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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九一章 一窝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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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坡上的守军终于开始了反击,工事中冒出头来的落雁军士兵开始往下放箭。连弩和长弓射出的弩箭密集而凶横,居高临下更增威势。疾冲的骑兵遭到了迎面的打击,一瞬间便有两三百骑倒地,人马在斜坡上翻滚挣扎,场面混乱。

    然而,冲锋的原大周禁军骑兵都有精良的甲胄,并且前队五千人都配备有盾牌冲锋,阻击的弓箭虽然凶猛,但造成的打击的效果却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恐怖。虽然数百骑中箭落马,但是其余的骑兵顶着盾牌硬是冲到了山坡工事前方数十步处。

    数十枚冒着青烟的小甜瓜手雷从空中飞来,在骑兵中爆裂开来,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和伤害。但是,显然小甜瓜投掷的时间太迟了些,到此时已经无法阻止攻击的骑兵冲破第一道工事防线了。在震天的爆炸声和漫天烟尘之中,近三百余骑禁军骑兵成功的冲上了山腰工事。战马从工事矮墙上方纵跃而过,冲入工事后方的守军弓弩手和手雷投掷手。落雁军守军们开始往山坡上方逃走,一旦被骑兵近身,他们便成为待宰的羔羊,他们只能往山坡上撤离。他们这一跑,整个山坡中段的工事失守,坡道上的混乱局面也立刻得以扭转,很快便从烟尘之中冲出,朝着山岗顶端继续发动冲锋。

    王隽高兴的手舞足蹈,他之前最担心的便是一旦对方发动反击,那五千骑兵会迅速的溃败。因为对方那种爆炸的火器实在威力太猛。弓箭倒也罢了,骑兵们有盾牌和盔甲可以抵挡,但那爆炸的火器实在太恐怖。然而对方投掷的火器只造成了寥寥数百的伤害,并无想象中的恐怖。王隽知道,那是数量不足以及投掷的时机太迟的缘故。数量不足很可能是因为四面八方都在进攻,所需的这种火器数目庞大,根本不足以应付这种规模的作战。而投掷时机太迟,则是因为那东西投掷的距离太短。若是在陡峭的坡道上反而可以顺着山坡往下滚落,反而可以增加数倍于人力投掷的距离。但是这极为平缓的坡道,那东西根本不可能滚落下来,随时可能在坡道上被土坷垃给挡住。所以他们只能等己方骑兵冲到五十步距离之内才能往下投掷。而这个距离,只容许他们投掷一轮,骑兵便冲到他们眼前,他们便只能跑了。

    王隽为自己能快速的领悟到战场上发生的这一切的原因而兴奋不已。谁说自己有勇无谋?自己能快速的领悟到战场上发生的这一切的原因,便说明自己已经升华了,已经高出普通的领军将领一大截。知道了原委,自己便更可以做出更有效的调整了。王隽为自己突然间的智商上的突破而狂喜不已,他也迅速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给我全部往上冲,不必管什么阵型。他们的防御乏力,不能给他们调整的机会。杀啊,我们要成为第一支冲上山岗的兵马。吕相说了,谁率先突破山岗敌军,便重重有赏。”王隽高举铁枪,高声呐喊着,同时亲自策马朝着坡道猛冲而去。在他的激励之下,数万骑兵争先恐后的往坡道上冲锋而去。

    原本长数百步宽逾**十步的坡道上容纳五千骑兵便已经阵型很紧密了,现在后续骑兵蜂拥而入,整个坡道上顿时全部都是骑兵,拥挤不堪。上方的弩箭不断的射下来,但是造成的零星的伤亡已经根本没人在乎。所有的骑兵以一种无视对方防御手段的方式往坡道上方猛冲而去。谁能想象到,这是面对落雁军的一种进攻方式,这是面对着有强大火器的落雁军的进攻阵型。他们尚不知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坡道上方,落雁军步军副指挥使阮平率领的五千守军把守着第二道防线,也是此处的最后一道防线。面对黑压压猛冲至坡道中段,很快便要冲到防线前方的敌军骑兵,阮平挥手下达了命令。

    “一窝蜂操作小队全体准备,听我号令。”

    数百名一窝蜂火箭筒操作手其实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们迅速掀开了安置在十座土台上的一窝蜂火箭筒外壳上罩着的雨布,将这种落雁军今日作战的主角大杀器暴露在阳光之下。

    此处坡道是六处缓坡之中地形较为狭窄的一处,故而只分配了十座一窝蜂火箭筒装置在此。早先便已经垒砌夯实了十座土台,十座土台相隔十步筑建,一字排开的将宽约百步的坡道形成封锁。土台上安置了圆形底座,十架一窝蜂火箭筒已经全部安置到位。以幕布遮盖自然是为了防尘防水,让一窝蜂保持最佳的发射状态。此刻幕布揭开,黑魆魆的锥形圆筒像个巨大的金属喇叭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阳光照耀之下,光滑的外筒反射着金属的光泽,造型怪异而酷炫,显得派头十足。

    这十座一窝蜂火箭筒,以及四千余弓弩手,再加上不足一千枚的小甜瓜手雷便是阮平今日手中的全部家当。为了防止敌军从其他地方攻上山岗,小甜瓜手雷和大量连弩必须优先供应其他地方,越是骑兵可以冲锋的六处缓坡,反而没法拥有足够的弓弩和甜瓜手雷来防守。林大帅的这种安排让人疑惑,但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小甜瓜的数量虽然庞大,但是经不住消

    耗太快。弓箭的消耗也巨大。所以不得不分配得当,让它们发挥最大的效用。甜瓜手雷在缓坡上的效果其实不如在其他地方的效果强大,不能制造坡地的坍塌和混乱,光是靠杀伤力,那是无法阻止对方这种已经不在乎死伤的进攻的。所以,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窝蜂火箭筒上。

    此时此刻,坡上的众守军心里其实心里也泛着嘀咕。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靠着这十架一窝蜂火箭筒能抵挡住对方的进攻。他们能做的便是将手中的弓箭一次次的射向复蜂拥而来的对手,希望能多射杀一些敌军骑兵。但是和他们的心情不同的是,阮平等数百名一窝蜂火箭筒的操作手却一脸的兴奋。只有他们才知道,对方如此密集的冲锋阵型,以及在十座火箭筒联合封锁之下的火力有多么的强大。一窝蜂火箭筒经过了数次改良,从最先的版本已经进化到了令人恐怖的阶段。这之前它们还从未展示过威力,甚至连落雁军中的众多将士也没有亲眼看到一窝蜂火箭筒最新一次试射的威力,所以他们才会信心不足。

    进攻的骑兵兵马已经冲到了坡道上端,再往前百步,便将冲上山岗。上方守军的弓箭不痛不痒的落入骑兵阵型之中,虽然很多人马倒下,但是倒下的骑兵很快便在铁蹄的洪流之下被践踏成肉泥,无法阻挡骑兵阵型的迅速推进。在所有的骑兵们看来,攻上山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们将成为第一支冲上山岗的骑兵,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然而,他们完全想象不到他们即将遭受到怎样的残酷打击。

    “一窝蜂火箭筒,发射。”坡顶上方,阮平高声大喝着下达了命令,同时将手中点燃的一根火把点燃了位于身前的一窝蜂火箭筒后侧的一根引信。

    其余九支发射小队中的点火手几乎同时将身侧的引信点燃。明亮的火苗嗤嗤作响,火苗沿着引线蔓延,迅速钻入火箭筒后侧消失不见,唯有一缕淡淡的烟雾从小孔中冒出来。然后,一声悠长的尖啸之声响彻四野,一支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带着尖利的啸叫声从阮平身前的火箭筒前方射出。它甚至不是直接射向下方的骑兵兵马,而是斜斜的冲向了一侧的空中,毒蛇一般的扭动着尾焰,然后才扎入了下方骑兵的洪流之中。

    这一支火箭的就像唤醒了所有沉睡在火箭筒之中的箭支的呐喊,随着它的带着尖啸之声射出之后,山坡上十架一窝蜂火箭筒几乎在同一时间将其内部的火箭倾泻而出。落雁军的一窝蜂火箭筒已经全部是六十四联装的配置。顾名思义,每一架火箭筒的发射便是将六十四枚火箭在数息之内尽数倾泻而出。真正做到了如倾巢而出的一窝蜂一般的效果。山坡上的十架,便是在数息时间里将六百四十枚火箭射出。其规模和威势可想而知。

    你若以为以这种数量的火箭阻击甚至不如数千人的弓箭齐射之威,那你便大错特错了。这些火箭呈现扇形的不规则的发射,百步之外基本上覆盖了横截面三四十步的扇形面积。加之其不规则的诡计,盾牌对它们基本无用。你可以挡住面前,但你挡不住从侧后位置甚至是头顶上突然拐弯射下来的火箭。更恐怖的还不在于此。

    首先,一窝蜂火箭的强劲的穿透力会让所有人难以想象。安装了精铁箭头的箭支在火药的强劲推动之下可以贯穿对方的身体。林觉做过测试,火箭的冲击穿透力和床弩相当。而床弩的威力是绝对可以贯穿人体的。也就是说,每一枚火箭都有贯穿对方身体的力道,这种杀伤力可不是普通弓弩所能相比。面对身着精良盔甲的原大周骑兵兵马,一般的弓箭可以射穿他们的盔甲,但是绝对无法一两箭便射杀他们。因为盔甲的阻挡之后,箭支只能入肉数分,除非是射中要害,否则难以射杀对手。这也是数千弓箭手往下射箭,但对方死伤寥寥的原因。然而在一窝蜂火箭只需一枚便可贯穿穿着盔甲的骑士的身体,让他们的盔甲像纸片一般失去保护之力。一箭便可让对手死亡或者丧失战斗能力。

    其次,火箭之威更在于其射中之后带来的后续的伤害。改良后的一窝蜂火箭除了火药推动之外更在末端留有药囊,射入对方阵型之后,末端的火药囊会发生爆裂,产生小范围的爆裂后果。这除了让中箭者的伤口基本上会被爆裂开来让轻伤变成重伤,让重伤者必死之外,更会因为火药的剧烈燃烧而引燃对方的盔甲衣物头发胡须马鬃等等易燃之物。后续的火药爆炸和灼烧是一窝蜂火箭筒更为残酷和非人道的地方。但这也是让对方恐惧和崩溃的来源。

    另外,最最恐怖的一点便是,有着上述两种强劲杀伤力和震慑力的一窝蜂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发射成千上万只火箭。让这种恐怖的杀伤力和震慑力达到极致,同时也达到敌人心理防线的极致。

    短短数息呼吸之间,六百四十枚火箭带着刺耳的啸叫,刺鼻的烟尘和刺目的火焰尽数倾泻在下方正在冲锋的骑兵阵型之中。所有的火箭筒的喇叭口都像是一个喷着火焰和烟尘的地狱之门,火箭拖拽着烟火的轨迹将山坡上方整片地段的上空尽数交叉覆盖,扇

    形的打击面互相重叠,百步之外密集的骑兵队伍很快被烟火所笼罩。

    火箭的凄厉的尖啸声充斥耳鼓,就像是地狱中厉鬼索命的尖叫。满眼是烟火的轨迹和弥漫的火光,就像是满天落下的星火。原本还冲锋正急的骑兵们,面对这突如而来的火箭的打击都惊愕的目瞪口呆,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火器的打击。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曾经参与过进攻落雁谷的战斗,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他们也都淡忘了当初的情形。直到他们听到了火箭的啸叫声,看到了那一窝蜂袭来的火箭的凶猛的情形,才猛然间被勾起了当初的恐怖的记忆。

    六百四十支火箭在数息之内便带着凄厉的尖啸和刺目的烟火以及不规则的各种角度的横飞的形势打击在骑兵阵中。盔甲被贯穿,血肉在飞溅,火焰在爆裂。烟尘刺鼻,烟雾浓厚,整个坡下百步之内的战场立刻便伸手不见五指,目不可视物。在这刺目的烟雾之中,火箭肆意的穿透人马的**,火苗肆意的飞溅燃烧。箭支入肉的刺痛和火焰的灼痛以最快的速度蔓延着,被射杀的骑兵倒也罢了,那些没有被射中的骑兵他们却不可避免的被爆裂的火药沾染上身体。于是乎烟尘之中本就目不视物的惶恐中又多了巨大的混乱。战马被灼烧了身体之后受惊乱蹦乱跳,士兵们身体着火之后更是慌乱的拍打着身体惊恐的尖叫着。

    总而言之,坡道下方方圆两百步的范围内烟雾滚滚红光闪闪,烟雾之中传来的是犹如地狱中的凄厉惨叫,仿佛有恶魔在那翻滚的烟云之中肆虐。整个进攻的骑兵前队在一瞬间便陷入了极度恐慌和混乱之中。

    但这一切只是开始。山坡上方,一轮火箭在极短的时间射出之后,训练有素的装备手早已将整盘箭支抬至土台上。为了解决火箭装配缓慢的问题,林觉早已经将一窝蜂火箭筒改良为模块化的装配方式。简单来说便是一架火箭筒配备三只装箭的圆盘,尺寸一样的圆形箭盘早就已经装满了六十四枚箭支。一盘箭支发射完毕之后,只需以铁钩将空箭圆盘勾出,将另一盘满箭支的内芯整体装配进去,将引信从后方圆孔拉出便可。整个过程快捷无比。配合熟练的操作手协同之下,整个过程只需十余息便可完成。

    所有的操作手手脚协调快速,各自分工明确。很快第二轮发射再一次开始。在第二轮一窝蜂喷火发射的时候,第三只装满箭支的内芯已经被抬到下方做好更换的准备。而被撤下来的空盘则被浸入大木桶之中快速的冷却,然后迅速的由七八人同时开始配新的火箭。

    以三轮为一个循环,每个循环之间或许需要一些时间的缓冲和冷却时间,但是谁又能在挨了连续三轮的一窝蜂火箭筒的打击之下依旧坚挺呢?

    山坡上的骑兵给出了答案。

    若说第一轮一窝蜂火箭的攻击让冲锋的骑兵措手不及,但其实真正造成的杀伤还只有限,只是造成了阵型的大混乱的话,那么第二轮第三轮的一窝蜂火箭带来的便是毁灭性的杀伤。漫天箭雨带着凄厉的啸叫声横扫坡下骑兵前队,烟雾中慌乱恐惧的数千骑兵几乎全部中箭。人马在坡道上翻滚着,着了火的战马四散惊逃滚落,整个骑兵前队已经无法前进半步,相反,他们倒下和受伤翻滚的人马的尸体反而成了后方冲锋骑兵的巨大阻碍。原本畅通无阻的坡道上反而被自己的进攻队伍所阻塞。大量的战马受惊之后往坡下猛冲,骑兵的冲锋阵型立刻大乱。前有烟火重重尸体遍布的阻碍,后有拥堵的骑兵冲锋兵马,前后相互践踏,惊恐的叫喊声和惨叫声让整个山坡成为了地狱一般的存在。

    你能想象自己的前方烟雾里着了火的骑兵哭喊着朝你冲来,你却能够无动于衷么?你能看到身旁的骑兵被火箭射中之后,胸腹之中被爆裂成一个空洞,血肉都被炸空的情形却能毫不畏惧么?你能在目睹了前方密集的兵马在一瞬间被啸叫的火箭全部钉在地上的情形却还敢往前猛冲么?只短短的不到盏茶时间,原本信心满满以为自己将要冲上山岗的骑兵兵马便从云端跌落地狱,对方迅猛无情且残酷的打击之下,在未知手段的强力清场以及带来视觉听觉上的巨大震撼之下,冲锋的骑兵们的心理防线彻底的崩溃了。

    这不是他们胆怯,他们也不是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的前大周禁军的骑兵。这绝非是他们的问题,而是今日他们遭遇的情形超出了他们的心理底线,超出了他们认知的作战手段。就像你要去除掉一个坏人,当你知道对方只是一个和你一样的人的时候,你固然不那么害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在对方手里罢了。然而,当你看到对方形如妖魔,神通广大,且知道他杀人的方式是抓住你一口口的嚼碎你的血肉骨头,一口口的活活吃掉你的时候,你还敢跟他对战么?你所能做的怕便是逃命一途了。

    所以,在一窝蜂恐怖的打击力和杀伤力以及对敌军心理上的巨大摧毁之力下,骑兵们开始了慌乱撤退。这种撤退一开始只是混乱不堪,但很快便演变成了整支兵马的相互践踏,以及不顾一切的大溃败。

第一四九二章 胜利

    此处的一幕只是一个缩影,同样的一幕在其他五处坡道上也正在发生。山岗西侧四处坡道,东侧两处缓坡处,进攻的骑兵被密集的漫天火箭的连续射击打的晕头转向。山岗东西各处,烟尘弥漫,烈焰升腾。加之甜瓜地雷的不断轰鸣,无数羽箭兜头浇灌,攻山的全部兵马都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恐慌之中。

    相较于禁军骑兵的混乱和惊恐,女真骑兵则更加的不堪一击。他们的防护措施本就不如吕中天的骑兵完善,自由散漫惯了的女真骑兵甚至有很多人不愿穿着盔甲战斗,因为他们不习惯被盔甲拘束行动。即便是穿着盔甲的女真骑兵,他们的盔甲也是极为劣质的那种。很多都是辽国提供的普通甲胄,本就在防护力上甚为薄弱。所以,一窝蜂火箭筒对他们造成的杀伤远比对原禁军骑兵的杀伤力更大。造成的恐慌和混乱也更大。

    一支火箭射中甲胄齐整的吕中天手下的禁军骑兵身上,只能射杀一人而已。但若是射中没有甲胄或者是防护薄弱的普通女真骑兵身上,则有可能会直接穿透他们的血肉,波及身后的其他人。火箭药囊的爆炸造成的伤口也更加的让人触目惊心。一枚药囊的爆炸甚至可以将整个士兵的胸口连皮肉带筋骨全部炸开,形成一个尺许方圆的巨大孔洞。这种死状,谁看见了不心惊胆寒?

    本来,上一战甜瓜手雷给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便已经极大,女真军中把小甜瓜手雷看做是天雷降临,眼下这烈火劲箭比之那天雷不遑多让,甚至更加的恐怖,这简直是天火降临人间,长生天在惩罚他们女真人么?

    女真骑兵的溃败甚至比吕中天的禁军骑兵还要来的更快,他们的败退也更加迅猛。女真大军的军纪本就散漫之极,凶猛时一个个如狼似虎,一旦不济时却也像堤坝崩溃一般的不可遏制。溃败如瘟疫一般传遍全军,攻击的骑兵和步兵在很短时间里便发生了大溃败。如奔涌而来巨浪,虽然来势汹汹,但却在巨礁山崖的强硬抵抗之下无法寸进,只能退去。

    揽胜塔高处,郭昆所在的位置是战场上的最高点,也是最佳的观察点。他全程目睹了对方数十万兵马猛扑攻山,己方的兵马如何阻击的全过程。一窝蜂火箭筒喷射火箭的壮观场面他也一览无余。他知道一窝蜂火箭筒是大杀器,但他完全没料到居然会强到如此的地步,居然会造成如初巨大的震慑力。那万箭齐发,拖拽着火焰和烟尘的尾迹从山坡上朝四处射出的情形让人毕生难忘。一轮又一轮的火箭喷着火焰四散射击的场面简直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状。

    站在他身旁陪同的一名官员也目瞪口呆的目睹了全过程,惊愕之余,他倒是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我的天,林大帅之前所做的这首词不正是此刻的写照么?瞧那火焰喷发之姿,恰像是花满树,那火箭降落之态,不正是星落如雨么?林大帅早就写词描绘了这火器发射的情形了啊。我们还以为林大帅的词写的是上元夜的灯火,殊不知正是眼前此状啊。”

    郭昆虽不擅诗词文章,但林觉的词他还是知道的,也是有鉴赏能力的。听着官员这么一牵扯,顿觉惟妙惟肖,完全符合。不觉连声赞同。

    敌军混乱大败,山坡上,林觉下达了有限追杀的命令。山岗顶上没数万骑兵早已做好准备,对方骑兵一败,沈昙便大声怒吼着率骑兵向山坡下策马冲杀,追杀敌人。但这追杀也仅限于道山岗下方为止,采用的手段也只是以连弩追击射杀,并不靠近。这种追杀的目的倒不是为了歼灭多少敌人,而只是更进一步的造成对方的恐慌,加速他们的败退。

    敌军骑兵果然溃败的更快,山下绝大多数兵马甚至还没有加入战斗,前方兵马败下来,一个个鬼哭狼嚎的惊恐无状,又说敌人追杀上来了,故而全部不分青红皂白掉头便逃,也管不了太多了。

    完颜阿古大和吕中天此刻也是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料到居然战事会结束的如此之快,己方会败的如此之快。完颜阿古大暴跳如雷,大声咒骂不已,吕中天却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当山坡上的一窝蜂开始发射的时候,吕中天便同时意识到事情不妙。吕中天恍然想起当初郭旭攻落雁谷是遭遇的火箭阻击之事,那一战他并不在场,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感受,只后来说是被对方用火箭阻击了进攻,具体的情形却也没放在心上。但现在,他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对方这种火箭的威力。虽然远隔里许之地,吕中天还是感受到了那火器的霸道和凶狠。很明显,林觉有恃无恐,所以才敢守这座小山岗,这便是他的手段了。己方完全是被他算计了,根本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手段,上了这小贼的恶当了。

    此时此刻,大军全部溃败下来,兵败如山倒,士气尽失,预示着今日进攻已经败局已定了。

    “不准退,传我命

    令,不准退。巴根,带着亲卫骑兵营去督战,谁敢后撤杀无赦。不许撤退,给我攻。”

    完颜阿古大兀自大声怒吼着,他怎也不肯相信数十万兵马的进攻会这么快便溃败了下来。大批兵马尚未加入战场,根本还没用上力道便结束了。就像是做那种事,进去半截便萎了,那种沮丧和难受便别提了。所以他大声怒吼着,挥舞着狼牙棒暴跳如雷。

