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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夜天子txt下载     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章 听天由命

    一箭之地,

    一马之地,

    一牛之地……

    在测量工具用起来不是那么方便的年代,使用其它手段进行不需要太过精确的计量就成了很常见的一种手段。统兵大帅可以下令“放我一箭之地,埋锅造饭”;皇帝可以下旨任皇子策马一天,将所经之地划为他的封国;也曾有过大土司允许以牛耕犁,一天之内圈出多少地,就赠送给这位立下大功的头人多少土地。

    所以这种划地的手段,并非采妮的发明,但是提溪的情况比以上的例子复杂。提溪的谷地平原,几乎由张家和于家共同占有了九成九,果基家仅拥有山脚下一小块地方。

    如今于家和格哚佬的山寨搭上了线,格哚佬势必不可能算计自己的盟友,那就只能算计张家了,而有权决定是否同意以这种方式分配土地给格哚佬部,从而结束战事的又是张家,这就成了难题。

    知府二堂的大厅上一片静寂,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很压抑的气氛,这种压力主要来自张铎和于珺婷,其他土司还好,听说格哚佬部只是要求在提溪以耕牛犁出一日之地的办法获取领土,可见野心并非很大,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张铎沉着一张胖脸,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见大家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沉默不语地扮泥菩萨,只好主动开口道:“那群山蛮子步步紧逼,得寸进尺,你们就没有什么话说?”

    大家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参禅”,张铎又瞪向于珺婷,冷笑道:“于监州,你说要化干戈为玉帛,结果跑了一趟提溪,就换来这么一个主意?割地?割谁的地,是你的还是我的?”

    于珺婷向他娇媚地一笑,柔声道:“知府大人息怒,人家这不是帮咱们出了主意吗?如果这头牛耕了我于家的地,那我于家绝不食言,如果它耕的是张家的地,那是知府大人你运气不好,听天由命呗!”

    今日的于珺婷还是一身男装青袍,公子哥儿的打扮,不过却并不像以前一样素面朝天,她面上浅浅敷了些粉,唇脂微微点了点红,只是小小改变,便显出十分的妩媚。

    一大早叶小天和她一同赶向二堂的时候,因为官位不同尊卑有别,叶小天落后她一大步,跟在她后面时,忽然发现她腰身细细,圆臀轻摇,女人味儿十足,这可不像于监州一贯的表现。

    于珺婷笑得很妩媚,可在张胖子眼中,这个图谋他张家产业的女人,无异于一个蛇蝎美人儿,他又岂会受到迷惑。张胖子嘿地一声冷笑,道:“是么?只怕你于监州早就有了打算,最终要割地的是我张家吧?”

    于珺婷无辜地道:“知府大人这可真是冤枉人家了,使牛耕地,只驱不扶,任其行走,听天由命。到底谁会付出多些,谁说的清呢。不过呢,这个方法我很喜欢,就当小赌一回了。如果知府大人不同意呢,那我也没有意见,不过知府大人如果想以武力救回提溪司一众权贵、赶走格哚佬部,恕我不能奉陪。”

    张胖子怒气冲冲地看向其他土司,沉声道:“你们呢,怎么说?”

    众土司还是不搭腔,在听说山上有两万生苗战士的时候,他们就已打起了退堂鼓。如今人家又明确表示,只让提溪司割让一块地,这和他们的利益毫无冲突,就更没有出兵的念头了。

    张胖子提高嗓门,怒声道:“怎么,一个个的都跟我装聋作哑,是么?铜仁是你我大家的铜仁,还须你我同舟共济!如今山蛮子咄咄逼人,一旦让他们得逞,必定得寸进尽,你等现在袖手旁观,来日他们欺到你头上时,你还指望谁去帮助你们?”

    大万山司的洪东县令咳嗽一声,慢吞吞地道:“知府大人,提溪一地,原属张氏、于氏和果基家。如今于监州已经同意了格哚佬部提出的条件,果基家又跟格哚佬部眉来眼去的,可见人心所向,这种情况下若是用兵,胜算几何?”

    自从张胖子允许叶小天去大万山司查账,断了洪东县令的一条财路,洪东和张铎之间就有了心病,只不过一开始洪东还不敢表现出现,自从于珺婷和张铎公开翻脸,而且隐隐压张铎一头,洪东县令就改抱了于监州的大腿,这时自然要跳出来唱反调。

    乌罗司的阿加赤尔土司见有人开了口,马上也跟着哭起了穷,道:“是啊,我们乌罗司人丁稀少,部落贫困。如果开战的话,满打满算也就凑得出一百名士卒,实在不济事啊。”

    张铎一听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乌罗司半耕半猎,无论男女,个个都是天生的战士,真要动员起来,乌罗司四万多人,怎么也能凑得出一万五千人的兵吧?他居然说只能凑得出一百个人,当真无耻之极!

    张铎额头的青筋又不受控制地绷了起来,叶小天见状赶紧劝道:“知府大人息怒,千万莫要动气。依下官看来,各位土司并非怯战,只是老成持重。有什么事好商量,不要动怒。”

    叶小天不劝还好,他这一劝,更如火上浇油,张铎拍案大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他们老成持重,难道老夫就是轻举妄动?老夫召集众土司,是商议铜仁大事,你一介推官,主掌刑名之人,有什么资格参与其中,滚出去!”

    叶小天倒不是存心气他,他是见张胖子气得额头青筋都绷了起来,生怕他又气晕过去,所以好心劝了一句,谁料倒起了反效果。眼见张胖子怒发冲冠,叶小天便道:“好好好,知府大人莫要动怒,下官告退就是了。”

    “你不用走!”

    于珺婷霍地站了起来,一双杏眼瞪着张铎,道:“知府大人今日聚集众土司,要商议的是朝廷之事还是铜仁之事?”

    这句话若是放在中原就有点叫人难以理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地方的事不是朝廷的事?但贵州是个高度自治的地方,朝廷是通过大大小小百余位土司间接控制这片领土和百姓。某种程度上,这些土司老爷们是把他们的领地视同个人私产的。

    张铎道:“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说这是朝廷之事,那么格哚佬部迁居提溪还有什么问题?都是大明子民,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你说这是朝廷之事还是我铜仁之事?”

    于珺婷嫣然道:“这么说,咱们议的是铜仁之事喽?”

    张胖子斩钉截铁地道:“没错!”

    于珺婷道:“这样的话,叶小天就不能走!”

    张胖子寒着脸道:“凭什么?在座的哪一位不是据有其地,治有其民的一方土司?如果这是在议朝廷之事,他或可不走。既然议的是铜仁之事,他一介流官,无一地之属,无一民之属,有什么资格留下?”

    于珺婷道:“因为……他是我的人!”

    “嗯?”

    叶小天蓦然瞪大了眼睛,她的人?什么时候我就成了她的人?我怎么都不知道。

    张胖子也有些愕然,于珺婷很从容地道:“叶推官是本官挚友,我对他甚是信重。我于家的事,叶大人能当得了半个家!今日议的既然是铜仁之事,于家作为铜仁的一份子,他有没有资格留下?”

    张胖子心中怒极,可是于珺婷既然如此维护,他终究不能再赶叶留,也不说走,只管对其他土司们道:“这么说,你们都赞成招安格哚佬部了?”

    叶小天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为难处,于珺婷笑靥如花地向他招手,叶小天只好摸着鼻子走过去,于珺婷指了指叶小天原来的座位,又指了指自己下首那位土司。

    那位土司一见,马上很乖觉地站起来,换了位置。叶小天见状,便硬着头皮在她身边坐下来,这一坐下,便嗅到一抹淡淡的品流极高的幽香,叶小天不由心中一动:这位喜欢扮男人的监州大人,今天居然用了胭脂?

    邑梅洞司的土司看了一眼于珺婷,清咳一声道:“知府大人,我以为,辟出一方土地,安置格哚佬部,并不能算是招安,格哚佬的部落又不是反贼。而是属于安置,格哚佬部不是也说,愿意造册登记,纳入铜仁管辖么?所以,我以为,应该对格哚佬部进行安置。”

    石耶洞司的土司马上跟了一句:“我赞成!”

    张铎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他根本无法号召这些各怀私心的土司们与他一起行动,要想动用武力驱逐格哚佬,只能和上次一样,动员张家的兵马独自进行。如果集结张家全部的兵马倾力一击,就算格哚佬部现在有两万精兵,他依旧有机会把他们赶回深山。可是如果那样,张家的精壮男丁将损失殆尽,那样的胜仗还有什么意义?

    张铎咬紧牙关,腮肉突突乱颤,良久方道:“耕牛由本府负责挑选?”

    叶,可以!但必须是健壮公牛,不能做假!”

    张铎恶狠狠地道:“好!本府同意了!我倒要看看,老天究竟站在谁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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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一切皆有可能

    今天的主角,是一头牛。

    说到牛,巧的很,格哚佬的部落所驻扎的这座山,就叫牛头山。不过他们迁来时并不知道这座山头的名字,只是看这里地形地势各项条件都很宜居,所以就选择了这里,后来从山下百姓口中才知道,他们称这里为牛头山。

    牛头山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山,在官方地图以及地方府志上都没有记载,只是附近村镇的百姓为它起了这么个名字,就这么流传并延续下来,这座山定名为“牛头山”至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天刚蒙蒙亮,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草原还笼罩在一团迷雾当中。张知府亲自选送的那头大牯牛正懒洋洋地趴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尾巴时不时地扬起来,在身上轻轻一拂,极其悠闲。

    嘴边就是青草,它却懒得食用,显见是已经吃饱了。

    围绕着这头大牯牛,分别是张家、于家、果基家、格哚佬山寨的人马,以及作为见证人的几位土司老爷,他们各成阵营,泾渭分明。有些方面的旗帜已经插在那里,但只有几个随从士兵侍立,正主儿还在路上。

    张家来的是张胖子的胞弟张绎还有他的宝贝儿子张雨桐,两人是一路护送那头健壮的牯牛赶来的,牯牛就卧在他们之前的草地上,旁边还有一架犁,犁铧锋利,闪闪发光,是用上好的钢铁专门打造的。

    提溪司长官还在牛头山上“做客”。他的一位本家叔爷因为住在乡下,当日幸免于难,没有被捉上山。今天也特意赶了来。说是叔爷,他只是辈份高,其实年纪比张绎也就大了不到三十岁。

    老爷子看看那头牛,又瞅瞅那架犁,不解地道:“牛是健壮的公牛,这犁又用了这么好的钢,土舍。你这是啥意思,明摆着他们是想坑咱们老张家。咱还生怕这牛耕的不够快么?”

    张绎看了眼那头悠然而卧的大牯牛,小声解释道:“老叔,人不扶犁的话,那地要么会犁歪了。要么犁铧就会跳出地面,只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按照约定,只要被犁铧拖过的地方就算,并不是一定要深耕翻开泥土,你明白了么?”

    老爷子恍然大悟,抚着白胡子点头道:“原来如此,用锋利的好犁铧,那犁铧就不大容易跳出土面?”

    张绎道:“不错,犁铧锋利。就容易深入土层,而且没有人扶,它就会歪在土里。那样的话更难拖动。”

    老爷子先是神色一喜,赞道:“好!算计的够精细!”继而又埋怨道:“用好犁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挑一头这么健壮的公牛?”

    张雨桐插嘴道:“叔公,在牛身上咱们很难做手脚的。如果咱们不选一头健壮的公牛,格哚佬那边一定不答应,如果他们牵出一头牛来。很难说他们事先有没有牵着那牛已经走过几遍路线,让牛记住了熟悉的道路。那就容易脱离咱们掌控了。”

    老爷子想了想,深以为然,抚着胡须“唔唔”地点了点头。于家的人此时还没赶到,格哚佬一方的人赶到后,一群人便走过来,开始检查那头牯牛,以防张家在牛身上做手脚。

    张绎冷笑一声,厌憎地走开,张雨桐也随即赶上。张绎踏着草地缓缓而行,悄声问道:“侄儿,你确定,牛最恨红色?”

    张雨桐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前年替父亲进京朝贡时,侄儿曾经见到过几个西洋和尚,其中有个西洋和尚说起他们家乡的事,曾经提到他们国家的武士喜欢以利剑逗杀斗牛。据那西洋和尚说,那些武士斗牛时,一手持剑,一手持红布,将红布挥舞几下,就会把斗牛气的发狂,不要命地冲过去。”

    张雨桐笑了笑,道:“侄儿也怕这西洋和尚所言不实,又或者他们国家的牛和咱们这儿的牛喜好不同。所以选定牯牛后,我曾试过一次,这头大牯牛果然极为厌憎红色,侄儿只舞动了几下红布,它就向侄儿猛冲过来,险些用它锋利的牛角挑到侄儿身上。”

    张绎欣然道:“好!这是你从西洋人那儿听来的消息,咱们这儿可没人知道,咱们既然掌握了这样的秘法,今日就能稳赢了。嘿嘿,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于家那个小贱人会怎么哭!”

    张雨桐微笑道:“众目睽睽之下,咱们如果用红布引逗牯牛,必会引起格哚佬一方警觉。所以侄儿另想了办法,侄儿安排了十几路人马,分别扮作迎婚人和送亲人,穿着大红喜服等在前方,只要这牛往咱们张家犁去,就引逗它冲向于家的地盘。”

    张绎狠狠地点头:“嗯!既然扮的是迎亲的,那么再准备些炮仗,用爆炸声惊吓它、驱赶它!”

    张雨桐得意地道:“何止炮仗,锣钹唢呐,一应俱全。”

    叔侄俩对望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

    叶小天和文傲陪同格哚佬、引勾佬及几位山寨首领验视着那头牯牛。山寨里本来就有会侍弄牛的人,文傲还特意从于家请了位老庄稼把式,两个人对耕牛和耕犁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未做手脚。

    这时,提溪于家的掌印夫人带着儿子赶来了。于家寨的小土司被侍卫抱下马,抬眼一看,正好看见格哚佬,马上欢呼一声“义父!”便欢喜地跑过来。

    叶小天一呆,就见格哚佬弯下腰,一把接住于家的小土司,把他抱了起来,笑容可掬。

    引勾佬轻笑着对叶小天解释道:“大人回铜仁时,我们山寨便和于家寨在羊口山会唔了。双方谈的很好,于家寨的掌印夫人说格哚佬和她亡故的丈夫非常相像,所以就让儿子拜了格哚佬为义父。呵呵,这位小土司只比咪酒大几岁,上山时小咪酒很喜欢他呢。”

    叶小天听了不由翻了个白眼儿,于福顺于土司长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和格哚佬哪儿相像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微笑看着格哚佬和小土司亲热的掌印夫人,恍然大悟:“小土司年纪太小,他母亲这是在给他找帮手呢。”

    这样也好,两家的关系又近了一层。等小咪酒长大,是要继承其父的位子,成为格哚佬部首领的,他的义弟则是于家寨的寨主,两人彼此照应,叶小天也乐见其成。

    由此,叶小天忽然想到了迄今依旧悬而未决,不曾彻底解决归属问题的水银山,围绕着水银山,是果基家、杨家、展家、于家,纠缠不清一团乱麻的亲属关系。现在于家又和格哚佬部又成了亲戚。

    有时候,一个大家族,亲兄弟们争家产,都会闹得不可开交。不知道几百年后,提溪这地方会不会又因为什么事情,引致各方争吵不休,那时候除了展、杨、于、果基四家,只怕又要加上格哚佬的后人吧……

    叶小天悠然神往的时候,果基格龙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娇小玲珑的采妮姑娘。一路走来,格龙这儿采一枝、那儿摘一朵,不知何时居然编成了一支花环,他把那艳丽缤纷的花束递向采妮:“采妮姑娘,送给你。”

    “送我花儿干吗?”采妮手指轻轻搭在花环上,睨着格龙,眼波盈盈欲流。

    格龙咧开了嘴巴:“今天天气好,一会儿太阳出来,阳光一定很毒,你的肌肤这么娇嫩,比花儿还要美丽呢,若是晒伤了可不叫人心疼,戴上它可以挡挡阳光。”

    采妮被他这番虽然并不高明、但是在山中已经很难有机会听到的甜言蜜语哄得眉开眼笑,她接过花环,大大方方地戴在了头上,花瓣上还缀着晶莹的露水,却掩不住她娇美的容艳,果然是人比花娇。

    果基老土司躲在几名侍卫中间,偷偷看着儿子的举动,心中大赞:“我儿虽然一身蛮力不喜动脑,眼光倒是不错。这个女娃儿生得漂亮,给我生下宝贝孙子一定也很好看。她这么精明,又能弥补我儿的不足,这个儿媳妇,硬是要得!”

    ※※※※※※※※※※※※※※※※※※※※※※※※※※※

    红日,喷薄而出,天边的白云瞬间披上了亮丽的色彩!

