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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夜天子txt下载     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章 县尊,请升堂!

    徐林昨日去周班头家闹了一场,随即便与一班狐朋狗友跑去喝酒了,大醉之后就宿在了娼家,直到今天上午才回来,回家之后徐林便蒙头大睡。妹子虽在院中大骂隔壁郭家,因为徐林听惯了她骂人的声音,倒也不觉吵闹。

    不想睡意正浓,忽听妹子一声尖叫,徐林被吵醒,心中好不气恼,他恼火地跳下地,赤着双脚,只穿一条犊鼻裤,气势汹汹地骂道:“吵什么吵,可是郭家那群王八来捣乱了么?

    徐林一面说一面往外走,刚刚走出几步,门帘子被人一把扯掉,徐林顿时一惊,抬头看时,就见一双大脚迎面飞来,踹得他倒跌出去,一跤摔在地上,口中一股子土腥味儿,却是大牙被踹掉了两颗。

    “谁他娘的……”

    徐林大怒,一句话还没骂完,叶小天松开扣住门框的双手,跳下来猛扑过去,抡起带鞘的腰刀,狠狠砍在徐林头上,刀虽带鞘,砍在头上也是一股血喷了出来,淌了徐林一头一脸。

    徐林被这人凶狠的模样给吓住了,呆呆地坐在地上不敢说话。

    叶小天把刀挂回腰间,喝道:“枷了,带走!”

    捕快们出门随身都带着小枷的,当即上前把徐林枷了,徐林这才反应过来,大怒骂道:“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抓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齐大爷的兄弟。”

    叶小天从许浩然手中夺过戒尺,慢悠悠地踱到徐林身边,凶狠地看着他道:“爷?还兄弟?你们家喜欢差着辈儿论交?”

    徐林道:“我……”

    不等他说完,叶小天就抡起戒尺,“啪”地一声抽在他的嘴巴上,徐林闷吭一声,满嘴流血,再也说不出话来,看向叶小天的眼神儿便露出几分畏惧。

    “带走!”

    叶小天一声吩咐,马辉和许浩然就像拖死狗一般拖着徐林往外走,叶小天昂然走在头面,到了院中见徐小雨正畏怯地站在那里,叶小天凶狠的一眼瞪去,把徐小雨吓得连退两步,满面慌张。

    叶小天冷哼一声,踢开院门走出去,徐小雨呆呆地看着马辉和许浩然把大哥拖走,已经看不到叶小天的背影了,这才尖声大叫起来:“我要告你!你……你无故殴打良善百姓!我要告你……”

    “嘘……”

    走在最后的许云聪竖指于唇,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许云聪嘴贱的毛病又犯了,阴阳怪气地道:“小雨姑娘,我佛慈悲,大肚宽怀,可是临时抱佛脚都不灵的,临时抱官脚……你想想吧……”

    许云聪走出两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站定脚根,扭头徐小雨微笑道:“听我良言相劝,你可千万别招惹他,我们这位典史大人是疯的,疯病发作起来六亲不认,我都被他打的很惨。”

    徐小雨冷笑道:“疯子还能当官?你唬我?”

    许云聪摊摊手道:“谁说不是呢,可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不过呢……典史再小那也是官啊,是朝廷命官,知道什么叫命官吗?就是你想捋他的官,除非吏部行文,皇上照准,难道你想进京告御状?你知道京城的大门朝哪边开吗?”

    徐小雨窒了一窒,许云聪奚落够了,哈哈一笑,颠着屁股就走了出去。忽然之间,他觉得跟着叶小天这么个人也挺不错的,起码出门时不用总装三孙子。

    ※※※※※※※※※※※※※※※※※※※※※※※

    华云飞站在大街上,对面就是齐木的府邸,极豪华阔气的一处所在,大门敞着,进进出出许多客人,大多一看就是性情豪爽的江湖客。华云飞调整了一下猎弓的位置,退到了屋檐阴影下。

    华云飞静静地站在那儿,冷静地观察着大门的情况,很快就再换一个地方,继续冷眼观察。他的父母双亲被一群**杀死了,他到葫县是来杀**的,他是猎人,杀**自然要用猎人的方法。

    他狩猎的本领传自父亲,当他成为一个优秀的猎人之后,他和山里的彝、苗等族高明猎人又常有切磋,现在他能赤手空拳地捉到鹿子、野鸡等动物。

    他可以选一灌木丛蹲下,在身上做好伪装,然后用一片竹叶或树叶含在嘴里,学怀春母鹿的叫声引诱公鹿,学公鹿的叫声引诱母鹿,当鹿被异性叫声所吸引前来求欢时,就会被他突然出手,生擒活捉。

    他还在野鸡出没的地方,用鸡骨头做的小哨子学小鸡的叫声逮老鸡,学母鸡的叫声逮公鸡,学公鸡的叫声逮母鸡。除此之外,他还会用“鱼钩钓法”、“鸡诱子诱法”、“扣子勒法”、“网捕法”等各种办法空手捕获猎物。

    对于大型野兽,就是展现他勇武的时候了,他的刀用的很好,他的箭用的更好,他是最出色的猎人,可现在他要面对的是最凶猛的野兽,而且……不只一只。

    华云飞没想过试图挑战赫赫有名的齐大爷,他还能活着离开。他虽然是最出色的猎人,可他毕竟身单力孤,而齐木是葫县最可怕的一只大老虎。

    更何况,他要对付的不仅仅是齐木这一个人,除了齐木的大批保镖、打手,还有直接下手对付他爹娘的那几个人,他都要查出来,一个也不放过。

    如此一来,他就不能贸然动手,他需要先做好最充足的准备,至少先要查清楚当日出现在青山沟的人都有谁。

    猎人总是有耐心的,即便他是那么想把猎物马上抓到手。华云飞耐心地调查起来,而齐木齐大老虎此时还丝毫没有察觉他已经被一个可怕的猎手盯住。

    叶小天绑了徐林出门,马上就叫人去郭家传话,叫他们全家立即去县衙。郭家人今儿一早就被徐小雨在隔壁指桑骂槐,辱骂不休,可是经由郭栎枫被活活打死一事,郭家又怎敢再得罪徐家,一家人被骂得只能抱头痛哭。

    等叶小天派人来传唤,郭家人出来看见鼻青脸肿、脑袋跟血葫芦似的徐林已经被捕快枷住,不由又惊又喜。叶小天押了徐林,带了郭家一众苦主这么一走,登时吸引了整条街的人注意。

    昨日到徐林面前煽风点火的那个泼皮少年一见在他心目中威风不可一世的徐大哥这般狼狈,一双眼睛不禁露出惊恐的神色。

    叶小天带了徐林和郭家一众苦主赶到县衙,吩咐郭家人道:“击鼓鸣冤吧!”

    郭家人自然遵从指示,隆隆鼓声中,叶小天先行一步,昂然迈进县衙大门。

    县衙二堂,花知县正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葫县事情本来就不多,又都被孟县丞和王主簿瓜分了,他这个知县纯属摆设,可每天坐堂这个规矩又不能废,如果废了,他就更没有存在感了。

    忽听前衙传来鼓声,花知县顿时一阵兴奋,总算有人敲鼓了,能上堂露露脸儿也好啊,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葫县百姓早就对县衙门绝望了,真有大事,要么就被强梁自己摆平了,要么那百姓也就忍气吞声了,是没人到县衙门来鸣冤告状的。不过,万一真是自己摆不平的大事呢……

    仅仅因为一个升堂,花知县就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没斗出个所以然,叶小天就疾步走了进来。叶小天拱手道:“县尊大人,有人击鼓,怎么大老爷还不升堂?”

    花知县神色一肃,摆手道:“本县……本县手头正有一桩大事待决,且问问前衙何人击鼓,何事鸣冤再说,免得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麻烦本县。”

    叶小天板着脸道:“下官正要与大人说起此事,外面击鼓鸣冤的是郭家人,殴死人命的凶手徐林已被抓捕归案,这可不是小事,而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大老爷可以升堂了。”

    花知县变色道:“本官不是说过此案移交孟县丞,不需你来处治吗?”

    叶小天摊摊手道:“可是凶手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有苦主告状,我们总不能装没看见吧?现如今凶手已经抓到,苦主正在鸣冤,大老爷,无论如何你得升堂问上一问才是。”

    花知县没有权柄在手时,一心巴望着掌握权柄,真的让他掌权办事时,却又瞻前顾后,忐忑不安起来。他和齐木没打过多少交道,可是对其人却很了解,这个人他不敢得罪啊。

    花知县暗恼叶小天多事,可外边的鼓声一声声仿佛催命,他又不能装聋作哑,花知县迟疑半晌,尽管叶小天再三催促,还是不肯上堂,就在这时,外面一声清咳,孟县丞沉着脸走了进来。

    孟县丞一看叶小天正在这里,马上瞪着他道:“艾典史,谁准你抓人的?”

    叶小天心中恼火,沉声道:“县丞大人,下官职责所在,如何推辞?”

    孟县丞喝道:“胡闹,难道你忘了……”

    叶小天冷笑道:“我当然没问,可是要我忘记自己的真正身份,认真做这个典史的人也是你!孟县丞,下官现在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可是既然正做着和尚,这个钟,我就一定要敲!”

    “嗵!嗵!嗵……”

    外边鼓声一声接一声,伴着叶小天掷地有声的话语,震得孟县丞一时说不出话来。

    花知县六神无主地看着孟县丞,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咱们就升一次堂?人家都敲响了鸣冤鼓,衙内衙外,人人皆闻,如果置之不理,实在说不过去,咱们县衙也更没人理会了。”

    孟县丞刚要反对,转念一想,又冷笑一声,道:“县尊大人,升不升堂,你自己斟酌吧,下官也不好置辞了。”

    他仰天怪笑两声,转身就走,花知县见他没有明确反对,暗暗松了口气,对叶小天道:“升堂,升堂,本县这就升堂。来人呐,快取本官袍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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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青天、有霸道!

    “威……武……”

    堂威喊得参差不齐,站堂的皂隶们,精气神儿比捕快们还差了一大截。平日里很少升堂,大家都散漫惯了,而且今日上堂前就听说被抓的人是齐木齐大爷的人,大家对审判结果更不抱希望,是以毫无兴致。

    花知县站在屏风后面,听到这样的堂威却也不恼,三年前刚到葫县时他还整顿过一阵子,后来随着认清了大权旁落的现实,心灰意冷之下,他也不在乎这些小地方了。

    花知县正了正衣冠,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昂然走到碧海红日图下,拿起惊堂木“啪”地一拍,朗声道:“何人击鼓鸣冤,堂上说话!”

    当下就有人下去把郭家一门老小带上了堂,叶小天是典史,如今大老爷问案,堂上却是没有他的位置,是以只在外面候着。郭家一门老少上了大堂,跪倒叩头,道:“草民参见大老爷。”

    花知县坐在公案之后,扬声问道:“你等因何击鼓,何事鸣冤,向本官一一道来。”

    郭栎枫的老父亲未语泪先流,哽咽道:“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

    老汉流着泪,把儿子被打死的经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花知县皱了皱眉,道:“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人命,实是罪大恶极。不过,现在只是你一面之辞,真相如何,还待勘察。来啊,带嫌犯徐林!”

    声音遥遥传出大堂,叶小天把手一摆,马辉和许浩然便把徐林一推,喝道:“走!”

    徐林一头一脸的血,此时都结成了血痂,他狞笑着盯了叶小天一眼,举步向堂上走去。旁边一个捕快迟疑了一下,凑到叶小天身边,小声道:“典史老爷,您觉着,咱们大老爷能秉公而断么?”

    叶小天道:“此案事实清楚,大老爷一问便知,人证、尸首俱在,都无需再查的。铁案如山的东西,大老爷纵然想包庇,又如何枉法?”

    那捕快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听典史老爷这口音,想必在京城待过很长时间?”

    叶小天道:“不错,那又如何?”

    那捕快喃喃地叹了口气,道:“那就难怪了,天子脚下,终究是不同的。”

    叶小天有些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再说堂上,花晴知仔细询问了控、辩双方的供词,又让忤作把尸体抬上来,当堂验看,再传目击证人一一询问,那些证人们有的据实而言,有的畏惧徐林,便推说不曾看见,花晴风据此打起了太极拳,左推手、右推手,推来推去,正想宣布暂且把疑犯收押,容后再审,外面忽然走进一个人来。

    叶小天在堂下等候审判结果,花知县在堂上大打太极拳,这趟推手耗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些,叶小天等了许久还不见审判结果,便起身方便去了,他刚走不久,就有一个人前呼后拥地闯进了县衙。

    堂下听审的捕快、皂隶、胥吏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悄声低语道:“是齐大爷,抓了他一个手下而已,他竟然亲自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艾典史呢?”

    “不知道,大概见机先溜了?”

    齐木,四十岁出头,身材颀长,长眉斜飞入鬓,鼻如悬胆,大口若方,瞧来仪表堂堂,如果不是知道他恶名的人,谁也无法把这样一个人想象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匪类。

    齐木旁若无人地走入县衙,一路所遇衙役、胥吏们纷纷变色退避,来到大堂门口时,齐木哈哈一声长笑,朗声道:“你们候在这里!”便大步流星,独自闯进了大堂。

    大堂上,原告跪坐,被告跪右,旁边又有尸首一具搁在长板上,花晴风拿起惊堂木,正要做出收监待查的判决,忽然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背负双手,昂然直入,不由惊在那里。

    “吧嗒!”

    花晴风手中的惊堂木失手跌落,他茫然站起,有些失措地退到案旁,想要对齐木拱拱手,又觉得在公堂之上,自己身为一县正印如此举动未免不妥,是以僵在那里进退失据。

    齐木从原告和被告中间昂然走过去,视两旁拄杖而立的衙役们如空气一般,徐林察觉大堂上气氛突显诡异,急忙回头一看,不由大喜,急忙抢上两步,跪下嗑头:“小的见过齐大爷!”

    齐木站住身子,看了看他,淡淡地问道:“你就是徐林?”

    徐林忙不迭点头,喜不自胜地道:“是是是,小的就是徐林。没想到您老人家也知道小的贱名。”

    齐木冷哼一声,道:“我的人,居然要上公堂,真是丢人现眼!滚到一边儿去!”

    徐林忙道:“是是是!小的无能,小的给齐大爷您丢了脸,小的该死!”徐林一边说,一边抽起自己嘴巴,抽的还真用力,啪啪的响声整个公堂上都听得见。

    看见齐木竟然来了,郭家老小都有些畏惧,缩成一团不敢吱声,齐木一直走到县太爷的公案前面,这才停住,平静地看着花晴风。

    花知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讪讪地道:“齐……齐先生……”

    齐木道:“县太爷!”

    花晴风受宠若惊地哈下腰,道:“不敢当,不敢当。”

    齐木冷哼一声,慢慢转过公案,站到了公案之后,碧海红日图之下,将整个公堂环顾一周,突然冲着脸色难看的花晴风大声咆哮起来:“姓花的,你他娘的给老子搞清楚,这葫县,究竟是谁的天下!啊?”

    唾沫星子喷了花晴风一脸,花知县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缩着脖子站在那儿,竟然不敢应声。齐木突然一探手,将他的脖领子揪住,将他提的脚尖踮了起来:“你这个狗屁知县,老子让你当,你才能当!老子不让你当,一句话就能让你滚蛋,你敢审老子的人,啊?”

    花晴风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软弱地道:“齐先生息怒,请息怒,你……你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个狗臭屁!”

    齐木一撒手,花晴风蹬蹬蹬连退了三步。

    齐木在县太爷问案的椅子上大模大样地坐下来,两条腿往公案上一搭,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象刚才大声咆哮的是另外一个人:“齐某刚从外县回来,才进城就听说我的人被抓到你这儿来了,花知县,你真出息了啊!成!你审吧,齐某作为本县士绅,旁听……总可以吧?”

    花晴风脸色苍白,讪然道:“齐先生!”

    齐木乜了他一眼,道:“怎么,不审了?”

    花晴风如释重负,忙道:“不审了,不审了。”

    齐木一抽双腿,从案后站起来,慢慢踱到郭家人面前,露出一个令人心悸的笑脸:“我听说……你们家死了人?”

    郭家人瑟瑟发抖,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没有想到传说中的齐大爷竟然肯为徐林那么一个地痞出头,他们只听说齐大爷只手遮天,可是没想到他竟可以嚣张到如此地步,现在他们总算亲眼见识到了,一家人吓得魂飞魄散。

    齐木看着抱成一团的一家人,轻轻叹了口气,郭老汉脸上又是汗,又是泪,紧紧抱着小孙子,仿佛风中落叶般发着抖,根本不敢说话。

    齐木从袖中摸出一块洁白的丝帕,轻轻伸出去,郭老汉身子抖了一下,没敢躲,齐木就像给小孩子擦眼泪鼻涕似的,帮郭老汉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泪,柔声问道:“老人家,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呀?”

    郭老汉看着齐木笑微微的脸上那双隐隐泛着寒光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根本没有勇气说出来,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福至心灵地答道:“病……病死的,他是病死的……”

    郭老汉说完,看一眼儿子的尸体,看到那张肿胀发紫、满脸瘀伤的脸,禁不住悲从中来,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齐木又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令人心酸呐!”