    “大首领,今日之战败局已定,大首领不要再勉强了。兵败如山倒,大首领便是杀光了全部人,也是无济于事。”吕中天沉声道。

    “放屁!就这么败了?不可能,怎么可能?这帮混账如此胆小,居然敢逃跑。临阵脱逃都得死。”完颜阿古大怒骂道。

    “大首领,那是火箭火器,瞬间发射的强力火器,摆在山坡上方,完全封锁进攻通道。难道大首领还看不出来么?兵士们只短短时间便恐怕阵亡上万了,他们还怎么敢往上冲?不能怪兵士们胆怯,而是我们上了林觉的当了。这厮明显是做好了准备,等着我们进攻。这番打击措手不及,兵士们是因此而败退的。还是立刻下令退兵,整军商议对策才是。此刻士气低落,军心涣散,这时候强行进攻,也没有好结果。对方的那种火器是他们没有见识过的东西,造成大量的死伤,导致兵士们心理崩溃才会溃败。那火器确实凶狠,硬冲怕是要造成大量的伤亡。何必白白上去送死。趁着现在伤亡不大,暂时撤退下来也未必是坏事。待我们找到破解之法,再行进攻或许更好。”

    完颜阿古大牙齿咬得咯咯响,沉着脸皱眉不语。身旁一人轻声道:“大首领,吕相说得对,对方那是连发火箭火器,杀伤力极大,得先找到破解之法才能进攻,不然白白损失兵马。硬冲怕是冲不上去的。而且……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厉害的火器等着咱们呢?不可冲动啊。”

    完颜阿古大转头看了看说话之人,却是军师李国仇。

    “你他娘的吹得天花乱坠说你很有本事,这时候你怎么不显出本事来?李国仇,你不是对火器有过钻研么?怎地那林觉能有这么多的火器,你却一个造不出来?赶紧给我想办法,这火器如何破解,你必须尽快给我拿出办法来。他娘的,气死老子了。我们这么多兵马,硬是没办法拿下这座小山岗,真是天大的笑话。”完颜阿古大啐骂道。

    李国仇满脸通红,躬身道:“在下……在下惭愧,那林觉……怕是……怕是不是常人。这个……他……也许真的是……那个……在下必全力想办法应对便是。大首领息怒。眼下还是整顿兵马,安抚军心为好。林觉他们其实也不敢攻下来,此战也不能说是败了。大首领不必太恼怒。”

    李国仇吞吞吐吐的说了半天,他想说出一些事情来,但是他又知道自己即便说出来那个秘密,也无从解释清楚。而且也有可能牵扯到自己的身份之秘,还是不要提及的好。面对完颜阿古大的责骂和羞辱,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完颜阿古大长叹连声,知道李国仇说的也是实情。他之所以气愤是因为没有攻上去。卯足了劲的进攻却落得败退而回,面子上着实挂不住。但真论损失,此战也没损失多少人。对方也不敢追下来。眼前局面还在己方掌控之中,倒也并没有完全崩盘。先稳定兵马,再做计较。此刻再逼着溃败兵马进攻,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撤兵的号角声响起,败退下来的马步军退到山岗之下数百步之外,远离了那噩梦般的斜坡和上岗下方的战场。对方的追击骑兵也只敢追到坡下,撵着射了些箭,便也撤回山岗之上。大军兵马惊魂稍定,不再胡乱逃窜。将领们开始嘶哑着嗓子招呼自己手下的兵马集合整队,统计损失,局面渐渐平稳。

    实际上真正接战和遭受打击的兵马数量并不多,只有六万多人参与了山坡上下的战斗冲锋,绝大多数的兵马甚至还没抵达山坡上便被前方的溃败裹挟而回。这些人甚至还没有尝到火一窝蜂火箭筒和小甜瓜手雷的滋味,只是不明情形的跟着败退下来罢了。

    一场卯足了劲的数十万人的攻击在进行了不到两个时辰后就这么戛然而止了,着实的让进攻一方将领和士兵们憋屈难受。而且甚至连和对方肉搏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对方居高临下用手雷和火箭以及连弩.弓箭歼灭了两万多骑兵和万余步兵。以战果而论,这是一场完败,只不过不是致命的大败罢了。但此战对士气的打击极大,以至于所有的兵马整顿归营之后,数十万兵马的大营中死气沉沉,像是坟场一样的安静。

    ……

    山岗之上便是另一番景象了,落雁军守军欢呼雀跃,拥抱庆贺。本以为今日必是一场血战,本以为今日活命的机会寥寥,但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松的便击退的对手。

    是的,轻松这个词完全不夸张。落雁军的伤亡甚至不到两千人

    ,其中一部分还是最后的追杀阶段,战马从坡上冲下去的失蹄导致的自己的摔伤。真正死伤在攻方手中的不千人。那是因为整个战斗的过程都是一边倒的杀戮。双方真正的肉搏战并没有发生,只在对方骑兵冲上缓坡中段时,第一道工事内的弓箭手撤退不及被他们杀了不少。这样的伤亡在这种级别的大战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之战之所以如此的‘轻松’,那可不是落雁军将士本身的战力有多么的强悍,那完全是林大帅的布置得当,人马火器分配合宜。更重要的原因是林大帅发明的这些火器。落雁军已经不再是那种靠着肉搏拼杀取胜的军队,他们的战斗方式已经完全因为所拥有的火器而改变,未来所有的战斗都将围绕着他们所拥有的火器来布置。

    林觉策马带着白冰孙大勇等一干亲卫骑兵从山岗上小跑而过,所到之处一片欢腾高呼。将士们高声欢呼着林觉的名字,眼神中的崇拜和热烈毫不掩饰,钦佩之情也溢于言表。倘若不是有所克制,他们恐怕都要高呼万岁了。他们当然会如此,正是眼前这个男子让他们轻松的赢得了这场战斗,没有人怀疑今后在他的率领下还会赢得更多的胜利。此时此刻,本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不高的新皇郭昆在他们脑海之中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子,他们都忘了有个‘皇上’的存在。

    他们可以忘,林觉可没忘。一行数十骑在山岗巡视一圈之后回到了揽胜塔下的大帐之前。郭昆站在大帐门口正在等候,见到林觉等人到来,沉静的脸上瞬间满面春风。

    “林觉,哈哈哈,朕都不敢相信啊。这一战居然就这么便胜了,简直不可思议。朕在高塔上目睹了战况的全部情形。没想到一窝蜂火器居然已经强悍如斯。朕的看傻了。哈哈哈。此战全赖你运筹帷幄之功,朕不知该说什么话才能表彰你的功劳呢。”

    林觉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道:“那里那里,全赖皇上洪福,将士用命。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安排罢了。”

    郭昆笑道:“那可莫要自谦,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没有朕在,这场仗还是会赢。我大周可以没有朕,但不可没有你林觉啊。”

    林觉心中咯噔了一下,看着郭昆的笑脸,咂摸着他话中之意。郭昆也似乎也觉得自己暴露了心中的酸意,忙道:“进大帐说话,朕命人沏了热茶,诸位都辛苦了,进帐喝茶说话。”

    林觉和众将领官员拱手道谢,纷纷进入大帐之中落座。香茶沏上,众将领兀自在兴奋之中,互相大声笑谈着战斗的过程。

    “今日之战可真是出乎意料之外,我都准备好了要战死疆场了,却没想到这么轻松便击败他们了。他们也太脓包了,这么多兵马在手,却一个个胆小如鼠。这样的兵马也来打仗,滚回北地放羊去吧。”

    “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他们可不是胆小如鼠,而是他们遇到我落雁军才会这么脓包。那一窝蜂火器招呼在你身上,你能不逃?可别乱扯淡,真要是摆开架势肉搏,你便知道他们的厉害之处了。女真人一路南下,击败了朝廷数十万兵马,真当他们是纸糊的么?可不能轻敌。”

    “正是,他们可不是脓包,而是我们更强。此战我们有地形之忧,火器之忧。大帅布置得当,运筹合理。将士们临危不乱,配合默契。这才教他们大败而回。可不是什么对手太弱,也不是什么侥幸。”有人冷静的分析道。

    “说的很是。只不过他们跑的太快,搞得我们都感觉还没出力,他们便跑了。大帅也不许追击,有些不上不下半吊子的不太舒坦。”

    “这话又不对了,你难道还想让他们冲上山岗来肉搏一场不成?他们一旦突破山岗,这场仗便败了。这场仗的目的便是击溃他们。追击?那当然不能。他们虽败,伤亡的兵马可不多,追杀也只是适可而止,莫非你还打算冲到他们大营里去送死不成?”

    “……”

    众将领七嘴八舌的互相争论着,场面甚是热烈。但很快便随着郭昆和林觉的落座平静了下来。

    郭昆笑着看着林觉道:“林觉,朕开心的很,此战大胜,完颜阿古大和吕中天想一口吃掉我们的企图破灭了。我落雁军听过了这一关之后,声威大振,士气高涨。朕不知道,下一步可有什么打算呢?”

    林觉拱手笑道:“皇上倒是心急啊,眼下的事还没眉目呢,都考虑下一步的事情了。皇上,诸位,我不想扫你们的兴。但看你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却不得不给你们泼冷水。适才马青山说的话我听到了,他的话是对的。这场战斗虽然胜了,但却并没有扭转局面。歼灭了对方的两三万兵马也算不得什么,他们主力犹在,无非是对我们更加的忌惮,士气也受了影响罢了。但他们尚有近三十万兵马,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时候谈胜利为时过早。我希望你们能有清醒的认识。”

第一四九三章 真实目的

    众人闻言,神情肃然。很多人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们不愿在这个时候煞风景罢了。

    “是啊,大帅说的极是。今日之战我们只歼灭了他们不到三万兵马而已,只是打痛了他们而已。着实不值得庆贺啊。”梁七咂嘴叹道。

    众人沉默下来,纷纷皱起了眉头。细想一下,确实没什么值得庆贺的,这胜利也只是暂时的胜利,只是因为对方如此大规模的进攻被击退之后,众人难以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所以才激动不已罢了。

    林觉看了看众人被浇了一瓢凉水后愁眉苦脸的样子,哈哈笑道:“这是作甚?怎地一下子便都苦着脸了?这一战酣畅淋漓,我们只死伤了不到两千人便歼灭了对方近三万人,这可是完胜呢。怎地大伙儿都像是战败了一般?”

    众人无语的看着林觉,心道:不是你浇的凉水么?现在又说这种话。

    林觉笑着继续道:“罢了罢了,你们看来并不理解这一战真正的意义所在。其实,歼敌几许并非此战的主要目标。此战真正的意义在于战事本身之外。战斗本身或许并没有歼灭多少敌人,并没有打垮对手,只是伤及他们的皮毛罢了,但是,对于大局和人心的震动和影响才是此战最成功之处。很快你们便能看到此战带来的后果。”

    众将有些疑惑,很多人并不明白大帅的话意。有的人却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卑职明白了,大帅的意思是,此战只要胜了,便对天下百姓和各地官员有所促进。促使他们做出忠于皇上的决策。此战大大提振我新朝的声威,提振我落雁军的威名,必将促进人心之变是么?”马青山沉声说道。

    林觉微笑点头道:“还是马将军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诸位,皇上新近登基,继承大周正统,昭告天下万民,开始复兴大周的征程。本来应该是天下震动,万民欢庆之举,但实际的情形却并非如此。远的不说,或许诏书尚未送达,但是京畿之地,京东两路河北两路等州府县城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此事的,皇上登基已有五日,诏书也早已送达这些地方。然而,前来朝见效忠者寥寥无几,这是为何?”

    众人默然无语,林觉说的都是实情。郭昆登基数日,只有少数左近州县官员前来朝见而已,并无天下同庆的盛况。这多少有些尴尬。众将也不敢提及这个话题,郭昆提及了几次,都是怒不可遏的发怒,众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加之大敌当前,众将也暂时没有针对此事进行讨论。

    林觉沉声继续道:“其实原因很简单,一则,这些官员是之前朝廷的官员,有的人本就是吕中天的亲信死党,所以他们当然不肯效忠皇上。但这些人毕竟少数,绝大部分人则是因为眼前的乱局导致他们不能做出决定。大周不乏忠于大周社稷的忠臣顺民,这些人自然是拥护大周正统,效忠于皇上的。这几日淮南东路的亳州知府冯子峰、柘城县令李维良等官员派人送来贺表以示效忠便是证明。他们虽因为形势所致不能前来,但是第一时间宣布效忠新皇之举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但是,这些忠于社稷的官员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州府县官员此刻却正在观望之中。他们之所以无动于衷,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皇上登基的消息,而是不肯此刻做出抉择。”

    “这群狗东西,将来必是要跟他们算账的。这时候还犹豫观望,其心可诛。”郭昆提不得这件事,一提他便怒火中烧,咬牙切齿。

    “皇上。”林觉拱手道:“皇上也不用生气,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眼下女真人和吕中天联手,兵马数十万,实力比我们落雁军强大的多,这时候这帮人没来背后捅刀子便已经很好了。他们现在必是要观望抉择的。咱们能不能站得住,能不能打的赢,能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真的有实力一统大周,复兴大周,这便是他们要观望的原因。如果贸然效忠于我们,万一我们被女真人和吕中天的兵马击败,覆灭于此的话,秋后算账他们岂非也要完蛋?所以站在这些人的角度上考虑,却也是最为实际的考量。”

    郭昆叫道:“你还替他们说话?他们难道不应该毫无条件的效忠朕,朕是大周正统,他们怎么能犹豫不决?”

    林觉苦笑看着他道:“皇上,现实些吧,不要说这种话。真要是每个人都毫无异心的效忠大周朝廷,大周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吕中天又怎么会聚拢那么多跟随他的人?我此刻不想深谈这个话题,我只说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周朝廷其实也是利益的结合体,真正的忠心其实寥寥无几。也正因为寥寥,才显得弥足珍贵。皇上不能认为天下人都该效忠于你,绝大对数天下人可以效忠于

    你,但并非是无条件的。那要看你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利益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所谓的‘利’便是安定富足的生活,便是没有战争动.乱的生活,仅此而已。这通常被叫做‘民心’,民心其实便是……绝大多数人觉得跟着你对他有利。我这么说或许皇上听着很刺耳,但这便是我从目前之事上思考的结论。”

    郭昆听懂了,但他当然并不认同。照着林觉这么说,谁能给百姓带来利益,谁便可得到拥护,那还有什么正统可言?在林觉的心里,原来是这么想的。这更进一步的证明了这个人心底里的一些可怕的想法。光是他这番言论,便是杀头之罪了。可惜的是,自己不能动他,也动不了他。没有他,自己啥也不是。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朕不怪他们便是。”郭昆咂嘴道。

    林觉笑了笑,转向众人道:“今日之战,便是打给这些犹豫不决的人看的。他们要看我们新朝的实力,咱们便要展示给他们看。三十万敌军攻我又如何?照样将他们打败。这便是新皇登基之威,这便是大周的气数。此战便是帮他们做出抉择的一战,相信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已经明白了,皇上和落雁军有能力收复河山,驱除外敌,内惩奸贼。此战正是向他们证明我们能力的一战。我所说的此战之外的意义便在于此,这也是我执意要和强大的对手接战,甚至不惜想尽办法逼着他们跟我交战的原因所在。我不愿看到这些人被表面的实力所左右,反而去跟着吕中天走上歧途。我们必须要争取这些人的支持,因为我们需要更为广泛的支持才能完成大事。”

    所有人都震惊而且愕然的看着林觉,脸上都是一种‘原来如此’加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原来林大帅发动这场大战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在如此危险的情形之下,林元帅的眼光居然不再战斗本身的胜败上,居然在别的目标上。众人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这一场战斗将决定整个落雁军上下和新朝的生死存亡,整个大军战败了便会全军覆灭于此的严峻局面下,林大人居然说他逼着对方进攻的目的是为了战场之外的另外一个目的,众人简直苦笑不得。

    这个人是个疯子!有一部分将领官员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因为林觉将所有人都置身于一个类似于豪赌的赌局之中,可以说他是拿八万将士的性命在进行一次豪赌。这么做太疯狂了。这不是疯子的行为是什么?谁会在三十万大军围困的情形之下,目光不在强大的对手身上,反而去考虑大周各地的官员和百姓的民心所向的问题。反而去想通过一场实力不对等的作战去达到一个眼下无需考虑的目标,这不是疯了是什么?想想都后怕之极,这要是败了,全军覆灭于此,那可太冤枉了。

    这么想的额人不少,郭昆便是其中一个。当他知道连自己这个皇上都在林觉的赌桌上,成为一个筹码的时候,他愤怒了。虽然林觉这么做的目的确实是为了大业着想,但是他这么做太过分了。他不是因为担心被困死在这里,也不是担心落雁军没有退路,他完全就是主动要困在这里,主动挑起这场大战的。这太疯狂,太不可思议,对自己也太不尊重,太任性妄为,太独断专行了。眼下他都敢这么做,以后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但是大帐之中的另外一大部分的将领们对此事却有着不一样的解读。他们虽然也惊愕不已,但是他们却很快便对林觉钦佩的五体投地。因为这些人都是对林觉极为了解的老部下,他们知道林觉不是那种将一切押宝在运气上的赌徒。实际上林大帅行事看似大胆冒进,但他的每一次行动都极为谨慎小心,都做好了细致的准备。胆大心细,加之谋划得当正是林大人无往不利的法宝。在这件事上,林大人既然敢于这么做,便说明他早已对今日的胜利有了充分的信心。若非如此,林大人不会这么冒险。

    林觉不止一次的说过,勇猛不是无脑,打仗靠的是脑子,而不是无脑的送死行为。莽夫之勇不是勇敢,而是愚蠢。正因为如此,落雁军作战从来都不会去主动送死,要么依托强大火器作战,要么便是以谋略取胜。这一次,林大人的信心便是来自于对方完全没有防备的一窝蜂火箭筒的强大杀伤力和威慑力。以及林大人事前对对方进攻的应对谋划。比如林大人备受质疑的在缓坡之外设置重兵守卫,甚至将杀伤力巨大的小甜瓜手雷也配备在那些外人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地方。当时很多人都表示质疑,事实证明,林大人做出了最为合理的布置。这种火力防御的配备让对方无处突破。最终对方骑兵崩溃,导致全军的大败。

    由此可知,林大人敢于这么做,便是对此战的胜利早已胸有成竹。若无强大的自信和魄力,他也不会这么干。由此更是可

    以推测出林大人的目光之远。在所有人都在担心战斗的胜负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洞悉了胜负,在为下一步的大局操心了。这个人他所想的事情永远超前一步,永远不是众人所能企及的。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他的想法是徒劳的。他可绝不是疯子,他是众人眼中的神明才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朕不知说什么才好。可是林觉,你既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起码事前也要跟朕和诸位将军通个气吧。所有人都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这当真好么?朕和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今日若是败了,朕和所有将士都不知道为何而死。朕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郭昆用了他所能用的最为婉转的口气发泄心中的怨气。听起来像是埋怨而已,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言语中的不满和怒气。

    大帐内雅雀无声,众人都有些紧张的看着皇上和林觉。有些将领担忧的想,若是林元帅不坦诚他的目的,反倒没什么。偏偏他把话挑明了,皇上心里怕是很不高兴了。林元帅不该说出来的,他不说,谁又能知道他的目的?说出来反而惹来不快了。

    林觉脸色平静,他岂不知将自己的计划挑明之后郭昆会心中不满。但他本就没打算隐瞒,隐瞒是一时的,最后总会被人知晓,到那时反而更难解释。

    “皇上,臣之所以没有事前说出这些,当然不是为了欺骗皇上和众将士,而是为了战斗的胜利着想。只有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只有死战一途的时候,将士们才能殊死一搏,才能保证战斗必胜。臣之前说的退无可退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倘若我将实情告知,众将士的情绪便会受到影响,反而难以凝聚背水一战殊死一搏的士气了。臣只是想让将士们将注意力保持在战斗本身上,其他的事情知道多了反而多了杂念。臣也想过跟皇上明言,但是那样的话,皇上战前的动员便没有那么情绪饱满,便无法达到那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效果了。臣为了此战万无一失,所以没有说出来。皇上若以为臣有冒犯,臣愿领责。”林觉沉声说道。

    郭昆瞪着林觉不说话,这人不但骗了自己,还利用了自己认为必死在这里的情绪,实在太可恶了。战前自己鼓舞士气视察兵马时情绪激动到落泪,当时的情形在林觉看来怕是可笑之极的。自己感觉就像是被他作弄了一般。他现在解释的头头是道,但自己心中却又一种屈辱之感。

    “皇上,林帅目光高远,深谋远虑,哪里有什么罪责?此战本就难以避免,林帅用计逼得他们进攻,做好了全面的准备,岂不比被动等待对方进攻要好一万倍。至于林大帅谋划的其他的目标,那不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么?试想他一人扛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这些人不能给他任何的助力,难道还要指责他不成?林帅可没什么错。不必大惊小怪的。”马青山沉声说道。

    “就是,这又有什么责任了?大帅为朝廷殚精竭虑,为战事呕心沥血,反而有罪责?这可真是教人看不懂了。有些人就是矫情的很,这时候说东说西的,大战之前却又吓得哭鼻子。我们最看不起这种人了。关键时候没用,事后跳出来吹胡子瞪眼的。谁敢说比林大帅的谋略更高明的,倒是出来试试。”梁七扯着嗓子叫道。

    梁七这话简直就是打人嘴巴子了,郭昆听了就好像是在说自己一样,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心中既羞又恼。总算他还能克制之极,他说那么几句也不是当真要翻脸,他也翻不起这个脸。于是皱眉道:“朕怎会怪罪于你,林觉,朕只是希望以后有什么想法,可跟朕和众人说清楚,免得让所有人蒙在鼓里。无论你想怎么做,朕都是全力支持你的,你也不必一个人扛着。明白么?”