    比普通的牛足足高出一个头、大出半个身躯、强壮得仿佛一台钢铁战车似的大牯牛已经站起,挂上犁铧,仿佛一名勇士披上了盔甲。

    它正值壮年,体型高大,骨骼强健,肌肉紧绷,通体油黑,尤其是两只牛角,又长又弯又尖,非常锐利。

    “吆吼吼……”

    按照约定,无人扶犁,几名骑士策马站在牛后面,身姿挺拔,手中的长鞭在空中狠狠一挥,“啪啪啪”地炸出几道清脆的爆炸声。

    这头大牯牛显然是耕田能手,也已习惯了耕耘,当轭头套上它强壮的身体时它就已经跃跃欲试了。“不用扬鞭自奋蹄”,当鞭花在空中炸响的时候,它已迈动有力的双腿,奋力向前冲去。

    张家、于家、果基家、格哚佬引勾佬等人,以及前来充当见证的土司们,纷纷策马,跟在那头健牛的后面,向前方冲去!

    泥土欢快地翻滚着,闪亮的铁犁掀开了层层泥浪,草原上的迷雾在红日的照射下迅速地消褪,前方的视野变得愈来愈清晰,大牯牛拖着铁犁向着远方奔跑、奔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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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荒唐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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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牛拖着铁犁铧,只冲出一里多地,刚刚翻过一个缓坡,就见前方吹吹打打地迎过来一群人。这群人从新郎倌到吹鼓手,人人一身大红,轿子是红彤彤的,就连马身上都裹了红绸。

    一见那头大牯牛拖着犁过来,这些早就得到张雨桐授意的“送亲人”立即尖叫起来:“疯牛啊!有一头疯牛冲过来了,快跑啊!”

    新郎倌拨马便走,众吹鼓手包括抬轿子的轿夫扔下花轿紧随其后,一起向西逃去。提溪地面是从南到北条状分割的领地,西侧属于于家,东侧属于张家,横向一走,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于家的领地。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要到日落西山才算结束,这头耕牛只要有足够的力气,将划走大片于家领地,如此一来,张家不但解了自己的围,还会让于家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不过,那头大牯牛虽见前方一群人仓惶逃去,却只停顿了一下,就低下头,继续拖着铁犁迈步向前走去,并未理会这些逃开的红衣人。

    其实,牛是色盲,并不会对红色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人对红色感觉特殊,斗牛士用红布,是为了调动观众情绪,而非斗牛。斗牛本性好斗,出场之前又被长时间关在牛栏里,性情自然变得暴躁不安,富有攻击性。

    等它出场时,又有全场观众山呼海啸的声音刺激,此时再有一位斗牛士拎着块布在它前边挥来挥去的,就会激怒斗牛,从而冲上来向斗牛士发起攻击。

    张雨桐先前为了验证西洋传教士的说法,在选好公牛后,特意拎了块红布去试探过。这头牯牛被人从山野乡村牵到张家的深宅大院,本来就感觉陌生和不安,再见他不断挑衅,自然向他发起攻击。

    张雨桐因此当了真,只道牛真的对红色极其反感,也不曾想到用其它的布来测试一下。此刻那头大牯牛套着轭,就以为人类又要它耕地了,而且前边那些人一见它就逃开了,没有在它面前贱兮兮地蹦来蹦去,挥舞布片儿挑衅,它攻击的意愿就不强烈了。

    同时在它本来要行走的路线上,格哚佬部落里的人已经用他们的独门秘方配制了一种液体洒下去。这是一种植物汁液和动物体液的混合体。那种植物散发的气味牛类会很敏感,是它们很感兴趣的一种草木味道,而那动物体液则是从牝牛身上提取的,可以激发公牛的**。

    这两样气味对公牛的吸引力要远远大于那些穿着红衣服,一路尖叫逃开的百姓,于是大牯牛毫不犹豫地继续继续北上。

    “糟糕!是不是我们逃得太快了!如果我们引不开这头牯牛,一定会受少爷惩罚的。”

    那位扮新郎倌的汉子见牯牛没有被他们引开,急忙圈马又冲了回来,一边冲一边喊:“快救我的娘子!快救我的娘子。”

    可惜当他们冲回来时,那头牯牛已经拖着铁犁从花轿旁边走了过去,叶小天、文傲、格哚佬等人正策马跟在牯牛后面,他们怎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截住牯牛继续挑衅。

    张绎紧张地道:“怎么会这样!那头牛为什么不去追他们?”

    张雨桐茫然道:“不会啊,我试过的,莫非是他们逃的太快?”

    张绎急道:“这头牛一直往前走,这么下去,划走的将全是咱们张家的土地了。快让前边的人准备,无论如何,一定要接近了再激怒这头牯牛,如果还是不成不妨动用炮仗吓走它!”

    张雨桐赶紧唤过一名侍卫,匆匆吩咐几句,那侍卫便纵马飞奔起来,他兜了一个大圈子,绕到了众人前面。那耕牛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奔马,他有足够的时间去通知第二路人马做好准备。

    那牯牛拖着铁梨前行,时而犁尖入土,划开一道泥浪,时而因为无人扶梨,被土中一块石头一顶,便弹出地面,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沟。几名骑士跟着牯牛,鞭子不时炸响在空中,有时也会抽在牛背上。

    叶小天、格哚佬等人尾随着那几名骑士后面,格哚佬回头看看正在耳语的张绎叔侄,冷笑道:“这儿荒无人烟,哪来的迎亲队伍,定然是张家的人捣鬼,”

    文傲道:“不错!天地合而万物兴,人以昏姻订其礼。成亲拜堂之时,应在定在黄昏之际,阴阳交替之时,哪有一大早就跑出来接新娘子的,他们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于土司年纪虽小,马术却也不错,他骑在一匹四岁半的枣红色小马身上,用清脆的童音道:“可是吹吹打打、尖叫几声就能引开牯牛么?嘻嘻,他们真的好蠢!”

    张雨桐的侍卫快马赶到前边,寻到一队正懒洋洋地等在路边的迎亲队伍,匆匆命令道:“前边的人失败了,你们快迎上去,把炮仗准备好,如果不能引开它,就点炮仗把它吓走,再若失败,少爷必会严惩!”

    那扮新娘子的村姑听他这一说,慌忙钻进轿子,扮新郎倌的男人披着红绸,胸前系一朵大红花,愣愣地问道:“咱们往哪儿迎,那牛奔我们这儿来了么?”

    侍卫瞪眼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往南迎,去堵那头牛!”

    一群人无奈,只好抬起轿子急急向南迎去,一路上也顾不得吹吹打打,仿佛抢亲似的,跑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整个队伍散乱的不成样子,花轿落在了最后面,新郎倌却冲在最前面,手打凉篷,东张西望。

    “在那里!在那里!”远远看到一头大牯牛拖着铁犁走来,后边还跟着好多骑马的人,新郎倌大喜过望,知道找到了正主儿,马上兴高采烈地叫起来。

    迎亲队伍向那头大牯牛迎去,他们气喘吁吁地跑了一阵,忽然想起新娘子还落在后面,抛下新娘子去截牯牛,这也未免太明显了,只好站住,大声招呼后边的轿夫。

    那几个轿夫扛着轿子跑得汗流浃背,一个个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狂奔,颠得新娘子在轿子里边撞上摔下、左摇右摆,胃里头翻江倒海一般,脸色十分难看。

    轿子终于追上,那头牯牛也拖着犁走近了。牛的耐力虽强于马,但速度不快,何况它还拖着犁。是以速度已不像一开始那么快。

    “快快快!快站好队形。吹鼓手,吹《迎亲曲》,炮仗!炮仗!准备点!”新郎倌手忙脚乱地指挥起来,这边锁呐声刚刚响起,营造出一种喜庆气氛,那头牛已经走近了。

    “这是谁家的耕牛,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走开走开!”新郎倌主动迎上去,装模作样地斥喝起来,旁边几个锁呐声也摇摆着身子逼近,故意炫耀那一身红色的衣裳。

    那头大牯牛兴致勃勃奔波许久,还没找到那最可口的青草和散发出迷人气味的母牛,脾气渐渐暴躁起来,再见这些人故意挑衅,不禁“哞”地一声吼,长有两只锋利牛角的巨大头颅微微低下,表现出了攻击迹象。

    “滚开!你们想干什么!”格哚佬手下的人一见他们拦阻牯牛,不禁勃然大怒,立即策马冲了上去。引勾佬回身冲张绎和张雨桐交涉起来:“姓张的,你们太下作了,如果你们要违背先前的约定,老子可不认账。”

    张绎大喝道:“你放屁!人家娶媳妇儿,关我们张家什么事儿?愿赌服输,你休想耍赖!”

    “快!快点火!”鞭炮一捆捆地藏在轿内,扮新娘的村姑像扶子弹带的机枪副手似的把炮仗迅速传出去,一个人借轿子隐住身形,急急晃动火折子,一连晃了几下,还没等他去吹,火折子已经“嘭”地一声燃烧起来,正好燎到火药捻子。

    “啪啪啪啪……”

    鞭炮还未完全传出轿子,就剧烈地炸响了,“新娘子”尖叫一声,逃出轿子,她一路上颠簸的厉害,又受了惊吓,刚刚逃出轿子,才抢出十几步远,就蹲在草地上哇哇大吐起来。

    负责点火的那个人还不死心地想把鞭炮救出来,可那鞭炮燃的飞快,炸得纸屑横飞,迫不得已,他只好仓惶逃开,等那鞭炮烧进轿子,将堆在里边的炮仗全都点着了……

    就听“轰”地一声巨响,小轿被炸得四分五裂,鞭炮到处乱飞,那头牯牛先是被一群大红穿着的人弄得心浮气躁,再被剧烈的鞭炮声一炸,登时发了疯,狂哞一声就向前冲去。

    那鞭炮原本是打算点燃之后扔向牯牛东侧,迫使它向西面逃的,如今却在正前方爆炸了,那些本想引诱牯牛冲向西面的鼓号手又都站在西侧,使得东侧空虚,那头牯牛本能的就向东侧逃跑了。

    张绎正老气横秋地教训引勾佬做人要有担当,接受了赌约就要认,忽见那头牯牛奔着张家腹心之地去了,不由得目瞪口呆。引勾佬见他神气古怪,扭头一看,不由哈哈大笑:“张土舍教训的是,老夫认账!哈哈,老夫认账!”

    张雨桐见此情景,面孔一阵扭曲,格哚佬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对正在大吐特吐的那位“新娘子”揶揄地道:“姑娘今日刚刚出嫁,腹中就已有了胎儿,性子也是蛮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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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一牛定江山

    那鞭炮堆在一起,一炸开来火星四溅,将整堆炮仗同时引燃了,一时间崩得碎屑漫天乱飞。一片爆竹的碎片突地崩到“新郎倌”所骑白马的眼睛里,那马吃痛,嘶吼一声,便向前方猛地窜去。

    那匹马所冲的方位正是采妮。采妮见状惊呼一声,欲待策马逃开,却已来不及了,眼见那惊马向她直撞过来,正腻在她身边献殷勤的果基格龙大喜,可算逮到护花的机会了!

    果基格龙长腿一抬,轻轻松松从马上跃下,抡起钵大的铁拳,一声大吼:“呔!”钵大的铁拳重重地击在白马的耳门上,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那奔马竟是悲鸣都来不及,便轰然一声砸在地上。

    如此一幕实在威武,引得格哚佬等人大声喝彩:“好神力!”

    采妮姑娘看在眼里,眸中不禁泛起奇异的光采。

    那白马一倒,将“新郎倌”压在身下,痛得他惨叫连连,格龙也不理会,只是转身关切地问道:“采妮姑娘,你没事吧?”

    “没……”采妮摇摇头,望向格龙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格哚佬看在眼里,不禁捋着胡须暗想:“看来这门亲还真有门儿!”

    牯牛拖着铁犁跑出二里多地,这才放慢速度,张绎和张雨桐不能明目张胆地轰那牯牛改变方向,眼睁睁地看着它“义无反顾”地向前走,每犁开一寸地面,都像割肉一般的痛。

    叶小天看那牯牛越行越远,虽然随着体力消耗,它的速度越来越慢,可再这么走下去。只怕划走的将全部是张家的土地,叶小天忍不住对文傲小声道。“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只怕张家要悔约了。”

    文傲是于家的人,若是依照他的心意。恨不得这头牛一整天都在张家的地头上转悠,不过他也清楚,各方面都希望不动刀兵圆满解决,不会遂了他的这份心愿,所以轻轻点点头。

    叶小天见文傲同意,便双腿一挟马腹。赶到格哚佬身边,低声道:“这牛还是在咱们事先设好的路线上么?”

    格哚佬眉开眼笑地道:“没有,这牛被他们一惊,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径啦。”

    叶小天眉头一皱,道:“这可不好办了。”

    格哚佬道:“让他们张家多出点血。有何不好?”

    叶小天道:“亏,张家是吃定了。不过,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我担心张家会不惜一切也要悔约,我们的目的,可不是和他们拼个两败俱伤,还是见好就收吧。”

    格哚佬听他这么说,挠了挠头。扬声唤道:“采妮,采妮!”

    采妮和格龙正并辔而行,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看她眉眼含春,娇羞妩媚的样子,格龙那一拳打死惊马的神威,显然是已经掳获了她的芳心。一听伯父招呼,采妮连忙提马赶过来。

    格龙追了几步,识趣地站在两丈开外。向叶小天冷傲地一扫,虽然强作镇定。却是眉挑唇扬,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看得叶小天莫名其妙。

    格哚佬对采妮低声吩咐几句,采妮点点头,招过一名山寨武士,趁人不备,从马鞍旁解下一个水囊交给他,又吩咐了几句。

    张绎和张雨桐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几名驱赶牯牛的武士后面,张绎脸色越来越黑,眼看就要化身包公,张雨桐则脸色越来越红,扛一刀就成了关公,根本没注意到采妮的小动作。

    经过一片小山包时,那个接了水囊的侍卫趁机从侧面绕开了,张绎叔侄还是全无察觉,他们两人已经攥了一手心的汗。

    眼看那牛还在向张家的地盘前进,他们恨不得冲上去一口把那牯牛咬死。可是在场的不只有于家、果基家和山寨的人,甚至还有几位请来担当见证人的土司,如何能当众毁喏背信。

    眼见那牛继续向张家的地盘挺进,前行再有二十里,就到了提溪司所在的小城,张绎双目赤红、鼻息咻咻,快要暴走了。

    他双腿一挟马腹,正要扑上前去,就见那牯牛似乎走得累了,低下嗅了嗅,嚼了几口青草,忽然扭转方向,向西面稳稳走去。

    张绎双腿挟着马腹,臀部微微抬起,在马背上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大约有三息的时间,忽然脱力般软软地坐了下去,后背黏黏的,已然是汗透重衣。

    张雨桐见此一幕,险些痛哭失声。他们叔侄都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可现在牯牛却转了向,忍了一肚子的焦虑和怒气陡然失去了发泄出来的最后一丝推动力,实在是说不出的难过。

    采妮派出的那人绕到前面,就是从此处横向洒下了他们配制的那种液体,直到接上他们之前做下手脚的位置,所以那头牯牛到此便转换了方向。

    午时,他们停下来,就着山泉水在树下简单地吃了点食物,那头牛也用上好的精饲料喂养了一番,还在水里给它加了盐巴。

    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在日落之前,他们能圈出多大的地,并且能及时返回牛头山,那么牯牛行走范围之内的领土便尽归山寨所有,包括这个范围之内的村庄和村庄中的百姓。所以现在还不是涸泽而渔的时候,必须要让这头牯牛保持充分的体力。

    众人歇了大半个时辰,格哚佬山寨的人便迫不及待地驱赶着牯牛继续上路了。下午,牯牛终于进入了于家的地盘,一过地界,张绎叔侄就像虚脱了似的瘫在马上,被他们的侍从扶下来,塞进了随行的一辆马车。两叔侄挤坐在一起,掀起轿帘儿,阴沉地注视着外面。

    进入于家领地之后,武士们驱赶牯牛的热情明显降低了,在盟友的土地上,怎么可能毫无顾忌。再者,虽然刚到下午这头大牯牛就进了于家的地盘。但它已持续犁了一上午的地,体力消耗极大,不可能再保持上午的速度。

    武士们时不时就要抬头看天,注意太阳西行的位置,他们必须得赶在太阳落山前。重新回到牛头山。张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张家雄踞铜仁五百年,难道气运真的到头了吗?”

    张雨桐咬牙切齿地道:“他们一定做了手脚!一定做了手脚!”

    张绎黯然摇了摇头,道:“牛是我们找的,一路上只有我们的人出面制造事端,他们能动什么手脚?这是天意!天意啊!”

    张绎掩面道:“总算。老天没有做得太绝,终究是让它折向了于家的地盘,否则,我真是无颜去见大哥了。”

    张雨桐想了想,突然道:“他们有巫师。会用蛊!会不会……他们给那头牯牛下了蛊?”

    张绎有气无力地道:“蛊虽然有很多奇妙的效用,但还达不到那般神乎其神的地步,否则生苗早就一统天下了。千百年来,也不知有多少部落先后脱离他们的控制,走出深山,他们还不是束手无策?”

