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夜天子TXT下载夜天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夜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夜天子txt下载     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蜕变

    花晴风想到此处,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令正佯装沉思的叶小天为之一怔。

    花晴风强抑着心中的激动与恐惧,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口吻,对叶小天道:“今夜大雨,恐驿路上有些地段不够稳固,一旦发生意外,本县不在,便会酿出乱子。本县还得马上赶回去。叶典史不妨好好思量一个对策出来,你我明日再详细商榷。”

    叶小天欣然起身,道:“好!其实下官心中已经略有眉目,只是为求周全,还需反复思量,待下官推敲的差不多了,自会去驿路寻找大人共同参详决定。”

    花晴风点点头,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叶典史不必送了,本县这就走了。”

    叶小天哪能不送,不过他也不能立即追上去,否则得被自己绊倒。叶小天故意慢腾腾站起,花晴风快步闪过屏风,叶小天趁机提起裤子,仓促间用胳膊肘儿夹住裤腰,便急急追了出去。

    周班头和马辉正候在廊下,一见花晴风出来,马上递过蓑衣,花晴风接过蓑衣披在身上,这时叶小天也追了出来,拱手道:“雨夜路滑,县尊大人还请慢走!”

    花晴风低沉地嗯了一声,一头闯进雨幕,周班头和马辉见县令走得急,无暇多说,便向叶小天点头致意,随即追了上去。

    叶小天目送三人消失在雨幕中,庆幸地吁了口气。返身回到室内,苏雅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依旧一幅端庄优雅的模样。只是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隐隐透出一丝不同寻常。

    一见叶小天进来,苏雅便即起身,道:“你我计议已定,就按你我所议行事吧,此事你我两家是休戚与共,还望叶典史能不遗余力。如有需要本夫人协助的地方,叶典史尽管开口。”

    叶小天点点头道:“下官明日。下官明日便去驿路上走一遭,无论如何,总要与知县大人计议计议的,夫人放心。总之不让徐伯夷遂了心愿便是!”

    苏雅颔首道:“天色晚了,本夫人这就告辞。”

    叶小天忙道:“我送夫人!”

    对于方才那一幕,两人都绝口不提,情况虽然难堪,可那毕竟只是一桩意外,无视便是最好的处理了。

    花晴风深一脚浅一脚的赶下山去,好在他脚上穿的虽然是靴子,却不是官靴,他这些日子一直在驿路上忙碌。脚下穿的是一双轻便的软靴,易于走路。所以尽管道路湿滑泥泞,却也安然无恙。

    可他到了县衙里时。心神一松,反而险些跌了一跤。急急走过一片青砖地时,地面本有一些青苔,被雨水一打更加湿滑了,花晴风一脚滑出,“哎呀”一声。摇着双臂挣扎站定,足踝却已有些扭伤了。

    周班头和马辉急忙扶住。道:“大老爷,您没事吧?”

    花晴风挣开二人,道:“不碍事的,本县无恙,你们且候在门房,本县到后衙里去一趟,一会儿还要回来。”

    周班头和马辉答应一声,便回转门房等候,花晴风则一瘸一拐地直奔后院儿。这时已是深夜,丫环婆子们也都睡下了,只有翠儿知道夫人深夜离府,还在花厅掌灯等候,等得久了,小丫头困劲儿上来,便伏在桌上打起了盹儿。

    花晴风见花厅中有灯光,心中便是一喜,急急走过去探头一看,见厅中空空如野,只有小丫环翠儿伏在案上打瞌睡,花晴风的心陡然一沉。他不死心地又往四下看看,厅中除了翠儿,果然再无一人。

    花晴风把牙一咬,便往他的住处走去,卧房里还亮着灯,花晴风推门进去,左厢没有,正堂也没有,再往右厢里寻,依旧是没有,花晴风的身子忍不住地哆嗦起来。

    其实看到翠儿这么晚还不睡,一个人守在花厅里时,他就知道不妙了,可是不到黄河终究不死心。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苏雅还能到哪里去?她不在这里,那自己方才在叶小天书房所见藏在案下的那个女人……

    只有一个地方还没去找了----苏雅的书房画室。这也成了花晴风的最后希望。这书房画室就在卧房旁边,用两幅各四扇的木质画屏隔开,花晴风腿上像灌了铅似的,艰难地挪过去,定睛一看,还是空无一人。

    不会错了,这一回再也不会错了,藏在叶小天案下,与他行那无耻荒淫之事的女子,一定就是他的妻子!花晴风就像刚刚爬了十八里盘山道,喘着粗气,颤巍巍地在书案前坐下。

    兰花图,难怪她以自己乳名儿为钤,画下那幅兰草图,而叶小天把它挂在触手可及处,这对狗男女!看叶胜看花么?花晴风心中满是悲凉,不由得冷笑连连。

    他也是琴棋书画尽皆有所涉猎的,自然知道画兰草画的就是叶子,欣赏的也是它的叶子,而文人墨客以书画寓意是惯用的手法。什么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情)却有晴(情)。

    这幅兰草图,除了是这两人勾搭成奸,倾诉情意的信物,应该还有一层意思。兰草,要欣赏的是它的叶子,看叶胜看花呀!他姓花,叶小天姓叶,这里边分明还有一层贬谪他花晴天,认为叶小天比他强的意思。

    “这个贱人!”

    花晴风红着眼睛向墙上看去,忽然看见了那副《高山流水图》,那图上赫然有一方大印,正是叶小天收藏此图时加盖的个人私章,因为他是刚刚盖上的印记,颜色比前几位收藏者加盖的私章鲜丽,所以花晴风一眼就看到了。

    这是叶小天还赠给苏雅的画?花晴风又霍然站了起来,扶案盯着那幅画,眼神直勾勾的,仿佛一条走投无路的饿狼:伯牙抚琴,闻弦音而知雅意!闻弦音而知“雅”意,苏雅那贱人“看叶胜看花”,叶小天这厢便闻弦音而知“雅”意了?

    花晴风的双手紧紧扣住书案,指节处一片苍白。他的人生是何等的失败!做官,一直是受气的傀儡官,王主簿压他一头,孟县丞压他一头,换了一个徐县丞,还是压他一头,他被属官们暗中嘲笑,被胥史们暗中嘲笑,被小民们暗中嘲笑,忍气吞声,怕这怕那,换来的是什么?

    叶小天,一个小小典史,也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甚至还睡了他的女人!权力没了,不!权力,一直就不曾拥有过!现在,连他本来拥有的,本属于他一个人的女人,也成了别人的玩物!

    花晴风的心在滴血,想起他在叶小天书房中所见的那一幕,越是脑补,越是不堪。

    他本来是靠着夫人娘家的栽培,才得以读书入学,一路考中秀才、举人、进士,所以对这位娇妻既畏且敬,夫妻这么多年,便是夫妻敦伦的时候,他都向来中规中矩,不敢有丝毫过分的要求。

    可是他敬在头上、捧在手上,不敢稍有亵渎的女人,却可以为了一个野男人,蹲伏在他胯间,如娼妓一般地侍候他:“嘿!哈!呵呵呵……”

    花晴天一阵悲凉的惨笑:“我做人做得这是何等失败!做官无权,做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权没了,人没了,面皮也没了,我花晴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花晴风一把抓过书案旁的烛台,倒转铁尖,就要刺向自己的咽喉,就在这时,从堂屋里隐约的传来了苏雅的声音:“相公回来了?”

    烛台锋利的铁尖堪堪刺至咽喉,花晴风又猛地顿住了,脸上慢慢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

    苏雅没有想到花晴风今晚会回来,她从事先预留的角门儿悄悄回来,到了花厅见翠儿正打瞌睡,便唤醒她,吩咐她去睡了,苏雅回到自己卧室本待休息,忽见门边衣架上挂着一袭蓑衣,蓑衣还在滴着水,便知是丈夫回来了。

    苏雅绕到卧室,见卧室没人,而书房那边还隐隐亮着灯光,便走过去。

    “夫人,你去哪里了,让为夫好找!”花晴风微笑着从书房里迎出来。

    苏雅脑筋一转,忙道:“哦,去了一趟库房,闲来无事,清点一下东西。相公怎么回来了?”

    花晴风道:“哦,为夫有件紧要事,需与叶典史商量,所以上了趟山。为夫又不是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既然回来了,心中想念娘子,当然要回来看看。”

    苏雅娇嗔地道:“看你,都老夫老妻了,还甜言蜜语的。”

    说归说,她心里还是甜甜的。花晴风却在心底冷笑:“是啊,我们是老夫老妻了,你跟叶小天却正恋奸情热是吧?”

    苏雅关切地道:“这么晚了,相公既然回来了,就在家歇息吧。”

    花晴风摇头道:“不了!今夜大雨,我还真怕驿路上再出点什么意外,徐伯夷可是早就盼着我出事儿呢,我还得去驿路上守着,既然见到了娘子就好!”

    两双手轻轻握在一起,相视一笑,苏雅是真正的满心温馨,花晴风笑得也很温柔,可是即便与他做了多年夫妻的苏雅,都没注意到他眸底隐隐燃烧的冷酷火焰。

    想要自尽的花晴风突然被打断,原本的万念俱灰陡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力量:极度的仇恨。物极必反,懦弱了大半辈子的花晴风,从这一刻起,真正的被激发出了血性与勇气,

    忍者神龟进化成了复仇男神!他要报复!他要毁灭!所有对不起他的人,所有背叛他的人,统统不放过!

    :诚求月票、推荐票!!!!!

    .

    .(未完待续)

第32章 两钦差

    第二天一早,整个县衙都知道了钦差即将驾到的消息。徐伯夷召集各班各房的胥吏衙役们,进行了一番周密安排,全县上下齐动员,风风火火地开始筹备各项大礼。

    一时间,风向陡转,原本人们都以为叶小天回转葫县后,与花晴风联手,已经把徐县丞的气焰彻底打压了下去。自从驿路上祭出三颗人头,徐伯夷也确实没了动静,谁晓得他竟暗渡陈仓,玩了这么一手,钦差大臣要来了啊!

    天下那么多县,大部分都不曾有钦差大臣去过。小小葫县更不用提了,连府道级的官员都不曾来过,如今一下子竟然要迎来天使,这是何等隆重何等风光的大事。

    礼部的回文是给徐伯夷的,徐伯夷就成了理所当然的负责人,他要用人,谁敢不应?他要修缮官道、翻新官舍、为钦差大臣建造馆驿,县里财政敢不拨款?一时间,徐伯夷财权、人权抓回大半,与原本占尽上风的花晴风可以分庭抗礼了。而且,花晴风是守在驿路上,徐伯夷则是在县里主持大局,主客之势隐隐相易了。

    有心人注意到,叶典史一早到县衙里点了个卯,随即就离开了。不用问也知道,他定是去找花晴风商量对策去了。这一次,大部分人都不大看好他,徐伯夷有皇命在身啊,你拿什么跟他斗?=长=风=文学

    叶小天倒是一点不慌。没错,徐伯夷现在是很风光,也确实没有人敢阻拦他抓权,任何的反对或者阻拦,在这件事已经上升到皇帝和朝廷从更高层面的政治考虑时,都是性质极其严重的错误。

    可是,最终的关键得是徐伯夷办得成这件事才可以。否则的话,他今日赢了多少,来日都得加倍吐出来。叶小天早早谋划。精心部署,就是想挖一个让他跳不出去的坑,此时计划即将实现,叶小天开心还来不及,又岂会心生不安。

    叶小天昨夜被花晴风和苏雅夫妇搅了好事,送他们离开后,也无心再与哚妮亲热了,他定下心神,反复思量的都是如何让花晴风认可、同意,并参与自己的计划。花晴风缺乏担当,不易说服,所以叶小天精心准备了几套方案。

    叶小天这回是打算不管坑蒙拐骗,也要把花晴风拉进计划了。不料等叶小天赶到驿站,花晴风把他请进房中坐下后,还不等叶小天开口,花晴风就已抢先开口了。

    花晴风道:“叶典史,本官昨夜回来后仔细考虑了许久。徐伯夷此番借助天威,不要说是你我。便是府道官想要阻拦,也是螳臂挡车,想让他失败,只有从最本质的地方下手才行!”

    叶小天微微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望着花晴风道:“县尊大人的意思是?”

    花晴风道:“朝廷如此器重他,如此在乎此事,缘由何在?在于希望能够促成本县诸族百姓改名易姓。此事一成,可不仅仅是方便了户籍管理,于朝廷而言。这就是声威播于四夷,教化及于八方。于皇上而言,这就是皇帝亲政后,天顺民和。有这等大义名份在手,谁敢阻拦他呢?可是,如果此事遭致诸族百姓强烈反对,会怎么样?”

    花晴风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之意,微笑地道:“据本县所知,叶典史与高李两寨的关系非常密切。而高李两寨,正是本县诸族部落之首,各部落一向惟他们马首是瞻。”

    叶小天暗暗有些吃惊,这位县太爷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那性质可不仅仅是同徐伯夷之间的争斗了,这是逆朝廷之势、悖天子之意呀!

    煽动诸族百姓反对,徐伯夷是完了,可皇上原本信以为真,兴冲冲地派了钦差大人来,结果却灰头土脸地回去,到时朝廷和皇帝的脸面也要丢尽了。此事一旦为人所知,那就是杀头的罪过啊!

    虽然,叶小天胆大包天,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干。什么皇权天子,朝廷体面,在他心里就是个屁,没有点这等浑不吝的性儿,他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他能斗垮齐木、搞死孟庆唯?送那对恶人归西的手段,可是绝对不合法的。

    叶小天从没那个觉悟去忧国忧民忧天下,但也绝不是一旦掌握权利,便欺男霸女、贪渎无度的贪官恶霸,他只谨守他的本心,只要不会令他良心不安,便无不可为。可他没想到一向胆小如鼠且循规蹈矩的花知县也会有这样的打算。

    “看来他也知道徐伯夷一旦成功,他就再无翻身的机会,这是狗急了要跳墙啊!”叶小天暗暗想着,心中颇感愉快,花晴风既然主动开了口,可省了他很多力气,早知如此,昨夜何必必煞费苦心想那许多说辞。

    花晴风见叶小天点头称是,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此时的花晴风,与往昔似乎隐隐地有所不同了,但是谁能注意到呢?大家早已习惯了他“忍者神龟”的形象。

    ※※※※※※※※※※※※※※※※※※※※※※※

    “这块戒石,赶紧再用水刷洗一遍。”徐伯夷指着公堂前的戒石,吩咐一个衙役,那衙役答应一声,提着盆儿便一溜烟跑了。

    徐伯夷急急忙忙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李云聪:“公堂门口的鼓都换了么?”

    李云聪道:“大人放心,全都换了新的,那栅栏也都重新粉刷过了。”

    这时候,整个衙门里已是焕然一新,可所有的人在徐伯夷的指派下,还在爬房上墙、挖门盗洞,进行着十分彻底的大清扫。

    这些天整个衙门的人都被徐伯夷指挥的团团乱转,光大清扫就进行四次了,明日钦差就要赶到,徐伯夷此时更是片刻不离,生怕出一点差错。

    衙门口儿,三架梯子竖在门楣上,两个衙役穿着短打扮,爬在高高的门楣上,用抹布擦拭那块已经光可鉴人的县衙招牌。中间那个衙役顺着梯子爬下来,提起桶去清洗抹布了。

    徐伯夷见状,便把袍袂一掖,顺着梯子爬上去,伸手往牌匾后面一摸,看着手上薄薄的一层浮灰,勃然大怒:“一群混帐东西,一刻不看着你们便想敷衍了事,牌匾后面怎么这么脏?把牌匾摘下来,务必擦得一尘不染。”

    “啧啧啧啧。徐县丞可真是辛苦呀,这些天腿都跑细了吧?”底下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徐伯夷低头一看,就见叶小天站在阶前,撇着嘴角看着他,一脸鄙夷不屑。

    叶小天揶揄道:“这些天叶某就看到你徐大人里里外外的穷转悠了,牌匾后面也要反复的擦,用不用这样啊,不就是钦差大臣要来吗?钦差大臣会爬着梯子上去检查你这牌匾后边干不干净?”

    徐伯夷顺着梯子爬下来。见李云聪已经讪讪地退到了一边,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有本官替你做主。你怕他什么!再过几日本官飞黄腾达,这小小典史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徐伯夷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睨着叶小天,傲然道:“叶典史,钦差大臣自然是不会爬到门楣上检查牌匾干不干净。可皇上派了人来,那就是咱们葫县的荣耀。徐某人为朝廷,为皇上效力。自当尽心竭力,难道钦差大臣看不到或者不会去看,就可以弄虚作假么?”