    林觉笑着躬身行礼道:“多谢皇上,臣明白了。”

    郭昆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辛苦的很,但能者多劳,便也只能如此了。大周的江山将来若能光复振兴,你和落雁军众卿是最大的功臣,朕必不会忘了,朕的子孙也不会忘了。朕完全的信任你们,你们也要完全的相信朕。”

    林觉点头道:“皇上所言让臣等感动,臣今后必开诚布公,希望皇上也能如此。相互坦诚,便无芥蒂。我大周的传统便是君臣开诚布公相互监督,希望皇上发扬这一点,这是我大周国事开明的的精髓所在。”

    郭昆连连点头称是。然后问道:“那么朕可否问问你,那么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预计对手会如何异动呢?他们会不会觉得不敌而撤兵呢?朕很想知道你下一步的计划。”

    众将闻言也立刻将目光投向林觉,他们也很想知道林大帅对局面的看法,以及下一步己方的打算。这其实才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为实际要面对的问题。

第一四九四章 困局难破

    天黑之后,山岗下的营地中一片死寂。白天的战斗失败之后,上下士气都很低落。就连平日里喜欢围着篝火鸹噪的女真士兵们这一次也一个个呆头呆脑的坐在火堆旁大眼瞪小眼了。直到此时,他们的脑海里还回荡着火器的轰鸣声和令人恐怖的密集火箭打击的场面。今日的战斗虽然短暂,但是那种惨烈恐怖的场面怕是将很长时间成为他们的噩梦了。

    完颜阿古大的大帐灯火明亮,里边高高低低的坐着十几名将领,他们都是来自女真大军和吕中天身边的高级骨干将领。此时此刻,吕中天带着手下心腹的将领来到完颜阿古大的大帐中,便是要和女真人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完颜阿古大坐在上首的大椅上,面色铁青。他的心情糟糕透顶,心中有莫名的怒火要发泄。在吕中天等人到来之前,他已经大发雷霆了许久了。

    “大首领,目前的局势,老夫认为我们得好好的商议商议了,何去何从,得有个计较。是战是走,也要有个定夺。”吕中天坐在侧首的位置上,紧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完颜阿古大冷哼一声挥手大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明日再攻便是,誓要歼灭他们,否则我们还有脸面么?你我联手三十万兵马,居然连个小小的山岗都攻不下,连七八万山匪都打不过,我完颜阿古大可受不了这窝囊气。无论如何,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歼灭他们,没什么好商量的。”

    吕中天皱眉咂嘴道:“完颜大首领何必意气用事?对方明显不是什么‘山匪’了,我们面对的也不是七八万乌合之众。大首领知道我们的对手有多强大,之前你们便在清水溪交过手了,那时大首领便已经知道他们不是乌合之众了。又何必现在恼怒生气?又不是第一次受挫了。”

    完颜阿古大怒道:“什么?你是在取笑我们的失败么?拿我们上一次的失败当笑料?岂有此理。”

    完颜阿古大身后的一群女真将领听大首领这么说,一个个横眉怒眼的瞪过来,有的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了起来。

    吕中天忙摆手道:“大首领莫想歪了,老夫怎会取笑你们?老夫的兵马今日不也惨败么?损失了老夫近八千骑兵和三千步兵,老夫也是痛彻心扉,还有什么资格取笑你们?老夫也是他林觉的手下败将呢。”

    完颜阿古大冷声道:“正是你的兵马脓包,今日之战才这么快便落败。”

    吕中天心中暗骂,但也不想跟完颜阿古大斗嘴,咂嘴道:“大首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是商议后续对策的时候。老夫本想着能一举歼灭落雁军,但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汴梁城的事老夫不得不回去救援,老夫必须要撤兵了。否则汴梁再生乱子,老夫便连存身之处都没了。所以老夫的建议是,咱们还是撤兵为好。大首领的兵马也需要休整,可退回陈留休整兵马。待老夫处理好汴梁城中的事情,再行出兵剿灭落雁军。大首领你看如何?”

    完颜阿古大冷笑道:“开什么玩笑?这时候撤兵?亏你想的出来?好不容易将他们困在这里,虽然这一战咱们吃了亏,但我们只伤了皮毛罢了。现在撤兵,岂非便宜他们了?他们占了便宜还跑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时候你还想着撤兵回汴梁,简直可笑之极。你若敢此刻抽梯子,我可对你们不客气。”

    “完颜阿古大,你说话客气些,我们忍你们很久了。动辄威胁我们,真当我们怕你不成?我家吕相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愈发的得寸进尺没有礼数,岂有此理。”吕中天身侧站着的陈玢终于忍不住开口斥道。

    “吆喝?他娘的,敢跟我们耍横?信不信教你们全部死在这里?狼牙棒砸烂你们的狗头。”完颜阿古大身旁众将纷纷起身喝骂,有人已经开始抄家伙。

    吕中天身侧陈玢王隽等人也都纷纷起身,兵刃沧浪浪作响。双方剑拔弩张,似乎要进行一场火拼。

    吕中天皱眉喝道:“陈玢,王隽,你们干什么?还不收了兵刃?”

    陈玢叫道:“吕相,他们是在太嚣张了,完全不把吕相放在眼里,口中污言秽语,当我们真没火气么?”

    吕中天冷声喝道:“还不住口,眼下我们的敌人是落雁军,是郭昆林觉他们。完颜大首领他们是我们的朋友,怎可刀剑相向?对外敌打不赢,倒窝里横起来,那算什么?”

    陈玢悻悻啐了口吐沫,收回了兵刃。王隽等人也将兵刃归鞘。

    完颜阿古大本来铁青了脸要发怒,听吕中天这么一说,倒也冷静了下来。确实,现在共同的敌人是落雁军,现在自己需要吕中天他们的助力。现在倒是可以将吕中天和他手下的将领们一锅端了,但对自己可没半点好处。吕中天的兵马和自己的兵马火拼起来,最后得利的是林觉的落雁军。他们坐山观虎斗,最后来收拾残局,那可不妙。再说了,只有通过吕中天之手才能控制住眼前大周的局面,自己当真要是干掉了吕中天的话,反而帮了林觉的忙。没了吕中天,大周各地的官员和兵马便都会聚集到林觉的手下,难道还会归顺女真大军不成?这笔账他还是算的清楚的。就算要对吕中天他们动手,也不能是现在,而是在彻底歼灭了落雁军之后。

    “都给老子坐下,干什么?造反么?吕相是我们的盟

    友,狼牙棒可不是对付朋友的。还不给老子收起来。”完颜阿古大对着手下将领们也厉声喝道。众女真将领也都悻悻然收了兵刃坐下。

    吕中天起身拱手道:“完颜大首领识大体顾大局,老夫很是钦佩。我手下这些将领有些不知礼数,老夫替他们向大首领道歉。都是因为今日之败导致心中有火气之故,万望大首领原谅则个。”

    完颜阿古大摆摆手道:“好说好说,兄弟们心中有火气,这也难免,我可不是小鸡肚肠之人,自然不会怪罪。但我把话挑明了,这时候你要撤兵,那可不成。”

    吕中天皱眉道:“大首领,恕我直言,就算老夫不撤兵,也不宜再进攻了。大首领难道没看出来么?落雁军的火器绝非我们所能敌的,他们占据有利地形,发挥火器的威力,我们进攻便是送死。在没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之前,不宜强攻。大首领的心情老夫能理解,但也不能急于一时。大首领放心,老夫只是回去稳定汴梁的局面,保证大后方的安宁。这样才能安心的全力对付落雁军。大首领先困住落雁军便是,他们也不敢主动出击。还是得将他们困死在山岗上,逼着他们主动突围,方可发挥我们兵马数量的优势,他们的火器在野战之中也无法发挥最大的威力。这恐怕是目前唯一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

    完颜阿古大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拍屁股跑了,把我们丢在这里。吕相,你要是坚持如此,咱们可就没得谈了。你前脚撤兵,我后脚便也撤兵,我可不上你的当,你把我们当什么呢?当你的狗么?替你看着落雁军?你躲在汴梁城享福?”

    吕中天皱眉道:“大首领,要不这样,你许老夫率五万骑兵回汴梁,剩下的五万兵马留在这里继续协助大首领围困落雁军。老夫回到京城之后,即刻命人押运粮草物资来补充你们所需。还会征集民夫前来为你们所用。修筑工事壕沟,做好长期困死他们的准备。大首领军中所需的粮草物资,老夫尽全力供应。十天半个月时间便见分晓。如此,岂非比强攻要好一万倍。之前咱们不知他们火器的厉害,现在咱们知道了,岂能再硬来。再来一次攻击失败,大军的士气可就真的败坏到无可收拾了。若汴梁再乱了,更是连后路都没了。还请大首领三思。”

    完颜阿古大皱着眉头捻须思索着,李国仇凑上前来低声在他耳边道:“大首领,吕中天此言倒是可以考虑。现在绝不可再强攻了,那林觉摆明是希望我们进攻的,那霸道火器暂时也无应对之法,何必忍不下这口气?困死他们,逼着他们出来主动进攻是最好的办法。反正吕中天出粮出人,咱们权当休整兵马,以逸待劳便是。汴梁城不容有失,这不但关乎吕中天他们,其实也关乎我们。汴梁城不但是吕中天的大后方,而且也是我们的大后方呢。粮草物资人力都从汴梁来,这可大大减轻我们补给的压力。咱们现在最头疼的不就是粮草物资的供应么?北边的物资可都空了。”

    完颜阿古大咂嘴沉吟,心中也知道这些话说的中肯,他只是心中恼怒,对今日之战耿耿于怀,难以纾解罢了。让吕中天带着部分兵马去汴梁肃清城中作乱之人当然是必须的,自己若是执意再阻拦,吕中天怕也要强行率军撤离。到时候反而放了落雁军出来,还不是让落雁军得了好处。退一步也无妨,二十多万兵马也照样能困得住对手,还不用担心物资粮草的消耗,权当休整兵马,也不算是坏事。

    “好,既然吕相说到这个份上,我若再不答应,倒显得我不够仁义了。那便依着吕相所言。你可率五万兵马回汴梁,但留在此处的兵马得听从我调遣。我可不是要吞了你的人,我只是不希望围困防御有失误,被落雁军有了突破口罢了,必须要按照我的命令布置围困。另外,我大军的粮食物资消耗也必须得到及时的供应。一旦他们突围,吕相也要立刻来增援。你看如何?”完颜阿古大沉声道。

    吕中天微笑点头道:“便是如此,老夫全部同意,并且说到做到。”

    ……

    二更时分,落雁军大营中的会议依旧在进行。林觉对目前的局面做了个详细的盘点,他郑重的提醒所有人,眼下的局势其实不容乐观。虽然胜了今日之战,但是并没有对敌军致命性的打击,所以对手只是被打疼了而已,还不足以让他们退却。林觉坦诚的告诉众人,这一战其实暴露了落雁军的一窝蜂火箭筒这种强力的火器,敌军在遭到一窝蜂火箭筒的打击之后,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主动进攻了。但这反而是让人棘手之事,因为他们要继续采用围而不攻的策略,反而是落雁军面临的最大的威胁。

    所有人都明白林觉说的最大的威胁是什么,那便是弹尽粮绝之危。现在山上的淡水紧缺,干粮怕也只够撑十余日,更让人担心的是,作战物资也不多了。弩箭小甜瓜手雷乃至一窝蜂火箭都已经消耗过半,这些东西消耗起来实在太快了。连弩.弓箭倒也罢了,火箭和甜瓜手雷可都是造价昂贵之物,本来数量就有限的很,消耗起来还特别的快。出山这两场大战消耗量巨大,再打两场大战,怕是便要消耗殆尽了。这可是落雁军赖以存身的主要凭借,一旦这些物资消耗完了,落雁军便成为一只普通的兵马了。也许比别的兵马训练有素些,更能作战些,但却绝对无

    法动数量数倍于己的敌人进行正面的对峙抗衡。

    如果大帅的判断没错的话,对方继续采用围困之策的话,那么弹尽粮绝是迟早的事情。而最终落雁军便不得不主动突围,那将是最下下之策。

    在林觉揭开了眼前的残酷现实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今日大战的喜悦也烟消云散,都陷入了思索之中。对众将而言,这恐怕是个死局,是个根本破不了的死局。反正他们是想不出能够完美破解的办法,除了硬拼似乎并无其他办法了。

    有几名将领当即便提出了莫如趁胜追击,进行突围的想法。他们觉得与其困在这里等死,莫如往西边对方薄弱的防守之处突围,能突围多少是多少,总好过全部困死在这里。问题似乎又回到了被困当初的时候的选择,对方大军扑面而来的时候,林觉便否决了逃走的建议,现在这种情形下,这种想法又死灰复燃了。

    “笑话,要走当初便走了,为何还要等到对方围困了我们再走?大帅前几天说的话你们没听明白么?我们是没有退路的,突围便意味着要牺牲一半的步兵兄弟,牺牲自己的兄弟换得活命,那还不如一起战死。还有,大量的物资辎重家底怎么办?这些东西是我们攒了多少年的家当,怎能舍弃?烧了毁了?那也是自己的东西啊。是我们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谁要再提突围这种蠢办法,休怪我翻脸骂人。”孙大勇没等林觉说话,便跳出来怒斥道。

    那几名将领知道说错了话,忙连声告罪。这件事本已有定论,自己几人不该再提出这么愚蠢的建议。

    “可是……那我们该怎么应对?坐以待毙么?”郭昆皱眉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责问众人。这一问,暴露了他心中所想。他其实还是想着要先活命逃走的。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林觉身上,眼下他们所能依靠的怕只有林大帅了。这种情形之下,怕也只有林大人能想出办法了。若是他都没办法,谁还能想出好办法来。

    “诸位,我只是跟你们分析清楚目前面临的局势罢了,你们这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作甚?倒像是我们立刻就要完蛋了一样。莫忘了,我们今日可是大胜敌军,打的他们哭爹喊娘呢。你们若是带着这样的情绪回营,教兵士们怎么想?”林觉微笑摇头道。

    众人翻着白眼,心道:我们本来开开心心的,还不是你泼冷水,现在我们担心了,你却来说这样的话。

    “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弹尽粮绝也要十多天之后。还是那句话,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又当如何?我们从伏牛山中走出来,便已经将一切置之度外。就算都战死在这里,难道你们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么?无视死如归之心,你们当什么兵?打什么仗?那些到了现在还想着丢下兄弟逃跑的,本帅记着你们,下一战你们给我冲在头里,第一个去拼命。”

    林觉的脸上笑容收敛了起来,声音也严厉了起来。他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人想着别的心思。特别是郭昆那一问,教林觉甚为恼火。郭昆以前还不至于如此没种,但现在,他变得自私之极,事事总是为了他自己着想,以自己为中心去考虑事情了。自己跟他这几天说的那些苦口婆心的话都成耳边风了。

    适才那几名将领羞愧欲死,红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其实并非有意,只是情急之下提出突围的建议,没有考虑其他的东西。现在被大帅当众斥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且,本帅又怎会让那种弹尽粮绝的情形发生?诸位都好好听着,本帅自有计策应对,你们无需担心。除非本帅的计划失败了,那我们便一起战死在这里便是,但本帅的计划,又何曾有过失手?我便不该跟你们说的太明白,弄得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杞人忧天。罢了,都走吧,都回去睡个安稳觉,一切有本帅谋划便是。散会散会。”林觉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拂了拂袖子,便头也不回的朝内帐行去。

    众将听了林觉这后几句话心中顿时宽心,原来大帅早有计划,那还担心个屁。安安稳稳的睡觉去,听大帅安排便好。正如大帅所言,最不济大伙儿一起战死在这里便是,还能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么?大帅都不怕,自己这些人怕什么?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恭送林觉离开,又朝着郭昆行礼告退,一个个纷纷散去。郭昆阴沉着脸坐在大帐之中,眉头紧皱。

    “皇上,回去歇息吧。”沈昙走在最后,忍不住轻声提醒郭昆道。

    “他便这么对朕的么?都不跟朕行礼便自己走了?他的什么计划也还是不跟朕明言么?沈昙,你瞧瞧,他便是这么对朕的么?朕在他眼里算什么?”郭昆咬着牙用极低的声音对沈昙道。

    沈昙皱眉叹息一声,轻声道:“皇上,还是不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之事吧。这样很不好。”

    “什么?连你也这么说朕?朕说的有错么?你到底是哪头的?嗯?沈昙,你可莫要吃里爬外。朕一家对你可不薄。”郭昆瞪着沈昙咬牙斥道。

    沈昙怔怔的看着郭昆道:“皇上,回去歇息吧,您知道您现在说这些有多么的不合时宜么?走吧,莫说了。”

    郭昆愣愣的看着沈昙片刻,哼了一声,起身快速离去。

第一四九五章 计划

    次日清晨,山岗下敌营有兵马异动的消息传来,得到消息的林觉这众将策马赶到山岗南侧,居高临下看去,果然见吕中天大营之中兵马杂沓喧嚷不休,数万骑兵正在整队,似乎有什么动作。

    “这帮家伙想干什么?还想再次进攻不成?”将领们都有些紧张起来,纷纷诧异道。

    梁七甚至开始准备要去下令火器营兵马立刻就位,准备防御了。

    林觉眯着眼看了一会,呵呵笑着摇头道:“都不要反应过激,这可不是进攻。这是吕中天的大营,女真大营没有动静,他怎么可能会单独进攻?我倒觉得他是要撤兵呢。”

    “撤兵?怎么可能?难道被昨天的失败打怕了?抑或是跟女真人闹翻了脸?分道扬镳了?”众将满头雾水道。

    说话间,只听得下方吕中天的兵马大营之中号角长鸣,一队队骑兵开始开拔往西撤离。一大队骑兵簇拥着一辆华丽的大车行驶在队伍中间,硕大的写着‘吕’字的大旗迎风猎猎,慢慢远去。这一切被山岗上的众人都看在眼里。

    “当真是撤兵啊,吕中天跑了啊。女真人也要撤么?都被吓破胆子了啊。”

    “可不是么?真是奇怪了,会不会有诈啊?故意当着我们的面撤兵,实际上埋伏在某处,等我们一下山岗,他们便掉头杀回来?”

    “确实奇怪啊,按说不至于啊。昨日他们死伤了不到三万兵马,不至于吓到撤兵跑路的地步吧。定然有诈。”

    众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纷纷猜测着。

    马青山凑到林觉身边问道:“大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帅怎知他们是撤兵啊,大帅一定知道缘由。”

    林觉呵呵笑道:“马兄弟,这还用问么?老贼依旧对我那封信上的内容深信不疑呢。他居然没有派人回京城求证?这可真是教我意外。他这是撤兵回汴梁,生恐汴梁有失呢。”

    马青山是知道林觉的之前的计划的,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贼心里怕老窝被端了,所以才匆忙撤兵。依我看,他未必没有派人回去求证,只是即便求证了,他也抱着怀疑态度。因为汴梁对他太重要了,他得亲自回去守着才安心。就算没有人去攻,他也死活不肯再出来了。”

    林觉点头道:“有道理,你说的情形更有可能。否则以吕贼之精细,怎么可能不派人去求证是否有兵马威胁京城之事。怕还是他觉得还是呆在京城安心些。这老贼,果然奸猾。女真人居然同意让他走了,这倒让人意外。”

    马青山点头道:“确实奇怪的很,完颜阿古大怎么就肯让他撤兵呢?他难道也想撤兵么?”

    林觉缓缓摇头道:“完颜阿古大应该不至于撤兵,他们并未受到重创,完全有能力继续围困我们,为何要撤兵?换做是你,你肯撤兵么?”

    马青山道:“断然不会,我会继续围困,大不了不进攻便是,等着对方弹尽粮绝之时逼着他们主动进攻,则大占优势,必然大胜。”

    林觉点头道:“那就是了,吕中天和完颜阿古大都是精明人,他们也必然不肯。我想,吕中天必是和完颜阿古大达成了某种协议。女真人一定不会撤兵。”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孙大勇指着山岗偏北方向叫道:“咦,女真兵马也动了,却是往吕中天的大营来了,搞什么鬼?”

    众人举目看去,果见北边数里之外,女真大营有不少兵马正往南运动,目标正是面前的吕中天撤兵的大营。

    “他们自己要开仗?女真人要打吕贼的大营?”有将领惊喜叫道。

    林觉脑子转的飞快,很快便猜了个**不离十。于是哈哈大笑道:“开什么仗?果如所料,他们增援过来了。女真人是调兵过来填补吕贼撤兵的空缺的,他们还是要继续困着咱们。是了,撤走的是吕贼的部分骑兵,并非全部兵马。吕中天应该是和女真人商议好了,他撤走部分兵马,让女真人调兵过来填补空缺。嘿嘿,老贼怕是又许了什么承诺了。反正只是围困着,完颜阿古大何乐不为,撤走部分兵马对大局影响也不大。”

    林觉这么一说,众人都反应了过来。再仔细观察局面,吕中天数里大营只有中军营地兵马撤离,左右营地都没有动静。女真兵马往南而来,也没见吕中天的兵马做出什么防备。像是完全有所默契一般。大帅猜测的应该是实情,敌人并没有打算撤兵,而是要继续围困。只是吕中天带着少量兵马离开罢了。对方围困兵马二十七八万,撤走个几万人确实对大局影响不大。二十多万大军在山岗之下,对落雁军还是占尽人数优势,双方的实力还是不在一个等级之上。

    “大帅,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啊,是不是得想个法子啊。大帅有什么破敌之策,告诉我等知晓,我等心里也有个数啊。真是干捉急。这群脓包看样子是不敢攻了,这可真要困

    死我们了。”卢义性子直爽,忍不住向林觉询问道。

    众人也都期盼的看着林觉。希望大帅能告诉他们一些实质的行动计划,也好心中有底。

    林觉呵呵一笑,翻身上马拨转马头道:“兄弟们各自回营,该歇息的歇息,该睡觉的睡觉。好好的休养歇息才是正经。难得咱们有几天安生日子,都好好的养精蓄锐便是。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我可没心情在这里看他们的兵马调来调去的,我得回大帐睡个回笼觉了。一大早便折腾起来了,困得很。”

    林觉说罢,打马而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将领们乱翻白眼。

    “大帅必是心里有主意,可就是不肯说,真是急死人。这时候能睡得着觉么?谁能这般没心没肺的?哎。”梁七瞪着林觉策马而去的背影咂嘴道。

    众将纷纷点头,却也无可奈何。只依旧聚集在原地监视着山下兵马的一举一动。谁也没有心情真的回营去睡大觉去。

    ……

    夜半时分,落雁军大帐内帐之中,激情的一幕刚刚结束,林觉搂着白冰雪白**的身子正自喘息。白冰闭着眼,脸上红潮未退,鼻息咻咻,一脸的满足。本来夫妻之间的事情倒也不足为奇,但这是在军中,这还是出兵以来夫妻二人的第一次鱼水之欢。

    林觉轻抚着白冰光洁的肩头,眯着眼歇息了片刻,轻声在白冰耳边道:“冰儿,该动身了。我送你离开。”

    白冰睁开眼睛,仰头看着林觉道:“夫君,我不想离开你,要不……你让别人去送信吧。让孙大哥去,他也是可以的。”

    林觉皱眉道:“不是说好的么?怎地你又反悔?”