    两个人正悄悄议论的当口儿,引勾佬已悄悄取出一只蛊虫。他当然没本事控制牯牛,却可以激发牛全部的潜力。

    本来按照他们的计划。这头牯牛应该会在日落前赶回牛头山,可是牯牛受惊后跑得太远,如此一来。他们从张家拿的地,比他们本来打算得到的还要多,却也因此耽误了时间。

    这样的话,如果他们早点决定返回,也还是来得及的。在确定不再继续前行的时候,他们可以控制牯牛行走的方向。唯有在决定返回的时候,他们可以出面干涉。

    就像一些民间传说里。有人发现了宝藏,却因为贪得无厌。错过了离开的时间,结果和宝藏一起永埋地下。这种赌约也有类似的规定,如果他们太过贪婪,错过了回去的时间,那么同样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人皆有私心,虽然于家是盟友,但于家有大片土地,格哚佬的山寨却没有一亩良田,引勾佬还是想尽可能地为他的族人多争取些,所以虽然格哚佬再三提醒,他还是坚持让那牛多走几步路,多走一步,便是一垄地啊!这样一来,返程的时间在正常情况下便不够了,引勾佬只能倚靠他的蛊。

    蛊练制不易,虫子本身寿命又不长,练制成蛊也不会延长它的寿命,死了还是要再重练。所以除了用来练手的低级蛊虫,蛊术师一般不会常备太多的蛊虫,但有一种蛊虫,几乎每一个会炼制的蛊术师都会随身携带,那就是当初果基格龙向叶小天提出挑战,无计可施的叶小天向冬天求助时,冬长老取出的那种可以增补元气、替垂死之人续命的蛊虫。

    普通人服用此蛊,可以把体力、速度、反应,提高至少五倍。当然,透支的代价就是事后大病一场,甚至潜力催发的太多还有丧命的危险。如今就是用到这只蛊虫的时候了。

    格哚佬看看天色,不安地对引勾佬道:“长老,时辰差不多了,再走下去,只怕咱们不能及时赶回牛头山。”

    引勾佬点点头,悄然放出了那只蛊虫,得到格哚佬示意的几个赶牛武士马上大声地吆喝起来,手中的皮鞭用力挥动。

    张绎和张雨桐叔侄俩挤在车棚口,看一眼缓缓西坠的太阳,看一眼那头奋力扬蹄的牯牛,两眼似鬼火一般燃烧着炽热的光:如果牯牛不能及时赶回牛头山,那么格哚佬即将得到的一切都要化为泡影,他们也就从地狱返回了天堂。

    正常情况下,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虽然过程不可控制,可他们一定会算好返回的时间,可现在看,好像他们真的来不及返回呢!兴奋之下,叔侄俩从车子里钻出来,目光炯炯地瞪着那头牯牛。如果它不能在日落之前赶回牛头山,张绎情愿在自家的祖祠里为它立一个神位!

    牯牛在武士们的驱赶下奋尽最后一丝余力,稍稍加快了些速度,但还不够,以这样的速度,绝对无法在日落前赶回。张绎叔侄更加兴奋了,但是又过片刻,那头牛突然“哞”地一声狂嗥,那犁便像清晨时一样,翻开泥土似披波斩浪。没有必要节省牛力,也不用考虑掉膘的问题,它的神圣使命就在今日。

    牯牛像疯了一样越走越快,红彤彤的太阳已经压在了山尖尖上,张绎叔侄的神情也有些如疯如魔了,他们看一眼太阳,看一眼牯牛,笑声就憋在他们的胸臆间,只等太阳没下山巅,就是他们纵声狂笑的时候。

    牛头山已在眼前,红日已有小半没下山巅,张绎叔侄像疯了似的喊叫起来:“赶不到!赶不到!赶不到了!”

    “驾!驾!驾!啪啪啪……”

    武士们疯狂了,挥鞭如雨,疯狂地驱赶着牯牛,叶小天紧随其后,压着胯下马的速度,却压不住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得胸腔都有些痛了。

    牯牛,终于冲到了山脚下,拱背昂头,一声雄浑悠远的“哞~~~~”,随即就是一直候在山脚下的万千寨民和叶小天等人的纵声欢呼。张绎和张雨桐面色如土,一屁股坐回车中。

    那头牯牛长哞未尽,便轰然一声倒在地上,它已耗尽了全部的生命力。别的牛一生都在田垄间反复耕耘,而它,为一个部落创造了一块永久的栖息地。虽然它没有名字,但它的故事将永远流传在这块土地上。

    格哚佬的领地边界曲折弯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没计算出精确的面积,但是他们曾经计量过这头牯牛从日升到日落所走过的长度:七十二里!一牛之力,定下江山,夜天子的‘龙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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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堂上,叶小天听雅夫人说着,眼中渐渐露出一抹有趣的神情,雅夫人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语气不由一顿,道:“怎么,叶典史似乎觉得不以为然?”

    叶小天摇摇头,道:“非也,夫人的意思,小天很明白。叶某与徐伯夷的过节是结定了,如果他有飞黄腾达的一天,绝不会忘记曾在叶某这里蒙受过的耻辱,所以,叶某不能让他出头。而知县大人呢……”

    叶小天淡淡一笑,道:“知县大人应该是没有什么背景,所以才被点为葫县县令。可是葫县当初刚刚改土归流,对朝廷的意义也是重大,相信朝廷在酌选县令人选时,也是思前想后,能够选中花大人,对花大人未尝不存了一分期望和考量。

    如果花大人能在葫县打开局面,必定会受到朝廷的嚣重,前程似锦!可惜,一连数年,大好时光都被一班争权夺利的僚属官吏们给耽误了。如果在这个任期内知县大人依旧无所建树,相信他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叶某和花大人有着共同的利益和敌人。”

    雅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倒直白,说话全不掩饰。不过,本夫人就喜欢你的直来直去。你说的不错,你与拙夫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完全可以成为最坚定的盟友……”

    ,一,本,读#小说叶小天叹了口气,打断雅夫人的话道:“夫人,下官和花大人有着共同的敌人不假,可是下官与花大人能成为坚定的盟友么?”

    雅夫人粉面一热,道:“拙夫纯良忠厚,是个方正君子,难免易受小人所欺。”

    叶小天正色道:“夫人,如今葫县情形何等恶劣,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如果徐伯夷能青云直上,他不会放过我。但无论如何,这都只是一种可能,未必会成为事实。

    而我如果同徐伯夷斗到底,现如今不但王主簿和徐伯夷彻底联了手,他们还基本控制了葫县,我的胜算可以说是极小,一旦失败,我连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

    所以,要与知县大人联手也并非不可以,但我需要知县大人做出承诺。任何情况下不能动摇,必须全力支持下官才行。知县大人既是方正君子,可千万不能干出临阵脱逃的事来,否则叶某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叶小天这番话毫不客气,把雅夫人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可她没办法冲叶小天发火,因为叶小天说的都是实情,她的丈夫就是当逃兵当惯了,如今被叶小天指责的无地自容。她又有什么话好说。

    叶小天沉声道:“我需要知县大人当面承诺!”

    雅夫人略显难堪,轻轻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拙夫其实也……”

    她刚说到这里,小丫环翠儿闪身进了客厅。喜孜孜地禀报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雅夫人大喜站起,忙道:“快!快请老爷来客厅见过叶典史。”

    ※※※※※※※※※※※※※※※※※※※※※※※※※

    “叶典史,你受苦了。”

    花晴风一见叶小天。确实感到由衷的很高兴。无论如何,有叶小天在,他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但他刚从王宁那儿受了气回来。情绪实在不高,因此笑容也就有些勉强。

    “受苦谈不上,总算下官运气不错,此去金陵有惊无险。倒是大人您,气色看来不大好啊,可是身体有些不适么?”

    叶小天向花晴风见礼已毕,顺手递上“告身”,花晴风苦笑道:“你在衙前想必也见到了,哎!那些大胆刁民已经堵了三天的衙门,试问本官的心情又怎么好得了。咦?”

    花晴风说着顺手翻开叶小天的告身,里边写的确是叶小天任葫县县丞的任命,只是……并非官复原职,而是调任。调任葫县典史?花晴风仔细地看了看下面的履历,赫然发现叶小天是以礼部会同馆大使的身份调任葫县典史的。

    花晴风大感惊奇,再往上边看了看,发现叶小天竟然还当过吏部提举、刑部掌固。吏部有提举一职么?刑部的掌门掌固又是个什么东西?花晴风做了五年多的官了,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两个职务。

    再一看那任职期限,花晴风更是惊诧不已,叶小天在吏部居然只任职一天,在刑部则任职两天,三天之内,他就走遍了吏、刑、礼三部,这种履历实在是旷古未闻。

    花晴风惊讶地对叶小天道:“叶典史,你……你怎么竟已在南京任过职了?而且三天之内换了吏、刑、礼三个衙门。”

    一听这话,雅夫人也是大感吃惊,轻轻掩住口,双眸惊奇地瞟向叶小天,神情极显俏媚。

    叶小天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下官到了南京后,适逢京城发生变故,下官就在金陵驿暂时安顿下来,等候上边消息。及至朝中平静下来,下官的事才有人顾及,下官被无罪释放了,却被留任在南京。只是南京虽比不了北京,却也是藏龙卧虎,文华荟萃之地,那等所在,下官这等人物怎能待得习惯,是以坚决求去。吏部尚书大人见下官不堪造就,就把下官打发了回来。”

    叶小天说的简单,可是他遭遇的这事实是太过离奇,就算雅夫人都知道三天之内走遍三部,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至于说叶小天无意于在南京任职,这个说法就更可笑了,你以为官府是你家开的么?你当六部尚书都闲得没事干了,有那闲功夫天天关心你的去向?你一个不入流的杂职小官,不想在南京干了,吏部尚书就出面过问,把你从南京调走?可要说叶小天吹牛,他这履历却又一点不假。

    花晴风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还是不明白解叶小天在南京究竟做了些什么,怎么会有如此离奇的经历。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详询此事的时候,因为叶小天已经先开了口。

    叶小天道:“对了,大人说县衙前有人闹事,下官回来的时候确实看到了。衙前哭诉的人中,有些是死难者的家属。已被下官劝回,衙门威严之地,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官府,岂能让他们这么堵塞下去,不过下官已经答应他们,三日之内,必定给他们一个交待。此事还请县尊大人早早拿出一个办法。

    另外还有一些则是趁机闹事的泼皮无赖。至于那些趁机寻衅的人,已经被下官关进大牢了,这些刁民。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官府在他们心中,岂不也成了软弱可欺的形象?”

    花晴风变色道:“什么?你把那些泼皮关进大牢了?糟了,叶典史,你闯了大祸了,赶紧把他们放了!”

    叶小天不以为然地道:“大人,惩办几个泼皮,有什么不妥?”

    花晴风紧张地道:“当然不妥,大大地不妥。叶典史。你刚回来,恐还不知此中情形,你当本官就不恼他们、不想惩治他们么?实在是投鼠忌器呀!那些泼皮都是有人主使的!

    今日你抓了他们,恐回头就会有人到驿路上煽动役夫们罢工闹事。一旦因此影响了辎重运输,前方战事若顺利还好,一旦失利,你我就成了替罪羔羊。要落得个杀头的下场啊。”

    叶小天这才明白花晴风为何对那些闹事泼皮束手无策,他是一县正印,就算被王主簿和徐伯夷吃的死死的。怎也不至于连几个泼皮都怕了,原来是担心激起更严重的后果。

    叶小天道:“煽动役夫们闹事?那些役夫都是本县汉民与山民。本县山民以彝、苗两族为主,都听命于高李两寨,下官只消知会高李两位寨主一声,相信诸族百姓都不会轻举妄动。至于说那些汉民,其中一半隶属县辖,另外一半隶属巡检司,巡检司那里下官也可以去打声招呼,只剩下县辖的这些百姓,如果他们敢闹事……”

    叶小天冷冷一笑:“只剩下这么一小撮人,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他们若敢闹事,便砸了他们的饭碗又如何?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都不晓得本县的县太爷姓什么了!”

    花晴风被一语点醒,登时心头一宽,对啊!就凭叶小天和高李两寨寨主的交情,想把夷狄诸族安抚下来没什么难度,只要彝苗两族不动,其他山民大多也不会妄动,如果巡检司再出面制止军属家眷们响应,徐伯夷可以直接控制的那些人就不多了,还怕他们闹事不成。

    想到这里,花晴风精神大振,兴奋地道:“你一回来,困扰本县多日的问难便迎刃而解了。吾得叶典史,真如鱼得水也!”

    叶小天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心道:“这是把我当孔明了么?就算我想当孔明,你也得是刘备才行啊,刘备摔孩子,你哪怕做做样子都好啊。你要是一味做缩头乌龟,我可帮不了你。说不得,我得考较考较你,你若有能力办得了第一件事,有魄力办好第二件事,我们才有合作的可能,否则,我就按自己的办法单独干,到时若殃及到你,我叶小天也问心无愧了。”

    想到这里,叶小天道:“大人过奖,防止役夫们闹事,只消以力消力足矣,下官出面基本就能解决,并非什么为难事,倒是另有两桩与此相关的事,非得大人您出面才能办了。”

    花晴风一听又紧张起来,忐忑地道:“不知叶典史所言,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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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张府后宅,张铎倚坐在罗汉榻上,听着胞弟和儿子吞吞吐吐地对他说出提溪圈地的经过后,久久不发一语。张绎羞愧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抬头看看他,担心地道:“大哥?”

    张绎撑着罗汉榻,吃力地下了地,趿上蒲草鞋子,颤巍巍地往外走,张雨桐担忧地站起来,唤道:“爹?”

    张铎仿佛没有听见他们说话,哆哆嗦嗦地出了门,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往前走。一路行去,仆役、丫环,俱都已经知道张家在提溪的领地被人割走一大块,眼见家主沉着脸色走来,纷纷大礼参拜,连呼吸都不敢稍重一点。

    就像是在演一部默片,张铎缓缓地向前走着,张雨桐和张绎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路行去,所遇之人尽皆一一拜倒。终于,张胖子来到了张家的祖祠。

    张家的祖祠仿佛一座恢宏的宫殿,山门、正殿、侧殿、后殿、东西厢、钟鼓楼、碑廊……,沿着青条石的台阶步步而上,穿过依屋字三间面宽洞开的山门,缓步来到正殿。

    正殿面宽进深各三间,硬山顶,四往格梁式梁架,举梁平缓,前檐顾出,殿前屏风精雕细刻,玲挑剔透,巧夺天工,张胖子慢慢走进去,已长燃了五百多年的长明灯依旧在明亮地闪耀着。

    照料祖祠的张府家人见张胖子神情悲怆地进来,纷纷跪倒、叩头,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张铎往蒲团上一跪。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张绎和张雨桐一见他下跪,忙也跟着跪下。听着他悲痛的哭声,二人也不禁泪流不止。

    张铎号啕地自责着,在祖宗灵位前叩首请罪,哭诉良久。他才泣不成声地道:“不肖后辈张铎,不能保住祖先风光,不能开疆拓土,反而失地丧民,令祖宗蒙羞,实在无颜继续做张氏家主了。今日在祖宗面前请罪。愿将家主之位,传于我儿雨桐……”

    张雨桐大惊失色,连忙叩头劝止道:“万万不可!父亲大人,小小失意算得了什么,当年越王勾践受了何等奇耻大辱,可他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究一雪前耻!儿愿与父亲一道重振张家。但凡对不起我张家的,早晚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张胖子凄然道:“为父无能,岂能厚颜继续担任张氏一门的家主,儿啊。这份重任,就由你担起来吧。”

    张雨桐哪肯答应,他用力地磕着头。额头磕在青砖地上,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张绎也在一旁解劝,二人规劝好久,张胖子见儿子坚辞不受,他这一番折腾已是精疲力尽,也实在无力再说了,只好叹息作罢。

    张绎和张雨桐扶着满面泪痕的张胖子缓缓走出祖祠,就见祖祠外面御龙早已候在那里,一见张胖子出来,御龙马上欠身道:“知府大人,贵阳方面有重要消息过来。”

    张铎疲惫地摆摆手道:“回去再说。”

    御龙亦步亦趋地跟着张铎,到了后宅卧房,张铎登榻,将累赘肥胖的身子挪到榻上,躺下喘息半晌,才道:“什么事?”