    叶小天笑了笑道:“得!这么一会儿徐县丞这扯到皇上身上去了,似乎……有点远吧。”

    徐伯夷也笑起来,微眯的眼中有针芒般的光辉闪动:“远么?我看并不远吧!以前谁会想得到会有钦差天使驾临我县?可如今天使明日就到,见天使,便如觐圣面、如果聆圣音,而来日,你又安知本官不能真的面见天子呢?”

    叶小天讥诮地道:“叶大人真是志向高远,叶某佩服!”

    徐伯夷冷冷一晒,道:“叶典史是负责本县治安的,本官交待你的事情,可都做好了么?明日钦差大臣就到了,如果你那里出点什么差错,钦差面前,本官可也护不了你。”

    叶小天道:“大人放心,下官份内之事,自然不敢怠慢,绝不致出了差迟!”

    “如此甚好!”徐伯夷微微一笑,口不对心地道:“此次事了,本官会在钦差大人面前记你一功!”

    叶小天“惊喜”地道:“当真?哎呀,县丞大人真是不忘提携后进,那下官这里先谢过大人啦。”

    “哈!哈哈……”

    “嘿!嘿嘿……”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笑容同样奸诈,却不知各自有何凭恃。

    驿路官道上,一队官兵正护送着一支仪仗缓缓行来,黄钺、白旄、立瓜、卧瓜、银枪、长戟、官衔牌、龙凤旗……,全套的钦差仪仗,随从武士们锦衣绣袄,干净利落,各自悬刀佩剑,英姿飒爽。

    车上,礼部右侍郎林思言拈着一枚棋子苦思半晌,终于把棋子往棋盒中一丢,摇头笑道:“林某输了!还是国舅棋高一筹!”

    李玄成微微一笑,信手抚乱了棋盘,抬眼向前一望,道:“林大人,明日就该到葫县了吧?”

    林侍郎颔首道:“不错!国舅一路劳顿,着实辛苦了,到了葫县便可好好歇歇了。”

    李玄成摇头笑道:“辛苦可谈不上,这贵州地方山水奇秀,一路风光不断,甚是赏心悦目,李某很是喜欢。”

    李玄成说着,便信步走出去,扶住车栏,纵目远眺,山水奇秀,天空澄净,一朵雪白的云彩静静地悬浮在空中,落入眼帘,依稀便化作了一张可以颠倒众生的美丽容颜,李玄成的心头不由一阵躁热。

    ★★★月进中旬,年近年底,诸位英雄,诚求月票!★★★.

第33章 做官好

    李玄成回京之后,迎接他的就是一堆堆的弹劾奏章,扑天盖地的跟雪片儿似的就把李玄成给埋了。

    李玄成心中懊恼无比:“我星夜兼程,这才刚从金陵赶回来,你们这些言官御史蹲在京城里,压根儿就没去过金陵,你们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可是……没办法!这就是朝廷赋予御史们的权利,御史可以“风闻奏事”:我听说了某件事,我就可以拿来告你,至于我听说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那不归我管,我也不负责任,你想证明你清白,你来举证。

    可怜李国舅上哪儿去找证据去?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而且大多是见不得人的“隐私”,别有证据可寻。再者文官集团和皇亲国戚之间先天就是对立的关系,彼此早就互看不顺眼了,这时有了机会,还不趁机猛打落水狗?

    李玄成百口莫辩,只能躲回府邸生闷气,反正这些人骂归骂,也不能真个把他怎么样。期间就连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都曾先后把他唤去,半信半疑地向他询问。李玄成真是欲哭无泪,只能赌咒发誓地向他们解释,依旧不能让他们完全释怀。

    李太后自她入宫后,交往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幼弟,还是比较相信他的为人的,对于{长+风}文学诸多不堪的传言大多不予置信。不过,其中有些传言,还是引起了李太后的警惕,比如:好男风!

    李玄成无论人品、相貌,还是如今的富贵地位,早就该妻妾成群才是,可他始终单身一人,李太后原本以为他是真的一心向道,所以不好女色。可如今听了那“好男风”的传言,还真有些信了。

    达官贵人们好男风的着实不少,而且在上流社会,这是一种风雅之事,并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行为,豪门世家在府里蓄养娈童的也不在少数,先帝死的早,李太后年纪轻轻就垂帘听政,接触过许多外臣,对此也不无耳闻。

    耳濡目染之下。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风气,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抵触和反感。如果李玄成真的好男风,她也不会太在意,但是那些蓄养娈童、狎戏男娼的的贵胄官宦都是男女通吃啊,她这幼弟却不然,总不能因为好男风干脆不娶妻生子了吧?

    所以,李太后未雨绸缪,开始不断物色门当户对的豪门世家适龄的闺女,想给幼弟说一门亲。李玄成不胜其扰。又无法逃避,正在苦不堪言的当口儿,便听说了葫县县丞徐伯夷上书朝廷,建议对葫县胡族百姓按汉人风俗改姓易名的消息。

    万历皇帝见了徐伯夷的奏疏正中下怀。甚是欢喜,马上批转内阁和礼部商议可行性,内阁和礼部众大员认真商议了一番,也是欣然同意。他们觉得此事可行最大的依据就是:徐伯夷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他既然敢上书,而且是绕过知县独自上书,说明此事应该是有极大把握的。

    只是皇帝和阁老们低估了下层官吏“富贵险中求”的冒险精神。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每人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牵一发而动全身,凡事当然不能率性而为、孤注一掷,可徐伯夷是什么人?他有这么多的牵扯和顾忌么。

    因为朝廷觉得此事可行,所以这消息提前就张扬开来,这可是皇帝亲政后的气象,政通人和啊。李国舅因此便知道了此事,他一直以为夏莹莹姑娘就是葫县人,一听说这道奏疏来自葫县,李玄成不觉动了念头。

    李玄成马上找到李太后,主动请缨。李太后知道这个幼弟喜欢游山逛水,不疑有他,正好趁机拿捏一把,在李玄成答应此番游历归来就接受胞姐安排,与人相亲之后,李太后便替他向万历皇帝提了一句。

    万历皇帝可不知道舅舅与叶小天之间有那么多狗皮倒灶的恩恩怨怨,而且叶小天调回葫县的事儿,虽然金陵府报上了朝廷,万历也只是御笔一挥就过去了,这么低的阶层官员的调动,他只写一句“知道了”就行了,哪会放在心上。

    所以他纵然知道李玄成和叶小天之间有恩怨,也不会记起叶小天如今已经回葫县就任。既然母后开了口,多派一个人去做钦差也没什么,倒更显得皇帝对此事的重视,万历皇帝便答应了。

    其实李玄成也不知道叶小天此时已经回了葫县,他匆匆逃离南京城时,叶小天还在礼部会同馆做大使呢,他哪知道这个扫把星居然回了葫县,所谓冤家路窄,也就是这般了。

    这一晚,钦差队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宿在荒郊野外。李玄成躺在他的寝帐内,整晚都辗转翻侧,难以入睡,脑海里始终徘徊着莹莹姑娘的倩影,思索着到了葫县后如何找到她,找到她后又如何亲近、倾吐爱慕,掳获芳心。

    ※※※※※※※※※※※※※※※※※※※※※※※※※※※

    葫县城门口,迎接钦差的队伍排成了几个方阵。站在最前面的是葫县的官僚队伍。

    前方路口扎了一个彩棚,棚前置放着香案和酒水,花晴风穿着一袭簇新的官袍站在最前面,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徐伯夷正与他并列而站,两人之间连半步的差距都没有。

    徐伯夷是县丞,照理说应该站在花晴风的后面,可这次上书朝廷的人是徐伯夷,朝廷复旨也是点名给徐伯夷的,所以今日迎接钦差的正主儿其实是人家徐县丞,花晴风只是占了一县正印的名份,这才得以与徐伯夷一起站在最前面。

    这种情况,已经意味着葫县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所以花晴风绷着面皮站在前面,看都不看徐伯夷一眼,神色极其不善。

    而徐伯夷却是满面春风,他根本不在乎花晴风此刻怎么想,他已经入了皇帝和众阁老的法眼,这件事只要办得风风光光,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他还用在乎花晴风的脸色吗?

    站在徐伯夷和花晴风之后的,是罗巡检和顾教谕,这两位官员不大掺和葫县政务,不过他们两人一位是葫县的最高军事长官,一位是葫县的最高学府长官,级别不低,所以站于知县大人身后。

    第三排就是王主簿和叶典史了。王主簿是“抱病”赶来迎接钦差的,王主簿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好象真的生了病似的。因为徐伯夷在秘密上书时,把他撇在了一边。这件好事他一点好处也捞不到。

    花晴风、叶小天和徐伯夷本就是对头,被徐伯夷排除在外也就罢了,但王宁和徐伯夷可本是一派,他本可以得到的好处,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全部落在徐伯夷的腰包里,王主簿对徐伯夷的嫉恨,甚至还在花晴风之上。

    不过,徐伯夷对此不在乎,他是真的不在乎了。葫县这个破鸡窝,怎么能是锁住他这只金凤凰的地方?他早就该跳出去了,他现在也确实马上就要跳出去了,那些柴鸡怎么想。他根本不在乎了。

    道路两侧,便是当地士绅代表和民众代表。士绅代表们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儒衫幞头,分明就是汉家百姓了。而另一部分则是各种的奇装异服,民众代表也是一般无二。

    从人数上来看,穿奇装异服的占了全部迎接人员的三分之二还多。这就是本县的现状,少数民族居多,这些人正是本县各族民众的代表。

    一大早,他们就已等在这里了,官绅们还有条凳可以坐着歇息,民众可是一直顶着炎炎烈日站在那里,一个个都开始打蔫了。直到日上三竿,才有前方探马来报,说是钦差大人的仪仗即将赶到。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纷纷整肃起来。抖擞精神,迎候钦差,又过了一阵儿,远远的就能看见一片旌旗招展,有一列整齐的队伍向这边开拔过来。

    眼看那队伍越近越近,已经可以看见代表天子的杏黄旗了,徐伯夷掸了掸袍襟,微微一笑,便迈步向前走去,今天,他是主角!

    花晴风一见心中暗恼:“你一日不曾离开葫县,你就还是我的下属!钦差将至,你敢抢在我的前面,当着全县官绅百姓,你是真的不给本县留一点情面了!”

    若是换做以前的花晴风,可能真就捏着鼻子忍了,可是此刻的花晴风却不然,他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份勇气,立即拔足追了上去。

    徐伯夷一步三摇,走得极其沉稳,享受着全县士绅官宦们注视的目光,心中有些飘飘然的。咦?花知县……花知县他居然超过我了!

    徐伯夷暗怒:“今日一切,全是本官主导,你个尸位素餐的无能县令,有什么资格走在本官前头,第一个谒见钦差!”

    徐伯夷冷哼一声,马上迈开大步向花晴风追去。徐伯夷超过了花晴风,花晴风加快步伐,马上又反超了徐伯夷。徐伯夷再度加速,再度反超花晴风,花晴风迈开大步,脚下如飞,他们并驾其驱了!

    超了!超了!花知县刚刚超过一头,旋即就被徐县丞追上,两个人你追我赶,丝毫不让。一开始他们只是步子迈得大一些,步频稍稍快一些,到后来已是明显地在较劲儿,他们在……“竞走!”

    叶小天悠哉悠哉地站在那里,眼见二人越走越快,进而发展成“竞走”,不由得啼笑皆非,叶小天摇摇头,信口道:“做官好,做官妙。做官头戴乌纱帽,出门就有八抬轿,离地足有三尺高,这个造化可不小。忽有一日高官到,蹦下轿子往前跑,你也跑,我也跑,膝盖不觉就矮了,跑出一脚撩浆疱,你说可笑不可笑……”

    叶小天这段话是用戏曲里念白的方式念出来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站在他旁边的王主簿却听得很清楚,王主簿“噗哧”一笑,道:“叶典使,你这张嘴,忒也损了点儿。”

    叶小天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看主簿大人神情郁郁,似有不平之意,故意逗你一笑罢了。”

    王主簿叹了口气,抚着胡须看向前方,很是艳羡地道:“做官嘛,还不就是攀着上头,踩着下头?你觉得可笑,却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到这个可笑的机会而不可得。”

    :俺放弃了无数抢红包的机会与乐趣,瘸着一只手码字(不知是不是取快递时碰在哪儿了,一根手指疼的要命,偏还想不起来何时弄的),有月票在手的书友们就给俺发个月票红包吧,拜谢!.

第34章 暗藏机锋

    “葫县县令花晴风,见过钦差大人!”

    “葫县县丞徐伯夷,见过钦差大人!”

    花晴风紧赶慢赶的,还是落后了徐伯夷半步,情急之下,只能抢先开口了。徐伯夷占了一个人先,花晴风占了一个话先。说起来,他二人虽有相争之心,但也不该如此幼稚,只是迎接钦差对他二人来说都是生平头一遭,激动再加上关心则乱,是以方寸大乱。

    钦差的仪仗停下了,队伍左右一分,闪出中间一辆车子,车帘儿挑着,里边并肩坐着两人,其中一人手中还捧着一卷黄绫轴子,想来就是圣旨。

    花晴风和徐伯夷飞快地扫了一眼,只看到车中两人,一个是一袭鲜丽的飞鱼袍,另一个是一袭绯色官袍,却也不敢多看,马上长揖到地,礼数甚恭。

    车中,李国舅和林侍郎互相谦让了一下,论到尊贵,林侍郎的身份终究在李国舅之上,再加上他年岁长些,便也不再推辞,当先一步走出车子,随后李国舅便捧着圣旨走了出来。

    二人沿着脚踏走下来,到了花晴风和徐伯夷面前,林侍郎微笑举手道:“两位不必客气,免礼,免礼,快快请起。”

    花晴风和徐伯夷的官耪色一样,区别就在胸前的补服上,林侍郎只是微微一扫,便文学 对花晴风道:“你就是花知县吧?”

    花晴风受宠若惊地道:“正是下官。”

    林侍郎点点头,又看看徐伯夷,问道:“足下就是徐县丞了?”

    徐伯夷恭谨地道:“正是下官。”

    花晴风的心思太敏感了些,听这位钦差大人对他称你,对徐伯夷称足下,心中便有些忐忑:“朝廷果然对我有所不满了。”

    其实这些大人物俱都修练的喜怒不形于色,一个个城府极深,哪有那么容易叫他看出喜恶来?而且林侍郎不但对徐伯夷并无好感。甚至还有些厌恶,那句“足下”不是客气,而是揶揄。

    绕过直属上司邀功买宠,任何一个当官儿的都会本能的对这种行为产生反感,如果林侍郎以后有机会和徐伯夷共事,并且徐伯夷会对林侍郎有用,这种厌恶自会渐渐消除,可现在他们还只是刚刚接触,林侍郎对他的观感完全来自于他之前的行为,那就不同了。

    林侍郎见前方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便对李国舅笑道:“国舅,想不到葫县有这么多人在迎候你我,不要叫大家失望,咱们就随本地的父母官上前见见大家吧。哦,对了!”

    说到这里,林侍郎轻拍自己的额头,回首对花晴风和徐伯夷笑道:“你看,老夫都糊涂了。还忘了自我介绍一番。本官礼部右侍郎林思言。这位是当朝三国舅,李玄成。”

    花晴风和徐伯夷已经听他称呼那年轻俊美的公子为国舅了,花晴风一听是又惊又怕,徐伯夷则是又惊又喜。皇帝派当朝国舅做钦差大臣,来此见证诸族百姓易名改姓之盛事,足见皇帝的重视啊。

    皇帝越重视此事,徐伯夷便越欢喜。相应的花晴风也就越懊恼,因为这件事他寸功皆无,相反。皇帝和朝廷越重视此事,对他的不满也就会越深,他这个正印官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人家一个佐贰官能想到的,他却想不到?

    不管二人心里怎么想,还得强作镇定,再度向两位大人见礼,旋即便一左一右引着二人往前走,徐伯夷一边走一边满面春风地向两位钦差介绍前方迎候的人员,刻意强调了一下今日诸族首领都已赶来,林侍郎和李国舅听了,神色间果然透出几分欢喜。

    花晴风陪在一旁,也无心去与他争风了,心中只盼着叶小天的计划能够奏效,否则他在这儿怎么蹦哒都没有用,只会让人觉得他像一个小丑。

    到了迎候的队伍前面,首先当然要向两位钦差先介绍本县官吏。当介绍到叶小天时,叶小天闪身出列,向林侍郎长揖一礼,恭声道:“下官葫县典史叶小天见过侍郎大人!”