    白冰轻声叫道:“我还不是担心夫君的安危么?这里这么危险,数十万敌军重重围困,又面临着粮草清水断绝的情形,我此刻离开夫君,心中着实担心的很。我若留下,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形,还可以保护夫君离开。”

    林觉皱眉道:“你留下只护我一人安危,有什么用?再说了,你以为如果我落雁军败了,我还能独自逃生不成?我要你去办事,正是要解决目前的危局。你轻身功夫好,你下山突围比之其他人更有把握,所以我才要你去。可莫要让我再解释了,听话好么?为夫的计划能否成功,便看你能否突围出去,能否将我的命令传达出去了。你身负重责,明白么?”

    白冰无奈叹息道:“夫君莫恼,我答应了便是。”

    林觉翻翻白眼道:“这才像话。”

    白冰直起身来,长发披散而下,若隐若现的露出美好的身体。林觉咂嘴大赞。白冰红着脸穿上内衣,掩住美好的身体,迅速的穿衣起床,将发髻简单挽起。很快便收拾利索了。又过来伺候林觉穿衣。为林觉披上绸缎上衣的时候,白冰才发现林觉肩膀上的一排整齐的牙印,差点出血,看上去很是可怕。

    “这是怎么回事?”白冰诧异道。

    林觉苦笑道:“还不是拜你所赐。你才咬的,现在便忘了?”

    白冰一愣,旋即满脸通红。适才离别之际,夫妻二人行那缠绵之事。激情酣处,情不自禁的要喊叫。但因为在军中大帐之内,周围都有兵马驻扎,不能有那样的动静,所以在激情迷惑之中便咬住了什么东西让自己不能失态的喊叫出来,现在看来,便是林觉的肩膀了。没想到咬的这么重,两排牙印血痕宛然,可见下口不轻。

    “我……我……你怎么不提醒我。我一点也不知道。该死,该死。这可痛死了。”白冰脸上火烧火燎的低声道。

    林觉一边穿衣,一边轻声笑道:“这有什么?很快便好了。再说了,你适才那么投入,就像是一只母老虎一般,我怎么提醒你?岂非煞风景么?若非你我夫妻分别,这军中大帐岂能同房。哎,我也是舍不得你走。”

    白冰娇嗔不已,面红耳赤。夫君说自己像母老虎一般,真是羞死人。不过自己确实很享受夫君的爱怜,情不自禁之时总是会失态。原来自己在夫君眼中已经成了母老虎了,看来以后得收敛矜持些。

    白冰红着脸默默的侍奉林觉穿戴整齐,整理完毕后,林觉走到作案旁,拿起两封书信来递到白冰手上。

    “冰儿,这两封信你务必带出去,万不可有闪失。一封送到马大哥手上,一封送回落雁谷。此去时间紧迫,你必须在四天之内赶回落雁谷,所有的事情才能安排妥当。这一路,你怕是要很辛苦了。”林觉沉声说道。

    白冰接过两封信,装入羊皮囊中,藏在怀中,轻声道:“夫君放心,冰儿定不辱使命。冰儿命没了,也要将信送到。”

    林觉笑道:“命可不能丢,信也要送到。走吧,我送你一程。”

    夫妻二人出了大帐,外边繁星满天,一片寂静。守夜的亲卫忙上前来询问行礼。林觉吩咐他们牵来座骑,和白冰上马并辔往山岗北侧方向缓缓行去

    。亲卫们忙上马远远的跟在后面,但见大帅夫妇一直行到北侧山岗尽头,这才停了下来。

    林觉翻身下马,来到白冰马侧,伸手握着白冰的手,指着北边黑暗中篝火点点的敌军营地道:“冰儿,这里是女真步兵营地,冲出营地之后便是东西官道,便于你骑马快速离开。你只需小心女真步兵的弓箭便好。我只能送你到此了,这之后一切便要靠你自己了。行囊中清水干粮已然备足,这是我随身的火器,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总之,一切小心在意。”

    白冰坐在马上缓缓点头道:“多谢夫君了,冰儿会小心的。夫君,你要自己保重,冰儿很快便会回来的。”

    林觉仰头微笑道:“好,我等着你便是,一路小心。”

    白冰左右看看,忽然俯下身来,凑在林觉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然后直起身来,拨转马头娇声呵斥。座骑‘雪花’扬蹄嘶鸣,猛然窜出。片刻后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山岗上陡峭的斜坡一冲而下,迅速消失在暗夜之中。

    林觉站在夜风之中,紧张的睁大眼睛看着山岗下的敌营。约莫一炷香时间之后,山下的敌军营地明显有骚乱之声传来,女真兵士大声呼喝鸹噪着,火把晃动着,人影晃动着。这骚动一连串的自南向北穿过敌军营地,那正是白冰一路穿行对方大营的行动轨迹。林觉虽然对白冰的武技很放心,但此刻也紧张的悬着心,毕竟那是穿过数万兵马的敌军大营,生恐发生什么意外。

    林觉不知道的是,白冰骑着大黑马如一道闪电穿过女真人的营地,甚至直接从篝火旁的女真士兵身边奔驰而过,对方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经失去踪迹。半夜三更,大部分女真士兵都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被惊醒之后也根本找不着北。加之只一人一骑穿行而过,没有造成任何的死伤和混乱,追也追不上,所以便鸹噪一番作罢。

    就这样,白冰策马如若无人之境,在女真步兵北大营之中穿行而过。虽有零星弓箭和兵马阻挡,但白冰并不恋战,只策马冲出。对方甚至连白冰的影子都没摸到。

    四更时分,当林觉看到在北边官道远处,黑暗的天空之下升腾起的一只绚烂的焰火弹的时候,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那是白冰冲出敌营的信号,是向林觉报平安的焰火。这才翻身上马,策马而回。

    ……

    连续两日,山上山下敌我双方都很安静,大战之后,双方都没有相互挑衅之意,保持着微妙的安宁。一方本就是以围困对方为目的。另一方则似乎也并不担心被围困。所以双方都保持警惕和观察,各自安稳。

    仅仅数天时间,山岗上的树木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化着。每一天,树枝上的绿色便更为显眼,地面上的小草也更加的明显。特别是位于山岗南侧,汴河左近的河堤出的绿柳林,已经如烟如雾,生机盎然了。

    三月已经快过半了,春天已经以不可阻挡之势袭来。仅仅数日前,夜晚的风还冷冽入骨,但是几天之后,夜晚吹来的风已经如温柔的手的轻拂,吹面也不寒了。

    完颜阿古大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率军南下,心怀叱咤风云之志,本以为将一路横扫大周,取得摧枯拉朽的胜利。但现实却是,他现在不得不率领大军跟落雁军对峙于此。曾几何时,他的敌人的名单之中根本没有落雁军这只兵马的名字,但现在,落雁军却是他面前最大的障碍。而自己的兵马甚至沦为替吕中天办事的雇佣军一般,居然不得不迁就吕中天的计划。

    吕中天带着五万兵马缩回汴梁去了,而他女真大军却还要在这里围着对手。关键是,山岗上的落雁军似乎一点也没有慌张紧迫的样子,似乎他们的粮食清水什么的都没有任何的影响,根本不担心会弹尽粮绝。这围困也不知何日是个头。一想到自己的大军不得不在这里干巴巴的围着一个本不是自己对手的军队,完颜阿古大便觉得困着的不是对手,而似乎是自己的大军正被困在这里。或者确切的说,他所率的女真大军被困在了大周的土地上,他的宏伟志向也被困在了这个僵局之中。不知何时才能破解眼前这僵持之局。

    这天傍晚,完颜阿古大正在大帐之中喝着闷酒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大营上空的鹰隼的得意而响亮的鸣叫。那叫声完颜阿古大最熟悉不过了,那是自己豢养的‘海东青’截获对手情报之后的得意的鸣叫。完颜阿古大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事情要发生了,于是他立刻放下酒盅冲出大帐。

    天空中,两支海东青正上下翻飞鸣叫得意,一只海东青的脚下抓着一只乱糟糟羽翼扑腾的猎物,在黄昏的天空中看的真切。完颜阿古大连忙叫手下亲卫吹响鹰笛,催促那两支扁毛畜生赶紧落下来。两支海东青听到鹰笛之声这才不情愿的落了下来。

    不久后,一只血迹斑斑的拇指粗细的青竹筒送到了完颜阿古大的手中。

第一四九六章 信

    女真大军军师李国仇枯坐在自己的帐篷里,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血丝。面前的桌案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一些纸张,上面用毛笔画着各种图形。

    在过去的几天里,李国仇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去对付落雁军的火器的办法。不仅仅是因为完颜阿古大的责骂,要他想出办法来。同时这也是他自己内心里迫切想要做到事情。

    从各种情形来看,那落雁军的主帅林觉在李国仇的心目中已经暴露了身份。李国仇搜集了打听了这个叫林觉的人的种种事迹和经历,最终确定此人的身份必是和自己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确定此事之后,并没有给李国仇带来他乡遇故知之感,相反带来的是极大的恐慌和嫉妒。本来同为穿越者这件事便已经让人不知所措了,而穿越至此之后,那林觉明显混的比自己更好,他已经是逐鹿天下的人物之一了,他还制造出了火器。反观自己,到现在一事无成,只能投奔女真人,借助女真人的力量想分一杯羹。这一点上和林觉相比便已经是天壤之别。

    作为一名穿越人士,拥有比当世之人更多的见识和知识,自然不肯甘于平庸。特别眼下这个世道正是强者生存,可以尽情的享受人生的时代。沦为卑微的百姓,那命运跟蝼蚁何异?所以李国仇当然希望能够做一番事业。他穿越的身份倒是已经早已灭国的南唐皇族的后裔,但是早已没落,整个家族隐居在深山之中。李国仇作为其中一名子弟,十六岁穿越附身,之后二十年都不得不被困在深山老林之中藏匿。因为,家规如此,他作为众多李唐后裔子弟中的一员,没有丝毫的特殊,根本不被允许离开深山。

    期间,他曾尝试过跑出来,道大千世界之中去闯一闯,但是他很快便发现,外边的世界之危险是他根本无法生存的。他李唐皇族的身份不但没能给他带来任何的好处,反而会招惹来是非。他差一点便死在了外边,幸亏家族长老发现他逃走之后立刻派人将他抓了回去,他和他的父母都遭到了家族严厉的惩罚。他本人连续被迫替家族书院扫了三年的地,倒了三年的屎尿桶。他不甘心,急切的想卖弄自己脑子里所知道的东西,结果他口中说的那些什么铁壳子在空中飞,什么相隔千里可面对面说话聊天的这些话被当做是胡言乱语,差一点被族人当成是疯子浸了猪笼。至此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脑子里的那么多所知道的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其实并不能帮他轻而易举的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相反,还有可能让他送命。

    之后的李国仇终于不得不耐着性子不敢造次了,凭借比别人更多的知识和见识,十年之后,他逐渐在家族中获得了些地位。他也知道了家族复国之望从未熄灭过。抓住这一点,他积极的献计献策,毕竟比其他人懂的更多些,这让他脱颖而出。近十年时间,他做了不少事情,钻研火器,制造盔甲,学习战阵和兵法,逐渐成为了家族的核心人物。而他自己,也终于将目标锁定在利用家族的身份复国这件事上。起码这件事是全家族之望,会得到全家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的支持。

    二十年的蛰伏之后,天下大变,李国仇认为机会到了。他向族长提出了借女真之手复国的想法。这并非是他心血来潮,二十年的观察,他也认识到了这大周王朝的历史跟他所来自的那个世界的历史是相近的。而那个时代的一个叫大宋的王朝便是被女真族所灭的。女真族的崛起是历史大势,他自然要顺势而为。如此,他终于走出深山,来到了完颜阿古大的帐下,以铁浮屠骑兵为见面礼,取得了完颜阿古大的信任,达成了合作的协议。在深山之中,他多次尝试制造火器未果,自然是因为这东西实在太难制造,火药和冶炼技术是无法攻克的,他自己也没这个本事,因为穿越之前,他也不过是个开店的小老板罢了,读的书也早就忘了,哪里能知道这些精细的细节。但他还是制造出了一些东西,比如铁浮屠盔甲,虽然那是后世看了电视剧中宋金作战的情节知道的东西,但是还真被他钻研出来了。他以为,有了铁浮屠,便可助力女真人横扫大周了,也不需要太多厉害的东西了。然而,他出来之后才知道,一个叫林觉的人居然在数年前便制造出了火器。随着女真大军和落雁军的交战,这个林觉所拥有火器一一亮相,他才发现,自己早已落后那林觉太多。这个人已经成为了阻碍自己的目标的障碍。所以,自己一定要战胜他,抓到他,掏空他脑子里的知识。拥有了火器之后的自己,便不必寄人篱下了,自己的目标也更不是拘泥于南唐复国了。自己完全可以横扫天下。

    所以,对于李国仇而言,如何找到战胜林觉抵御对方火器的办法已经不是出于被迫,而是一种自觉行为。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将眼前的战事视为是自己和林觉的两个人的战争。虽然事实上林觉甚至不知道这个李国仇是

    谁,而李国仇这个名字其实也并没有几个人听到后会生出特别的敬意,但李国仇的第一目标已经锁定在了林觉身上。

    过去的几天里,李国仇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找到能够抵御对方火器的办法。但是一时间哪有什么良策。手段当然有,但是在这个年代那些只是空想,是无法实现的。譬如说他李国仇很想制造出钢铁战车来,或者制造出一架轰炸机出来。那样的话,什么一窝蜂火箭什么小手雷都将失去威胁,什么山头城池的防御根本无视,直接碾压对手。但问题是,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看着案头一大叠画着各种记忆中的厉害兵器的图纸,李国仇脑子嗡嗡的,烦躁不已。他一把抓起面前几张草纸大力撕扯,发泄心中的烦躁。就在此时,帐篷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军师,大首领叫你去大帐议事。请你速速前往。”来的是完颜阿古大身边的亲卫士兵。

    李国仇忙起身来应诺,心中更加的烦躁。大首领又要问自己有没有想出办法来了。这个点,完颜阿古大应该刚刚喝了酒。脾气一定不好。自己又要被骂的狗血淋头了。虽然在自己的心目中,完颜阿古大根本不值一提,但是自己寄人篱下,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应付他,毕竟自己还需借助他的力量。

    李国仇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赶到完颜阿古大的中军大帐,在帐外,他听到了大帐内传来了完颜阿古大粗豪的大笑之声。李国仇甚是诧异,莫非事情有了转机不成?

    完颜阿古大的大帐之中,高高低低坐着十几名将领,都是军中高级将领。这些人也都咧着嘴巴笑,像是真的有什么喜事一般。

    见到李国仇进来,完颜阿古大点头笑道:“军师来了啊,快入座。”

    李国仇忙躬身行礼道:“大首领,在下尚未找到解决之策,愧疚欲死。大首领放心,在下……”

    完颜阿古大摆手打断道:“知道你没想出办法来,指望着你,黄花菜都凉了。我可不是来询问进展的,叫你来是和我们一起商议事情的。对了,你还不知道是吧,这里有封信,你先替我们读一读。他娘的,大周的文字我们半识不识的,看的一知半解的,正好你完整的给我们读一遍。”

    李国仇心头一松,吁了口气。完颜阿古大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羊皮信笺来,李国仇双手接过,展开诵读。

    “马斌吾兄,见字如晤。小弟率军出山已近月余,期间与敌数战,皆有小获,现如今军中上下士气高涨,一切正按照我们之前计划的一样进展顺利。现如今女真人和吕贼兵马已然联手,欲困我于长岗之上,意图将我大军困毙于此。他们岂止我军中干粮充足,山岗上亦有水源,我大军起码可支持数月之久。贼寇吃了我落雁军火器的苦头,短时间内不敢再攻,故而我大军情形无虞,望告知山中诸将士,无需担心。”

    李国仇读了这一小段,心中疑惑不已,这封信不知从何而来,但这口气倒像是落雁军中的人送往伏牛山中的信。这口气,莫非是那林觉写的信么?他无暇多想,迫不及待的继续读下去。

    “……现如今我出山大军处境无虞,我也不惧和他们耗下去。女真人和吕贼看来智谋不足,原本我们担心他们得知我落雁军出山作战之后会采取避我大军锋芒攻我伏牛山落雁谷空虚要害的策略,那将是我们最为担心之事。但现在看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我等最担心的便是山中的安危,毕竟现在山中兵马只有万余人,且将士们的父母家眷都在山中,还囤积有大量的粮草物资,这些都是我大军的命脉。一旦伏牛山有失,我大军军心必散,便大势去也。故而,一定不能让此事发生,否则不可收拾。这也是小弟让兄长留守山中防守原因。兄长领军有方,且作战无畏,这等重要之事,非兄长担当莫属。但小弟其实也很担心,虽然兄长勇武无畏天下无人能及,但毕竟只有一万兵马,还要护着山中十几万百姓妇孺,守护存储的百万粮草和大量物资。若对方派兵马前去袭击,恐难抵挡。好在这些担心已然是多余的,女真人和吕老贼显然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兄长心中也必焦灼担心,但小弟告知兄长,很快便有援军抵达伏牛山,你手中的兵马将会很快壮大,到时候即便女真人和吕老贼醒悟过来要攻伏牛山,恐怕也将铩羽而归。”

    “……小弟对兄长只有一个要求,再坚持半个月时间,保证山中的安全,届时局面必然扭转。王爷已然登基,消息你一定也得知了,那正是我激怒吕贼和女真人的计策。小弟之所以仓促请王爷登基为帝,便是要吸引的老贼和女真人不顾一切的前来围剿我大军,这样他们便不会将注意力投在伏牛山中。而皇上登基之后,不少地方官府也积极的响应,宣誓效忠。江淮之地,巴蜀之地的部分州府将会出兵响应,你接此信之后便即

    派出人手与之接洽,将各地兵马汇聚于伏牛山中。你的手头很快便将有大量兵马汇聚。我估摸着,半月时间,你手头兵马便将扩充至五万人,届时依托山势,再不惧为敌所乘,那也是我们唯一的弱点之处。现如今女真大军和吕贼兵马为我大军所吸引,我们会假装粮食物资不济,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继续围困我们,为你争取十余天的时间。希望兄长万万挺住这段时间。”

    “山中我妻儿皆在,兄长可替我看护照顾,告知她们一切很快便将有转机。兄长也当照顾好自己,酒要少吃,多看多问多想,确保万无一失。相见之日,再把酒言欢,共叙兄弟情谊。又及:此信不可示于他人,山中亦有眼线,以免走漏意图。阅后即焚,切记切记。就此搁笔,小弟林觉亲笔。”

    李国仇一口气将这封信完完整整的读完了。

    即便已经读过这封信,但因为对大周文字半通不通之故,完颜阿古大和手下众将也只读了大概之意。所以,此刻李国仇完整的读出这封信的时候,完颜阿古大和众将领还是聚精会神的听了一遍,并且从中获得了之前并没有完全获得的信息。此时此刻,完颜阿古大的嘴巴笑的已经合不拢了,他完完全全的清楚了这封信的全部内容。

    “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老子总觉得有些事不对劲,总觉得有些事没有做,一直觉得局面不该如此,似乎有些东西该做而没有做。现在这封信一来,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心里一直想的便是要去抄他们的老巢。落雁军是山中匪兵,山外并无城池地盘,唯一的巢穴便是伏牛山了。只要端了他们的老巢,他们便无所依靠。更别说这些兵士的家眷父母粮草补给物资还在那伏牛山中,这不是釜底抽薪之策么?老子居然一直没转过这道弯来,当真愚蠢的很。哈哈哈哈。”完颜阿古大抚须大声狂笑起来。众女真将领也纷纷大笑起来。

    李国仇也从惊讶之中恢复了过来,忙问道:“大首领,这封信从何而来?这信是那林觉所写?”

    完颜阿古大笑道:“你不是看到了么?信尾署名是林觉,那还能有哪个林觉?那林觉还想用信鸽将这封信送出去,殊不知在我女真大军的围困之下,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我海东青信使在天空盘旋这么多天,总算是截获了他们的信鸽,哈哈哈,那林觉怕是还以为他的信已经送出去了呢。他还不知道他的这封信正好暴露了他的全部想法,暴露了他的软肋。真是笑死我了。就像当初耶律宗元妄图掘坝泄洪淹死我大军一样,被我们截获了情报却不自知,一举一动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嘿嘿,这林觉聪明是聪明,但却也不过如此。”

    众将纷纷狂笑道:“那小子虽然智计百出,却终究没有大首领的手段高明。可笑他现在还蒙在鼓里不自知。”

    “可不是么?海东青可立了大功。前年耶律宗元的毒计便是海东青截获了情报,现在又截获如此重要的信件。大首领得赏赐海东青些封号了,它们可立了大功呢。”

    “呸,说的什么话?那是大首领的手段高明,海东青又不能天生便会截获情报,还不是靠着大首领的驯养调教么?没有大首领调养它们,它们可什么都不会。这本就是大首领的高瞻远瞩,早十年前便开始驯养海东青用于作战了。”

    “……”

    众人七嘴八舌热烈的争论着,拍着马屁,阿谀奉承。完颜阿古大捻着黄胡子呵呵而笑,显得受用之极。

    不知为何,李国仇却隐隐的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踏实,如何的不踏实,他也一时说不上来,只静静的皱眉沉吟不语。

    完颜阿古大看见李国仇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快,皱眉问道:“军师,你似乎并不为这个消息而高兴是么?”

    李国仇忙道:“非也,在下想问一问,大首领接下来想怎么做?”

    完颜阿古大呵呵笑道:“这不是正跟诸位商议么?我的想法自然是要立刻派兵去攻下伏牛山,抄了他们的老窝。待我们拿了林觉的妻儿在手,瞧他还不乖乖投降么?哼,居然跟我做戏,故意吸引我大军围困他们,拖延时间。现在被我们洞悉了意图,他便再无欺骗我们的机会了。”

    李国仇咂嘴道:“大首领是要抽调兵马去攻伏牛山么?然则这里怎么办?大首领想要抽调多少兵马前去呢?”