    御龙坐在榻前锦墩上,低声道:“贵阳府下函,称朝廷知我贵州八山一水一分田,山路险峻、瘅毒浸淫,士子商贾便是由贵州去湖广武昌或是云南昆明,动辄也要三两个月,更遑论京畿,故有心逐步改善贵州道路。

    今年朝廷拨了一笔银子,准备用在州府之间的道路修建上,目前贵阳布政司属意于在石阡府或是咱们铜仁府之间选择一处,拨款修路,所以特意发函咨询大人您的意见。”

    所谓咨询,其实就是让当地知府上书陈情,详细列举该地急需改善交通的必要。铜仁府和石阡府与外界交通的主要干线都是水路,石阡的交通几乎九成九是靠水路,只有不携重物的百姓才会由险峻的山路出入。

    铜仁也是一样,铜仁地处云贵高原向湘西丘陵地带过渡的斜坡区,境内河流纵横,水道交错,自古以来的长途联系与贩运,就是依靠乌江、锦江、舞阳河、松桃河等能够通船的河流,陆地上的驿道、便道、大道等极少。一旦要由山路通行,车马极难通过,大部分地区要靠脚夫肩挑背驮。

    东汉时候五溪蛮造反,朝廷曾经发兵镇压,结果大军到了铜仁,因山深水疾,舟船不渡,无法继续沿水路前行。想要走旱路,又因为山路崎岖,实在无法供大军通过,以致困在原地,辎重耗光,最后被一网打尽。

    自汉以后,例代朝廷和当地官府陆续修了许多路,可也只是相对于之前的险恶环境来说算是有所改善,还远远谈不上交通顺畅。

    这一次朝廷拨款修路,如果铜仁府可以争取过来,对铜仁当然是极好的一件事,不但在道路修通之后,可以振兴当地经济,便是在修路过程中,也能极大地刺激当地的经济发展。

    不过张铎听御龙一讲,忽地想到了之前长风真人给他下的判语:“命犯太岁,不宜动土!”

    张铎忽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轻轻“啊”了一声,心中好不痛悔:难怪老天都不帮我,让我在牯牛圈地时吃了大亏,我儿和胞弟又说山苗不曾动过手脚,原来是我违反了天意动了土!”

    张铎痛悔地自语道:“我怎么忘了!我怎么居然忘了!如此重要的大事,我竟然忘了!”

    张雨桐和张绎面面相觑,不晓得他忘了什么事,御龙也是一脸茫然

    张胖子终于想通了,不是他太无能,而是因为他疏忽了长风道人的提示,逆天而行,这才遭到上天的惩罚,想通了这一点。张胖子心里顿时痛快了许多。

    张铎马上斩钉截铁地道:“石阡府出入路径皆为水道,比我铜仁更加不堪,此事我们就不要和石阡府争了。”

    御龙一呆。忙道:“大人,一旦修路,需要大量石材、木材和劳工,可以振兴我铜仁经济啊!道路一旦修通。对我铜仁更是有莫大好处,尚未离开铜仁府的那些土司们听说此事,俱都欢欣鼓舞呢,我们岂可把这大好机会拱手让与他人!”

    张铎摇头道:“御龙,你不懂,这件事。我们铜仁不能相争,让给石阡府好了。”

    御龙还待再说,张铎已经闭上眼睛,不耐烦地道:“就这么决定了!老夫累了,你退下吧!”

    御龙在榻前呆呆站了许久,直到张雨桐悄悄递来一个眼色,这才恨恨地一跺脚。长叹而去。

    铜仁府此时还有几位观望风色的土司没有离开,听说这个消息后大为不满,马上赶去见张铎,张绎恼恨他们先前明哲保身。对他们见都未见,只让张雨桐出去答对了一句:“本府不舒服,不见!”

    众土司只好愤然离开铜仁。一路走便一路把张铎争也不争,就把朝廷拨款修建官道的机会让给石阡府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一时间各地官绅、民众大为不忿。

    张胖子是铜仁府的牧守官,理应为地方争取好处。而今他却把一桩大好事拱手让给石阡府,铜仁士绅百姓岂能满意,因此一事,铜仁士绅百姓对张胖子的不满已经发展到了极致。

    但是张胖子对此却并未察觉,也许是因为他正沉浸于割让大片领土的悲愤之中,也许是因为以前的时候他既便偶尔做出这样的事,别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可他却忘了当几件事叠加在一起时,累加效果会大为不同。

    只因长风道人一句“不宜动土”的判语,张胖子再次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把他的声望和权威降到了冰点!

    ※※※※※※※※※※※※※※※※※※※※※※※※※※※

    梯田处处。一座座吊脚楼藏在浓密的山林中,已经到了谷黄时节,田间风光迤逦。层层叠叠的梯田或黄或绿,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而山脚下有一处红岩的峡谷,一片赧红中夹着一条清亮的蓝色丝带般的河水飘遥远去,把人心中的浮躁也都一扫而空。

    这儿是郭家岭,于氏家族麾下一位大头人的领地。

    一身猎装为于珺婷勾勒出姣好动人的身体曲线,以前她要么男装,要么柔美的女装,如今的猎装不仅让她透出几分英武之气,而且明媚的女性容颜、婀娜的身体曲线,更易叫人生出占有、征服的**。

    至少,此时走在于珺婷后边的叶小天,眼神儿就正贼兮兮地留连在她的身上。山路狭窄,灌木丛中只有这么一条窄得不像路的路,叶小天不能和她并肩而行,就只能走在熟悉此处山路的她的后面。

    于郡婷拨开花木,摇曳而行,叶小天的视线一直专注地定在她那处浑圆丰盈处。那浑圆丰盈处上连着一道浅浅细细、摇摇欲折的小蛮腰,看起来特别有质感,叶小天曾止步不及,手背微微碰触了那里,那种弹跳丰盈的感觉,至今犹自回荡心头。

    “哎哟!”叶小天太过专注,于珺婷拨开的枝条反弹回来,险些抽在他的眼睛上,急忙一躲,却抽在了颊上。于珺婷回眸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不看路么?”

    叶小天老脸一红,佯装不解。前方又拨开一丛灌木,视线豁然开朗,这里是一处断崖,由此望去,天地尽收眼底。叶小天走到于珺婷身边,也不禁被如此美丽的自然风光惊呆了。

    脚下白云朵朵,一只云中雀忽地擦着崖壁斜斜飞过,清爽的秋风过处,几片黄叶飘摇着向崖低轻飞,似乎是去追逐那只云雀。湛蓝的天空上,青天奋力撕开雪白的云朵,把它深海般的湛蓝呈现在他们面前。

    “走吧,咱们去那儿坐坐!”

    于珺婷指着一块探出崖壁的怪石,那块怪石从崖顶突兀地探出一截,悬于空中,怪石缝里还生出一棵苍松,努力地把它的枝干伸得更远。风景很美,意境更美,可要爬到那上面去,也需要胆量和勇气。

    叶小天看了看道路,由此过去,只有贴着崖壁的一臂宽的一条窄道,人要扶着左侧的崖壁慢慢挪过去,一脚踏错就会跌下悬崖,好在前方有那块探出崖壁的怪石挡着,否则罡风强劲,还真不能冒险。

    “我先来吧!”

    一见道路难行,叶小天主动抢缨道,于珺婷并没有反对,她轻轻侧了身子,让叶小天走在前面。如此一来,原本是叶小天在后面偷偷打量于珺婷,现在则变成了于珺婷可以毫无顾忌地偷窥叶小天。

    格哚佬的山寨已经在提溪站住脚,于珺婷和张知府已联名将此事呈报朝廷,奏章里自然是把格哚佬部出山作为朝廷王道远播、铜仁地方教化有力的一桩大功绩美化了的。

    于珺婷不清楚叶小天打算什么时候公开他的真正身份、以什么样的方式公布,但她已经迫切地感觉到,必须在叶小天做这些事之前,让他们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她已经付出许多,怎么能让这个男人逃出她的手掌心。

    她的目光盯着叶小天,不似叶小天方才那种对美丽异性的欣赏,她的眼神,锐利的仿佛是一头苍鹰盯住了一只小白兔,马上就要把它攫为爪下的猎物!今天,她想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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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23sw)

第75章 驴性发作

    叶小天登上岩石,返身探出手来,于珺婷将香香软软的小手递到他掌中,被叶小天用力一提,轻盈地跃上怪石,叶小天往里边挪了挪,轻轻坐下,双手抱膝,眺望青天白云下层染一般的大地梯田,一时心旷神怡。

    于珺婷在他身边坐下,淡淡幽香迅速传入他的鼻端,叶小天探头看看令人心悸的高崖之下,笑道:“监州大人!这块石头结实吗?可别轰地一声掉下去,我们可就死的太冤了!”

    于珺婷忍俊不禁地道:“叶大人如此惜命么?这块石头在这儿也不知几千几万年了,哪那么容易就掉下去,如果偏偏我们来了它就掉下悬崖,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不怨的。”

    叶小天笑道:“要真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咱们肯定摔成一瘫肉泥,我是无所谓的,监州大人这般美貌,也摔得不堪入目,如何是好。”

    于珺婷道:“死都死了,美不美又如何?都是一具皮囊罢了。”

    叶小天道:“皮囊固然可以不在乎,可是两个人全都摔个稀烂,也分不清哪一块是我、哪一块是你,那不是盛敛入棺时都要掺在一起?”

    于珺婷微歪螓首,睇了他一眼,脑海中不期然地想起了一段元曲:“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叶小天忽然也想到了这段元曲,顿明觉得不妥。急忙扭头荡开目光,目光转处,就看到于珺婷也正反向扭过头去,白玉般明净的颊上微微泛起两抹淡淡的晕红。

    山风依旧急烈,两人之间却似荡漾着一抹温柔的暧昧。过了许久,于珺婷才轻轻叹了口气,仰面躺倒,将头枕着手臂,幽幽地道:“真希望就这样靠着地、望着天,听着山风呼啸。什么都不想,一辈子!”

    叶小天坐在那里,一说话就会被风吹淡,必须得提高音量,所以他也干脆躺了下来。扭过头道:“这话怎么说?我看监州大人平日里威风八面,一腔雄心大志,只因这田原风光,便要烟消云散么?”

    于珺婷忽地面现悲戚之色,黯然一笑道:“威风八面么?”

    叶小天顿时起疑,道:“监州大人有心事?”

    于珺婷欲言又止,叶小天看在眼里,不禁起了好奇心。他翻了个身。手托着腮,面朝于珺婷,默默地凝视她。于珺婷很不自在地扭过身去。侧身躺着,幽幽地道:“你不要问了。”

    叶小天没有听清,凑过去道:“你说什么?”因为山风的影响,于珺婷只当声音忽然放大了些是他提高了声音,微愠地回头道:“我……”

    她本想说:“我说你不要问了!”结果头一转,恰好迎上叶小天的嘴巴。两人的嘴唇一擦,同时呆在那里。

    “轰……”

    叶小天只觉山风好象骤然放大了十倍。马上就要吹得他随风而去了。于珺婷杏眼圆睁,愕然望着叶小天。她是有心勾引叶小天,就连这欲言又止也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可她并未想过这样的开始。

    二人呆了半晌,叶小天才讪讪地道:“误会!纯属误会!监州大人千万不要动怒!”

    于珺婷瞪着他,目光缓缓移向他的手,见他五指箕张,牢牢抓着岩缝,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干嘛?”

    叶小天干笑道:“我怕监州大人一怒之下,会把我踹下悬崖!”

    于珺婷忍不住“噗嗤”一笑,冷哼一声道:“我为了救你,不惜得罪了五位权贵,怎么舍得你就这么容易死了?”

    她翻身坐起,嗔怪地看了叶小天一眼,道:“不就是碰了下唇么,本姑娘是什么人,才不在乎呢!”说着狠狠地擦了擦嘴唇,只是唇上不曾擦下去什么,倒是腮上的两抹“胭脂”越擦越明显了。

    叶小天赶紧大拍马屁道:“监州大人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心胸气度自非我等凡人可以揣摩,自然不会效仿那等没见识的小女子一般忸忸怩怩……”

    “好啦!别再聒噪了,不然我真把你踢下悬崖!”

    叶小天马上闭嘴!

    于珺亭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屈起膝上,双手抱腿,把下巴搭在了膝上。叶小天虽见她眸波中又显忧伤,可是经过方才之事,哪里还敢再问。

    于珺婷怅然良久,轻轻一叹,主动开了口:“叶推官,你以为,我这个女土司,当真逍遥自在、八面威风么?”

    叶小天疑惑地道:“怎么,难道……不是这样?”

    隐隐的,叶小天感觉似乎有什么狗血剧情要上演了,貌似大宅门里总少不了这样的戏码,如果没有,百姓们就会深以为憾,并主动热情地帮其臆想一些出来。

    于珺婷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爹有三个亲兄弟。却只有我一个女儿,他因为是长兄,所以做了土司。依照规矩,我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可一个女人继承大位,你觉得我那些叔父会服气么?”

    于珺婷长而翘的睫毛眨了眨,已是泫然欲泪。在她口中,那难为过她、刁难过她、却屡屡被她整得灰头土脸的三位叔父变成了阴险狠辣的老狐狸,她在叔父们层出不穷的陷害下苦苦挣扎、饱受屈辱、屡遭暗算。

    于珺婷所说的一切,前半段都是真的,后半段则她是即兴发挥,听起来很是真实,只听得叶小天义愤填膺,忍不住怒声道:“骨肉至亲,尚且如此坑害算计,当真毫无人性,该杀!”

    于珺婷眸波湿润,忧伤地道:“对张知府我可以毫不留情,可是对自家亲人,我又如何能下狠手?我从小就想做奢香夫人那样的女人。能深受族人爱戴,我不想做武则天,纵然权倾天下,还不是孤家寡人?有什么意思呢……“

    于珺婷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幽幽地道:“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感化他们……”

    叶小天道:“监州大人太善良了,他们已然利欲熏心,怎么可能受你感化呢?”

    于珺婷叹道:“我这个侄女,还能对自己的亲叔父怎么样?他们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不能感化他们,只要我能斗垮张知府。带领于家成为铜仁第一家族,在大势面前,想必他们也不敢太过分了!”

    叶小天一时冲动,沉声说道:“叶某愿助监州大人一臂之力!”

    于珺婷闻言大为欢喜,忘情地握住叶小天的手。感激地道:“叶大人,谢谢你!”

    于珺婷心中好不得意,等的就是这句话呢!一个男人,对一个长得不算赖的女人生出保护欲的时候,就是沦陷的开始,接下来人家还想要你的种子,你给不给呢……”

    叶小天心想:“这位女土司表面风光,说来也是辛苦啊。不过。她大概以为我是要投效到她的门下吧。站队?怎么可能,我要做的是建自己的队!到时候,顺手扶你一把便是了!”

    ※※※※※※※※※※※※※※※※※※※※※※※※※※※

    在张铎召集众土司。商议对格哚佬部是出兵还是用牛圈地的办法来解决争端的时候,于珺婷就已公开表示:“叶小天是我的人!”之后,于珺婷又邀请叶小天同游郭家岭,更是坐实了此事。

    从此,于监州麾下的文武二老在外人眼中就变成了四大护法:智囊是文傲、打手是于海龙,这是于监州身边的人。而在官府里被她倚为左右手的,就是戴同知和叶推官。

    四个人里面。众人公认实力最弱的就是叶小天,人们都都信。于监州之所以把叶小天引为心腹,是看中了他的胆识和谋略。当然,也有不乏恶意的人,猜测叶小天根本就是于监州的面首!那于监州都是老姑娘了,迄今没有婚配,也未订亲,她会不想男人?于是,众说纷纭。

    这些谣言不会传进于珺婷的耳朵,叶小天也不知道,此时他正关心着自己投资兴建的文校和武会。文校和武会还在持续的建设当中,不过主体建筑已经完工,可以开始招收学子了。

    由于叶小天之前就已委托黎教谕帮他物色教文的老师,所以文校这边进度最快,已经开始满城张贴招贴,宣布他们无偿招收学生的消息。

    叶小天走在尚未进行平整的校场上,看着远处还在修建的屋舍,问道:“现如今本校有先生多少人,学子多少人?”

    负责文校的老先生是个落第秀才,叫秦禛,秦禛还是头一回见到叶小天,他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大人,目前校内已经聘有先生五人,学子嘛,有一百出头,教习们还忙得开!”

    叶小天点头道:“很快就会再有百十名学子入学,这些人都是从提溪格哚佬部送来的,他们需要长住校内,饮食、住宿方面我会找人安排,教习上如果先生的人手不够,你要尽快想办法。”

    秦禛道:“大人放心,教习先生还是有的,只是现在还没招收那么多学子,聘来先生也是吃闲饭,虽然咱们是义学,也不能胡乱开销。”

    叶小天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时候,正好有一队刚刚入学的学子抱着书本要进一处课堂,走在头里的教书先生看见叶小天,连忙站住对学生们说了几句话,众学子便站住,一个个抱着书本,好奇地向这边打量。

    叶小天刚一走过去,那些学生便集体肃立,用清脆的嗓音喊道:“校长好!”

    叶小天只当他们是在向秦先生致意,微笑颔首,赞道:“好!尊师重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呀!”