    林思言早知他已调回葫县,林思言回京后,特意关注了一下叶小天的事情,想伺机把他调回葫县去,却不想令人一查他的资料,叶小天居然已经被调走了。林思言惊讶之余,却也不禁钦佩,这小子倒真是有办法。

    此刻再度见到这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年轻人,林侍郎心情很好,捻须一笑道:“叶典史,金陵一别,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呀。”

    叶小天也笑道:“老大人康健如昔,下官也甚是欢喜。”

    叶小天与林侍郎对答了一句,便又转向李国舅,长揖道:“下官见过李国舅。”

    葫县一干官吏听见叶小天与林侍郎这番对答,不由啧啧称奇,这位天使竟然是当朝礼部侍郎,这可是品级极高的官员了,当真令人诚惶诚恐,可就是这样的高官,居然认识叶典史,两人说话还透着亲热,这叶典史的能量也太大了吧。

    李玄成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小天,一见叶小天行礼,他迅速收敛了惊讶的神情,淡淡地道:“呵呵,真没想到,本国舅会在这里又遇见你,常言道:山水有相逢,真是一点不假呀!”

    李玄成想到他被叶小天捉弄的如过街老鼠,心头恨意就抑制不住。徐伯夷见林侍郎认识叶小天,似乎还对他挺有好感,心中就不免有些吃惊,再看叶小天与李玄成见礼时便格外关注了些。

    李玄成这句话暗含恨意,根本掩饰不住,徐伯夷听在耳中,登时暗喜:“这位国舅竟也认得叶小天,想来是在金陵结识的了。不过,似乎国舅爷跟他有过节啊……”

    两个钦差,都与叶小天有旧。一个貌似很欣赏他,另一个却视他如眼中钉,徐伯夷只是心思一转,便有了倾向性的决定:傍国舅爷的大腿。

    徐伯夷引着两位钦差接见当地士绅代表,又由林侍郎当众宣读圣旨,一切事了,便前呼后拥地陪同两位钦差进城。在县衙三堂摆酒设宴,为两位钦差大臣接风洗尘。

    士绅和各族酋领的酒席设在侧厢和庭院中,大堂上只有一席,由葫县几位有品级的官员陪同着,这其中唯一一个不入流却有资格坐在这儿的杂鱼小官就是叶小天,谁叫他是典史呢。

    酒过三巡,李国舅笑吟吟地对徐伯夷道:“据本国舅所知,葫县改土归流不过五年时间,你们便有偌大的成果。呵呵,那些山野蛮夷。肯依我中原教化,改名易姓,你们功德无量啊!”

    这么一说,徐伯夷一张小脸登时笑得菊花一般,旁边的花晴风虽强作镇定,却免不了有些不自在,这话该对他说才是。

    徐伯夷忙道:“朝廷抚远安夷,威加四海。下官等只是倚朝廷之势,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当不得国舅爷如此夸奖。”

    林侍郎对于把正印官撇在一边的行径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一声,道:“本官与国舅奉圣谕而来,希望能把此事办得圆圆满满。这是朝廷的体面,也是你们的一桩功劳,这件事你们有什么打算,可已有了章程?”

    花晴风精神一振。忙道:“林大人、国舅爷,两位敬请放心,下官等克尽职守。精心安排,定把此事办得顺畅圆满。此中步骤,我们已经有了详细规划,两位钦差远来辛苦,今日且好好歇息,我们会尽快操办的。”

    林侍郎皱了皱眉,他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可不是来度假的,他当上礼部侍郎也不过才半年光景,结果先是被派去金陵迎接柯枝国使节,接着又被派来主持葫县易俗典礼,在京的时间很有限。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现象,尤其是他现在的地位未稳,自己的一套班底还没搭建起来,他想尽快解决此事,早日赶回京城,秋闱将近,礼部尚书因为同时也是内阁辅臣,按规矩不能担当主考官,他只要争取一下是很有希望的。

    一旦争取到主考官的位置,本届的进士就是他的学生,将来在官场上,很大程度上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林侍郎归心似箭,岂能把时光耗费在这里,这花知县的话都是官面话,没一句有用的。

    徐伯夷等花知县说完了,这才微微一笑,从容地道:“侍郎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做了周密安排。在两位钦差驾临本县以前,下官就已召集各村寨乡镇的保长里正,将此事详详细细说与他们知道,并通过他们摸清了百姓们的态度。

    下官打算,明日便召集各村寨乡镇的话事人,诸如保长、里正、村长、耆老和部落首领们,由他们率先响应官府号召,改易名姓。这些人在地方上极具威望,只要他们肯改,下面的百姓就不必多费唇舌,自然会依照办理。”

    林侍郎听得暗暗点头,虽然他有些不齿徐伯夷的功利行为,但是从见到他到现在,可以看出此人确实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至于那位县太爷,林侍郎就只能暗暗摇头了。

    林侍郎对葫县县令和县丞暗自评品了一番,忽然想到了叶小天,叶小天在金陵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正因专门了解过他才起了招贤之心。如今葫县正印官与佐贰官不合,这只闹天宫的猴子夹在中间,怎么会安份的像个乖宝宝?

    林侍郎不禁注目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叶小天正埋头大吃,似乎感应到了林侍郎的目光,叶小天忽然抬起头来,向他启齿一笑,笑的很灿烂,很……纯良。林侍郎心头忽然浮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老夫还想早日还京呢,你这只猴子,可千万别再闹出点什么事来才好!”

    :大家情人节快乐,预计大面积断更事件将在今天上演,你以为作者们都去二人世界了么?错!都在抢红包,三分五分的,抢得乐此不疲!童心未泯啊!俺的无名指受伤了,翘着如兰花指般,还在坚持码字,何~~~其不易,应当勉励,投个月票吧!

    本周休息日是周六周日,各一更,望诸友周知。

第35章 唇枪舌箭

    接风宴后,众官员和士绅们纷纷散去,花知县、徐县丞、王主簿和叶小天四位本衙的主要官员则陪同两位钦差去他们入住的“馆舍”。

    葫县根本没有像样的馆舍,重新建造的话耗时太久,他们又没有叶小天在山上起宅子的那等神迹般的速度,所以只能向本地豪绅家族借用房屋,加以整修翻新,充作钦差行辕。

    本县大善人洪百川曾经主动提出可以借用他家的房子,叶小天也曾提出可以借出叶府的一个院落,居高临下,还可以俯瞰本县风光。但是这些提议都被徐伯夷毫不犹豫地给否决了。

    让钦差住进叶府?笑话!近水楼台的道理徐伯夷还是懂的,那当然不可行。洪家独子罗大亨与叶小天相交莫逆,所以洪家也是绝对不可以用的,如此一来两位钦差的下榻之处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齐府。住在他的姘头家里,徐伯夷才觉得放心,他也更有机会亲近两位钦差。

    四人把两位钦差送到齐府,齐府里早已收拾出两幢相邻的院落,两幢院落与本家主宅之间相通的门户也锁死了,钦差随员则散居各处,拱卫四周以策安全。四人先把林侍郎送回住处,接着再送李国舅,一番客套后四人正要离开,李国舅突然唤道:“叶典史请留步!”

    花晴风有些讶异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心中有些高兴,钦差单独留下叶小天。分明是跟他有交情啊,花晴风现在与叶小天同进同退,利益攸关。对叶小天有利的事,自然就是对他有利。

    这位仁兄在人情世故方面着实差了些,情商太低,从他们迎接两位钦差到现在一系列的接触中,徐伯夷和王主簿早就看出李国舅与叶小天有芥蒂,他却看不出个眉高眼低来,还当叶小天和李国舅不但是素识。而且有些交情。

    当然,花知县不只情商较低。智商貌似也不太高。他虽机警地隐藏了心中的仇恨,继续本色演出,想利用叶小天干掉徐伯夷和王宁,再把叶小天置之死地。可这位只有决心没有能力的复仇男神究竟能否华丽转身,实在难以预料。

    徐伯夷不动声色地扫了叶小天一眼,王主簿则递给叶小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便一起向李国舅告退了。叶小天待他三人离开后,便对李国舅道:“不知国舅留住下官有何吩咐?”

    李国舅笑吟吟地道:“何不坐下说?”

    叶小天也不犹豫,坦然走过去,袍子一撩,便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李国舅微微一笑。在上首坐下,用一种有趣的眼神儿看着叶小天,仿佛一只猫儿正盯着在他爪下挣扎的老鼠:“本国舅奉旨而来。对葫县诸般事宜有擅专独断之权,五品以下官吏的任免更有便宜处置之权。能者嘉奖,庸者惩罚嘛,以示我圣天子赏罚分明之意。本国舅特意留住你,是想提点你一句,你可要有所表现才好。否则本国舅纵然想照顾你,却也不好偏袒。”

    若是不知他二人素有恩怨的人。听了这番话,还真当李国舅有心关照呢,叶小天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威胁,似笑非笑地答道:“多谢国舅爷的关照。只是……依照常理,这擅专独断之权,却应是林侍郎吧?”

    李国舅脸儿一红,恼羞成怒地道:“怎么,你以为本国舅同为钦差,就没有参议研商之权?”

    李国舅在叶小天手上吃了一个大亏,偏偏一直没办法找回这个场子,心中实在憋闷的很,现在大权在握,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钦差不是常职,常是负有专门使命时派遣出去的官员。但是帝国疆域广阔,通讯和交通又不便利,所以出巡的钦差常常负有考察地方民情和考核官员的权利。

    徐伯夷那份奏章上特意提到知县等葫县官员不作为,他迫于无奈才单独上书的缘由,年轻气盛的万历皇帝由此对葫县官僚很是不满。但是经过张居正调教的这位年轻天子,做事还是比较谨慎的,他先查了一下葫县的情况。

    结果万历发现,虽然前几年葫县政绩平平,确实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不过去年倒是有两件事做的不错,一是大旱之年,葫县巧用水车调水上山,解决了当地山民的干旱问题,另一件就是剿灭了盘踞当地多年的悍匪团伙“一条龙”。

    万历因此慎重起来,没有妄下决断,这才许给林侍郎专断之权,此次让他赴葫县,主要任务是完成易俗大典,其次就是考察葫县官吏,对庸碌无为者进行处理,对表现卓越者进行提拔。

    这个权力当然属于林侍郎,否则文官们又要闹事,哪怕是临时授权,钦差责任一解除权力就会收回,官员们也不愿意让皇亲国戚来执行这个权力,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但李国舅作为钦差之一,当然也不能是个摆设,一旦他提出什么建议,又有一定的依据,林侍郎也不能为了一个小吏就跟他闹僵。文官集团抱起团来阻止皇亲国戚涉政抓权,这是原则问题。官员个人和某皇亲国戚之间维持面上的一团和气,这是政治艺术,并不矛盾。

    叶小天微微一笑,起身道:“有,或者没有,与下官的关系都不大。下官对现状满意的很,自问功纵不大,过也没有,不至于受到惩罚。国舅一路辛苦,早些歇息吧,下官告辞了。”

    李玄成冷笑道:“这就要走了?叶典史,何必着急呢,如果此番叶典史你没有什么建树的话,我看以后你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待在家里了。”

    叶小天含笑道:“国舅有所不知。下官正值新婚燕尔。舍下娇妻太久,回去可是要被埋怨的啊!”

    李玄成的脸色登时一白,失声道:“新婚燕尔?你……你成亲了?”一时间。李玄成的声音都发颤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呼之欲出。

    叶小天笑容可掬地道:“不错!下官已经成亲了,下官这新娘子国舅爷也认识的,夏莹莹夏姑娘,国舅还记得吧?”

    李玄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叶小天向他微笑着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叶小天离开许久。李玄成还呆呆地站在那儿,没有半点反应。

    叶小天走出行辕。想起李玄成方才的脸色,几乎要大笑出声。他若喜欢了一个人,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去追求,比如当初在金陵时。莹莹被幽禁在镇远侯府,叶小天爬墙钻洞、乃至飞天的手段都用出来了。

    可李玄成不行,他的顾忌太多,他甚至不方便公开去打听人家姑娘的身世和现状,叶小天觉得戏弄这个伪君子很有意思,他不无恶意地想:“今夜,钦差大人要睡不着了吧?”

    叶小天回到府里时,罗大亨正等在客厅里。罗大亨将为人父,近来又与父亲闹僵了。一连串的事让他成熟了许多,看起来比以往沉稳了,除非特别开心高兴的时候会忘形。平时倒不会一惊一乍的。

    一见叶小天,大亨就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笑嘻嘻地道:“大哥,你回来了!”

    叶小天一见他从椅子里挤出来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道:“大亨啊。你再这么继续胖下去,就可以去当铜仁知府了。”

    罗大亨一呆。奇道:“长得胖就能当知府吗?”

    叶小天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铜仁知府奇胖无比,比你还要胖上两圈儿,每次从椅子里站起来,都要两个人往外拽才行,我看你再胖下去,也有这个趋势。”

    罗大亨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比我胖的人,我还真的很少遇到。葫县太小,很难继续扩张,小弟正打算把主店搬去铜仁,到时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位胖知府。对了,大哥叫我来有什么事?”

    叶小天的脸色严肃起来,道:“明日徐伯夷就要召集诸族首领,举行易俗大典了,你这边与高李两位少寨主联系的怎么样,关键时刻切莫出什么差错!”

    罗大亨道:“大哥放心,小弟早跟他们联系过了,高涯和李伯皓那两个小子,自然跟大哥一条心。”

    叶小天道:“可现在当家做主的,可是高李两位寨主,以他们的身份,考虑事情不会由着个人的性子,只会从他们本寨的利益出发。”

    罗大亨笑道:“姓徐的能给他们什么好处?高李两寨曾受过你的大恩,两位寨主都已表示,一定竭诚配合你的行动。大哥如果不放心的话,我明日一早再跟他们联系一下。”

    叶小天点点头,道:“小心无大错,你要盯紧了!”

    徐伯夷的住处就在齐府旁边,回程最近。徐伯夷从钦差行辕出来,走出不远,就到了自己的府邸,他往太师椅上一坐,疲惫地吁了口气。这一天都是他在张罗,在钦差面前还不觉什么,这时才觉腰酸背疼,仿佛整个人都散了架儿。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技巧地为他按摩起来,徐伯夷没有回头,只是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

    戚七夫人轻柔地为他按摩着肩膀,过了半晌,徐伯夷才缓缓地道:“花晴风和叶小天不会轻易放弃。尤其是叶小天,这个祸害,因为引渠救旱的事,与高李两寨关系密切,要把他调开,免得他捣乱,你那边可安排好了么?”

    戚七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柔柔地依偎在他的身上,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记,柔声道:“自从你吩咐下来,妾身就开始操办了,时间就定在明日,一定把那叶小天调开,最好让他死在山中,才遂了奴家的心愿!”说到后来时,戚七夫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刻骨的仇恨。

    徐伯夷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轻轻环住戚七夫人柔软的腰肢,抓在她丰臀上的大手却在逐渐用力,微笑道:“怎么,你还惦记着齐木?”

    戚七夫人被他捏得又痛又麻,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媚笑道:“人家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大人还要呷那死鬼的醋么?”

    徐伯夷微笑地道:“是我的人,就只可以念着我,哪怕是个死鬼,也不可以。”

    戚七夫人垂下了头,柔顺地道:“是,奴家记住了!”

    徐伯夷把手搭在戚七夫人肩上,往下轻轻一压,道:“老爷累了,服侍我!”