    完颜阿古大皱眉道:“这我倒是还没考虑清楚,那伏牛山据说山势险峻,还有不少的防御工事。当年那林觉亲口跟我说过,他以三万多兵马硬是击败了大周皇帝郭旭率领的十几万禁军兵马。可见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起码也得调集四五万兵马才成吧。”

    李国仇吸了口气,轻声道:“大首领,您对这封信的内容便一点没有怀疑么?”

    完颜阿古大一愣,瞠目沉声道:“你这话是何意?”

第一四九七章 虚实难测

    李国仇思索道:“大首领,在下总觉得这事儿蹊跷的很。首先,这封信来的便蹊跷,早不来晚不来,现在那林觉写这封信送往伏牛山是为何?而且这信的内容总有一种故意透露消息的意味。既然是机密信笺,难道不该派人送出去,用信鸽送信,那是最不稳妥的法子了。大首领说过,那林觉曾经呆在大首领身边一段时间,会不会是他知道我女真大军有海东青截获消息的手段,所以故意为之,误导咱们上当呢?”

    “嘶……”完颜阿古大吸了口凉气,心里咯噔一下。还别说,李国仇的疑问还真的有这个可能。虽然当初林觉在女真大军之中呆的时间不长,但是自己确实在和龙山中说漏了嘴,透露了海东青截获耶律宗元掘坝密旨的真相,从而也暴露了自己拥有截获对方情报的能力。之后林觉随军转移的时候,自己用海东青和妹妹的救援兵马联络多次,那林觉也看在眼里。此时此刻,他用信鸽传递消息,难道便不怕被自己截获么?难道他忘了自己拥有截获飞禽信使的手段不成?林觉如此精细之人,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军师,继续说下去。”完颜阿古大沉声道。

    李国仇点头继续道:“其次,在下认为,林觉信中的内容有故意透露秘密的嫌疑。这是他和留守伏牛山中的他的手下的信笺,理当简明扼要,不必这么啰嗦繁琐。只下达命令便罢,却不厌其烦的将事情说的那么透彻,给在下的感觉就像是知道我们会截获这封信,生恐我们不知道情形,所以说的极为明白透彻一般。光是这封信,便有误导之嫌。”

    完颜阿古大愁眉微微点头,他在听李国仇读信的时候也确实有一丝丝这样的感觉。那林觉不厌其烦的点出伏牛山的重要性,感觉似乎确实是故意。若跟自己下属下达命令,根本不必如此做作。

    “有道理啊。那么,军师你认为,他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呢?”完颜阿古大问道。

    李国仇想了想道:“我想这或许是林觉的调虎离山之计。眼下他们被我们困在山岗上,面临弹尽粮绝的绝境,眼看便要完蛋了。所以他一定想要找机会突围。但是他又怕我们的兵马数量太多,实力相差太悬殊,他的兵马根本无法突围出去,所以便故意以此信误导我们。大首领适才不是已经说了么?要抽调兵马攻击伏牛山,端了他们的老巢。起码要调动五六万兵马前去。然则,这五六万兵马一走,加上之前吕中天撤走的五万兵马,咱们围困的兵马便少了十万之多,而且都是精锐骑兵。对落雁军而言,突围的压力便大大的减轻了,这便是他的目的所在。他就是要再调走我们的骑兵精锐,让我们的围困防线变得薄弱,便于他们集中突围。大首领,咱们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啊。”

    大帐之中一片寂静,之前还因为截获了情报而喜笑颜开的众将都傻了眼。听李国仇这么一分析,他们也嗅到了阴谋和欺骗的味道,觉得李国仇说的甚有道理。

    李国仇看着众人的表情,心中有些得意。这些女真人都是蠢货,智商不够。自己若不是洞悉这其中的隐情,这帮家伙便会蠢到被林觉玩弄于鼓掌之中却不自知。林觉啊林觉,你想骗他们容易,但你想骗我李国仇,却是休想!你怕是不知道女真军中还有一个身份跟你一样,拥有着和你一样特殊的经验和经历之人吧。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这一次你死定了,想突围是不可能的。

    完颜阿古大起身缓缓的踱步,脸上表情郑重之极。他承认李国仇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他心里却又充满了疑惑。

    “不对,不对。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完颜阿古大挥着手喃喃自语道。

    李国仇哭笑不得的看着完颜阿古大,心中鄙夷之极。自己都说的这么清楚明了,他还在犯迷糊,这个人也能一统天下么?老天是不是瞎了眼?

    “大首领,在下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请大首领指出来便是。或许在下也有考虑不周之处。”李国仇心中鄙夷,口中却是谦恭的很。

    完颜阿古大皱眉道:“军师说的话倒是没什么不对,都很有道理。然而……我总觉的没那么简单。林觉应该是知道我有截获其飞羽传书的手段的,但他为何还要写这份信让信鸽送出?难道是他的失误?林觉是我见过的最为谋划精细智谋出众之人,他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失误?这里边绝对有问题。还有那封信的内容确实有些刻意,不像是写给他在山中的部署看的,倒真的像是写给我们瞧的。就好像他知道我们会截获这封信一样,就好像他故意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一般。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李国仇皱眉道:“这不恰恰说明此事有诈么?”

    完颜阿古大咂嘴道:“有诈是肯定的,但未必是你所说的那般企图。林觉这个人城府深邃计谋出众,不

    可以常理度之。你都能看出他的企图来,他难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很可能是他故意布下的迷阵,他知道我们会截获这封信,也知道我们会根据这封信猜测出他的意图,但他却还是这么干了,那是为何?嗯?是他愚蠢,还是他认为我们愚蠢?”

    所有女真将领们脑子里都已经是一片浆糊了,他们都被绕晕了。军师说的明明有理,但大首领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大首领的智慧也非一般人,他便是女真部落中的神一般的存在,大首领说有问题,那恐怕是真的有问题了。

    “这小狗林觉到底想要干什么?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娘的。”雅鲁不花大声骂道。

    完颜阿古大冷笑道:“我妹子明月在大周呆了十年,回部落后跟我说了许多大周人的秉性。南人行事,心机叵测,欺骗蒙蔽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想做什么事,偏偏不直截了当,喜欢拐弯抹角。他们喜欢设计他人,让别人入他觳中,受其摆布而不自知。林觉是南人之中的佼佼者,智谋策略更是高人一筹,行事更是喜欢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上。当初我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对此深有感触。眼下之事,他便是在跟我们玩花样,耍手段。在他眼里,我们女真人或许轻易便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上,他也太瞧不起咱们了,我可是明白了他的诡计了。”

    众将纷纷问道:“大首领,这厮到底想要干什么?请大首领明言指点。”

    完颜阿古大道:“你们听过‘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句话么?这是他们大周人最喜欢玩的手段。我坚信林觉现在正在跟我们玩这一手。他知道我们有截获其情报的手段,所以他故意写了这封信让我们截获。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对此生出怀疑来。一旦我们生出怀疑,便不敢调动兵马去攻打伏牛山,会认为信上的内容都是虚假的,都是诓骗他们的言辞。但实际上,我们倘若要是因此这么做了,便正上了他的恶当了。他的信上说的恰恰都全部是实情,只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一定会选择不相信,也不会出兵去攻伏牛山。那样的话,反而达到了吸引我大军继续围困在此,让他的部署在伏牛山集结地方兵马,壮大兵力的目标。他想要的便是这个结果。他之所以这么干,必是以为我们已经准备对伏牛山发动进攻了。也许是吕中天的撤兵让他感到了惶恐,他担心吕中天的兵马是要去攻打伏牛山的,伏牛山正是他的要害之处。他怕我们继续调集兵马去增援攻打。由此可见,伏牛山中兵马不止万余人,人数应该不少。否则不至于吕中天撤兵三日之后他才写这封信,他是担心吕中天攻不下来向我求援,我会再派兵马增援。为了阻止我这么做,他便想出这么个计谋来让我生出怀疑,那便正中他的下怀了。嘿嘿,这厮可谓是绞尽脑汁的想要蒙骗我们,他定以为我是洞悉不出他的计谋的,因为这是一出计中计,是假假真真的迷幻计。林觉啊林觉,你怕是算盘打歪了,我完颜阿古大能有今日,可也不是吃干饭的。你想骗老子,那是休想!”

    李国仇整个人都傻了,大首领居然想的这么深?居然脑子里多了一道转折,把整件事彻底的翻转了。按照他的意思,林觉故意设下这个骗局,让自己这样脑子简单的人生出怀疑上当,便达到了他的目的。而他完颜阿古大却洞悉了林觉的企图,一语点破林觉的企图,林觉想欺骗像自己一样的人,但却被完颜阿古大洞悉。完颜阿古大才是那个英明神武,智商碾压一切的人。

    “大首领英明啊!他娘的,原来这小贼这么的阴损,南人当真一个个都是满腹诡计之人,幸亏有大首领天纵奇才长生天派下来的天神,对其诡计一目了然。这厮的阴谋诡计才难以得逞。”

    “是啊,真是让人一身冷汗,差点便上了小贼的恶当了。”

    众将领纷纷额手相庆,赞颂不已。

    李国仇哭笑不得,忙道:“大首领,您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可不要钻牛角尖啊,那反而更容易被林觉所欺。”

    完颜阿古大本捻须得意的微笑,闻言瞪着李国仇道:“你说什么?混账,你是否因为没能识破林觉的奸计而不快?老子知道你这段时间心里不满,你除了铁浮屠之外便再无建树,火器也钻研不出来,防御的手段也想不出来,又不肯承认比那林觉差,所以便不肯相信我说的话。李国仇,你可不要犯糊涂。我的忍耐力可是有限度的。这件事不用你多嘴了,退下吧。”

    李国仇尴尬欲死,心中怒不可遏,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勉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大首领,在下是为了我大军着想,并非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大首领莫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南人虽诡计多端,但也并非处处挖空心思的算计。况且大首领也知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道理,焉知不是那林觉将计就计,知道大首领会生出怀疑,索性卖出破绽,引诱大首领往歧路去想,反而达到

    他的目的呢?”

    完颜阿古大尚未答话,几名女真将领站起身来指着李国仇开喷。

    “李国仇,你的意思是大首领不如你么?瞧你一天天拽拽的样子,好像真的为我女真大军做了什么大贡献,建立了什么大功劳一般。大首领那么信任你,让你当军师。军师便是要出谋划策想出计策来助大首领一臂之力的。可你有什么本事?咱们攻不下这山岗,怎没见你放个屁出来?大首领叫你想办法,这么多天了,你狗屁都放出一个来,算什么军师?狗头军师还差不过。”

    “就是,还敢质疑大首领的话,什么东西。我家大首领乃长生天座前天神下凡,你算什么?若不是看你也做了些事,立了些微的功劳,老子平日见你那副嘴脸早就拳头呼上去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是想个计策来献上,灭了落雁军啊。”

    李国仇原本就在女真军中人缘不好,女真大军的那些将领从骨子里也对李国仇这个南人并不接受和信任。完颜阿古大其实也是因为李国仇能帮到自己,所以才接受他。从骨子里,完颜阿古大也是不信任李国仇的。所以,其实整个大军上层对李国仇都缺乏信任和尊敬。偏偏李国仇这个人自己还没有自知之明,以为完颜阿古大倚重之极,自己便可以狐假虎威,居然真的有些颐指气使起来。若不是完颜阿古大发了话,要众人忍耐李国仇的言行的话,他早就被人打了好几回了。现在这家伙在此刻大放厥词跟大首领辩驳,将领们岂肯纵容他,起来便是一顿责骂。

    若是以前,完颜阿古大可能会呵斥将领们不可过分。但现在,完颜阿古大心里对李国仇也有了些厌烦。不仅是这家伙至今没给自己出谋划策,也是因为这家伙自以为是,当众辩驳自己,让自己有些挂不住面子。这家伙强词夺理,以为他的想法便是对的,岂有此理。

    “大首领,在下请大首领务必三思而行。不能轻举妄动,起码要弄清楚林觉到底意图为何,才能行动啊。不能中了他的诡计啊。”李国仇涨红着脸叫道。

    完颜阿古大真的忍不住了,怒斥道:“混账王八蛋,老子正是三思之后才洞悉了林觉的诡计,你这厮老是纠缠不清作甚?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完颜阿古大是个傻瓜?不如你李国仇聪明?洞悉了其计谋却不行动,这叫贻误战机,我若不行动,那岂非真的中了林觉的诡计了。你到底是帮我的还是帮林觉的?他娘的,依着你眼睁睁坐失良机么?不要再啰嗦了,再啰嗦,我可不客气了。你的话我也听到了,你的想法我也明白了,但这一回我可不能听你的,事实会告诉你谁对谁错,到时候你会来向我磕头道歉的。好了,你出去吧,我和兄弟们得商议事情了,你便不用在这里呆着了。”

    李国仇呆呆无语,完颜阿古大瞪着他,猛然大喝道:“还不给老子滚!”

    李国仇身子一抖,忙转身便走,快步退出大帐去。身后传来女真众人的哈哈大笑之声。李国仇心中怒骂,咬牙切齿,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

    山岗之上,夕阳西下时分,揽胜塔下的新绿盎然的树林之中,林觉正在林间缓缓踱步而行。身侧,手握刀柄的孙大勇在数步之外缓缓跟随保护。林觉缓步而行,一会看看树枝上的新绿,一会瞧瞧枝头的飞鸟,又低头看看地面上冒尖的小草,悠然自得。孙大勇跟在身侧不说话,看着林觉的一举一动,心中很是佩服大帅的淡定。有几人能在如此时候还能如此淡定自若的,这种情形孙大勇在林觉身上见了多次。危急之时,孙大勇从未见到林觉张皇失措过。这或许便是满腹智慧之人,对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吧。

    孙大勇此刻的心情是庆幸的,他庆幸自己选择了向林觉坦白,获得了林觉的谅解,此刻才能心无牵挂的跟随林觉左右。他感激林觉能够原谅自己。那日坦白之前他便想好了,若是林觉不能原谅自己,他便当初自刎于林觉面前谢罪。背负巨大心病是让人痛苦的,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孙大勇宛如获得了新生。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的便是,全心全意保护林大帅,效忠于他,回报他对自己的信任。

    眼下山上的情形并不容乐观,储备的干粮已经不足七日之食,挖掘的几口深水井虽然确实出水了,但干涸的也快,现在已经很难供应军中之用了。现在每天都要将井水打个底朝天,泥浆水沉淀之后才得清水,而且量也越来越少。很快便将干涸了。这些事孙大勇都知道,杨秀也拜托他代为询问大帅对策,但孙大勇不知该不该打搅林觉此刻的悠闲。

    “又是一年春来过,时光匆匆,过得可真是快啊。这个时节,咱们落雁谷东山上的桃花林和梨花林怕是已经姹紫嫣红了吧。落雁湖大堤上的柳条也应该全部绿了吧。不知道山中人过得如何。”林觉负手站在一棵树下,不知道是自言自语的感叹,还是在跟孙大勇说话。

第一四九八章 诡计

    孙大勇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站在那里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林觉转过头来微笑道:“孙兄弟,看你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否觉得眼前的困局我们难以突破?是不是为此担心?”

    孙大勇忙拱手道:“大勇从不怀疑大帅能率领我们摆脱困局,这一点我和兄弟们都坚信。这不是拍马屁,这是真心话。只是,目前的局面确实有些难熬。打又不能打,困在山上粮草物资消耗的很快,眼看就要消耗殆尽了。着实让人担忧。”

    林觉点头道:“粮草物资还可坚持几日?”

    孙大勇道:“最多七日。粮草物资倒也罢了,现在山上缺水严重,几口新挖的井三四天便快干涸了,每日渗出的水根本不够,不得不将泥浆水舀出来沉淀泥沙之后才能勉强饮用。就这样也很快便要断了。适才杨秀大人来跟我说了,他想尽了办法在这山岗上找水,但是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林觉皱眉道:“他怎么不亲自来禀报我?”

    孙大勇道:“他自觉惭愧之极,不肯跟大帅说这些烦心之事。他说,大帅让他负责军中后勤之事,他却没能让大帅省心,他很自责。眼下他正亲自带人准备在北边枯水潭边再挖几口井呢。希望能出水。但恐怕机会渺茫。昨日到今日,他已经在山岗南北几处地点打了两三口井,都没有出水。杨秀大人都要绝望了。”

    林觉微微点头道:“怪难为他的,咱们不能去汴河边取水,大军用水量巨大,确实难为他了。这可不怪他,我们的策略便是坚守于此,缺水是意料之中的困难。”

    孙大勇道:“可是没水的话,人马可撑不过两三天,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林觉抬头看了看天,沉声道:“今日是三月十一是么?”

    孙大勇不明其意,不过却也记得日子,点头道:“是。”

    林觉点点头道:“一会儿你去找杨秀,告诉他不用担心水的问题,自会解决的。唔……你只告诉他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便可。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孙大勇念了一遍‘清明时节雨纷纷’,苦笑道:“大帅这是打什么哑谜呢?卑职倒是满头雾水呢,卑职也想知道为何念一句诗便可解决饮水之事。是咒语么?”

    林觉呵呵笑道:“咒语?兄弟说笑了。是这样,后日三月十三是清明节,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诗可不是瞎写的,每年清明时节十之**都是要下雨的,这已经是节令常识了。我估摸着今年清明的雨水会丰盛些,因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杨秀只需做好接雨水储存的准备,雨很快就要来了。咱们大军也很快不缺水喝了。”

    孙大勇恍然大悟,心中虽然有些疑惑,林大帅怎敢肯定清明节必然下雨。但回想一番,似乎自己有记忆过去的清明节气都是在淅沥春雨和阴沉天气中度过的。这倒是有些离奇。孙大勇何曾去考虑这种天时的细节,仔细想一想,更是对林觉佩服无地。林大帅居然连天时也都如此的精通,当真是诸葛在世了。孙大勇当然不明白,清明时节正是冷暖气流交汇稠密之时,极易引起雨水降临。清明时节虽不一定肯定会下雨,但根据常识判断也在十之**。况且林觉身上这数年间受了伤的地方已经开始酸痛,这是气压变低之象,每逢天气变化,气压变低,伤口处都会隐隐酸痛,也算是一种征兆。所以林觉才断定清明前后天气必是要变的。倒也不是什么诸葛转世,而是常识加上认真的推测得出的结论。

    “原来如此,那可太好了。天若落雨,便不愁缺水了。我一会便去告诉杨大人,我不说缘由,只念这句诗,看他能不能明白。哈哈哈。”孙大勇哈哈笑道。

    林觉微笑道:“他一定会明白的,他是读书人,对于时令节气可是没少钻研。”

    孙大勇点头称是,忽然问道:“大帅,卑职心中有些疑问,不知该不该问。”

    林觉笑道:“问便是,看你们憋得辛苦的样子,梁七适才也探头探脑的想问话,你应该也是如此。我想你们想问的无非便是关于我让冰儿突围送信的事情吧。”

    孙大勇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大帅让白冰夫人送信出去跟马大人和落雁谷联络,这一点卑职还是能理解的。毕竟我们被困于此,得想办法取得外援。我猜您定是要马大人去找那孙万春率领的西北军残部,争取让他们效忠新朝廷。如果能成,咱们便多了六七万兵马的助力。再加上落雁谷的三万兵马,可集结起近十万大军前来解围。是也不是?”

    林觉微微点头道:“孙兄弟还是聪明的很,我确实是让马斌去和西北军残部当面接洽,我相信孙万春会效忠新皇的。但是,我却不是要他们来救我们。就算孙万春愿意归顺新朝,他们也绝对来不及赶到这里援救我们了。”

    孙大勇皱眉沉吟道:“是啊,这一来一回,起码得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等他们前来,我们早已弹尽粮绝,坚持不到他们赶到救援了,那便毫无意义了,反而会遭遇危险。然则,大帅,我们

    到底以何种策略突围?大帅,不是卑职对您没有信心,我只是想心中有个底。不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林觉微笑道:“罢了,你去叫梁七马青山沈昙他们来我大帐中,我跟你们好好的说道说道。”

    孙大勇忙躬身答应,转身离去之时,忽然又回转头来轻声道:“大帅,真的要叫沈副帅也来么?”

