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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夜天子txt下载     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章 前波未灭后波生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夜天子》更多支持!翌日一早,于福顺便邀请叶小天和李经历与他一起赶往三岔口。

    叶小天是当事人,李经历则是去当见证人的。

    山林四周,昨日就由几家土司分别派了人把这里围困起来,为的是防止林中还有杀手尚未逃逸,为了防止某位作贼心虚的土司夜中派人上山毁灭证据,他们安排的人都是交叉布署,互相监视的。

    这些善后之事都需在今日进行,在此过程中,很可能会找到一些有力证据,以找出幕后黑手,于福顺当然要到场。几家土司相继赶到现场后,对林子的搜索便正式开始了。

    很快,搜索的人就在林中陆续发现了一些中箭死亡的尸体,这些尸体都被拖到三岔路口,由几家土司分别派人辨认。

    这几家部落在没有发生水银山争端之前,因为彼此地域接近,部落间的接触还是很频繁的,所以谁的堡寨里若是有什么杰出的武士,其他寨子的人多多少少总有认识他的。

    结果从陆陆续续寻找出来的尸体看,一些杀手被认出是于家寨的人,另一些则被认出是凉月谷的人,此外还有一些身份不明,根本没人认识。这些身份不明的人,其实是展伯雄从总堡派来的,是以此地无人能认出他们的身份。

    杨羡达和杨羡敏两兄弟成了涉案部落中最清白的两兄弟,他们虽然是一手造成四大部落相争,直至如今兵戎相见的罪魁祸首。但是搜索出来的刺客尸体中却没有一具属于杨家寨。

    杨氏两兄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不已。

    于福顺冷笑起来:“我们不可能把别人堡寨里的人都认全。但是不要紧,会派出杀手至此的,必然是与诸部近日的纷争有关的,那么这些身份不明的人会是谁派来的。不就呼之欲出了么?杨羡达,你说是不是?”

    杨羡达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一听这话不禁勃然大怒:“于福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些来历不明的的刺客是我杨某人派出来的?”

    于福顺摊开双手道:“大家都听到啦,这可是杨羡达自己承认的。”

    “我承认你个姥姥!”

    杨羡达勃然大怒,拔刀冲向于福顺。展大头人见势不妙,赶紧冲上去一把将他抱住。一旁果基格龙帮腔道:“于土司,你这么说有失公允吧?这些身明不明的人怎么就一定是杨羡达派来的,难道就不能是杨羡敏派来的么?”

    杨羡敏气得脸庞通红,指着果基格龙道:“果基格龙。你好!你好!你我往日交情从此一刀两断!”

    于福顺阴阳怪气地道:“果基格龙,你自己屁股不干净,就不要忙着出来帮别人洗刷清白了。你说,你在林中伏下杀手,究竟意欲何为?”

    果基格龙根本没有派杀手,可于家寨早就做了准备,提前抓了几个到铜仁去贩卖山货的凉月谷的人,处死在密林之中意图栽赃。果基格龙如今是百口莫辩,因为冤枉,更形愤怒。

    果基格龙暴跳如雷。捶胸喝道:“我果基格龙光明磊落,怎么会做这种阴险之事!于福顺,你不要血口喷人!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于家寨掳了我的人,意图嫁祸于我!”

    于福顺负手而立,傲然冷笑道:“是么?如今已然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果基格龙啊,你还真是无耻!按照你的说法。这林中发现的我于家的人,岂不也是有人故意嫁祸了?”

    果基格龙受不得激。马上拔刀扑向于福顺,刚刚松开杨羡达的展大头人又急忙抱住果基格龙,大叫道:“格龙少爷,息怒,息怒啊,这分明是于家有意搅混水,你千万不要上当,此时一旦动手,那就再也理论不清了。”

    等到整个山林被搜遍,除了已被证实了身份的果基家的人和于家的人之外,还有好几个难以辨识身份的杀手,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供明确身份的标识,模样也没人认的,为了证明这几个杀手是谁的人,几位土司、土舍、头人、少爷们又展开了一场撕逼大战。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这才不了了之,各土司分别命人抬起属于自己堡寨的杀手尸体返回家园,至于那些谁也不愿承认身份的无名杀手,则由展大头人派人就近埋葬了。

    临行之前,果基格龙瞪着于福顺,恶狠狠地道:“我果基家究竟有没有派人,我格龙心里最是清楚。这几个人都是去铜仁贩卖山货的,定是被你掳走,藏在林中嫁祸!于福顺,你记住,不管水银山争端如何,咱们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

    于福顺依旧一脸欠揍的冷笑,不屑一顾地扬长而去。叶小天和李经历陪着他们吵了一天的架,也劝了一天的架,这时也是一副精疲力尽,脚步沉重地陪着于福顺下山,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

    眼看到了于家寨,于福顺停住脚步,回身吩咐道:“尸体停在外寨吧,不要抬进内寨,内寨里有贵人,抬进去太晦气。明天……”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夕阳晃了一晃,眼睛下意识地一眯,“噗”地一声,一枝利箭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于福顺踉跄退了两步,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不相信,经过各堡塞一天的搜索和折腾,最后在他的寨门口,居然还有刺客潜伏着要杀他。可那枝箭就钉在他的胸膛上,小指粗细的箭杆,只有一点点血渍蔓延到衣服上,那一箭实实在在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于福顺抬起一只手。刚刚搭在箭杆上,便仰面向后倒去……

    “刺客!有刺客!”

    随行的寨中壮丁纷纷叫嚷起来,丢下抬着的尸体,就近寻找蔽体,同时搭弓的搭弓。拔刀的拔刀,意图找出凶手所在。这时远处夕阳下,已经有一匹马绝尘而去,马上又有人大叫:“刺客逃了,刺客逃了。”

    “于寨主!于寨主!”

    叶小天仓惶地扑到于福顺的身上,用力摇了几下。于福顺大张着双眼,眸子滞涩不动,喉中咯咯几声,从嘴角缓缓溢出一缕血丝,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小天大呼道:“于寨主!”随即却以极低的声音冷冷地道:“你想杀我?没想到你会死在我的前头吧?“

    于寨主的身子惊悸地跳动了一下。眼睛蓦然睁得更大,那双僵滞的眸子缓缓地转动着移向叶小天,可他的瞳孔还没对准叶小天,便寂然不动了。

    李经历蹲在地上,像只鸭子似的一点点横移过来,小声问道:“于寨主怎么样了?”

    叶小天抬起头,一脸沉痛地道:“一箭致命,你说还能怎样?”

    ……

    于俊亭趴在蒲草榻上。对珠帘外的文傲一字一句地道:“你就照此……说与他知道吧,这里的局势太过复杂,已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要他……想想办……法……”

    于俊亭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凝重,其实只是因为忍痛忍的难过。她说到这里时,一双秀气的眉痛苦地跳了跳,终于忍受不了那位自诩为于家寨第一推拿师的神力,呼痛道:“你轻着些,痛!”

    那女推拿师咧嘴笑道:“大土司。奴婢早就跟你说过了嘛,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一边说,她还一边变本加厉地用上了力气。似乎越卖力才越显得她服侍周到。

    这时一个寨丁急匆匆地闯进门来,一进堂屋就卟嗵一声跪伏在地,颤声禀报道:“大土司,大事不好了!我们土司……我们土司在寨门外被人一箭射杀了!”

    “什么?”

    于俊亭猛地一惊,双手一撑蒲草榻,身子一下子仰了起来。

    “更衣!快更衣!”

    于俊亭跳到地上,愤怒地命令那些手足无措的侍女,虽然隔着细密的珠帘看不见她窈窕动人的身子,站在厅中的文傲还是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抬起。

    侍女慌慌张张地取来衣衫,于俊亭一抬左臂想要穿进衣袖,不料这一抬便是一阵剧痛,仿佛肌肉扭伤了似的痛楚,于俊亭一眼看到那位胖大的推拿妇人,心头戾气顿起,她猛地探出右手,揪住那胖大妇人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地往几案上一磕,沉声问道:“痛不痛?”

    “痛痛痛,痛啊!”

    胖大妇人被于俊亭这狠狠一磕,额头顿时肿起一个大包,疼得她鬼哭狼嚎。

    “砰!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一定是你的脑袋经络不通咯?嗯!”

    于俊亭揪住她的头发,砰砰砰地磕在沉重结实的几案上,喝骂道:“通了没有,通了没有?”

    “通通通,通了通了,大土司饶命啊!”

    “通了为什么还痛?嗯?砰砰砰砰砰……”

    “饶……命,痛啊!太……大力……”

    “不是通则不痛吗?你也知道太大力?通则不痛的混蛋!砰砰砰……”

    于俊亭累得气喘吁吁松开手,胖大妇人像一瘫烂泥似的软在地上,已经晕厥过去,满头的包,好似释迦牟尼大神。

    于俊亭铁青着脸色转身喝道:“还不更衣!”

    此时的她几近全裸,耸胸丰臀,中连细腰,曲线跌宕流畅,浑身肌肤艳如桃花,丽如润玉,似锦江之水。垂下的秀发遮住了半边俏脸,显得愈发妖艳,但俏美的脸上却饱含戾气,仿佛林中水妖,异常邪异。

    几个侍女战战兢兢地凑过来,也顾不得帮她擦去背上的花露精油,便手忙脚乱地给她穿戴起来。于俊亭装束停当,“哗啦”一把拨开珠帘,顺手从墙上摘下她的珊瑚柄马鞭,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片刻之后,于俊亭便率领一群侍卫冲出所居的院落,文傲追到廊下,扶栏眺望夕阳下于土司远去的身影,皱起眉头深深一叹:于福顺是土司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他的死,对土司的大业势必要有所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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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事了拂衣去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夜天子》更多支持!于俊亭还以为于福顺是在寨外很远处就遇袭了,没想到刚冲出寨门,就见寨门处围了许多人,于俊亭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人群默默分开,于俊亭就看到了叶小天的那张苦瓜脸。

    叶小天抱着于福顺的尸体,一脸悲痛莫名,于俊亭冷冷地睇了他一眼,慢慢蹲下,目光落在于福顺的脸上。于福顺僵硬的脸上还保持着震惊的神色,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于俊亭默默看了良久,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离她最近的人就是叶小天,眼见他人噤若寒蝉,鸭子一般蹲在他身边的李经历又把殷切的目光投向他,叶小天便揉了揉鼻子,对于俊亭详细解说起来。于俊亭面无表情,很镇定地听着。

    叶小天道:“阿嚏!于寨主扭过头,吩咐人说,内寨里住着贵人,不宜把尸体抬进去,忽然嗖地一声,阿嚏!从那个方向就飞过来一枝箭,正中于寨主的胸口,于寨主退了两步,似乎想要拔箭,他只抬了抬手,就倒下了……”

    于俊亭冷冷地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叶小天摇摇头,道:“箭中要害,阿嚏!于寨主一声未吭,就死……阿嚏!”

    于俊亭皱了皱眉,问道:“你伤风了?”

    叶小天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将军,你身上的香味儿太浓了。我的鼻子有点痒。”

    李经历吃惊地看向叶小天。这厮是在调戏女土司么?

    于俊亭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叶小天这句话。

    她肌肤护理所用的精露花油气味儿确实有些刺鼻,她也是用习惯了才不觉得甚么,如今匆匆出来,尚未沐浴。叶小天距她最近,又处在下风头上,被熏的打喷嚏也属正常。

    于俊亭又看了看于福顺,刚要站起,忽然若有所觉,伸出珊瑚马鞭。拨着于福顺的下巴,让他的面孔正对着自己,渐渐露出深思之色。

    叶小天见她打量的仔细,心中微微一凛,急忙咳嗽一声。道:“将军,在山上时,果基格龙曾摞下狠话,说不管水银山之争最终结果如何,他跟于家寨的梁子都结定了。你看会不会是……”

    于俊亭深深地望了叶小天一眼,又垂下目光看看于福顺大睁双眼不敢置信的表情,慢慢摸到他的胸上,靠近箭杆。五根手指一根一根地贴上去,突地用力一拔,只听“噗”地一声。带倒钩的箭便扯着一块皮肉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叶小天暗暗佩服:“这娘们儿,眼都不眨一下!够狠!”

    于俊亭把带血的箭簇就手在李福顺的衣服上擦了擦,锐利的眼神盯着那箭簇。箭头是三菱状的锋刃,带有毒槽,后有倒钩,这和大明官方制式的枪刃式箭头截然不同。

    于俊亭抬起左手,用手指比了比箭簇的长度和宽度。这一动,牵动背脊。又觉有些疼痛,心中不由又暗骂了一句那个推拿师。随即她的目光便转移到箭杆上。箭杆用的是烘烤过后笔直一根的老青藤,既有韧性,又有足够的份量。

    于俊亭沉声道:“这种箭,确是凉月谷所有!”

    叶小天又惊又怒地道:“真是他们?”

    于俊亭冷冷地横了叶小天一眼,淡淡地道:“你这么悲愤做什么?”

    叶小天一愣,确实啊!于福顺又不是他儿子,于福顺这小姑奶奶都没悲伤,他这么悲痛愤怒做什么,表现太过火了么,可别因此引起于俊亭的警觉才好,这小娘们不但心狠手辣,人也精明的很。

    叶小天心念急转,马上愤愤地道:“我当然要愤怒,一位土司,当着我的面被人杀了,我还如何调停诸寨纷争!”

    于俊亭冷冷地瞧了叶小天一眼,又定定地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于福顺,直起身来,似一树琼枝般挺拔地站着,吩咐道:“把于寨主抬回去!”说罢转身就走,腰杆儿始终挺得笔直。

    叶小天和李经历对视一眼,马上举步跟在她的身后。

    三声号角声响过,寨子里那些担水挑柴、喂养牲口、忙碌杂务的奴隶娃子都垂首躬身,屏住呼吸等候土司大人经过。土司大人死了,但死了也是高高在上的身份尊贵的土司。

    忽地,前方一座低矮的小棚屋里蹒跚地跑出一个四岁大小的娃娃,咯咯地笑着,呼唤着她的母亲。看模样,小家伙正在和她的母亲在玩捉迷藏,小丫头穿着一件破烂的袍子,头发也脏兮兮的打了绺儿,健康红润的小脸似乎也很久没洗过了。

    她突然从棚子里钻出来,欢快地跑着,正撞在于俊亭的腿上。

    “混蛋!”

    气恼之中的于俊亭低头一看自己的袍子上被抓了两个脏兮兮的手印,登时勃然大怒,抬腿把那娃儿踢坐在地上,两个侍卫冲过去抡起了鞭子……

    “住手!”

    紧随其后的叶小天一声大吼,眼见来不及阻止,急忙抢上一步,张开双臂拦在那小女娃儿前面,于俊亭本来举步要走了,眼见这般模样,便停住脚步,瞪着他道:“你做什么?”

    叶小天道:“还请将军息怒,饶恕了她,她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于俊亭微微扬起尖尖的下颌,傲然道:“我是土司,她是卑贱的奴隶娃子!这是冲撞土司最轻的惩罚了!”

    叶小天道:“将军要和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论尊卑么?下官姓叶,据说叶姓出自姬姓,黄帝后裔。他姓李……”

    叶小天又向李经历一指,道:“据说李姓出自嬴姓,为颛顼帝后裔……”

    李经历茫然地看着叶小天。心道:“我这姓氏历史这般悠久么,原来上古时候我家祖上就当过皇帝了么。”

    叶小天道:“要说起来,现在有名有姓的人家,细溯起源,都是最尊贵的人物后裔。上溯几千年。那都是王子、公主了。时移势易,现在,你是将军,他是经历,我是县丞,而这个小女孩。是奴隶娃子!

    未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我不是说讲究上下尊卑不对,可是对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不必如此严苛。她不是公主,但是在她的父母眼中,她比公主还要娇贵。将军大人总有一天也要为人妻、为人母的。请饶过她,好不好……”

    李俊亭瞪着叶小天,神情怪异地斥道:“有病!”

    李俊亭说罢便大步走去,向身后摆了摆手,两个侍卫便放过了那小女孩。孩子的父母惶恐地站在一边,脸都吓白了,这时“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感激地朝向于俊亭离去的方向叩头不止。也不知他们是叩拜李俊亭,还是叩拜紧随李俊亭身后的叶小天。

    ※※※※※※※※※※※※※※※※※※※※※※※※※

    “你要去见祖宗了,别忘了带上一只公鸡。它会提醒你赶路的时间。佩好你的腰刀,拿上一把雨伞,跨上你的骏马,穿着新做的衣衫,泅过大河,爬过雪山。你的祖宗,在那美丽的平原……”

    苍凉的丧歌在灵堂前响起。石头坐在角落里,用芦笙伴奏。曲调哀婉悲伤,掌坛师尘了道长又扮起了芦笙坛师,舞蹈着,唱着歌,旁边还有一群伴跳的“大神”,王宁穿花衣,戴羽帽,脸上涂抹着油彩,胡乱扭动着,一双眼睛贼兮兮地东张西望。

    这叫“闹丧闹卯”。丧事期间,芦笙、鼓声是日夜不停的。作为掌坛师,还要根据灵场的变化及时间的早晚不断变换内容。来了吊客要用芦笙调表示欢迎;早中晚三餐前,要先对亡灵敬饭,芦笙要吹出敬酒、敬饭曲。

    客人为亡灵上香时,要吹敬香曲;在为亡灵杀猪、宰羊、献祭牛时,要吹交畜曲;天黑、天亮、中午、太阳偏西、鸡鸣等不同的时段,也要分别吹出不同的曲调,傩师和吹笙手少了根本坚持不下来。

    所以于家寨把附近所有的傩师都请来了,此时正是尘了道长和他的小徒弟石头当班。于家的人都在灵堂里披麻戴孝,后宅于俊亭的房间里,依旧是一身素色衣衫。

    于俊亭坐在椅上,低沉地道:“安排于福顺的儿子继任土司吧,至于向朝廷请封的奏本,先压一压吧,否则……死因实难说明,一旦说明真相,朝廷就会知道此处的乱象。”

    文傲请示道:“是!可凶手未明,杨天王那边属下怎么说?”