    戚七夫人温婉地蹲下身去,掀开他的袍子,将头埋到了他的胯下。徐伯夷目中仿佛燃烧着两团幽幽的鬼火,低沉地道:“这一次,我一定要斗垮他!”说着,身子用力向前一顶,胯下传来一声闷哼,仿佛乞饶的声音。

    :大家情人节辛苦了,投张月票赶紧睡吧^_^

    .(未完待续)

第36章 易俗大典

    >

    次日一早,便陆续有山民部落的首领进城,有些部落首领昨日参与了迎接钦差的宴会,且知道今日就要举行的易俗大典,所以当晚并没有离开,而是就近住下了。但还是有相当数量的小部落首领和一些村寨的保长里正们没有机会参与迎接钦差,今日方才赶来。

    易俗大典的地址就设在县学,县学教谕顾清歌、训导黄炫忙里忙外,团团乱转。一个负责县学内的各项安排,一个负责在县学门口引导来宾,赴会的各部落首领们服饰各异,至于一些身着汉族服饰的保长里正,其实也是胡族,只不过他们的村寨早已被同化,这些人是对易俗一事最不抵制的人。

    及至日上三竿,花晴风和徐伯夷、王主簿还有叶小天才陪着两位钦差来到县学。李玄成昨夜没有睡好,脸色看起来很是憔悴,他的心碎了,整整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一想到那样一个百媚千娇的人儿,居然被一砣狗屎给占有了,他的心就像刀扎一样的痛。

    但是,不管如何,人家毕竟已罗敷有夫,李玄成的希望彻底破灭,除了对叶小天的无尽嫉恨,他如今已不做他想。人应该执着,但不应偏执,可道理简单,能做到的又有几人?李玄成是那种轻易不动感情的人,可一旦动情,便无可自拔。

    对于叶小天的说法,他没有想过探究真假,虽然早在金陵时他就领教过叶小天的手段,他还是没有想到叶小天会用这种一戳就穿的假消息来骗他。再者,他能怎么打听呢,堂堂钦差、当今国舅,他如何开口向别人打听人家媳妇的事儿。

    李玄成在京城的时候。差点儿就被弹劾他的奏章给活埋了,到现在一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这次担任钦差,他的随员又是朝廷魏派,没有他的私人。哪敢行差踏错一步。

    林侍郎倒是休息的很好。到了县学里,见各族酋领们济济一堂,精神更是大振。他可不想李国舅那么执着于“考察官吏”,他只想尽快完成易俗大典,早日赶回京城抢夺主考官的位置。

    虽然昨日已经宣读过圣旨,在接风宴上也再一次表明过两位钦差的来意,在今天这种场合。林侍郎还是代表朝廷又讲了一番话,内容不外乎是褒扬以徐县丞为首的葫县官吏,赞扬在场胡族领袖们对朝廷的忠心。

    只不过今日是正式场合,又是在县学里,林侍郎不免拿捏了一把,骈四俪六,对仗工整。多用典故,言辞古朴,竟是即席口诵,出口成章。一番话说出来,就连花晴风和徐伯夷听着都稍嫌吃力。更不要说底下那班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的胡族首领们了,一个个听的昏头胀脑。

    等林侍郎讲完,饱受精神折磨的众胡族首领顿时为之一振,摧残总算结束了,众人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林侍郎不明就里,还道这番话甚得民心,不禁颔首微笑,甚感欣慰。

    接下来就该轮到徐伯夷讲话了,没办法,谁让此事是他首倡呢,花晴风陪站在一旁,不自在的笑容弄得脸皮子都发僵了。徐伯夷倒也清楚到场各位首领们文化有限,没有拽文,虽然说的大白话,却也不无鼓动人心的力量。

    徐伯夷讲话的时候,罗大亨正在角落里与高涯和李伯皓窃窃私语,今日借用的县学的地方,县学儒生们都被借调来担任礼宾人员,三人都在其中。高涯和李伯皓对罗大亨的殷殷叮嘱显得很不耐烦。

    高涯道:“大亨,你什么时候变成碎嘴婆子了,这种事说一遍就好,用得着一遍遍地叮嘱么?”

    大亨道:“你们两个,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

    李伯皓马上瞪起眼睛道:“这叫什么话,难道我爹就信不过?”

    大亨道:“你别跟斗鸡似的,我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不跟你吵架。”

    李伯皓更不高兴了:“你这是想说我很幼稚吗?”

    大亨恼了,质问道:“难道你不幼稚吗?”

    李伯皓牛眼一瞪,不等说话,罗大亨便掏了掏耳朵,道:“要跟我决斗是吧?这事改天再说!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最好去你们老子身边盯着,这件事可不能出半点纰漏,要不然……”

    这时,周班头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赶了进来,到了县学里略一张望,便看到了站在台上的叶小天,周班头马上绕到前台,赶到叶小天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叶小天顿时一怔。

    徐伯夷还在讲话,叶小天深深吸了口气,挪到花晴风身边,低声道:“县尊大人,驿路上出事了。”

    花晴风正心不在焉地听徐伯夷在那里慷慨陈辞,一听这话顿时一惊,赶紧向叶小天递个眼色,两人便悄悄闪到一边,花晴风急急问道:“叶典史,驿路上出了什么事?”

    这两天花晴风忙着接待钦差,不曾去驿路上看守,一听出事,着实有些慌忙。周班头凑过来,低声禀报道:“大人,一大早由驿路发出的一批军需辎重,被山贼给劫了。”

    花晴风呆了一呆,拂然道:“本县只负责驿路通畅与否,护送物资是军队的事,与本县何干?”

    周班头无奈地道:“大人,辎重是在本县境内被劫的,与驿路无关,却与本县治安有关呐。”

    花晴风奇道:“是在本县境内被劫的?自从一条龙盗伙被清剿,本县顶多还有些剪径的蟊贼,哪里还有成伙的大盗,可以抢劫军车?”

    周班头苦笑道:“本县没有,却可以从邻县流窜过来。近来驿路上军需物资源源不断,肥的流油。贵州境内的土匪山贼全都集中到这条驿路上来了,他们由南向北,流窜犯案,前两日还听说他们距此有三百多里,谁想得到竟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花晴风皱了皱眉道:“贼固然是要剿的,可是能从军队手中劫走物资的贼,岂是可以轻易剿灭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本县这里正陪同钦差,你且拖延他们一阵。”

    周班头无奈地道:“大人,那些军汉为了推卸责任,一味指摘是本县驿路出了问题,比如道路难行,难以部署防御、难以摆脱山贼,比如道路两旁未曾清除杂草树木,致使盗贼可以藏身等等,理由信手拈来,总之都是本县的错。他们千户官赶来后,一味偏袒他的部下,卑职等应付不来啊!”

    花晴风跺了跺脚,咬牙道:“待我向两位钦差说一声,便与你去驿路。”

    叶小天蹙眉道:“可需下官一同前去?”

    花晴风摇头道:“不!你守在这里!驿路那边左右不过是笔糊涂帐,一时半晌纠缠不清的,本县且去敷衍着他们,至于这里,就拜托你了。”

    叶小天略感意外,以花知县一贯的性格,难得肯担当一回啊。

    徐伯夷讲着话,眼角已经捎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花晴风赶到林侍郎和李国舅身旁,拱手道:“两位钦差大人,驿路上有些事情,需要下官去处理一下。云南正逢战事,大量军资过境,下官不敢耽搁,还请两位钦差恕罪。”

    徐伯夷讲话结束,适时赶了过来,一听花晴风这番话,便道:“驿路关乎军情,固然重要。易俗关乎人心,难道就不重要吗?何况两位钦差在此,县尊身为一县正印,怎好弃而不顾。”

    李玄成听了,便有些不悦,道:“徐县丞所言有理,本国舅与林侍郎远自京城而来,主持今日易俗大典,足见皇上和朝廷对此事的重视,你这位父母官却不在场,哪有这般道理!”

    花晴风道:“钦差大人恕罪,实不相瞒,驿路上……驿路上有一伙流窜的山贼,滋扰地方,打劫军需,下官不能不去处理啊。”

    徐伯夷阴阳怪气地道:“哦?事关治安,那是叶典史份内之事吧?知县大人让叶典史去处理就好了,古语有云:‘自为则不能任贤,不能任贤则群贤皆散。’总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吧。”

    林侍郎暗暗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徐伯夷这种口吻,还没凌驾于老上司之上,就这般盛气凌人,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该当着别人表现得这般明显。这种人在他的仕途生涯中看的太多了,哪怕是有些精明能干,就凭这种心胸气度,也难成大器。

    林侍郎咳嗽一声,道:“既然事关军情,确实不可忽略。花知县,你去吧!”

    花晴风松了口气,长揖道:“多谢钦差大人,下官告退!”

    花晴风向叶小天深深投注了一眼,叶小天微微点头,花晴风便领着周班头转身离去。

    徐伯夷没有成功地把叶小天调走,令他略感意外。以他对花晴风的心性了解,这位县太爷不该这么有担当才对。不过……,就算叶小天留下,问题也不大,他早防着叶小天呢。

    他在叶小天手下吃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如果能亲眼看着叶小天败下阵去,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徐伯夷微微一笑,道:“两位钦差,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周一啦,向大家求张推荐票,并坚持不懈求月票!

    .(未完待续。(。))

    ...

第37章 遽生波澜

    两位钦差在上首坐了,徐伯夷三击掌,堂上堂下立即安静下来。徐伯夷朗声道:“诸位,本县改土归流已逾五载,户籍管理上一直比较混乱,前些日子,还为此生出一场是非,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此事。”

    徐伯夷目光往众人一扫,又道:“本县官员固然有怠乎职守的责任,却也不无其他方面的原因。诸族百姓名姓的使用过于混乱随意,毫无规律,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他说到这里,王主簿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怠乎职守?说谁怠乎职守?这五年他一直是葫县主簿,户科大部分时候都归他管,徐伯夷这次为了独占功劳,把他排除在外,已经让他好生不快,如今还想拿他当垫脚石,王主簿如何能忍。

    王主簿铁青着脸色,咬着牙根暗暗冷笑:“树靠人修,人靠自修。徐伯夷,你还没爬上高枝儿,就已目空一切,一点私德都不修,也不怕一脚踏错没人接着,摔死你个王八蛋!”

    徐伯夷意气风发,继续说道:“名姓是自己的,可使用它的是旁人,一个好听易记、朗朗上口的名字,更容易叫人记住你。而父子一脉姓氏始终如一,也可以让你记住你的先祖,让你的后人记住你。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起名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徐伯夷依旧是一口大白话,浅显易懂。这么说,这些部落首领们才能听明白。见台下无人反驳,徐伯夷满意地道:“下面,我们有请高寨主、李寨主及两寨十位长老出来。率先改易名姓。

    各位,高李两寨的寨主用的本就是汉家名字,堪为民众表率了。他们这一次当然不用再次改易名姓,不过,高李两寨作为我县最大的两个部落,还有许多寨民用的名姓比较复杂、混乱且不易记住,今日高李两位寨主和十位长老就是代表全寨子民来改易名姓的。之后县里会派户科的干员赴山寨为他们上门造册登记。”

    高李两位寨主对视了一眼,一起走上前去。每人身后都跟着五位长老。李伯皓和高涯站在人群里,向罗大亨远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安心。

    走到钦差座前的高李两寨主突然不约而同地站住,异口同声地对徐伯夷道:“徐县丞。关于易俗改姓一事,小民以为,不宜贸然决定,是否容小民等与寨中百姓再做商量!”

    林侍郎和李国舅脸上的笑容刷地一下就不见了,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徐伯夷倒还镇定,只是眉头一皱,对高李两寨主道:“两位前几日不是亲口答应本官,愿意响应提倡改易风俗的么,何以出尔反尔?”

    高寨主愁眉苦脸地道:“是小民莽撞了。以为此事甚是容易,所以一口答应下来,谁知回到山寨一说。却有众多百姓反对,小民虽忝为寨主,也不过是大家信任,捧出来替大家做点事,怎敢擅专独断呢。”

    李寨主唉声叹气地道:“老朽的原因与高寨主一样,哎!明明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好事。何况官府还有减免税赋的优待,这些刁民怎么就不肯接受呢?实在是不可理喻啊!”

    徐伯夷笑容不减地道:“呵呵。两位寨主,这种话你们只好拿去唬弄旁人,官家面前可难免一个欺哄的罪名。上面这两位你们也看到了,一位是当朝礼部侍郎,一位是皇亲国戚,皇上对此事的看重可见一斑,你们不怕龙颜大怒吗?”

    高李两寨主沉默以对,李寨主身后一位花白胡子,但身量高壮,肌肤呈古铜色的老者突然越众而出,气呼呼地道:“两位寨主不敢说,那老汉来说,反正老汉孤家寡人一个,没顾忌。

    钦差大老爷,小人的名姓,都是父母所取,哪能为了一点小小的好处,便随意改换,那是不孝!小民别的不懂,就懂得百善孝为先。皇上也没有逼着咱们老百姓不孝顺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李国舅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林侍郎看了看神情淡定的徐伯夷,微微一笑,沉着地答道:“学子教化,孝为其先嘛!我朝一直以来都是以孝齐家,以孝治国,朝廷首重的就是孝道,皇上自然没有让百姓不孝的道理。不过……”

    林侍郎话风一转,又道:“徐县丞进呈给皇上的奏疏上面可是说,诸族百姓多无固定姓氏,或子以父名为姓,或子以母名为姓,若婴儿初出,父母任指花木山石为其名姓,没个定数,是不是?”

    那老汉梗着脖子道:“不错,怎么?”

    林侍郎道:“所以嘛,把姓氏固定下来,并非不孝,而是大孝,如此一来才可以上承先祖,下继子孙。贵州一地有安宋田杨四大家族,皆非汉人,不都用了汉姓么?你等早已应允,皇上派了钦差至此,你等才矢口反悔,这可是欺君之罪!”

    那白发老者气呼呼地道:“钦差老大人,您说的理是这么个理儿,可也得我们自己个儿乐意不是?我们寨子里,有许多百姓其实是不愿意的,两位寨主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们不敢说啊?”

    李玄成忍不住问道:“不敢说,这话怎么讲?”

    那白发老汉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徐县丞在本县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就是县太爷都惧让他七分,向来是他说一,没人敢说二,两位寨主是怕违拗了他招来报复,这才虚与委蛇,就为了等钦差来为我等小民主持公道。”

    林侍郎淡淡一笑,心中暗想:“这老者不过是一山中野叟,满口粗话,居然晓得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的典故,还能说出虚与委蛇的成语来,莫不是有人教他的吧?”

    林侍郎到葫县后,与葫县官僚虽只简短接触,便已察觉到了知县和县丞之间矛盾极深。在林侍郎看来,徐伯夷之前如果没有十分把握,断然不敢上书天子提此建议。

    虽然说头脑一热忽发奇想就敢向天子上书的蠢蠹之臣不乏其人,例朝例代都有这种读书读傻了的官员,闹出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但是从这两天的接触来看,这徐伯夷为人精明性情狡狯,显然不是这样的呆书生。

    那么,是谁怂恿这些山民临阵反水呢?那位匆匆赶去驿路的花知县必定脱不了干系,叶小天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角色呢?林侍郎正沉吟分析,李国舅已经勃然大怒了。

    李玄成谋得这个钦差,本就不是为了替朝廷办事,缺乏耐心。早日惊闻他朝思暮想的莹莹姑娘已嫁作人妇,便已万念俱灰,今天又遇到这种事,登时便发作了,他把书案一拍,厉声叱道:“简直岂有此理!徐县丞,你闹出这般荒唐无稽的笑话,简直是丢尽了朝廷体面!”

    王主簿不阴不阳地道:“移风易俗,向来是潜移默化的事情,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我等做地方官的,切忌急功近利,否则难免是哗众取宠,贻笑大方了。”

    眼见钦差大怒,此时不踩一脚更待何时,盟友?盟友又如何。徐伯夷不仁,他就可以不义了,同为田氏门下又怎么样?大山头下有小山头,小山头下有小小山头,安宋田杨四大家也不过就是大明这座大山头下的四座小山头。往大里说,他们还都是大明臣子呢,不一样斗个你死我活?

    林侍郎微笑道:“国舅息怒,相信徐县丞自有他的道理!”

    林侍郎安抚住李玄成,转向徐伯夷道:“徐县丞,今日这般情形,你怎么说?若是拿不出一个道理来,本官可是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的。”

    徐伯夷躬身道:“两位钦差息怒,这其中想必是有些误会。两位钦差可否先至小厅歇息,下官尚有细情容禀。”

    李玄成本待不理,林侍郎已然抚须一笑,起身道:“好!国舅,咱们就到小厅坐坐,听听徐县丞说些什么。”

    叶小天虽然一直冷眼旁观,可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其实就是出自他的策划,眼见徐伯夷不惊不躁,神态从容,叶小天心中微凛:“不对劲儿啊,徐伯夷何时有了这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心胸城府,莫非……他仍有所恃?”

    两位钦差径直转向小厅,徐伯夷对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场面视若无睹,面带微笑地跟了进去。

    林侍郎和李玄成在小厅的官帽椅上坐了,徐伯夷上前欠身一礼,沉声道:“两位钦差大人,下官做事,绝不致如此莽撞,事先确曾了解过民意,诸族百姓对于易俗之倡是非常响应的……”

    李玄成冷笑道:“是么,那今日局面,你怎么说?”

    徐伯夷叹了口气,泰然道:“两位钦差大人有所不知,我等这些身居下位的小吏,想为朝廷做点事情,总有人扯后腿、下绊子、设陷坑,做事艰难无比,这一次,分明就是有人捣鬼了。”

    李玄成愣了愣,眼神突然亮了,他早已看出徐伯夷和叶小天不和,徐伯夷这番话意有所指,莫非……,李玄成强抑兴奋地道:“徐县丞,你不要怕,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本国舅与林侍郎自会与你做主!”

    徐伯夷一揖到地,朗声道:“多谢钦差大人!”

    徐伯夷要行此事,关键就在于能否得到诸族百姓的拥戴,叶小天与高李两寨关系密切,他岂能不妨,早已备下后手了。之所以一直做出一副忘乎所以的模样,就是为了引叶小天入彀,他要爬上天堂,还要把叶小天踩进地狱。

    :月过中旬,诚求月票!