    他看了看郭老汉的小孙子,对郭老汉安慰道:“儿子死了,好歹孙子还在,回去好好把孙子抚养成人吧。讹人这种事是不对的。不过看你一家这么可怜,我这人心软,也就不追究了。你看好不好?”

    “好……好……”

    郭老汉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听着齐木恐吓的话,紧张地抱起不懂事的小孙子,再也不敢撒开,只是连声应好。徐林这时得意洋洋地踱过来,冷笑着道:“齐大爷这么宽宏大量,你还不叩头谢恩?”

    郭老汉紧紧咬着嘴唇,老泪纵横,直到那嘴唇咬得沁出丝丝鲜血,他才放开小孙子,趴在齐木面前,砰砰地嗑起头来:“谢谢齐大爷您宽宏大量,谢谢您齐大爷,谢谢……”

    齐木摆摆手,和气地道:“去吧,去吧,不用谢了。”齐木看着郭家人抬起尸体,慌慌张张退下,转身又走到公案旁,对花知县道:“县太爷,你看我这样处理可好?”

    花晴风满头冷汗,连声道:“好……好……”

    齐木猛地抓起惊堂木用力一拍,咆哮道:“既然好,还不退堂?”

    花晴风吓得一哆嗦,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齐木向两旁呆若木鸡的皂隶们横了一眼,猛地把惊堂木摔了出去:“退堂!”

    两列衙役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往外就退,这时却有一人站到了大堂门口,和身形有些单薄,声音却异常有力:“不能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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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偶尔见见血

    齐木听到这句话,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大堂门口,就见一个人仿佛从阳光里走出来,他的身材不及齐木魁梧高大,可是略显单薄的身材,步伐却异常沉稳有力。

    叶小天走进来,盯着齐木的眼睛,又有力地重复了一句:“不能退堂!”

    他刚方便回来,马辉、许浩然等捕快就跑过去,如丧考妣地对他道:“典史大人,大事不好了,齐大爷……啊不,齐木来了!”

    叶小天略感意外,道:“这么快,人呢?”

    马辉往大堂上一指,叶小天惊讶地道:“他竟然直入公堂?”

    马辉点了点头,叶小天心头一股火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他能上得公堂,老子就上不得公堂?”

    叶小天双手一分,推开马辉和许浩然,就在许多捕快、皂隶、胥吏以及齐木的手下注视下,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大堂。

    叶小天走上大堂的时候,恰好听到齐木大声咆哮退堂,两列皂隶慌慌张张就要退下,叶小天立即大喝道:“不能退堂!”

    叶小天大步上前,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案子还没审,何故退堂?”

    花晴风吱唔半晌,突然一指郭老丈,道:“他……他是原告,原告撤诉了!对!原告撤诉了,民不举,官不究,本官自然要退堂。”

    叶小天看了看齐木,齐木负着双手站在公案前,正歪着头打量他,脸上笑微微的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大概是在葫县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敢跟他唱反调。

    叶小天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郭家人,已然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他走到郭老汉面前,弯腰把他扶起,缓声道:“老人家,你看看他!”

    郭老丈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自己死去的儿子,就像被烫了似的,立即扭过头。

    叶小天道:“躺在那里的,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骨肉!杀子之仇,你不报了?你不要怕,恶人再恶,除非他立即扯旗造反!否则,无论如何也翻不了天去!”

    郭老丈看了眼笑微微的齐木,哪里还敢相信叶小天的话。刚才大老爷是如何畏惧齐木,他都看在眼里,他一个小老百姓,别的道理不明白,却明白叶小天这个典史比花晴风那个县令官儿小。

    官儿小的得听官儿大的,而这官儿大的却畏齐木如虎,齐木方才已经**裸地拿他的小孙子相威胁了,儿子已经死了,郭家就剩下这一根苗,他老头子不怕死,可是他敢拿孙子的命冒险吗?

    郭老丈犹豫了一下,带着哭腔道:“典史老爷,我儿子他……他真是病死的!是老头子糊涂想讹人……”

    说到这里,郭老丈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突然挣脱叶小天的手,趴在地上哽咽道:“典史老爷,小民念您的恩情,可小民……实在无冤可诉、无状可告,典史老爷,您……您就放过小民吧!”

    郭老丈说完,给叶小天“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爬起身来,含悲带泣地对家人道:“走啦,回家去,回家……”

    郭老丈的声音细细长长,就像马上就要断掉的游丝,听得人心里冷嗖嗖的,叶小天眼见郭家人如此模样,再也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老丈抱起小孙子,家人抬起郭栎枫的尸体,凄凉地向外走去。

    “这位……有点面生啊?”

    齐木背着手踱到叶小天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笑吟吟地问花晴风:“新来的?”

    花晴风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新来的,新来的。呃……新来的本县典史。”

    花晴风算是怕死齐木了,当年刚上任时,他也想跟齐木较量较量的,结果齐木一声号令,驿路至葫县就此断绝,葫县县城各种案件每天以十倍的速度暴增,粮长保正们得到齐木警告,一点税也收不上来,他的夫人苏雅去上香,愣是被“山贼”给劫走了……

    要不是花晴风及时服软低头,他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情景,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才知道朝廷的势力在贵州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真的不值几文钱。虽说大明立国起,这块版图就划入了大明疆域,可是几番较量之下,控制这片土地的始终不是朝廷。从那以后他对齐木算是闻名色变,再不敢有丝毫违拗了。

    齐木点点头,笑了,道:“那就难怪了。既然是新来的,不知者不罪,我就不追究了。”

    花晴风松了口气,道:“齐先生宽宏。”

    齐木举步就往外走,叶小天大喝一声道:“站住!”

    花晴风急了,对叶小天道:“你还想怎么样啊?”

    叶小天气极反笑,他指指公堂,质问花晴风道:“这是本来是什么地方?现在成了什么地方?大人反而质问我想干什么?”

    齐木缓缓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叶小天,道:“那么,你想干什么呢?”

    叶小天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这个案子,还没审!”

    齐木“噗嗤“一声笑了,忍俊不禁地道:“没有原告,你怎么审?”

    叶小天在天牢混了十多年,刑法一道不要说比齐木清楚,就是花晴风这个进士出身的知县都没他明白。

    叶小天冷笑道:“谁说没有原告就不能审?你以为这是家长里短、邻里纠纷?民不举,官不究,指的可不是刑事案子,杀人,是刑事案子里仅次于谋反、弑君的大罪,你说能审不能审?”

    齐木呆了一呆,他还真不清楚这个。

    叶小天又道:“这桩杀人命案,要审!我县班头周思宇,奉命拘提徐林到案时,先受其妹殴打,又遭徐林伙同一班无赖欺上门去,打断了周班头的腿,这桩案子,也要审!你想把徐林带走?我不答应!”

    齐木不笑了,冷冷地看着叶小天:“你不答应?你是什么东西?”

    叶小天一字一句地道:“葫县典史,掌管缉捕、稽查狱囚!”

    齐木摇了摇头,指着花晴风道:“你的好部下啊!这件事,你要给我一个交待!”

    花晴风眼见二人这番交锋,额上汗水涔涔,听到齐木这话,忙不迭点了点头。齐木再不说话,更不多看叶小天一眼,迈步就向堂外走去。徐林看了叶小天一眼,冷笑一声也追了上去。

    叶小天恼了,他的那股子驴劲儿犟起来,根本不理会原告是否还想告,他现在心里就一个念头:“徐林犯了死罪,必须依法严惩。”

    眼见徐林屁颠屁颠地跟在齐木后面向外走去,叶小天一咬牙,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刀,花晴风吓了一跳,急道:“艾典史,你干什么!放下,快把刀放下!”

    叶小天理也不理,持刀冲出大堂,拦在齐木前面,厉声道:“把人给我留下!你敢抗法,我就把你也抓起来。”

    齐木微微一笑,挺起胸道:“在葫县,我就是天!我倒想看看,谁敢抓我!”

    齐木手下那班打手一拥而上,对叶小天虎视耽耽。叶小天扫了一眼大堂门口的捕快衙役们,喝道:“把徐林给我押回去。”

    马辉、许浩然等人面面相觑,迟疑着没敢动手。齐木正站在这儿呢,大老爷都奈何他不得,他们敢怎么样?

    眼见叶小天一声令下,捕快们动都不动,齐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齐木一笑,他手下那班打手笑得更是猖狂。徐林听叶小天下令抓他,先是有些恐惧,待见齐木一到,众捕快就像麻了爪的老鼠,心中一宽,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轰笑声令大堂前所有的捕快、胥吏、衙役们都低下了头,无论如何,他们是一体的,典史大人尊严扫地,他们又能有什么面子。

    徐林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众打手的笑声也渐渐停歇下来,就见叶小天提着刀,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近。叶小刀攥着刀,冷冷地盯着徐林,沉声道:“跟我回去,否则立斩你于刀下!”

    徐林本想嘲讽他两句,可是看见他刚毅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来,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表现太软弱,忙又站住,却不敢再口出不逊。

    齐木终于怒了,他此时才意识到,他眼中的那个小丑、那只小蚂蚁,真的敢挑衅他的权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衅他的权力。齐木用手一指叶小天,咬牙切齿地道:“叫他安份些!”

    众打手们一拥而上,叶小天手中有刀,但这些打手们手中也有刀,而且叶小天不懂武功,只是片刻功夫,他的刀就被磕飞,打手们一涌而上,拳打脚踢地把叶小天的身影迅速淹没。

    马辉、许浩然等捕快胥吏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一个个脸色胀得发紫,额头的青筋突突直颤,却始终没有勇气拔刀。花晴风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上,听着外面的声音,他甚至没有勇气走出去看一看。

    拳脚中,叶小天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偶尔能在那滔天巨浪中打个转儿,旋即又被怒涛吞没,过了好半晌,打累了的打手们气喘吁吁地退到一边,只见叶小天软软地趴在地上,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

    马辉咬了咬牙,突然冲过去,马辉一动,许浩然等众捕快也都动起来,他们冲到叶小天面前将他扶住,就见叶小天鼻青脸肿,口鼻流血,其惨状比周班头也强不了多少。

    一直逡巡在人堆后面的李云聪也别着脚儿挪到叶小天身边,见他如此凄惨,忍不住怯怯地道:“典史大人,你……你流血了。”

    叶小天扶着马辉的肩膀,颤巍巍站定,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叶小天道:“血管里不流血,难道还流水吗!”

    他把手上的血一甩,又啐出一口血沫子,忽然带些痞气地笑起来:“娘们儿每个月都流血,爷们儿该流血的时候也得流点儿血,那才叫爷们,你们说是不是?”

    齐木冷冷一笑,道:“我们走!”

    叶小天一把推开马辉,再次站到了齐木面前:“他,有命案在身,不能走!你,殴打朝廷命官,也要留下!”

    齐木愣了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人究竟怎么回事儿,莫非他是疯的?哈哈哈哈……”齐木大笑着,把食指向前轻轻一点,那群如狼似虎的打手便冲了上去。

    他们一拥而上,叶小天也迎头冲上去,但他只挥出一拳,刚刚打在一个打手的下巴上,就有两只拳头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马辉呆呆地站在旁边,忽然感觉脸上一阵温热,伸手一抹,却是叶小天溅出的鲜血。

    马辉看着面前被无数拳脚淹没,仅能看到一角衣袂的叶小天,突然野兽般嗥叫了一声,抡起拳头扑了上去。仅仅片刻功夫,他也被打倒了,和叶小天躺在一起,被无数拳脚淹没。

    许浩然见状,突然一声呐喊,抡起铁尺扑了上去。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捕快都扑了上去。皂隶、胥吏们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血都冲到了头顶,头皮麻酥酥的,脸胀得通红,拳头一紧一松,一颗心都要跳出了腔子。

    混战中,就听李云聪带着哭音儿一声呐喊:“我日你个娘哎!”就见这位只会舞文弄墨的葫县户科吏典像只怀着孩子的袋鼠似的笨拙地蹦了两下,挥起一拳打在一个打手的后脑勺上。

    “老子想见血!”

    一个先前提着风火棍从大堂上退出来的皂隶胸膛像风箱似地急剧起伏了几下,突然一声吼叫,抡起风火棍就冲进了战场。

    “动手啊!老子也想见血!”所有的皂隶、胥吏、衙役们就像疯了一样,全部扑了上去。

    “这……这……”

    齐木再也笑不出了,眼前的一幕是如此陌生,他从未想到在他的积威之下,居然有人反抗他的暴戾,居然会有这么多人胆敢反抗他的暴戾。

    齐木在两个贴身保镖的卫护下,慌慌张张地退向县衙大门,眼前这一幕已完全失控,已经不再由他主导,也不再由泥胎木塑般站在大堂上的那位花知县主导,主导这一切的人正躺在地上,正在流血……p:偶尔见见血吧兄弟,偶尔投投票吧兄弟^_^

第22章 谁怕谁!

    花知县在空荡荡的大堂上站了许久,心里乱七八糟的,千头万绪如同乱麻,一时间似乎想了许多许多东西,其实心里又什么都没想,就那么站着,仿佛泥胎木雕一般。

    等到后来外面叫骂吵嚷声越来越大,根本不像一群人在围殴一个人,花知县皱了皱眉,这才赶出大堂。

    花晴风到了大堂门口就呆住了,只见整个大堂门前打成了一团,就连衙门里负责洒扫清洁的临时工老卢都抡起扫帚上了战场,花晴风张口结舌,再度变成一具泥雕木塑。

    齐木手下那些人是很能打,可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衙门里这些吃闲饭的人也着实不少,一旦暴发起来战斗力倒也惊人,最后只逃走了几个见机得快的打手,其他人一个不落,全都被捕快们按翻在地用枷锁铐了。

    徐林也没能逃走,轮到他时枷锁不够了,两个胥吏解下腰带,把他四足攒蹄一般倒着绑起,趴在地上来了个猪拱地。

    众人气血攻心,激愤下出了手,打得热血沸腾,酣畅淋漓,可是等到尘埃落定,眼看县衙里一片狼籍,被绑住的齐家打手还在破口大骂,众人又不禁茫然了。

    是啊,今天这口气出得爽,可是之后呢?齐木可是葫县的地头蛇,三教九流,交游广阔,巡检司的罗巡检都是他的小兄弟,今天让他栽了面子,明日他卷土重来,那时又该怎么办?

    众人情不自禁地望向大堂门口,看见呆呆地站在那儿的花知县,心更凉了半截。

    “大家很沮丧,也很害怕,是不是?”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就见叶小由李云聪和马辉扶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嘴角还在淌着血,很狼狈,可是每一个看着他的人,眼中都露出了尊敬。

    叶小天道:“今天我去抓徐林的时候,骂过大家伙儿,我骂你们不敢愤怒,我骂你们没勇气、没志气,是一群活该被人欺负的窝囊废!我说如果你想赢得别人的尊重,你就得自己去争。大家听了我的话,跟着我去了徐家,把徐林给抓来了。”

    叶小天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站在远处的衙役、胥吏、皂隶们渐渐向他身边围拢过去,就连扫地的卢大爷都悄悄搁下打秃了的扫把,向他身边走近了几步。

    叶小天道:“可这就完了吗?我当时就知道,没完,绝对没完!如果你只是凭着气头儿上的一股杀气,没用。我说要争,什么是争?人家比你强大,那才叫争,如果你比他们厉害还用争吗?

    争,就是从不可能里争可能!争,就是弱的一方去打强的一方!争,是要流血的!如果,你只是稍受挫折就打起退堂鼓;如果,那股子热血一退你就变回原形,那你是什么?你还是窝囊废,顶多算是个偶尔会发脾气的窝囊废!

    想一争就到手,人家马上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可能吗?如果你的对手那么容易对付,那他还算是对手吗?我们今天把齐木打跑了,把他的手下抓了,齐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我们该怎么办?”

    叶小天面前已经聚拢了黑压压一片人,只有花知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堂门口,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望着叶小天。

    叶小天道:“你们看看我,看我现在这副熊样儿,有没有可能我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蹭地一下摸出一张圣旨来,一下子就变成了微服私访的八府巡按,腰里还别着一把尚方宝剑?”

    扶着他的李云聪突然“噗嗤”一笑,随即发觉不妥,赶紧又绷住脸。

    叶小天又道:“要不然,我就是皇帝、大将军,或者什么土司老爷的私生子,突然就有一哨我爹派来的救兵从天而降,你们跟着我也马上抖起来,咱们直奔齐木家,把体若筛糠的齐木当场砍头?

    还是说,你们指望会有什么路见不平的江湖奇侠拔刀相助,又或者咱们大家伙儿一块掉到山沟沟里,捡到一本什么仙箓宝典,嚼上一堆天材地宝,爬出山沟沟的时候就从怂包蛋变成了万人敌,杀齐木一个落花流水?”

    叶小天摇摇头,大声道:“都不可能!那是我在戏园子里蹭戏的时候,看到的胡诌八扯的故事。我们今天赢了,这不算赢,要能一直赢,那才叫赢。想要一直赢,靠不了天、靠不了地、靠不了江湖奇侠土司皇帝,只能靠我们自己!”

    叶小天举起一只拳头,用力向空中一挥:“都他么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都他么两条大腿夹一嘟噜,谁怕谁啊!”

    马辉放开扶着叶小天的手,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典史大人说的对!谁怕谁啊!”