    叶小天还未说完,就见那些学子齐刷刷向他鞠了一躬,叶小天不禁愕然道:“秦先生,这是……”

    秦禛笑道:“他们敬的是大人您呐!若非大人,他们哪有今天,所以本校的先生一致决定,由叶大人任校长。”

    “这个……”

    秦禛道:“虽然大人您公务繁忙,无暇到学中授课,但您就是本校的主心骨啊,有什么事,不还是要大人您操心嘛,所以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叶小天略微一想,便也不再矫情,笑道:“得了,那我就做个不管事的校长好了,教务上的事,还要是麻烦你秦先生的,哈哈……”

    二人正说着,忽听校门口传来一阵吵骂声,叶小天扭头一看,立即加快脚步走过去。站在校门口的一人穿着一身校监的冠服,肤色有些黎黑粗糙,气质便有些不配了,此人正是叶小天安排的蒙学的那八位长老的亲眷之一。

    校门外站着一个泼皮模样的男人,满口污言秽语,气得那校监脸色胀红,他肤色本来就黑,这一下就显得更黑了。在那泼皮身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儿童,怯生生的不敢言语。

    叶小天大步走过去,皱眉:“出了什么事?”

    那校监可是清楚叶小天真正身份的,一见是他,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慌张地道:“见过……见过……大人。”

    叶小天摆了摆手,看了一眼那个泼皮,冷冷地问道:“他在这里吵什么?”

    那校监是深山里出来的人,被那泼皮骂了个狗血喷头,却不会还嘴,只气得他火冒三丈。若是换个地方,他早就扑上去饱以老拳了,可这儿是尊者所建,据说是教人读书识字、培养斯文人的地方,他哪敢撒野,所以只能隐忍。

    这时叶小天一问,正在气头上的他吭哧瘪肚地说不清楚,那泼皮便指着叶小天嚣张地道:“你就是开蒙学的那个大善人?你开蒙学还不收束脩,好事啊!可做好事也得你情我愿不是?怎么着,你们还要强拉我儿子入学?”

    那小男孩怯怯地道:“爹,是我自己来的,我不想乞讨,我想上学。”

    泼皮拍了他一巴掌,:“上学有个屁用,听他们扯淡!”复又转向叶小天,冷笑道:“你想让我儿子上学,也得老子同意不是?为了沽名钓誉,你们花言巧语地哄骗一个不懂事的娃娃,名声是这么赚的?”

    碰上这么一个不懂好赖的王八蛋,只把叶小天气得火冒三丈,他一下子跳起来,戳着那泼皮的鼻子大骂起来:“老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见你这种不懂人事的混账爹!做好事还做出毛病来了,活该你家八辈子受穷!

    滚蛋!马上滚你娘的蛋!老子就是钱多烧得慌,也不会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你爱学不学,关我屁事啊!老子花钱供你儿子读书,还得低声下气地求你不成?你个四六不懂的浑账王八……”

    他那手指就在那泼皮的鼻梁上晃着,晃得那泼皮眼睛一挤一挤的,唾沫星子喷了那泼皮一脸,把个秦先生看得目瞪口呆:“这位校长大人刚才儒雅的很、的很呐,此刻怎么竟是这般模样?对了,他的绰号!真是……真是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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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76章 难堪之日 上

    “郎在高山打一望啰喂,姐在哟河里哟。?乐?文?小说情郎妹妹哟,衣哟洗衣裳哟喂,洗衣棒棒捶的响啰喂,郎喊哟几声哟,情郎妹妹哟,衣哟姐来张哟喂,棠梨树,格格多,人家讲我的姊妹多,我的姊妹不算多……”

    调子还是跑得不知所谓,声音还是嘶哑干涩,真难为了凝儿姑娘,明明平时说话很清脆很悦耳,怎么一唱歌声带就像锣和钹蹭在一起用力磨擦,简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丫环们早已在凝儿大小姐唱第一句的时候,就找了种种理由逃之夭夭,落叶满园,池中的鱼沉得越来越深,高空中一行大雁振翅远去。古有西施沉鱼,昭君落雁,凝儿姑娘一开口,便起到了两大美人儿的作用。

    安公子捂着耳朵走进花园,凝儿一见表哥,有些害羞地住了口。她也知道自己的歌声比较奇怪,可是想起要为叶小天练一首歌的承诺,下意识地就想以此稍慰相思。

    安公子捂着耳朵走过来,笑嘻嘻地道:“没事,你继续。哭痛快了就好了,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凝儿大怒,嗔起杏眼道:“放屁!谁哭了!我……我在唱歌!”

    安公子大惊小怪地道:“啊!原来凝儿姑娘在唱歌,我还以为……,哈!哈哈……”

    凝儿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不去要去铜仁府贺寿的么,怎么还赖在我家不走?”

    展家意图借助播州杨家的力量扩充他们的实力,这件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安家。四大家虽然排名有先后,地位上却差不多,如果要说竞争,有资格同四大家中任何一家竞争的。也只能是来自其他三家。

    所以,展家向杨家靠拢,令安家很不满,最近两家走动已经不亲密了。不过,凝儿是安家的外甥女,和安大公子的私交也不错,所以安公子前往铜仁府为张知府贺寿的时候,特意经过展家的地盘,前来会会表妹。

    安大公子道:“今儿就要走了,真不需要我替你向那叶小天捎个口信儿?”

    凝儿不开心地道:“不要!他又不来看我。人家是女孩子,哪能那么不矜持,还要上赶着讨好他么。”

    安公子对叶小天近来的举动知道的不少。闻言笑笑,道:“他可没闲着,一直忙得很呐。男人呐,比女人承担的要多得多,家族的责任、兄弟的责任、追随者的责任、养家糊口的责任……,你不要怪他。他现在这么拼命。还不是为了来日有资格向你求亲,有资格娶你这位豪门贵女回去?”

    凝儿嘟起嘴巴道:“人家又没怪他太忙。可……捎个信儿来总还容易吧?”

    安公子敛了笑容,道:“最好不要!你不曾把他的真正身份告诉你大伯吧?”

    凝儿白了他一眼道:“你当我是白痴?”

    安公子颔首道:“这就好!叶小天胸怀大志。你只管看着好了。如果太早向人泄露他的身份,对他绝非好事。你大伯野心很大,如果被他知道了叶小天的真正身份。很难说他会打什么主意。而以展家的实力,想控制一股比他强大的多的力量,一定会引火烧身,给展家带来不可测的灾祸。”

    凝儿轻轻“嗯”了一声,道:“可……,老太公究竟想干什么呢?”

    安公子若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道:“你放心,老太公并没有对他不利的打算,我们安家是最希望贵州稳定的。太公所做的一切,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凝儿幽幽地道:“我知道,只是……,哎!”

    安公子叹了口气,道:“你呀,因为你大伯,闹得你我都有些生份了,算了,我也不说那么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太公的苦心。这一次,我去铜仁,你真的不一起去?”

    凝儿道:“母亲身子一直不见大好,我怎能离开。”

    安公子皱了皱眉,道:“不如叫小姨回安家去歇养段日子?咱们家的郎中医术甚是高明,叫他给小姨好好调理一下。”

    凝儿苦笑道:“展家的驻家郎中医术也不差,娘是从小落下的病根儿,起先还好,如今年岁渐长,这病就找上身了,想要痊愈,难!”

    一时间,表兄妹二人相顾无言,只有秋风卷着黄叶绕着他们的身子打转儿,甚显凄零。许久,安公子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我这就上路了,保重!”

    凝儿看着表哥远去的背影,忽地咬了咬下唇,道:“等一等!”

    安公子讶然回头,就见凝儿飞快地跑过来:“我……我就跟你去见他一面,然后就回!”

    ※※※※※※※※※※※※※※※※※※※※※※※※※※※

    “呼~~呼~~~”

    戴同知趴在榻上,睡得香甜。忽然,盹儿醒了,戴同知一张眼,就见李经历趴在旁边的榻上,只穿一条犊鼻裤,后背上银针闪烁,正望着他,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狎笑。

    “怎么,戴兄昨夜又操劳过度了吧?拔个火罐都能睡着,嘿嘿,人过中年了,还是悠着点儿吧。”

    戴崇华背上全是竹筒火罐,就连肩上也是,他慢慢把双臂屈起,下巴垫在掌背上,惬意地吁了口气,懒洋洋地道:“舒服啊!人生得意须尽欢,有花堪折莫放过嘛……”

    李经历撇撇嘴,有些羡慕地道:“昨日又摘了谁家的红杏呀?”

    戴崇华看了他一眼,嘿嘿地笑了两声,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李经历翻了个白眼儿,道:“放着欢场女子大把,偏爱别家妇人,忒也缺德。今日知府大人寿诞呢,你准备了什么寿礼?”

    戴崇华的神气儿更形古怪:“还是不可说,不可说……”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隔壁房中忽地响起一阵动静,听起来好象有两位客人刚刚进来,正有推拿师为他们推拿。这两人嗓门大。话也多,自从进了屋就滔滔不绝。

    二人东一句西一句拉扯半晌,其中一人笑道:“北韦兄,今儿晚上去凤凰楼风流风流?”

    被称为北韦兄的人懒洋洋地道:“都玩腻了,瑞希兄就没有别的去处了么?”

    瑞希兄道:“凤凰楼可是咱铜仁最好的青楼,你还不满意?有本事你也可以学学人家戴同知,自有大把的良家妇人送上门来供你狎弄。没有那个本事,只好花银子快活喽!”

    李经历听到这里,不禁向戴同知挤了挤眼睛,挑起大指。小声道:“声名在外啊戴兄,嘿嘿!”

    北韦兄道:“戴同知?我要是学戴同知,先去偷了你娘子。”

    瑞希兄道:“那也太不讲究了吧。须知朋友妻、不可戏啊!”

    北韦道:“你不是要我效仿戴同知么?那戴同知连他好友李经历的娘子都偷了,我要学他,自然先打你娘子的主意,哈哈……”

    两人说到一半时,戴同知脸上就已微微变色,有些心虚。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知道自己与李经历娘子之间的私隐。偏偏还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一听之下。顿时大骇。

    李经历听到这里,霍地扭头望向戴同知。脸上不敢置信的惊怒。

    这时隔壁那人又道:“昨日在大悲寺,我恰巧看见那对狗男女从里边出来,那妇人钗横鬓乱。满面春色,像只刚被喂饱的馋猫儿,到了众人面前两人还刻意分开,嘿嘿!孰不知他们的苟合早就落在有心人眼中,那伙头僧偷窥过……”

    “昨日……”

    李经历蓦地想起昨日娘子的确去过大悲寺,自己当晚求欢还被她拒绝,说是身子不适。一时间此前妻子频频往大悲寺礼佛,时而他还在附近撞见戴同知的事都想了起来。

    李经历登时怒发冲冠,双目发红地瞪着戴崇华,大喝道:“姓戴的,好狗贼!”

    戴同知满头大汗,欲待狡辩,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狼狈地道:“误会!纯属误会!李兄息怒,我……我去跟他对质!我马上去隔壁房里,找那人对质!”

    “对你个头,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

    李经历正做针炙,一时也顾不得背上插满长长的银针,大吼一声跳了起来,戴同知见状哪敢怠慢,蹭地一下就滑下床,这一活动,有些吸得不紧的罐子便噼呖啪啦地掉下来,但大部分竹筒依旧牢牢吸附在他的身上。

    戴同知光着脊梁,系一条犊鼻裤,鞋子也顾不得穿,撒腿就跑,李经历满后背的银针,光着一双大脚丫子随后便追,二人一前一后飞也似地跑得不知去向了。

    隔壁北韦、瑞希两位仁兄听见这屋大骂,不由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北韦怯怯问道:“不……不会这么巧吧?”

    瑞希赶紧下地,披上一件袍子,趿着拖鞋悄悄闪出按摩房,先察看了一番四下动静,又磨蹭到隔壁房间,就见室内空空,墙壁上还挂着两套衣冠。瑞希情知不妙,赶紧逃回去道:“不好了!正主儿就在隔壁!”

    北纬大惊失色,惶然道:“糟了!我揭破了戴同知的好事,若是被他抓到,岂能饶我,快走,快走!”

    两人当初匆匆穿戴起来,丢下一摞银钱,撒腿就跑,只丢下两个瞎了眼的按摩师傅,摸摸索索地捡着扔了满榻的铜钱。

    这时负责隔壁房的推拿师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回到了隔壁房,一撩门帘,不禁诧然站住:“咦?人呢!”

    他抬头看了看眉楣,没错啊!就是甲字三号房嘛。

    推拿师挠了挠头皮,看看壁上挂着的衣冠还在,不禁自语道:“莫非两位大人一起去了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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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lwxs520。om))

第77章 难堪之日 中

    铜仁全府休沐三天!

    知府老爷过生日,全府各行各业包括衙门就可以放大假,这也只有土司当权的地方才能实现了。

    不过,张胖子不休沐也不成,他的家就在知府后衙,而且由于这座知府衙门是用原来的土司府改造的,出入的正门还在前面,若不休沐,这边儿打官司告状的、各地赴知府衙门公干的,依旧来来去去,同时又有大批贺客出入,那成什么样子?

    知府衙门的侧门和后门也都开了,后门处从三天前就彻夜不关,不断有隶属于张家的土舍、大头人、二头人、小头人等大大小小有职司在身的人赶来送礼。粮食、布匹、鸡鸭、肉肘、蜂蜜、黄蜡、各种山珍、鲜鱼、美酒……

    土司老爷过生日,自己是不用花销一文的,所有需要的一切都由手下供奉。百姓们把供奉交给自己的吏目或头人,再由他们汇总起来送到知府衙门。临时增加的厨子、仆佣,席面,也全部张家的土民们负责,三天下来,张家的后院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财物。

    侧门出入的是铜仁府的官员及其家眷,他们由侧门进来,呈上礼物后,便男女分开,男宾被知客引到二堂院落设下的客厅,女眷则被引到三堂设立的客厅。

    这里并没有中原那样的礼教大防,也不会严格分离男女宾客,时而就会有女宾到二堂走动,或男宾到三堂走动,之所以大略地进行分离,只是为了让大家更不拘束、更加尽兴。

    正门处专门用来迎接具备土司身份的大人物。也是目前看来最冷清的地方。门前有十六名披红挂彩的家丁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儿,旁边架着一架巨鼓,一旦有土司到来,就要鸣鼓示内,可是那架巨鼓从清晨到现在还未响应一次。

    张绎在二堂逛了一圈了。含笑招呼了一些铜仁官绅,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儿,四下一扫,心头咯噔一下,马上返身向前衙赶去。

    张绎到了前衙,就见门廊下支着一张桌子。桌上铺了红布,摆了文房四宝,一个负责记礼的账房先生正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瞌睡。

    “咚咚咚!”

    桌子被用力叩了几下,那掌房一睁眼。见是本家二爷沉着脸站在面前,赶紧站起身来:“二老爷!”

    张绎沉声道:“有几位土司老爷到了?”

    好账房低头看了看空无一记的礼簿,面有难色地道:“这……二老爷,还不曾有人来……”

    张绎听了不禁有些心头发慌:“不会吧,无论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撕破脸皮,连我大哥的生日都不来吧?”

    远远的,喜庆的锣鼓锁呐声传来。听得他更加心烦意乱,张绎一转身就要向后宅走去,目光扫处。忽见侄子张雨桐从外面走进来,张绎马上站住了脚步。

    张雨桐一见他面色难看,就知道他在为何担心,忙快步迎上,小声说道:“叔父不必担心,侄儿也发现有些不对。特意使人出去探查了一番。各地的土司们已经到了的,分别住在馆驿和寺庙里。方才下人回报,他们已经陆续出门。乘马坐轿的奔这边来了。”

    张绎听了不禁松了口气,如果张大老爷过生日,阖府土司竟然无人到贺,那问题就严重了。之前不管张知府说什么,哪怕没有一个人拥戴,还可以勉强说是意见相左,若是张知府过生日,这种礼节拜会都不到,那完全就是先给了张知府一记大耳光,随即拢着嘴巴满天下的喊:“老子从此不听你的摆布”啦!

    张绎松了口气,随即冷冷一哼,道:“你爹过大寿,他们居然慢慢腾腾,至今不到,摆明了是存心怠慢。”

    张雨桐叹了口气,道:“父亲笃信长风道人所言,现如今是偃旗息鼓,咱们今年是很难搞些什么动静出来了。忍一忍吧,等过了年,他们的戒心也放松了的时候,咱们再伺机反击,叫他们晓得咱们张家的厉害。”

    张绎欣慰地道:“嗯!好孩子,张家有你,希望就不绝,我和你爹都老了,和于珺婷斗,就靠你这后生了,长点志气!”

    张雨桐用力点了点头,还微带稚气的脸上掠过一丝戾气。

    叔侄俩并肩往后走,张绎道:“他们慢慢腾腾的,吉时只怕还到不了,是等等他们,还是先开筵?”

    张雨桐道:“若是为了他们,贻误开筵的吉时,岂非更是长了他们志气?他们故意怠慢,就是为了羞辱我们张家,不能叫他们如意,咱们准时开筵!”

    ※※※※※※※※※※※※※※※※※※※※※※※※※※※※

    二堂上,吴父和项父热情地聊了一阵儿,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劲儿,院子里的人已经坐了七七八八了,但大堂上摆设的四桌酒席却还只有小猫三两只,吴父不禁皱起眉头,对项父低声道:“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呀,你看!”

    项父往堂上一看,也不禁紧张起来:“这什么意思?连知府大人寿诞,他们都不来了!”