    林觉看着孙大勇道:“大勇兄弟,沈副帅是我们的兄弟,莫要忘了这一点。兄弟之间,很多事无需太计较。”

    孙大勇躬身一礼,点头道:“卑职明白了。”

    ……

    大帐灯火之下,林觉将自己傍晚时分写信让信鸽送出去的都告知了众人。林觉没有告诉任何人便做了这件事,信鸽也是他亲手从揽胜塔顶放飞的,所以众将根本不知情。闻听此事,众将都惊讶不已。因为落雁军众将早已知道了女真大军的一些手段,他们会用海东青截获情报的手段林觉早已跟他们说过了,大帅这么做,难道是忘了这风险么?众人心中顿时疑问重重。

    “大帅,这信怕是送不出去吧,完颜阿古大豢养的十几只海东青天天在天空盘旋,昨日我们几个还在一起说呢,难怪大帅要派白冰夫人亲自冒险突围出去,怕便是因为担心信件被对方所劫。怎地大帅还真的写了信让信鸽送出去?那不是摆明了要被他们截获么?这可怎么才好?完颜阿古大应该已经完全知道了大帅的想法了。”梁七首先忍不住大声说道。

    “梁兄弟,你可够实在的。大帅定是故意为之的,这还看不出来么?那信上的内容应该是欺骗他们的假消息。蒙骗完颜阿古大上当的。否则大帅为何还要让白姑娘冒险出去联络?白姑娘才是真正送消息和命令出去的呢。”卢义难得有了嘲笑梁七的机会,立刻开口笑话道。

    梁七一拍额头道:“哎呀,是哦,大帅怎么会这么疏忽?那信中定是诓骗他们的假消息。嘿嘿,原来大帅是故意让他们截获这封信的,就是要诓骗他们。是我梁七想得简单了。对不住,对不住。但不知大帅在信上写了些什么?诓骗了他们些什么?说出来教兄弟们也都开心开心啊。”

    梁七这么一说,众人都纷纷笑道:“是啊,是啊。大帅写了些什么诓骗他们的话?是不是有设计了什么让他们上当的陷阱让他们往里钻呢?我等也想知道。”

    林觉微笑道:“诸位兄弟很想知道是么?我这里有那封信的草稿,你们拿去一看便知。”

    林觉将那封信的几张草稿递给了马青山,马青山接过去站起身来高声诵读起来。只读了一小段,原本座上等着听笑话和诓骗之言的众将便惊愕的张大了嘴巴,一个个表情变得尴尬起来。当马青山读完了这封信,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林兄弟,你这是……把什么都告诉了他们啊。除了几处是诓骗之外,关于我落雁谷的重要性,我们最怕的弱点之处都写在信上了啊。这……这不是暴露了我们最大的弱点么?虽然你隐瞒了留守山中的兵马的数量,说只有一万人。但即便隐瞒了其余两万人的实力,如果他们决意进攻的话,怕是也难以抵挡啊。你这是没想清楚失误了,还是另有目的呢?”沈昙皱眉摇头开口道。

    林觉不答,只看着众人笑而不语。

    梁七皱眉道:“大帅当不会是失误,应该是故意为之。可是这确实暴露了我们的弱点啊。”

    马青山思索片刻,沉声道:“大帅写这封信应该是很清楚他们会截获此信,然则对方得知我们的弱点之后,便会发兵攻我落雁谷……是了……是了……然则他们一旦调兵离去,我们便可乘机突围。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啊。”

    众人闻听马青山之言,顿时醒悟过来。梁七跳起来道:“原来如此,原来是引诱他们调兵离开。几天前他们已经走了几万,若妄想攻我落雁谷,岂非又要调走起码数万兵马。然则我们便可以跟他们有一搏之力了。妙计啊,妙计啊。好个调虎离山之计。”

    众人齐声叫好,却听沈昙皱眉道:“好是好,若能使之中计,可让围困敌军数量减少,利于我大军最后一搏突围。然而,对方未必便会中计吧。林兄弟不是说过,当初女真人豢养海东青截获情报的事情是从完颜阿古大口中得知的么?既如此,完颜阿古大还怎会上当?摆明对方是有所图谋的,他应该也会想明白这一点吧。”

    沈昙的话瞬间让大帐中沉默了下来,众人仔细一想,可不是如此么?在完颜阿古大的眼中,对方明知自己有截获情报的能力,却还以信鸽的方式来传递信件,这摆明是有诈的。这种情形下,完颜阿古大怎么可能会上当。也就是说,林大帅的计划其实是白费功夫,对方根本不会上当。

    见众人都沉默了下来,一副惋惜的样子,林觉呵呵笑道:“沈大哥,诸位兄弟,你们看事情也太看表面了,你们根本不懂完颜阿古大其人。或者说,你们不懂完颜阿古大这一类人的心思。完颜阿古大是个野心家,他雄心勃勃,意图占有整个天下,成为包括辽国和大周的辽阔土

    地,亿万生灵的主人。这种人的性格,除了自大自负之外,还是多疑多思的。你若以常人度之,便大错特错了。我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虽然说了解不深,但我坚信他便是那种自负自大,却又多疑之人。这种人,一件最为正常的事情到了他的眼中会变得不同寻常。他会多想一层,多思一层,因为每一件事他都想确认最终的真相,都不会简单的认同表面上所呈现的结果。”

    众将领有一大半挠着头不明白林觉在说什么。马青山沈昙等几人却若有所思,似乎有所启发。

    林觉继续道:“这种人的这种性格是把双刃剑,一方面这让他们拥有比常人更加深邃的思考,会洞悉许多事情的真相,不为表面现象所迷惑。然而,有时候,这种多疑多思又把他们自己带入了死胡同之中。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不太明白,我给你们说个故事吧。”

    林觉缓缓起身来,负手踱步,口中轻声说道:“话说汉末三国时期有个曹操,你们当都有所耳闻吧。这曹丞相可谓是雄才大略之人,但性格上却多疑多思。赤壁之战他败于孙刘联军之手,不得已仓皇逃走。行至某处,有一条大道和一条小道可供选择。当时大道上宽阔平坦,而且并无异样,小道上却在远处有狼烟四起,颇似有伏兵之态。正常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会做怎样的选择?当然是从大道上快马逃离了。然而那曹操却是个多疑之人,他认为这一定是对方的诡计。小道之上狼烟四起,一定是想让他选择大道,则大道上一定有伏兵。所以他偏偏选择了小道逃走。而蜀**师诸葛亮早就了解了他这种多疑刚愎自负的性格,知道他一定会选择小道逃走,所以偏偏就在小道上设下伏兵。若非领军之将受曹操昔日之恩心软放走了曹操,曹操当日便死在那里了。这便是华容道的故事。”

    众将领到此时那里还不明白林觉的意思,林觉以曹操过华容道为例,其实便是拿眼前之事作为类比。林大帅的那封信看似破绽百出,看似对方根本不会相信,不会中计。但是如果完颜阿古大和那曹操一样是个钻牛角尖的多疑之人,自以为聪明,所以自负自傲多疑多思之人,则他反而会如曹操偏偏选择狼烟小道一样的选择相信林觉信上的内容。这就叫做将计就计,虚者实之。

    “虽然拿曹操和完颜阿古大相类比有些不太妥当,但这两人在性格上确有相类之处。完颜阿古大之所以能脱颖而出,便是因为他比其他女真人更有脑子,更会思考。他也更有心机和城府,更懂得去思索事情背后的真相。我说过,这是把双刃剑,在眼前这件事上,我便要利用他的这种性格,给他来个反转之计。他一定会上当,而且他的性格,一旦认定了之后便谁也无法说服他,因为他认为他从智慧上碾压了我,完胜了我林某人,这是证明他比我高明的最好的机会,可以让他一雪心中的愤懑,因为他被我们打击的很难受了。他的手下恐怕都已经怀疑他的能力了,这是他可以宣泄自证的机会。他认定了,便不会改变主意。 ”林觉缓缓踱步,笃定的说道。

    众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们其实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肯定完颜阿古大会不会如林觉所说的那样反而会中了这破绽百出之计。但他们却已经窥见了一个勾心斗角斗智斗勇的过程。一个计谋的谋划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过程,那需要对人性的了解,对敌人心理和性格的掌握,并且要根据其性格来设计谋略,让对手进入圈套之中,反而以为自己躲避开了圈套。这其中高明玄妙之处,言语难以形容。其中滋味,只能个人自己品味了。

    众人看向林觉的眼光都满是异样。他们中有人心想:其实林大人应该也是和完颜阿古大他们是一类人吧。只有相类之人才会有相类的想法,也才能洞悉对方性格中的弱点。或者说,林大帅比完颜阿古大的智慧更加的高明些,他能够冷静的洞悉性格中的弱点,通过反思加以利用。而完颜阿古大怕是做不到这一点。

    “大帅思虑高明啊,青山心服口服。我相信那完颜阿古大一定会中计的。虽然我不了解完颜阿古大到底是怎样的人,但我相信大帅的智慧,我坚信此计必成。”马青山高声说道。

    梁七等也叫道:“我们也一样,我们信大帅的智谋谋略,那完颜阿古大定会中计。”

    林觉微笑点头,心想,若不成功,我费这么多周折作甚?对完颜阿古大这种人,他喜欢争强好胜,喜欢自负高明,这个计策便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这要是不成功,那自己可要怀疑自己的智商了,怀疑自己钻了牛角尖了。

    “可是,林大帅,诸位兄弟,我不得不泼个凉水。就算此计成功,完颜阿古大反而相信了信中之言,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他或许会抽调兵马去攻伏牛山,但那对我们突围又有多少帮助呢?就算他们抽调了五万八万兵马离去,围困我们的敌军还是我们的两倍,我们未必便能突围成功。而且这反而将伏牛山落雁谷陷入险地。如果我们突围不成,伏牛山又被攻陷,岂非反而弄巧成拙,毁了整个局面么?大帅你难道没考虑过这些么?”

第一四九九章 人质之城

    说话的是沈昙,他皱着眉头神情严肃。虽然他也认为林觉的智慧非常人所能比,但是,在这件事上,他认为林觉的计划即便成功了,却也没有什么价值。他必须要把话说清楚。

    众将都看着沈昙,觉得沈昙的话有些过分。什么叫做毁了整个局面?沈昙未免对大军突围的能力太没信心了。沈副帅最近深沉的很,自从被大帅当众斥责之后,整个人变的怪怪的,此刻又说出这种话来,着实让人奇怪。

    林觉却并没有在意,依旧微笑着点头道:“沈副帅的担心并非多余。即便围困我们的兵马调走五万八万的,人数依旧是我大军的两倍有余。若我们突围的话,就算能突围成功,怕也要伤亡惨重。他们是不会轻易让我们成功的。然而……我何时说过我们要突围呢?”

    “……”

    众人尽皆愕然,大伙儿说了半天,都以为林觉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欺骗对手调集兵马去攻伏牛山,给突围创造条件。谁料想军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难道这一切不是为了突围?那又是为了什么?

    林觉沉声道:“我大军占据山岗,稳如泰山,他们根本不敢进攻。这种情形之下,我们根本不必担心安危问题,我们为何要冒险突围?稍微节省一下,我们的粮草还可坚持十多日呢,根本无需着急。他们不攻,我们便守在这里便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为何要突围?”

    “可是大帅……那您这计策是何意?”梁七咂嘴问道。

    “是啊,既不突围,放任对方调兵去攻伏牛山,岂非真如副帅所言,反而给伏牛山落雁谷增加的危险么?本来敌人或许还没想到要去攻伏牛山的,这下岂非是提醒了他们了?伏牛山落雁谷可不能有闪失啊。若他们当真要去攻山,我们怕是不得不突围救援,否则恐真的大势去矣。”马青山紧皱眉头急切问道。

    众将都紧张的看着林觉,他们心里也很担忧。不知道大帅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这计划似乎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诸位,脑子都放活泛些,战场未必便仅仅在我们这里,便不能在别处开辟战场么?请君入瓮不比强行突围更好么?”林觉呵呵笑道。

    “大帅的意思是……?”众将似乎摸到了一些门道,但又不太确定。

    “三天前,我已然命我的夫人白冰突围而出。她的使命便是去传达命令,做好伏击攻山敌军的准备的。他们将张网以待,等待攻山之敌。只要他们中计调兵前往,迎接他们的必是迎头痛击。”林觉沉声道。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大帅是要诱使敌军攻山,然后命山中兵马做好准备打伏击战。但是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大帅这计划似乎有些想当然了。

    “可是……留守山中的兵马只有三万多啊,即便加上预备役团练兵马,也不足四万人马啊。且精锐都在我们这里,山中留守的兵马其实战力有限。而且马大人还在京城,山中领军之人只有高慕青了。我非不信高慕青之能,但她毕竟是女流,能顶住压力么?女真人倘若调集六七万大军攻山,仅凭山中的几万人如何能敌?”沈昙沉声问道。

    沈昙的话正说出了众人心中的隐忧。山中留守的兵马人

    数和战力有限,更麻烦的是没有一个像样的领军之人。出山之后这些兵马都交到高慕青的手上统领。若只是简单的防御,高慕青或还可胜任。若是对付大规模敌军的进攻,恐怕高慕青便无法胜任了。除了高慕青便是林虎留守在山上作为高慕青的副手了。但林虎这几年虽有历练,但终归太年轻,也没有经历过大阵仗,恐怕指挥作战的能力也有限。女真人倘若要攻伏牛山的话,必是精锐兵马出动,且数量绝不会少。山中留守的人员和兵马一定是顶不住的。

    “沈副帅的担心是对的,三四万留守兵马定然是不成的。但倘若是十万呢?十万大军埋伏于要害之处,攻山之敌还有活命的机会么?”林觉哈哈大笑道。

    ……

    汴梁城中,气氛紧张而压抑。街头禁军兵马奔走来去,气势汹汹。不时有兵马闯入私人宅邸之中抓人,弄得鸡飞狗跳妇哭儿啼。人人掩面而走,莫敢多看一眼这些事情,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兵士盯上,然后便会被抓走审问。大周都城汴梁城,已经从一个大周最为繁华宜居的城池堕落至此,这在汴梁城的百姓们的记忆之中,还是第一次。

    大周立国一百五十多年,作为都城的百姓们可谓经历良多。很多大事,在京城之外的地方怕是如惊雷滚滚让人惊恐,但是在汴梁百姓眼里都不算大事。哪怕是朝廷更迭,宫闱争斗,朝堂倾轧这样的事情,最终都只能成为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他们经历的太多,所以便见怪不怪了。所有京城百姓们都比京城之外的人明白一个基本的道理,那便是无论上面怎么斗,无论朝堂里发生什么事情,无论那位皇子即位当了皇帝,只要大周不灭,日子还是那个日子,一切都不会改变。

    汴梁有钱人的生活是非常惬意的。早晨起来,去吃张家正店的蟹黄包,喝南方商贾运来的龙井茶大红袍。然后去瓦子里去听戏游玩,中午去樊楼潘楼这样的大酒楼吃一顿丰盛的酒宴,听听曲儿。傍晚去汴河大街的云水池泡个澡,再去勾栏青楼盘恒一番,这一天滋滋润润舒舒服服。就算是普通人家,他们的生活也是有滋有味,各自都有各自喜欢去的茶楼爱吃的街头点心,干完活也都有消遣的地方。这些生活雷打不动,有滋有味。至于那些朝中大事,不过是云端上戏台上的大戏,跟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太多的关联。

    见的多了,听得多了,久而久之,汴梁百姓便被培养出一种身为天子脚下,汴梁都城人的气质。他们处变不惊,坦然而对,不会去杞人忧天,不会去惊慌失措。他们身上多了一些坦荡和慵懒的气质,多了一些被认为是京城百姓特有的骄傲气质。

    即便是当初郭旭杀兄弑父夺皇位之后,整个京城被管控的很是严厉的时候。以及之后大周北征失利,全大周都陷入一种颓废和失望的境地之时。朝廷加征税费,弄得天下人怨声载道之时。汴梁的百姓们也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产生绝望。虽然日子紧了些,但却也不至于会对未来失去希望。他们相信,无论如何,他们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人,不至于没有活路,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在短短数月之间一切便发生了变化。这座光怪陆离惬意舒

    适的繁华大都城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成了一座死寂的城池。城中百万百姓的心理经历了一次从云端跌落地面再坠入地狱的过程。短短数月之间,汴梁百姓们一下子便从舒适慵懒而状态跌落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他们所有的骄傲也都被击的粉碎。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女真人联合辽人的突然进攻一开始都还没有引起京城百姓们的恐慌。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京城百姓心里想的是,这不过又是边镇的一场战事罢了。以前辽人不也经常犯边,边境打仗的消息也经常传来,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不同的是,这一回是因为杨俊北征失败之后导致了辽人的报复,还附带了一个白眼狼女真人跟着凑热闹罢了。这场战事最终必然和无数边镇的战事一样,要么大周胜了,一切平息。要么大周败了,拿钱赔礼。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他们万万没料到的是,女真大军和辽国兵马一东一西南下,势如破竹一般,击败了大周数十万的兵马,一路攻到了京畿之地。直到这时,汴梁城中的百姓们才突然意识到了巨大的危险。他们才变得极度的恐慌起来。然而到了此时,汴梁城已经封了四城,不许出入了。

    紧接着便是皇帝郭旭的死,吕中天的掌权。百姓们不是傻子,他们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但此时,他们只求自保,也无暇顾及其他了。如果吕中天当真能保护他们的安全的话,他们倒也不介意听吕中天的话。但是吕中天的所作所为却将他们彻底打入了深渊之中。吕中天下达了征召粮食物资财产人力的命令,戒严了整座城池,征缴粮食物资,下令实行配给制。从这命令下达开始,所有的京城百姓便沦为了难民。吕中天从他们手中夺走了一切,只按人头分下来极少的份量,美其名曰共度时艰,为大周社稷贡献全部力量。其实便是借机剥夺了所有百姓的财产,让他们一下子沦为吕中天膝下的乞丐。很多人都明白,这其实便是吕中天控制整个城池和百姓的手段,通过粮食物资的集中控制,他便控制了整个城中的百姓,可以任意的驱使和奴役他们。

    宵禁,封锁消息,残酷镇压反抗之人,这是吕中天在京城中进行强力控制的手段。在官府的宣传中,吕中天简直就是拯救大周的大英雄。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什么吕相率军击溃攻城女真大军,歼敌几许。什么吕相逼迫女真人开启和议,大周社稷得保,战乱平息在望。什么伏牛山贼寇乘机作乱,被困于某处几乎全军覆没等等等等。每日充斥于街头的都是一群敲着铜锣到处游荡的衙役们,将这些没头没尾没有实质性内容的消息满世界的散布,欺瞒京城的百姓们。当然,关于郭旭之死,自然也被添油加醋的归咎于落雁军叛匪身上,说林觉和郭昆如何残忍的虐杀了皇上。皇上原本可以在女真营中好好的活着,待和议成功之后皇上便会平安归来的。这些消息每天充斥在街头,强行的塞进百姓们的耳朵里,喋喋不休。

    京城的百姓就这么被圈养在了汴梁城这个巨大的兽栏之中,完全被蒙蔽了视听,被剥夺了自由,被夺走了一切生活资料。他们其实已经成为了吕中天手中的人质了。

第一五零零章 使命

    当然了,想要完全的阻断城外的消息却也不太可能。即便吕中天全城戒严,严控城门城墙,但还是有高人进出自如。而且传递消息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信鸽进城,箭支射信入城等。只要有心,总是会传递进来消息的。所以,城外的消息其实是源源不断的传递进来的,只不过都是隐秘进行的。

    比如清水河之战,落雁军大败女真大军的消息便为城中很多人所知,甚至连朝中很多官员都知道这件事。最大规模的引起大范围百姓传播的消息便是郭昆在十里长岗登基为帝的消息了。那天晚上,有人誊录了成千上万份的登基诏书和讨伐国贼吕中天的圣旨,乘着夜黑风高之时满城散布。天明时分,很多百姓在自家的门前屋后院子里发现了这些洒落下来写着的诏书和圣旨的传单。大半个京城百姓都得知了新皇登基的消息。更从那些传单上知道了吕中天勾结女真人意图出卖大周当女真人的儿皇帝的险恶用心。

    虽然吕中天很快便严令收缴了这些诏书和传单,并因此进行了一番搜捕,杀了不少据说是散布这些东西的人。并且贴出告示说这是落雁匪军蛊惑人心的计谋,那些消息全部是捏造的谎言和谣言。但是,京城百姓们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他们很多人得知林觉拥戴郭昆登基的消息之后,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无论郭旭是不是郭昆所杀,那也是他们郭氏内部的事情。郭昆是有资格登基为帝的。新皇登基之后,应该会团结大周所有人的力量,大周或许能迎来新的生机。对个人而言,那也是生活的转机。所以很多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暗自兴奋高兴,他们希望郭昆和林觉早一日回到汴梁来,然则他们的苦日子便得以现出生机了。

    城中的一些事情,当然是马斌所为。马斌早在女真大军南侵之初便亲自潜入了京城。起初马斌的目的是带着手下的玄衣门的人手打探汴梁朝廷上下的消息,利用汴梁城上下官员人心浮动之际拉拢一些官员和将领,既为落雁谷提供有用的军事政治情报,也积聚一些可以用得上的力量。

    马斌确实取得了不少进展,朝廷上下的举动和事态的发展马斌基本上掌握在手。并且马斌也策反了十余名官员和将领,组织起了不小的一支力量。吕中天在城中的封锁虽然严密,但马斌还是将城外的消息以各种方式偷偷散布出去。郭昆登基诏书便是马斌在得到消息之后召集人手誊录了上万份,然后乘着黑夜的掩护,亲自率领玄衣卫中的武技高手在内外城大街小巷的屋顶上窜行,撒下了这些传单的。

    数日前,城中风声忽然变得极为紧张起来。吕中天带兵回城之后第一时间

    便对汴梁城进行了一场大搜捕。这一次搜捕不同之前的戒严,数万禁军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对所有人进行身份盘查和讯问,但发现有行迹可疑或者身份可疑之人便全部抓起来。而且手段极为凌厉,被抓起来的人几乎不经过任何的审讯和查实便直接集中杀死。几天时间里,上千人死于非命,其中绝大部分其实都是普通百姓。

    马斌本来有正常的隐藏身份,玄衣卫在京城的人手都有正常的身份掩护,他们有的开茶馆有的开铺子有的是普通的市民身份,都是不虞查证的。但是在这种高压之下,马斌之前拉拢的一名朝廷官员因为胆怯而露了破绽,被抓捕之后立刻告密。幸亏消息来得快,马斌得到消息之后立刻从内城转移到外城偏僻之处藏匿,才没有被吕中天的人抓捕。但这么一来,马斌基本上在城中便没有了活动的空间。吕中天知道马斌在城中活动,全城画像张贴捉拿,这大大限制了马斌的行动。吕中天放了话,只要被揭发和马斌有任何的接触,便不管任何理由满门抄杀。这种情形下,马斌再想策反朝中的官员,跟他们接触,也基本上不可能了。马斌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再留在汴梁了,外边战事如火如荼,自己闷在城中无所作为,实在是让人郁闷的很。

    就在此时,白冰携带林觉的信进了汴梁,按照秘密的约定暗号,白冰一路找到了位于外城西南角的野湖之侧的玄衣卫秘密居处,找到了正蒙着被子睡大觉的马斌。

    当天后半夜,两条人影从西南角城墙上攀援而出,临出城之际还顺手杀了八名西南角敌楼中值夜的兵士。马斌还用衣物蘸了血在墙上写了‘你马斌爷爷去也’这几个大字泄愤。当然这么做是为了让吕中天知道他马斌已经离去,不用在对城中进行胡乱搜捕杀人,也算是保全自己城中玄衣卫兄弟和被策反的一些官员将领们的一种举动。

    天明时分,两人在汴梁城西五十里处分道扬镳。白冰往西南回伏牛山落雁谷送信,而马斌则要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使命。他要往西北前往太原府,他要去见西北军残部的领军将领孙万春。林觉的诱敌攻山截击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便在于自己能否说服这个孙万春归顺新皇了。

    两天后,精疲力竭风程仆仆的马斌抵达了太原府境内,很快,他的行踪便被西北军士兵发现,一小队骑兵在太原府外巡逻游弋时包围了马斌。马斌亮明了身份,众兵士不敢造次,于是缴了马斌的兵刃押他进城,并迅速的禀报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马斌见到了西北军指挥使副使孙万春。当然不止他一人,当孙万春得知马斌是落雁军副帅的身份,是奉林觉

    之命前来见自己的时候,他知道马斌此行必不简单,因为他早已接到过林觉之前命人送来接洽的信件,他也隐隐的知道了马斌此行的目的。于是他让军中十几名高级将领统统前来作为见证,也征询他们的意见。

    马斌歇息了半个时辰,喝了些水之后精神好了许多。进入知府衙门大堂之后,他看到了站在堂上等候他到来的西北军众将。马斌准确的找到了站在人群之中貌不惊人身材矮小的孙万春,紧走几步上前行礼。

    “孙将军,本人马斌,有礼了。”

    孙万春有些意外,拱手还礼道:“马将军有礼,你是怎么认得我的?我和你见过面么?”