    众人纷纷举起双臂,激动的欢呼声已经冲到了嗓子眼儿,就见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叶小天两眼一翻,咕咚一声晕了过去。许云聪站在叶小天另一侧,高举双手,看着马辉讪讪地道:“我以为你扶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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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蛋!混蛋!我齐木近十年来还没这么狼狈过!”

    齐木把一只名贵的哥窑水丞摔得粉碎,仰面一躺,倒在罗汉榻上,气咻咻的。

    孟县丞站在一边,连声解劝:“齐兄息怒,息怒啊!”

    齐木霍地一下坐了起来:“息怒?我当然会息怒!等他死了,我就息怒了!”

    孟县丞赶紧相拦:“齐兄,你就别说气话了。你自然有办法让他死。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命官,齐兄你和他今天的过节,整个葫县已是无人不知,如果他死了,大家都会知道是你下的手,你能保证整个葫县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往外说的?艾典史家里的人一旦进京告御状,这事儿可就是**烦,到时齐兄你也棘手不是?”

    齐木呼地吹出一口大气,瞪着孟县丞道:“你叫我忍?”

    孟县丞阴阴笑道:“齐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

    齐木咆哮道:“十年?老子十天都等不了!我的人还在县衙里呢,那个疯子要是真把我的人判刑入狱,老子还有脸出去见人么?”

    孟县丞道:“齐兄啊,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跟他一般见识,就是跌了你的身份。升了堂就一定能判案?他是典史,典史是干什么的,掌管缉捕罪犯、稽查狱囚的,这定案问罪可是县太爷的权力。”

    齐木神色一动,道:“你是说?”

    孟县丞道:“他要审,那就审!只要咱们拿捏住了县太爷,到时轰轰烈烈一审,却是不了了之,你想,究竟是打了谁的脸啊?”

    齐木想了一想,转怒为喜:“好!那这次我就不出手了。你去告诉花晴风,这个案子要是审得让我不满意,我就在葫县可着劲儿的折腾,先折腾掉他的乌纱,然后……”

    齐木冷冷一笑,道:“我再送他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哈哈哈哈……”

    孟县丞向他深施一礼,道:“小弟遵命!”

    ……

    一家小酒馆儿里,几条喝得醉醺醺的大汉正说起今天发生在县衙里的一幕,这几个大汉都是齐木手下驿帮的人,对发生在徐林身上的事一清二楚。他们先是笑话徐林不开眼招惹了疯典史,接着就说到了徐林向齐木敬献的虎皮,言语之间还提到了祥哥等几个人的名字。

    酒店一角,一个普通人打扮的年轻人听他们说罢这些事开始讲起荤腔,便会帐离开了。这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正是华云飞,他是从齐府开始跟踪这几个人一路来此的。

    华云飞原本打算从他们之中掳一个人严刑逼供,不想一路尾随到小酒馆儿,还不等他们之中有人落单,他们自己就说出了此事。这几个大汉浑然不知一个杀星刚刚就从他们身边走开。

    华云飞牢牢记住了他们刚刚说及的那几个人的名字,他要先找到这几个人,如果不能找个好机会把这几个人和齐木一网打尽,那么他就要先解决这几个害死他父母的杂碎,再去找齐木算帐。

    齐木家大业大,躲无可躲,只要抓不住他,齐木就永远是他的靶子。可这几个小混混却不同,如果他先动手杀掉齐木,即便能全身而退,齐木一死,树倒猢狲散,他再想找这几个小混混,也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徐林和那班打手都被关进了大牢,经过先前这一战,是不用指望狱卒们善待他们了,至少在明日审案前,他们都不可能会有饭吃。

    这案子是必须押到明天再审了,叶小天晕倒了,没有叶小天这个主心骨,纵然大家的斗志已经被激发出来,也依旧缺少一个够威望的人来统一指挥。

    再者说郭家的人已经回去了,即便郭家不肯作为原告,他们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证人,此外还有其他许多相关人证都需要召来县衙,这都需要时间。

    齐木虽然霸道,但是公然攻打监狱劫囚的可能却不大,那样性质与公堂发彪就截然不同了,可是尽管大家认为齐木不可能劫囚,马辉、许浩然等捕快还是留在了监牢以加强防御。

    昏迷不醒的叶小天被送回了家,很快本县最有名的跌打郎中就被李云聪带人给架了来,这位郎中治惯了跌打损失,虽然看叶小天的伤势挺吓人的,这老郎中却也不慌不忙。

    这郎中经验老到,给叶小天裹伤敷药快捷无比,包扎完毕后,老郎中对李云聪道:“李先生不用担心,这位典史老爷看着伤势虽重,却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李云聪听了庆幸道:“还算那帮小子识相,知道这是我们典史大人,不敢下死手。”

    老郎中微笑道:“这可未必,从典史老爷受的伤势来看,他们可丝毫没有留手。只不过这位典史老爷貌似对群殴很有经验啊,要害全都被他护住了,要不然他就是不死,也得将养半年。”

    李云聪听了忍不住又破口骂道:“这些天杀的王八蛋!”

    两人正说话间,叶小天苏醒过来。

    叶小天**一声,刚一睁眼,就见身旁躺着一人,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第23章 不一样的兄弟

    红袖添香夜读书,那是很旖旎很香.艳的场面,不只书生们向往,只要是个男人都向往,哪怕他不是看书的材料,可是用咱大亨的话来说,就算看春.宫……也是看书嘛。

    如果你一睁开眼,看见身边躺着一个肌肤赛雪、杏眼桃腮、一头乌黑的秀发铺散在雪白身子下面的美人儿,那种温香暖玉的滋味应该比红袖添香更旖旎更香.艳吧?

    然而,如果你一睁眼,躺在你旁边的是一个胡子拉碴、嘴唇浮肿、鼻梁发青、两眼肿成桃子的臭男人,你会是什么感觉呢?叶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看着躺在旁边的周班头,惊讶的连自己身上的痛都忘了。

    周班头咳嗽一声,道:“大人这么看我,卑职会害羞的。”

    叶小天扭过头,这才发现屋里还有李云聪和一个背着药匣的老头儿,他松了口气,对周班头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住到你家了?”叶小天四下一打量,发现还是自己的住处。

    李云聪见典史大人刚一苏醒就忙着跟病友交流,便向老郎中做了个请的姿势,老郎中会意地往外边走去,李云聪从怀里摸出些钱,便跟了出去。

    周班头道:“卑职……听说了大人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要来看看大人。家人拗不过我,就把我抬来了。”

    叶小天苦笑道:“你自己都是这副样子,还来看我做什么?算了,你既来了,也别往回折腾了,等到堂审的时候,你既是证人也是苦主,住在我这儿还近些。对了,我昏了多久,什么时候堂审?”

    周班头道:“卑职赶到大人家里时,大人就昏着,从那时起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吧。至于堂审一事,大人勿需着急,因为大人晕倒,堂审已经挪到明天,一众人犯已经关进大牢了。”

    叶小天吁了口气,道:“齐木没有再来捣乱吧?”

    周班头一听兴奋起来:“没有!大人您……您真的把他给吓跑了。”

    叶小天却皱起了眉头,心想:“如果他马上回来,大不了再战一场。他按兵不动,反倒麻烦了。只怕他正打着别的什么主意,他是地头蛇,人脉比我广,却不知在怎么算计我。”

    叶小天心里想着,却不想让周班头担心,是以也不说自己的忧虑,随便嗯嗯了几声应付了事。周班头以为叶小天刚刚苏醒,身子正乏,便也不再多说,只是陪他躺着,两人睁着眼看房梁。

    看了半晌,周班头轻轻吁出一口气,道:“今天的事儿,卑职虽未亲眼得见,但是听兄弟们说了,听得卑职热血沸腾,真恨不得当时也在场,和大人您一起见见血儿!”

    叶小天笑了笑,没说话,他现在真的是又痛又累。

    周班头又道:“自从我从我大伯手里接过捕快这个差使,一直熬到副班头,卑职还是头一回觉得当个捕快也挺威风的。以前……,被豪强欺负、被百姓奚落,就连死囚都戏弄我们……”

    叶小天扭过了头,讶然道:“死囚?死囚总该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吧,怎么也敢戏弄你们?”

    周班头道:“因为看不起我们呗。”

    叶小天默然,周班头笑了笑,道:“两年前,本县有一个人,也是跑驿路生意的,手底下汇聚了一班兄弟,虽然还不足以同齐木抗衡,可他自觉至少不必再对齐木俯首听命,所以对齐木多有不恭。齐木就想了个办法,制造了一起杀人案,栽在他的身上,把他逮进官府,判了死刑。”

    周班头丝丝地吸着凉气,因为鼻梁疼得厉害,又慢慢吐出,这才继续道:“那时是我看管他的,秋决那天早上,他用撕下来的衬里写了几个字,叠好了交给我,说死前有我送行,也算一场兄弟,送我一点东西,什么时候混不下去了再打开。”

    叶小天眼睛一亮,脱口道:“藏宝图!”

    周班头听了,神气变得非常古怪,过了半晌,才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叶小天道:“难道不是?”

    周班头道:“他说等我混不下去了再打开,可我哪里等得急。再说我现在混的很好么?所以,他前脚上了刑场,我后脚就把布片打开了,布片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叶小天道:“什么?”

    周班头道:“兄弟,混的不好就来找我。”

    叶小天呆住了,呆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这一笑浑身都痛,跟散了架似的,可他又止不住笑声。周班头看他这样子,忍不住也笑起来,两个鼻青脸肿、包扎的跟木乃伊似的汉子,躺在榻上,笑得比娶了新媳妇还畅快。

    李云聪恰于此时进了屋,见他二人笑成这副模样,不觉有些吃惊。叶小天也顾不上和他打招呼,一边气喘吁吁地笑着,一边道:“这人如果还活着,我倒想交他这个朋友。他娘的,临死了还有心情作弄人,是条汉子。”

    周班头笑道:“大人说的是,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生死确是从不放在心上。”

    李云聪在叶小天身边小心地坐下,道:“大人何事笑得这么开心?”

    叶小天看了看他的脸,李云聪半边脸乌青,脖子上还有一道血痕,叶小天的心中登时一暖,望着他道:“李吏典,你除了嘴损了点儿,其实人挺好的,上次……我对不住你了,你要是心里有冤气,就打回来,趁我现在还不了手。”

    李云聪听了叶小天的话,有些意外地看着叶小天,看了半晌,眼睛里渐渐有泪光闪动。

    他急忙扭过头去,抻起衣袖擦了擦,低声道:“典史大人,那次……确是卑职的错!卑职以前其实也不是这样的,只是自从调到葫县,眼看升迁无望,便是在这个职位上,也只能在一些鼠窃之辈面前抖抖威风,渐渐的就看啥也不顺眼了,不管逮着啥事儿,都想发发牢骚损损人,人家桃四娘不容易,我那么说话,是丧良心。”

    他说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扭头一看,就见叶小天握着他的手,微笑着紧了紧,道:“不管如何,总轮不到我那样向你耍威风,别的不论,论岁数你也比我大不是?况且,你也不用叫我典史大人,其实你心里明白……”

    李云聪肃然道:“不!葫县只有一个官,就是你!我只认你这一个官!”

    “我的玛雅,人家就离开你这么小一会儿,你咋就被人揍了呢,真不让我这当兄弟的省心。”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叶小天听了就头痛,他马上两手一摊,双眼一闭,对李云聪道:“就说我没醒!”

    大亨跑进来,一看叶小天人事不省的样子,大惊失色,一屁股就坐在炕沿上,把李云聪挤到了一边,大亨握住叶小天的手,担心地道:“大哥啊,你怎么就给人揍成这熊样了哇!”

    “大哥啊,那齐木是好惹的么,你咋就不听劝呢?”

    “大哥啊,那个妞妞下午又回来了,她落了东西,回来取,我还跟她说了两句话,可美死我了。”

    “大哥啊,你可不能两腿一蹬就这么去了啊,你要是死了,就算他齐木厉害,我也一定给你报仇!等我能做主以后,我家的生意全不给他齐家运了。”

    “大哥啊,我联系了人,准备把两间小杂货铺拆了,重新翻盖一家大杂货铺。”

    “大哥啊,等你醒了,你可得帮我拿拿主意啊!”

    “大哥啊,老百姓都在议论你这事儿呢,大家都夸你好呢!”

    “大哥啊……,咦!你醒啦?”

    叶小天干巴巴地道:“是啊!刚醒,大亨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亨道:“大哥啊,我都坐了好一阵了,大哥你醒了就好,你听我说啊,那齐木不是好惹的,你咋就不听劝呢?对了,下午那个妞妞又回来一趟,她拉下东西啦,回来取,我还跟她……”

    叶小天双手一摊,两眼一闭。

    罗大亨:“我的玛雅,大哥又晕啦……”

    ※※※※※※※※※※※※※※※※※※※※※※※※※

    县衙三堂,花晴天愁眉苦脸地与夫人正说起今天发生在大堂的事,外边丫环突然说道:“老爷,县丞老爷求见。”

    话犹未了,孟县丞已经昂然走了进来,苏雅见状,忙起身对丈夫道:“我回避一下。”说完向孟县丞颔首为礼,退向屏风后面。

    孟县丞在她姣好迷人的背影上狠狠盯了一眼,看向花晴风,笑吟吟地道:“县尊大人可是正为今日之事发愁?”

    花晴风点了点头,叹气道:“可不是,此事若解决不好,葫县再无宁日了。”

    花晴风说完便吩咐丫环上茶,孟县丞也不客气,不等人请,便一撩抱襟坐了,翘起二郎腿道:“此事其实一点不难,是县尊大人你想复杂了。”

    花晴风神色一动,忙道:“孟县丞有何高见?”

    孟县丞道:“想要齐木息怒,却也简单。你以为齐木很在乎那个徐林么?在齐木眼里,徐林不过是一条狗,而且是不值几文钱的贱狗,可是,他的狗他宰了都没事,别人踢一脚,不成。”

    花晴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孟县丞道:“经我再三通融,齐木也考虑到了你的难处,总算做了让步。叶小天不是想审吗,那就审,只不过明日堂审时,你判一个证据不足,无罪开释,齐木有了面子,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花晴风想了想,心中暗忖,这被百姓暗骂昏匮的名声还不是要我来承担?花晴风着实不愿,犹豫半晌,突然眼睛一亮,道:“这样不妥,我倒有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孟县丞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花知县一眼,道:“愿听其详。”

    花晴风道:“你看,叶小天根本就是咱们拿来抵充艾典史的,原本就打算近日找个机会结果他的。我们何不就趁机这个机会找人做了他,对外依旧宣称水土不服而死,齐木那边有了交待,此事也可不了了之了。”

    孟县丞面无表情地看着花晴风,一言不发。

    花晴风满脸希冀的笑容看着孟县丞,看了半晌,笑容渐渐凝固,讪然道:“孟县丞可是觉得不妥?”

    孟县丞叹了口气,有些痛苦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花晴风讷讷地道:“孟县丞?”

    孟县丞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道:“齐夫人想邀请县尊夫人一起去逛庙会呢。”

    花晴风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

    孟县丞道:“此事已经被我婉拒了,但愿齐夫人不会再次相邀。”

    孟县丞说着,站起身道:“明日堂审之事,就按我说的做吧,大人你就不用费神多想了。”

    孟县丞说完,就负起手摇着头向外走去,看那样子竟是懒得再跟花知县多说一句。花知县怔怔地看着孟县丞的背影,困惑地自语道:“我的法子有什么不妥?”

    苏雅夫人站在屏风后面,心里一阵难过:“唉!相公当真是读书读坏了脑子,怎么就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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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书友,今天我要去青岛一趟,这一个约,受人约了三年,今日方才成行,26号回来,在此期间,我努力做到每天一更,27号恢复正常更新。实在没有办法,本次新书期间正好接了一个剧本,同时开书兼写剧本,攒不下稿子,不过这次公众期我的更新可是比以前的书公众期时还要多,平均每天七千多字,这一章又是三千八。而且公众期有一个半月长,还算厚道啦,等新书上架时,我跟剧组那边说说,编剧暂放一下,全力先攻这边,以报各位朋友。还有不满意的,那你打我好了,男人也要见见血的嘛,反正我没喜儿抵债^_^

第24章 逼上公堂

    花知县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本是孟县丞和王主簿出的主意,要让叶小天冒充艾典史,再伺机办他一个“水土不服而死”,从而避免朝廷诸公对葫县现状的不满,如今叶小天把葫县搅得天翻地覆无法收拾,孟县丞反而不肯让他死了。

    苏雅已经明白,但她没和丈夫说起这件事,不明白如何,明白又能如何?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志大才疏,读书在行,做官却不成,在葫县三年,他早已被齐木、孟县丞、王主簿,以及各族山民和朝廷交织而成的大网上压下拱、左挤右顶,弄得心力憔悴,他是无力反抗的。

    第二天是个阴天,天气阴得就像县衙里上下人等的心情一样压抑,所有人都期待着公审的到来,可这一刻真要来了,他们又紧张起来。齐木一直没有动静,齐木越是不出手,他们越是担心,不知道齐木究竟会做什么。

    “艾典史胆子真大!敢跟齐大爷做对。”

    “知道他为什么胆子大吗?”

    “为什么?他有靠山?”