    .(未完待续)

第38章 一石二鸟

    徐伯夷面有难色地对李玄成道:“下官若是在此指摘任何人,却又拿不出确凿的证据,难免就有中伤同僚之嫌。窃以为,不妨先让下官与高李两位寨主好好谈一谈,下官的个人荣辱不算什么,朝廷的体面事大。

    如果下官能成功说服两位寨主,确保易俗一事顺利进行,则是国家之幸。而且,若是有人因一己私利怂恿高李两寨主反悔,视朝廷大事为儿戏,介时,相信高李两寨主也会把实情合盘托出。”

    林侍郎微微一笑,道:“那你去吧,本官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这件事最后是个不了了之的局面,那是一定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而欺君之罪,罪犯哪处,想必你也清楚!”

    徐伯夷心中一凛,赶紧躬身道:“是!下官记下了!”

    林侍郎摆摆手,徐伯夷便退了出去。

    李国舅想了想,对林侍郎道:“林大人,葫县官场似乎情形复杂呀,看起来这徐伯夷是有人掣肘,他们个人之间的恩怨也罢了,拿国家大事做儿戏,那就不容放过了。此事如果真的闹个灰头土脸,依我之见,不能仅仅惩办了徐县丞了事,必须要揪出背后捣乱的真凶!”

    林侍郎微微一笑,心想:“这算什么,朝廷之上尔虞我诈的事情更多,葫县这些官员长风文学 .net间的勾心斗角,与之相比,不过是小儿游戏罢了。也就你这位含着金饭匙出生的公子哥儿,才觉得大惊小怪。”

    林侍郎对李国舅道:“不急,且看看吧,本官觉得这件事只是会生出些波折,不会影响大局。”

    林侍郎比李国舅知道的内情要多的多,他知道徐伯夷手里还有一道杀手锏,这道杀手锏使出来,能够抗拒的还真没几个。而一旦高李两寨臣服,那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

    虽说林侍郎对叶小天比较欣赏,但叶小天毕竟没有接受他的招揽,不是他的人,所以如果叶小天在此事中起了不好的作用,最后被人揭出真相,那也是他“技”不如人,咎由自取,林侍郎没有义务会手搭救,事涉欺君。他也不可能出手。

    徐伯夷另辟了一处房间,把高李两位寨主单独请了进去。

    事已至此,徐伯夷依旧很镇定,他知道由于叶小天为高李两寨解决了旱情,又把高李两寨的少寨主拉进了他结义兄弟的车马行吃干股,双方有较深的交情和共同的利益,但是他自有办法说服高李两寨投向自己一边。

    不背叛,不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背叛的代价不够。一个地无三垄、房无一间、赤贫如洗的七旬老者。若是能娶一个年方二八、貌美如花、家境优渥的富家小姐为妻,那是天下奇谈,不可理解。

    可是,如果同样是一个七旬老者。他富可敌国,又或官居一品,那么娶一个同上面条件相同的美女为妻,很多人便能接受和理解。富可敌国、官居一品与赤贫如洗之间的差距就是质变的砝码。徐伯夷手中现在就握着这样一份砝码。所以他有恃无恐。

    徐伯夷见高李两寨主进来,微笑道:“两位请座!”

    高寨主硬梆梆地道:“县丞大人,关乎全寨的大事。在下虽忝为寨主,却也不能擅作主张,这件事,实在没得商量。”

    李寨主道:“不错!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了,可是当初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激起寨中百姓那么强烈的反对,如今这件事,我们实在不能代表全寨上下答应大人。”

    徐伯夷笑容可掬地道:“有些事呢,只看你肯不肯去做。我相信两位寨主说的都是实话,但我更相信,以两位寨主在贵寨中的威望,只要你们肯用心说服,寨中百姓就没有不答应的。”

    徐伯夷说到这里,徐徐站了起来,自袖中抽出一卷黄绫,神情一肃,沉声道:“两位寨主,圣旨在此,请接旨吧!”

    高李两位寨主大吃一惊,互相看看,还是迟疑着跪了下去。除非徐伯夷疯了,否则当然不可能伪造圣旨,如果圣旨是真的……,一时间高李两位寨主有种梦幻般的感觉,他们这种穷乡僻壤处的山民,居然会有一天接到圣旨!

    ※※※※※※※※※※※※※※※※※※※※※※※※※

    花晴风刚到驿站,还没等说话,先挨了一个大嘴巴。

    照理说,这个时代是文官的天下,受气的是武官。低两级的文官在高他两级的武官面前也常常颐指气使,骄横不可一世,如果有哪个武官给了文官一嘴巴,绝对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可是,普遍规律中总有个例。越是偏远地区,武官的责任越重,文官的影响力也就越小,而在战时,战区武将的地位还会更高一些,再碰上一些职位不高不低、性情粗鲁豪放的武官,那就根本不把文官放在眼里了。

    花晴风被那一巴掌打蒙了,登时面皮子发紫,他在葫县这几年,虽然底下人不太尊重他,其中尤以孟庆唯为甚,但即便是飞扬跋扈如齐木,也不曾掌掴过他,打人不打脸呐!

    花晴风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那武官道:“你……你是何人,竟敢殴打本官!”

    那人白眼一翻,蛮横地道:“打你?你若不追回这批辎重,老子杀了你的心都有。”

    他把大拇指一翘,傲然道:“老子大号景鹏,兴都留守司千户。想告我,随你,可这批辎重是在你的地盘上丢的,你就得负责给我找回来!”

    赵文远及时赶上,打躬作揖地道:“景千户息怒,景千户万万不可如此,这位是本县县太爷。”

    景鹏把嘴一撇,不屑地道:“知县了不起么?广门屯海战,大败佛朗机人,有老子我!佛渡岛双屿海战,大败倭寇海盗,有老子我!浙江巡抚朱纨朱大人,我跟过!当今南京兵部尚书张真张尚书,我跟过!你一个七品县令,在我面前摆什么威风!”

    花晴风气的发抖,可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别说他不能挽起袖子冲上去与这景千户“理论”,就算他肯,也不过多受一番折辱罢了,哪可能是人家的对手,这口恶气也就只好忍了。

    赵文远好说歹说地把二人拉进了房间。眼见那景千户吹胡子瞪眼睛的只管向花知县索要辎重,对于物资被劫的情形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由他向花晴风说明情况。

    原来,随着云南战事的发展,驿路上的物资运输骤然变得频繁起来,不仅官府在动输大量军用物资,同时还有大量商人趁机向云南运输生活物资。战争本身是一种破坏行为,可凡事有弊亦有利,如能抓住这个机会,也能大发其财。

    大量物资的运输就意味着大量财富的流动,驿路上富的流油,自然而然把贵州境内各处山头的悍匪山贼都吸引过来,这些势力原本都是小股势力,在蚁群啃象般掠夺驿路运输物资的同时,他们之间也在不断内斗。

    在这个内斗的过程中,大鱼吃小鱼,渐渐形成了一股较之当初专门做驿路生意的“一条龙”悍匪团伙更庞大的势力。而且,他们这种组合是临时组合,长期结合在一起的话,一俟战事结束,他们是供养不起这么多人马的,到时必然还要各回各的山头。

    所以他们没有一个固定的地盘,只是沿着驿路不断吸血,你这边打击的狠了,我就流窜到那边,如此一来,想要清剿他们就更难了,他们做了这桩买卖后,此刻还在不在葫县境内都无从得知。

    景千户也知道连军队都敢打劫的山贼,让一个县令去抓有点强人所难,可他貌相虽然粗犷,心眼可不缺,一俟了解到这股山贼的情况后,就知道遇上大麻烦了,让他去抓山贼,那是老鼠拉龟无从下手。所以景千户干脆装傻充愣,赖定了葫县的父母官。

    景千户作为一个职业军官都拿这群流动作案的惯匪没有办法,花知县就更是狗拿刺猥无处下嘴了。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该如何利用本县的巡检捕头,去追查这些成份复杂的悍匪下落,又如何利用本县那些少经训练、装备简陋的民壮和巡检司官兵把他们绳之以法。

    如此一来,老鼠拉龟的景千户和狗拿刺猥的花知县,就只剩下打太极推手了。掤捋挤按须认真,上下相随人难进,任他巨力来打我,牵动四两拨千斤。两个人推来推去,推得不亦乐乎。

    花知县精于此道本不稀奇,可景千户一个猛张飞似的武将,这门功夫竟也不输于花知县,就不免令人啧啧称奇了。周班头一旁看了,不禁暗暗叹气:“这真是……未做官,说千般;做了官,都一般,不管文官和武官!”

    花知县和景千户推来诿去,相决不下,景千户急躁起来,便又拿出军伍中的夯鲁性子,与花知县撒泼耍赖起来,这一来花知县可就吃不住劲儿了。周班头眼见不妙,一溜烟儿地跑回县学搬救兵去了。

    这时候,高李两位寨主刚刚从侧厢小厅里出来,面色极其凝重。他们刚一露面,高涯和李伯皓便迎上去,悄声向他们的父亲问道:“阿爹,不要紧吧?”

    高李两位寨主摇了摇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可沉默片刻,还是各自长叹一声,分别对他们的儿子吩咐道:“你去!告诉叶大人,就说……老夫要对不住他了!”

    :年二十九啦,求月票、推荐票!.

第39章 杀手锏对杀手锏

    高涯和李伯皓一听就急了,高涯道:“阿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不要怕那徐伯夷的威胁呀,别看他们头顶着圣旨,你当皇帝就能随心所欲么?他断然没有为了此事发兵征讨咱们的道理。”

    李伯皓也道:“爹,叶典史可待咱们山寨有恩呐,咱们不能忘恩负义,那不是让人戳咱们脊梁骨嘛,不能答应他!”

    高寨主沉着脸训斥道:“你懂什么,爹心中自有主张。”

    李寨主懊恼地道:“如今寨子里做主的还是我,不是你,不要啰嗦了!”

    这时候,罗大亨引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来到高李两寨主的面前,那老者穿一袭黑袍,有些驼背,可依旧显得十分高大。他头顶半秃,双目凹陷,看起来有些阴森的味道。

    高李两位寨主愣了愣,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突如其来的老者,老者微眯双眼,神情十分泰然。双方对视片刻,都没言语,大亨突地恍然大悟,一拍额头,对那黑袍老者道:“冬老丈,这两位就是高李两寨寨主。”

    正眯着眼阴笑的老者神色一动,又嘿嘿地笑了两声,道:“两位就是高李两寨的寨主?请借一步说话。”

    李寨主皱眉不悦道:“你是什么人?”

    冬天眯着眼看看他,问道:“你们谁姓李?”

    李寨主挺起胸膛道:“我姓李!”

    冬天先生贴近了些。仔细看看李寨主,打个哈哈道:“啊哈,原来你就是小石头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李寨主大吃一惊。他父亲的小名儿已经多少年不曾有人叫过了,连他都快忘了,现在居然被人一口叫出,李寨主失声叫道:“你是谁?”

    冬天摆摆手道:“老夫来自古石砬子,你们知道这个地方?跟我走!”

    罗大亨一把拉住冬天,苦笑道:“老人家,走这边!”

    “哦!”冬天先生从善如流。马上改变了行进方向。

    高寨主微微变色,何止李寨主听过。他也听过,古石砬子实际上是一道界限,就像一座界碑,越过古石垃子就是生苗的聚居区。

    生苗名义上虽也是大明子民。可他们自成系统,官府也从不委派官员治理,更谈不上征纳税赋。不只是大明如此,汉唐以来那些大一统的王朝一直是如此,任你世事变幻,皇朝更迭,他们始终不受影响。

    汉唐的百战雄师、大元的无敌铁骑,到了他们这里自然而然地就会止步,强行征服?成本太高。得不偿失,而且地形特殊,人口成份又以胡族为主。久了依旧会脱离控制,让以前的巨大付出化为流水,所以例代王朝不约而同采用了羁縻政策。

    人们常说的土司,其辖下领地和百姓都已具备了相当程度的文明,可是依旧只能采用羁靡政策,这些远居深山的生苗部落。比那些土司人家更加难缠、也更加令人不愿招惹、

    高李两寨与生苗部落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两天,算是近邻了。只不过双方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高李两寨素知他们的难缠,却不知来自那里的一位长老为何出现在这种场合。但是这样的人显然是不容怠慢的,二人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

    徐伯夷脚步轻快地走进两位钦差休息的小厅,成功说服了高李两位寨主,徐伯夷愉快的很。

    如果叶小天不回葫县,他不会如此小心,但叶小天既然回了葫县,他又早知叶小天与高李两寨关系密切,而高李老寨寨主的态度则决定着易俗改姓一事的成败,他会不加小心么?

    所以,在他的奏章里,除了提出对同意易名改姓的百姓减免一定的税赋,还意提到了高李两寨在葫县诸族百姓中的特殊地位和影响,建议天子给予封赏,高家寨封为上捞刀上官司,李家寨封为下捞刀长官司,两寨寨主都封为长官,世袭罔替。

    这就是徐伯夷的杀手锏了,此招一出,谁能抗拒?长官司长官,正六品的官,可以世袭罔替,得到朝廷任命的这种土官对所辖土地上的财产和人民具有自治管理和生杀大权,俨然就是一方土皇帝。

    这种世袭土官的传承比诸朝廷的爵位传承更加宽松,父死子继,子死孙继,没有儿子,女儿也可以继承,子弟族属、妻女、女婿、外甥都可以继承,这样的话除非一场大瘟疫全家死绝,否则就是千秋万代更替无尽,就算中原皇朝更迭,换了天下,新的王朝也会承认他们的存在,继续任命他们为官。

    那些千年土司世家就是这么来的,从汉朝至今,中原皇朝更迭了多少次?可他们的家族却传承至今。简而言之,一旦被朝廷认可为世袭罔替的土官,他们就能跟衍圣公孔家一样了,不管谁做皇帝,不管哪一族坐天下,他的家族都可以永享富贵。

    人生一世,图的是什么?就算不为自己打算,惠及子孙万代的事,这个诱惑也不动心?他们现在的寨主身份可做不到世袭,他们还能保证将来把这个位子传给他们的儿子,可指不定到了哪一代,别的家族崛起,就能取而代之。

    只不过,葫县已经改土归流,再设立世袭长官司那就是倒退了,可是民心所向对刚刚亲政的皇帝很有意义,尤其是他一亲政就全盘否定了他的恩师张居正,这时候尤其需要一种肯定,而且长官司级别较低,影响不大,所以万历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但万历皇帝还是希望如非必要,不必提出如此慷慨的条件,所以徐伯夷直到现在才提出来。当然。他如此作态只是做给林侍郎看的,如果他想让此事不生波折顺利通过,大可私下与高李两位寨主接触一下。把这个底儿透露给他们,到时候三人联手做一场戏,二人稍示反对,徐伯夷再抛出这个天大的好处,二人顺势答应谢恩,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徐伯夷并不满足于此,他不只想借此事邀得圣宠一步登天。还想趁机置叶小天于死地,所以他有意隐瞒这个消息。令叶小天放松警惕,也让钦差可以亲眼看到有人蓄意阻挠。如今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徐伯夷自然得意。

    徐伯夷向两位钦差长揖一礼,恭声道:“两位钦差大人。下官已说服高李两寨寨主,同意率领全寨百姓改风易俗了。”

    林侍郎放下茶杯,淡淡地问道:“你把条件许给他们了?”

    李国舅奇怪地道:“什么条件?”

    直至此时,李国舅隐隐然才察觉出他这个钦差似乎还有些事情毫不知情,心中不禁有些不舒服。

    不过文官们一向如此,他们就像一群护食的狗,武将凑过来要咬一口,皇亲国戚凑过来要咬一口,宦官们凑过来要咬一口。就连皇帝凑过来,他们也要咬上几口,面对这个已经尾大不掉。纵然是朱洪武复生,挥起屠刀大杀一通也休想剪除的庞大集团,李国舅自然无可奈何。

    徐伯夷道:“是!原本两位寨主已欣然允诺,谁料遽生波折,下官无奈,只好用上这备用之策了。”

    林侍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淡然道:“不管如何,只要此事能顺利解决就好。我们出去吧。”

    “且慢!”李国舅唤住林侍郎,对徐伯夷道:“你可曾问出是何人背后主使他们反悔?”

    徐伯夷道:“下官问过,但两人面有难色,迟疑不说。下官以为,眼下以易俗大典为重,不宜节外生枝。今日之后,还怕他们不肯对钦差大人直言相告吗?”

    李国舅颜色稍霁,不错,可以背叛一次,就可以背叛两次,此时他们刚刚做出抉择,自然难以做的那么彻底,等他们与幕后人正式决裂,又有钦差威压,还怕他们不说实话?到那时候……

    李玄成欣然点点头,对林侍郎道:“林大人,请吧!”