    马斌笑道:“孙将军或许没见过我,但马斌可是见过你的。当初本人在皇城司任职,有一次西北军指挥使袁振乾大人回京,便是我带着人手在外围警戒的。我对袁振乾大人身边的人自然是做了了解。当时孙将军骑着一匹黄骠马行在袁振乾大人左首后侧,穿着一件黑色的锁子甲,披着蓝色的披风,是也不是?”

    孙万春惊愕片刻,哈哈笑道:“当真不错,果然有心。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当时我正是那副装扮,那是我第一次随袁大人回京。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吧?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那还不是孙将军给我的印象深刻么?孙将军精神奕奕,颇有威武之姿,那一身精气神当时便令我过目难忘。所以我便记得清清楚楚了。”

    马斌哈哈笑说说道。马斌确实见过孙万春,但眼下这番话却有些夸张奉承。他记住孙万春并非是因为对孙万春有特殊的印象,而只是他当时身为皇城司副使的职务的敏感而已。皇城司的人都是一条条警犬,职业的本能要求他们必须做到对很多人过目不忘。西北军中的重要人物自然非比寻常,记住孙万春的身份和相貌也是职业的要求罢了。

    孙万春没想到马斌这么会说话,听着心中颇为受用。顿时哈哈笑道:“哪里哪里,马将军过誉了,不敢当,不敢当。若说精神完足,我西北军上下皆是如此。那是老大人杨枢密留下遗风,袁指挥使也常年教导我们上下将士当有西北军的精神风貌。倒也不是我孙万春一人所独有。”

    马斌点头道:“确实如此,哎,可惜啊,没想到时局变化如此之快,转眼间便到了这种地步。而西北军指挥使袁大人居然不久前战死在战场上了。这委实让人难以接受,让人难过之极。”

    孙万春神色一黯,面露痛苦之色。袁振乾的死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这依旧是西北军上下的心中之痛。马斌之言勾起了这痛苦。

第一五零一章 另有打算

    见孙万春和西北军众将面色黯然,马斌忙道:“孙将军,各位将军,实在抱歉的很。我并非刻意勾起诸位的悲痛,实在是有感而发罢了。万望不要见怪。”

    孙万春摆摆手沉声道:“马将军不必介意。只是因为我西北军上下对袁大人尊崇有加,袁大人的死对我们打击甚大,所以一直没有缓过劲来。你这也不是什么冒犯。罢了,不提这些事了。敢问马将军从何而来,因何而来呢?”

    马斌拱拱手道:“孙将军,诸位将军,马某此来是奉了我家林元帅之命前来和孙将军以及西北军诸位将军商议大事的。我想孙将军已经知道了新皇登基的消息了吧,也知道我落雁军和女真兵马大战的消息了吧。”

    孙万春微微点头,其实马斌一来他便猜了个**不离十了,此刻询问只是做个证实罢了。

    “消息我们倒是收到了,两日前有人将新皇登基的诏书送到太原府来,我和诸位兄弟也都看到了。林元帅所率的落雁军在清水河同女真大军大战的消息我们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一场大胜,我等都佩服林元帅的本领,也敬佩落雁军将士的勇武。不过听说现在落雁军被困在了十里长岗,已经快十多日了吧。不知情形如何。”

    马斌点头道:“原来孙将军已经知道的如此详细,怕是没少派出斥候探听消息吧。既然孙将军已经对情形如此了解了,那马某也不绕弯子了。我正是奉林元帅之命前来同孙将军和诸位西北军将士商议出兵之事的。现在我落雁军需要你们的帮助,希望孙将军能率西北军将士投入驱逐外敌,收复大周山河,重振社稷的战斗。”

    马斌此言一出,衙门大堂上鸦雀无声。包括孙万春在内的十几名西北军将领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相反有的人还带着怪异的笑容。

    “果然如此,真的是来搬救兵的,要我们去帮他们解围的。孙将军猜的一点也没错。嘿嘿。”一名方脸将军低声笑道。声音虽轻,但马斌却听的清清楚楚。

    “可不是么?他们被围了,估计是难以脱困了,此刻只能来找我们了。哎。”有人低声的叹息着说道。

    马斌忙道:“诸位莫要会错意了,我们落雁军可不是被困了才来找你们帮忙的,事实上,我们是故意被困在十里长岗的,这都是林元帅的计策。女真人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前几日女真人试图进攻,还被我落雁军歼灭了近三万多人,他们一筹莫展,只敢围困,不敢进攻呢。”

    马斌说了这话,西北军众将都露出古怪的神色来,仿佛把马斌的话当做笑话来听一般。确实,马斌的话确实像是笑话,哪有自己主动愿意被敌人大军围困的,为了面子好看也不用拿这种话来搪塞,听起来着实可笑。

    “马副帅,这个…

    …实不相瞒,在下跟你说实话吧。我和众兄弟今日上午已经商议好了,明日一早我们便要率军回西夏了。你今日来的甚是巧,若是迟的一天时间,我们便已经离开太原府了。至于前番林大人派人来接洽之事,孙某只能辜负林大人的好意了。我们西北军从西夏来,还要回西夏去。哪里有我们的父母妻儿,有我们的庇护的百姓。我们西北军没有能力帮到朝廷了,只能退回西夏自保了。马副帅今日前来的请求也恕我们不能帮你们了。还请回禀林元帅,请他原谅则个。”孙万春缓缓开口道。

    马斌惊讶叫道:“什么?你们要撤回西夏么?你们怎么能这么做?真是岂有此理。”

    孙万春皱眉道:“我说了,我们西北军的根基在西夏,我们将士们的妻儿父母亲人都在西夏。我们的粮饷补给也都在西夏,我们退西夏是最明智的选择。”

    马斌叫道:“可是大周如今国难当头,你们怎么能弃之不顾?你们可是朝廷的兵马啊。你们这么做算什么?”

    孙万春苦笑道:“朝廷?大周还有朝廷么?你是说登基的新皇郭昆么?很抱歉,我们并不认同他是大周的皇帝。郭昆为了登基杀了皇上啊,这件事莫以为我们不知道。在这种时候,郭昆还做出这种雪上加霜的事情,实在是让人齿冷。你们落雁军推举他登基为帝,这一点我们理解。但是这未必能让天下人心服啊。我们西北军是朝廷的兵马,但却不是你们推举的这个新皇的兵马。你们在这时候出山抗击女真人,我们表示钦佩。但是动机怕也不纯,还不是为了乘机夺取天下么?”

    马斌皱眉摇头道:“糊涂啊,孙将军,我万万没料到你居然是如此糊涂的一个人。难道因为林大人和小王爷曾叛出朝廷,你们便对他们的身份不认同么?新皇是郭氏皇族,林元帅和我们在伏牛山举旗时也表明了旗号,只反郭旭不反大周,你们难道都不知道么?”

    一名西北军将领冷声喝道:“马将军,说谁糊涂呢?这里是西北军,这里我们说了算,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我们要走要留跟你们落雁军可没半点干系。你若想拿什么新皇,什么林元帅来压我们,那可大错特错了。我们不吃你们那一套。”

    马斌脸色涨红,忍不住怒骂道:“你们都是一群糊涂蛋,毫无担当,毫无见识。我本以为西北军是一群汉子,没想到都是一群缩头乌龟王八蛋。”

    “说什么呢?骂谁呢?狗.娘养的!”

    “宰了这狗.娘养的,叫他满嘴喷粪,跑到我们西北军来撒野来了。”

    众西北军将领纷纷起身指着马斌的鼻子喝骂不休,兵刃沧浪浪作响。

    马斌冷目以对,毫不示弱。大有拔刀动手的意思。

    “都住口!”孙万

    春沉声喝道,倒也自有一番威严。众将领怒目瞪着马斌,兵刃拔了半截却也不再拔出。

    “马将军,孙某敬你三分,但却不能容忍你这出格之言。我西北军将士都是响当当的汉子,都是不怕死的英雄,你不可口出污言。我们不想去讨论谁对谁错,只是在目前的情形之下,我们不想再掺和了。不错,我们确实是朝廷的兵马,但我们此来,二十五万西北军好男儿千里迢迢奔赴京城,为大周而战。如今包括袁大人在内的十几万将士血洒疆场,为国捐躯。你骂我西北军是缩头乌龟?那便是辱没了袁大人和十几万阵亡将士的英灵。你需得道歉。”孙万春转过头来,沉声对着马斌喝道,话语中已经带了杀气。

    马斌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忙竭力克制自己的冲动情绪,沉声道:“马某骂的不是阵亡的西北军将士们,骂的也不是袁大人,他们都是响当当的热血男儿,不辱西北军威名。我骂的是你们这些人,这时候想要撤兵,胆小怕死,不敢担当,不忠不义。我可以为适才误骂袁大人和阵亡将士道歉,但要我向你们这群不忠不义之人道歉,那是休想。杀了我都不可能。”

    “狗日的,那便杀了你。”

    “横什么横?狗东西活腻了。”

    众将领又是一番鸹噪。

    孙万春明显也动了真怒,冷声道:“马斌,你若如此挑衅我们,侮辱我们,可休怪我不客气了。我可不在乎杀了你,我跟你并无交情,我也不必对你那位林元帅负责。”

    马斌猛然一把撕开自己胸口衣物,拍着自己毛茸茸的胸膛冷笑道:“杀便是,我皱半个眉头不算好汉。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死在杀敌的战场上,却死在你们这群不忠不义之人的手里。死不瞑目。”

    孙万春怒道:“什么不忠不义?我们忠于的朝廷已经没了,现在我们要忠于自己的家人父母和西夏的百姓,我们要保护自己。我们不想掺和到你们的争斗之中去了。吕中天也说他是朝廷,你们也说你们是朝廷,你们的事情我们不想掺和,我们西北军已经损失惨重,不想再当你们的工具了。休想拿什么忠于朝廷的话来诓骗我们。”

    马斌大笑道:“好,就算你们不认同登基新皇,不想掺和眼前之事,那么义气呢?你们难道便不为袁大人报仇么?不为你们死去的兄弟报仇么?就这么便走了?你们有什么义气?连仇都不报,你们是人么?你们玷污了西北军的威名,袁大人在天之灵怕也难以瞑目吧。”

    马斌此言一出,孙万春脸上青红一片,露出纠结之极的神色来。确实,马斌的话正中他们的软肋。他们此刻撤兵,唯一说不过去的便是这一点。没有为袁振乾和死去的将士们讨回公道,报仇雪恨,这正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第一五零二章 证据

    大堂之上一片寂静,西北军众将粗重的呼吸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既因为马斌的话而愤怒,却又因为那些都是事实而愧疚难堪。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怒斥马斌的无礼,但却又无法反驳马斌之言,真个是煎熬难受之极。

    孙万春长吁一口气,哑声开口道:“袁大人和西北众将士之仇,我们一定会报。但是,我们也不能不考虑实际的情形。袁大人和阵亡将士们死在女真人手里,这个仇我们当然会记着,而且一定会血债血偿。然而我们现在的实力不足为他们报仇,我们西北军已然元气大伤,只剩下不到三万骑兵和三万余步兵,根本不足以和女真人抗衡。现在想要为袁大人他们报仇,便只能以死相拼,不计后果。我们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是,那却是不负责任的举动。袁大人若在天有灵,也必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一旦我们都战死了,西夏便将大乱。袁大人的家眷,阵亡将士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兴庆府,我们退回西夏,起码能稳住西夏,保护他们的周全。若惩一时之气,反更加对不住袁大人和阵亡将士们的英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已经对天发誓,时机一到,定教他们血债血偿。”

    “正是,我们不是不讲义气之人,我们都发了誓,必报此仇。现在退回,只是权宜之计。我们都不怕死,但也不能白白送了性命。”众将领也纷纷叫道。

    马斌大笑道:“把胆小逃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是开了眼界。”

    孙万春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道:“马斌,你若再敢大放厥词,可休怪我不客气了,我们对你已经很客气了。”

    马斌冷笑道:“你们真是可怜啊,到现在为止,你们甚至连你们被谁算计了都不知道,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说你们是不是糊涂透顶了。”

    “他娘的,老子忍不了这厮了,孙将军,我要一刀砍了这厮。”一名西北军将领抽出兵刃高声吼道。

    孙万春皱眉道:“慢着,杀了他也要问个明白。马斌,适才之言是什么意思?”

    马斌冷笑道:“你们是不是以为只有女真人才是杀害袁大人和你们西北军十几万将士阵亡的罪魁祸首?”

    孙万春冷声道:“难道不是么?”

    马斌哈哈大笑道:“果然糊涂。不错,袁大人和西北军阵亡的将士们确实是在同女真人作战中战死的。但是,真

    正的罪魁祸首却是隐藏在暗处算计你们的人。正因为有人暗中使坏,你们西北军怎会落得今日这种地步?有人为了一己之私,为了窃国之利而出卖了你们,算计了你们。将你们送到女真人的铁骑之前,便是要你们西北军全军覆灭。女真人自然是该死,但是更该死的便是算计你们的人,可你们居然却一无所知。”

    孙万春等人惊愕不已,纷纷叫道:“你说的是谁?”

    马斌冷笑道:“告诉你们这些糊涂虫知道,算计你们的便是吕中天这老贼。”

    众人面面相觑,孙万春哈哈笑了起来道:“马斌,你又何必费尽心思的嫁祸于人?你要我们归顺新皇,出兵为你们落雁军卖命,却也不必嫁祸污蔑吕中天来达到目的。我说了,我们不掺和吕中天和你们之间的事情,你这么做怕是徒劳,我们可不信。”

    马斌叹了口气道:“还是我家林元帅猜测的对,他在给我的信中便担心你们定是不知吕中天的阴谋和野心,他猜测吕中天一定也跟你们接洽多次,让你们去帮他。你们当然不肯帮吕中天,因为他现在跟女真人有勾结。你们对我们落雁军也有偏见,因为郭昆死在我们落雁军手里。正因为如此,你们心灰意冷,决定两不相帮,回兴庆府去守住西夏,做你们本分之事。你们并非不想报仇,只是因为你们确实不是女真人的对手。你们不想跟任何一方联手,便只有打道回府一途了。林元帅把你们的心思都揣摩透了啊,你们果然是如此。”

    孙万春等人暗暗心惊,马斌这番话正是之前他们商议时所考虑的因素。吕中天已经派人前来接洽数次,要西北军归顺于他。吕中天在写给孙万春的密信之中解释了他和女真人合作的原委,说他只是利用女真人的兵马先攘内贼,解决了叛军,之后便会跟女真人摊牌,将他们赶出大周。眼下合作只是形势所迫的权宜之计而已。但是孙万春他们在情感上难以接受,所以并没有答应吕中天。而对林觉的落雁军,孙万春等人原本并无好恶,然而皇上死在落雁军手中的事情却又让西北军望而却步。商议的结果便是,西北军残部退回西夏,两不相帮,先稳固西夏再说。毕竟西北军元气大伤,西夏的局面又可能生乱,眼下报仇无望,不如退而求其次。

    让人惊讶的是,那林觉居然将这一切都洞悉在目,说的一点都没错。

    “姓马的,你何必装神弄鬼,你说吕相暗中设计了袁大人和我

    们西北军,那又有何证据?若无证据,便是胡说八道。”有将领叫道。

    马斌沉声道:“林元帅就知道你们会不信,所以命我带来的证据。”

    马斌说罢,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孙万春,孙万春犹疑接过,取出信笺查看,猛然间神色陡变,叫道:“这是……这是皇上的诏书?”

    马斌摇头道:“准确的说,这是郭旭的自白书。可不是什么诏书。他在被吕中天送往女真军中为质时被林元帅带人救到落雁军中,这封自白书便是在我落雁军中所写。里边的内容便涉及袁大人率军前来京城以及同女真人作战前后的种种经过,你想要的证据便在里边。”

    孙万春急切的将那封自白书快速的读了一遍,整个人震惊到呆若木鸡。

    “原来……原来是这样……原来……袁大人果真是被算计了啊。”孙万春喃喃道。

    “孙将军,上面写的什么啊。”众将领纷纷叫道。

    马斌冷笑道:“还能是什么?吕老贼早就存着乘乱窃国之心,女真和辽人攻我大周,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窃国良机。女真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吕贼便已经将郭旭架空,全面掌控了朝廷的权力。西北大军赶来救援时,皇上召见了袁大人,希望袁大人领军进京,平衡吕中天的权力,不让吕中天只手遮天。吕贼在皇上身边有耳目,得知了一切,不敢让你们西北军进城,并且欺骗袁大人发动对女真人的进攻,说他将率城中禁军同西北军一起行东西夹击之计,一举歼灭女真人。袁大人不知其阴险之心,加之认为这是歼灭女真人的好计谋,于是便发动了进攻。殊不知女真人拥有铁浮屠骑兵,正面作战几可无敌,而吕中天又按兵不动,坐视西北军孤军作战。那一战你们也都经历了,倒也不用我多说了。吕中天刻意隐瞒了女真人拥有无敌重甲骑兵的情形,诓骗袁大人进攻,又见死不救。你们西北军之所以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便是这老贼存心设计陷害的。女真人固然是杀害袁大人的元凶,但是背后的罪魁祸首更是吕贼所设计。郭旭随后被软禁,被逼着下了所谓的禅位诏书,自愿去女真军中为人质。这一切都是吕贼的一连串的设计。嘿嘿,亏你们还蒙在鼓里。”

    西北军众将惊愕嗔目,有人喃喃叫道:“孙将军,这……这都是真的么?”

    孙万春盯着手中那份自白书,哑声道:“我恐怕,这些都是……真的了。”

第一五零三章 真相如此

    让孙万春惊惧的不仅仅是郭旭那份自白书的上关于西北军这一段的隐秘情形,更有一直众说纷纭的关于郭旭夺位的真相。

    郭旭在被落雁军掳走之后,他还是抱着幻想的,他希望能够争取林觉的原谅,得到落雁军的支持重新东山再起。所以,他表现出了极为坦白的态度。这份自白书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郭旭的亲笔所书,郭旭是想拿这份自白书作为打动林觉的投名状,他丝毫没有任何保留的将当年的那些事情都写在了这份自白书上。郭旭的想法是,故意拿这份自白书作为把柄送到林觉手上,这样便打消了林觉的疑虑,以免让林觉以为自己只是迫于形势的暂时妥协,以后会秋后算账。自己将自己最为隐秘的把柄交到林觉手里攥着,林觉便不必担心将来会发生什么变故了。

    或许有人会以为郭旭这么做是极为幼稚的。但其实,当他落入落雁军的手里时,他已经别无选择。他当然意识到自己处境是极为危险的。别的不说,他知道郭昆是一定不肯放过他的,因为郭昆定想杀了自己取而代之。所以他能做的便是争取林觉的支持,这也是绝境中他所能做的唯一选择了。至于林觉,郭旭认为,自己之前虽然跟他有过节,但终究自己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两人之间也没有实质性的利益纠葛。方敦孺的死或许是林觉不能原谅自己的原因之一,但方敦孺的死自己只是起了一些作用,并非是主谋。而且方敦孺和林觉之间也不过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并非真正的血缘至亲,所以这层恩怨应该不至于不可调和。

    至于容妃之死,则郭旭更不认为林觉会为了她而跟自己较真。绿舞和容妃失散多年,母女亲情早已平淡的很。林觉跟容妃更是没有任何的瓜葛,难道还会死抱着这件事不放不成。

    正是出于这种想法,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郭旭在自白书上坦白了许多敏感之事。其中便包括当初夺位时的所作所为。杀太子郭冕,逼父皇郭冲让位,导致郭冲病情加重而死。以及血洗后宫的所作所为。当然,郭旭不忘了将这些行为归咎于吕中天的教唆,将责任推给吕中天。并且在自白书中透露了不少吕中天谋划设计朝臣以及种种为自己当上太子而暗中操作的许多阴谋。这么做自然是竭力减轻自己的罪行,同时也是对吕中天的报复,让林觉他们将仇恨转嫁到吕中天的身上。

    这样的一份自白书的内容现在被孙万春从头到尾的看到了,震惊之余,也让他心中的很多疑问迎刃而解。原来传言的郭旭篡位杀了太子血洗后宫的事情都是事实,原本西北军中关于此事都有共识,便是都认为这些事是林觉和郭冰父子捏造抹黑皇上之举。当然他们

    之所以这么认为,便是枢密使杨俊这么告诉他们的。西北军本就是杨俊的嫡系,杨俊说是他人捏造抹黑,在西北军众将心目中,这话便是事实了。

    正因如此,西北军众将们才无法接受郭昆杀了郭旭的事实,对落雁军也生出了偏见。本来落雁军就是朝廷叛军,郭昆又杀了皇帝郭旭,西北军众将如何能接受?故而即便落雁军已经摆明了是抗击外敌的主力,新皇登基其实已经顺理成章,西北军众将还是决定不和落雁军为伍。

    但现在,真相就在眼前,一切便大不相同了。

    孙万春当着众将的面将那份自白书通读了一遍,大堂之上顿时一片抽气之声。所有人都惊的差点掉了下巴,张大的嘴巴久久合不拢。他们万万没料到,今日居然能得知这么多的隐秘之事。颠覆了许多他们之前的所闻和看法,颠覆了之前对很多人的印象。一时之间,从情感上接受不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份自白书定是伪造的吧。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你们落雁军伪造而来,欺骗我们上当的,我们可不信。”有人叫道。

    “对,对,定是伪造的。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绝对不可能。”有人大声附和道。

    马斌伸手夺回孙万春手中的信笺,冷笑道:“你们简直不可救药。我家林元帅就怕你们不信我们告诉你们的事实,就怕你们不知道你们袁大人被谁害死的,所以才拿出这份自白书作为佐证。这是郭旭亲笔所供述的自白书,你们连他的话都不信,我还能说什么?此事是郭旭亲身历经之事,所有的一切如果是捏造的,又如何能如此丝丝入扣?你们仔细想想西北军抵达京城之后的细节,再回忆回忆袁大人的言行,看看能不能对的上号,不就知道真假了么?你们倘若非要掩耳盗铃,执意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那我也毫无办法。袁大人是你们西北军的指挥使,你们身为他们的下属,受他恩惠栽培之人都对他被陷害的事情置若罔闻,我们这些外人还能逼着你们相信不成么?一句话,信便信,不信的话我也不浪费口水。”

    众将咽着吐沫面面相觑。一名将领忽然沉声开口道:“这件事……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日袁大人进京面圣的时候,亲卫统领赵将军是随行保护的。那天半夜里他们才出城回营,当晚我在前军当值值夜,是我护送他们回营的。我听赵将军好像说了,袁大人见了皇上,之后又被吕中天给请去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赵将军说,袁大人从吕中天府中出来后好像有心思,叫我们不要多嘴多舌,惹的袁大人烦恼。”

    一名将领道:“那又说明什么?”