    “屁!听说他有疯病的。”

    街头百姓议论纷纷,正由此经过的县衙清洁工老卢不乐意了,站住脚步,冲那人吼道:“要是当官儿的都有这样的疯病,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那人被震住了,讪讪地说不出话来。老卢冷哼一声:“嚼舌根儿,小心下拔舌地狱!”说完背起手继续往县衙门走,原本有些佝偻的腰杆儿,似乎挺拔了许多。

    ……

    昨晚就有捕快到郭家通知,让他们今日一早就去县衙,尸首也不得掩埋,还要抬到县衙为证。郭家人听了心情惶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没多久就听隔壁徐家妹子徐小雨指桑骂槐的又骂上了,只不过这回调门儿放得很小,说的话也不再肆无忌惮。

    郭家人想不好明天到了县衙后究竟该怎么说,是屈从齐木,任由亲人枉死,还是站在官府一边做证人,甚至……重新做原告。这一宿,郭家人都没睡好,郭老汉守在侧厢停放儿子尸首的房间里,更是一宿没睡。

    天亮的时候,郭家娘子到院子里打水做饭,忽然发出一声尖叫,郭老汉等人闻讯跑出来,却并未见到有什么人闯进来,只见郭家娘子呆呆地站在院中,身子簌簌发抖。

    郭老汉诧异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的脸就变得煞白。郭家娘子手里拿着一个布偶,想必是昨晚被人抛进来的,布偶已经被血浸透了,血渍已干,透着可怖的黑红色。

    更加令人怵目惊心的是,那只布偶没有头,四肢也都被扭得脱离了身体,只剩下几条线连着,软绵绵地耷拉着。郭栎枫的儿子走到爷爷身边,不解地看着那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布偶,疑惑地道:“爷爷?”

    郭老汉一把抱住孙子,用尽了全身气力,好象只要一松手,小孙子就会不翼而飞似的……

    ……

    同一天晚上,周班头家也有人去骚扰,但是县衙的捕快们早就有了防备,当晚有六七个捕快住在周家,那些地痞刚刚扒上周家的墙头,迎面就挨了一枷,急急落荒而逃。第二天周家人起来,只看见墙头一滩血,倒没留下什么可怕的东西。

    ……

    县衙三堂,花晴风穿戴整齐,举步往前堂走,脚下沉重的像坠了铅块,当他走到二堂门口时,就见三班六房的胥吏、衙役们齐刷刷地站在那儿,看到大老爷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大老爷!”

    花晴风站住,脸色难看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请大老家为郭家主持公道!”

    “请大老爷为周班头主持公道!”

    “请大老爷为葫县百姓主持公道!”

    “请大老爷为我葫县衙门主持公道!”

    众人异口同声,说到最后一句时,很多人忍不住扑簌簌地流下热泪。

    花晴风沉默了片刻,摆摆手,一句话也没说便向前走去,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沉重,就像套了一副百十斤的脚镣。当花晴风出现在大堂门口时,所有的捕快、皂隶就像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目光已经把他们想说的话喊了出来。

    天阴的厉害,连风都显得有些沉闷,花晴风忽然感觉身上一阵噪热,衣服粘在后背上,特别不舒服。

    叶小天和周班头没有让人扶,他们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努力让自己的身体站得更直。罗大亨今天没去开店,挎着书包站在叶小天旁边,彪乎乎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孟县丞没有走过来,他远远的站在自己的签押房的屋檐下,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他身边赫然站着齐木。叶小天刚刚就看到他了,当时叶小天就想发作,但他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今天的目的是替郭家、周家主持公道,先把徐林一班人拿下,只要拿下这班人,齐木的气焰就灭了一半,到时再对付他也不迟。这时节外生枝的话,只怕一场混乱之后,堂审又不成了。

    王主簿最近一直没有露面,今天这样的大场合,他难得地出现了,他也站在自己的签押房门口,双手拢在袖内,饶有兴致地远远地看着,脸上却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郭家人、周家人乃至两家一些当日目睹行凶的邻居路人都被带了来,至于徐林等齐家打手,乃至祥哥等泼皮流氓自然也被带来,大堂门口人山人海,花知县从那窄窄的人墙巷子里走过去,就像是上刑场,还没进大堂,额头就见了汗。

    “威~~~武~~~~”

    今天的堂威,喊得皂隶们自己也是精神一振:“原来我也可以喊出如此庄严的声音!”

    “啪!啪!啪!啪啪啪啪……”

    水火棍敲在大堂的青砖地上,整齐、肃穆,仿佛鼓声,一声声敲在人的心上。

    皂隶们偶尔才上一次堂,平时早就散漫惯了,堂威喊得稀稀落落,这水火大棍“敲山震虎”的仪式更是早就被他们遗忘了,可是今天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想了起来。

    起初,水火大棍顿在地上,节点还有些乱,仅仅片刻之后就整齐划一了,一种有节奏、有韵律的敲击声,令大堂上一片肃穆,也令所有皂隶乃至堂外捕快们的血沸腾了起来,就连坐在公案旁小几后拈着毛笔等待记录的那个书吏,都不由自主地让坐姿更严肃了些。

    然而,这让花知县不知多少次梦中才可以见到的公堂上的威风,此时却让他如坐针毡,他的心里打着鼓,忐忑不安地咳嗽了一声,虚弱地喊了一句:“升堂!”

    花晴风在案后坐下,这才想起忘了先拍惊堂木,他把惊堂木又拿起来,有心再补一下,又觉得不妥,只好讪讪地再度放下。

    花晴风张了张嘴,发觉嗓子沙哑,他用力咳嗽了两声,才喊道:“带嫌犯!”

    ※※※※※※※※※※※※※※※※※※※※※※※※※

    “轰~~隆隆~~~”

    雷声闷闷地从地面辗过,扶拐而立的叶小天忽然想起在天牢时曾听一位官员说过的话,似乎很契合眼前的情景,忍不住说道:“天雷震震,也发不平之音!”

    周思宇还没轮到上堂,此时依旧站在他身边,闻声赞同道:“大人说的是!”

    大亨把书包往身后一甩,对叶小天道:“大哥,你可别逗了,最近有几天不下雨啊?大大大前天下雨,大大前天下雨,大前天下雨,昨天没下雨,今天……”

    叶小天瞪着罗大亨,没好气地道:“你对天气这么有研究,怎么不去钦天监做事?太屈才了。”

    大亨喜道:“我能做官吗?”

    叶小天气得调转头不再理他,周思宇对叶小天道:“今日公审,大人怎么不上堂听审?”

    叶小天沉默片刻,对周思宇笑了笑,道:“我说我有点怕,你信不信?”

    当然不信!怕?艾典史会怕?他可是连齐木都敢挑战的人。

    周思宇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叶小天苦笑道:“真的,我真的有点怕。我能做的都已做了,接下来要看县令大人能不能抗得住孟县丞的压力和齐木的威胁,我能不怕么?

    对你们,我可以摆出上官的架子来讲大道理,对县尊大人,我也能这样?再说,即便我说了,他会听么?像他这样的人,饱读诗书,又怎么可能听得进我的说教,总要他自己想通了才行。”

    罗大亨“嗤”道:“大哥,你就别替他遮羞了,他想什么通啊?他什么事儿不明白?他比你都明白,问题是,他没勇气。”

    叶小天道:“他毕竟是一县父母官,今天又是公审,有这么多的百姓看着,即便只是为了不遗人笑柄,风口浪尖儿上,他也该秉公而断吧。”

    周思宇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自二堂至大堂,这一出出的,典史大人这是要把县太爷逼上梁山?”

    周思宇书读得少,成语用的不是很恰当,不过那意思倒也表达出来了。

    叶小天道:“也不能说是逼上梁,山,只希望他也能一点男儿血性。他是一县父母,按道理,这种场面下……”

    罗大亨把书包又挪到了前面,好象怎么背都不得劲儿似的:“拉倒吧大哥,按道理?按道理的事多了,都能按道理办吗?狼怕老虎,狼多了咋就不怕了呢?按道理大臣见了皇帝该磕头,可宋理宗非啥偏就哭着喊着要给贾似道磕头呢?

    按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可宇文护作为臣子,为啥能一连杀了三个皇帝呢?按道理夫是妻纲,那得百依百顺的,戚继光干嘛就怕老婆怕的天下皆知呢?

    按道理主人管奴仆,可恶奴欺主的事儿这天底下难道还少了?大哥啊,道理是道理,可这天下的事儿要是都能讲道理,哪还有那么多事。按道理?嘁!你跟谁说理去呀!”

    叶小天:“……”

    罗大亨看看叶小天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大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叶小天道:“没有。”

    罗大亨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叶小天沉着脸道:“所以尤其可恨!”

    “喀喇喇!”

    随着叶小天这句话,适时响起一道震天响的惊雷,震得窗棂一阵瑟瑟,罗大亨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叫道:“我的玛雅!这雷响的,吓死人了!”

    蕴酿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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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公堂之上

    大雨倾盆,听得人心烦意乱。其实叶小天很喜欢下雨,尤其是这样的倾盆大雨,最好再伴以阵阵雷声。他觉得这种感觉特别酣畅淋漓,每逢这样的雨天,他绝对不会产生悲风愁雨的情绪,反而特别的兴奋。

    于是,这样的雨夜,他常常睡的更加踏实,而这样的雨天,他则少不了跑到雨中追逐着雨花又笑又跳,但那已是童年时候的轻狂了,年纪渐长,终究要沉稳许多,但是每逢暴雨,他仍旧从心底里感到畅快。

    然而今天不同,堂审的时间也不知持续了多久,里边没有人出来,外边也没有人进去,站在廊下的叶小天心有所系,难免有些烦乱起来。

    忽然,有衙役站到堂口,高声呼周班头上堂,周班头向叶小天点点头,拄着杖一步一挪地向堂上走去,与此同时,郭老丈一家人从大堂上走下来,与周班头错肩而过。

    周班头停顿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郭老丈一家人凄惶哀婉、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便是一沉,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犹豫,只是咬了咬牙,便以更快的速度,挺直了腰杆向大堂上走去。

    叶小天也看到了郭老丈一家人,但郭老丈一家看到他时躲闪的目光,让他明白了什么,他慢慢扭过头,再不看郭家人一眼,只是抬头看着串成了线的雨幕,心中极度抑郁的心情恨不得和那雨水一齐倾泻出去。

    过了片刻,罗大亨在一旁唤道:“大哥!”

    叶小天扭头一看,这才明白罗大亨为何唤他,只见郭老丈一家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齐刷刷地跪在他的面前,不等说话,郭老丈便热泪双流,哽咽地道:“不论如何,典史老爷的恩德,我郭升一家,永志不忘!”

    说罢,郭老丈便带头磕下头去,叶小天没有问,但他已经明白,郭老丈一家定是迫于齐木的威胁,没敢在公堂上坚持追究凶手的权利。很可能,他们拿出的依旧是荒唐的病死的理由。

    哀其不幸,还是恨其不争?叶小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说,心中有愤懑,也有悲哀,他知道小人物的种种无奈,可他面对郭家人的软弱与退缩,他心中还是说不出的失望。

    大亨把书包又甩到了身后,对叶小天说:“大哥,我爹说过一句话,他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可怜之人也许可怜,值得同情,但不值得相助。”

    郭老丈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贱命一条,他未必不敢拼,可是为了小孙子的命……,这儿是齐木的天下,他真的不敢想像如果执意与齐木对抗,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艾典史”拼尽一切,为他们一家创造了这样的条件,虽然即便他们肯说出真相,那个无为县令也未必敢秉公而断,可是屈服于杀死儿子的凶手,他还是觉得太对不住“艾典史。”

    叶小天叹了口气,对郭老丈道:“你的头,磕的太多了。”

    郭老丈一呆,抬起头来,叶小天从他身边一瘸一拐地扶杖而过,伴着鼓点般敲在他心头的木杖触地声,飘来叶小天的一句话:“以后,别轻易给人下跪啦,有时候,求人……不如求己!”

    公堂上的审理十分混乱,那些街邻作证的,有人坚持说看到了徐林当街暴打郭胖子,有人含糊其辞,有人则突然改口,反说是郭胖子主动挑衅,殴打徐林,徐林躲闪中失手一推,郭胖子跌倒撞中要害意外而死。

    等到郭老丈一家徬徨上堂,看到围观公审的百姓人群中有人拿出一个血染的布偶,狞笑着拧掉布偶的头,郭老丈和他的儿媳彻底崩溃了,他们坚持了儿子是病死的说词,这一来徐林最大的一桩罪就没了。

    至于接下来妨碍司法、殴打周班头一案,花知县就松了口气。虽说周班头和全体作证的捕快都坚持真相,可这样的案子算是多大的罪罚?想必随意处置一下,既安抚了众捕快,也给了齐大爷一个交待,那样就成了。

    待周班头说罢经过,几名捕快上堂作证以后,花知县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孟县丞和齐木已经悄然走进来,就站在右侧百姓人群中,静静地看着。齐木一脸的云淡风轻,孟县丞望向他的目光却带着一丝冷眼,提醒着他得罪齐大爷的下场。

    而王主簿居然也来了,悄然站在左侧观审百姓的后面,倚着一根堂柱,袖着双手,脸上依旧是一副若有若无的笑容。

    吃吃喝喝、推诿扯皮时除外,真正需要展示自己的时候,他们几个是很少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的,这是“王不见王”的官场规矩,也是虎狼的本能:在自己的领地里,自己必须以王者的面目出现,而不应有一个更上位者抢了他的风头。

    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些似乎都是平头百姓的人群中还站着一个人,一个不是平头姓的人。其实他们看到了也无所谓,因为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土司之王的安氏,安家大公子----安南天。

    安南天纯粹是闲极无聊,待在客栈里和那只母老虎相处又是一件苦差事才冒雨溜出来的,大白天的他也无心寻花问柳,正不知该去何处消磨,无意中听说了这件轰动葫县百姓的大案,于是跑到公堂听审来了。

    花知县看了孟县丞一眼,抓起惊堂木拍了一下,清咳一声道:“关于徐林殴死郭栎枫一案,经本县公开审理、详细调查,取证了大量证人、证供,确认实属讹传。

    此案实是一桩普通邻里纠纷,郭栎枫主动挑衅,殴打邻居,徐林躲闪之际推倒郭栎枫,不巧要害磕中石子而死,即非故意杀人,又非过失杀人,实为躲避殴打、被动防卫。郭栎枫之死,实属偶然。不必加罪于徐林。”

    这话一出口,公堂上一片哗然,不错,郭老丈的确做出了儿子是病死的供词,可是身体摆在那里,难道官府不会验伤?再者说,此案中也并非全无证人,而郭家此番又不是作为原告上堂,知县老爷竟然罔顾事实真相,做出这样的判决。

    花知县抓起惊堂木,气恼地拍了十多下,快把惊堂木拍烂了,才制止了大堂上的喧哗声,花知县提高嗓门又道:“徐林殴打我县班头周思宇一案,事实清楚罪行属实,判徐林当堂杖二十!”

    人群中又是一番骚动,不过杖二十虽然处治稍轻,却也勉强可以接受了,何况……杖二十归杖二十,由谁打、怎么打,这里边大有学问,打得好了,二十杖能起到八十杖的作用,当堂把人打死,来一个受刑不过也是可能的。

    两旁执杖的皂隶握紧水火大棍,纷纷上前一步,作出请缨姿态,但很快大家就自动退了下去,把位置让给了膀大腰圆、身形最为魁梧的两位。

    齐木脸色一沉,勃然道:“还要杖刑?这是打他的屁股,还是打我的脸?”

    孟县丞赶紧道:“齐兄莫恼,且听他判下去。”说完,孟县丞向花知县递了个眼色。花知县早在看他反应,一看就知道齐大爷这是不满意了,花知县心中电闪,语气舒缓,很自然地就转了过来。

    花知县道:“然则考虑到徐林此番行为,实为友爱手足,罪无可恕,情有可原,故……免其杖刑,判为拘役三个月。”

    齐木沉着脸对孟县丞道:“判拘役?不行!不管是让他去干什么,那都是丢我的脸!”

    孟县丞道:“齐兄,周班头伤的那么重,不判也不好的。至于拘役,拘不拘,役不役,那还不是在我一句话?到时候管教他什么都不用干,只是待足三个月就成了。”

    齐木转过脸,盯着他道:“我说……不行!”

    孟县丞吞了口唾沫,又转向花知县,用更凶狠的目光瞪过去,花知县暗暗叫苦:“这都不行,却要本县怎么判?”

    花知县转念一想,又续道:“不过,徐林可以出银自赎,如能出银三两,可免拘役之刑。”

    孟县丞急忙看向齐木,齐木傲然一笑,道:“齐某别的没有,就是有钱。那就赎银吧。呵呵,三两?打发叫花子呢,给他十两!齐某够大方吧?”

    这句话,齐木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显然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又不想让人认为他还是吃了鳖,所以有意示威。花知县臊得脸上火辣辣的,却只好当作没听见,咳嗽一声道:“徐林,你可愿交赎银?”

    徐林已经听到了齐木的话,把胸一挺,傲然道:“交!我们齐大爷不是都说过了吗?”他轻蔑地看了眼气得脸都发紫的周班头,笑道:“怎么说这也是本县班头啊,又不是打发叫花子,三两少了些,给他十两好了。”

    花知县早已无地自容,强撑着抓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徐林当堂交割赎银,便即释放!退堂!”