    “谁说凶手未明?”于俊亭抬起眼睛,目光森然:“凶手明明就是凉月谷,我们于家和凉月谷自然是不死不休!”

    文傲蹙眉道:“土司,刺客用凉月谷特有的箭矢,这分明是故意嫁祸……”

    话说到一半儿他就明白了,立即闭上了嘴巴。是有人故意嫁祸又怎样?重要的是,于家有了借口,而且是理由非常充分的借口,他们再向凉月谷果基家开战,就连张知府也不好出面阻止了。

    文傲立即顿首道:“属下明白!”

    这时一个侍卫站在门口禀报道:“大土司,李经历和叶县丞向大土司告辞,他们要返回铜仁。”

    于俊亭目中寒芒倏地一闪,唇角渐渐噙起一丝冷笑。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站起来,沉声道:“我去送他!”文傲敏锐地注意到,大土司说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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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草木皆兵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夜天子》更多支持!于俊亭走到客厅里,大马金刀地坐下,吩咐道:“叫他们进来。”

    廊下,李经历小声对叶小天道:“叶县丞,于寨主刚刚过世咱们就走,不合适吧?”

    叶小天道:“李大人,我已经打听过了,他们丧葬、周祭、除灵,三太仪式的时间极长,咱们在这儿耗不起啊。”

    李经历道:“那调停一事……咱们不管了?”

    叶小天冷笑道:“如今连于寨主都遇刺了,还有调停的可能?知府大人的悬赏,我还是不要了了,可别有命赚,没命花。”

    李经历想及此地的凶险,机灵灵打个冷战,不再说话了。

    这时一名侍卫高声宣道:“请李经历、叶县丞进见!”

    叶小天一见于俊亭,便慷慨激昂地大谈他奉张知府所命来此调停四部纠纷,是如何的呕心沥血,费尽心机,终于促使四部议婚,和平之期指日可待,不想凉月谷狼子野心,先在山路设伏,复又安排杀手,致使于土司死于非命。叶小天本人对此深表同情,对于家做出的反击决定深表理解,他要回转铜仁府向知府大人禀明此事,并请求知府大人支持。

    于将军对叶小天如此深刻的认知、这般细致的分析,完全无视于家也有刺客出现在山头的态度,表示非常满意和强烈认同,两人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举行会谈,就水银山局势和他们共同关心的问题深入交换意见。并达成了广泛共识。

    李经历在一旁只听得目瞪口呆,对面前这两位说瞎话大师,只能自愧不如。

    于俊亭道:“于寨主一死,水银山局势将更加严重,我本该亲自赶回铜仁。将这里情形告知知府。奈何于寨主是我的亲眷,他既过世,我此时是不能离开的。你便回铜仁,把此间情形告知张铎吧。”

    叶小天既然把李经历请来,当着他的面说出以上这番话,到了张知府面前就不可能再换一套说辞。于俊亭明白叶小天的意思。所以对他求去之举没有丝毫留难,两个人心照不宣,于俊亭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他的告辞。

    于俊亭陪着他们二人出来,便去灵棚向新晋土司告辞。新晋土司就是叶小天刚到于家寨时曾经见到过的那个胖墩墩的少年,这少年看起来差不多有十岁了。实际上才只八岁,但他现在已经是提溪于家的土司老爷了。

    小土司披麻戴孝,正在母亲和司仪的陪同指点下在灵棚里做孝子。石头吹奏了一段哀伤凄婉的芦笙,刚刚撤下休息,又换了几位乐师上来,掌坛师尘了道长正指示他们该奏什么曲子。

    这种丧葬法事的乐曲不下数十种,跳神的舞步套路相应地也有数十种。在尘了道长的指挥调度下,芦笙乐曲陡然变得欢快起来。几个跳大神的击掌大呼起来:“弟姑弟、弟姑纳、告达崩、哥达着!”

    王宁脸上画得花花绿绿的,也摇头摆尾地唱道:“堵达纳乍呀、堵达纳乍呀!”

    他们喊的是:“弟兄们、朋友们、吹起来呀,跳起来呀!大家一起来吧!”然后灵堂里刚刚哭嚎了一阵的一大票人。涌到灵堂前,随着欢乐的曲调咿呀嗨地跳了起来。

    叶小天见此一幕愕然不已,他实在不明白办丧事的时候为什么要在死者面前奏起这么欢快的乐曲、跳起如此欢快的舞步,如果面前停的不是一具棺材,而是生起一堆篝火,他都要以为这帮人在野营踏歌了。

    不过这是人家的习俗。想必其中自有他们的道理和说法。叶小天也不好露出太怪异的表情,只管阴沉着一张脸。表现得极其肃穆,反正这么做总不会是错的。王宁看见叶小天。虽不觉得他能认出自己,还是下意识地转了过去,只丢给他一个背影。

    小土司被人唤了过来,听到叶小天向他告辞,小土司并没什么反应,还是在母亲的提示下,才客气地挽留了他几句,随后便与于俊亭一起送他们离开寨子,一路行去,寨子里处处可见秣马厉兵的寨中壮丁,只待丧事办完,大战必然爆发。

    出了于家寨,叶小天和李经历止步回身,对于俊亭和小土司道:“两位土司请留步吧,我等这就告辞。”

    “慢着!”

    于俊亭忽然唤住他们,对叶小天道:“叶县丞,于某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请这边来!”

    叶小天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依言与她走到一边。二人在一旁的寨墙下站定,于俊亭点漆似的双眸定在叶小天脸上,说道:“于某有一事不解,左思右想,始终不得要领,不知叶县丞肯为于某解惑乎?”

    叶小天拱手道:“于将军客气了,叶某知无不言,却不知于将军为何事而惑?”

    于俊亭轻轻鼙着眉儿,突然问道:“你为何要杀于福顺?”

    “什么?”

    叶小天脸色大变,猛然退了一下。于俊亭的目光从叶小天脸上缓缓地落下去,落在他下意识地攥紧的双拳上,轻轻一笑,低声道:“果然是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小天这才知道之前于俊亭只是怀疑他,并不确定真的是他。或许是她耳目灵通,察觉了什么,又或者是她从于福顺死亡时的模样注意到了什么……,是了!于福顺弥留之际惊闻他才是授意刺客杀死自己的人,当时的眼神和表情……

    叶小天暗恨,他当年在京城茶馆里听人说书时,常听见一个桥段,就是一个人陷入死地,对手却不忙着杀他,总要啰哩吧嗦说上一堆。说着说着一定会发生意外,煮熟的鸭子逃之夭夭。

    叶小天当时就想,有朝一日他若杀人,一定刚毅果决,该出手时就出手。决不婆婆妈妈地乱讲话,让煮熟的鸭子再飞走。可他怎会想到人都已经死定了,还是不能乱说话。

    无论如何,这种时候打死他都是不能承认的,煮熟的鸭子飞走也就飞走了,但不管是煮熟的鸭子还是活的鸭子。嘴巴总是硬的,叶小天立即惊怒交加地否认道:“于将军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和于寨主无冤无仇,怎会杀他?”

    “是么?”

    于俊亭俏媚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但她对叶小天点点头,粲然一笑。很妩媚很温柔地道:“叶县丞,一路保重!”

    叶小天就像一只被揪住了尾巴的猫,毛都炸了起来。

    ※※※※※※※※※※※※※※※※※※※※※※※※※※※※

    “吁~~~”

    叶小天猛地勒住马匹,李经历本来与他并辔而行,急忙扯住马缰,扭过头去,不耐烦地道:“叶县丞,你又怎么啦?”

    叶小天神色凝重地往前方一指。道:“你看,林中有鸟飞起。”

    李经历回头看看,茫然道:“鸟栖于林。自林中飞起,有什么奇怪的?”

    叶小天沉声道:“不然!也可能林中设有埋伏!”

    李经历道:“啊?”

    叶小天道:“去两个人,查探一下!”

    当即就有两名侍卫策马奔向林中。

    李经历圈马回来,赶到叶小天身边,苦笑道:“我的叶大人,你这一路疑神疑鬼的。用不用这么紧张啊。方才在镇子上打尖,你愣是要先把银子丢进茶水验毒。现在又怕林中有人埋伏,谁会紧追不舍地想暗杀你我呢?看看。看看,你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居然换成和侍卫一样的衣服……”

    叶小天有苦难言,总不能告诉他于俊亭对自己的威胁吧,那女人需要“于寨主死于凉月谷之手”这个理由,以便继续争夺水银山,所以不会公开说出他是凶手,但并不代表那女人会放过他,是以叶小天一路上惶惶如丧家之犬。

    叶小天只好对李经历解释道:“小心无大错,虽然麻烦些,可是这样才安全嘛。眼看就到铜仁了,咱们可别在家门口翻了船,于寨主就是前车之鉴呐。”

    李经历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只好翻了翻白眼儿,心中暗想:“知府大人派我等去水银山调停,结果四大部落原本还只是剑拔弩张,现如今却要大打出手,知府大人不知会做何想法……”

    ……

    展家堡里,春光明媚。展凝儿的闺房院内,一树桃花开得鲜艳。

    展凝儿对窗而坐,丫环都被她打发了出去,一个人坐在那儿,很紧张地捏着绣花针,瞪着面前裁好的几块布片。从小习惯了舞枪弄棒的她,想要做女红,却又拉不下脸面跟丫环学,居然异想天开要来个无师自通。

    此时的凝儿一副传统的苗女打扮,盘髻于顶,用红帕和白帕交叉缠着头,外围缠了一条绣花彩带,其下缘还罩上“小勒子”,周匝密密悬挂着一串串彩珠,摇曳于眉际耳根,美仑美奂。

    抄襟衣,衣袖、衣领和衣襟均有精美的刺绣,腰系刺绣的红飘带,下着一头蜡染刺绣的百褶裙,绑腿是由纯白色的麻布缠成的,素雅洁净,恰似窗外树上新雨洗后的粉桃花。

    苗家姑娘都要习女红,她们很小就要开始亲手为自己绣制嫁衣,出嫁的时候是要穿上自己亲手制的嫁衣的,如果女红不好,再漂亮也会被族人瞧不起,出嫁的时候会被人暗中嘲讽是光着身子来的。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以展凝儿的身份,她便不穿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裳也没什么。不过这一次展凝儿给叶小天出了一道难题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忽然觉得穿上自己亲手裁制的嫁衣才有意义,于是……

    “咚咚咚……”

    房门叩响了,展凝儿一惊,针差点儿扎了手,她气恼地冲着门口嚷道:“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吗?”

    外面侍女怯怯答道:“小姐,有人从水银山来,说是有封很重要的信要给小姐。”

    话音刚落,房门“呼”地一声打开了,展凝儿水灵灵地杵在门口儿,急不可耐地道:“信在哪?”

    侍女把信递上,展凝儿一把接过,“呼”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展凝儿坐在窗前,急不可耐地打开信,只看一眼便笑靥如花,甜美的像吃了蜜,信上只有一句话:“臭丫头,不许再拈酸吃醋了,这一次为了你,我可是一把烽火,戏尽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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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拆烂污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夜天子》更多支持!“啊!终于回到铜仁了!”

    一进城门,李经历便精神大振,这一路上叶小天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都快把他折磨疯了,时不时的戒备一番也就罢了,行程也是异常错乱,艳阳当空时本该赶路,叶小天却建议入住客栈,明月当空时本该入眠,叶小天却突然来了个急行军……

    本来很轻松的返程之举,因为叶小天的怪异举动,折腾的他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如今回了铜仁城,总算见着亮儿了。叶小天谨慎地插嘴道:“越是容易松懈的地方,越容易出错,李兄不可大意。”

    李经历:“……”

    由此入城,前方路上要经过大悲寺。大悲寺的客舍实际上就是客栈,住客期限有长有短,还有只住一晚或者只在此歇足的,因为是庙产,官府又不能收税,倒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李经历远远看见大悲寺恢弘的建筑群,不禁扭头道:“叶县丞,可要使人去庙中打声招呼,提前备好住处么?”

    叶小天摇头道:“不必,此去提溪,有负知府大人所托。待我禀明知府大人后,若无旁的事就要回转葫县了。”

    李经历安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为葫县舍生忘死,事有不逮,非你之过,就不要多想了。”

    水银山如今的乱象。本就有叶小天的推波助澜,他哪有什么郁闷难过了,可又不能向李经历解释,只好苦笑道:“多谢李经历安慰,咦?那不是戴同知么?”

    李经历扭头一看。果然看见戴崇华摇着一柄绘着艳丽桃花的竹骨小扇,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身边未带随从,看他脚下发飘,迈腿迟滞的样子,李经历便笑道:“这厮定是又去鬼混过了。”

    李经历翻身下马。大笑着向戴崇华迎去:“戴兄,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啊?”

    戴崇华两眼有点无神,看起来有点萎靡不振,好似很劳累的样子。竟未发现偌大的一支队伍过来,如今听人说话,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蓦地瞪大眼睛道:“你……你几时回来的!”

    李向荣笑道:“这不刚回城么!”说着向戴同知挤眉弄眼地问道:“快说,你今日又去哪里鬼混了,这回勾搭的是谁家小娘子呀?”

    戴同知看到李向荣背后的叶小天及一众随从人马,情知他们确实是刚刚进城。不觉松了口气,对李向荣笑道:“贤弟说笑了,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啊!叶县丞,久违了。”

    叶小天从马上下来,对戴同知拱手道:“见过戴同知。”

    戴崇华问道:“怎么样,提溪乱局可有改观?”

    李经历和叶小天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异口同声地道:“一言难尽呐。”

    戴崇华道:“我今正好无事,便陪你们去见知府吧。走,咱们边走边说。”他们已经到了人口稠密处。李经历和叶小天便不上马,与戴同知一起三人边走边说,向他讲起提溪司目前的情况。

    前方经过大悲寺不远,李经历忽地站住脚步,轻咦一声道:“那不是我家的轿子吗?娘子?娘子!”

    李经历放开双足向前方一乘小轿赶去,轿夫见是本家老爷,连忙停住脚步,轿帘一掀,露出一张蛾眉杏眼、妖娆动人的美人面孔,正是黎松月。黎夫人两颊酡红,艳若桃李,大概是在轿中有些闷热的缘故。

    瞧见李经历,黎松月吃了一惊,道:“相公回来了?”

    李经历笑道:“可不回来了么,你这是去哪里?”

    黎松月敛了惊容,轻轻掠了掠鬓边发丝,道:“哦,妾身刚去庙里上香回来。”

    李经历道:“好!娘子且回家去,整备一桌酒席,这一路为夫太也劳乏了,回去后你我夫妻小酌一番,去去乏劲儿。”

    黎松月道:“奴家晓得。”妙目一闪,瞟见不远处站着的戴崇华,马上又收敛目光,向李经历温柔一笑。

    李经历笑道:“是戴兄在那边,极熟稔的人,就不必下轿见礼了,你去吧,我向知府大人复命后便回去。”

    黎松月颔首答应,复又向戴同知的方向一瞥,帘儿一放,掩住了那红杏初绽般的无限春情。

    眼见小轿抬走,戴同知松了口气,忽一扭头,见叶小天正乜着眼睛看他,不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叶大人看什么?”

    叶小天对戴同知点点头,答非所问地道:“我对戴大人,真是景仰的很!”

    ※※※※※※※※※※※※※※※※※※※※※※※※※

    张知府老佛爷一般堆在椅子里,瞪着叶小天道:“你说怎么?谁死了?”

    叶小天道:“提溪于家的土司于福顺,不慎在寨门外遇刺身亡!”

    “啊!”

    张知府熊躯一震,身下坐椅猛地发出“嘎吱”一声惨叫。

    张知府惊道:“怎会如此,是什么人下的手?”

    叶小天道:“凶手远遁,不曾捉到。不过从于土司身上遗下的箭矢来看,于通判断定箭矢为凉月谷独有之物。”

    张知府又是熊躯一震,身下坐椅再度发出一声惨叫,继续大惊道:“竟然是果基家下的手?怎会如此!如今……如今提溪情形如何了?”

    李经历苦笑道:“我二人离开时,于家正在办丧事。不过我看那寨中悍勇之士毕集,披甲持矛,哀兵一片,恐大战已一触即发了!”

    张知府熊躯再震,叶小天咳嗽一声道:“那是我们离开的时候,现在么,怕是已狼烟四起了!”

    “哗啦”一声。张知府身下的坐椅四分五裂,一座肉山轰然倒地,震得地皮震了两震。

    “知府大人!”

    叶小天、李经历、戴同知,再加上厅门口两个侍卫,五个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张知府从地上拖起来,张知府垮着一张胖脸,好不沮丧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戴同知提醒道:“铜仁于家和提溪于家同气连枝,势必不会坐视提溪于家受欺,凉月谷的果基家和提溪于家都是咱们铜仁府治下,大乱将起。,知府大人不难坐视了!”

    张知府脸色如鸡血,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粗气,忽地振声大呼道:“快!快去水西请田氏调停!”

    戴同知登时垮下脸来:“知府大人是让下官去么?”

    这一问提醒了张知府,忙道:“对对对。就你去吧!你务必要向田氏说明此间情形之严重,于家和果基家可以不给我面子,他们总不能不给田家面子吧?你去,快去!”

    戴同知一听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原来是自己揽事上身,他的脸色垮得更难看了。

    “田家?”