    ……

    县学黄教谕的书房里,高李两位寨主坐在那儿,面色极其难看。心里不断地挣扎着、衡量着,终究难以取舍。

    冬长老虽然认识李寨主的父亲,可是哪怕他与李寨主的父亲是过命的交情,也不足以让李寨主放弃这个惠及子孙万代的强大诱惑,更何况冬长老与李父只是泛泛之交。

    但是,对于冬长老的威胁,李寨主却不能不考虑,高寨主同样不能不考虑。冬长老根本没和他们谈任何条件,就只蛮横地说了一句话:“如果你们答应徐伯夷的要求,我们生苗就要出山,我们看中高李两寨的这块地方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两位寨主目瞪口呆。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山寨,那还谈什么千秋万代,所谓的长官司长官也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切尽化泡影了。

    迁址再建山寨谈何容易,当初定居于捞刀河畔的不过是几户人家,历尽数百年的繁衍生息才到今日地步,整个山寨迁走,何处可以安家?寨中百姓肯跟着他们去背井离乡?

    再者,如果真的要适走,除非迁至罕无人迹的深山老林,去做个野人王,谁的地盘里肯容许他们这么多人安顿,如果真有人肯接收的话,他倒要担心会不会被人家一口吞掉了。

    一个是富贵荣华传承万代的诱惑,一个是让他们失去一切的威胁,两位寨主痛苦不堪。朝廷是不可能为了他们部落之间争夺栖息地,就为他们向悍勇难缠的生苗们开战的。

    如果朝廷真肯出兵,很可能在把生苗赶回深山后一口把他吃掉,朝廷不是大善人,而是最凶猛的那头老虎,这种事大明朝廷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二人挣扎良久,终究取舍不下。李寨主仗着自己父亲与冬长老有旧,艰涩地道:“冬伯父,您和叶典史是什么关系,能不能……不要干涉我们山寨的事情?”

    冬天笑了,眯着眼睛道:“你们还不死心?说说吧,那姓徐的究竟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高寨主一字一顿地道:“立长官司,世袭罔替!”

    “原来如此,这就是徐伯夷的制胜法宝么?呵呵,确实是不容拒绝的诱惑呀!”

    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朗声大笑,随着笑声,叶小天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40章 悲剧的老徐

    庭院里面,各部族首领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看他们的神情,以兴灾乐祸者居多。

    葫县改土归流后,权力集中就成了必然,只是这个过程进行的非常缓慢。破而后立倒是快,但代价太高,而且很容易出现反复,朝廷对于内部问题不可能动辄就诉诸武力,所以潜移默化就成了最佳选择。

    这个过程尽管缓慢,基础却很扎实,不会产生什么负面影响。尽管过程缓慢,可权力毕竟处于一个集中的过程,各部首领原本对本部落的百姓掌握着生杀大权,如今这种权力却在慢慢流失,对此心生排斥,却又无力改变。

    而今移风易俗的倡议看似只是朝廷的一个面子功夫,可名字改变了,许多东西自然也会随之改变,部落百姓在心理上就会觉得与朝廷更近了一层,这势必会加速权力向朝廷集中的过程。如今经过高李两寨主这么一闹,众首领正好一同推拒,心里当然以快意者居多。

    这时候,徐伯夷从小厅里走了出来,众人早就在注意这边,想看他对如此难堪的局面如何收场,徐伯夷一露面,众人的窃窃私语立即停下了,所有的人都向他这边看来。

    徐伯夷淡定地看了众人一眼,晒然一笑,身子突然一闪,由正位而站变成了侧位欠身,扬声说道:“<长-风>文学有请两位钦差大人!”

    厅内传出一声清咳,林侍郎和李国舅并肩走了出来,昂昂然地入座坐定。徐伯夷上前两步,这才面向众人站定,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此前,本官与高李两位寨主产生了一些小小的误会,方才与他二人……”

    徐伯夷说到这里,神色忽然一变。他发现高李两位寨主不见了,急急向人群中一扫,忽然发现高李两位寨主正站在人群后面,有些凝重地低头耳语,徐伯夷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神情凝重是应该的,背叛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心理上有所挣扎很正常,但是徐伯夷相信他们拒绝不了自己送出的这种诱惑。

    徐伯夷继续道:“方才本官与他二人一番言谈,已经彻底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两位寨主欣然同意率领全寨百姓移俗易姓。呵呵。高李两位寨主,请上前来!”

    徐伯夷微笑着向高李两位寨主招了招手,围在厅前的众人立即闪开了一条道路,高李两寨主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对方最终的选择,他们轻轻点点头,便一起向前走去。

    二人大步走到厅前站定,徐伯夷微笑道:“两位寨主,误会既已解除。就请两位寨主代表贵寨百姓,在这里签字吧?”说着,徐伯夷得意地瞟了一眼与王主簿站在侧面的叶小天。

    高李两寨主互望一眼,突然单膝跪倒。拱起手来,掷地有声地道:“钦差大人恕罪!小民先前所言,句句属实,未能征得全寨百姓同意之前。小民万万不敢代表全寨百姓做出承诺!”

    李国舅一下子呆住了,本以为这回不会再出任何纰漏的林侍郎也呆住了,徐伯夷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精彩。他惊讶地看看高李两位寨主,又霍然扭头看向叶小天。

    如果说叶小天没有从中捣鬼,打死他都不信。但是,如果说叶小天能给出比他更具诱惑的条件,同样是打死他都不信。可是不管他信与不信,高李两位寨主再度反悔却是不争的事实。

    徐伯夷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关键,这时也容不得他多想了,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尤其是他的背后,有两道令他如芒在背的目光,那是两位钦差冷肃的眼神。

    徐伯夷气极败坏地道:“你们……你们怎么能出尔反尔,你们方才明明答应了本官……,难道你们甘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高李两位寨主头都不抬,依旧抱拳面向两位钦差,大声道:“钦差大人,徐县丞积威之下,小民不敢当面回绝。钦差面前,小民若再敷衍了事,那就是欺君大罪了,是以只能直言不讳,还请钦差大人为小民做主!”

    说着,两人重重地一顿首。

    林侍郎慢慢站起来,脸色一片铁青。

    徐伯夷惶然转向林侍郎,躬身道:“钦差大人……”

    林侍郎转身走了,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看他一眼,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得当真潇洒无比,徐伯夷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李玄成勃然大怒,他本希望徐伯夷能帮他报了一箭之仇,谁料这徐伯夷竟然蠢笨如猪,一再遭人戏弄。原本此事纵然办不成,丢脸的也是郑重其事的朝廷,可现在连他这位钦差都要沦为笑柄了。

    李玄成慢慢站起身,与此同时,两道箭眉也像剑一般竖了起来,冲着徐伯夷厉声喝道:“你身为官吏,食朝廷俸禄,不图实效,上报国家,专务虚声,妄求幸进,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皇上、朝廷与本钦差,你可知罪?”

    徐伯夷双膝一软,“卟嗵”一声就跪下了,叩头道:“钦差大人,下官……”

    李玄成怒不可遏地道:“徐伯夷罪犯欺君,不容饶恕,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两旁的锦衣侍卫排众向前,不由分说,就把徐伯夷抹肩头拢二臂,捆了个结结实实。

    “钦差大人恕罪!钦差大人……,叶小天!我与你誓不两立!”

    徐伯夷嘶吼一声,咬牙切齿地扑向叶小天,堪堪扑到叶小天身上时,他身后两个锦衣侍卫眼疾手快,抬脚往他膝窝里狠狠一踹,徐伯夷“卟嗵”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嘴都呛出了血,但他依旧狠狠瞪着叶小天,一副恨不得食尔之肉的模样。

    叶小天不言不动,只是嘴角向下轻轻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

    ……

    “原来如此,这就是徐伯夷的制胜法宝么?呵呵,确实是不容拒绝的诱惑呀!”

    “叶典史?你也在,老夫……老夫实在是……”

    “呵呵,两位寨主不必内疚。这个诱惑着实不小。纵然换做叶某。可以不为自己的前程出卖朋友,可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份享用不尽的财富,也难说就不会昧一次良心。”

    “叶典史,你……请不要再说了,老夫……老夫实在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叶某并没有嘲笑两位寨主的意思,这都是叶某的一片肺腑之言。”

    “叶典史,你……你能如此理解老夫,老夫实在是……”

    “高寨主且莫感动,理解归理解,可徐伯夷一旦得志。叶某就要倒霉了,所以,只要能够阻止徐伯夷,叶某也是不惜一切手段的,这一点,也请两位寨主能够理解。”

    “叶典史,你是说……”

    “不错!如果两位寨主一意孤行,就此接受徐伯夷的条件,那么。生苗必定出山,两位寨主以为凭你们寨子的实力能不能抗拒生苗部落的迁徙?如果他们想要占据捞刀河,试问谁能阻挡他们的脚步?两位若是失去了根本之地,呵呵……。徐伯夷许诺给你们的条件还有什么用呢?”

    “……”

    “……”

    “两位寨主,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如此纠结。挡人财路还如杀人父母呢,何况是惠及子孙万世的好处,这一次两位寨主就算迫于无奈站到叶某一边。想必也会从此心存芥蒂,每每思及被我逼迫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大好机缘,从而对叶某怀恨在心。”

    “叶典史说笑了。老夫……老夫怎么会……”

    “呵呵,言不由衷的话就不用说了。如果只有一条路能够到达彼岸,那是不是不管前方发生了什么事,都得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呢?我看未必,如果前方道路毁损呢?如果前方有剪径蟊贼呢?两位寨主,做人不能一条筋,其实你只要稍稍绕个小弯儿,就能一样达成目的……”

    “叶典史的意思是?”

    “叶某这里有一个两全之策,当然……,叶某不能保证它一定能够成功。不过,朝廷既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可见皇帝很看重此事,所以叶某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至少也有八成把握,两位寨主有兴趣吗?”

    “两全之策?”

    “不错!两全之策!”

    ……

    “徐伯夷完了,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叶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气,冷静地想着:“可我还要在葫县混下去,要在葫县混下去,就离不了高李两寨的支持,答应他们的事,我还是要做的,只不过,如果立刻出面,未免太明显了些,不妨再等一等。”

    叶小天的凭恃是:相信皇帝很器重此事,林侍郎就不可能轻易放弃,他若不做任何努力,就这么灰溜溜地打道回京,皇帝面前势必无法交待。这件事他办好了,未必有功,办砸了,皇帝却一定不待见他,他能爬上这么高的位置,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叶小天沉下心来,向高李两位寨主微笑着点了点头,举步向外就走,一脸若无其事。

    在场的官员和各部落首领们立即闪开了一条道路,望向叶小天的目光满是敬畏,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敬畏。

    叶小天有底牌,但他从未向人亮出他的底牌,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掌握着什么力量,只知道一个个对手一次次倒在他的面前,无一例外!而且这些对手要么是他的上司,掌握着比他更大的权力,要么是连知县都可以呼来喝去的豪强。

    因为不知他的底细,所以这种威慑力也就成倍地扩大了,而今,连有皇旨钦差傍身的徐伯夷都莫名其妙地惨败在他的手里,再也没人敢小觑这个典史,不!他现在是代理县丞!

    叶县丞昂然离去,在大多数葫县官民心中,他已是无所不能的无敌存在,不败的象征!

    :诚求月票!推荐票!.

第41章 救火队员

    “大哥,大哥,等等我,我的玛雅,你别走这么快!”罗大亨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叶小天倏而回身,洋洋得意地道:“怎么样,刚才大哥从走出来时,是不是很冷傲、很高贵、很不可一世、很成竹在胸?”

    大亨呆了呆,答道:“没觉得啊,我就觉得大哥走路有些做作,对了!还有点顺拐!”

    叶小天泄气地道:“是么?我还以为很有高手风范呢。”

    这时,冬天也急步赶来,大亨奇道:“冬老伯,你的眼神儿变好了?”

    冬长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老夫不瞎,大路这么宽,路上又只站着你们两个,难道老夫还看不见么?”

    适时赶来的周班头赶紧咳嗽一声,道:“典史大人!”

    叶小天奇道:“周班头,你不是跟知县大人去了驿站么,怎么在这里?”

    周班头道:“驿站里来了个姓景的千户,是个粗鲁的军汉,一味的蛮不讲理,县尊大人根本奈何不了他,还被他打了一巴掌,卑职看不是法儿,只好赶来向大人求救了!”

    叶小天皱了皱眉,对罗大亨道:“大亨,你陪冬长老回去,我和周班头去一趟。”大亨答应下来,叶小天便跟着周班头急急离去。叶小天边走边道:“那~长~风~文学 景千户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给我听。”

    周班头道:“是这样……”

    ……

    李玄成叫人把徐伯夷绑了打进囚笼,押在钦差行辕里,怒气冲冲地赶到林侍郎的居处,林侍郎捧着一杯热茶,眉头微蹙,正在微微出神。李玄成一屁股在旁边坐了,气愤愤地道:“林大人,咱们明日一早就回京吧。这次来葫县,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林侍郎笑而不语,国舅爷回了京,依旧是国舅爷,这件事办砸了,对他却是极为不利的。李玄成见林侍郎不说话,不禁问道:“怎么,林大人你还不死心吗?你我二人就快成为葫县百姓口中的笑柄了。”

    林侍郎悠然道:“国舅爷,不要急嘛,这事未必就没有转机。”

    林侍郎扬声唤道:“来人!”

    一个锦衣侍卫应声而入。垂手肃立。

    林侍郎道:“你去,请叶典史来一趟。”

    李玄成不悦地道:“林大人找他来做什么?难道徐伯夷没办法,他就有办法了?”

    林侍郎微笑道:“皇上对此事甚是期许,我们总不能稍遇挫折便即离去。叶典史有没有办法,本官也不确定,不过……不妨一试。”

    李玄成冷笑一声,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强咽了回去。林侍郎熟知他与叶小天之间的恩怨,他倒不好多说什么。

    ……

    叶小天一路走,一路听周班头讲述经过。等他赶到驿站上时,前因后果已打听明白了。二人走进驿站,就见许多驿卒民夫乃至县衙的捕快还有身穿战袄的军汉聚拢在一幢房前,抻着脖子向内观看。

    周班头走上前去。像赶鸭子似的喝道:“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众人回头一看,见叶典史站在那里,登时一哄而散,只留下那些满不在乎的军卒依旧看着热闹。但门前已经空出一块地方。

    叶小天走上前去,就见一个粗鲁的军汉揪着花知县的衣领子,怒目喝骂。花知县双手抓着那军汉的手,一副气极败坏的样子,赵驿丞两手伸在二人中间,拼命想把两人撑开。

    叶小天见状,立即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大喝道:“住手!你是何人,竟敢对一县父母大打出手,不怕王法了么?”

    景千户扭头一看,“噗哧”一声乐了,他把花知县向前用力一搡,挽了挽袖子,微微晃动着肩膀朝叶小天逼近过来:“哟嗬,这是谁裤裆破了,把你给露出来了,怎么着,你想替那草鸡知县出头?成!老子姓景,景鹏,兴都留守司千户,咱们哥俩儿练练?”

    叶小天撸胳膊挽袖子地正要冲上去,一听这话陡然站住了。他惊讶地看看景千户,迟疑地问道:“你……你就是兴都留守司的景鹏景大哥?”

    景千户蒲扇般的大手已经举了起来,正要往叶小天脸上扇去,一听这话,手臂以一个可笑的姿势定在空中。景鹏瞪大眼睛看着叶小天,迟疑地道:“你……你认识我?”