    说罢,也不等皂隶再喊堂威,花知县一转身,便急急闪向座屏后面。

    公堂上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哭的、笑的、骂的、叫嚷的,乱糟糟的好像菜市场。王主簿摇了摇头,轻轻叹一口气,正想转身离开,可身子只转了一半,突然又站住了。

    大堂上,那些神色惨淡、傍徨无措的人们忽然也静了一下,渐渐的,大堂上一片肃静,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人,他拄着拐,静静地站在大堂门口,那单薄的身子,就像一座山!

    p:啊!大反击终于要开始啦,哈哈哈……,什么救世主啊,美人儿从天而降来帮忙啊,你们的猜测都是不对滴,请看小天如何大施淫威吧。不过……得等明天继续!呜呜呜,昨天晚上累到人家和我谈事情,我都是闭着眼睛听的,一向要酝酿一小时才能入睡的我,昨晚一沾枕头立马酣声大作~~~

第26章 永不妥协

    “大人!”

    周班头望着叶小天,只唤了一声大人,热泪便滚滚而下。这一刻,他真的失望透了,对知县、对官府、对朝廷。

    齐木看着叶小天一声冷笑,顺手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往公案上一抛,“当”地一声,打碎了砚台。

    齐木傲然道:“我们走!”

    齐木得意洋洋地走向大堂门口,徐林马上像狗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而叶小天依旧站在门口。

    齐木走到叶小天身边,停住脚步,上下看他几眼,向徐林问道:“这人是谁?”

    徐林心领神会地凑上去,涎着脸道:“小人也不认得,不过看模样像是个小丑。”

    徐林笑道:“小丑好啊,大爷我就喜欢看小丑。来年爷再办生日的时候,记得把这小丑找来,叫爷开开心。”

    徐林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小人记住了。一个小丑而已,应该比周班头那身份便宜一些,大概……值三钱银子?”

    徐林佯怒地瞪他一眼,道:“我齐家能那么不大方?请他来演一天的堂会,怎么也得给一两银子吧。”

    “哈哈哈哈……”

    徐林仰天大笑,举步出了大堂,徐林赶紧抢前一步,从廊下拾起一把雨伞,打开,翘着屁股,把伞凑到齐木头上向大雨中走去。一众打手和只得到花知县一番训斥的祥哥等人一窝蜂地跟了上去。

    郭老丈带着一家人,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门口,站在雨里,淋得像落汤鸡似的,齐木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不知何时,羞愧而去的花知县又出现在大堂上,他像幽魂似的从屏风后面闪出来,看到叶小天,登时满面懊恼、气愤,他把自己所受的所有屈辱,都视同是叶小天加诸于他的。

    瞪着叶小天,花知县怒气冲冲地道:“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不知轻重、不知所谓、不知天高地厚!你现在明白,葫县究竟是什么样子了?被人笑为好丑,你很光彩,是不是?”

    “是!”

    叶小天很少和上司顶牛,在天牢三年,他就爬上了他老子一辈子都没达到过的仕途高度----玄字一号监牢头儿,应付上司是很有一套的,但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对于触犯他为人处事底线的事,他从不妥协!

    叶小天拄着拐,一步一步地走上大堂,郭老丈一家人本想冒雨离去,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一身雨水跟进了大堂,尽管畏于齐木的威胁,他临阵反水做了降兵,可是他还是想听听叶小天说什么,也许缘于叶小天一直以来的决不妥协的作为,他本能地相信,叶小天不会就这样承认失败。

    “我很可笑吗?”

    叶小天突然问出一句,没有人回答。叶小天笑笑,转向落汤鸡似的郭老丈,缓缓地道:“郭老丈,看看你的小孙子,你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他父亲是病死的!你能不能说出口?”

    郭老丈就像被雨淋久了在打摆子,身子不停地哆嗦,根本不敢看孙子一眼。

    叶小天又看向那些来做证人的周徐两家的邻居,一瘸一拐地挪到尸体旁边,把已经盖上的湿淋淋的白布掀开,露出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对他们说道:“你们看看他,几天前,他每早外出时还和你们亲热地打招呼,喊着大叔大婶。你们看着他,告诉这公堂上的所有的人,说他是主动挑衅,咎由自取!”

    邻居们纷纷低下了头,有人忽然流下眼泪,痛恨自己的懦弱,却鼓不起足够的勇气。

    叶小天又转向满脸气愤的花知县,指着他头顶明镜高悬的牌匾:“县尊大人,请你看着你头顶的那块匾,捧起你那方七品正堂的官印,告诉所有人,葫县官府的耻辱、葫县百姓所受的冤屈,是因为不识时务的我而造成的!”

    花知县的白脸再度胀红了,忽然间,他开始后悔从屏风后面再走出来。

    叶小天突然又转向人群中的孟县丞,孟县丞正在冷笑,但是当他对上叶小天的眼睛,他突然笑不出了,叶小天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回避躲闪的眼睛,说道:“孟县丞,请你看看这些捕快、这些皂隶,他们都归你管,你告诉他们,你领着朝廷的俸禄,其实做的是齐家的官,请你大声告诉他们!”

    孟县丞脸色发青,他很想斥责叶小天几声,可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叶小天慢慢站正,环顾着大堂上的所有人:“我从你们的眼睛里面,看到有人失望、有人悲哀、有人愤怒,有那麻木不仁的一脸冷漠、有那毫无同情心的满脸冷笑,如果……你还有一颗良心的话,请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我错了!”

    大堂上一片压抑,静的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喀喇喇!”

    又是一道惊雷响过,有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叶小天突然举起拐杖,向大堂顶上用力一指,仿佛要刺破房顶指向天空:“案子,审完了!但案子,没有完!葫县讨不来公道,还有提刑司,提刑司不成还有应天府,应天府不成还有顺天府!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不认输!”

    叶小天霍然转过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门口,罗大亨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搀住叶小天,大声道:“大哥,需要盘缠尽管开口!要是我爹不给,大不了我答应他回县学读书去!”

    叶小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帝,让他扶着,一步一步走出了大堂。捕快、胥吏、皂隶、证人、周家人,还有围观的百姓都默默地跟了出去,叶小天让罗大亨扶着,冒雨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后边突然传来一声呐喊:“典史大人!”

    叶小天回过头,雨水汇成小溪,从他的头上淌到脸上,又从脸上飞快地流过,他眯着眼睛,透过雨幕看去,就见所有的人都追进了大雨,跪倒在雨水里,叶小天的鼻子忽然一酸,脸上淌过的雨水更多了,也不知是雨还是泪,亦或泪中有雨、雨中有泪。

    走过县衙大门的时候,负责洒扫的老卢头提着把雨伞跑过来,想给叶小天跪下,被他拦住了,于是老卢头留下了伞,毕恭毕敬地退下。大亨撑起伞,发现那伞只遮盖他那庞大的身躯都显娇小了些,于是毫不客气地对老卢头喊道:“这位大叔,再给找一把大点的伞呗。”

    也许是雨声太大,老卢头没有听见,他连头都没有回,大亨摇摇头,对叶小天叹息道:“大哥啊,这县衙的人对我太不友好了。大哥啊,你真要去水西,上提刑司告状啊?”

    叶小天道:“你什么时候看我做事半途而废过?不过,经由此事我算是看明白了,葫县之恶首推齐木,齐木不倒,就是我扳倒一万个泼皮无赖,葫县之恶依旧无穷尽,所以,这一次我的目标要放在齐木身上,凶险很大,你怕了?”

    “哦!”

    大亨带着一种沾沾自喜的表情挠挠头,开始自言自语:“要是我为了兄弟义气陪大哥去水西,那就不用做生意了吧,忽然发觉,开杂货铺还没上学有意思嗳,这样我就能解脱了……”

    叶小天没再理他,这孩子的思维一向比较脱线。

    叶小天与大亨合打一柄伞,聊胜于无地走在倾盆大雨中,默默地想:“如果我是真的官,我就豁出去告上京城,可惜我是个见光死的假典史。如此一来,葫县公堂找不到公道,我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讨公道了!”

    ※※※※※※※※※※※※※※※※※※※※※

    县衙对面的街道比较宽,而且适逢大雨,没有行人,很难找到藏身的所在。下雨天猎弓又不宜使用,所以华云飞只带了一口短刀,扮作一个避雨人,躲在县衙对过一户人家的房山墙处。

    房山墙处搭了一个小棚子,用来储放劈柴等物的,旁边还有一个鸡窝,华云飞就躲在棚下,盯着对面的动静。

    齐木还没到大门口,保镖就选跑出去,叫过了车子,马车往县衙门前一横,阻断了华云飞的视线。片刻之后,一群保镖打手的簇拥下,马车离开了县衙大门,而徐林、祥哥儿等几个地痞,则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们自然没资格陪齐木回家的,齐木也不会给他们摆一席压惊宴。但齐木不摆宴,他们自己却可以,泼皮们今天在县衙威风无比,虽说是狐假虎威,依旧兴奋异常,恭送齐大爷车驾离开后,他们便往一家酒楼方向大声说笑着走去。

    华云飞经过短暂的分析与判断,悄悄地、狼一般向他们蹑了上去。

    徐林几个人冒雨来到一家大酒店,意外地发现酒店正在停业装修,他们这几天因为官司的原因没到这一带走动,不想这就酒店就歇了业。四周都是脚手架,因为下雨已经停工,酒楼旁边还搭着棚子,棚子下边放着各种建筑材料,棚子旁边有一口和泥和石灰的大坑,已经积了半坑雨水。

    几个人淋得落汤鸡一般,刚刚走出县衙时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往棚下一站,冷风一吹,身上冷嗖嗖的,再去另一家酒店又得钻进雨幕,几人不愿再冒雨前往,不免大呼晦气。

    几个人正骂骂咧咧的打算进酒店看看店主是否在,如果在,先随便给他们拾掇几道小菜下酒,华云飞就出现了,他顶着倾盆大雨,一步一步地向这些人避雨的棚子逼近。

    几个泼皮一开始看到华云飞时还没注意,只当也是来避雨的,一个泼皮还厌恶地骂了一句:“滚开!离大爷远……”

    “点儿”两字还没出口,华云飞就像一头复仇的猎豹,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向他猛扑过去。

    “远”字出口,嘴唇微张,一串雨点便激射入喉。华云飞刀未至,刀上激弹而起的雨水已经溅至,旋即刀锋便从他微张的嘴缝剌进去,直刺至柄,刀尖带着丝丝血线从后脑破体而出。

    “不好,快……”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泼皮大惊,一边向兄弟们示警,一边掉头欲逃,可是那截刺血的刀尖已经从他嘴巴里冒出来。徐林、祥哥等泼皮大惊,急急捡起一些大棒木棍,凶狠地向华云飞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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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雨后风波荡

    这是一场真正的暴雨,虽然小城倚山而建,半山半地,倾斜的地面很容易排水,但是大雨过后城中积水一时来不及排出,仍然有及膝深。

    酒店掌柜的牵挂着只施工到一半的酒店,不知道大雨是否会毁坏酒楼尚未完工的部分建筑,所以大雨刚停就领着两个伙计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酒楼走。快到酒楼的时候,掌柜的发现及膝的雨水变成了乳白色,不免有些好奇。

    一个伙计道:“掌柜的,别是咱们家的石灰让水泡了吧?”

    掌柜的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咱们家的石灰放在一人多高的木架子上,怎么可能被水泡了?哎哟,别是棚子被雨给冲垮了吧?”

    掌柜的赶紧加快了脚步,越往前去,雨水的颜色越白,而且水温也有了暖意,一路趟水过来,本已有些发凉的双腿浸在里边感觉尤其明显,很舒服。

    “掌柜的,小心着点儿,前边就到大坑了。”

    小伙计忙着提醒掌柜的,同时感觉自己挽起裤腿的小腿痒痒的,还以为又是树枝什么的,不耐烦地撩起一脚,却不想从浑浊的雨水中挑起的并不是一截树枝,而是一条手臂。

    小伙计“嗷”地一嗓子叫了出来,把走在前边的老掌柜吓得一哆嗦,他没好气地正要回头骂小伙计,突然两眼发直,就见前边有几具好象人体似的东西或沉或浮,顺着水势向他这边缓缓飘来,等那东西飘得更近了,看清那东西的样子,掌柜的猛一转身,弯腰呕吐起来……

    徐林死了,祥哥死了,当日在公堂上被释还的那几个泼皮无一例外都死了。其中有四个人是中了刀伤,刀或直穿后脑,或正中心口,全都是一击毙命,而徐林和祥哥特三个泼皮头子死得尤其凄惨,他们被煮烂了。

    据忤作分析,应该是有人制住这三个人后,把他们丢进了酒店旁边的大坑,当时雨水还未灌满,随即凶手就把棚下储放的十几袋石灰全部洒进了水坑,虽然坑很大,水量也多,可是十六七袋石灰足以把那坑中雨水变成沸水,三个人被活活煮熟了。

    知道徐林、祥哥等人在青山沟做下血案的人极少,基本上都是齐木手下的人,市井间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与青山沟华家的恩怨,所以本能地把这件事和叶小天联系起来。

    有人说,其实艾典史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因为葫县官匪勾结,不能为民申冤,所以愤而出手,惩治奸恶。不过,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一个武林高手的社会地位其实并不高,而且总是要被人归纳为鹰犬之类。

    深受葫县百姓爱戴的“艾典史”怎么可能是那么没有技术含量的身份?于是第二种说法迅速产生,并且成了流传在葫县的最主流的传说:传说,“艾典史”是两榜进士出身的大才子,是钦差大臣,是八府巡按。

    因为葫县官场与豪强勾结,渔肉乡里,所以八府巡按大人奉皇上旨意特意来此调查。钦差大人当然不能没有护卫,所以钦差大人身边有五大高手,其配置基本上就照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以及御猫展昭了。

    这些高手高手高高手们隐在暗处,专门奉钦差大人的命令铲奸除恶,于是就有联想力更加丰富的人想到了罗大亨,莫非这个总是黏在钦差大人身边的大亨就是御猫展昭那种贴身大高手?虽说罗大亨是本地人,他们一直就认识,可万一这死胖子深藏不露呢?

    深藏不露的大高手罗大亨这些日子一直在经营他的杂货铺,因为叶小天要养好伤才离开葫县去水西向提刑司告状,在伤势养好之前,罗大亨没有借口逃避,所以只好继续经营他的杂货铺。

    洪百川自那日交待儿子做生意后,好象真的对他不闻不问了,听由他折腾,并不过问他经营的任何步骤,于是罗大亨可着三千两银子折腾,五天之后,妞妞娘带着妞妞逛十字大街时,就找不到自己经营了十多年的那家杂货铺了。整个杂货铺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妞妞娘根本认不出来。

    而一直藏在暗处的华云飞作为一个杰出的猎手,在一击成功之后,他没有再留在葫县,而是迅速远遁,离开了葫县。一个优秀的猎人是不会蠢到在一击之后还待在原地等着逃脱的猎物反扑的。

    他可以走,但他笃定齐木不会走,也无法走,齐木家大业大,这就是齐木背上的壳,背着这么重的壳,这只蜗牛怎么可能走掉。

    齐木作为青山沟血案的始作佣者,他当然清楚徐林、祥哥这些人因何而死,所以他很清楚是谁来寻仇了。

    此时,齐木正在家里骂娘:“他娘的,刚把那不识时务的艾典史踢了个跟头,又冒出个华云飞!给我找,他不会杀了徐林、祥哥等人就罢休的,他一定会来找我,把他给我揪出来!”

    一个打手诚惶诚恐地禀报:“大爷,兄弟们已经把葫县翻地三尺了,就是阴沟里的一只耗子都别想逃出我们的眼睛,可是……没有华云飞的消息,一点都没有。”

    “那就去找!”

    华云飞冷森森地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他给我找出来!”

    “是!”

    打手仓惶退下。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又凑上来:“大爷,青山沟一事的真相,现在正在城里悄然留传,怕是三天之内,整个葫县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齐木一怔,道:“怎么会?那个姓艾的混蛋正想再找我的碴儿,此事传开,不是给了他借口吗?”

    齐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这句话,其实就等于是承认了叶小天可以给他制造麻烦,虽然还没到令他畏惧的地步,但这样的态度在一向目中无人的齐木来说已是前所未有的事。

    而且,很显然在他心里,叶小天比使用暴力的华云飞更让他头痛。他本就是利用暴力起家,华云飞虽然机警骁勇,但是对熟谙如何使用暴力并且有大量打手走狗的齐木来说不足为惧,真正让他觉得麻烦的还是这个有官身的艾典史。

    齐木不悦地道:“华云飞不会去官府告状的,此事是怎么传出来的?”

    那师爷道:“据说是有山民进城卖山货时,听说了酒楼血案,才说出此事,并且一口咬定这一定是老华的儿子替他父亲报仇来了。”

    齐木霍然转身,看向一旁的孟县丞:“这件事你来解决。”

    孟县丞皱起眉头,道:“齐兄在青山沟做了什么?”

    齐木冷冷地道:“也没甚么,宰了两个不识相的老猪狗。”

    孟县丞无奈地道:“那齐兄想让小弟做什么呢?”

    齐木道:“那个华云飞虽不足为惧,可他躲在暗处,终究是个麻烦,我得尽快把他揪出来,艾典史这边现在不能再生是非了,此案必须尽快了结,只要案子结了,姓艾的不就无法做文章了?”