    叶小天不期然地想起了田家那位柔柔弱弱、周身无处不媚的田妙雯田姑娘来,张胖子要去西天请如来佛祖了,却不知这位田白虎对上于将军孰胜孰败。不能留在铜仁坐观雌虎相争,真是可惜了……

    ※※※※※※※※※※※※※※※※※※※※※※※※※※※※※

    叶小天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给张胖子一个八面起火、四处冒烟的烂摊子。

    张知府的悬赏自然是拿不到了,叶小天只带走了约有往年九成的赈济银两,由铜仁府派员押送,解赴葫县。

    提溪乱象升级,惊得张大胖子屁滚尿流地跑去水西搬救兵了。此事很快传到了正隐藏在展家的杨应龙耳中,直至此时。杨应龙才知道张知府居然派了叶小天往提溪调停的事。

    杨应龙最初的计划是掌握十万大山中的生苗,只要这股力量出山。就可与播州遥相呼应,不管将来是夺铜仁还是占石阡,有这数十万生苗在手,都将如探囊取物。

    不料他竭力培植的长老功败垂成,尊者大位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叶小天手里。杨应龙欲行大事,前期必须慎之又慎,太早露出狐狸尾巴必将引起朝廷警惕,为他举事造成种种障碍。

    所以杨应龙果断缩回了手脚,转而别寻他途,他想的办法就是挑起铜仁诸部纷争,扶植于氏上位。

    自从田氏失去对思州思南两地的绝对控制权,对于由土司们组成的这条贵州生物链最顶端的掠食者们来说,思州思南两地就等于是“无主之地”了。

    如同狮群各有领地,突然一块领地上的狮群远徙,这块无主之地是不可能任由鬣狗成为最高一级的掠食者的,总有一天其它的狮群会扩张领地,把这里囊括进去,而杨应龙就是那个最先下手的人。

    杨应龙要达成这一目的,必须做到两点:第一,不能扩大冲突落围。一旦战争局面发展到不可控制,他又不能提前介入干涉,将会引起其他土司出面,又或朝廷出手,那就为他人做了嫁衣。

    第二是不能让人发现一切他是铜仁乱局的幕后主使,在他举事之前,不能让人发现铜仁府实际上已经落入他的手中。所以他百般迂回,不惜分润好处,暗中收买展家,又与同样身怀野心的于珺婷达成合作。

    如此一来,他就得在避居幕后的情况下,激发冲突,又得控制冲突,不能让战争升级,不能采取极端手段灭亡某个部落,而是要通过一系列行为,削弱张知府的声望和影响力,促使原本附庸于张氏的土司们离心离德,最终由于氏夺权。

    唯有如此,才会避免其他土司的干涉,避免朝廷的干涉。各土司家族的势力本就是此消彼涨的,只不过正常的过程要润物无声,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能达成,而他把这个进程加快了无数倍而已。

    这个火候可就不好掌握了,差一分半生不熟,过一分菜就要糊了。如今事态显然有些失控,幸好这一次于俊亭的自作聪明做的还不错,她一口咬定制造事端的是凉月谷,占了道义之先,又把目标确定在了铜仁一地之内,而且作为苦主,她操有主动权,这件事如何发展,她可进可退。

    只是杨应龙就得暂时收手了,田家可不像张胖子那么愚蠢,如果他不及时抽身,难保不会被人发现幕后有他活动的身影。想至此处,杨应龙立即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主要内容是安抚展家和石阡杨家,安排自己的人或按兵不动,或暂时抽身退出此事。

    等一切安排妥当,杨应龙又想到了叶小天,这根搅屎棍,怎么到了哪儿都有他?于珺婷说杀死于寨主的其实是叶小天,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发现于福顺意图杀他实施报复,还是别有目的?

    杨应龙很不放心,便又下了一道命令:“告诉赵歆,让他盯着叶小天,看看他还有什么举动,随时向我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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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各有所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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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经历毕竟与叶小天在提溪司“同生共死”了一场,所以当叶小天要返回葫县的时候,李经历很义气地送了他一程,虽然只送了三里路。⊙頂點小說,

    三里路处,三岔路口,叶小天望着铜仁府唯一赶来送他的这位从六品经历厅经历李向荣大人,心中感动不已,差点儿就把“兄台家有红杏一枝,悄然出墙矣”的诗意画面很委婉地描述给他知道。

    李经历勒住马,一脸戏谑的笑,对叶小天道:“李某正要去三里庄见过一位本家长辈,顺路送你一程,天色也不早了,叶老弟你这就上路吧,一路上还是要昼伏夜行、草木皆兵吗?哈哈,似你这般惜命的人,李某也是生平仅见。”

    叶小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向李经历拱拱手,干净俐落地道:“再见!”

    叶小天启程上路了,明里有六名侍卫,暗里有九名侍卫,另一个并非死在水银山,而是在他赶到铜仁府后,就派回了葫县,此外还有铜仁府押运赈济银两的百名余兵丁。

    李经历以为叶小天回葫县还是要疑神疑鬼,昼伏夜行地瞎折腾,却不知这一路回去,叶小天轻松悠闲的很。每日巳时三刻,艳阳当空的时候,叶小天才姗姗上路,还没到酉时就开始张罗歇宿,此时农人家养的溜达鸡还没归巢呢。

    叶小天住宿时尽量选择在较大的镇子落脚,这里的住宿和饮食条件相对好些,治安也更好,同时叶小天出手大方,一路护送的兵丁都很满意,对这位叶县丞便也更加恭敬了几分。

    这一日傍晚。他们又在一处镇子里歇宿,包下了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好大一处宅院,又向当地人买了几十只肥鸡肥鹅,用大锅烹的肉香四溢,以犒赏沿途护送的铜仁府兵丁。

    兵士们围着几口大锅流口水的时候,正房的大门却紧闭着,叶小天正在里边同匆匆赶来的华云飞说着话儿。叶小天先前派人去葫县向花知县报讯时,便让他顺道散播了一条消息,此后他便去了提溪司,在回转铜仁府的时候。又派人通知华云飞赶来。

    叶小天给华云飞斟上一杯茶,笑问道:“葫县那边的情形如何?”

    华云飞道:“消息已经传播开了,百姓们大多都已知道此事。”

    叶小天颔首道:“咱们葫县往年得到的赈银都是最少的,百姓都骂官府无能,不为地方百姓做主,其中真正缘由,身为官员不好宣诸于口,又或觉得没必要让百姓们知道,平白背负了许多骂名。

    但我以为。让百姓们知道真相并不是一件坏事,蒙蔽百姓,使之不知真相,百姓忿怒时又只知斥其为愚民刁民。这才是愚官蠢官,这等活受罪的事儿我叶小天可不干。叶某的苦衷总要叫他们知道才好,相信百姓中也不乏明理之人。”

    华云飞点头称是,笑道:“大哥说的是。只是这一来,原本往咱们家里送礼巴结的,可就少得多了。原本天天有客登门,自从消息传开,几天里也不见一位客人上门。”

    叶小天笑了,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这个礼很烫手,还是不要的好。回去后,按我说的,已经收下的礼,都作价还回去。”

    叶小天想了想,又对华云飞道:“还有一件事,你回去之后,再传播一条消息……”

    叶小天对华云飞耳语了几句,华云飞点点头,兴冲冲地跳起来道:“那我这就回去。”

    叶小天道:“不必这么着急的,反正我这一路走的慢,给你留出了足够的时间,你且用过晚饭歇宿一晚吧。”

    华云飞道:“不了,早些办妥事情我才安心。我这就走了,身上带了足够的肉干和干粮,况且夜路我也是走习惯了的。”

    “好吧!那你……”

    叶小天点头答应下来,可是目光在华云飞的褡裢上扫了一眼,忽然又唤住了他。华云飞回身道:“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叶小天唇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慢悠悠地走到华云飞身边,拿起褡裢看了看,笑道:“新做的褡链,针脚缝得挺细密的啊。”

    叶小天托着褡链嗅了嗅鼻子,又道:“唔!里边装的是新做的酱肉吧,挺香的,比咱们炖的肥鸡肥鸭还好吃。”

    华云飞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讪讪地道:“大哥……”

    叶小天的手从褡裢上又滑到华云飞腰间,不等华云飞遮掩,便迅速扯下了他腰间那只用来装散碎银两的荷包,在灯下仔细端详着道:“哟!鸳鸯戏水,绣的好精致。”

    华云飞一把抢了回去,脸庞通红。叶小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揶揄地道:“老弟,你这么急着回去,怕是别有原因吧?”

    华云飞“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憨态可掬。叶小天高兴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笑道:“真有你的,人家四娘子温柔美丽,知书达礼,可是一朵俏媚的小桃花呢,居然被你小子近水楼台啦。”

    华云飞红着脸道:“大哥,你……你就别取笑我啦。”

    叶小天好奇地道:“说说,你们两个到了什么地步了,几时能喝你的喜酒啊?”

    华云飞吭吭哧哧地道:“这个……这个……我……我得问过四娘才知道。”

    叶小天笑道:“四娘温柔贤淑,可不是河东狮。这种事啊,我看还得你做主才成,要不然人家四娘心里再愿意,也是绝不会催促你的。成了,你既归心似箭,那这就回去吧,我若再要留你,只怕你要埋怨我不解风情了。”

    华云飞被叶小天一通调侃,完全没有还嘴之力,只好窘着一张满是幸福甜蜜的大红脸。飞快地逃进了夜色,天空中,星星一下一下地眨着眼,似乎也在羞羞这位可爱的少年!

    ※※※※※※※※※※※※※※※※※※※※※※※※※※※※

    繁星点点,满是诗情画意的感情。田彬霏和田妙雯两兄妹站在庭中露台上,台下就是水池,泉水叮咚,肥鱼游动,莲叶摇曳,倒映灯光。便是一副美丽的图画了。

    田妙雯负手而立,亭亭似濯水而出的一株妖莲,媚骨天生的身子被灯光映出一圈朦胧的光晕,愈加散发出迷人的味道,叫人一见便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揉碎了吞进肚去方才甘心。

    田妙雯睇着水面轻轻荡起的涟漪,说道:“杨应龙很明显是要经营铜仁了,你为何还是按兵不动?”

    田彬霏着迷的目光从她身上慢慢抽回来,也投向面前的水池。淡淡地答道:“历经百余年,我田家对旧地的影响已是每况愈下,那些土司们越来越不把我田家放在眼里了,若不然。也不会出现水银山之乱。

    你看着吧,越往后去,失去我田氏秩序、没有上位者约束的两州八府,混乱纷争也会越多。到那时他们才会明白,有我田氏无我田氏,对他们意味着什么。破而后立啊,如果不下猛药,我田氏如何重新崛起?”

    田妙雯冷冷地看了田彬霏一眼,道:“杨应龙不是庸才,你这是在玩火!”

    田彬霏含笑望向胞妹,道:“杨应龙也在玩火,他玩得,我为何玩不得?”

    田妙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道:“张铎派人来向我田家求援了,要不要插手?”

    田彬霏摇头道:“你以为,我们田家现在出面调停,他们就会卖这个面子给咱们?他们早就忘了谁才是他们的主人,即便没有杨应龙暗中挑拨,他们早晚还是要产生纷争的,这是他们妄自尊大应该付出的代价。”

    田妙雯道:“张铎对我田家一向还是尊重礼遇的,如果这次他向我们田家求援,而我田家却袖手旁观,恐怕田氏旧部更会离心离德了。”

    田彬霏一脸诡异的笑容,道:“他们对我田家早就离心离德了,你以为张铎就没有私心?我说过了,破而后立!如果不破,又怎么立呢?”

    田妙雯皱了皱眉,她能察觉到田彬霏似乎对铜仁早有安排,但是一直以来,他们两人之间需要通气的就通气,没必要知道的,她向来不多问一句,所以不明白他究竟有些什么部署。

    田彬霏吁了口气,对田妙雯道:“韧针,你还是考虑一下葫县那边你该如何收场吧,现在可以说,你在葫县是一败涂地!”

    田妙雯冷笑,乜着他道:“是么?”

    田彬霏道:“难道不是?当初如果有我帮你,你也不至于败的这么惨,韧针,你太任性了!”

    田妙雯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杨应龙以赵文远和谢传风为棋子,布局葫县是声东击西,我以徐伯夷和王主簿为棋子,就不是明修栈道了?如果不是我‘上了杨应龙’的当,让他误以为一直盯着他的田家果真把注意力转去了葫县,他会在铜仁发动水银山之乱?”

    田彬霏挑了挑眉,道:“这么说,倒是你将计就计了?”

    田妙雯弯弯的柳眉得意地一挑,道:“没错!不过,我虽然是将计就计,但是既然在葫县投下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怎么可以只是一记虚招,不真捞些好处呢?他杨家浪费得起,我田家现在可不成啊。

    所以,我在葫县还是下了一番功夫,驿路如今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对杨应龙来说,驿路的作用或许并没有那么大,但是对我们田家来说却又不然。有朝一日杨应龙举旗造反的时候,我田家若还能保证驿路对朝廷发生一定的作用,难道不是我田家立下的一件大功?”

    田彬霏愕然道:“徐伯夷、王宁,还有他们扶持起来的常自在全都垮了,你怎么可能……,难道你在葫县另外还安插了人手?”

    田妙雯笑而不语,伸手从围栏上的食盒里抓起一把鱼食,往水中轻轻一洒,平静的水面顿时激烈起来,鱼儿聚拢到水面上争抢着食物,一时波涛汹涌。

    田妙雯看着水中争食的鱼群,低喟道:“人常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孰不知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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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同谘合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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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语有云:‘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是以自古考核官吏,皆以德才兼备者为善,而德犹在才之先也。为官者当激浊扬清、为人表率,然我县县丞叶小天虽称干史,操守可鄙。

    古有五善五失,五善曰尊敬上司,曰廉洁奉公,曰办事谨慎,曰多行善举,曰凡事礼让,叶小天仅占其一矣!五失曰夸夸其谈、曰好高骛远、曰狂妄自大、曰知行不一、曰贪污受贿,叶小天五失俱全矣。是故……”

    花知县念罢他数易其稿的奏本,满脸希冀地对李秋池道:“先生以为如何?”

    李秋池翘起大拇指道:“真字字如刀,句句似剑也!”

    花晴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秋池注意到他依旧有些忐忑,便道:“东翁其实根本不必紧张,皇上亲政后正当辞旧迎新的时候,这就是大势所趋。这种情况下,似叶小天这种人,正是应该清扫的旧臣,朝廷又何惜一县丞。东翁以一县正印的身份出面弹劾,十拿九稳了。”

    花晴风点点头,深以为是。

    李秋池又道:“叶小天妄自尊大是实,收受贿赂是实,勾连土官是实,不敬上官是实,这些罪名足以令他罢官免职。更何况,李某业已买通铜仁一个娼家,只要大人的奏章引起朝廷重视,派出风宪官斟察,便可出面检举。”

    李秋池得意地一笑,道:“太祖定制:官吏宿娼者,罪亚杀人一等,虽遇赦而终身不得叙用。如果咱们之前找出的罪名尚不能置之于死地,那么再加上这条罪名。足矣。”

    其实他们之前罗列的罪名如果朝廷认为属实,就足以摘了叶小天的乌纱帽了,不过叶小天此人被人算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每总能死里逃生,反败为胜,实在有点邪门,为了以防万一。李秋池还是多备了一手。

    要弹劾一个官员,只靠捕风捉影当然是不行的,但是八分真,两分假,这样就很容易取信朝廷了。饶是如此,为了谨慎起见。这两分假也没有直接写入奏章。而是留待观望。

    叶小天在铜仁府公干期间是否嫖娼,花知县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知道的,若是写进弹劾奏章,就算朝廷诸公采信了,起码也会立即判断出这位知县与县丞不和,早就有心整治他,所以派员监视,这是为官大忌,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必抛出来。

    如果朝廷相信了花晴风提出的其他几条弹劾罪名,派员前来勘察,那么就可以断定朝廷诸公至少是已经相信了几分,这时再巧施手段,让那风宪官“自行查到叶小天其它的不轨举动”,基本上也就可以确定叶小天的归宿了。

    不论对错,不论是非,唯论道德!私德不完美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对的事,私德完美的人怎么可能做错事。国人以道德为根基绵延千年,一直坚持这样的逻辑。所以在道德上做文章,可谓无往而不利。

    花晴风道:“那么,本官明日就上书弹劾?”

    “不可!”

    李秋池阻止道:“这封奏章的弹劾力度是够了,但是如果东翁独力上书,会给人一种什么印象?要知道,叶小天毕竟有诸多功绩,他铲除地方恶霸豪强、剿灭滋扰地方的山贼、建立‘天河’引水抗旱,破获贩私贩禁大案……

    每一桩、每一件,都还历历在目。此时东翁若独力上书,就算奏本中所言属实,也不免会给人一个嫉贤妒能的印象,那样的话,叶小天固然倒了,对东翁也大为不利,毕竟我们不只是要搞垮叶小天,还得确保大人您任期满后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如果因此令朝廷诸公对东翁产生了厌恶,那就得不偿失了。”

    花晴风赶紧请教道:“那依先生所言,该当如何?”

    李秋池一字一句地道:“由众官吏们联名弹劾,如此才能显出叶小天已犯众怒!东翁不可担当这首倡之名,只需作为一县正印,虚心接纳众官吏意见,附议弹劾即可。”

    “这个……”

    花晴风一听,顿时面露难色。让他搞点小动作,背后捅叶小天的刀子,他还是办得到的,可是纠集众官吏一同上书……,他既没这个威望,也没这个号召力,根本不可能啊。

    李秋池皱了皱眉,道:“怎么,东翁觉得有难处?”

    李秋池实不相信,花晴风在葫县做了五年的正印官,头一把金交椅上端坐的人物,居然连背后煽风点火、纠集一班人众攻讦一个下属的能力都没有,这得要多无能?太说不过去了吧。他在贵阳也接触过不少官吏,还没见过这样的奇葩。

    花晴风自然不会在李秋池面前如此露怯,其实在他发现叶小天和他的女人有“私情”以后,羞辱和愤怒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勇气,他并不畏惧与叶小天一战,可是让他联络众官吏联名上书……臣妾做不到啊!

    紫羽托着大肚子站在屏风后面,听到这里也不禁替老爷着急。私下里闺阁中,她没少听老爷说起过这叶小天如何可恶,站在她的立场上,自然对叶小天也有了敌意,如今眼见老爷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却还畏首畏尾,心中甚是着急。可她只是一个小门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没多少见识,哪能帮得上忙,只能跟着着急了。

    花晴风吞吞吐吐地道:“先生有所不知,叶小天在葫县一手遮天,接连斗垮孟县丞、徐县丞和王主簿,风头更劲,我县大小官吏,无不惧他三分。这般情况下让他们出头,他们怎么敢?”

    李秋池冷笑道:“如果可以确定叶小天此番必垮呢?东翁,众官吏畏他越深,便也恨他越深。一旦逮到机会,又怎会放过?如今有东翁出面主持其事,总不至于没人出头吧?”