    另一名将领道:“记得袁大人是接到皇上的圣旨召

    他进宫面圣的。袁大人进京之前是没打算给吕中天好脸的,毕竟因为杨枢密之事,袁大人心中对吕中天是有芥蒂的。后来又见了吕中天,确实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原本决定是要次日兵马进京城守城的,突然间便改变了命令要攻城,而且从城中回来之后便改变了命令,确实让人奇怪。”又有人道。

    “可惜赵将军战死了,是跟随袁大人身边的亲卫都战死了,现在无法得知当日发生的具体之事。无从考证。”有人轻声道。

    众将纷纷议论的时候,孙万春紧皱着眉头思索着,然后让他猛然抬头,大声道:“你们不用猜测了,这份自白书绝对是真的,本人相信这是真的。当日袁大人下令天明进攻女真人的时候,确实说过朝廷禁军将会出城包抄东西夹击女真人的话。当时我是在场的,在场的还有赵统领和刘副指挥使。我们还帮着袁大人做了战事的推演,认为此战必胜的。之前我以为是因为我西北军骑兵败的太快,导致城中禁军根本来不及出动便被已经被击溃,所以才没怀疑这是诡计。但现在想来,他们完全有机会出兵。而且……那铁浮屠骑兵突然出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之前袁大人根本没提铁浮屠。推演之中也没有算上这只重骑兵,这绝对不是袁大人的疏忽,而是袁大人根本不知道有这只敌军重骑的存在。吕中天既然要和袁大人同时进攻女真人,怎么会不告诉袁大人这个情报呢?那铁浮屠在南下时曾经露了面的,吕中天不可能不知道女真人有这样的重骑兵存在,为何他不告诉袁大人呢?种种迹象表明,那是吕中天刻意的隐瞒啊,就是要害的我们西北军惨败于此啊。这便是真相,毫无质疑了。”

    众将浑身冒汗,心头乱跳。还有一名憨憨的将领兀自问道:“可是吕中天为何这么做呢?”

    “王将军,你是不是傻?吕中天想控制皇上,想乘乱窃国啊,他不希望袁大人进京城,那样他便无法控制皇上,无法达到他的野心了。皇上在自白书上都写了,我也读了,你却还不明白么?”孙万春叹息道。

    “这个狗贼,吕中天这个狗贼,天杀的,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捣鬼。我们……袁大人和十余万将士,原来都是被这老贼给坑了。这老贼,事后还假惺惺的派人来慰问,还要我们去京城驻扎。”

    “是啊,这老狗早就想着勾结女真人窃取我大周江山了,这老贼……这老贼该千刀万剐啊。”

    “可怜袁大人和那么多的兄弟。居然死在自己人的诡计之中,怕是死不瞑目啊。呜呜呜,真他娘的窝囊啊。”

    西北军众将咬牙切齿的咒骂起来,有的人热泪涌出,痛哭失声。

第一五零四章 释怀

    马斌将那封自白书收入怀中,对孙万春拱了拱手道:“孙将军,马某人今日冒昧前来,甚是叨扰。原本以为,孙将军和西北军诸位兄弟能够和我们携起手来共同维护大周江山社稷,但却没想到你们早有打算。来时我家林元帅嘱咐了,他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西北军这么多年来为大周西北的稳定贡献了力量,袁大人和十多万将士也都为国捐躯,已然无可指谪。我家林元帅说,无论你们愿不愿意继续为收复山河驱除外敌清除内贼而努力,都不应受到责难。我都应该尊重你们的选择。林元帅当然希望国难当头之时,能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同内贼外敌殊死一搏,护我大周周全,但也不希望勉强他人。然则,时间紧迫,林元帅定下了同女真人作战的计划,虽然我未能说服你们参加,但战斗还要进行,我们落雁军绝不会退缩半分。哪怕战斗到最后一人,我们也绝不会放弃,绝不会胆怯。岂能教蛮夷之辈笑我大周无勇士?岂能让宵小之辈窃取我大周大好江山?这是我家林元帅出师之时说的话,我们都铭记此言。言尽于此,马某告辞了。”

    马斌说完话,团团作揖,转身大踏步朝大堂外行去。西北众将都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孙万春眉头紧锁咬着下唇不语,眼见马斌的身影踏出大堂走下石阶时,孙万春终于高声叫道:“马将军,请留步!”

    马斌停住身形缓缓的转过身来道:“怎么?莫非你们因为我之前口出冒犯之言而要杀了我么?恕我不能束手就擒,我还要完成林元帅御敌之计,不能死在这里。你们要杀我,我不得不反抗。”

    说罢,马斌缓缓的抽出腰间长刀,叉脚而立。

    孙万春忙道:“马副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马副帅可否留步商议,我还有些疑问没有澄清,想问个明白。”

    马斌缓步走回,呵呵笑道:“请问便是。”

    孙万春皱眉道:“我想问马副帅,你们落雁军既然已经搭救了皇上,为何……为何却要杀了皇上?你们这么做,岂非是大逆不道之行,坐实了叛军之名么?你们这么做可知天下多少人对你们有别样的看法。起码在我看来,你们落雁军是乘乱生事,夺取大周江山而来。林元帅如此精明之人,为何出此下策?”

    马斌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疑惑,原来你们还是纠结于这件事上。也难怪,这件事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大为不妥,我知道,此事也被老贼吕中天大肆些宣扬,给我们落雁军大肆抹黑。但对我们而言,我们根本不在乎。”

    孙万春皱眉道:“岂能不在乎?此乃弑君之行,大逆不道之行啊。”

    马斌呵呵笑道:“世人总是喜欢以自己的标准来判断对错,但却又采用不同的标准。郭旭杀兄弑父篡位之举难道不是大逆不道?怎么没见你们指责他?”

    孙万春咂嘴道:“那是不同的,那是不同的。皇上毕竟是皇上,那是皇族内部之事。”

    马斌点头道:“说得好,你也知道那是皇族内部之事,你们能原谅郭旭,便可原谅新皇杀郭旭之举了。那也是皇族内部之事,不是么?退一步而言,我落雁军早就摆明旗号,只反朝廷不反大周,我们本就是反郭旭而举旗,现在杀了郭旭,正是当初举旗的目标,这有什么不对么?再者说了,郭旭这几年干了些什么事?大周今日这般局面跟他有莫大的干系。对内,他宠幸吕中天,任由他把持朝纲,剪除异己。擅杀朝廷柱石,毁损大周根基。莫忘了杨俊是怎么死的,有传言说杨枢密使是郭旭在朝堂上用香炉砸死的,这种行为乖张暴虐成性随心所欲之人,正是我大周今日之局的罪魁之一。对外,他挑起了北征之战,不顾上下反对,举全国之力北征。在遭遇败绩之后又懦弱胆怯,为保皇位,不惜签下丧权辱国的和议,赔偿大量金银财物,横征暴敛,搜刮民脂以取悦辽人。且他自降身份,认辽皇位为叔父,让我大周上下蒙受巨大的屈辱。这样的人,他还配当大周的皇帝么?我家林元帅说过:郭旭志大才疏,乃昏聩之君,不但祸国而且殃民。残害忠良,宠幸奸贼,好恶不分,不仁不义。天下人人可诛之。孙将军,郭旭落入我落雁军手中,他只有死路一条。新皇亲手杀了他,一方面是亲手报先皇被郭旭篡位杀害之仇,另一方面也是用于担当之举。新皇不肯让林元帅和我落雁军中的任何人落下弑杀皇帝的恶名,所以他亲自动手。这正是敢于担当的作为,令人敬佩。”

    孙万春沉默片刻,缓缓道:“然则不也是为了夺位么?杀了皇上,郭昆便登基了,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马斌大笑道:“我们落雁军本就是要夺取大周皇位的,林元帅早就说了要保举新皇登基,这本就是冠冕堂皇之事。现如今的大周,新皇不登基收拾局面,难道任由天下无主?除了新皇,谁有资格为帝?吕中天么?还是让蛮夷为我大周之主?孙将军,我说句实话,这一次无论你们西北军愿不愿意归顺新朝,愿不愿意加入我落雁军作战,我们都是要完成驱除外敌内肃国贼这件大事的。说了你可能不信,即便没有你们的帮忙,我落雁军也能战胜女真人。女真人和吕中天联手又如何?照样不是我落雁军的对手。皇上登基的消息已经昭告天下,各地上表效忠的州府不计其数。天下有识之士都知道若不效忠新朝齐心协力便将沦为亡国之奴。不久后各地州府的兵马物资都将增援而至,很快女真人和吕中天便将完蛋,我们会打回汴梁,恢复我大周清平之世。到时候你们西北军算什么?难道要割据西北成为新朝的叛贼不成?林元帅命我前来规劝,其实也是你们一次绝佳的机会。只有效忠新朝,加入我落雁军的行列,你们才能报袁大人和阵亡的西北将士之仇,同时也有从龙护国之功。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们难道不明白么?”

    孙万春和西北军众将沉默不言,这马斌的话虽然有些难听,但是说的还是在理的。再纠结落雁军之前的叛军身份,再纠结郭旭被郭昆

    所杀的事情其实已经毫无意义。吕中天和女真人都是西北军的仇敌,单靠西北军之力,报仇永远无望。即便此刻回到西北可保一时之安,将来无论是落雁军取胜还是吕中天和女真人得胜之后,西北军恐怕都没有存身之地。此时不做出选择,之后便再无选择。

    “孙将军,各位将军。我知道你们的处境。林元帅说了,这一次只需要你们派出三万精兵协助作战便可。其余的步兵兵马可暂时回到兴庆府稳定西夏局面,保护你们的家眷亲人。不必担心粮草物资的问题,我们有大量的粮草物资足够供应你们。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效忠新朝,加入落雁军,听从命令。林元帅还说了,他不会从你们西北军中抽调变动任何一名将领和兵马,在落雁军下边单列西北军营,依旧由你们原班人手统帅。从此以后你们便是禁军中的一部分。这些都是林元帅为你们所考虑的。林元帅对你们可谓仁至义尽了吧。”马斌沉声再道。

    孙万春长长的吁了口气,他佩服那林元帅的考虑周祥,确实自己有很多顾虑和约束,但现在这些都不存在了。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不加入落雁军,不忠于新朝,不为阵亡的西北军将士而战斗了。

    “诸位兄弟,这件事……你们怎么说?”孙万春沉声问道。

    众将一阵沉默,很快便有人沉声道:“孙将军,末将觉得我们应该听从劝解,应该加入林元帅帐下作战。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们都没有理由退缩。”

    “说的是,我们此刻退缩,怕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孙将军,我不懂这些道理,我只跟着你走便是。你说怎么办,咱们便怎么办。”

    “对对对,一切听孙将军的,咱们西北军众兄弟共进退便是。要打哪怕战死疆场也不要后悔埋怨,要走咱们今后被人骂缩头乌龟也不要抱怨。”

    众将纷纷叫嚷了起来,其实他们心中都憋着一股气,西北军气势汹汹而来,结果在太原府被堵了一个多月,到京城之后更是被当头一棒子打死。缩在太原府中,报仇又不敢,归顺又不甘,一直不知如何是好。今日得知袁大人被吕中天算计的事实后又更是觉得心里憋闷的很。原本对落雁军的看法,对新皇的看法也被马斌的一番言语说的几乎释怀了。后顾之忧别人都考虑到了,所以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态度都已经转变了过来。

    孙万春听着众人乱七八糟的话语声,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孙某便下决定了。我的决定是……归顺新朝,加入落雁军,为大周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明百姓,为给袁大人给死去的西北军将士们报仇而战。哪怕马革裹尸,也莫要抱怨,这是我们必须要走的路。”

    众将齐声喝道:“遵命。”

    马斌大笑道:“好,这才是我心目中的西北军呢。从杨枢密使到袁大人乃至到现在面前的诸位,西北军血性不改,勇武犹在,更难得的是,知大局,识时务,佩服佩服!”

第一五零五章 春雨

    农谚云:清明前后,载瓜种豆。其意既是指农时气令已经到了清明时节,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到了适宜播种作物的时令。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清明时节雨水充沛,有利于作物萌发生长。老百姓们自然不懂为何到了清明时节便雨水充沛,他们也不会明白大气环流,什么高压低压冷暖交汇这些科学的原理,他们也压根不用知道这些,便知道清明时节雨纷纷的道理。那是古老的智慧和经验的总结,是无数普通老百姓从生活中的发现。

    三月十二清晨,清明节的前一天,一场春雨终于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春雨贵如油,这是老百姓们对春雨的赞誉。然而对余十里长岗上的落雁军八万将士而言,这场春雨可不仅仅比油贵,那可是救命的一场雨。因为整个大军已经断水一日,人心都已经有些浮动了。

    所以,当春雨洒下之时,整个山岗上陷入了一片沸腾之中。所有人都跑出帐篷站在飘落的雨丝之中,张着嘴巴迎接着那天空降落的甘霖。而军中将领们也长长的吁了口气,如释重负。虽然他们的林大帅说这几天定然要下雨,因为所谓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这首诗的缘故,但所有人都不敢因为这句不知是谁写的诗而断定一定会下雨。直到这场雨真的落下来,他们才明白,原来那诗句说的是至理,林大帅的坦然绝非是假装的。

    林觉当然也不是完全的不担心。虽则清明前后下雨的概率极大,但也并非百分百有雨水。万一今年反常,难道自己还能找老天爷算账不成。所以,他其实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要是两日断水,天再不下雨的话,他便要冒险组织人手往汴河边去汲水了。那必然会有一番大战,但也不得不为之了。好在一切还是如自己预料的那般发生了,老天爷终于没有将落雁军推入绝境之中。

    春雨一下,最高兴的便是杨秀了。他早已带人做好了准备,山岗斜坡上的坑洼之处被他命人扑上了大块的雨布。大片的帐篷布被裁开来撑开如雨伞一般,便是为了将天上落下的雨水一滴不剩的全部接住储存。他不想浪费任何一滴雨水,军中的坛坛罐罐锅碗瓢盆也都被他征用了不少,便是为了将接到的雨水储存起来。

    杨秀觉得,这时候下的春雨一定不会太大,所以雨水极为珍贵不能浪费。然而,到了午后,他却傻了眼。这场雨从清晨时的牛毛细雨开始直到午后竟然越下越大,虽非瓢泼大雨,但也早已超出预期。几百辆水车全部装满了不说,十几处洼地和人工挖掘的几处大坑也都全部被雨水注满。山岗沟壑之中竟然都形成了不小的溪流。众人也终于明白,为何山岗两侧有些地形充满了坡地和裂隙的原因了,便是雨水冲刷流淌所形成的沟渠。

    这么一来,最为担心的缺水的问题终于不再是问题,反而这雨下的大了,山岗上一片泥泞,车马人员行走不便,一走一脚泥,这反

    而成了让人头疼的问题。不过这种问题总好过缺水的焦渴,只能算是此时的一种幸福的烦恼。

    午后时分,揽胜塔一层的八角形室内,林觉召集众人前来议事,郭昆也出席参加。众将领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脚下都是泥巴,下雨后他们各自在营中检查帐篷是否漏雨,营地是否积水等问题,所以身上淋湿了,满腿都是泥巴。进来之后,都围在塔室中间的一堆红通通的火堆坐下。不一会,所有人身上都冒出白色的雾气来,一个个像是要飞升仙人一般。所有人的情绪都很好,这场春雨下来,人人心里都舒坦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林觉坐在火堆旁的一张椅子上,命人取了茶盅来摆上,然后亲手将火堆上的一只大铜壶取下来,逐一往茶盅中倒水。眼尖的立刻发现这这茶水澄清碧绿,香气扑鼻,都有些惊讶。

    “哎呀,大帅这是哪里弄到的茶啊,莫不是从山中带出来的茶叶么?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茶吃。我等真是有口福啊。”马青山惊讶叫道,他是喜欢喝茶的人,和林觉一样,喜欢读书品茶的军中将领不多,马青山算一个。

    “嘿,还有茶喝啊,妙的很,妙得很。”梁七等人也都叫了起来。茶叶是奢侈品,茶水在军中也是奢侈品。即便在落雁谷中,茶叶也是一般人消受不起的东西。大帅的茶,必是极好的茶,那更是好了。

    林觉微笑道:“各位先喝喝看,看看合不合口味。”

    众人闻言纷纷道谢,端起茶盅来喝,有的斯文的小酌一口慢慢细品,有的则如牛嚼牡丹一般张口喝干,吧嗒嘴不知其味。

    “咦,味道如此清新,莫非是春茶?可是……奇怪啊,咱们军中哪里来的春茶?大帅从那弄来的春茶?”马青山砸摸着口中的茶水味道,惊喜叫道。

    林觉呵呵笑道:“马兄弟还是识货,不过你再细品品。”

    马青山又小抿一口,砸着嘴巴细细回味,皱眉道:“奇怪,奇怪,味道确实清香,但却带着苦涩。既像是新茶,却又不像。不过总体而言,好喝的很。”

    林觉哈哈笑道:“不错不错,马兄弟有些门道。诸位,你们喝的不是茶水,这是我用今日下的春雨雨水煮的柳芽儿。如何?可比新茶么?滋味还过得去吧。”

    众人惊愕嗔目,旋即轰然大笑起来。搞了半天,原来喝的不是茶水,而是柳树芽儿,真是万没想到。滋味还真不错。

    “本人老家在南方,我们南方有春日喝柳叶茶的习俗。讲究的是用新春第一场雨水煮柳树上的第一拨萌发的新芽儿。喝了这新雨柳芽茶,预示着这一年便有了新的开始。今日这场春雨落下时,我便想起了这件事,于是跟皇上说了。皇上虽然祖籍是汴梁,但也是在我们杭州长大的,自然也是知道有此习俗的。在皇上提议之下,我们便冒雨采摘了一些柳芽儿,用这新春

    雨水煮了茶水给诸位喝。诸位能喝到这柳叶茶水,还得感谢皇上呢。”林觉呵呵笑道。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向坐在北侧一张木椅上的郭昆行礼道:“多谢皇上。”

    郭昆笑着摆手道:“这算什么?有什么好谢的。”

    林觉笑道:“诸位,这柳叶茶可是有些功效的,明目清火利尿去热。军中可以推广。我知道军中将士们吃压缩干粮吃的有些上火,正好可以推广。山岗周围柳树不少,趁着柳芽细嫩还可食用,若是叶子老了,茶水便苦不堪饮了。”

    众人纷纷点头道:“多谢大帅关照,回头必告诉将士们煮柳叶茶。”

    林觉点点头,重新招呼众人坐下。开口道:“诸位,今日召集你们前来,当然不是为了这柳叶茶而来。今日这场雨可谓是喜雨,大大缓解了我大军断水之危。杨大人,现在应该不用担心缺水的事情了吧。”

    杨秀笑眯眯的起身拱手道:“大帅,哪里还缺水?水满为患了。水车中存满了水,将士们的水囊灌满了水,还有十几处水洼和挖掘的储水坑也都满了。这些水足够咱们大军用一个月也够了。不缺了不缺了。现在要担心的倒是军粮的事了,军粮还够六七日之用,我正要请大帅示下,是否要实行节粮配给,减少一顿饭呢。现在又不打仗,每天三顿实在是不必,改为两餐也是可以的。”

    林觉摆摆手道:“节什么粮?没这个必要。吃饭是幸福之事,少吃一顿饭,便少了一件乐事。根本没这个必要。六七日消耗已然够了,这六七日时间必有分晓。”

    杨秀忙道:“好好,便听大帅吩咐就是。”

    林觉点点头,杨秀拱手落座。林觉环视众将,沉声道:“今日叫诸位来,自然是商议作战之事。前日你们也都看到了,女真大军抽调了约莫六万人马东去,你们都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吧?”

    “还用问么?自然是奔咱们伏牛山去了。果如大帅算计的那般,完颜阿古大反而是信了大帅故意给他们露的消息,这是要抄咱们的老窝去了。”梁七朗声道。

    林觉微笑点头道:“不错,他们中计了。接下来,便要看马大人他们的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马大人已然说服了西北军,此刻西北军必然已经开拔到位置了。山中兵马在高慕青的率领下也恐怕要到位了。从现在开始,他们才是主力,一切要看此次伏击阻截战的结果。倘若他们胜了,我们的围必解,一切都在五六天时间里便见分晓。所以我才不担心粮食的问题。倘若到了我们粮食耗尽的那天还没个结果,那必然是计策失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纷纷点头,原来大帅不担心粮食的问题不是因为有办法得到粮食,而是因为战局到那时已经不可收拾,有粮无粮其实都区别不大,到时候恐怕要浴血突围,行下下之策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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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