    孟县丞蹙眉道:“华云飞前来寻仇,杀了许多人,身负多条人命在身,他是不可能再往官府告状了,齐兄担心什么。”

    齐木没好气地道:“废话!那个姓艾的不是说过,这种大案没有原告也可以审么,你先把这个案子了了,我不想再跟那个姓艾的混蛋对簿公堂。”

    孟县丞道:“那……我就以听闻此事为由,亲自往青山沟走一遭,断他个华氏夫妇遭野兽侵害而死,尽快了结此案。华云飞这个苦主不在,那些山民也不会多事,艾典史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不!”

    齐木冷笑:“这样岂不显得我怕了他们?你就断他个夫妇二人搅拌石灰,失足落入坑中,将自己煮死好了。”

    孟县丞愕然道:“这样,岂不招人猜疑?哪有两夫妇同时跌落石灰坑,而且连爬出来的机会都没有的道理,说不通啊。”

    齐木道:“对啊!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承认我杀了人,可我还得让人人都知道是我杀了人,你明白?”

    孟县丞心头一阵火起,倒不是因为齐木对他的难为,而是感觉齐木的思维有些不正常,这几年齐木生意上顺风顺水,在葫县渐成一家独大之势,似乎有点忘乎所以了。

    可是孟县丞早就和他成了一条线上的蜢蚱,而且习惯了对他的服首贴耳,如何敢反驳,孟县丞忍了忍,只能道:“齐兄,这样一来,难说那艾典史会不会再做文章啊。”

    齐木眼珠一转,冷笑道:“那就给他找点事儿,先停了他的职再说。”

    孟县丞一怔,道:“他在本县如今声望如日中天,找什么理由停他的职?”

    齐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他执意要办徐林那些人,结果那些人一被释放马上就被杀了,难道他就没有嫌疑?”

    孟县丞怔怔地道:“啊……啊……,齐兄,高明哇!”

    孟县丞向齐木拱了拱手,道:“齐兄,那小弟这就回去,马上办理此事。”

    齐木微微颔首,孟庆唯便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叶小天在周班头的陪同下,刚刚来到一幢三进的院落前面,两个人都拄着拐,一个拄左拐一个拄右拐,同样的鼻青脸肿,典型的难兄难弟。叶小天抬头看看那齐齐整整,虽不奢华却也素雅的院舍,沉声道:“上前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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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决斗序幕

    “艾典史,请坐。”

    王主簿好奇地看着叶小天这位不速之客,很想马上弄清楚他的来意,但王主簿他看了一眼周班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周班头会意,马上起身对叶小天道:“大人,小的在外面等。”

    周班头说完向王主簿点点头,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王主簿看到周班头离开,这才向叶小天皱了皱眉,道:“你还不死心?”

    叶小天笑道:“我呢,就是这副脾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如果我当初就知道此事如此麻烦,说不定就装聋作哑了,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对上了,我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半路退缩不是我的为人。”

    王主簿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不要忘了你究竟是谁!”

    叶小天双手一拍,道:“事情妙就妙在这里,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真的时候,即便你是假的,那又如何?如果孟县丞现在跳出来大叫我是假典史,会有人信?如今情形,就算你们全体出面证实,葫县百姓也不信了吧。”

    王主簿苦笑,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叶小天的话非常有道理,孟县丞抬举叶小天冒充本县典史时,绝不会想到会有一天,如今叶小天深受葫县百姓爱戴,此时除非把艾典史的亲人请来做证,否则谁指认叶小天是假货都只会被人认为是为了包庇齐木所做出的疯狂之举,孟县丞当真是作茧自缚了。

    叶小天道:“王主簿,我不是真典史,所以我没有立功升官的想法,也没有得过且过的打算,更没有文过饰非的必要,我就是要出这口恶气,我不怕把葫县官场搅得天翻地覆,我是光脚的,怕他孟县丞这个穿鞋的?”

    王主簿沉默片刻,道:“那么你来找我,有何见教?要我这个穿鞋的,帮你这个光脚的?”

    叶小天道:“非也,据我所知,王主簿和孟县丞一直是对手,虽然有时候也是盟友。在争权夺利的时候,你们就是你死我活的对手,在对付花晴风这位本县正印官时,你们就成了共同进退的盟友。可是,以你现在的判断,你觉得让花知县掌握一部分权力,他就能对你产生威胁么?”

    王主簿没有因为叶小天这么直白的话而感到脸红,他的神色一直很平静,仿佛叶小天所说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当叶小天提到花晴风这个名字时,他的眸中却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光。当日公堂之上,眼见花晴风的丑态,他才愕然发现,三年前虽然幼稚、但是至少还有勇气和他扳手腕的花知县,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叶小天道:“我知道,王主簿主要是依靠彝苗两大部落的支持,可是他们的根基在山里,只要朝廷的政策对他们没有太大影响,他们就不会出面干预葫县的事,而孟县丞却不然,他的根基就在葫县,此消彼长之下,你觉得,未来谁对你的威胁最大?”

    王主簿微笑道:“艾典史这番话太直白了些,不过却很对王某的心思。那么……你想让本官做什么呢?帮你对付孟县丞?”

    叶小天道:“我当然想,作梦都想,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你不希望和孟县丞斗个两败俱伤,所以,我只希望大人你什么都不要做!”

    王主簿先是一奇,既而若有所悟地道:“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王主簿就摆了摆手,道:“当我没问。你有几成把握?”

    叶小天摇摇头道:“我哪有什么把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仅此而已!”

    王主簿就微微地笑起来:“明白了!那么……你尽管去做吧。”

    叶小天似乎早知这就是王主簿的答案,微微欠身道:“足感盛情。”

    王主簿微笑道:“不管是你死还是他死,我都会很开心的,我当然乐于袖手旁观。如果是他死呢,我会更开心些。所以,只要你能和他斗个两败俱伤,我也会出手!”

    叶小天笑起来,道:“王主簿这番话太小人了些,不过却很对叶某的心思。那么……我一定努力和他斗个两败俱伤!”

    王主簿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一个妙人儿。如果你当真是本县典史就好了,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叶小天摇摇头道:“如果我是真典史,我们成为敌人的可能更大一些。”

    王主簿想了想,忱惜地叹了口气,道:“确实如此。”

    叶小天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向王主簿长长一揖:“告辞!”

    ※※※※※※※※※※※※※※※※※※※※※※※※

    叶小天离开王主簿家后就和周班头一起去了十字大街。两人现在都是葫县名人,鲜有不认识他们的,即便不认识他们的人多少也听说过他们的事,只要一瞧这对难兄难弟“天残地缺”的样子,也就大致清楚了他们的身份。

    对这两位敢于同齐木叫板的好汉,大家打心眼里尊敬,只是齐木现在占了上风,大家不敢有所表现,只能用他们的眼神和客气的避让动作来体现。这样一来,两个拄拐客在人流熙攘的十字大街上所过处如波翻浪裂,众人纷纷避让道路,煞是威风。

    “我的玛雅,大哥你才来,人家都等急了。”

    正在手舞足蹈地指挥工匠们拆掉两间铺子,准备改建“大杂货铺”的罗大亨忽然看见叶小天到了,连忙迎上来,引着叶小天穿过破破烂烂的工地,到了后边还没拆掉的一间小屋前,对叶小天道:“就是他们俩,你让我找的那俩同学,都等你半天了,你要再不来,他俩就能打起来。”

    叶小天抬头一看,就见两个年轻人正斗牛似的站在拆得七零八落的杂货铺前,一个身穿对襟短衣,头缠青色长布,腰围青色布带,是个很英俊的苗装少年,腰间斜插着一口无鞘的锋利短刀。

    另外一人穿一件黑色窄袖右斜襟上衣、多褶宽脚裤,头裹青蓝色布帕,青布包头在额头左前方扎成细长的锥形,左耳还戴着一串黄红相间的大耳珠,珠下缀着红缨穗,围腰上也插着一口狭长的锋利短刀。

    两个人都抱着肩膀,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互相瞪眼,叶小天忙迎上前,拱手道:“两位,本官艾……”

    一语未了,那苗装少年便霍然转向叶小天,嘲弄地道:“我认识你,上一次不就是你挑着人家展姑娘的,好象攻城陷阵的大将军似的逃下山吗?”

    “哈哈哈哈,哎呀玛雅,笑死我了。”

    死胖子罗大亨在旁边很不给他大哥面子的暴笑起来。

    叶小天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向那苗装少年,刚又一拱手,那苗装少年便一拍胸脯,大声道:“我姓李,我就是李伯皓!听说你要跟我决斗,好啊,地方你挑,时间我定,就三天之后吧,你说,咱们到哪儿决斗!”

    叶小天一愣,决斗?我吃饱撑的跟你决斗?再说就我现在这伤势……

    还不等他说话,那个英俊的彝家少年便傲然道:“等他和你决斗之后,就成了一具尸体了,我怎么办?今天可是我先到的,我先来!喂,姓艾的,我姓高,我叫高涯,你要跟我决斗?成,时间你定,地方我选,就黄大仙岭吧,你说,什么时候决斗?”

    叶小天又是一呆,隐隐明白了点什么,他转眼看向罗大亨,大亨一脸无辜地摊摊手,道:“不用这理由,怎么把这两头畜牲勾来?”

    李伯皓和高涯大怒,一起瞪向罗大亨,李伯皓对罗大亨道:“你敢侮辱我,我要和你决斗!地方你挑,时间我定,就三天之后吧,你说,咱们到哪儿决斗?”

    高涯则怒道:“时间你定,地方我选,就黄大仙岭吧,你说,什么时候决斗?”

    大亨挠挠头皮,纳罕地道:“伯皓兄,为什么每次你都是选时间呢,莫非三天之后是你的黄道吉日?”

    尽管彼此是同学,李伯皓也有些适应不了大亨这种跳脱的思维,呆了一呆,他才胀红着脸道:“要你管!说,在哪儿决斗?”

    高涯嘿嘿冷笑道:“屁的黄道吉日,他这一房到他这一辈儿生了九个姐姐,就落下这么一根独苗苗,家里宝贝的很,当奶娃娃看着呢,他不先挑好时间,根本出不了家门!”

    李伯浩恼羞成怒,拔刀指向高涯道:“你敢侮辱我,我要和你决斗!地方你挑,时间我定,就三天之后吧,你说,咱们到哪儿决斗?”

    高涯毫不示弱,立即拔出刀来:“我怕你啊,走!咱们上黄大仙岭!”

    好奇宝宝罗大亨不合适宜地插嘴:“啊!说到决斗,何处不可决斗,高涯兄为什么认准了黄大仙岭呢,这其中又有什么道理?莫非黄大仙岭是你的风水宝地?”

    李伯皓抢白道:“屁的风水宝地,这小子认准了黄大仙岭,是因为……”

    高涯马上脸红脖子粗地喝道:“不许说!否则我马上翻脸!”

    李伯皓晒然冷笑:“小爷我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跟我比翻脸?”

    李伯皓:“我要和你决斗!”

    高涯:“我接受你的决斗!”

    叶小天一看这两个雄性荷尔蒙过剩的家伙,心中大喜,他要找的正是这么两个人物,还别说,大亨虽然说话不着调儿,这事儿办得还挺靠谱,叶小天马上上前,拱手道:“两位好汉先别忙着决斗,本官……”

    话犹未了,高涯和李伯皓的刀尖就指在了他的鼻尖上。

    高涯道:“对了,你要和我决斗是吧?”

    李伯皓:“你一边儿去!他先和我决斗!”

    罗大亨道:“啊,两位同学,其实我大哥……”

    叶小天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要和你们决斗!”

    罗大亨顿时一呆,高涯兴奋的脸颊上两颗不大的青春痘都发出了红光,跟李伯皓异口同声地道:“好!我接受你的决斗!”

    李伯皓道:“时间我……”

    高涯道:“地点我……”

    叶小天抢着说道:“方式我定!嘿嘿,我是说……决斗的方式!”

    叶小天望着这两个斗志旺盛的像小公鸡似的少年,笑得就像一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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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就是证据

    叶小天在紧张施工的“大亨杂货铺”后院里只待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圆满结束了同李伯皓、高涯两位少酋长的会唔,微笑着和周班头离开了。

    叶小天离开不久,李伯皓和高涯两个人也相继离开,他们两个人依旧像仇人似的,离开时还恶狠狠地对瞪了一眼,但是他们脸上却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喜色,兴冲冲地离开县城后,二人便迅速赶回自己的部落。

    叶小天从杂货铺离开后,在街上买了两匣点心,和周班头又去了叶大娘家,叶小天在叶家待了小半个时辰后,叶大娘就站在院子里,大声招呼邻居家那个半大小子替她跑一趟巡检司,喊他儿子回家一趟,把老婆孩儿都带回来。

    罗巡检接到母亲的口信,就带着婆娘和三岁大的儿子回了家。叶小天在罗家一直待到傍晚,踏着满天的晚霞离开,走出罗家时,他的脸上有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在晚霞中仿佛染了血色一般,但是那抹笑意一闪即逝,根本无人发觉。

    第二天一早,叶小天在李云聪和苏循天的陪同下来到了县衙,一进典史签押房里,便喊来马辉、许浩然等几人议事,没过多久,周班头也让家人驾着驴车把他送到了县衙门口,拄着拐,慢腾腾地走进了典史签押房。

    日上三竿的时候孟县丞才来到县衙。他一到县衙,就沉着脸色赶向典史签押房,正在签押房外扫地的老卢头见了他马上用力咳嗽了一声,然后为孟县丞让开了道路,向他点头哈腰的一脸谄笑。

    孟县丞厌恶地看了看这个一口黄板牙的老苍头,以袖掩口蔽着灰尘,走进了签押房。老卢头扶着扫帚站在廊下,看他进去了,这才朝他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用力地挥舞起扫帚来,扫得尘土飞扬。

    叶小天坐在案后,与周班头、苏循天、李云聪、马辉、许浩然等人正商议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几个今日没有公出的捕快、皂役们在角落里的凳子上坐着,交头接耳,生恐影响了大人。

    “砰”地一声,房门骤开,门是被人一脚踢开的,叶小天愕然抬起头,就见孟县丞阴沉着脸走进来。看到孟县丞进来,周班头等人连忙站起来,向孟县丞抱拳施礼。

    叶小天没有动,只是坐在那儿,向孟县丞虚虚一拱手,道:“呵呵,原来是县丞大人到了,下官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行礼,大人勿怪!”

    孟县丞沉着脸走到他案前,用力一捶桌子,吼道:“我们是官,不是匪!”

    孟县丞今日要把徐林等人的死因强栽到叶小天身上,心里也有点发虚,自然要做足姿态,先发制人。他这一拳,捶的砚台、毛笔都跳起来,房间里顿时一片肃静。

    所有捕快、皂隶都站起来,惊骇地看向孟庆唯,不明白孟县丞为何如此大发雷霆。

    叶小天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轻笑道:“我们不是匪?县丞大人确定?我倒是觉得,如果说是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很风光的匪,我们的确算不上,不过要说见不得人的细作鬼,倒也勉强够格了,至于说官……,大人,我们还是不要侮辱官这个称呼了。”

    孟县丞勃然大怒道:“本官忍你很久了,当日在公堂之上你直斥本官,本官懒得理会你,想不到你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你说,徐林、祥哥儿那群人一出衙门就暴死街头,这件事你怎么说?”

    “大人问我的看法啊?”

    叶小天摸挲着下巴,沉吟地道:“怎么说呢?按道理讲吧,私相寻仇是万万不应该的,有王法嘛。可是……,如果王法不能主持公道,那怎么办呢?让苦主等上一万年?等咱们王法管用,那也太扯淡了!

    我觉得,这时候如果百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要好过忍气吞声,对于遏制犯罪也是很有效果的。咱们总不能只准恶人作恶,好人就得用王法规矩约束着,这算哪门子道理?徐林等人有没有罪,你我心里都明白,恶有恶报未偿不是好事。”

    孟县丞冷笑道:“所以你就**?”

    叶小天怔了怔,奇道:“我杀人?”

    叶小天心里只一转念,就明白了孟县丞的打算:“啊……原来县丞大人以为是我本人杀了徐林、祥哥儿那帮地痞,又或者是我买凶杀了他们?”

    孟县丞冷笑:“难道不是?”

    “是你妈个头!”

    叶小天突然像只发了疯的小老虎似的跳起来,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全然不见了,他像个**似的跳着脚大骂:“你他娘的想坑我,以为我看不出来?王八蛋!你可真够黑的啊!说我杀人,证据呢,证据呢,你拿证据来!”

    孟县丞被叶小天骂呆了,他是官,而且是一个有后台的官,在葫县还真没被人这么骂过,老百姓不敢这么骂,官场中人总要讲究一下身份,能骂也不会这么自降身价,比如王主簿。至于齐木,虽然对他一向颐指气使的,却也不曾这么辱骂过他,以至他完全反应不过来。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以后,顿时怒不可遏,大喝道:“你好大胆!竟敢如此辱骂上官,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叶小天比他嗓门还大,喝道:“混帐东西,你踢门而入,指手划脚,你他娘的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孟县丞气的浑身发抖:“我是葫县县丞,是本地的司法最高长官,是你的顶头上司!”

    叶小天把胸挺起来,大声道:“县官不如现管,这是我的地盘,在这儿顶头上司算个屁!我是为民作主的官,跟你这个为地主豪强做门下犬的官如此说话已经是大大地看得起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孟县丞指着叶小天大吼道:“你这个疯子,难道你忘了你究竟是谁吗?”