    叶小天欣然道:“你真是景大哥?哎呀,久仰,久仰!小弟不曾见过景大哥,不过景大哥的名字,小弟可听泓愃兄提过不只一次了,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

    “泓愃?泓……愃?你……你说的是哪……哪个泓愃?”景千户的声音有些结巴起来,他忽然想起一个名叫泓愃的人,只是此人他绝对没有资格称兄道弟,见了那人,他一向是称公子的。

    叶小天热情地道:“就是张泓愃嘛,哈哈!泓愃兄常说,他父亲张老大人曾不只一次在他面前赞誉你,说你是他手下极得力的干将,骁勇善战,尤擅水战,在水师时曾屡立战功。只可惜性情过于耿直,为人太过直率,容易得罪人,所以如今才只做到千户。要不然,以景大哥的功劳本领,早该升副将了。”

    景千户眉开眼笑,嘿嘿地笑着,难为情地道:“尚书大人真这么说?哎呀……,哪里,哪里,尚书大人实在是太过奖了。”

    叶小天当然没听张泓愃提起过什么兴都留守司的景鹏景千户,但他料定景千户逢年过节一定少不了去走张尚书的门路。

    他在路上曾仔细问过周班头,周班头出于职业习惯,做捕头做久了的人,对于了解到的情况都很详细地说了出来。

    叶小天从周班头所说的情况里总结出两点,一是景千户自陈的两次战功,都与海战有关,此人必定是出身水师。二是此人跟过的有名的文官武将包括朱纨和张真两人。

    一个水师出身的将领,最后却成了兴教留守司的人,现在还被派来押运粮草,此人在官场上混的一定不如意。他跟过两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朱纨早已过世,现在还活着且掌管南直隶兵部的就是张真。这景千户无论如何不会放弃这个后台,就算他不擅钻营,逢年过节也少不了一份礼物。那么张泓愃知道他这么个人也就不足为怪了。

    景鹏的确是出身水师,他提到的那两次海战,就是他奋勇作战立下大功,得以升迁的主要原由。只是此人性情粗鲁,不善维系与上官的关系,所以在水师混的不如意,后来更是被一脚踢开,到了兴都留守司。

    这些年他渐渐开了窍,巴望着有机会可以调回水师。起码也得调到一个可以立战功的地方,否则他做到千户这辈子也就到头了。他能攀得上关系且能对他有所帮助的老上司里,就只有南京兵部尚书张真,所以少不了往张府走动。

    叶小天说的全对,景千户自然不疑有它,听到张尚书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景千户真是又惊又喜,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再想到这叶小天与张尚书家公子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对叶小天便也亲热恭敬起来。

    景千户搓搓大手,打个哈哈道:“哎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险些和小兄弟起了冲突,我老景是个大老粗,小兄弟你可不要见怪。对了,还未请教,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叶小天笑吟吟地道:“小弟姓叶,叶小天,忝为葫县典史。”

    叶小天也不给景千户时间思量为何一个小小典史有机会认识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他亲亲热热地挽起景千户的手臂,哈哈笑道:“景大哥,来来来,咱们借一步说话。”

    众人眼看二人勾肩搭背地走开,方才还跟斗鸡似的逮着谁跟谁干架的景千户居然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不由面面相觑:叶典史怎么走到哪儿都有认识的人?连这粗鲁军头儿都能拉上交情。

    叶小天把景千户拉到一边,小声道:“景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是军中的将领,花大人是地方上的父母官,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军中汉子粗鲁直率,说话不大知道拐弯抹脚,景千户面有难色地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啊,老哥手下人护送的军需物资在你们葫县境内被劫了,这事儿我不找他花知县找谁?这事儿你别掺和了。”

    叶小天苦笑道:“老哥,兄弟我是葫县典史啊,你用这事来压他,他肯定会把这事压在我的头上,我想跑都跑不了。”

    景千户面有难色地道:“这……”

    叶小天压低声音道:“景大哥,不瞒你说,我跟这花知县其实并不对付,花知县隔三岔五就找我的碴儿,目的不外乎是索贿,可我哪有那么多好处孝敬他,结果处处受他针对。

    嘿!你不待见我?我还不巴结你呢!要不然你看,他在驿站上日晒雨淋的,我作为下属,什么时候跑到他身边守着过?只是……老哥啊,你这么一闹,他手下人找到我了,我是典史,能不来么?”

    景千户一听叶小天这番话,不禁感同身受,有了共同语言,就更觉亲切了,叶小天察颜观色,趁机说道:“要是大哥你真能把这事儿栽到他头上,小弟巴不得呢,问题是你不可能成功啊,莫不如换个法子把他绕进来。”

    景千户凝神道:“这话怎么说?”

    :诚求月票、推荐票!.

春节更新安排

    我儿参加冬令营,昨夜应近十二点时回来,十点钟偶就奔机场了,去时有雾,不浓,在机场待到凌晨一点,接到通知,沈阳大雾,飞机不能降落,备降大连机场。

    半夜往回赶,五步之外难见人影,以时速二十迈的速度,望着远处一闪一闪的车灯,回到家已凌晨三点,今晨八点又奔了机场,现在刚刚回来,这个年啊,折腾。

    过年了,关关也陪陪家人,让自己劳作了一年的身子骨歇歇,过年期间初一至初七每日一更,初八恢复正常更新。大家过年这段时间也放松一下,好好乐呵乐呵,攒起来过完年一块看也是可以的,当然,如果有月票,现在投出来是最好的,俺就当提前接了您的红包了。

    羊年大吉,喜气洋洋,衷气祝愿我的读者朋友们身体健康,学业进步,事业大成,爱情美满,家庭幸福!!!!!!!!!!!!!!!!!!!!

    .

    .

    .

    .

    .

    .

    .(未完待续)

第42章 寻贼

    叶小天的表情很诚恳,比奸商都诚恳:“景老哥,你是武将,我是文官。说起行军打仗、战场厮杀,你在行。可要说到运谋用计、官场伎俩,我在行,你说对不对?”

    景千户把头连点,道:“那倒是!”

    叶小天道:“所以,兄弟给你分析分析这个事儿,你看在不在理。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那就当我放了个屁,你别理会就是了。”

    景千户道:“言重了,言重了,你说,我听着。”

    叶小天道:“任何事情,不外乎情和理,就算是法,也得合乎情、占了理。辎重被掳这件事,你要说驿路坎坷,不易通行,两侧又是草密林深,易于藏匿,这话不假!可谁不知道贵州道路难行?那是有名的‘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啊,要不然能到如今也就一南一北两条驿道?

    再说林深草密,这里可是山区啊,驿道两旁都是山,难道能把所有的树木都砍光,野草都烧光吗?这个道理我明白,难道花知县就不明白?如果真的抗辩起来,老哥,你还真占不着理儿。”

    景千户挠了挠头,悻悻地没有说话。

    叶小天又道:“再说,护路者有护路者的责任,护辎重者也有护辎重者的责任,就算本县脱不了干系,可辎(长)(文学)重丢失的主要责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算到花知县头上,护送辎重的军队是干什么的?你就是硬拉上花知县,这一百大板,你也得独挨八十,对不对?”

    景千户当然明白,他也是明知想从山贼手中夺回辎重难如登天,这才想攀上花知县,这时一听叶小天分析,心里越听越凉。这事儿的主要责任,还真难赖到人家花知县头上。

    叶小天道:“我看花知县脸上有五道手指印子,是老哥你动的手吧?”

    景千户瞪着怪眼道:“昂!怎么?”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难怪张尚书那么说,老哥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脾气,太暴躁了些。这事儿就算主要责任不在你,你就该打人家一记耳光?现在这事儿还没出葫县,怎么都好说,如果真要打官司来,那就一定会闹上朝廷。到时候,花知县告你一本,你说朝中那些大臣会向着谁?人家可都是文官!那时你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么。”

    景千户别愣着脑袋,不服气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叶小天道:“好办啊!你手里有兵,花知县是地主,有耳目。与其在这里大家扯皮,不如联起手来,由花知县派人打探那伙山贼的下落。一旦找到他们,则由老哥你率兵清剿。哪怕东西拿不回来了,只要斩获贼几颗人头,咱们也能向朝廷有个交待。

    如果始终打探不到消息。那就不是你不肯追回军需,而是本地官府无法提供山贼的消息,纵有惩罚,你也有个说法。再者。你与花知县已经有了合作,他也不好再把此前被你掌掴过的事情提出来,你说是不是?”

    “嗯……”

    景千户沉吟了一下。乜了一眼花晴风,花晴风的乌纱帽还歪着,他还没有发现,一见景千户望过去,他马上不服气地瞪过来,连武将都怕,那怎么成,他可是文官,输人也不能输阵。

    景千户哼了一声,对叶小天道:“我懒得跟他说话。”

    这就是同意了,叶小天笑了笑道:“兄弟去说!”

    叶小天赶过去,把花晴风拉到一边,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花晴风听了犹豫地道:“这样成吗?那是一伙流窜作案的山贼,咱们未必能查得到他们的下落。”

    叶小天道:“查不到和查不查,那是两回事。如果就此闹上朝廷,难道朝廷诸公看不出双方在推卸责任?责任,咱们是跑不了的,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承担主要责任,大人还想和这粗鲁的军头儿继续纠缠不休吗?”

    花晴风想了想,勉为其难地道:“那就这么办吧,只是打探山贼下落的事情……”

    叶小天道:“自然下官来做。”

    花晴风点点头,忽又紧张地道:“你怎么赶过来了,县学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叶小天忍不住微笑起来,缓缓地道:“下官还未来得及说与大人知道,徐伯夷……已经被钦差大人以欺君之罪拿下了!”

    花晴风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呼吸粗重地道:“当真?”

    叶小天点了点头,巨大的幸福感立即笼罩了花晴风的全身,倒下了么?终于倒下了么?一个极具威胁的对手,一个有皇旨钦差傍身几不可敌的对手……

    花晴风颔首道:“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心情激荡之下,竟是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

    驿路上,周班头把役夫们都召集起来,役夫们扶着铁锹镐头,纳罕地看着跳上大石的叶小天,不晓得官府又把他们召集起来干什么,总不会是今天要发白面馍馍吃?

    叶小天提起嗓门儿道:“诸位,近日通过驿路运输的一批军需辎重,被山贼掳走了。现在军队要剿匪,需要有人为他们探察这些山贼的消息。你们很多人就是附近山区的百姓,熟悉本地情形,所以现在要从你们之中招募探子。

    谁愿意为官府效力,就可以不必再服徭役,而这段时间依旧算是你服了役。此外,每日还发一百二十文钱的行脚费,如果有谁能够查到山贼的准确消息,赏银十两。官兵因此能剿杀山贼的话,无需全歼,只要能收获五颗人头,便赏银一百两!有谁愿意,现在站出来!”

    不用在驿路上面朝黄土背朝天,每天还有钱拿,那当然好。可是这钱有那么好赚的吗?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这是冒着生命危险啊。众役夫面面相觑,其中不乏山民,平日里就攀山越岭,或为猎户。或为樵夫,不但身手敏捷,而且熟悉附近山岭情形的,有意想担这个差使,可还是有些犹豫。

    叶小天的目光扫到一脸络腮胡子的华云飞,华云飞先前冒充捕快帮闲砍了三颗人头,此刻竟又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扛着铁锹的役夫。这驿路上的役夫们分段负责,又常常轮换,身边这批役夫可没人认得他。

    接到叶小天的示意。华云飞把铁锹一扔,挺胸走了出来,大声道:“小民愿为官府充当探子!”

    叶小天马上道:“好!算你一个,还有谁?”

    周班头马上走过去,叮叮当当一阵响,一百二十枚闪亮亮的大钱就落到了华云飞的手上,众役夫中本就有些动心的见状立即争先恐后地抢了上来,纷纷道:“我愿意!”“我愿意!”

    叶小天微笑起来,要查一伙流窜作案的山贼。还真没有人比这些本地山民更适合的了,他们一旦参与其中,他们的亲戚、朋友、同乡就会被带动起来,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如果连他们的眼睛都能瞒过,那其他人就更不用想了。

    叶小天挑选探子,准备让山贼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时,深山老林中正有几道矫健的身影如牝鹿般灵巧地闪过。一处突起的岩石处。几个人站住了,其中两人踏上岩石,其他几人立即向四下散开。很自然地形成了拱卫之势。

    站上岩石的两个人额头微汗,迎着山风,登时便觉神清气爽。其中一人正是洪百川,另一人年纪比他小不了多少,可个头儿却比他高出一头有余,看二人的站位,那人总是隐隐地偏后洪百川半步,显然这伙人以洪百川为主。

    高大老者道:“大哥,这伙山贼到处流窜,比一条龙那伙人不同,实在不易查找啊。”

    洪百川道:“我知道,已经找到三处地方了,可惜都是他们曾经待过的,现在他们在哪里,确实不易搜寻。不过,尽人力,听天命吧,如果放手不管,任由他们坐大,势必影响云南战局。”

    高大老者双手叉腰,纵目四顾,发牢骚道:“卫里就不能派别人来吗?咱们另负使命,本不该参与此事。”

    洪百川微微一笑,道:“此地地理特殊,如果派些不熟悉此地情形的人来,找不到山贼事小,只怕他们自己都要陷在这深山丛林之中出不去了。都是袍泽兄弟,我们现在又没事做,替他们分担一下吧。”

    高大老者“嗯”了一声,转首问道:“大哥,你跟大亨究竟怎么了,我听老丁说,他都离家出走了?两父子,不必闹得这么僵吧。”

    洪百川呵呵一笑,道:“这个老丁,实在多嘴。没什么事,这孩子喜欢了一个女子,我不同意让那女子过门儿,这小子,就赌气离开了。”

    洪百川微笑着,丝毫不为父子二人现在的局面发愁:“本来,我是真的不太同意,后来派人查了查,这闺女还真不错,虽说是小门小户出身,可人品好,长得俊俏,大亨又喜欢,那就由他们去吧。”

    高大老者道:“既然大哥也同意了,怎么不把他们接回来?”

    洪百川道:“这孩子出去以后,我看他懂事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不着调了。这样不是挺好嘛,让他学着自立吧。爹是一条街,娘是一道墙。我这条街,就是要让他走出去,走出他自己的那条康庄大道啊!”

    高大老者摇头苦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幸好我没有儿子,就两个女儿,只要她们能嫁的好,我就不操心啦。”

    洪百川睨了他一眼,道:“我怎么听说你上个月刚刚又纳了一房小妾,理由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高大老者肃然道:“借口!纯粹是借口,要不然我那吃醋的婆娘岂肯善罢甘休啊?”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新的一年到了,给各位书友拜年,祝大家新年愉快,万事如意!诚求红包,月票拿来!^_^.

第43章 交易

    叶小天堪称葫县第一大忙人了,好不容易在易俗大典上摆平了徐伯夷,马上又得跑到驿站去替花晴风揩屁股,幸好那景千户跟南京兵部尚书张真有瓜葛,而他跟张尚书也有那么一点关系,否则他说的再有道理,那军头儿也未必听的进去。

    解决了这件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叶小天迈进家门的时候,暮色一片苍茫,最后一丝阳光业已埋到了山峰之下。等得饥肠辘辘的遥遥一见叶小天回来立即呼欢呼一声迎了上来。

    叶小天笑着摸了摸遥遥的头,对太阳妹妹道:“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身在官场,作息可说不准的,你们不用等我,到了饭时你们就吃,遥遥正在长个头的年纪,挨不得饿。”

    太阳妹妹迎上来,甜甜笑道:“知道啦,是遥遥非要等你回来嘛。”

    叶小天忽然注意到,哚妮打扮过,虽然只是薄施脂粉,可那脸蛋儿就有了一种吹弹得破的效果。唇珠在灯光下也变得妍丽了许多,那俏丽的小模样儿,不免叫人联想起她在床榻上时那种妩媚的风情。

    这是两人之间一种很默契很有情趣的暗号,哚妮稍做打扮时,就是求欢的信号,当然,这信号她基本没有多少机会使用,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叶小天主动摸上她的床去。

    +长+风+文学 不过,能让佳人主动索爱,男人总会感到愉悦的,“这小妮子,床榻之上,总是鼙着眉儿,一副不堪伐挞的样子,娇喘呻吟地求饶,说什么‘哥哥轻些,人家难受,好难受……’。嘿嘿,现在终于尝到快乐滋味了么?”

    叶小天自得而愉快地向她偷笑了一下,哚妮轻轻低下头,羞怩地撩了下鬓边的发丝,俏脸微微有些发红。她急呀,真的是不急不行了,因为她已经收到消息,神殿要派长老来探望尊者。

    这么久没和尊者联系,神殿总要派人过来看看的,再说上次尊者被捕押至南京的事。他们很是担了些心事,虽说最终化险为夷,可长老们不放心,还是希望能劝说尊者弃官归隐,返回神殿。

    哚妮听说了这个消息,不免就担上了心事。她虽成了尊者的女人,可还没有完成神殿交付的使命呢,如果长老发现她还没有身孕,会不会替小天哥找更多的女人来?虽说哚妮的嫉妒心不强。可也希望尽量少些姐妹分享小天哥的宠爱。

    一家人在花厅坐下,饭菜摆上桌来,叶小天刚刚端起饭碗,若晓生就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叶小天向外边睨了一眼。道:“什么事,你进来说吧,别鬼鬼祟祟的。”

    若晓生进了门,点头哈腰地道:“是!老爷。府门外来了两个锦衣人,头戴官帽,身穿龙袍。也不知道是什么官儿,反正一定是官家人,说是……说是要见老爷。”

    叶小天一听就明白了,皱了皱眉头,道:“锦衣卫?就说老爷我不在!”