    “噤声!”

    吴父赶紧叫他放低声音,又往四下一看,道:“戴同知也没来!”

    项父道:“抛开他土司身份不谈,他还是本府的同知,知府大人的直属下官,他敢不来应酬一下?”

    项父说着,游目四顾,忽地看见了叶小天,叶小天坐在廊下靠边的一张席旁,东张西望,十分幽闲。如今已经赶到的,都是亲近张家一方,或者本身没有什么大能量,也不需要表态站对的中立者。

    而叶小天已经被列为于监州四大护法之一,这些人为了避嫌,都离他远远儿的,所以那一桌就只叶小天一人,显得特别乍眼。

    看见了叶小天。项父便松了口气,道:“你瞧,那个姓叶的在那儿坐着呢,如果他们是商量好了不来,姓叶的断然也不会露面。他既然来了。戴同知也不会不来。”/*

    吴父这时也看见了,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不管如何,他们迄今未到,就是对知府大人大不敬!”

    吴父“嗤”了一声,道:“得了吧,人家早就不恭敬了。我就不信,张家据此五百年,说倒下就倒下了,你看着吧,张家越是没动作。将来就一定会有大动作,且让他们得意去吧,我等着看他们难看的时候!”

    叶小天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真是好生无聊。眼见有些女宾从二堂过来,陪着丈夫见些知交好友,尤其是七缠八绕的亲戚,也有一些男宾到三堂去拜见一些本家女性长辈,干脆也站起来。向三堂走去。

    张家今年在政坛上连连失利,有心借张知府大大地操办一番,借着热闹振奋一下张家的威望和士气。所以特意提出众官员士绅要携带家眷。叶小天尚未娶妻,但在他心里,也真没把哚妮当成一个身份低贱的侍妾,所以今儿把她也带来了。

    如今眼见自己在前边受到孤立,叶小天有些担心哚妮,便向三堂赶去。想去看看哚妮处境。哚妮头一回陪着叶小天出席这种活动,受宠若惊。很是精心地打扮了一番。

    她穿一件高领团花银绫对襟小袄,下着凤尾裙。发髻梳成桃心髻,除了耳下两粒明珠,再无饰物。一双柳眉似弯弯细月,脸上搽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胭脂,温婉秀美,状极娇妍。

    她这般气质容貌,在满堂女宾中出类拔萃,甚是引人注目,有人好奇,便问起她的身份,得知她是叶推官妾室,便有人看她不顺眼了。

    这些权贵夫人,即便当初很是貌美,如今毕竟大多过了中年,结果今天偏偏蹦出个水灵灵娇嫩嫩的小婊咂,抢尽她们的风头,那心里能是滋味儿么。再者说,她又是个妾,居然和她们这些夫人同席而坐,更可恶的是,她还是叶小天的女人,张家的对头。

    酒席还没开,一桌妇人正磕着瓜子儿闲磨牙,一个妇人便磕着瓜子儿,似笑非笑地道:“难怪呢,一个下贱的妾室,也能登得这大雅之头,瞧这的小模样儿,准是懂得一肚子的狐媚手段,会哄男人开心!”

    另一个妇人拿手帕在颊上左搽一下右蹭一下,懒洋洋地道:“也不好说,没准人家男人更厉害呢,姐儿爱俏嘛,爱的什么俏,俏功夫嘛!要不然,能让于监州那么青睐?”

    一席妇人恶意地吃吃笑了起来,哚妮挺拔着腰杆儿坐在那里,听出她们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却还是一副笑不露齿的模样,只是颊上浮起两抹难为情的红晕。这丫头其实刁蛮着呢,可现在偏偏乖巧的不得了,虽然心里又是气愤又是难过偏偏不敢发作,生怕人家说她粗野,丢了小天哥的脸面。

    坐在哚妮上首的一个妇人端着茶水,扭着已满是赘肉的腰肢揶揄地道:“回了家啊,可都得看紧喽,这种小浪蹄子,可千万别叫她接近你们家男人,要不然呐……哎哟!”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肘似乎被人撞了一下,一杯茶水都泼在了脸上,登时尖叫一声。

    叶小天怒气冲冲地出现在桌旁,哚妮一见,慌忙站起,怯怯地道:“老……老爷……”

    她也晓得外面规矩大,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叫他小天哥,要不然更要给人提供话柄了,眼见叶小天怒容满面,心里不自觉地有些难过:“都是我不好,扮不出大家闺秀的模样,叫小天哥为我丢脸。”

    叶小天一把攥起了她的小手,冷冷地扫了一眼满席妇人,“呸”了一声,不屑地骂道:“一群傻逼老娘们儿!”

    叶小天骂完便拉着哚妮扬长而去,丢下一群老娘们儿风中凌乱……

    :写起这一日,就想起了回明中的“偷得浮生半日”和醉枕中的“漫长一日”,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既精采又刺激,必有大事发生滴。戴同知和李经历一个满后背的罐子,一个满后背的银针,穿个大裤衩子裸奔去啦,叶小天在知府衙门又耍起了驴,接下来会发生神马事捏?求月票、推荐票支持先^_^(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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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难堪之日 下

    叶小天牵着哚妮的手回到前厅,因为还有其他权贵携了妻眷来往,所以并未引起别人注意。叶小天把哚妮拉到那桌靠廊角的酒席旁,道:“你坐下!”

    哚妮不安地道:“小天哥,是不是我哪儿做的不好,所以她们才都针对我。对不起,我……我不想给你丢脸的。”

    叶小天余怒未息地道:“扯!你有什么做的不好?那些臭娘们只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不用理会她们,你就陪我坐这好了!”

    外地来的宾客那一席,展凝儿和表哥已经赶到,叶小天方才往三堂去时,她和表哥刚进府门,所以不曾见到,此时见到叶小天,凝儿顿时心中一喜。

    不过一见叶小天拉着哚妮的手,两人那副亲昵的样子,展凝儿虽然早知哚妮是叶小天的女人,可毕竟未见过二人亲热的场面,心中登时泛起一抹酸意,撅起嘴儿扭过了头去。

    她穿着一身男装坐在表哥身边,再加上院中酒席遍布,乱烘烘的,叶小天根本没有看到她。这时吉时已到,知客上前高声宣道:“有请老寿星!”

    立时刻,喜乐齐奏,锣鼓飞扬,众人正因堂上几座酒席冷冷清清无人赴会而议论纷纷,这时忙也收声,纷纷站了起来。

    张雨桐搀着穿了百寿图长袍的张胖子缓缓走出来,就见张雨桐还贴着父亲的耳朵轻轻说着什么,张胖子脸上带着蒙娜丽莎一般神秘的微笑。轻轻点着头。

    张雨桐向他说的正是众土司有意怠慢,所以迟至筵会快要开席,才姗姗上路的消息。张胖子听得心中暗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向众人含笑点头。

    张胖子一向喜欢附庸风雅,这时候怎么能不弄得雅一点儿,于是。黎教谕双臂一举,早有准备的一班山歌手便伴随着欢快的曲调,为张知府唱起了《生日歌》:“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这是黎教谕从《诗经.小雅》中择选的一首乐诗,原诗不仅这几句,不过原诗本是臣子们恭颂君主生日的,其中有些句子用在张胖子这位土皇帝的身上有些太犯忌讳,所以只选择了恭祝健康、长寿等的句子。

    黎教谕抽筋似地把双臂又抬高了些,十八位山歌手的声音立即变得更加高亢起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他们刚唱到“如南山之寿”,就觉得宾客们一阵骚乱,站在侧厢廊下的十八位山歌手肃然而立。目不转睛,只拿眼角余光看去,就见一个清瞿中年人光着脊梁。穿一条犊鼻裤,披头散发,后背上还拔了许多竹筒火罐,一头冲进院子。

    十八名训练有素的山歌手不约而同地“不~~~”,足足把这个音阶拉长了三倍,才唱出“骞不崩”来。紧跟着一口气吸到一半,就见又有一个赤足、裸背、穿犊鼻裤,后背有也不知道是多少枚银针闪烁的矮胖中年人冲进来,登时“如……”起个没完了。

    不过他们都知道张知府规矩大,如果寿诞之日让知府老爷不痛快,他们小命都难保,是以强自镇定,硬撑着把“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给唱了出来,一个个面孔已扭曲得无法形容。

    张胖子正笑容可掬地听着《生日歌》,见此一幕,不由愕然瞪大了眼睛,欲待发怒,突然发现那逃得极其狼狈的人竟是戴同知。

    张胖子失声道:“戴崇华,你做什么?”

    戴崇华一见张胖子,虽然早就弃了他改抱于珺婷的大腿,这时也顾不得了,立即上前求救:“知府大人,快快阻止他!李经历疯了!”

    李经历二目怒凸,怒声吼道:“你才疯了!姓戴的,就算你戴家势大,我也不与你善罢甘休!你这个禽兽,竟敢勾引大嫂!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经历一边驾,一边追着戴崇华绕着张胖子转圈,张胖子被他们转得晕头转向,忍不住怒喝道:“够了!今日是本府大寿之期,你们两个混账东西到底胡闹什么?”

    李经历体力不及戴同知,跑得气喘吁吁:“恭……恭……祝……知府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下官……无心冒犯,可……可是我跟姓戴的,不共……戴天……”

    张雨桐见父亲大好寿诞被这两人搅了,气得脸色铁青,只恨父亲过大寿,他身上没有带刀,只得伸出双臂,将二人用力一分,大喝道:“两位大人,你们够了,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李经历指着戴崇华,浑身哆嗦地道:“你……你问他!你问他!”

    戴崇华那是打死都不承认的,矢口否认道:“问我做什么?我冤枉的很!李兄,你我多年的朋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旁人胡乱嚼几句舌根子,你就信了!”

    李经历恶狠狠地“呸”了一口,骂道:“废话!要不是和你相交多年,知道你的为人秉性,我还不信呢!戴崇华,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一向好面子的张知府眼见贺客们交头接耳,面上都带着各种古怪的笑容,不由勃然大怒,厉声道:“你们两个、你们两个真是气死老夫了,老夫大寿之期,你们两个竟然这般模样前来捣乱,真是岂有此理……”

    李经历委屈地道:“知府大人……”

    张胖子把手一挥,厉声道:“我不听你们那些狗皮倒灶的烂事!今儿是本府五十九岁寿诞,你们赤身露体,跑到这里大呼小叫,把本府的寿筵当成了杂耍的勾栏,是要叫本府难看么?”

    这时候,席中众宾客突然又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这一次他们议论的声浪太大,一个个面色十分紧张,仿佛突然又听说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张胖子正在气头上,瞧他们惊疑不定的样子更是恼怒,厉声道:“都吵什么?”

    张胖子目光往众人身上一扫,定在御龙身上,沉声道:“御龙,你说,何事鼓噪?”

    御龙脸色铁青地缓缓站起,面对张胖子疑惑的目光,御龙本待不说,可消息传来,已经在众宾客中迅速传开,根本瞒不住了,御龙沙哑着声音道:“方才……方才前头传来消息,说于监州和众土司乘马而来,经过府门……”

    听到这里,张胖子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他疑声道:“经过府门?”

    御史额头冒出了冷汗,微微俯身道:“是!他们经过府门,往……东山去了。”

    项父跳起来,怒不可遏地道:“今日知府大人过大寿,他们浑若无事,跑去游东山!游东山也就罢了,还特意乘马自府前经过,这不是打知府大人的脸么?”

    真是猪队友一只!张知府本来就已羞得无地自容了,他又补上这么一刀,张知府胸膛起伏,拼命地吸气,却只是张着嘴巴,一口气也吸不进去,张知府怒突着双目,嘴巴翕合几下,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轰隆一声倒了下去。

    李经历光着膀子,赤着双脚,挺着个已经发福的肚子,眼见张知府轰隆一声倒在自己脚下,二目依旧圆睁,登时尖叫起来:“啊!知府老爷又晕倒啦……”

    “我为什么要说‘又’!”

    李经历心虚地四下看看,生怕别人意识到他刻意提起了张知府的上一次难堪,可这时哪还有人在乎他喊什么,张雨桐、张绎、御龙、项父、吴父等人,已经急急抢到张胖子身边去了。

    叶小天也从长廊角落里站了起来,默默地看着围拢成一圈的那些人,再看看那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贺客,最后从窗口把目光投向了正厅内,那里边摆了四席酒,但空无一人。

    “这脸打的,真是狠呐!”

    叶小天暗暗叹了口气,他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于珺婷决心向张家的至尊宝座发起攻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退路,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只是……她似乎总能找到最恰当的时机,把她要做的事做到极致。

    “爹!爹!你醒醒,爹啊……”

    这时张雨桐凄惶的声音。

    “快掐人中!快掐人中!”

    这是御龙的声音。

    叶小天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他的预感不幸成了事实,张胖子没有“又晕倒”,这一次他倒下就再也没有站起,他的心脏已停止呼吸。他的生日,从此成为他的忌日。

    有人呆若木鸡,有人仓惶离去,有人东奔西走,有人号啕大哭,自称与戴同知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李经历实在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和戴同知拼命,实际上等他清醒过来,发现戴同知早已不知去向。

    丧乐哀婉地响起。还是原班人马,只不过从《生日歌》变成了《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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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23sw)

第79章 乍闻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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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大乱,李经历站在人群中嗒然若丧,仿佛死了亲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张胖子的亲儿儿子。

    叶小天见状,不禁上前劝道:“李兄,不要悲伤,也不必愤怒,戴同知所作所为,其实我早有耳闻。生性风流本也没有什么,只是……,可无论如何,李兄若是执意不肯与他罢休,对李兄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李经历黯然道:“我知道!今日也只是搅了他一个出其不意,若是换作一天,他有大批随从,我甚至近不了他的身。他权大势大,又是于监州心腹,而今知府大人暴毙,张家少爷更加镇不住于监州,我又怎么可能跟他斗!”

    叶小天正色道:“李兄又错了!匹夫之怒,流血五步又如何?他本事再大,五步之内,匹夫一怒,一样可以取了他的性命。男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生下来不是为了光喘气的,岂能凡事都只思量我是不是对手?”

    李经历被他数落得无地自容,握紧双拳,振奋道:“你说的对!我这就去与他拼命!管他有多大的势力,铜仁府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绝不生受他这腌臜气!”

    叶小天冷笑一声道:“李兄大错特错了!”

    “啊?”

    李经历被叶小天说的有些不知所措了,:茫然看着他。

    叶小天道:“男儿大丈夫,做什么,不做什么,不能只凭利害思量!也不能只凭敌我谁势大来思理,而应该好好想一想,值不值得你去做。要是嫂嫂对你忠贞不二,是戴同知以势压人,强掳你妻,小弟以为,无论他如何强大,李兄都该决死一战!可如今是你娘子不忠。与人勾搭成奸,为了此等妇人,值得吗?”

    李经历张了张嘴巴,呃呃地道:“那个……贤弟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叶小天沉声道:“此等妇人,不值得你为她做任何事!更不要说为她付出性命!男儿大丈夫何患无妻,为此无耻妇人,值得你抛弃大好性命?黎师是我的座师,你家娘子算是我的师姐,照理说,我不该如此非议于她。可我实在为她不耻,为你不值!”

    李经历豁然开朗:“贤弟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说的没错!那贱人不值得我为她拼命!老子要好好地活着,再找一个比她貌美百倍、贤淑百倍的好女子!这等贱人,就该休了她,让她被人唾骂、嫌弃,无地自容!”

    李经历磨拳擦掌地道:“我这就回家,写休书去!”

    李经历光着膀子、腼着肚子、插着一后背的银针,甩开两只脚丫子,雄纠纠气昂昂地去了。叶小天长长地松了口气,身后忽然有人带着笑音儿道:“叶大人很会劝人呐,三言两语就打消了此人的杀心!”

    叶小天一回身,不禁瞿然一惊:“你……安……啊!”

    凝儿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干嘛像见了鬼似的?”

    哚妮惊喜地冲上去,握住凝儿的手,道:“凝儿姐姐!”

    展凝儿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叶小天笑道:“不似像见了鬼。只是乍见仙子谪凡,有些惊讶!”

    凝儿轻哼一声道:“贫嘴!说的好听,这么久不见。也不见你捎个信儿给我。”

    叶小天苦起脸道:“忙,实在是忙!不是累身,而是累心啊,累了身子还好,睡一觉起来便解乏了,累了心却不是那么好解乏的,以致油瓶倒了都懒得去扶,知道你安好便放了心,提起笔来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又有何益?你看我离家数载,既知家中安宁,便也少有家书往来。”

    凝儿嗔道:“你总有道理讲,什么叫不咸不淡的废话,女人家就喜欢听。”

    叶小天道:“我是实在人呐,你希望我像戴同知一样么?”

    话音刚落,背后一声轻咳,戴崇华也不知在哪儿弄来一件袍子穿上,又复人模狗样了:“叶老弟,背后说人,不厚道啊!”