    李秋池一边说着,一边暗想:“以前只知孟庆唯在时。勾连豪强,压迫知县。却不知花晴风能力究竟如何,如果花晴风经营葫县五年。一个心腹也无,就连串联同僚告举一个下官的事都办不到,那么这个东翁我也不必保他了!”

    花晴风见李秋池神色转冷,心中一紧。暗自忖道:“我若再推脱,恐怕李秋池也会对我失去信心,再难助我了。也是,我在葫县五年,难道就连几个人都号召不起来?

    花晴风细细盘算起来:白泓此人首鼠两端,最是胆小怕事。他巴结叶小天。应该是听说了叶小天的名声,畏惧此人强势。然则身为一县主簿,他也未必就愿意大权旁落,凡事都看叶小天的眼色行事。若是使他相信我此番告举必定成功,他应该会答应与我一同田署名。

    张典史么,此人与叶小天只是正常的通僚关系,并不算亲近。只是此人年岁已高,来葫县只是混日子的,谁人强横一些。他都不会在乎,恐怕是不会参与这件事的。但是我若许他好处……,能许他什么好处呢?

    罢了罢了,此人先搁在一边,再说两个班头,周班头是不用想了,此人铁了心跟随叶小天,循天……对叶小天推崇备至,也不可靠,县学教谕顾清、训导黄炫。如果我能许他们一定的好处,再施加一定的压力,应该可以拉过来。

    巡检司罗小叶……不可能!

    税课大使李云聪……不可能!

    驿站的赵驿丞……不可能!

    县仓大使……这是我的人,应该可以。

    司狱官……也是我的人,应该可以!

    想到这里,花晴风缓缓抬起头来,对李秋池道:“有三分之一的官员,本县有把握。另有三分之一,还要恩威并施,拉拢过来,另外三分之一,乃是叶小天的心腹,很难拉得过来的。”

    李秋池想了想道:“好!既如此,东翁对可以相信的人,不妨先透露声息,让他们心中有数。再对可以拉拢的人,或示之以恩,或敲打一番,让他们心生畏惧,然后便召集全县官僚,公布宣布此事!”

    花晴风大吃一惊,道:“公开宣布?”

    李秋池沉声道:“不错!东翁公开宣布,才有先声夺人之效!到时候,有心腹之人摇旗鼓噪,又有摇摆不定之人或先畏了东恩之威,或先受了东翁之恩,再见有人应和,便能当场迫使他们同意签字。如此一来,剩下那三分之一的人,说不定也有人会见风使舵,投靠东翁一边。”

    花晴风蹙眉道:“何不暗中一一串连,如此……”

    李秋池摇头,道:“暗中串连,一旦其中有人口是心非,提前泄露了消息,叫叶小天听闻后,难保他不会想出办法破坏此事。再者,暗中一一串连,耗时太久。

    如今趁他不在,正是东翁发威的机会。,一旦叶小天返回葫县,他的人有了主心骨,就更不会投靠东翁了。再说,只要东翁能联络到一半的官员,联名签署奏章,以六百里加急呈递京师,到那时叶小天就算知道也来不及了!”

    “这个……”

    花晴风犹在犹豫,李秋池沉声道:“东翁,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如此方能擒住叶小天这等狡诈小人!一旦上了奏本,东翁就是挟大义名份,行堂堂正正之事,有何惧哉?”

    花晴风咬牙道:“好!便依先生所言!”

    花晴风咬紧牙关,终于也露出了狼一般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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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泄密

    县衙后进院落,主人、主妇所居的宅院与最后面丫环婆子居处中间那条幽仄狭长的小巷子里,苏循天一步三摇地走过来,他正要去探望姐姐。姐弟情深,如今姐夫冷落姐姐,姐姐心情不好,所以苏循天常来陪她聊天,排遣寂寞。

    迎面有一个十七八的翠衣小丫环走来,瓜子脸儿,颊上有几个浅浅的雀斑,很是俏丽,这个小丫环是紫羽夫人身边的人,名叫果儿。见到苏循天,果儿便避让到墙边,神情却有些异样。

    两个人挨近了,那小丫环一扭身,似要逃走似的,可还没等二人擦肩而过,苏循天已然飞快地探出手去,在她臀后重重地捏了一把。

    “哎呀!”

    果儿一声惊叫,掩住了臀儿,大眼睛登时水汪汪的,羞嗔地瞪了苏循天一眼,转身又要逃走,却被苏循天一把抓住手臂。果儿羞窘道:“舅老爷放手,会有人来呢。”

    苏循天嘿嘿一笑,低声道:“我在柴房等你。”

    果儿脸蛋儿红红的,羞怩道:“大白天的呢,不要!”

    苏循天已扬长而去,拖着长音儿道:“等你喔。”

    果儿跺了跺脚,扭头看看,恨恨地跟了上去。

    柴房里满是柔软的草,在不需要生火做饭的时候,是绝不会有人到这种地方来的,实在是大户人家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偷情寻欢的绝佳去处。

    柴房里,跟进来的果儿撅着小嘴儿,鼓腾腾的胸脯儿气鼓鼓地气伏着:“人家还有事做呢,叫人家来干嘛呀?”

    苏循天伸手一拉。两个人就倒向了柴草堆,一番悉悉索索之后,果儿鬓也松了,钗也乱了,娇喘吁吁。媚眼如丝,那小撅嘴儿湿漉漉红润润的,胸脯却起伏的更加激烈了。

    “坏人,你就知道欺负人家!”

    果儿不安地整理着衣衫,道:“大半天的呢,别叫人发现。人家现在不能陪你,得赶紧回去侍候夫人。”

    苏循天拉着她道:“只聊一阵,没关系的,我对你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才怪!”

    果儿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昨儿你对小夜动手动脚的,别以为人家没看见!”

    苏循天吓了一跳:“我那么小心还能被人发现?这丫头,别是老盯着我吧。”

    苏循天嘻皮笑脸地道:“你和小夜不是好姐妹嘛,嘿嘿,将来不如一起跟了我,依旧做好姐妹。”

    果儿叹了口气,认命地道:“只要你对人家好,将来不要对不起人家就行。人家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丫环。你便怎样拈花惹草,我也管不得你。”

    苏循天竖起三指,向天发誓道:“我保证。对果儿真心实意,如果有朝一日负了果儿,天……”

    果儿伸出手,掩住了他的嘴巴,道:“别乱发誓,人家信你啦。”

    苏循天大喜。揽过她香香软软的身子,又偷了个嘴儿。

    果儿晕着脸儿。对苏循天道:“舅老爷不做官,怎么有资格纳妾呢。”

    苏循天不以为然地道:“规矩是规矩。可如今天下还有几人那么守规矩。富有人家,没有功名却也妻妾成群的比比皆是,你不用担心,我不做官,也能纳你为妾,呵呵,我养得起你的。”

    “嗯……”

    果儿像只慵懒的小猫儿似的偎在苏循天怀里,手指在他胸口划着圈圈,细声道:“那……要是叶县丞倒了,张典史会顺进一位成为县丞吧?那样的话,你能不能升为典史呀,那就是官了呢。”

    苏循天一怔,奇道:“叶县丞要倒了?你听谁说的?”

    果儿撇撇嘴道:“还说你疼人家,还要瞒着人家是不是。”

    苏循天急忙陪笑道:“嗨!男人嘛,哪能把外面的公事动辄说与自己的女人听,你这是听谁说的,一旦传出去可不得了。”

    果儿听他说“自己的女人”,不禁心中一甜,便道:“你放心吧,我也就是跟你说,别人我哪会讲呀。我是听紫羽夫人说的,紫羽夫人说知县大老爷已经想出了定策,那叶县丞很快就要倒大霉了,紫羽夫人说……”

    花晴风与李秋池商议大事,现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紫羽的住处,是以便在那里议事。而二人议事的经过又被紫羽偷听了去,紫羽大为欢喜,心里又藏不住事,便向身边人卖弄起来。

    却不想她身边两个侍候的丫头早就被苏循天一一勾搭到手了。苏循天长得不丑,又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两个丫头的岁数已经老大不小了,对她们来说,若能跟了苏循天,那已是极好的归宿,自然很容易就上钩了。

    但是这两个丫头虽然知道大房和如夫人这边关系不太好,但那本是大户人家的常态,她们两个并不清楚苏循天这个小舅子和县太爷姐夫的官场派系居然不是一路,是以对他毫无隐藏。

    苏循天勾搭紫羽身边的两个贴身丫环,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他的姐姐,想从紫羽身边的人了解掌握紫羽夫人的一切。虽然紫羽是妾,可是有了儿子,在花晴风心目中的地位大为不同,苏循天不希望有任何不利于姐姐的事情发生,却不想竟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他不动声色地听着,之后又与果儿嬉闹一番,逗弄得果儿有些春情难耐的时候,拍了拍她圆滚滚的屁股道:“如今先放过你,今儿晚上……”

    果儿冲他扮个鬼脸,嘻嘻笑道:“今儿晚上人家要侍候夫人,走不开!”

    一边说,果儿已经一边逃了出去,苏循天伸手一抓,抓了个空。听着果儿的脚步声远去,苏循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起来。

    ※※※※※※※※※※※※※※※※※※※※※※※※※

    叶小天正走在返回葫县的路上,依旧是日上三竿时启程,刚及黄昏歇宿,走得悠哉悠哉。叶小天这么做,是为了给葫县那边散播的两条消息留出充分发酵的时间。

    叶小天究竟从铜仁拿回了多少赈济银子,葫县那边还无人知晓。此前叶小天派人回去向花晴风报信时,只说困难重重,恐难完成使命,但没说铜仁府决定给予葫县的拨款数目。

    与此同时,叶小天派人在葫县散播消息,向葫县百姓说明了铜仁府例年来在向各郡县拨款时之所以偏袒其他郡县,唯独冷落葫县的真正原因,先把内部矛盾引向外面。

    他还散播消息说,由于今年其他郡县确实有因天旱虫灾等原因造成粮食减产,所以铜仁府更有侧重,这一来葫县可能争取到的赈银大概不及往年的五成。

    叶小天通过这些消息,一方面把百姓们的不满引向外面,一方面又把他们的心理预期压到了最低,这样一来,即便他最后只能带着约有往年赈银的六成回去,都足以成为意外之喜了,那时谁还会心生怨尤,谁还会抱怨分配不公。

    而今叶小天带了约有往年九成比例的赈银回去,这将大大出乎葫县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叶小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提高自己声望的好机会,于是他让华云飞又带回去一条消息:

    “知府大人原意只给葫县往年一半的赈济银子,叶县丞为了替葫县百姓多争取些赈济款,主动请缨为知府大人分忧,前往水银山调停四大部落之间的纷争,出生入死,凶险重重,最终为葫县争来了更多的赈款。”

    叶小天让华云飞带回去的这段消息,通过口口相传,那是一定会被人民群众发挥丰富的想象力补充完善,最终塑造出一个为民请命、不计生死的清官形象的,但这需要时间,所以叶小天沿途走的很慢。

    可惜铜仁府距葫县并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也就两天路程。虽说山道难行,虽说有大笔的银两需要用车子押运,本身不可能走得太快,可一天的路程顶多也就拖成三天半,因此几天下来,距葫县还是越来越近了。

    这天他们正行在路上,眼看太阳又已西斜,只见飞骑如箭,从山道上滚滚而来,踏得飞石乱溅,山间竟有回音。

    “戒备!”

    护银车队的一个把总厉喝一声,下马抽刀,车队立即停下,前方架起藤盾,长矛架于其上,后边又有弓箭手张弓搭箭,做好了准备。

    来骑虽只一人,但马速太快,而且可以明显看见那骑士背着一张大号猎弓,与弓交叉,另有一口长刀背在背上,刀柄红缨如火,他们押送着这么多银子,不能不防,万一这只是山贼前哨,不早做应对就迟了。

    叶小天手搭凉篷向来人眺望着,忽然吃惊地道:“云飞?”

    叶小天马上叫道:“不要放箭,是自己人,放他过来!”

    前方那把总刚刚厉喝一声:“来人止步,否则杀无赦!”就听见后边传来叶小天的大呼,那把总怔了怔,喝道:“闪开道路!”

    前方长矛手一撤,盾牌手左右分开,弓箭手也把箭矢指向地面,但仍全力戒备着。不得不说,铜仁张氏这支私兵军纪与战力还是相当不错的,起码比大部分已经退化成了民兵与农夫的卫所官兵要强大许多。

    华云飞一路不停,从队伍闪开的人墙中间直冲过来,到了叶小天身边滚鞍落马,叶小天早已下马相候,立即抢上一步,扶住因为乘马太久,两股发麻,有些站立不稳的华云飞,急道:“云飞,你去而复返,如此急促,可是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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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69章 后院起火

    今日的排衙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官员胥吏们发现花大老爷红光满面,好象有种莫名的兴奋。排衙之后,胥吏们退下大堂,又发现不用参加排衙的县学教谕、训导,税课大使、巡检司罗大人、驿站赵驿丞等人纷纷赶到,就意识到一定是有重要大事发生。

    在衙门做事的人,对风向特别敏感,所以这一上午胥史们都无心做事,有事没事的就会溜出签押房,到二堂附近转悠转悠,希望第一时间打听到确切消息,但二堂里的官员们却始终没人出来。

    坐在二堂的花晴风比一早排衙时还要激动,脸庞始终是红润的。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从小到大,他就是父母眼中的乖儿子,邻居眼中的乖孩子,教书先生眼中的乖学生,热血的经历,太少了。

    他能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小到大与人打架的次数,因为从小到大他就只打过一架,那时花家的家境还不错,他还没有与做绸缎生意的苏家订亲,那时他还是所在镇子上唯一一家私塾里学业最出色的学生,那一年,他才九岁。

    先生讲课的时候,坐在他前边的那个孩子不停地做小动作,不时与他人小声说话,花晴风很生气地提醒他住口,那孩子马上高声说了句:“花晴风,先生正讲课,你不要说话!”

    那时候,他正出言制止对方讲话,所以先生扭过头来时,正好看到他最得意的弟子在张嘴,所以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花晴风忍了一肚子气却无法辩解,一直忍到下课,终于像只出闸猛虎般扑上去,揪住了那个信口雌黄的小子……

    不怎么会打架的花晴风没赢,因为他甚至不懂得怎么出拳。他只是揪着对方的衣服,从课堂的最后面一直抡到最前面。那场架他输了,可是尽管他鼻青脸肿,却非常兴奋,浑身的血液久久之后还有一种燃烧般的感觉。

    那时候,血液冲得他的手掌都一涨一涨的。他觉得那时候一拳砸出去,就算是砸在墙上,他也不会有痛的感觉。而此刻,他又有了那种感觉,久违的感觉:热血!

    花晴风冷冷地扫视着二堂里所有的官员。他已经当堂公布了叶小天的十大罪状,全场为之哗然,没人想得到即将卸任离职的花知县这是发的什么疯,但是每个人都察觉到,他们的大老爷似乎真的与往常有些不同了,他的目光异常锐利,很有气势。

    县仓大使和司狱官已经表态支持了,在花晴风连续两次强调自张居正被清算以来的皇朝气象。保证此番联名弹劾,叶小天必倒,又有县仓大使和司狱官站出来决意联名后。堂上的风向渐渐有些变了。

    至少,罗小叶的质疑和李云聪的强烈反对,并没有压住花知县的气场,他仍然掌控着整件事情的基调。花晴风越来越喜欢现在这种感觉,似饮醇酒一般,飘飘欲仙。

    “白主簿。你意如何?可愿与本县一同联名?”

    花情风把矛头对准了白泓,这是县里的三把手。只要他也肯联名,必定又会有一批摇摆不定的官员加入进来。白泓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花晴风抬起手,重重地压在已经写好的奏章上,沉声再问:“白主簿,你意如何?”

    白主簿沉思着,他忽然明白昨日花情风召见他,以“压担子”为名,许他更大权力的根由了,原来是为了拉拢他一同弹劾叶小天,亏他还为此兴奋了半宿,如果他不肯答应,花晴风先前的许诺显然是不会兑现了。

    “干掉叶小天,花知县又将届满,这样的话我就是葫县权位最高的官员中资历最老的一个,我本来就是七品,并不比花晴风低,我又有表姐夫在南京吏部为官,到时候会不会由我接任葫县正印?”

    想到这里,官迷儿白泓不禁心头一热,但他旋即就想了悬挂于书房之中的那张条幅:“与为善!”

    中间的留白,并非如他对人所言是要把“人”记在心里,那留白处,其实留的是“叶小天”三个字,这是他来葫县上任前就打定的主意:绝不与叶小天为敌,如今要违背先前的誓言么?

    想起那个斗垮了两任县丞、一任主簿,在南京城又胡搅蛮缠,接连祸害了吏部、刑部和礼部,又轰走了李国舅的叶小天,白泓熊熊燃起的贪念登时就像被泼了一瓢冷水……

    ※※※※※※※※※※※※※※※※※※※※※※※※※

    花晴风在二堂大摆威风,试图逼迫众官员与他联名上书的时候,他的后院却已起了火。叶小天此时赫然出现在苏雅夫人的闺阁之中,端坐在苏雅夫人的小书房内。

    苏雅与叶小天端坐于书案两端,苏雅满面羞恼,脸泛酡红,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口贝齿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叶小天双手按膝,神色冷峻,睨着她沉声道:“夫人考虑的怎么样了?”

    苏雅攥起粉拳,道:“这件事,是我夫君对你不住,但……你怎可逼我做这样的事,我是他的妻子啊!”

    叶小天冷冷地道:“不然,夫人还有良策?”

    苏雅怒道:“你这人,怎能忘恩负义,如果不是我那弟弟向你通风报信,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到时候……”

    叶小天道:“到时候,你那夫君就要落一个嫉贤妒能、诬告同僚的罪名,被罢官免职,遣归故里,不但再也做不得官,而且还要声名狼籍,想做个体面的士绅亦不可得!”

    苏雅睇着他道:“满口胡言,你怎知便不是朝廷准了我丈夫的奏章,将你削职为民!”