    叶小天乜着他冷笑:“你以为你把老子绑在这个位置上,就想着我会任你搓任你揉?门儿都没有,姓孟的,算你眼瞎,老子生下来就是为了跟人捣蛋的!”

    孟县丞脸色铁青,用力一拍公案,大喝道:“我是本县县丞。”

    叶小天挺直了胸膛,正了正官帽,平心静气地道:“这儿,归我管!”

    孟县丞指着叶小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气得发颤:“好!你好!来人呐,把他……把他给我抓起来!”

    签押房里一片肃静,所有的捕快、皂役全都一动不动,不知何时,门口也挤满了闻声赶来看热闹的胥吏、衙役,他们全都默默地站在那儿。孟县丞向周班头大吼道:“你不想干了?本官的吩咐你没听见?你们这些贱役,对本官也敢怠慢了!”

    叶小天对孟县丞道:“大人,在下虽然比你官儿小,可我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你想拿我,罪名呢?”

    孟县丞大吼道:“你为泄私愤,**!徐林、祥哥等六七条人命在身,这个罪名还不够大?”

    叶小天道:“证据呢?”

    孟县丞道:“本官抓你还需要证据?本官的话就是证据!”

    “呼!”

    孟县丞言犹未了,一根拐杖便从天而降,“砰”地一声重重抽在他的头上,抽得孟县丞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地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满屋子的胥吏、皂隶、捕快们全都看傻了眼,眼珠子都快瞪到了地上。

    寻常百姓打架他们看多了,可是官场上的人物,哪怕是恨对方入骨,又有谁会干出动拳脚这么有**份的事儿?可……艾典史这个异类偏就这么干了,他一拐杖就把孟县丞打坐在了地上。

    孟县丞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他惊愕地看着叶小天,伸手摸了一下头,血染了一手,孟县丞看到一手的血,整个人都要气疯了,指着叶小天嘶吼道:“混帐!你敢打……”

    叶小天举起拐棍儿,一条腿在地上蹦着,像只兴奋求偶的蛤蟆,蹦啊蹦的蹦到他身边,手中拐棍没头没脸地往下抽:“你就是证据!你就是证据!我叫你就是证据!你是你老子的儿子不需要证据,抓人也可以不要证据?你就是证据!我打你个你就是证据!有本事你告我破坏物证啊!”

    孟县丞被他抽得连滚带爬,发髻也散了,头破血流地大叫:“你……竟敢殴打本官?”

    叶小天狠狠抽打了一顿,忽然收住拐杖,调匀呼吸,心平气和、满面祥和地微笑道:“啊……,孟县丞你这叫什么话,下官什么时候打过你啊?”

    孟县丞差点儿没气晕过去,他爬起来,伸出那一手血,颤抖着对叶小天大吼:“你看看!你看看,本官现在一身是伤,满手是血,这就是铁证,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叶小天慢条斯理地道:“大人,这只能证明你确实受过伤,但是不能证明是我打的你啊。这是我的签押房,是我的地盘,我说没打你,那就是没打你,还需要证据吗?本官的话就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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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君子之治人也

    孟县丞浑身发抖,指着叶小天道:“胡搅蛮缠!胡搅蛮缠!此事不是你能狡辩得了的,本官马上就去找县尊大人,你把本官打成这样,本官一定要把你拿下,严加制裁!”

    一直保持沉默的周班头突然跨出一步,大声道:“县丞大人,卑职为典史大人作证,典史大人可没对你动过手。你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就已满身是伤,并非典史大人所伤。”

    “对!对啊!”

    苏循天刚一说话时还有点结巴,但只说了两个字语气就顺溜下来了:“县丞大人走进来的时候就已满身是伤,不只周班头看见了,卑职也看见了,你们看见没有?”

    “看见了!我们也看见了,典史大人没有动手!”

    众胥吏、衙役、皂隶、捕快们突然清醒过来,纷纷应和起来。他们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七嘴八舌的嘈杂,渐渐就汇成了整齐划一的一个声音:“我们为典史大人作证!”

    “你们……你们……”

    孟县丞惊恐地看着这些一本正经的胥吏捕快,突然有种正在做梦的感觉。他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很快就会醒来的噩梦。

    “啊!这一定是做梦!”

    孟县丞正要伸手掐一把大腿,李云聪探过头来,端详着他道:“县丞大人刚刚进来的时候,喏喏喏,就这儿……”

    李云聪指着孟县丞的脸,认真地说:“县丞大人颧骨这儿一片乌青,一看就是拳脚所伤,而典史大人现在连走路都不方便,怎么可能动拳动脚的打伤县丞大人你呢?”

    孟县丞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大,愤怒地反问道:“本官的颧骨什么时候乌青了?”

    李云聪挥起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打得孟县丞一连退了几步。李云聪道:“你看,这不乌青一片么!”

    马辉突然也大声道:“不错!典史大人后腰这儿还有几个泥脚印呢,你们看!”说着马辉就凌空飞起一脚,踹在孟县丞的屁股上,踹得孟县丞“哎呀”一声飞了出去,摔了一个狗吃屎。

    许浩然等捕快一拥而上,七八只大脚一通猛踹,然后飞快地向四下散开,惊叹道:“哇!果然好多脚印!”

    几个早已忍孟县丞很久的皂隶突然冲上来,摩拳擦掌地对许浩然道:“我们可以补几脚吗?”

    许浩然很慷慨地道:“请!”

    那几个皂隶向许浩然拱拱手,兴高采烈地冲上去,孟县丞刚要爬起来,就被他们按住,蒙头卷脸又是一通打,苏循天道:“看,这么多大小不一的脚印,果然不是典史大人的手笔。县丞大人一定是被人打糊涂了,所以才胡言乱语!”

    孟县丞趴在地上,颤声道:“你……你竟敢颠倒黑白?我头上这伤……分明是……是被他的拐杖抽的!”

    苏循天猛地抓起砚台,狠狠地拍在他的脑门上,孟县丞两眼一翻,登时晕了过去。苏循天弯腰又仔细看看,满意地点头道:“嗯,这回就是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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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快、皂隶们的此番举动,绝非出于叶小天的授意,尤其是苏循天和李云聪这两个人,一个是世人眼中永远也扶不起的阿斗,一个没有出息的纨绔子弟。另一个是前途黯淡、性情偏激、刁钻刻薄的油滑老吏。他们能站在叶小天一边同齐木斗,就已难能可贵,他们还能坚决地站在叶小天一边和本县的县丞大人为敌,这份勇气和决心就更加不一般了。

    其中李云聪的表现尤其出乎叶小天的意料,李云聪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如果叶小天是真典史,李云聪站在一个职位虽然低一些但是很强势的官员一边,也未必会吃亏。可是他选择站在一个早晚必定离职他去的冒牌货一边,去得罪一个本县官场上的地头蛇,那就绝不可能是出于利益方面的衡量,纯粹是叶小天的表现燃起了他心中的血性。

    叶小天深深地望了他们两个一眼,向他们轻轻点点头,得到了叶小天的认可,两人立即挺起了胸膛。苏循天心怀激荡,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废物,他也是有用的人,也可以被人尊重。李云聪却有一种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感觉,浑身涌动着一种少年人的热血,澎湃着他的身心。

    周班头捡起叶小天的拐,递到他手边,叶小天接过来,“笃笃笃”地走到签押房中间,环顾四周的捕快与皂隶,望着他们那一双双信任支持的目光,笑了笑道:“县丞大人被人殴打至重伤,这事儿,是谁干的呢?”

    众捕快正在热血沸腾的当口,听了这话不由面面相觑,方才在孟县丞面前他们当然要坚决否认是艾典史发彪,可现在……典史大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李云聪到底是在县衙六房里混久了的老油子,年岁又大些,情绪冷静的快,他的脑筋只是稍稍一转,就明白了叶小天的意思。

    李云聪道:“大人,孟县丞是负责本县司法的,徐林等人横死街头,其余党找不到真凶,就迁怒于本县县丞,将县丞大人打成这般模样,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众捕快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七嘴八舌地应和,道:“不错!就是徐林、祥哥儿一群人的余党,那些地痞无赖真是太猖狂了!”

    叶小天道:“本官刚刚上任时就说过,要严厉整顿本县治安,不想这些人竟然置若罔闻,变本加厉地制造是非,现在竟然连本县县丞都肆意殴打,其猖狂可见一斑。

    马辉,你带几个人去,把那几个泼皮逮捕归案,本县要以他们几个为典型,就此揭开本县打击豪强无赖、打击作奸犯科之举行动的序幕,以使我县无犬吠之盗,成为路不拾遗的清平世界!”

    马辉恭声道:“是!”马上一摆手,领着几个捕快便离开了。

    李云聪凑到叶小天身边,低声道:“大人,孟县丞总是会醒的啊……”

    叶小天也压低了声音,道:“计将安出?”

    李云聪咳嗽一声,道:“大人要是这么问可没意思了啊!您要是还没想好主意,会和他如此翻脸?”

    叶小天眼珠转了转,黠笑道:“其实呢,县丞大人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想阴我,我还正想黑他呢。”

    李云聪一向只损人的,听了这话难得地赞美了一次,抚掌叹道:“君子之治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人此举大善,大善!”

    苏循天在一旁听了也想拍拍马屁,憋了半天,开口赞道:“大人与孟县丞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叶小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只是没想到他比我下手还快,既然如此,咱们也该兵贵神速了?”

    李云聪和苏循天互相看了看,苏循天便主动请缨道:“大人,这事我拿手!”

    叶小天想了想道:“成!那就你去办吧。”

    李云聪本来还担心苏循天不靠谱,不过转念又一想,苏循天是县太爷的小舅子,由他去搜罗孟县丞的黑材料,县太爷就不好质疑了,而且这也能给其他人一个县太爷站在艾典史一边的讯号。

    虽然说这位县太爷是个摆设,可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本县正印,这杆大旗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起码艾典史讨伐自己的顶头上司算是出师有名了。于是,李云聪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望着叶小天的背影,李云聪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知道叶小天是假典史,自然也知道葫县官员们本来的打算,他很想对叶小天吐露实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不知道叶小天一旦知道整个葫县全体官员联手给他挖了个坑,正等着埋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叶小天当机立断,选择马上溜走,眼下这个局面又该如何收拾?好在叶小天和孟县丞以及齐木现在斗得如火如荼,这种情况下没人想动他,这反而保证了他的安全,倒也不急着说出真相。想到这里,李云聪便沉住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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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假的!他不是典史,他不叫艾枫,艾枫早就死了,他叫叶小天,他是假典史!”

    孟县丞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关进大牢,他没想到叶小天竟然这么疯狂,竟敢把他这样的一位朝廷命官,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关进大牢,这种情况下他再也顾及不了那个秘密可能造成的影响,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然而……

    一个狱卒同情地看了看孟县丞,对另一个狱卒道:“县丞不是真叫人打坏脑子了吧?”

    另一个狱卒叹口气道:“谁知道呢,天有不测风云呐。哎,你离牢门远点儿,有些疯子是会咬人的。”

    “孟县丞是傻了,不是疯了。”

    “这谁说的准呢,安全第一。”

    两个狱卒一边说一边走远了,孟县丞更加疯狂地叫喊起来,叫着叫着,一盆水“哗”地一下从旁边泼过来,淋了他一头一脸。这味道貌似……,孟县丞舔了舔嘴唇,感觉味道不太对。

    孟县丞扭头一看,就见隔壁牢房里有一个大汉,大概是嫌牢里闷热,衣服都脱光了,赤条条的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只木桶,瞪着牛眼冲他大吼:“你噶哈呢?爷爷俺睡的正香,被你这厮大呼小叫的给吵醒了,你有病啊!瞧你那熊色,还装疯呐?俺毛问智在这都关了七年了,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傻鸟,实话对你说吧,你就是装疯也出不去的,这一招爷爷俺八年前就试过了!”

    孟县丞愕然道:“八年前就试过?你不是说七年前才入狱?”

    毛问智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贼厮鸟原来还是一只笨傻鸟,爷爷就不能先越狱,然后再入狱吗?哦……,你这是跟俺装傻啊,俺实话给你说,装疯没用,装傻更没用,俺从小就会装傻,可就没一次能瞒得过去的,还是老被俺爹娘揍。你老实点啊,沙棱儿滚一边儿蹲着去,要不俺削你。”

    毛问智说着,就把桶一扔,躺回稻草堆里,道:“今儿亏得俺还没大解,要不泼在你头上的就是一砣黄金啦!”

    “什么?”

    孟县丞也是被叶小天和那班皂隶衙役打坏了,鼻子也受伤,嗅觉不太灵光,听毛问智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混蛋手里拎的是马桶,那么他泼出来的就是……

    孟县丞立即弯下腰狂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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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坑的就是你!

    花知县气极败坏地站在叶小天的签押房里。虽然很少有人打心眼里真正的尊重过这位县太爷,但他既然屈尊驾临,叶小天也不好大剌剌地坐在公案后面,于是就站到了公案前面。

    花知县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叶小天不停地打转,不停地长吁短叹,不停地拳掌相交,一副焦灼不已的模样。

    他见叶小天这人有点疯,倒是不敢拿官威来压人,况且他也没什么官威,是以只用埋怨的语气道:“艾典史,孟庆唯可是本县县丞,就连本官也无权处置他,免职罢官那得朝廷说了算,更不要说把他关进大牢了。”

    叶小天对花知县道:“事是我干的,如果有错,我来负责!”

    “你?”

    花知县暗暗苦笑,叶小天如果是真典史,这事自然有叶小天负责,自己身为一县正印虽然也有管教不严之过,不过叶小天此举有若疯癫,恐怕正是展姑娘所下的蛊毒发作了,一个人发起疯来干些出格的事就再正常不过了,朝廷也不能对自己有太多苛责。可叶小天是假的啊,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假货在这件事上顶缸,否则朝廷一旦派人追查,一个不慎,授意他人冒名顶替朝廷命官的罪责就要暴露。

    如果让叶小天以艾典史的身份死掉,倒是可以让他担下这份罪名,可眼下这种情形一旦叶小天死了,谁会相信他是寿终正寝?自己是葫县县令,在自己治下居然有豪强刺杀朝廷命官,可见自己这三年来是如何的无所作为,自己这个县太爷也就干到头了。

    这个后果,花晴风刚刚想到不久,他曾很天真地提议干掉叶小天,从而解决与齐木的对抗,当时孟县丞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很久,事后花晴风翻来覆去反复思考,近来才明白这个道理,如此说来,竟是只能任由叶小天胡闹么?

    “自作孽,不可活呀!”

    花晴风仰天悲叹起来,这时许浩然悄悄走进来,对叶小天低声耳语了几句,叶小天神色一喜,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如果已经拿到孟县丞的犯罪事实,人赃并获,难道也不能处置他?”

    花知县一呆,奇道:“你说有人举告?你有确凿罪证?”

    叶小天扬声道:“进来吧!”

    房门一开,苏循天兴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他在衙门里一向无所事事,如今终于做了一桩大事,而且对付的是他姐夫的大对头,本县的二号人物孟县丞,那种成就感就别提了,心里异常的满足。

    花知县看到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小舅子就是一怔,讶然道:“你……”

    苏循天刚想叫姐夫,只叫出一个“姐”字,忽然想到这里是签押房,他是堂堂正正的一个班头,马上挺直腰杆儿,向花知县抱拳一礼,肃然道:“见过知县大老爷!”

    花知县还从没见过这个痞赖无行的小舅子这么严肃过,怔怔地抬了抬手,连话都说不出来,苏循天又向叶小天一抱拳,难掩得意地道:“典史大人,卑职奉命调查孟庆唯不法事,现已拿到确凿证据。”

    叶小天方才已听许浩然悄声禀报,说苏循天已经炮制了一条罪状,足以让孟庆唯的被暂时羁押合理合法。至于更多罪状,想要查起来天衣无缝的话,就得慢慢炮制了。

    不过孟庆唯与豪强勾结所图者不外乎权和利,只要能先拿到一条罪状,有了理由公开调查他,找到真正的罪证谅来也不难,倒不必学孟庆唯一般,完全用莫须有的罪名害人。以叶小天的身份,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扳倒一个县丞也是不可能的。

    叶小天咳嗽一声,得意地看了花知县一眼,用同样严肃的语气对苏循天道:“孟庆唯犯下何等罪行,县尊大人当面,你仔细道来。”

    苏循天道:“县尊大人,典史大人,这孟庆唯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不如。身为一县县丞,司法之主管,他竟知法犯法,在家中地窖里囚禁了一个人,一呈私欲。”

    花晴风骇然道:“竟有此事?”