    叶小天一惊,赶紧四顾寻找李经历,戴同知傲然道:“你以为我怕他么?只是终究觉得有愧,所以让他三分罢了。啊!两位姑娘,一位天真烂漫、一位英气勃勃,俱非庸脂俗粉呐!”

    哚妮和展凝儿一起扭过头去,只用眼角余光鄙视了他一眼。

    戴同知泰然自若,打个哈哈,对叶小天道:“于监州正与众土司在东山游赏,我们一起过去吧。”

    张家的人已经全都去了后宅,商议如何办理丧事,前面只有几个知客张罗着,客人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有些与张家关系极亲近的,则站在那儿窃窃私语,不时叹气。

    叶小天见状,也知道此时不宜再待在这里,便点点头,邀上安公子、展凝儿一同出了府衙。

    戴同知听叶小天说明安公子身份,不禁盛情相邀道:“公子就是安家长公子?失敬失敬!如今张家的寿筵是办不成了,公子何不与在下同往东山寺一游?那儿风光好得很!”

    安公子微笑道:“多谢戴同知美意,只是安某不喜应酬,前来张府祝寿,也只是出于后生晚辈应尽之礼数,东山我就不去了,来日有机会,安某设宴,再与戴大人欢聚!”

    安公子身份不同,他是安家这一代的长公子,来日是要继承门户,成为家主的。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着安家的倾向,所以戴同知极力邀请,如果他出现在东山,在外人眼中必定做出土司王安老爷子支持于监州的解读。

    可也恰因如此,安公子不能轻率答应,此来铜仁府,是因为张胖子是铜仁知府,铜仁地区的土司首领,出于礼数,安家应该派人来道贺。可张胖子刚死,尸骨未寒,他若跟着于监州游东山算怎么回事儿?

    安家地位超然,之所以能始终保持土司世家之首的地位,也是因为他们不轻易涉入其他土司之间的争端,所以他当然不会答应。戴同知见他晓得其中利害,便也不再相劝。

    凝儿见叶小天要去东山,刚刚见面,却不舍分离,便道:“你不去,我去,我不是安家的人,不用顾忌那么多。”

    安公子微笑道:“成!既如此,我便替叶大人送这位美丽的姑娘回府吧!”

    哚妮已做妇人打扮,却被他称作姑娘,而且大赞美丽,心中欢喜,不禁向他嫣然一笑。

    待安公子护了哚妮的马车离开,戴同知开玩笑道:“安公子一表人才,叶大人也真放心让他护美呀!”

    展凝儿抢白道:“当我表哥也像你呢!”

    叶小天笑而不语,这位安公子喜好比较特别,他才不为哚妮担心,要担心还不如担心自己呢,反正若让他走在安公子前面,他心里是别扭的很。

    眼看东山在望,叶小天忽地想起一事,不由心中一寒,凛然道:“戴兄,今日之事,莫非早在于监州预料之中?”

    如果于监州早算到今日的刺激可以置张知府于死地,那这个女人的机心和料事如神的本领可也太恐怖了。叶小天想起来,也不禁有些恐惧。

    戴同知一怔,失笑道:“怎么可能!于监州便有天大本领,也不可能预算出张知府的死期啊,若于监州有这等神机妙算,四大天王也要俯首称臣了!”

    江风一吹,戴同知的袍裾被风撩起,露出两条大白腿,临时向人讨来的袍子,没穿内衣。

    戴同知浑若不觉,一撩腿,从马上下来,地打了个响指,道:“走,上山!”

    “张铎死了?”

    于珺婷愕然看向前来报信的耳目。

    再一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众土司顿时哗然,他们故意从张府门前招摇而过,就是为了进一步削张胖子的脸面、打压张家的威望,只是没想到张胖子这么不禁气,居然活活气死。

    张胖子痴肥无比,身体负担极重,其实是一气之下,以此为诱因,激发了脑溢血一类的毛病才当场丧命,这一点他们当然不清楚,也不需要搞清楚,他们只知道:张胖子死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步骤,一下子被打乱了!

    众土司议论纷纷,梅耶洞土司兴奋地道:“监州大人,张胖子暴卒,张雨桐一个后生晚辈,济不得大事,是不是可以提前发动众土司,逼迫张家让位了?”

    于珺婷沉吟半晌,难以决断,洪东县令忍不住道:“监州大人,这是天意如此,何必迟疑?”

    于珺婷道:“逼张铎服软、让位,倒没什么。他这一死,反倒与我等不利了。贵州各府土司皆有首领,只恐我等咄咄逼人,他们兔死狐悲,会出面干涉,那时不免弄巧成拙了。”

    众土司听了不禁议论纷纷,有人赞成“趁你病,要你命”,不管不顾,先逼张雨桐上表朝廷,主动让知府位给于监州的,也有赞成不为所动,按部就班,层层递进的。

    于监州听得心烦,吩咐道:“都不必说了,你们先各自回去,寿诞可以不去,葬礼却不可不去,先看看他们张家是个什么打算,最好那张雨桐识趣,主动服软,他若执迷不悟,咱们再见机行事罢!”

    众土司纷纷答应,东山游会也就散了,众土司纷纷下山。于珺婷立于山顶小亭之中,眺望远处知府衙门,心中思绪不定。这时候,戴同知、叶小天和展凝儿已经迎着土司们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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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r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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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江山美人

    叶小天和戴同知、展凝儿三人登上东山,一路上去,沿途就见许多土司三三两两地下山,一边走一边还低声议论着,从神情看有人眉飞色舞,有人摇头吁叹,神色各异。※%※%diǎn※%小※%说,..o

    戴同知与其中大部分土司都认识,但他急于见到于珺婷,也顾不得与这些人多作寒喧,向头一拨遇到的人问明了于监州所在,沿途匆匆地打着招呼,便往山上赶去。

    山上的酒席已经撤去,只有小亭中于珺婷面前的那张石台上还摆着一套茶具,另有一盘洗好的甜瓜。于珺婷手托着香腮,正若有所思。

    今日她还是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穿着的衣袍非常简单,青玉色,头发束成一个马尾,山风一吹,她的长发与衣带轻轻飘扬起来,显得极为飘逸。

    “大人,戴同知、叶推官来了,还有石阡展家的展姑娘。”一个侍卫上前轻轻禀报了一声,于珺婷闻声轻轻扭过头来,一绺青丝被风拂着自她额前轻轻飞扬,那种媚眼如丝的感觉令人顿生惊艳。

    “监州大人!”

    戴同知和叶小天同时向她施礼。

    “你们来啦!”

    于珺婷淡然说着,轻轻起身,脸上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展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展凝儿拱手道:“于姑娘好!”

    展凝儿还记得于珺婷在水银山大摆威风,逼叶小天下跪的事儿,心中很是耿耿,又怎么会给她好脸色看。于珺婷是铜仁府的监州,但也仅是铜仁府的监州,展凝儿才不在乎,她刻意不提于珺婷的官场身份,只以姑娘相称。

    不过,她可没想到这正遂了于珺婷的心意。于珺婷虽然明白她为何对自己抱有敌意,却也只是甜甜一笑,全盘接受了。如此一来,倒让展凝儿觉得自己不如人家大度,态度稍有改观。

    叶小天见于监州意兴索然,不禁有些奇怪,他一边步入亭中,一边说道:“监州大人想必已经听说知府大人暴毙之事了,为何郁郁不快?我还以为监州大人会甚为欢喜呢。”

    于珺婷看到叶小天,本来有些忐忑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逼死张铎。实非她的本意,她之所以巧妙安排,一次次打击张知府的人望,就是希望用比较温和的手段逼张知府妥协。

    诸葛亮骂死王朗,那只是戏说,于珺婷怎会想到真有人会被活活气死,虽然她无心害张知府性命,可张知府毕竟是死了,此事传开后。可以预料必定会有极难听的传言,她夺权的经过、手段也会被描述的非常不堪,到时很难说会不会有其他州府的权贵心生不平,跳出来横生枝节。

    但是。看到叶小天,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有他呢!只要没把天捅个大窟窿,这位教主大人应该就能扛得住吧?

    不过。仅靠他的一句承诺,做事素来小心的于珺婷心里又如何能够踏实?

    就像有些人做手术,不把红包塞到医生手里就觉得人家一定不会用心;有心投标一个工程的人。不把重礼送到人家手里,就觉得人家一定是和别人达成了秘密协议,于珺婷现在的心情也有些患得患失。

    不和叶小天建立一种更亲密的关系,如何保证在紧要关头,叶小天不会弃她而去?换作是她,若叶小天遇到大危险,需要她付出重大牺牲去解救,她是绝不会diǎn头的。以己度人……

    而今张知府暴卒,她的通盘计划都被打乱,把叶小天掌握在手的事也变得迫切起来了。可是……

    于珺婷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在展凝儿的身上,偏偏这个女人来了铜仁,这可是一个强劲的对手,有她在,岂不是少了许多接近叶小天的机会?

    于珺婷心里琢磨着,涩然苦笑道:“你错了,我虽有取代张铎之心,却并不想他死。搞得那般惨烈,实非我所愿。现如今张铎暴毙,倒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叶小天三人都在石桌旁坐下来,凝儿反客为主,主动为叶小天和戴同知斟上茶。叶小天宽慰道:“监州大人和张知府早就针锋相对了,不肯赴约为他庆生,却也不算过份。他自己看不开,再加上身体虚弱,以致活活气死,说来也是他的命,监州大人何必想的太多。”

    于珺婷幽幽叹道:“话是这么说,只恐人言可畏啊……”

    戴崇华皱起眉头道:“监州大人怎么优柔寡断起来了?我还以为,咱们可以趁张铎暴毙更进一步,立刻发动攻势,逼张家少爷逊让知府之位,难道监州大人打算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

    监州大人,张铎死了,不管他怎么死的,难听的流言是一定会有的,监州大人就算就此收手,也难堵悠悠众人之口。依我之见,不如趁热打铁,一举鼎定大局。

    如果不然,等到张雨桐继承了土知府的位子,那就晚了!那时候再想把他赶下来,岂不被人说逼死其父再逼其子,赶尽杀绝忒也狠毒?要是和他耗下去,他年纪轻轻,只怕我等全入了土,他还活蹦乱跳的呢。”

    于珺婷也知道从道理上来说,她应该毫不留情地果断出手,可是以前她只是策划种种举动,属于纸上谈兵,现如今真个要面对可能发生的诸多乱局和种种残酷,难免有些忐忑。

    然后这种软弱,她又不想让戴同知看出来,便diǎndiǎn头道:“此事不急,张家要办丧事的,为人子者,不可能尚未料理父亲的丧事,便迫不及待地上书朝廷,请求敕封他,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权衡考虑!”

    于珺婷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品气,道:“不管来日如何抉择,恐怕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两位大人是于某股肱心腹之人,今后依赖你们的地方甚多,还望两位大人竭诚扶助!”

    她这话是对叶小天和戴崇华两个人说的,一双眸子却定在叶小天脸上,展凝儿对于珺婷的眼神异常敏感,那是一种依赖的目光。她绝不会看错,那是非常依赖的目光。

    一个女人,在最疲惫、最徬徨的时候,最本能地想要依赖的男人会是谁?更何况于珺婷本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来时路上凝儿还听表哥说过,叶小天现在是于珺婷麾下四大护法之一,而且是公认的实力最弱的一个,于珺婷凭什么会在真情流露的时候,对他表现的如此依赖?

    这种情况下,她对叶小天如此依赖。不可能是因为他的实力了,只能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本能!展凝儿马上又想到了表哥说的关于她的另外一些情况:年近双十芳龄,尚未婚配,而叶小天同样没有婚配,他们两个朝夕相处的……

    “这个妖女不会看上他了吧?”展凝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危机感。

    戴同知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沉声道:“我戴家,早就和于家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监州大人不必担心,戴某已是破釜沉舟,绝无犹疑!”

    于珺婷向他嫣然一笑,复又把眸波盈盈一转。投注在叶小天身上。叶小天知道这是于珺婷要他也表个态,格哚佬部出山,立足提溪,只是他的第一步。而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他依旧需要于家的鼎力支持,两家的利益诉求是一致的。

    尽管张胖子被活活气死。令他有些不忍,可这时容不得半diǎn妇人之仁,一旦让张家翻盘,他可能会有万千忠诚如仆、视他如神的部下丧命。戴同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他来说,何尝不是这样?

    想到这里,叶小天慨然说道:“于监州放心,自从叶某斩了张氏门下五员得力干将的子侄,就再不可能和张氏并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坚定地站在监州大人一边!”

    于珺婷欣喜地道:“好!你我同心,其利断金!”这个你我,也可以理解成她和戴同知、叶小天三个人,但她柔柔的目光只凝注在叶小天一人身上,已然生起戒心的展凝儿看在眼中就不会那么想了。

    于珺婷道:“骤逢意外,本官有些乱了分寸,让两位大人见笑了。待我下了山,再好好思量一番接下来的举措!”说着从盘中拿起一只甜瓜递向叶小天,柔声道:“叶大人,尝一尝,很甜的。”

    叶小天刚伸出手去,旁边就迅速探出一只手,把那颗瓜拿走了,转眼一看,就见展凝儿板着脸,**地道:“人常说瓜熟蒂落。我看这瓜蒂还是青的,怎么会好吃呢?于姑娘,强扭的瓜儿可不甜喔。”

    于珺婷向展凝儿一睇,眸波流转,忽然吃吃地笑了,于珺婷掩口道:“强扭的瓜儿,若是放一放也就熟了,一样很甜的,你说是么,叶大人?”

    于珺婷飞了叶小天一眼,异常娇俏。叶小天先是身子一轻,旋即便觉得如芒在背,气氛紧张。

    于珺婷在笑,微笑着勾起的唇,笑得很甜、很媚,可是为什么她那美丽的笑纹却像是一对锋利的吴钩?凝儿正斜睇着他,微微有些狐疑的目光,可那斜斜挑起的双眉,为什么就像一对即将斩落的利剑?

    “叶大人,何不尝尝先,真的很甜!”于珺婷又拿起一个甜瓜,眼也媚,声也甜,甜甜地笑着递向叶小天。

    叶小天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了一下,只好接了过来,可只一张嘴,凝儿的一双杏眼就瞪了起来,吓得叶小天把甜瓜往袖里一塞,干笑道:“呃……既然是这样,那我再放放,让它更甜一些!”

    戴同知忽然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火药味儿,他看了看于珺婷,又看了看展凝儿,心中纳罕:“我们不是正在商量如何争到铜仁土知府么,怎么现在好象是两个女人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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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81章 忍到尽头

    张府后宅的正堂已经充作了灵堂,张胖子在八位力大无穷的勇士服侍下换了衣服,安放进棺材。这棺木纹若梹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叮当如金玉,乃是最珍贵的金丝楠木。

    这种木头本来只有帝王亲贵才能使用,但贵州地方的土司老爷们权柄不亚于一方王侯,再加上山高皇帝远,在这方面有所僭越就很正常了。时人重视丧葬,富有权贵人家大多在生前就开始挑选墓地、置办棺材,张铎这具棺木也是早就准备好的,是以操办起来十分快捷。

    张雨桐跪在棺木前,神情如痴如呆,一动不动,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四下里家仆下人们都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布置着灵堂,唯恐发出一点声音惊怒了少爷,走动起来仿佛一具具不着地的幽灵。

    张绎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瞧见侄儿这副模样,忙擦擦脸上的泪水,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道:“雨桐,你爹已经过世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张氏之主,你要振作起来啊!”

    张雨桐依旧跪在灵前,仿佛完全没有听见。

    张绎又道:“我刚刚送了本族亲友们离开,御龙和吴、项等几位大人还在外面,应该由你去见见,对他们要好好安抚一下,你爹走得太突然,现在外面人心惶惶的,这些人以后都是你的强大助力,可不能让他们乱了阵脚。”

    张雨桐眼睛都不眨一下,张绎急了,蹲下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道:“雨桐。你听没听到我的话!这个时候,谁都可以慌、谁都可以乱,唯独你不可以,你明不明白!”

    张雨桐缓缓转向张绎,泪水突然泉一般涌出。他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对张绎嘶吼道:“二叔!我忍!我忍!我一忍再忍!忍来忍去,最终我们张家得到了什么,二叔,我真的已经忍无可忍!于珺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呐!”

    张绎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雨桐啊。二叔无能,今后张家就要指望你了,无论如何,你都要承担起这份重任!于珺婷不过比你年长了几岁,她一个女人家能做到的。你也一定能够做得到!”

    张雨桐咬紧了牙关,眼中露出怨毒凶狠的光,这个尚未及十七的少年慢慢站起来,用令人心悸的声音道:“二叔说的对!我们张家,岂会弱于他们于家!对不起我们的,终有后悔的一天!我去见见御龙他们!”