    叶小天泰然道:“我当然不会信口开河,夫人既然问我其中道理,那我就讲给你听。尊夫一旦上书朝廷。朝廷不会不教而诛吧?朝廷会让叶某上书自辩,还会派风宪官来查我,是不是?”

    苏雅道:“那是自然!”

    叶小天道:“好!那时候,叶某已知其事,夫人以为。若我有心对付县尊,比起尊夫,谁能发动更多的力量?他想害我,我有没有办法抹杀一切对我不利的证据,反过来抓住他的把柄?”

    苏雅气道:“我夫君两袖清风,有什么把柄好抓?”

    叶小天仰天打个哈哈。道:“是么?”

    叶小天往墙上一指,道:“夫人,这张《高山流水图》可是名家之作,前朝古董,起码值一千两银子。你说……这算不算是‘雅贿’呢?”

    所谓“雅贿”就是以名贵字画、古董赠送官员,既达到行贿的目的,又显得高雅。官员拿着它,随时可以向书画古董铺子换取银钱,也算是一种硬通货了。可那张图正是叶小天所赠,上边还盖着叶小天的私章呢。

    苏雅恼怒道:“那可是由你赠送的,莫非你就是行贿之人?”

    叶小天一本正经地道:“非也,那是下官受逼不过。被知县大人勒索!”

    苏雅只气得张口结舌:“你……你……”

    叶小天目光一转,又道:“我没记错的话,花知县曾经通过洪大善人名下的书铺。出过一本随笔?”

    苏雅瞪起一双美丽的杏眼道:“那又怎样?”

    叶小天似笑非笑地道:“常言道:‘讨个小,刻个稿’,可见印书之利,印书一套,至少也能赚回买个妾的银子。不知花知县刻印这本诗词散文集子,赚了多少啊?”

    最初出书并不赚钱。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由于出版业的发展。刻书、卖书开始成为一项能赢利的行业。而书籍和文人关系最是密切,官员又多是从文人中来。这一来就有官员利用印书卖书赚钱了。是以朝廷规定,官员以出书赢利者,革职查办!

    本朝就曾有一位学政大人,把自己所著八股文章刊印成书,命诸生买读,被人弹劾,一经查实后,立即革职查办了。也就是说,官员写书刻书可以,但不能营利,更不能利用职务之便强买强卖。否则要受严惩。

    苏雅气得脸上红晕更盛,道:“我家可没从中赚得一分银子,为了印书,倒还搭了些钱呢。”

    叶小天摊了摊手道:“这个只是夫人你一面之辞,谁能确定呢?如果下官去洪大善人那儿走一遭,再去拜访拜访本地几位士绅,你说他们会怎么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

    苏雅脸色一白,恨声道:“你要诬陷?”

    叶小天反问道:“难道尊夫指摘叶某的罪名属实?”

    苏雅又不语了。

    叶小天微微一笑,又道:“循天曾经闹出人命的事,我是不会提的,我当他是朋友,这是我为他做的事,不是为了县尊。但……本县有一座赌坊,据我所知,它真正的幕后主人乃是大老爷,而且这座赌坊现在还在经营。县太爷经营赌坊……呵呵……”

    在门外把风的苏循天并不知道因为他的疏忽,给姐夫又增添了一条罪名。花晴风意欲对付叶小天的时候便吩咐他关掉赌坊,把花家的痕迹抹去,可他觉得从那些赌徒们身上抽点利水,既非伤天害理,又能有所收入,所以没舍得,想不到叶小天其实一直就知道这赌坊的存在,也知道这赌坊就是县太爷做后台。

    苏雅夫人胸膛起伏不定,激动地打断他的话道:“你不要说了!”

    叶小天笑了笑,转口说道:“夫人,我在京师,有礼林侍郎的交情,在金陵府,有兵部张尚书的缘份,真要打起官司,你说谁输谁赢?对我来说,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反败为胜,要么同归于尽,而对夫人你来说,结果只有一个:你丈夫,一定会丢官罢职,身败名裂!所以,循天告诉我这件事,使我提前知晓,有了回旋余地,他不是救了我,而是救了他的姐夫、你的丈夫!”

    苏雅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软在椅子里,闭上美丽的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哽咽地道:“我……答应你……”

    叶小天微微一笑,起身走到苏雅身边,衷心地道:“夫人很聪明!既聪明又美丽,有此贤妻,是花知县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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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70章 当面锣

    二堂上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看着白泓。白泓脸上变形变色的,心中天人交战,不会儿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花晴风眼见白泓如此挣扎,心中信心更大了,曾几何时,他花晴风也能靠着威严,把一个仅低他一品的官员压迫成这般模样了。花晴风一字一句地道:“白主簿!”

    白泓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颤颤巍巍地在脸上擦了擦,道:“事关重大,可否容下官……好生斟酌一下。”

    花晴风冷笑一声道:“白主簿,奏章今日就要上奏朝廷,可等不了那许久,不知你究竟意下如何?”

    白泓似乎被汗水蛰了眼角,他猛地闭了闭眼睛,眼前陡然浮起出了那张悬挂在自家书房中的横幅,上边空白出赫然出现了三个大字“叶小天”,变成了六个大字的条幅:“与叶小天为善!”

    白泓猛地张开眼睛,对花晴风道:“下官赴葫县上任时日尚短,对葫县官员不甚了解,县尊所言罪状,下官全无所知,既不知其事,实在不能与大人联名签署奏章,还请大人恕罪!”

    花晴风怔住了,他眼看白泓那般模样,还以为他马上就要被自己逼迫到崩溃,谁料突然之间却发生了这样的演变。白泓有大权在握的诱惑,有搞垮叶小天,捱至他离任后升为一县正印、百里至尊的机会,可他居然拒绝了。

    一念及此,花晴风对叶小天更加忌惮,他知道叶小天势大,却也没想到叶小天的威势竟如此之大。致使这位县主簿畏之如虎,如此一来,花晴风铲除叶小天的决心也更大了。

    他要报仇,他要搞垮睡了他的女人的混蛋!他要洗刷在葫县任职五年留下来的窝囊名声,重振官威。如此他才有前程可言,否则再到任何地方为官,也难免被强势下属架空的可能。

    花晴风想了想,咽下了对白主簿的呵斥之辞,呵呵笑道:“白主簿,且不忙着拒绝。你再好好想想,或许……会改变主意!张典史,你来葫县有段日子了,本官所言不虚吧,你可愿与本官联名?”

    张典史一直低头不语。忽然花晴风点到他的名字,张典史不由身子一震。李云聪和罗巡检的脸色已经轻松下来,既然连初来乍到的白主簿都拒绝签字了,张典史一向顺从叶县丞,又岂会答应与花知县联手,背后捅他一刀。

    不料张典史咬紧牙关,颊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寸寸抬起头来。忽地用力点了点头,沉声道:“下官愿与大人联名,弹劾……叶县丞!”

    罗巡检和李云聪怔住了。彼此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白泓有接替花晴风成为葫县县令的机会,都禁受住了诱惑,张典史……这是吃错了什么药?难道花晴风许给他的好处更甚于白主簿?

    却不知白泓早在金陵时就亲身领教过叶小天的手段,见识过叶小天横行三部,弄得三位尚书哭笑不得的场面。叶小天守刑部大门的时候,可是把都察院、大理寺和应天府尹都给戏弄了。却毫发无伤。

    再加上白泓有亲戚在金陵吏部,放弃这个机会再隐忍几年。照样有机会复出,他不必冒着得罪叶小天却未必扳得倒他的风险。而张典史却不然,他老人家马上就该致仕了,以不入流杂职官的身份致仕。

    而花知县答应分润功劳给他,并且在离职前作为他的保举人,为他上书请求晋级为从九品官,有了品级,他就不再是杂职官了,在他致仕的时候,他就能有一个更体面的身份。

    这个诱惑对他来说,远比白泓所得到的貌似更大的好处更具诱惑,因为白泓放弃这个机会依旧还有机遇,而他错过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何况,他本来自中原地带,还不太了解贵州官场,在他看来,以正印官的身份,又联络了一些同僚,联名弹劾一个副手,断无失败的可能。所以,他决定冒这个险。

    张典史的掌心都已沁出汗来,他有心疾,为了做出这个决定,心跳如擂鼓,现在都有点一阵阵的耳鸣,可是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眼前阵阵发黑的阴翳也就消失了,他往椅上一靠,感觉有些虚脱的感觉,忙抓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水。

    大堂屏风后,李秋池心中暗想:“东翁怎么不先问张典史,若是张典史先行答应,恐怕白主簿也就不会拒绝了,平白少了一个有力人物联名,实在可惜。不过,锦上添花也就是为了好看,没有白主簿,此事至此也是一定能成的了。”

    花晴风得到张典史承诺,不禁欣喜若狂,马上趁热打铁又看向顾教谕和黄训导,花晴风已经想好一些说辞,比如列举叶小天的罪状,激起两位老学究的仇忾之心,比如顾教谕和黄训导才是葫县教化方面的主官,可易俗一事的功劳却被叶小天独享,不曾分润于他二人一点好处,挑起二人的愤恨……

    只要顾教训和黄训导同意联名,回过头来再对白主簿软硬兼施一番,他定然也要答应的,那时候大概只有李云聪这个死忠还有罗小叶这个讲江湖义气的军头儿依旧不肯联名了,想必就连赵驿丞也会来个墙倒众人推。

    花晴风越想越美,清了清嗓子,扭头对坐在侧首的黄教谕道:“黄教谕,对于本县的提议,你……”

    花晴风还未说完,就听门口一声怪叫,就像一只猫被人踩了尾巴,随即叫声戛然而止,又似那猫被人割断了喉咙。

    花晴风听得那怪叫声是他派在二堂门口负责守卫的心腹衙役,不禁大怒,他霍地转过头去,一把抓起惊堂木,正要严斥堂下,就见叶小天从堂下走上来。一边走一边很随意地向众人不停地拱着手,像极了一只招财猫儿。

    “大家好啊,大家好!罗巡检好,顾教谕好,白主簿好。县尊大人,这是在议事么?”

    花晴风手中抓着惊堂木,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小天,状似中邪:“不会啊,他不是还该有两日才到么,怎么会……怎么会……”

    “啊!”

    突然又是一声怪叫。声音就响自堂上,吓得花晴风一哆嗦,手中的惊堂木失手跌落,吧嗒一声砸在那份奏章上。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张典史从椅子上“直不愣登”地拔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吓人,伸手指着叶小天,嘴巴张合几下,忽地脖子一歪,“咕咚”一下又摔回了椅子,随即就向地上滑去。

    坐在他上首的是罗小叶,到底是军人出身,身手还算敏捷。迅速探臂一抓,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这才没有让他滑脱在地。就见张典史脸色铁青,口吐白沫,唇色发紫,脸色苍白,已然不省人事。

    罗小叶惊道:“不好了,张典史突发重疾。”

    这张典史本有心疾。方才一阵紧张一阵放松的,心脏本就再难承受刺激。却不想叶小天突然冒了出来,本就有些心虚胆怯的张典史惊吓过甚。一下子促发心疾,就成了这般模样。

    堂上堂下顿时一片大乱,赶紧唤了两个人来,卸下一扇门板,抬起张典史,急去求医诊治,等把张典史抬走,堂上的混乱才稍稍平静下来。

    叶小天见张典史发病,心里也有点儿纳闷,他知道花晴风此时在二堂召集众人就是为了对付他,但他刚到堂前,所以并未听见张典史附和花晴风的话,虽然现在看见张典史胆怯心惊的样子他也猜出了几分,可是……他有这么可怕么?

    其实叶小天虽然气愤花晴风过河拆桥,利用他斗倒了徐伯夷和王主簿便掉过头来对付他,但他所恨者也只是花晴风一人而已,像张典史这种混吃等死的小人物,不过是摇旗呐喊的角色,他根本懒得理会,怎么就……

    骚乱过去,众人落座,叶小天佯装不知花晴风所议之事,坦然入座,对花晴风道:“下官奉命往铜仁求取赈济银两,今已解赴入县,惭愧的是,下官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讨来约有往年九成的赈银。”

    花晴风强挤笑容道:“去岁有几个县受了灾,今年铜仁府必有照顾,所以我县赈银少于往年也在情理之中,叶县丞辛苦了。”

    叶小天道:“多谢县尊体谅。对了,今日县尊将全县官员召集于此,不知所议何事啊?”

    堂上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了,所有的人都望向花晴风,花晴风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顿时觉得“亚历山大”。叶小天一瞬不瞬地盯着花晴风,花晴风的额头不禁见了汗。

    屏风后面忽地隐隐传出一声低咳,一下子提醒了花晴风:“事已至此,我还有退路么,根本不可能退却了,便是他提前回来了又如何?我已别无选择,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想到这里,花晴风神色一肃,沉声道:“本县召集众官僚,在此众议你为官的过失与罪责,打算联名向朝廷弹劾你。”

    叶小天讶然道:“弹劾我?县尊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

    花晴风胀红着脸道:“怎么会开玩笑,本县从无戏言。你不敬上司、收受贿赂……”

    “停停停停停……”叶小天像挥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打断花晴风的话,直截了当地道:“这些罪名就不用念给我听了,你知道我一定否认的!”

    叶小天一到,便在右首最上位坐了,他先向左首众官员扫视了一眼,又向与他同列而坐的官员们扫视了一眼,声音很轻、很柔:“听说有人要联名告我,不知是哪位君子,可否请出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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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71章 临阵倒戈

    二堂里寂静的仿佛一座坟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是张典史,可他老人家已经倒下了。

    张典史有心疾,偶尔会请个病假,或者在签押房里煎药,久而久之,众官吏大多都知道他有心疾。但此刻心疾猝发,和叶小天有莫大关系,是紧张也好,恐惧也好,总之叶小天才是诱因。

    在座的众官员中,唯有白主簿并不这么想,他此时非常兴奋,就像一个赌徒押下了他的全部身家赌大,结果一开盅,果然是大,而且是大得不能再大的豹子,通杀,真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乐开了花。

    在白泓看来,叶小天提前赶到,赫然出现在此地,就是一个奇迹。而张典史心疾猝发,也绝对不是意外!叶小天“妨人”呐,历史再一次证明,叶小天真的“妨人”!

    县仓大使和司狱官坐在椅中直冒虚汗,他们是花知县的人,没办法不遵从花知县的命令。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觉得花知县此番已稳操胜券,为此欢欣鼓舞,可叶小天一出现,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他们就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以前,尽管他们是花知县派系的人,但是并没什么机会和叶小天做对,所以对此人忌惮恐惧的感觉并没有多么强烈,而此刻他们等于是站到了叶小天的对立面,心头那种压力,实在难以形容。

    花晴风眼见叶小天一到,虽然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脸上还笑吟吟的,可整个气场已被他夺过去。场面即将失控,情急之下一把抓起那份奏章,似乎一下子就拥有了莫大的勇气。

    他猛地一拍公案,喝道:“叶县丞,你休想恫吓同僚!本县并非背后阴谋算计。而是堂堂正正地行弹劾之事,本县这份奏章只要送上朝廷,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儿耍威风?”

    叶小天刚要张口,门口忽地抢进一人,那人正是方才陪同张典史去求医的一个皂班副班头,这人脸色苍白。一进大堂便跪倒在地,向花晴风顿首道:“大老爷,张典史……张典史在送医路上,死了!”

    大堂上顿时更静了,静得无以复加。花晴风脸上不禁露出了古怪的神气。死了?张典史竟然被吓死了!如此荒唐不经的事情,听着都是笑话,可是竟然就发生在他眼前,这也太荒谬了。

    李秋池站在屏风后面也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花晴风网罗的这群乌合之众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叶小天还没出招啊!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照样可以上书朝廷啊,他有权力阻止么?只要弹劾奏章到了皇帝手中。还怕他不能大势已去!

    叶小天也被惊住了,张典史心疾发作,居然不等送医。半路就死了?!叶小天怔了半晌,才清清嗓子,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此事是否容后再谈,我们还是先料理张典史的后事吧。”

    叶小天话音一落,李云聪和罗小叶便附和起来。而白泓……居然已经站起来,掸掸袍子准备退场了。花晴风大急。他已经把自己逼得没了退路,如此现在散了场。人心也就散了,他再也无法争取到一人,包括先前已经同意和他联名的两个心腹。

    花晴风厉声大喝道:“不可!此间事尚未了,本县尚未吩咐下来,谁要退下?叶小天,本县与你并无私人恩怨,此举全是为了社稷,为了葫县黎民,你为官一任,罪行累累,本县是断然容不得你了,正好赵驿丞也在这里,本县马上就上书朝廷弹劾于你。杨洋、李见柏,你二人上前署名,本县这就加印封漆,上奏朝廷!”

    花晴风所唤二人正是之前表态愿意和他一起署名的仓大使和司狱官。二人被花晴风一唤,面色如土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行不多远,仓大使杨洋突然身子一歪,“咕咚”一声摔在地上。

    走在旁边的司狱官李见柏肩膀刚晃了一下,一见杨大使抢在他前头“晕倒”,顿时心中大骂,但是此等情况下,他若是也再“晕倒”,未免太不成样子,李见柏灵机一动,马上俯身去扶杨大使,变声变色地道:“哎呀,杨大使旧疾发作,下官送他去就医!”

    李见柏说罢便架起杨大使一条手臂,杨大使躺在地上,牙关紧咬,直挺挺的仿佛已人事不省,李见柏没把他架起来,便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道:“少他娘的装蒜,快让我架起来,老子要是走不掉,你也别想走!”

    杨大使一听顿时放软了身子,悄悄使了点力,在李见柏的帮助下站起来,但双目仍然紧闭,被李见柏拖着向大厅外走,两侧官员都看见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左转右转,显见根本就没晕厥。

    花晴风呆住了,他没想到仓大使和司狱官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眼见二人已经迈出大厅到了廊下,花晴风才反应过来,厉喝道:“李见柏,你给我站住!叫旁人送杨大使去就医,你回来议事。”

    李见柏是当司狱官的,什么黑心肠的事没做过,什么下作的本事使不出来?一听花晴风这么说,李见柏把心一横,左脚跟一踩右脚尖,自己给自己下了个绊子,“哎呀”一声大叫,把杨大使一推,自己便一头跄下石阶。

    眼见前面就是一水的平整青砖,李见柏把心一横: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儿!他果断地控制住伸手撑地的本能欲望,硬是用自己的额头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砰”地一声,真的晕了。

    叶小天坐在堂上,眼见如此可笑的一幕,不禁啼笑皆非:“太过份了,我有这么可怕么?”