    若晓生讪讪地道:“老爷,我……我跟人家说了要向老爷您通报一声。”

    叶小天笑了,道:“你呀,倒是个老实人,那就领他们进来吧。”

    哚妮嘟起嘴儿,不悦地道:“放衙了都不让人家歇着,官家就这么使唤人么。”

    叶小天笑道:“你家哥哥如今可不是典史了,而是代县丞!嘿嘿,也就今儿天色晚了,你看着吧,明日登门拜访的人还多着呢。”

    叶小天站起身,又弯下腰去,在她耳边悄声道:“洗白白等我,哥哥今晚一定过去。”

    哚妮被他说破心事,脸蛋儿腾地一下红得发烧。

    遥遥叫嚷起来:“哥哥和哚妮姐姐说悄悄话,不行不行,人家也要听。”

    叶小天笑道:“这种话,小孩子可听不得。”

    遥遥嘟起嘴儿不依地问哚妮:“哚妮姐姐,人家是不是不小了?”

    哚妮红着脸笑道:“是是是,咱们遥遥都是大姑娘了。”

    “那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人家也要听。”

    哚妮转着眼珠道:“我们说啊,我们说……,遥遥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可是越长越漂亮了,真不知道将来谁家小子那么有福气,会娶了咱们遥遥小美女做媳妇。”

    “真的吗?”遥遥笑逐颜开:“人家哪有那么好啦,嘻嘻……”

    已经走到外面的叶小天听到这番对话,不禁露出了笑容,这样的感觉真是温馨。可惜父母和大哥不在,要不就更完美了。

    他上次想把爹娘请来葫县的想法被徐伯夷破坏了,他是官,无旨不能离开任地,更不要说返京了。如果随便让人捎几句话,恐怕很难说动家人。在爹娘尤其是嫂子眼里,只怕是把这里看成蛮荒之地的,在他们的想象中,这儿的人就算不是吃人的野人也差不多,想说服他们,还是得做些精心的准备才成。

    “慢慢来吧!”

    叶小天振奋地想:“这都连升三级了,两年八级,还会远么?”

    ※※※※※※※※※※※※※※※※※※※※※※※※※※※※

    “叶典史!”

    “钦差大人!”

    “哦!我现在应该称呼你……权知葫县县丞叶大人才是!”

    这语气可不对啊,叶小天提了小心,陪笑不语。

    林侍郎用茶杯盖拨了拨茶叶沫子,撩起眼皮扫了叶小天一眼,见叶小天欠着身子,只把半个屁股放在椅子上,标准的下官见到上官时的恭敬模样,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假,可看不出真的心怀敬畏。

    “这小子,倒是生了一副好胆,穷山恶水的地方,连官员也变刁了么?”

    林侍郎耷拉着眼皮,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着茶叶沫儿,他没心思跟叶小天穷蘑菇,叶小天志不在京城,不能为其所用,纵然值得欣赏,却也无法结缘,不如早早了结此事。回京城准备秋闱吧。

    林侍郎暗暗叹了口气,道:“本官向葫县官绅了解过你的情况,你的风评很好啊。听说去年大旱,想出办法为百姓解除旱情的人就是你,你所建造的水利工程,直到如今还在发挥着作用。”

    叶小天欠身道:“任职一方,就该造福一方,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林侍郎道:“本官还听说,去年清剿一条龙悍匪,你也立下了大功。”

    叶小天道:“不敢。不敢,剿灭一条龙悍匪团伙的是本县巡检司,立下大功的是罗小叶罗巡检。”

    林侍郎呵呵一笑,道:“一条龙悍匪团伙为祸此地已经有十多年了。早不能剿除,晚不能剿除,偏偏是在你任本县典史时他们被剿除了,要说这其中没有你的功劳,怎么可能呢。”

    林侍郎笑微微地说了一句,叶小天心头微凛。身形不由坐正了些。他让功给巡检司的事在葫县并非秘密,但这种事不可能有人对林侍郎讲,林侍郎能凭他的经验分析到这个程度,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叶小天在京城天牢时。每天里打交道的都是高官,从他们那里接受了许多官场知识,但支离破碎,与实践中掌握的经验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用来对付葫县这等蛮荒之地的几个小官吏轻而易举,可在这等真正胸怀韬略的大官僚面前,却不足凭恃。

    林侍郎惋惜地道:“本来嘛。凭你的功劳,再有本官替你进言,你这权知二字未必就不能去掉,可是,葫县这次易俗大典闹得朝廷体面皆无,虽说徐伯夷才是罪魁祸首,可皇上难免会迁怒于葫县官吏,这种情况下,本官也不宜为你进言了。”

    叶小天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大人有此栽培之心,下官已是感激不尽。下官如今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杂职小官,又无显著功劳,怎敢妄求提拔。”

    林侍郎拨茶的动作一顿,忽然说道:“叶县丞,这葫县胡族百姓,名姓只是信手拈来随意取用,不似我汉人子弟,父子相继,门第严瑾,你说……他们真在乎改换名字吗?何况朝廷还有优厚的赏赐,为何他们执意不肯呢?”

    叶小天又坐直了些,他知道,终于要说到正题了,叶小天道:“大人,依下官看来,胡族百姓对于改名换姓,应该并不抵触,何况还有减免税赋的好处。其实真正反对易俗的,不是民,而是官!”

    林侍郎的神色一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望着叶小天道:“官?哪个官?”

    叶小天道:“当然不会是流官,大人以为,还有什么官?”

    林侍郎的脸色舒缓下来,微笑道:“土官?据我所知,葫县两个土司,已经在五年前被斩,其家族也被免去了世袭土官的权利,葫县因此才得以改土归流,如今葫县最多只有两个吏目,而且并非世袭,他们……何必在乎易俗呢?”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在大人眼中,只有吏目以上的土官才叫土官,就像在朝廷眼里只有品官才是官,我等不入流的杂职官,大抵只是稍稍高级一些的吏一样,可在小民眼中,我们却也是官啊。

    葫县地方也是如此,下官所说的这个土官,可不仅指朝廷钦封的那些土官,那些一寨之主、一堡之主、一村之长、一族酋领,在地方上说一不二,权威无双,虽非土官,胜似土官。

    朝廷对地方上控制的越是严格,地方百姓对朝廷的依附之心越强,他们对地方上的控制力也就越小,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会接受易俗呢?高李两位寨主作为诸族首领,离不了他们的支持,有所顾忌,也就在所难免了。”

    林侍郎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突然问道:“如果本官把此事托付于你,你能让他们回心转意吗?”

    :大年初二,该去拜见老丈人了吧,各位英雄,留下买路费再走,月票拿来!.

第44章 嫁衣

    叶小天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候到了。林侍郎讲了这么多,分明是要跟他做笔交易,如果他能圆满解决易俗一事,让林侍郎对朝廷有个交待,让皇上有了体面,林侍郎就会保他坐稳县丞之位。

    县丞小么?小,对于朝廷上的大员们来说,一个县丞,很小很小。可是对于底下的老百姓们来说,那却是仅次于百里至尊的强权人物,那是正八品的官员。

    叶小天现在是未入流的杂职官,从不入流到入流,这是一道对许多不入流的杂职官来说终生都难以逾越的一道坎,这比现代从体制外转到体制内还要困难百倍,越过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的官。

    “入流”的官,最低是从九品,然后是九品、从八品,八品,所以准确地说,如果叶小天能坐稳县丞的位置,他实际上升的就不只是三级,而是四级。可是经过方才的一番接触,叶小天发现这位林侍郎甚是精明,并不是一个好摆布的人,他不会是给自己下什么套吧?

    叶小天心中挣扎不已,林侍郎看出他的顾忌,呵呵一笑,抿了口茶,悠然道:“此事若能顺利解决,本官才好打道还京啊!秋闱将至,本官忙得很,可不能在葫县多耽搁。若是此事不能得到解决……”

    林侍郎长长:长:风:文学 fw.地叹息了一声,叶小天把心一横,前怕狼后怕虎的做什么,我处心积虑,还未离开金陵就巧妙铺设,摆下这么大的一个局,不就是为了引入“外力”破开这层坚冰么。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两年升八级的神话,一下子就能实现一半,富贵险中求。怎容错过!

    叶小天霍地抬起头来,毅然道:“钦差大人,下官……愿意一试!”

    ……

    “姜侍卫,求你帮个忙。小小心意……”

    戚七夫人把一大锭银子塞到一个锦袍侍卫手中,那侍卫推却道:“不成,不成,那徐伯夷是钦犯,我哪敢给你牵线搭桥,钦差大人一旦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戚七夫人哽咽道:“姜侍卫开恩。奴家只与他说几句话儿就好,不敢打扰太多,就几句话,奴家说完就走。”

    戚七夫人说着就跪了下去,抱住姜侍卫的大腿苦苦哀求。姜侍卫无奈之至,终于跺了跺脚,道:“成!你随我来,就一刻钟,时辰一到。你马上离开!”

    戚七夫人破啼为笑,连连点头道:“多谢姜侍卫,奴家记住了!”

    李玄成所住的庭院非常雅致,曲径幽深、曲廊相连。庭院中有一个天井,四周也都是青翠藤萝环绕。天井中放着一个囚笼,徐伯夷萎顿其内,无精打彩。头顶悬着一盏气死风灯。惨淡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

    姜侍卫引着戚七夫人到了天井旁,紧张地四下一望,道:“我去路口给你看着。时间要快!”

    戚七夫人答应一声,那姜侍卫便向长廊入口处闪去。天色已晚,这个时辰,国舅一般是不出来的,姜侍卫担心的是被其他侍卫撞见,所以先去路口守着。

    戚七夫人放慢脚步走上前去,一见徐伯夷凄惨的样子,不禁心头一酸,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戚七夫人当初委身于徐伯夷,只是想找一个靠山,但是这么久的相处下来,人非草木,哪能没有一点感情,现在她是真把徐伯夷当成了一生的依靠,眼见他落得这般下场,禁不住悲从中来。

    徐伯夷身陷囹圄,一时万念俱灰,晚饭都没心思吃,这时饥饿感特别强烈,他按着肚子,正有气无力地偎在一角,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却也懒得抬头看上一眼,但他忽又听到一阵啜泣,心中不由一动,急忙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戚七夫人。

    徐伯夷双眼一亮,倏在一下爬起来,扑过去紧紧抓住囚笼,激动地道:“戚七,你怎么来了,可是……可是钦差肯放过我了么?”

    戚七夫人摇摇头,热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李玄成研墨提笔,只寥寥几笔,一个形神兼备的美女便跃然纸上,那回眸一笑、顾盼嫣然的美人儿,正是夏莹莹。李玄成痴痴端详半晌,忽然想到如此美人儿已经嫁作人妇,眉宇之间突现厌憎之色。

    他一把抓起那幅图,恶狠狠地撕个稀烂,愤愤地向案上一掷,无比嫉恨地道:“你是一潭清澈见底的灵泉,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可你不什么要自甘堕落,为什么要被那等鄙俗不堪的男人变成一汪污浊不堪的死水!”

    李玄成嘴里骂得痛快,可心里却又如何真就放得下。然而伊人已嫁,他能奈何?李玄成怅立良久,不禁悠悠长叹,落寞地走开,轻轻推开了房门。

    天井中,徐伯夷咬牙切齿地道:“叶小天,我与他不共戴天!但有一口气在,我绝不放过他!”

    徐伯夷本有机会攀上展家大小姐,只要他能继续瞒上一段时间,先把四娘休了,谁知偏偏杀出个叶小天,把他殴打一顿,让他在葫县声名狼籍。好不容易又抱上田氏这条大腿,可是偏偏叶小天又来与他做对头。

    如果没有叶小天这个冤家对头,他早就把葫县彻底掌握在手中,此次易俗之事也能顺利进行,到时必可再上层楼,到时候上有皇帝青睐,旁有田氏臂助,仕途将是一条康庄大道,可现在呢?

    戚七夫人希冀地道:“大人,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么?可不可能……朝廷会网开一面?”

    徐伯夷默然良久,轻轻摇了摇头,戚七夫人眸中的神采顿时黯淡下来。

    徐伯夷惨笑道:“在葫县,我能只手遮天。可在皇帝中,我这等官儿实在不算什么,这一回,我最好的局面,也是罢黜为民,永不叙用了。”

    戚七夫人心头一颤,忽地抓住徐伯夷的手,垂泪道:“算了。这官儿,不做便不做了吧。罢黜为民,永不叙用,那便永不叙用好了。叶小天,咱们斗不过的,只要你能平安,今后……今后咱们就安安份份地过日子……”

    徐伯夷大为意外,他原本图的是齐木一众妻妾的财和色,而戚七夫人愿意委身于他,自然是图他的权势。双方原本只是利益的结合,没想到今时今日,这戚七夫人竟然对他动了真情。

    徐伯夷有些感动,可他从幼年时起便立志要做官,做大官,这份执念比为情所困的李玄成还要强烈几分,然而他的前程却一而再地毁在叶小天的手上,徐伯夷如何能够甘心。

    一想到叶小天,徐伯夷心中些许的情动登时变成了无边的杀气:“永不叙用。那只是最好的结果,很可能……我连人头都不保!再说,即便能够不死,我被他害得这么惨。如何甘心苟且活着?我现在只想杀了他!只要能杀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

    李玄成站在藤萝后面,静悄悄地听着二人这番对话,目光闪烁了几下,怅然落寞的脸色渐渐变成了一抹阴鸷的笑意……

    ※※※※※※※※※※※※※※※※※※※※※※※※※

    典史属于未入流(九品之下)的文职外官。但在县里的县丞、主薄等职位空缺时,其职责由典史兼任。因此典史职务均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属于“朝廷命官”。

    徐伯夷以欺君之罪锒铛入狱了。叶小天便成了权知县丞,代理其职务。因为未入流与入流官之间的巨大障碍,其实以典史身份兼代县丞职责的,一般很难像其它职位一样由代转正,可是这个人是叶小天,葫县中没有多少人怀有疑问了。

    似乎只要是叶小天,那么在他身上发生任何奇迹都已成了理所当然。他这个代理县丞,直接被大家忽略了“权知”二字,已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县丞,所以这两天登门拜访送礼请宴的人很多。

    这些款待应答方面的事情,叶府中只有原本是秀才娘子的桃四娘才能胜任,所以这位内管家迅速升格成了大管家,里里外外都要操持,在她的管理之下,诸事倒也井井有条。

    前来拜访叶小天的来宾,并没有遇到正主儿,就连县衙里也很难觅到他的踪迹,这几天他正频繁出入各处山寨,显得非常忙碌。其实易俗最大的阻碍就是他自己,他想反手为云易如反掌,可太容易了岂不就验证了之前诸族首领的反对是出自他的授意?

    虽说葫县官吏乃至林侍郎对此都心中有数,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叶小天做了三天面子功夫,感觉也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不免就装过火了,恐怕林侍郎会老大不耐烦。

    于是叶小天又去了一趟高家寨,同高李两位寨主吃了一顿酒,带着几分醺意回到县里,直奔钦差行辕,告诉林侍郎,他已成功说服各部落首领,大家同意易俗了!当然,给予高李两寨寨主的封赏还是要有的,因为高李两寨寨主出力甚巨,帮了他很大的忙。

    林侍郎归心似箭,如果叶小天再不来,他真要好好敲打敲打这个不开眼的坏东西了,一听叶小天说诸事齐备,林侍郎大喜过望,马上决定明日再行易俗大礼,由叶县丞亲自主持。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荒唐,为他人作嫁衣裳。翌日一早,县学再度热闹起来,可是已没有人想得起那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徐伯夷,众人眼中只有那个光艳夺目的“新娘子”叶小天!

    :据习俗,大年初三一般不出门,因为是赤口,要避免与人发生口角争执, 以防招惹口舌是非。但是这么大好的节日里,大家开开心心滴,又怎么可能会有不愉快的事呢,不管今儿在家打麻将看电视,还是出门走亲戚访朋友,愿我的书友们快快乐乐,笑口常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92/ 第一时间欣赏夜天子最新章节! 作者:月关所写的《夜天子》为转载作品,夜天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夜天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夜天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夜天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夜天子介绍:
他世袭罔替,却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却非高门。作为六扇门中的一个牢头儿,他本想老老实实把祖上传下来的这只铁饭碗一代代传承下去,却不想被一个神棍忽悠出了那一方小天地,这一去,便是一个太岁横空出世。
他自诩义薄云天,为人四海,是个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家有佳妇贵女者统统藏之深闺不敢示人;他自称秉性纯良,与人为善。可是只为逃避做他的上司,堂堂贵州道布政便打起“丁忧”的幌子,欢天喜地的辞官归故里了;他自谓忠臣,光霁日月,可一向勤政的万历皇帝却因他而再不早朝。
杨凌人称杨砍头,杨帆人称瘟郎中,他却有着更多的绰号,疯典史、驴推官、夜天子……,每一个绰号,都代表着他的一个传奇。
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