    声音虽然低沉,却似恶虎低哮,张绎默默地转过头。看着他的侄儿一步步地向外走去,他那单薄的双肩,似乎正承压着一座大山。压得他稚嫩的背都有些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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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山上,于珺婷抛开因张知府猝死而造成的慌乱心绪,叫人置下酒席,与叶小天、戴同知和展凝儿只叙其他。展凝儿对她已经暗生警惕,她似也要在凝儿面前有意争风,二人先是斗嘴。继而斗酒,一瓯葡萄美酒很快就见了底。

    这酒喝时醇美。并不觉酒力,后劲儿却大。不等下山,于姑娘就两颊飞红,在石凳上坐也坐不住了,看她软绵绵的样子,直往石桌底下溜。凝儿斗嘴斗不过她,如今终于把她灌醉,很是出了一口恶气,笑得好不开心,哪里还会去扶她,巴不得她出丑呢。

    至于戴同知……

    这位好色风流的大老爷虽然不大管得住自己的小老弟,却很有“吕端大事不糊涂”的风范,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绝对不可以惹,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位尚是闺中处子的于姑娘究竟什么脾性儿,他再清楚不过,这时他是绝不会出手的。

    叶小天总不能坐视于珺婷摔个屁墩儿,又或者滑下石凳,额头撞上石桌,只好抢上一步将她扶住。这一搀她手臂,顿觉触处柔软似绵,却又极富弹性。

    于珺婷头昏脑胀,坐立不稳,被他一扶,整个人都软在了他的怀中,柔若无骨,叶小天不由心中一荡:“看不出,她瘦瘦弱弱的身子,其实蛮有料的,这要拥在怀中、压在身下,该是什么滋味儿。”

    展凝儿本来想看于珺婷的笑话,这时见叶小天去扶她,不禁生起醋意,只好过去将她扶住,板着脸道:“放手!我来!”

    戴同知见状,忙道:“天色不早了,于监州又已大醉,不如咱们就此下山吧。”

    叶小天正觉得情形不对,闻言急忙应和道:“下山,下山!”

    几人下山,于珺婷自然是由展凝儿扶着,从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折腾下来,于珺婷便鼙着眉,按着胸,一副似欲作呕的样子,可扶着路边一棵树,干呕了半天,却又呕不出来。

    戴同知见状,便道:“于监州这副模样,乘不得马了。叶老弟的府邸不是就在附近嘛,不如暂且安置了监州,待明日监州醒了酒,再送她回府。”

    叶小天见于珺婷眸波散乱,两颊绯红,只好点头答应。展凝儿不好反对,气鼓鼓地扶着于珺婷,在叶小天的伴同下去了叶府。戴同知望着他们转过山脚,目中迷醉之色顿时一扫而空,他翻身上马,神色冷峻地对侍卫们道:“快走!”

    一时马蹄急骤如同暴雨,顷刻间消失在暮色之中。

    ……

    叶小天回府之后,自有丫环搀过于珺婷送入客房,于珺婷的随从侍卫也都安置在这处院落里。叶小天吩咐人调了一碗醒酒汤,亲眼看着她们服侍于珺婷服下,这才吩咐她们替于珺婷宽去鞋袜外裳歇息,自己则避嫌离开了房间。

    展凝儿正在花厅里坐着,她已漱了口、净了面,一见叶小天进来,便嘻嘻一笑,得意地道:“斗嘴我斗不过她,想跟我斗酒,哼哼,瞧她喝成那副样子,实在开心。”

    叶小天瞪了她一眼道:“你呀!”转念想想,忍不住一笑,摇头道:“说来也是奇怪,这位于监州胸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多少人都难撩拨她动起性情,怎么一见你却闹起性子来了,实也稀奇。”

    展凝儿乜着他,板着脸道:“装!你继续装!”

    叶小天摸摸鼻子,诧异地道:“我装什么?你是不是也喝醉了?我怎么听不懂?”

    展凝儿冷笑一声,道:“真的听不懂?听不懂你摸鼻子干什么?你要么无奈,要么心虚,否则是不会摸鼻子的,你这个小毛病,当我不知道?”

    叶小天立即嘻皮笑脸地凑过去道:“还是我的宝贝凝儿最了解我!”

    展凝儿道:“去去去,一嘴的酒气,臭死啦!”

    叶小天用手扇了扇,一脸无辜地道:“哪有?”

    展凝儿推着他到了屋角脸盆旁,取过牙刷子,抹上青盐,递给他,又为他倒了杯水。叶小天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凝儿,你和你表哥住在哪儿呀,今晚还回去住吗?”

    凝儿道:“当然回去,人家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既有住处,却赖在你这儿算怎么回事。”

    叶小天漱了口,一边用毛巾擦嘴,一边道:“喔!天色渐晚了,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凝儿气急,狠狠拧了他一把,道:“你个没良心的,巴不得我走是不是?我在这儿碍着你和那个姓于的勾勾搭搭了是吗?”

    叶小天把毛巾一扔,哈哈大笑着返身抱住了她:“嘿嘿!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哪儿舍得让你走,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吧,你表哥那里,我派人去送个信儿就好。”

    凝儿睇着他道:“我当然要留下,留在这儿看着你!不过,你别想好事儿,我跟哚妮一起睡。”

    叶小天忙道:“你放心好了,我也喝多了,还能想什么好事儿呢,我也跟哚妮一起睡。”

    凝儿抬脚一跺,早知她这小习惯的叶小天灵巧地一躲,又凑上来,笑嘻嘻地揽住了她的腰,柔声道:“你也知道,创业维艰,尤其是地盘各有归属的情况下,我想占有一席之地格外难,实在无暇顾及太多,可我没空过去,你怎也没空过来?”

    凝儿神色一黯:“家母自幼体弱,原先还好,身子虽弱,却也没有大碍。谁料上一次大病之后身子就垮了,如今时不时就要生病,娘亲只我一个女儿,我又怎么放心远离。”

    叶小天轻轻环住她的身子,沉默片刻,低声道:“苦了你!等咱们成了亲,把你娘也接过来吧,女儿女婿一起照料她老人家,谁叫咱们是她最亲的人呢。”

    凝儿听得心头一热,低低答应一声,再抬头时,就见叶小天正目光灼热地看着她,只是凝儿个头太高,叶小天很难做得到由上而下地俯视,未免少了些侵略攫有的霸道。凝儿微露羞意地轻轻仰起下巴,缓缓闭上了眼睛。

    “反正我们早晚要成亲的,不如今晚……”

    “不行!绝对不行!要等……洞房花烛夜!”

    窗棂上,一双人影儿轻轻合成了一个,低吟如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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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82章 如此柳下

    夜色朦胧,知府衙门里里外外的灯笼已经全部撕去红罩纱,换成了白纱,如此一来,灯光更加明亮,照得整个知府衙门白昼一般。

    知府衙门里,哀伤的丧乐声始终不停,整个府邸里依旧有人不断进进出出,因为张铎死得太突然,许多事都需连夜筹备,是以这时整个府邸里还是像蚂蚁搬家似的不得消停。

    孝子要守夜,此时张雨桐就披麻戴孝,守在灵前。别看此时已是夜晚,但是有些才知道张知府过世的铜仁士绅,还是连夜赶来吊唁,以示恭敬。

    张家在和于家的对抗中连连败北不假,可人家再怎么败,那也只是和于家比弱了风头,对他们来说,依旧是动动小指就能把他们捏死的庞然大物,神仙打架,和他们这些小鬼不相干,礼数少不得。

    张雨桐面色凄凉,一一还礼如仪,能连夜来吊唁的大多是身份地位和张家比起来相差太远的,也没资格跟张家少爷多寒喧,呈上礼物,拜了张知府的灵位,对张雨桐说一声“节哀顺变”,便也迅速溜出去了。

    这时候门口知客突然提高了嗓门:“大万山司洪东土司,平头著可司扎西土司,吊唁!”

    张绎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从之前一系列的交锋来看,这两个人已经是于家的心腹,怎么会连夜吊唁,这般恭敬?

    洪东和扎西一人腰间系条白带子,神情肃穆,进了灵堂向张铎的灵位拜了三拜,知客高呼:“亲属答礼!”

    张雨桐向二人叩头还礼。二人忙又还礼,礼毕后,扎西土司道:“事出意外,实在令人……,哎!少爷不要过于悲痛。节哀顺变吧!”

    “是!多谢两位叔父……”

    张雨桐一语未了,眼泪就涮地流了下来,哽咽地道:“路遥知马力,人久见人心呐!家父骤然西去,侄儿徬徨不知所措。扎西叔父、洪东叔父连夜赶来吊唁,令侄儿感激不尽。今后张家还需叔父们鼎力支持啊!”

    一旁张绎听了。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洪东扫了张绎一眼,对张雨桐道:“贤侄放心,铜仁,是咱们的铜仁。几百年来风风雨雨,始终稳如泰山,为什么?就是因为铜仁众土司相互扶持。”

    扎西土司也道:“是啊!我们和你父亲共事多年,虽然期间也有分岐争执的时候,可毕竟是老朋友,如今令尊竟……,想起来我们就为之感伤。”

    扎西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拍了拍张雨桐的肩膀道:“好好做!你是张家的未来。叔父们会支持你的!”

    “谢谢扎西叔父,谢谢洪东叔父!”

    张雨桐激动的手足无措,扎西随意的一句话。真心假意且不论,竟让他激动的两颊飞红,连连道谢,满面惊喜。

    洪东土司道:“丧事要办,可你父既已过世,你就是张家的主人。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我们先走了。等令尊出殡的时候,我们再来!”

    张雨桐赶紧站起来。谦卑地道:“小侄送两位叔父!”

    张雨桐陪着洪东和扎西出去,背后就听张绎愤懑地一声怒哼。

    扎西和洪东离开张府,翻身上马走出好远,扭头一看,还能看见张雨桐站在惨白的灯光下,微微欠着身,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洪东土司忍不住叹了口气:“张家是一辈不如一辈,张胖子一死,算是彻底完了。”

    扎西土司微微一笑,道:“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孩子,他能有什么主张?你我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未必比他强到哪儿去。”

    洪东土司呵呵笑道:“是啊!可笑戴同知还不放心,非要我们两个来探风色,张胖子一死,张家就倒了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于监州就该汇集各路土司,直接逼张家少爷上书朝廷,让出世袭土知府的宝座!”

    两个人说着,一行人慢慢隐入了夜色……

    ※※※※※※※※※※※※※※※※※※※※※※※※※

    “笃!笃笃……”

    敲门声持续了半晌,房中传出叶小天的声音:“谁呀?”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于珺婷的声音:“叶大人,是我!”

    “啊?”

    叶小天一声惊呼,片刻后灯光亮起,向门口走来。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了,叶小天穿着小衣,披着外袍,一手掌灯,惊讶地看着于珺婷,失声道:“于监州,你……你怎么?”

    于珺婷妩媚地一笑,身子忽然一栽,叶小天赶紧把她扶住,于珺婷踉跄地进了屋,在桌旁坐下,口齿微微有些不清,却因之更显柔媚了:“我……我找你,咱们继续喝。”

    叶小天听了苦笑不已,碰上个女酒鬼,这可如何是好。叶小天把灯放下,紧了紧袍子,忽然觉得不对,从客房到这里,沿途可是既有闩锁的门户,也有巡夜的家人,于珺婷摇摇晃晃的就过来了,居然如入无人之境?

    叶小天奇怪地道:“于大人,你……你在客房,怎么过来的?”

    于珺婷嘻嘻一笑,妩媚地瞟了他一眼,道:“你这座宅子,本来是我的别院,你不晓得吗?”

    叶小天微微一惑,忽地想起后花园里那条秘道,不禁恍然大悟:“这府里头另有机关?”

    于珺婷嘻嘻一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点着叶小天的鼻子道:“是呀,你没想到吧?哼哼!你……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派人……利用机关暗道,于睡梦之中取你的项上人头,嘻嘻……”

    叶小天一把扶住她,哭笑不得地道:“监州大人,你喝醉了。”

    “什……什么监州大人,你大还是我大?明明你比我大!”

    于珺婷娇嗔地推搡他:“还……还监州,要奸也是奸你……”

    “我的个娘唷,女人喝醉了都这么可怕么?”

    叶小天一脑门的白毛汗:“监州大人。我送你回去,你喝多了,别乱说话。来,我搀着你。”

    “我不走!我今儿就睡这了!”

    于珺婷用力一挣肩膀,没有挣开。忽然伏在他怀里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你以为我很风光,很惹不起?我……不干出点大事来,族里没人服我,要干出点……大事,以第二……世家的地位,只能挑战张家。你以为我容易?你以为,我愿意像个男人似的?我也想,找个男人依靠,唔唔……”

    叶小天听她把“了不起”都说成了“惹不起”,舌头根都硬了。不禁叹了口气,道:“监州大人,你的苦,我明白!我明白!这些事,咱们回头再说,我先送你……”

    “不!”

    于珺婷仰起头,一双手臂柔柔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含情脉脉地道:“你要了我吧。咱们……谁都不告诉,就当……就当是一场春……梦!人家……要尝尝做女人的滋味。”

    “不可以!”

    叶小天一脸肃穆,正气凛然地道:“监州大人。你醉了,酒醉吐真言,你的苦、你的难,可以不再憋着,可以说出来,但有些事。却不能酒后放纵!今天如果我让你留下,我就是趁人之危的小人。而监州明日醒来,也必然痛悔。你我本是最牢固的盟友。同时也已成为好友,如果今晚我们铸下大错,明日你我如何相对?”

    于珺婷愣愣地看着叶小天,一脸茫然。

    叶小天柔声道:“听话,我送你回去,乖!”

    叶小天扶起于珺婷向外走去,这一路行去,巡夜的家将见此一幕自然颇为惊诧,不过大家都很聪明地隐在暗处,没人不识趣地跳将出来,叶小天把于珺婷一直送回卧房。

    桌上的灯还亮着,叶小天扶她上了榻,给她脱了靴子,盖好被子,道:“乖乖睡觉喔,有什么话,明天随便你说,我一定好好听着,好不好。”

    “喔……”

    于珺婷微微嘟着嘴儿,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叶小天松了口气,转身退出房间,又为她掩好门。房门一关,于珺婷那娇憨委屈的模样就消失了。

    “听话,我送你回去,乖!”

    于珺婷学着叶小天的语气说了一句,糗糗地吸了吸鼻子,又道:“乖乖睡觉喔……”

    于珺婷“噗嗤”一笑,揉了揉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喃喃自语道:“不趁人之危?没想到你还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呢,难不成……非得让人家清醒着自荐枕席?成心羞死人么,天杀的……叶小天!”

    叶小天匆匆回到自己卧房,凝儿正坐在灯下,一见他进来,便乜了他一眼,道:“柳下兄,现在是不是很后悔硬拖我来你这里呀,要是我刚才不在屋里,你可就称心如意了,现在么……,可惜呀!”

    可惜?叶小天刚迈进门槛,就把可惜的嘴脸收敛的一干二净了,听凝儿这么一说,正色道:“怎么会呢,就是你不在,我也一样会赶她离开!非情而性,何异畜牲!”

    叶小天话音刚落,脸色登时又一变,变得极其谄媚:“好凝儿,你看人家为了你如此洁身自爱,不如今晚你就从了我吧!”

    “打住!”

    展凝儿用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胸口,似笑非笑地道:“别想坏事!你可答应了我的,今晚我陪你,但是只说话儿,有些事……”

    凝儿微羞:“有些事,要等到洞房花烛那天……才可以!”

    叶小天一听,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展凝儿瞟了他一眼,道:“不想说了是吧?那我走啦,明儿一早表哥会来接我,我再见见云飞老毛和遥遥,就得回家去了。”

    叶小天忙拦阻道:“干嘛那么急,你有兄,我有弟,让他们好好攀交攀交嘛,你在我府里多住几天又何妨。”

    凝儿眸波一转,笑靥如花地道:“好啊!”

    叶小天吃吃笑道:“真的好?”

    “当然好!”

    凝儿笑着,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揪住了叶小天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道:“臭小天,真当我不懂是不是?我有胸,你有‘弟’,嗯?”

    叶小天“哎哎”直叫:“放手!放手!我错了还不成吗?”

    凝儿一松手,叶小天又一屁股坐回凳上,垂头丧气地道:“哎,摊上这么个什么都明白的老婆,想过过嘴瘾都不成!”

    :叶君子高风亮节,令人肃然起敬!请敬他一张月票、推荐票若干张!^_^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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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92/ 第一时间欣赏夜天子最新章节! 作者:月关所写的《夜天子》为转载作品,夜天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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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介绍:
他世袭罔替,却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却非高门。作为六扇门中的一个牢头儿,他本想老老实实把祖上传下来的这只铁饭碗一代代传承下去,却不想被一个神棍忽悠出了那一方小天地,这一去,便是一个太岁横空出世。
他自诩义薄云天,为人四海,是个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家有佳妇贵女者统统藏之深闺不敢示人;他自称秉性纯良,与人为善。可是只为逃避做他的上司,堂堂贵州道布政便打起“丁忧”的幌子,欢天喜地的辞官归故里了;他自谓忠臣,光霁日月,可一向勤政的万历皇帝却因他而再不早朝。
杨凌人称杨砍头,杨帆人称瘟郎中,他却有着更多的绰号,疯典史、驴推官、夜天子……,每一个绰号,都代表着他的一个传奇。
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