    他有些同情地扭头去看花晴风,花晴风眼见李见柏连这样的绝招都使得出来,为了不上“战场”宁可自残,不由彻底绝望了。他的目光从众官员的脸上一一掠过,看到的不是奚落就是同情。

    当他看到就连叶小天都满是同情地望着他时,花晴风就像心被狠狠地刺了一刀,痛到流血。花晴风疯狂了,就像他幼年时在私塾上学。被同学坑了一回时那样。

    隐忍、隐忍,忍到忍无可忍,老实人就会疯狂地暴发,花晴风抖着手中那份奏章,疯狂地咆哮起来:“好!你们怕他,本县不怕他!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没人联名是么。没人联名本县就独自上书,我看你耐我何!哈哈哈……”

    花晴风疯狂地大笑着提起了笔,因为之前李秋池建议由众官员首倡,由他来附议并上奏,所以花晴风还没有写上他的名字。此时没人跟他联名了,他只好独自署名。

    叶小天站起身,叹口气道:“县尊大人,下官自上任以来,自问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大人的地方,实在想不出大人为何对下官成见如此之深。不过,清者自清,叶某相信。朝廷一定会还我公道!”

    叶小天说完把官帽摘了下来,托在手中,对花知县道:“赈济银子。下官已经解回葫县了,请知县大老爷与铜仁府护送兵丁交接,自行安排发放吧。下官为证清白,自请停职,在家恭候圣裁!”

    其实,这种行为在京官里尤其是京城的重臣中才常见。遭人弹劾,便自请停职以证清白。同时也方便朝廷查办,否则依旧身在其位。难保不会再给人送一个“干涉司法”的罪名,这种情况下皇帝大多会下旨挽留。

    在地方官里这种事却不常见,你一遭人弹劾便回家歇着,那公事谁来做?所以江浙一带曾有一省总督与巡抚撕逼大战,两人轮番上奏章弹劾对方,互相告了三四年的状,还是各任各官,谁也奈何不得谁。

    叶小天虽然自幼厮混于天牢,身边全是官儿,可这方面的常识自然不可能有人说给他听,他还以为地方官也是这般规矩,所以来了这么一手。

    花晴风气极反笑,道:“叶小天,你以为离了你,这葫县政务便停滞不行了么?好!你要停职,由得你!”

    叶小天听了,便把乌纱帽往椅上一放,向花知县微笑道:“既然县尊准了,那下官这就告辞了。公道自在人心,叶某相信,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希望那时候县尊大人你依旧还能坐在这里,抛弃成见,通力合作,共治黎庶。”

    叶小天这番话其实是正话反说,意思是你若告不倒我,你就难辞其咎,到时候我叶小天依旧是葫县县丞,你花大人却不知要何去何从了。可花晴风并不这么想,叶小天的微笑在他看来异常阴险,叶小天这番话也被他解读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叶小天,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对我不利?”花知县的脸色倏然惨白,色厉内茬地道:“你想谋害本县不成?”

    叶小天眉头一皱:“县尊大人何出此言?”

    花知县对左右众官吏道:“你们都听到了,叶小天他当众威胁本县。你等记着,如果本县遭遇了什么不测,那一定是叶小天所为,到那时还请诸君为证,为本县求一个公道。”

    叶小天真的火了,怒斥道:“县尊大人,你胡言乱语什么,简直是一派胡言!”

    后宅里,苏雅拭去眼泪,睁着一双红肿如桃的眼睛站了起来,苏循天看着姐姐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你真要依了叶县丞不成?”

    苏雅凄然道:“我思来想去,只觉叶县丞所言俱都不假。没有别的法子了!”

    苏循天叹了口气道:“姐夫一定会对你怀恨在心,再难原谅你的。”

    苏雅垂泪道:“他鬼迷了心窍,好端端地偏要去惹叶县丞,那叶县丞曾斗垮孟庆唯、徐伯夷、王宁,而这些人都曾挟制你姐夫,令他束手无策,他又怎能是叶小天的对手?他如今愈陷愈深,已不可自救,夫妻一场,纵然被他误会怨恨,我也只能选择真正对他好的做法。走吧!咱们去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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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周休息日为今明两天,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

第72章 你爆我也爆

    李见柏悠悠醒来,一睁眼,就见杨大使趴在他旁边,一双眼珠子贼兮兮地乱转。李见柏轻咳一声,小声道:“老杨,现在是什么状况啊,咱们还用不用晕呐?”

    杨大使压低声音道:“情况尚不明朗,还是先晕着吧。”

    堂上叶小天和花晴风对峙之态激烈,火药味浓厚,再加上众人都知道他二人是籍故想溜,并非真的突患重疾,所以没人理会他们了。

    李见柏答应一声,忽然想起杨大使在堂上抢先晕倒的事,恨恨谴责道:“老杨,你刚才可真无耻。”

    杨大使晒然道:“大哥别说二哥,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正斗着嘴,李见柏忽道:“噤声!”

    杨大使赶紧闭嘴闭眼,又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循着脚步声偷偷望去,这一看,两人闭着的那只眼睛也猛地张开了:“夫人?”

    苏雅在苏循天的陪同下走到门口,惊讶地看了看躺在阶下的两名官员,见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县令并没有责打僚属官员的权利啊,这两人躺在这儿做什么?

    不过显然不是过问他二人事情的时候,苏雅只是脚步一顿,便撇下杨大使二人,转身向二堂里走去。

    堂上都是本县官员,官员的夫人们之间也有聚会,所以他们大多见过这位县尊夫人,哪怕只见过一面,又有谁会忘记姿容如此美丽、行止如此高雅的美人儿,何况在这里能登堂入室的也只有县令夫人,是以堂上顿时一静。

    花晴风抓着惊堂木,正与叶小天愤怒地唇枪舌箭。忽见夫人赶来,不由一怔,苏雅可是从未在二堂出现过,花晴风惊讶地对苏雅道:“夫人?你……怎么来了这里?”

    苏雅欲言又止,目光一闪。偷偷地瞟了叶小天一眼,叶小天背负双手,根本没有看她。想起叶小天先前所言,苏雅把心一横,对花晴风道:“老爷,你身染微恙。妾身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来促请老爷回去歇息。”

    花晴风怒道:“一派胡言,我有什么微恙?”

    “老爷……”

    苏雅满脸为难,欲言又止,转而对弟弟苏循天道:“你去。扶你姐夫回去休息。”

    苏循天马上举步上前,就要去扶花晴风,花晴风把他一把推开,大喝道:“滚开!本县有正经公事待办,这里也是你等妇道人家和无品小吏能进来的?出去,马上给我出去!”

    叶小天微微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苏雅被他一看。心弦一颤,她现在也是怕极了魔鬼般的叶小天,生怕叶小天心生不满。推翻先前约定,对自己的丈夫不利,便提高嗓音道:“循天,还不快扶你姐夫回去。”

    花晴风又惊又怒,拍案道:“夫人,你究竟想干什么?众官属面前。你敢如此视为夫如无物!这般没有规矩,难道你想逼我休了你吗?来人。把夫人和苏循天带出去!”

    眼看大老爷、二老爷的大战变成了夫妻二人的混战,众人都只能做壁上观。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不明究竟,也掺和不得。但堂下衙役得了大老爷的吩咐,却不能不听命行事。

    两个衙役走进来,对苏雅拱手道:“夫人,请退出大堂,莫要让小的为难。”

    苏雅寒着脸道:“我不走!老爷,有什么事咱们到后宅去说。”

    花晴风此时心中恼怒,额头青筋都绷了起来,他以为苏雅是眼见情夫遇难,不惜脸面赶来搭救,心中实是恨极,不禁冷笑道:“立即把这贱妇给我轰出公堂,立刻!”

    两个衙役无奈,只能道一声“得罪了”,便要上前架住苏雅的胳膊,把她硬拖出去。

    “且慢!”

    苏雅大喝一声,制止了两个衙役,噙着眼泪望了花晴风一眼,花晴风看到她眸中满是歉疚、乞求的神情,心中怒火更炽:“这个贱妇,为了她的奸夫真连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了。”

    苏雅轻轻吁出一口气,缓缓扫视了堂上众官员一眼,神色木然、语气凄婉地道:“事到如今,妾身……不能不说了。诸位大人,拙夫……因我县近年频出大案,劳思忧虑,患了心疾,是以性情大变,所作所为实非其本意。拙夫今已不能视事,还请诸君多多担待。”

    “轰”地一声,整个二堂顿时骚动起来,众人都把惊讶的目光投向花知县,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他们城府再深、心性再隐,也是无法保持镇定了。

    花晴风脑袋一晕,抓在手中的惊堂木再度失手跌落,“吧嗒”一声落在案上,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苏雅,颊肉哆嗦,道:“夫人,你……你说甚么?”

    苏雅说她的丈夫患了“心疾”,这个心疾与刚刚暴病死去的张典史所患的心疾可不是一回事。那年代心疾中的心字,既可指心脏,也可指大脑。而这个疾包含的范围也很广,可以是肉体上的病情,也可以是精神上的病情。

    结合方才苏雅所言的“因我县近年来频出大案,劳思忧虑,患了心疾,是以性情大变,所作所为实非其本意”,他这个心疾指的就是精神病,按照当时的民间通俗说法,就是“失心疯”。

    精神病的所作所为当然不用理会了,而且由当事人的妻子出面指认,还有谁会不信?花晴疯激愤欲狂,抓起惊堂木拼命地拍着,大吼道:“肃静!肃静!她污诬陷我,这贱女人诬陷我,本县没病,本县没发疯!”

    众人看着他疯狂的眼神,谁也没说话,坐得稍近的白主簿和罗巡检悄悄地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一些安全距离。

    花知县真的快要气疯了,这个罪名一旦落实,他还告什么叶小天。赵驿丞肯答应替一个疯子上书给皇帝?那赵驿丞这官也就做到头了。而他所罗列的一切罪名,哪怕全是真的,也根本不会再有人理会。如果连疯子上书也要采信,或者抱着怀疑的态度去查证,那置被举告的官员于何地?岂不令天下臣工寒心?

    也就是说。花知县从现在起已经被“剥夺”了一切权利,在官府里,他将丧失作为县令的一切权利;在家里,他将丧失一家之主应有的一切权利;花晴风被人架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唯独这一次被人架空的最是彻底,他连做为一个正常人的资格都被架空了。

    “我没疯!我没疯!我真的没疯啊!”

    花晴风疯狂地咆哮起来。可他这么做的唯一结果,只是让众官员更相信他得了疯病。苏雅和苏循天姐弟俩沉痛、悲伤地表情,更让众人坚信了自己的判断:“知县大人,一定是疯了。”

    “好吧,好吧……。我方才只是太激动了。呵呵呵……,其实本县真的没疯,方才只是过于气愤,你们要相信我,好不好?”

    花晴风忽然意识到他此时表现的越是疯狂越会令人怀疑,他注意到就连被他唤上堂来的两个衙役也已转过身来,不再听命于他,而是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制止他伤人的模样。

    花晴风心惊之下马上换了表情。尽量平心静气地与人说话,语气放的非常柔和,可惜。精神病这顶帽子一旦被人扣在头上,他任何正常的举动在别人眼中都会变得不正常起来。

    花晴风从暴怒突然变得和颜悦色,叫旁人看了只觉得心中更加害怕,如此喜怒无常,可不就是真的疯了?白主簿又退了两步,罗巡检则很同情地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我们相信你,大人先回后宅歇息一下吧。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议好了!”

    “你骗我!你其实是认定我疯了!你想骗我回去,你……你们……”花晴风气得浑身哆嗦。他嘶吼几声,突然绝望地捂住自己的面孔,痛苦地道:“我没疯,我真的没疯啊……”

    叶小天轻飘飘地道:“兹事体大,依我之见,不如找个郎中确认一下吧!”

    花晴风一听他说话,忍不住又是暴跳如雷:“我不看!我没病!你一定早就买通了郎中,你想坑我!”

    叶小天叹了口气,一脸无辜的表情。这小子也是损的很了,郎中能看得出疯病?到了现代,一个人有没有精神病,也不是医生能准确诊断的,更多的是靠观察他的情绪和行为,而花晴风此刻的情绪和行为……

    苏雅看着丈夫如此痛苦,泪水忍不住汩汩而下。但她心中依旧牢记着叶小天对他说过的话,她并不是轻信他人之言的人,但她凭着自己的理智所做出的判断,和叶小天所做的结论是相同的,她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

    如果真让她丈夫上书朝廷,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告倒叶小天,而这个机会成功的可能不超过三成。即便是这样的结果,叶小天也不会坐以待毙,在他的反击之下,花知县也会因为雅贿、出书牟利、私营赌场等一系列罪名垮台。

    而更大可能的结果是:叶小天没有倒,她的丈夫却倒了,不但因为数条大罪被罢官免职削籍为民,回到故土还会因为他的污点受人诟病,她的丈夫将要失去的不仅是宦途前程,还包括体面与名声。

    要避免这一切,只能依叶小天所言,让她丈夫收手。可她丈夫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孟庆唯、徐伯夷那般对侍他,他都不曾鼓起勇气与之决斗,现在却对与他关系相对温和的叶小天一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如何让他收手?就算没有人愿意与他联名,他依旧可以独立署名上书朝廷,没有人能阻止他,要让他告不成,只有一个办法,叶小天想出的办法:让花知县疯掉。

    “失心疯”又称“怔忡之症”,以这个年代的医术,对它还没有明确的认识,对精神疾病的分类也很泛泛,而且医者相信,有些心疾是因为心火旺,肾阳衰,遇有惊骇悲恐,意志不遂之事时,七情内伤,阴阳失调,从而发病,也就是说,这种心疾能够治愈,这样,花知县就有复出的机会。

    再退一步,就算不能复出了,花知县患了臆症不能履职,官员品级和相关待遇也还在,他也是“冠带闲住”,为官的特权可以保留,免职前后的生活差距也不会太大。

    告则必然削职为民,不告就是“冠带闲住”的散官,而且不无复出的机会,苏雅还能不知该如何取舍?更何况,叶小天说他不会拿她弟弟的命案说事儿,可相公出书明明没赚钱他都能颠倒黑白颠倒,此人信得过么?

    然则苏雅这份苦心,花晴风怎能知道,他只道苏雅铁了心为了她的奸夫要坑害自己,今日给他冠以“失心疯”之名,明日会不会说他发狂走失,然后在一口水井里发现他的尸体?

    花晴风越想越惊恐,于是,他爆出了一条更惊悚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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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73章 杯具小花杯具李

    眼看就要被那对狗男女合谋将他陷害,坐实他患了失心疯的事情,到时候他的生死都要由人摆布,花晴风把牙一咬,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他厉声吼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你,是你们两个联手害我!”

    花晴风指指苏雅,又指指叶小天,咬牙切齿地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就是你们,你们勾搭成奸,视我如眼中钉,所以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我。”

    爆了!又爆了!苏雅刚刚爆出知县患了疯病的劲爆八卦,现在知县又爆出了知县夫人与人私通的八卦,内容更加火爆!

    但是……

    为什么堂上这么安静?

    花知县霍然扭头看去,在罗巡检、白主簿等人脸上只看到一种表情:“你真的疯了!果然是疯了!”

    “是真的,是真的!”

    花晴风急了:“本县在叶小天书房中发现一副‘兰草’,那题款就是我妻子的闺名,我妻子书房中悬挂了一副‘高山流水图’,那是叶小天所赠,嘿!谁不知兰草看的就是叶子,有‘看叶胜看花’之说,我姓花、他姓叶,其中意味还用我说么?”

    苏雅万万没有想到丈夫为了证明他没有疯,居然用这样的污名羞辱自己,一时间气得脸庞胀红,泪水潸潸,她实未想到,曾经那般恩爱的夫妻,今日竟然如此绝情!

    苏循天怒极,喝道:“姐夫休要胡言乱语,那副‘兰草’是叶大人新居落成时,我手中没有贺礼,所以央姐姐画了副画充数。叶大人还赠画作,那也是寻常礼数往来!”

    对于花晴风的这种爆料,不仅听过坊间传言的赵驿丞信了七分,其他众人也半信半疑的,并未全然当成疯话。但大家信了这话,并不代表他们相信花晴风没有疯,反而更加证实了花晴风疯了。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很少有男人会豁得出脸面,当众承认这种事情,尤其是有身份的男人。花晴风如果没疯,他会当众爆出这种体面丧尽的事来?难怪叶小天为县丞,对他这个知县相当友善,他还蓄意对付叶小天,难怪他疯了……

    “是真的。本县没有半句虚言呐!”

    花晴风眼见众人的目光更加同情,也更加相信他是疯了,不禁又气又急,语无伦次地吼道:“有一夜大雨倾盆,三更时分,我去叶府,在他书房亲眼看到这贱人……这贱人蹲在桌下,为叶小天行那羞耻之事……”

    这段话众人却并不相信了,只以为这是疯掉的花晴风幻想出的臆语。太荒唐了吧,深更半夜的,以知县之尊,他屈尊到下属府中拜访?知县夫人那是何等敏感的身份。若与县丞有私情,利用她进香礼佛、官宦内眷小聚的机会幽会不成么,半夜三更潜去叶府,不怕丈夫发现她不在家?

    而且叶府又不是开门就见卧房的小门小户人家。重门叠户的一座府邸,知县登门他们居然来不及躲避,要被知县堵在书房里?知县老爷做为一个男人。当场发现居然不发作,直到此时被他妻子指证患了疯病时才说出来?

    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便连赵驿丞都不信了,本来只有他尚怀疑县令是否真的患了疯病,此时也不再怀疑。罗小叶实在听不下去了,皱起眉头道:“你们两个,赶紧扶知县大人下去休息!快着!”

    那两个衙役得了罗小叶吩咐,上前架起花晴风就走,花晴风大急,挣扎吼道:“我没有疯!那贱人勾结奸夫,想要害我!如果我死了,一定是被他们害死的!我没疯,我没疯啊,你们相信我啊……”

    花晴风的声音越来越远,苏雅原本脸色苍白,突然听花晴风提起那晚暴风雨中的事情,脸上血色刷地一下抽得干干净净,变得苍白如纸,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一夜丈夫已经发现了她,而且因此产生误会。

    丈夫对她的冷落,对叶小天的恨意,所有的一切,联系上这件事后,都一下子清楚了,苏雅又悔又恨,恨不得立刻向丈夫说明误会,剖白心声。可她只迈出一步,便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苏循天急急赶上一步,一把抱住姐姐,被花晴风道破仇恨来由的叶小天正惊怔在那儿,见此情景,暗暗一叹,对苏循天道:“快扶夫人下去歇息,此间事情,我们来收拾。”

    苏循天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抱起姐姐默默地走了出去。

    顾教谕看了看二堂里面色各异的众官员,轻轻一捋花白的胡须,沉声道:“诸位都是有身份的官员,当知君子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的道理,今日之事,还请三缄其口,慎言!慎言!”

    白泓、李云聪、罗小叶等人纷纷拱手道:“顾教谕说的是,我等谨记了。”

    叶小天原本极为气愤花晴风恩将仇报,至此方知别有缘由。想起当日一场误会,花晴风却能隐忍不发,不动声色地与他周旋,直至利用他斗倒了徐伯夷和王主簿,这才猝下杀手,也不由暗自心寒。

    罗小叶见叶小天脸色阴郁,便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知县患了臆病,胡言乱语一番,大家都未当真,你不要坏了自家心情。”嘴里安慰着,心里却嘀咕:“你与知县夫人,莫不是真有私情吧?啧啧啧,知县夫人你也敢上,年轻人呐,难道不晓得色字头上一把刀?”

    叶小天向他勉强一笑,喟然道:“如今这副烂摊子,该当如何是好?”

    罗小叶道:“知县因病不能视事,你是县丞,理应由你主持大局。”

    叶小天摇了摇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本就是被花知县弹劾的人,花知县又爆出那么劲爆的消息,他若取而代之,暂领葫县一应事务,岂不更加招人猜议。叶小天道:“我本不擅打理政务,何况如今情形,我也该避避嫌疑……”

    叶小天转向白泓。兜头一揖,诚恳地道:“白主簿,葫县政务,在知县大人病愈之前,就要拜托你了。”

    白泓慌得连连摆手,叶小天道:“白主簿,你本就是以七品官的身份行主簿之职,论起品级,本县无人及得你。况且,你曾任江浦知县。如今暂领本县政务可谓驾轻就熟,本县再也出不得乱子了,还请白主簿顾全大局!”

    白泓见叶小天语出至诚,并不是惺惺作态,这才道:“那……白某便暂行知县职务,可接下来这乱局该如何收拾,还请县丞大人多多指示才行。”

    罗小叶心道:“他说指示而不说指点,对叶小天倒真是恭敬的很。”

    叶小天点点头,道:“你我联手。通力合作便是了。”

    屏风后面,眼见事情发展成这般模样,李秋池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下来。每次遇到叶小天,他总是不等一展所长,便被叶小天果断掐断一切生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一直这样?莫非这叶小天生来就是克制他的?

    ※※※※※※※※※※※※※※※※※※※※※※※※※※※

    夜色深沉,一家客栈门口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轻轻飘摇着。

    一个小厮走进店里。对掌柜的道:“掌柜的,给我家公子开一间上房。”

    柜台后面,刚刚结完账的老掌柜打了个哈欠。往门口看了一眼,见一个青衫公子背光而立,似乎正眺望天上明月。掌柜的道:“‘过所’呢?拿出来,先让老朽登记一下。”

    “过所?我们的‘过所’……被偷儿偷走了。”

    “呵呵,客官,实在对不住,没有‘过所’,本店不敢容留。”

    “我说你这老头儿怎么这么胆小怕事呢,多给你些店钱就是了,快开间上房,休得啰嗦。”

    “你这小僮有所不知,若早几日,叫你主仆住店也没甚么,可现在不成。”

    “此话怎么讲?”

    “我县二老爷从铜仁回来了,晓得么?叶县丞、叶大人,专司刑法讼狱、城中治安的官员,只要有他在,你看谁敢图些好处便干犯国法。”

    “这……”

    “好啦好啦,既无‘过所’,你们主仆就请离去吧,老汉也该休息啦。小四儿,关门!”

    门口那公子低咳一声,道:“算啦,咱们走。”

    一主一仆走进夜色,身后客栈大门砰然关闭。

    走进夜色之中的正是李秋池和他的小厮,他惶惶然像丧家之犬般离开县衙,想要出城却错过了时辰,‘过所’他当然是有的,可是‘过所’上明明白白写着他的身份、来历。

    现在花知县被人当成疯子圈起来了,他相信叶小天已经从花晴风的心腹之人那里掌握了他这个近来与花知县过从甚密的外乡人究竟是谁,以真正身份投宿客栈,他怎么敢。

    亏得这小城不比中原大城大阜,除了更夫,夜间并没有什么巡夜的兵卒,李秋池凄凄惶惶地遁进小巷,正犹豫不知该去何处安顿一宿,前方忽有两盏灯亮着,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

    李秋池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这个时辰出行,大多是出入烟花柳巷者,而左右有人掌灯,自然是大户人家公子。这等人物,大多慷慨好客,行事又不知深浅,说不定可以攀交一番,到他府上借宿。

    两盏灯冉冉而至,到了近前,提着灯的果然是两个青衣小厮,李秋池连忙咳嗽一声,上前施礼道:“兄台请了,在下自外乡来,路经此地,错过宿头,不知兄台能否帮忙安顿个去处,不胜感激。”

    说话间,李秋池斯斯文文的行礼,直起身来,一见两灯夹照的那人面孔,登时直了眼睛。一张很年轻、很俊俏的面孔,笑吟吟的,开口说道:“本官若帮你安顿去处,你真肯去吗?”

    一抹寒气直冲后脑,李秋池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双膝一屈,“卟嗵”一声跪倒在地,顿首道:“李秋池愿从此效忠大人,鞍前马后,至死不违,还乞大人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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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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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麻烦不断

    县衙后宅里,花晴风困兽一般站在卧室中,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怒视苏雅姐弟,连连冷笑道:“你们成功了!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疯子,再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你们想怎么样都成了。”

    苏循天怒道:“姐夫,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真以为你能成功吗?你以为你能斗得倒叶县丞?你以为你的屁股很干净……”

    “循天!”

    苏雅厉声喝止了弟弟,道:“你出去!”

    苏循天担心地道:“姐,姐夫他……”

    苏雅摇摇头,道:“放心,他不会伤害我。”

    苏循天犹豫道:“姐……”

    苏雅道:“我们夫妻要说些体己话,你先出去吧。”

    苏循天无奈,只得慢慢腾腾地退了出去。

    房中一静,苏雅道:“老爷,你当然没有疯,我知道!”

    花晴风冷笑连连。苏雅道:“可是,你做的事,比疯子做的事还要严重,你知不知道?你……在自毁前程……”

    她还没有说完,花晴风突然恶狠狠地扑了上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苏雅一惊,但双臂只是下意识地一抬就放下了,她凝视着花晴风那张扭曲的面孔,神色非常平静。

    随着窒息,她的脸庞渐渐胀红,但她的眼神却始终带着一抹安详平静的笑意。快要窒息了,苏雅干脆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花晴风心弦一颤,看着她的神情,忽地想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当初。花晴风家道中落,被迫与商贾人家联姻,他自觉是种耻辱,但是苏家极其富有,他以穷书生的身份与苏家攀亲。没有几个旁人觉得他这个读书人如何清高,如何委屈,反而对他多有奚落、嘲讽。

    他记得,那时候只有苏雅不断地鼓励他、安慰他,正是在那段时间里,他们渐渐相知相爱。抛弃成见,相濡与沫。他们第一次亲吻时,苏雅就是这般轻轻闭上眼睛,脸庞也是红的,那是羞到发烧的红。是那般可爱。

    花晴风的手扼不住了,他颤抖着,突然放开手,倒退几步,悲鸣一声,双手掩面,泪水无声地自指缝间流出来。

    苏雅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许久才调匀了呼吸。她咳嗽了几声,对花晴风道:“我不知道那晚我去叶府,你居然会直接闯进来。我只好避到桌下,因为我无法向你解释我为何会出现在那儿……”

    花晴风像受伤的小兽儿般嘶吼道:“不要说了!”

    苏雅踏前一步,镇定地道:“我要说,我当然要说,因为事实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我不说。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花晴风怒视着苏雅道:“你还要解释什么,难道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苏雅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道:“你看到了什么呢?你只看到。我藏在叶县丞的书桌之下,是不是?可我出现在那儿,就一定是因为男女之情么?”

    苏雅摇摇头,平静地道:“徐伯夷越过你,独自上书朝廷,宣讲易俗之策。一旦让他成功,就是你的过失,一旦令皇帝对你不满,你这县令还能做得下去么,当时你正在驿路上监修道路,情急之下,我只有找到叶县丞商议。”

    花晴风想起了他当日也是惊闻此事,才匆匆赶去找叶小天商议,便道:“可是你……”

    苏雅打断他的话,抢着道:“你一定会问,如此大事,我为何不马上与你商量,你一定奇怪,我只是一个闺中女子,为何要瞒着自己的夫君,去与他手下一位属官密商如何保全自己夫君,是么?”

    苏雅道:“老爷应该记得,当初叶县丞受人诬告,被提押于金陵,徐伯夷趁机大权独揽,利用修缮驿路,保障军需,供给云缅战事的理由,把财权、人权尽皆抓在手中。

    老爷当时束手无策,叶县丞自金陵返回,向老爷献计,弹劾徐伯夷,兼且自劾,以进为退,夺回权柄,但老爷瞻前顾后,不肯答应。之后,妾身便利用替老爷掌管印信的机会,替你写了两份奏疏的事吧?”

    苏雅凝视着花晴风,道:“妾身还记得很清楚,那两份奏章,一份是《劾葫县县丞徐伯夷暨主簿王宁疏》,一份是《葫县县令花晴风自劾疏》。就是在那一次,眼见老爷当断不断,妾身唯恐错过良机,才不得不抛头露面,替老爷与叶县丞密议,若不是提前与他达成密议,得到他的配合,妾身即便替老爷上书,又哪有人配合将老爷的权柄夺回?”

    花晴风慢慢想了起来,当初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他虽恨极了徐伯夷,却一直没有勇气正面对抗,就是因为苏雅替他上了弹劾奏章,赶鸭子上架,逼得他再无退路,才硬起头皮与徐伯夷一战。

    苏雅道:“就因此事,老爷你才上了驿道,取代徐伯夷,将他赶回县衙。徐伯夷不死心,又出一计,利用胡族百姓易俗取媚今上,一旦让他成功便前功尽弃了,既然之前共商其事的是叶县丞,我不就近与他商议还能找谁?”

    花晴风怔愕半晌,喃喃地道:“你既一心为我打算,为何要避入桌下,为何不敢见我?”

    苏雅苦笑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我要怎样与你解释?再说,妾身担心以老爷一向优柔的个性,会再有畏怯不前的时候,本想隐在暗处帮助老爷,如果老爷知道了,妾身还如何起到奇兵之效?本想暂避一时,谁会想到……”

    “会是这样么?”

    花晴风万万没有想到亲眼所见也会有所偏差,如果夫人所言属实……,倒也确实像是真的。女人出门容易还是男人出门容易?两人若真有私情,也不必由夫人送上门去啊,毕竟这样暴露的风险更大。而叶小天若夜不归宿,谁会注意。再者,两人若要亲热,又何必在书房那种地方……

    花晴风的信心动摇起来,他犹豫地看着苏雅。厉声道:“你不是骗我?”

    苏雅凄然摇摇头,道:“你现在已被所有人视为疯子,我若诚心负你,又何必对你说这番话,有意义么?”

    花晴风又怔住了,过了半晌。他突然又跳起来,怒吼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一次你为何偏帮叶小天?你说!我才是你的男人,我才是你的夫君啊!”

    苏雅昂起了颀长的秀项,白皙优雅的仿佛天鹅一般的脖颈上几道指印宛然:“你说我偏帮叶县丞?”

    苏雅把叶小天所说的有关花晴风的一应真假罪状列举了一遍。道:“如果真让你把这封联名奏疏送上朝廷,你以为叶县丞会坐以待毙?他是什么下场我不在乎,但你是什么下场我在乎!无论成败,你最好的结局都是罢官免职,身败名裂,而依从叶县丞的条件,最不济也能保你一个冠带闲住,官宦之身。你说……我还能怎么选择?”

    说到这里,苏雅委屈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花晴风下意识地举步上前,想要为她拭泪。可他只举了举手,便倒退几步,似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椅子上,以手掩面,有气无力地道:“我无能,我无能啊……”

    ※※※※※※※※※※※※※※※※※※※※※※※※※

    “东翁。发放赈济银两,这是争取民心、积累人望的绝佳机会啊。东翁岂可假手于白主簿!”

    叶小天摆摆手,道:“算啦算啦。现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嫌,避嫌啊。”

    ……

    “东翁,有关花知县患了臆症,须得暂且停职的奏章可曾递交朝廷?”

    “啊!我已经委托白主簿去做了。”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东翁,此事必须由东翁一手操办,鄙人已经草拟了一份文稿,东翁且看如何。”

    “唔……”

    “东翁与花知县之间的个人恩怨,是万万不能提的,就说花知县忧思国是,虚竭伤神,偶发臆症,如此一来,朝廷便只会令其歇养,不会马上调换官员,而主政葫县的则非你县丞大人莫属,如此一来,只需熬到花知县任期届满,东翁也有了资历,坐这七品正堂顺理成章!嘿!嘿嘿!”

    李秋池笑得很阴险,似乎叶小天已经坐到了七品正堂的位置上,而他作为师爷,也正式开始为幕主出谋划策,参与机要;起草文稿,代拟奏疏;处理案卷,裁行批复;奉命出使,联络官场,好不风光……

    叶小天以手抚额,好不苦恼。当晚见到李秋池,李秋池果断地跪了,叶小天想到自己身边一直以来还真没有一个能帮他处理文案政务的师爷,便接受了李秋池的“投诚”,谁料这李秋池进入角色也太快了,而且……怎么有点话唠呢?

    李秋池见叶小天抚额不语,关切地道:“东翁可是有些不适,要不要派人请个郎中来。”

    “不必了!”

    叶小天苦笑道:“本官只是觉得,眼下呢,咱们应该低调,尽量低调一些,这些事情,过些时日再说吧。”

    李秋池听了不免忧伤起来,用一副深宫怨妇般的幽怨眼神儿瞟着叶小天,黯然道:“那……鄙人如今该干些什么呢?”

    这时候就见潜清清一身清丽,甩开一双悠长健美黄金比例的大长腿,迈着猫步儿袅袅娜娜地走来。叶小天赶紧道:“李状师……啊不!李先生,你怎么会没有用武之地呢,来!你先替我挡驾,且莫让那位潜夫人靠近我。”

    近来频繁纠缠叶小天的不只是一个李秋池,还有一位就是赵驿丞的夫人潜娘子。自从得知花晴风是误会他与自己夫人有奸情才蓄意加害,黄泥巴糊裤裆说也说不清的叶小天可是敏感的很,哪敢与有夫之妇私相接触。

    “真是头痛啊……”

    看着轻摇小扇,快步迎向潜清清的李秋池,叶小天抱头暗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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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75章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潜夫人!”

    李秋池折扇一合,潇潇洒洒地向潜清清行了一礼,还没说话,潜清清长‘腿’一转,已经从他身边轻盈地绕了过去,只留下一缕香风和一句话:“我要找叶大人说话,请让开!”

    李秋池找好的理由噎在了嗓子眼里,一时目瞪口呆。,最新章节访问:. 。

    “叶大人……”

    潜清清走进竹林小亭,娇柔轻笑:“听说知县大人患疾,不能视事,大人正该忙碌的时候,怎么近来却连衙‘门’都不大去了呢……”

    叶小天很敏感地问道:“呃,不知嫂夫人听到了什么风声?”

    潜清清吃吃一笑,向他抛个媚眼儿道:“人家哪有听说什么风声,只是有些好奇嘛。大人既然正清闲,不如陪奴家去后山走走如何,听说遥遥养的那只貔貅又引了几只貔貅来同住,人家想看看呢。”

    潜清清说着,一个香香软软的身子就挨近了叶小天。她算豁出去了,反正接近叶小天的目的是以‘色’相‘诱’他上钩,趁他‘色’授魂消警惕全失时取他‘性’命,外边若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她也不在乎。

    叶小天皱了皱眉,只能无奈地躲避。

    李秋池被潜清清晾在那儿,竹扇往掌心一敲,暗自忖道:“没理由啊,这位潜夫人自有夫君,就算诚心‘色’搭东翁,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毫无顾忌,此事……必有蹊跷。”

    李秋池眼珠一转,又回转身来,老远就提高嗓‘门’道:“啊!东翁,前院送来消息,白主簿请你赴县衙一趟,有要事相商。”

    叶小天在石凳上挪一挪,潜清清马上跟一步,窘得叶小天正难以自处,一听这话,嗖地一下弹了起来,对潜清清道:“白主簿相请,定是有重要公事,叶某要去衙‘门’一趟,嫂夫人要看貔貅,不如等遥遥下了课,让她带你去吧。”

    言犹未了,叶小天已逃出小亭,大步流星地离去。潜清清睇着他的背影,刚刚气鼓鼓地顿了顿‘玉’足,李秋池摇着小扇凑了上来,贱兮兮笑道:“李某也可陪伴夫人往后山一行。”

    潜清清霍然立起,‘挺’‘胸’抬头往外就走,似有意似无意,胳膊肘儿轻轻一拐,恰碰到李秋池持扇的手肘,李秋池登时半边身子酸麻,“哎哟”一声,手中折扇便落到地上。

    潜清清回到自己住处,独自生了一阵子闷气,心中暗自纳罕:“叶小天离开葫县前,我有意挑逗他,他明明用小指勾抹我的掌心,显见动了‘色’心,如今怎么避我如蛇蝎,莫非……是了,县衙传出那些风言风语,叶小天岂能不知避忌,如此一来,他是不会与我‘私’相独处了。”

    潜清清思忖一阵,便站起身来,把窗子都落了,又闩了房‘门’,便自柜中取出一个长型包裹。包袱打开,里边赫然是一具‘精’致的竹弩,很小巧,旁边还有三枝弩箭,箭头都用油纸包着,并且用麻绳系紧。

    这不是军弩,而是民间的猎弩。其实由于元朝时候朝廷禁弩,使得青铜弩机从元朝时候起就失传了。明代军弩的发‘射’机关比起前朝的发‘射’机关也要简单许多,本就类似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山民百姓使用的弩机。

    这种弩的拉力和‘射’程要远逊于唐宋时代的弓弩。不过由于军中已经用火铳和鸟铳取代了弩,所以她想‘弄’到一具军弩本就不太容易,因此费尽周折,不惜重金,也只买得一具猎弩。

    这具猎弩很小巧,单手就可持发,本身杀伤力并不大,但是箭头涂抹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哪怕擦伤一点皮儿,都能立即致人死命。她‘花’费了重金,其实贵重处不在竹弩本身,而是贵在箭头所淬的毒‘药’。

    潜清清小心翼翼地解开短矢箭头上所绑的麻绳,把油纸包打开,‘露’出蓝中透紫的深‘色’锋利箭头,冷冷一笑:“既然你不肯在温柔乡里一命归西,那……我就用毒弩取你狗命!任你武功了得,怕也避不过这弩箭之利吧?”

    ※※※※※※※※※※※※※※※※※※※※※※※※※※※

    叶小天既然借口要去县衙办理公务,只好就此离开府邸下了山。白泓这些日子代理知县,倒也干得有声有‘色’。其实白泓这人能力还是有的,而且他也不贪不占,以前他名声不好,主要是因为他是酷吏,而非贪官。

    说白了,就是这白泓的“事业心”实在太强,一心想往上爬,过度‘迷’恋权势地位,所以根本不在乎是否能造福一方泽被百姓,他在乎的唯一“指标”是能否令上司满意。

    所以他在江浦做知县的时候,不管百姓贫困与否,朝廷下达的税赋数额,你就是卖儿鬻‘女’也不能短缺了一分。地方上遭了水灾,他也隐瞒不报,赈济和减免的优惠政策固然是得不到了,但周边府县都遭了灾,唯独他江浦县安然无恙,自然说明他治理地方卓有成绩。

    因此,他才招致地方百姓极度痛恨,如今他代理‘花’晴风职务,上边又有一个叶县丞坐镇,自然不可能按照当初在江浦县的风格治事,如此一来,分配赈银也好、料理政务也罢,秉持公心,倒也处理得井井有条,各方面都很满意。

    不只县衙僚属胥吏们‘交’口称赞,那些以妥当公平的方式得到赈济银子或者减免了税赋的百姓也对他感恩戴德。白主簿刚刚送走一批耆老里正,眼见他们感‘激’涕零的模样,这个原本只管媚上,不顾百姓死活的官‘迷’儿感触颇深。

    白主簿正追思往事,检讨自己以往过失,就见叶小天走进了签押房,白主簿赶紧离案相迎,拱手道:“哎呀,县丞大人有事,只管召下官进见,怎么敢劳动大人前来。”

    叶小天怔了怔,依稀记得,这种客套话儿他对‘花’知县说过,对孟县丞、徐县丞也说过,不想风水轮流转,今日终于轮到别人这般拍他马屁了,不禁哑然失笑。

    白主簿请叶小天坐了,吩咐小僮上了茶来,毕恭毕敬地道:“不知大人有何指示,还请大人示下。”

    叶小天又怔了怔,他哪有什么事儿吩咐,不过是被一个大美人儿纠缠的不得安生,想要找个地方避难罢了。叶小天想了想,便‘摸’着鼻子道:“呃……,不知白主簿今日放衙后可有空闲,你我同往‘太白居’小酌一番如何?”

    ※※※※※※※※※※※※※※※※※※※※※※※※※※※

    一架轻车,在七八名‘侍’卫的护从下驶进了葫县县城。窗帘儿打起,‘露’出一张清瞿削瘦的面孔,‘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脸上皱纹很深,仿佛用刻刀一丝丝刻出的纹路。

    但是这个老人的一双眼睛却很有神,顾盼之间有一种久居上位者自然而然熏陶出来的威严之气。此人正是赵歆,播州大阿牧,杨天王的大总管。

    这个总管可不是士绅人家的大管事,而是和汉晋隋唐时期的官职兵马大总管类似,那是军政一把抓的重要人物,如果把杨应龙类比为封国的国君,那大阿牧赵歆就是封国的宰相了。

    赵歆向外淡淡一扫,随手放下了窗帘,沉声吩咐道:“直接去驿站吧。”

    赵歆赶到驿站,赵文远赶紧迎出来,一见赵歆便欣喜地道:“爹,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赵歆看到儿子,慈祥地一笑,道:“办事路过铜仁,特意赶来看看你。”

    父子二人进入小厅坐下,赵文远亲自为父亲端来一杯茶,赵歆品着茶,向赵文远询问了一下在葫县的情况。赵文远一直以为他在葫县身负重任,赵歆当然知道这只是杨天王明修栈道的一计,杨应龙是不会把真正的大事‘交’给一个‘毛’头小子去承担的。

    不过赵歆也没有必要说出真相,打击儿子的信心。反正不管杨应龙是否把葫县作为经营重点,儿子做官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紧要的,而且儿子因此不用承担极大责任,他也放心。

    赵歆慰勉几句,又对儿子点拨一番,忽然想起迄今还未见到潜清清,不管是他播州大阿牧的身份,还是现在潜清清公爹的名份,潜清清都没有避不见礼的道理,便问道:“对了,清清呢?”

    “呃……”

    赵文远吱唔了一下,道:“清清,奉土司之命,一直与遥遥保持密切联系,今日去叶府看遥遥去了,应该会……暂住一晚吧。”

    赵文远怂恿潜清清勾引叶小天,是因为潜清清与他并无任何实质关系,他没有心理负担。不过,这只是他们两个便宜行事,有些话还真不好对别人讲,尤其是他的亲生父亲,是以赵文远撒了个谎。

    赵文远先对父亲搪塞了过去,便想着明日派人再去接清清回来,如果他的父亲来了葫县,儿媳却不来拜见,会让人对他“夫妻”的关系产生怀疑的。

    衙‘门’放衙的时间其实‘挺’早,按照现代时间也就下午三点多钟,叶小天和白泓一起到了太白居,盛隆大掌柜的一见是这两位大人物到了,马上竭诚奉迎,全程候命,把两位大老爷‘侍’候得无微不至。

    酒宴之间,叶小天发现白泓有些怕他,不管他怎么表示随和,白主簿都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模样,这令叶小天很是无奈,两人不能平起平坐,这酒喝得也就没了滋味,捱至日暮,两人便散了酒席。

    叶小天带了六‘侍’卫回转山上府邸,心里想着回到府里便去哚妮处腻着,发了‘花’痴的潜夫人再如何“‘春’意盎然”,相信她也不会追到哚妮那儿,不想他到了府里,并未如前几日一般,见那潜清清徘徊左右,一见他便缠上来。

    叶小天固然松了口气,可是……他马上又无耻地感到,自己心里似乎有点失望的感觉,哎!近之则不恭,远之则逊的又何止是‘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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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离奇失踪

    潜清清自称身体有些不舒服,早早回房睡了,但她一俟丫环退下,便钻出被窝,脱下亵衣睡袍,从房梁上取下包裹,换好夜行衣,又把那具竹弩和三枚淬了剧毒的的弩箭小心带好,便悄然钻出窗子,遁入茫茫夜色。

    潜清清耐心地藏身暗处,悄然观察着主宅方向,发现哚妮独自走向她所居住的院落时,潜清清心中一喜,马上狸猫一般轻盈地潜向叶小天的住处。

    她在叶府这么久,早把叶府上下了解了个清清楚楚、一草一木的位置,一砖一瓦的形状她都熟记心头,再加上她高超的轻身功夫,不要说叶府巡夜的家丁发现不了她,就是叶府里养的那两头大黄狗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两只大黄狗嗅到了她的气味,但它们是不会吼叫示警的,因为潜清清在叶府这么久,便连这两只大黄狗都已对她很熟悉了,把她视同叶府一员。

    叶小天去铜仁期间,潜清清已经不只一次悄悄潜入叶小天的住处,把他室内环境勘察的十分仔细。她已经知道哪里易于藏身,而且不易被叶小天察觉。

    潜清清很忌惮叶小天那一身超卓的的武功,又担心叶小天身为蛊教尊者,一定精通用毒,所以她要选择一个悄无声息地除掉叶小天的办法很难。色诱本来是最好的法子,现在看来也行不通了,她只能动武。

    这具竹弩杀伤力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在近处射中要害依旧必死无疑。而且箭头上淬了剧毒,即便不能一下子杀死叶小天,只要毒性发作。起码也可以造成叶小天短暂的行动迟缓,这时她大可扑上去再补一剑。

    在叶小天的卧室里,正是他最放松警惕的地方,趁他熟睡的时候下手,箭头上淬了剧毒。她腰间又备了一口锋利的短剑,而且自身武功又不弱,潜清清思来想去,都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叶小天绝无幸理。

    他死定了!

    这是必杀之局。

    但是叶小天有时是睡在哚妮那儿的,所以她必须要等叶小天独自安寝时才能下手。如此一来,得手后再销毁竹弩和夜行衣,此案就是天衣无缝,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她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且与叶小天素无恩怨小妇人。

    是以。她先暗中观察叶小天动向,见他今晚未去哚妮处,便抢先一步赶到了叶小天的卧室。叶小天的卧室里,床榻对面就是一具立式衣柜,里边挂放一些不常用的衣袍。

    潜清清曾经在柜门处插入头发,观察良久,发现叶小天很久也不会开启一次。他每日放衙都是先去花厅,由哚妮侍候换上便袍。所以常用衣服都放在哚妮那儿。叶小天在自己卧室也是穿便袍进来,要上衙时再去花厅换穿官袍。地方官不比起五更睡半夜的京官要赶早朝,他们时间宽裕。官服不必置于卧室,一早起来便匆匆穿戴。

    叶小天的衣柜里放的大多是裘袍华服,不上衙不当值,需往别人家做客时才会换穿的衣物,他的睡袍就放在榻中,若在自己卧室休息时。他只是脱下衣袍往衣架上随意一挂,换上睡袍就休息。

    所以潜清清藏在衣柜中。正对着卧榻,是最方便下手也最安全的所在。事成之后。她可以从正对门口的东面山墙上开的小窗无声无息地遁走。

    为此,潜清清甚至提前潜入,给那柜子的门轴上了点油,确保它开启时无声无息,尽管些微的声音根本不会惊醒熟睡中的叶小天,但小心无大错,潜清清很小心。

    叶小天今天饮了酒,走回山上时酒力散开,便有些困意。所以他今夜未到哚妮处安歇而是回了自己住处。丫环替他点了灯便退下了,叶小天先斟了杯凉茶饮了,便宽去衣袍顺手往椅背上一搭,扯过榻上叠得整齐的睡袍换上。

    潜清清侧坐在衣柜里,从那道小小的缝隙里向外看着,就见叶小天换好睡袍往榻上一倒,只放下半面帷幔,便扯过被子盖在身上,不一会儿便有轻微的酣声传出。

    潜清清心中暗喜,桌上的灯亮着,这更方便她行动,而叶小天放下他上半身外的帷幔,这样的话即便她现在就走出去,到了叶小天他都未必发现。

    潜清清挪了挪腰间短剑,把弩上了弦,为稳妥起见,她还是要等,等叶小天睡熟。她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女刺客……

    ※※※※※※※※※※※※※※※※※※※※※※※※※

    “喔~~~喔~~~”

    雄鸡一唱,旭日东升。

    叶小天起了床,侍候在外间小屋的丫环听到声息,便进来侍候叶小天洗漱更衣。叶小天洗漱完毕穿了便袍,到花厅中和哚妮、遥遥共用早餐,叶小天到了花厅坐下,和哚妮、遥遥说笑几句,刚刚拿起筷子,就有一个小丫环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道:“老爷,潜夫人……不见了。”

    叶小天捧着饭碗,愣道:“潜夫人不见了?什么不见了?”

    那丫环急得脸庞胀红,顿足道:“潜夫人这个人……不见了!”

    “什么?”

    叶小天大吃一惊,赶紧问道:“怎么会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了?”

    小丫环结结巴巴地道:“潜夫人昨夜说身体不适,想早些歇息。奴婢侍候潜夫人睡下,就在外间小屋歇息了。今早起来始终不见内室召唤,奴婢也不敢闯入,及至天光大亮,还不见潜夫人说话,奴婢有些不放心,这才进去,结果发现房中空空,潜夫人不见了。”

    叶小天想了想,不以为然地笑道:“不会吧,潜夫人何必不告而别?会不会是到庭院里散心去了,你这般大惊小怪的。”

    那小丫环都快哭出来了,道:“老爷,潜夫人真的不见了。奴婢昨夜服侍夫人睡下。被褥枕头都好端端地在那儿,而……而且潜夫人穿的睡衣平平整整地放在榻上,换穿的衣物一件不少,唯独潜夫人不见了,还有。窗子是开着的。”

    叶小天惊愕地和哚妮互相看看,赶紧放下饭碗,急急赶向潜清清的住处。

    潜清清真的不见了,枕上还有压痕,显见小丫环所言不虚,她昨夜是侍候潜夫人睡下后才离开的。被子也还摊在榻上。有人盖过的模样。潜清清休息时穿的那套亵衣睡袍,平平整整地放在被子上面,应该是潜清清自己脱下来放在那儿的,所以才这般平整。但房中并没少了其他衣服。

    叶小天看看那扇打开的窗子,纳罕地捏着自己的下巴:“难道是传说中的采花大盗?不应该啊。他在这里脱下潜夫人的衣衫干什么,非得脱光了再扛走?而且亵衣会放的这般整齐?如果说是潜夫人自己脱了衣服,然后光溜溜地从窗户爬出去……,莫非是患有梦行之症?”

    京城是天下中心,许多奇闻佚事,京城的人都能知晓。叶小天就曾听说过“梦行之症”,据说有些人睡梦中会起来做些很古怪的事,能行能走。而醒来之后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想到有可能在他府中某处发现一个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大美人儿还在茫然地走动,或者蜷缩在某处沉睡不醒,叶小天的神气顿时有点儿古怪起来。跟过来的遥遥奇怪地道:“小天哥。清清姐怎么会不见了呢?”

    叶小天咳嗽一声,对哚妮道:“快,发动后园所有丫环婆子,四处寻找,如果找到潜夫人,而且有些什么古怪。万万不可声张。”

    哚妮道:“要不要叫外宅的人过来帮着寻找?后宅人数有限,这庭院又大。”

    叶小天赶紧阻止道:“万万不可。你一会儿再去后山找找,圈进后宅墙里的。也就是这么大范围了。我……我在花厅,等你们消息。”

    叶小天一声令下,后院所有的丫环婆子都行动起来,包括哚妮和遥遥,她们四处寻找,就连柴房都寻过了,也不见潜清清身影。

    叶小天坐在花厅里,听到陆续回报,始终没有发现潜清清,原本还以为有好戏可看的叶小天开始察觉到问题严重了。这时候,一个小丫环匆匆跑来,禀报道:“老爷,前宅来了人,说是要见老爷。”

    叶小天放下茶杯问道:“什么人?”

    那小丫环道:“是一个驿卒,奉赵老爷差遣,来接潜夫人回府。”

    叶小天顿时默然。哚妮焦急地道:“小天哥,潜夫人在咱们家丢了,这……咱们可怎么向赵大人交待呀。”

    叶小天沉声问道:“宅子里都搜遍了?”

    哚妮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各处屋舍,包括竹林亭阁,乃至后山,全都找遍了,没人。”

    叶小天沉吟片刻,沉声道:“你们继续找。”说罢举步便向前厅走去。叶小天知道这一下是真的麻烦了,人家的女眷,如果年纪太老或太小也就罢了,偏是那般年轻貌美,如今在他府上失踪,这事传开后想没有风言风语都不可能了。

    这时的叶小天真是欲哭无泪,前有苏雅夫人,今有潜夫人,这是怎么说的,如果他真的占了人家便宜那也就罢了,可他没吃着鱼却惹了一身腥,这是从何说起啊。

    叶小天见了那驿卒丝毫没有隐瞒,这事儿拖的越久对他越不利,瞒得越多他嫌疑越大。他对赵文远派来的驿卒说明情况,要他立即回禀赵驿丞,那驿卒一听也是吃惊不小,赶紧告辞离去。

    叶小天又唤来一人,吩咐他下山去请白主簿,让白主簿带人上山勘案,事涉自身,不能不避嫌疑,叶小天也只好请官府插手了。白泓对叶小天已经是奉若神明,一听是叶县丞相召,赶紧点齐了一班捕快,浩浩荡荡地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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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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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介绍:
他世袭罔替,却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却非高门。作为六扇门中的一个牢头儿,他本想老老实实把祖上传下来的这只铁饭碗一代代传承下去,却不想被一个神棍忽悠出了那一方小天地,这一去,便是一个太岁横空出世。
他自诩义薄云天,为人四海,是个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家有佳妇贵女者统统藏之深闺不敢示人;他自称秉性纯良,与人为善。可是只为逃避做他的上司,堂堂贵州道布政便打起“丁忧”的幌子,欢天喜地的辞官归故里了;他自谓忠臣,光霁日月,可一向勤政的万历皇帝却因他而再不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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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