    苏循天道:“正是!大老爷,本来呢,孟县丞被宵小暗算,打得浑身是伤,卑职是奉典史大人之命把孟县丞送回家的,因为这个……这个……啊!担心那些宵小藏在孟县丞家中再图加害,所以先把孟家搜了一遍,不想就搜出了地窖。

    我们在地窖里救出了被孟县丞囚禁在家里的人。我们把那人救出来时,此人饱受**,已然形同野人,其形其状惨不忍睹,令人一见便潸然泪下啊。大老爷,孟庆唯此举,至少犯下了非法拘禁罪、伤害罪、侵犯罪、风化罪……”

    花晴风目瞪口呆,啧啧称奇,他真信了,心中不免就想,孟县丞好歹也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想要女人,怎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汉苗彝壮各族美人儿都有,**妓馆也尽可去得,竟然干出囚禁他人一呈淫.欲的事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叶小天听得差点儿要笑出声来,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用的人,只有用不对地方的人,只要放对了地方,就算苏循天这样的纨绔子,也一样可以一展所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利用孟家现成的地窖,就能想出这么一个耸人听闻的罪状来,而且还找到了一个“苦主”,当真了得。

    只是不知苏循天找的这“苦主儿”是什么人,是重金聘来的一个窑.姐儿,还是他的老相好,虽说本就是为了坑人,但还是尽量做到天衣无缝才好,可别叫花晴风当面问出破绽,那颜面上就不好看了。

    叶小天心中还提着几分担心,但是当着花知县的面,他自然要做出十分笃定的姿态来,叶小天慢悠悠地在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对苏循天道:“苦主带来了?”

    “是!”

    “那就带她进来,让大老爷当面一问。”

    苏循天道:“是!”

    苏循天转身冲外边吩咐道:“来啊!把苦主儿带上来!”

    门扉又是一开,两个皂隶押着一个身材高大、披头散发的大汉进来,那大汉一进签押房,就把额前成绺的脏兮兮乱发往左右一拨,大声嚷嚷道:“你们噶哈呢这是,要审俺不该去大堂么,这规矩俺懂,你们把俺带到这劳什子地方噶哈呢?”

    叶小天“噗”地一声,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

    叶小天呆住了,花晴风比他呆的更加厉害。

    “怎么是男的?而且……这么高大、这么肮脏、这么丑陋,一口一个俺的,就算好男风的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啊,难怪……难怪孟县丞要在家里偷偷摸摸挖个地窖把此人囚禁在里边,没想到孟县丞口味这么重啊……”

    花晴风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儿,想到孟县丞抱着这么一条大汉,在一起颠鸾倒凤、抵死缠绵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作呕,登时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叶小天咽了口唾沫,低声问苏循天:“怎……怎么是个男的?”

    苏循天掩着口对叶小天道:“顺道儿恶心恶心他!”

    叶小天:“……”

    花晴风仰望着那傻大个儿,退了两步,问道:“你……你被孟县丞软禁了?”

    毛问智把牛眼一瞪:“昂!”

    花晴风道:“关在他家地窖里?”

    毛问智:“昂!”

    花晴风又问:“他……把你锁起来了?”

    毛问智道:“那可不咋的,你看看,你看看,俺这手腕子上,俺这脚脖子上,全是手铐脚镣的印啊,锁得可紧呢,俺想逃都逃不出去。哦,还别说,八年前俺逃出去过一回,又给逮回来了。”

    花晴风试探地问道:“都八年了啊,他……都对你做什么了?”

    毛问智道:“他都对俺……,那要说起来,可真是一把辛酸一把泪啊!哎呀妈呀,俺都有点说不出口,那鳖犊子太狠了,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惨不忍睹啊!大哥,你要真想听,那俺就跟你好好逼扯逼扯。”

    花晴风赶紧摆手:“别别别,本官不屑入耳,啊!你不用说了,本官了解,本官明白,本官全懂了!”

    苏循天冲叶小天得意地挑了挑眉,用口形道:“怎么样?”

    叶小天向他挑了挑大拇哥儿。

    花晴风厌弃地又退两步,道:“快着快着,快把人带出去。”

    苏循天忙赶过去,对两个捕快道:“带他出去!”

    毛问智瞪着牛眼道:“俺还没说呢,咋就轰俺走呢?”

    苏循天还瞪回去,喝道:“出去!”

    苏循天领着毛问智出了签押房,毛问智就迫不及待地道:“大人,您教俺的话俺可没来及得说,不是俺不说,是你没给俺机会说,你答应过的,只要俺听你的就放俺走,说话还算数不?”

    苏循天笑吟吟地点头:“算数,当然算数!你放心,此案一了,立即放你滚蛋!”

    签押房内只剩下了叶小天和花晴风,花知县对叶小天道:“本官实在不明白,你就安安生生地做你的假典史就好了,原本你不是还不情愿冒充么?为什么要惹出这许多是非来?”

    叶小天沉声道:“有所不为,亦将有所必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线,没过那条线,我可以得过且过,我可以圆滑退让。过了那条线,就算是死,我也要争上一争!不争,也总有一死的,你说是不是?”

    花晴风定定地看着他,听着他的这番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我心里那条线在哪儿呢?什么时候,才会碰到我心里的那条线,让我就算是死,也要争上一争?”

    叶小天道:“大人?”

    花晴风摇摇头,甩去心中杂念,长叹道:“本官拦不住你,由得你去了。不过,你不要忘记,他背后还站着齐木,你抓了孟县丞,也就碰了齐木心里的那条线!”

    叶小天坦然笑道:“碰了就碰了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县尊大人,你不用老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似的,有时候这种感觉,仅仅是因为……你站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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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铁证如山

    孟府门子拦在门口,又惊又怒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县丞家,你们也敢搜!”

    “搜的就是县丞家,给我滚开!”

    苏循天恶狠狠地推开孟府门子,把手一挥,大喝道:“搜!”

    马辉、许浩然等经验丰富、办案老到的巡捕立即冲进孟府,登时把个孟府翻了个底朝天。

    苏循天先前炮制的所谓证据是假的,唬弄一下睁只眼闭只眼的花知县还行,真用来扳倒一位八品官却是远远不够的,或者说,是经不起推敲的,他们需要真正的证据,真正的大罪的证据。

    为了能够拿到真正有力的证据,周班头带伤赶来,亲自指挥搜查,并且调来了全部经验老到的捕快,虽然因为葫县官衙过于弱势的原因,这些捕快整天浑浑噩噩地度日,可是他们祖传的手艺却没有搁下,凭着他们老辣的眼光,孟家如果真有什么秘密的话,即便藏的再隐秘,也能被他们搜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苏循天还按照叶小天的嘱咐准备了几样假证据,如果实在什么也搜不到,那就只好栽赃陷害了,这种事儿苏班头是很喜欢干的。

    书房里面,马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奈何一个大字也不认识,最后把大手一挥,吩咐道:“不管墙上挂的桌上铺的还是架子里搁的,但凡上面有字的,不管是纸张还是瓷器陶器铜器铁器,统统搬回县衙,请典史大人验看!”

    孟县丞有一位老妻,另有四房小妾,除了妻子住处还算素雅,四个妾室的住处都是金碧辉煌,各种器皿、字画、珠玉、古董琳琅满目。许浩然看着这些东西,冷笑道:“一个月五石米的官,攒得下这份家当?定是贪污索贿而来,统统搬到县衙,请典史大人过目!”

    苏循天跑到孟家后先去上了个茅房,他从茅房出来,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小声对一个捕快道:“找到孟家的地窖没有?赶紧去找,找到了还得伪装成淫窝呢。”

    苏循天说着一抬头,恰好看见许浩然指挥皂隶从孟县丞几房妻妾房里往外搬东西,孟县丞的四房姨太太和十几个通房大丫头都站在院子里,有的神色凄惶,有的哭天抹泪。

    苏循天登时双眼一亮,大声道:“孟庆唯什么时候纳了这么多妾室,我怎么不知道?你看看,这么多花不溜丢的大姑娘,难说里边就没有被他强抢来的民女,统统押回县衙,由本都头一一审问!”

    这时,一个捕快跑过来,兴奋地对苏循天道:“苏班头,找到地窖了。”

    苏循天大喜,道:“走,去看看!”临走他还没忘了叮嘱另一个捕快:“这些女人,统统押回县衙去,一个都不能少!”

    苏循天兴冲冲地跑到孟家后院,捕快们聚集在后花园最尽头的一块草地上,刚刚撬开一个地窖入口,又顺了把梯子进去,有人往里探头瞧瞧,见地窖很宽敞,里边阴沉沉黑洞洞的没有半点光亮,便叫人取来一支火把,正要进去探看。

    “我来,我来!”

    苏循天赶紧招呼一声,抢过火把,顺着梯子率先爬了下去。

    “啊!这么大的地窖,难道是为了储放秋菜?不可能嘛,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苏循天举着火把左照右照,总觉得这黑洞洞的地窖不像是寻常地窖。等到另外几个捕快下来,他便壮起胆子往前摸去。

    “哎哟,这儿有几个桶!”

    苏循天拍了拍放在旁边的一只木桶,听着闷闷的声音,兴奋地道:“这桶不是空的,里边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快打开!”

    苏循天用手一扣桶盖儿,没打开,便唤来一个捕快,叫那捕快给他拿着火把,他则抽出腰刀,用刀尖用力撬起来,苏循天撬了几下,等那桶盖松动了,便还刀入鞘,把桶盖打开,伸手往里一摸,但觉软软的又是纸又是棉的,似乎下边掩盖着什么东西。

    苏循天把那棉花和纸张随手扒开,见下面乌漆抹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像是一些黑色的粉末,他从旁边那捕快手里夺过火把,仔细照了照,纳罕地抓起一把,摊开在手上,在火光下仔细端详:“咦?这是什么玩意儿,难道是炭粉?”

    “嗷!”

    旁边那个捕快突然发出一声藏獒似的大叫,把苏循天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黑炭粉撒了一地,苏循天恼火地骂道:“你要疯啊?叫什么叫,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他一边恼怒地斥骂,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火把,舞得那火苗子呼呼直响,那个捕快只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回头大叫:“班头,火药!火药!那是火药!”

    苏循天纳闷地举着火把,看着那个已然逃得不见踪影的捕快方向,莫名其妙地自语道:“啥药?莫非孟庆唯在倒药?倒卖药材……这个罪名好象不足以扳倒他呀……啊?啊、啊、啊~~~~”

    苏循天突然反应过来,脊背一挺,尖声大叫,一连叫了几声,随即撒腿就跑。苏循天跑到地窖口都不用手扶,一只手举着火把,迈开两条腿就顺着梯子跑了上去,其行也速,其动也敏,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苏循天沿着梯子跑出地窖,停都未停,就脚不沾地的继续往前跑去,差点儿一头撞进另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正是扶拐而来的周班头,两个衙役赶紧扶住后仰的周班头,周班头看着面如土色的苏循天,不悦地道:“苏班头,何故惊慌?”

    苏循天指指后边,又举举火把,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你,我我我,小心点儿,差点儿点着了,火!火火火火火……”

    周班头不耐烦地道:“火火火火火,火什么呀?”

    苏循天用力一跺脚,才克服了自己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火药!”

    ※※※※※※※※※※※※※※※※※※※※※※※

    大明帝国禁止外运的主要物资包括盐、铁、火药和茶,此外就是铜钱。针对不同的国家,这些严控的物资又略有区别,比如说北方国家,盐和茶就是严控的物资,可是对于南方沿海国家,禁盐就没什么作用了,因此南方边隘就绝对不会查这些东西。

    但是有一样东西,是大明对不管什么国家都要严格控制的,那就是火药。这种物资属于军用物资,不管是私下购买、屯积还是运输,抓到了都是大罪,而孟县丞家后花院尽头深深的地窖里,竟然屯积了十几桶火药。

    地窖里储藏了大量火药,当然不可能再成为孟庆唯的淫窟了,谁会选择这种地方鬼混?除非他想在飘飘欲仙中真的飞仙。所以,苏循天的栽赃很容易就被戳穿了,但是……现在还有谁在乎呢?

    不管孟庆唯屯积火药是为了高价卖给山地部落,还是通过驿路经云南运往南方诸国,这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罪,铁证如山,他倒定了!

    孟县丞被抓,而且是被他的下属,铁项典史下令抓捕,随后从他家里搜出了如山铁证,这个消息迅速轰动了全城,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这件事,谈到叶小天时,没有不竖大拇哥的。

    安南天就竖着大拇哥,赞不绝口:“好小子,有一套!敢对顶头上司下手的,世间能有几人?你要知道,没有一个上司不忌讳扳倒过上司的人,这位艾典史的仕途,从此坎坷了,可他依旧义无反顾,这就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展凝儿撇撇嘴,道:“这么了不起,当日在黄大仙岭上还不是望风而逃?”

    安南天摇头道:“此言差矣,孰不闻好男不和女斗?”

    展凝儿俏眼一瞪,娇叱道:“你说什么?”

    安南天赶紧道:“啊!我是说,事事都争,那不是好汉,而是愣头青,或者说是贪得无厌。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大丈夫。”

    展凝儿“嗤”地一声笑了,讥诮地道:“大丈夫?得知中了我的蛊毒,他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安南天摸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从我当日公堂之上仔细观察的心得,这可非常不合乎此人的性格。除非……”

    展凝儿道:“除非什么?”

    安南天道:“除非,他已经猜到你在吓唬他!”

    展凝儿一怔:“他能有这么聪明?”

    安南天道:“难道你认为他很蠢?”

    展凝儿想了想,没有再说话。安南天知道沉默对这个一向喜欢要强的表妹来说,其实就是认同了他的看法。安南天笑了笑,又道:“这个人,我想提醒太公注意一下。”

    展凝儿乜着他道:“这样一个小人物,能入得了外公的法眼?”

    安南天道:“每一个大人物,都是从小人物开始的,哪怕是如你我一般出身。葫县,虽然已被我们视为遗弃之地,但是这块土地上,却未必不能出几个杰出的人才。”

    安南天站起身,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到窗口,窗外就是十字大街,他们正在二楼,居高临下,但见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安南天喟然叹道:“人才难得呀……”

    展凝儿也跟了上来,不屑地道:“我看这个人有反骨的,你想招揽他,可得小心吃他的亏。”

    安南天晒然一笑,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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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有朋自远方来

    展凝儿和安南天斗嘴的时候,在他们楼下窗口正站着三个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远道而来。

    中间一人,瘦高的个子,一袭青袍穿在身上就像在青竹杆上套了一件衣服,站在他左边的人是一个矮胖子,肩上斜背一个包袱,手里拄一根哨棒,右边一人身材比他俩要正常许多,怀里揽着一根哨棒,腰里别着一口腰刀,手里正捧着几个包子,大口大口地吃着。

    中间那瘦竹杆双手叉着风一吹就能折的细腰,懊恼地道:“夫人动动嘴,咱们跑断腿啊。这天南地北的一通折腾,一直追到葫县来,隔了这么久了,也不知他又去了哪里,人海茫茫的上哪儿找啊。”

    正吃包子的汉子含糊不清地道:“三管家,你这人就是太实诚。咱随便应付一下,说没找着不就行了,何必那么死心眼儿呢?照理说他现在都该回京城了,他是为了避着咱们才往西南来,这么久了还能不走?”

    青竹杆儿恨恨地在他头顶拍了一巴掌,强调道:“老子叫杨三瘦,名字里有个三,但老子是大管家,不是三管家。告诉你多少遍了,就是记不住,你缺心眼儿啊?”

    吃包子的汉子赶紧认错:“是!三瘦大管家!”

    杨三瘦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发牢骚道:“要不是你娘是我远房表妹,老子才不会把你召到杨家来做事,这么蠢,又能吃,怎么当跟班?”

    另一边那矮胖子道:“大管家,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他,难道又得一家家的询问?这里可不比山村那种小地方,一家有事满村皆知,在这想靠打听可未必打听得到。”

    杨三瘦思索了一下,道:“对了!此地有个齐木,与咱们杨家有些生意往来。我曾见过他一面,咱们找他帮忙。”

    矮胖子道:“大管家,人家和咱们夫人或许说得上话,可是跟咱们……”

    杨三瘦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寻访人这么点小事儿,他不会不答应吧?”

    杨三瘦说着就拦住一个路人,问起了本地大豪绅齐木家的住处。

    杨三瘦也不晓得夫人为何必欲置薛水舞和杨乐遥于死地,这孤儿寡母的逃就逃了呗,可是不理解也要执行,他可是夫人的忠狗。

    这些日子他到处寻访、打听,可真是吃尽了苦头,好在许多山村乡镇外地人经过的本就不多,而像叶小天这样一家三口单独而行特征明显的更少,许多地方的乡民还有印象,于是就一路找到葫县来了。

    与他同行的两个人一个叫岳明,就是那矮胖子,一个叫邢二柱,就是吃包子那位,算是他的两个心腹。虽然说是替夫人办事,可这次办的是杀人的买卖,不是太可靠的人他也不敢用。

    齐府大厅里,齐木正在向罗小叶大发雷霆:“世侄,你手里好歹也有几百兵,都他娘的是摆设不成?嗯?叫你做这么点事你都做不好,到现在还查不到华云飞一丁点的下落!

    其实啊,我原本就没指望你,你比你爹可差远了,要不是你这官职是世袭的,就你这熊样儿,头拱地也拱不到巡检司的位置上去。可现在孟庆唯出了事,这个人我不能不救,实在分身乏术,查找华云飞下落的事儿,你必须全力以赴!”

    罗巡检被齐木训得面红耳赤。

    齐木的爹在一次山民暴乱中为救罗小叶的爷爷而死,从此罗家就视齐家为救命恩人了。齐木的爹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巡检司官兵,就此被罗小叶的爷爷提拔为头目,他死后由其长子继承了军职,齐家和罗家的关系更加密切起来。

    可是,世易时移,几十年过去了,罗小叶的爷爷已经过世,罗小叶的父亲也英年早逝,罗小叶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继承了巡检官的职务,那时候比罗小叶年长不了多少,但是论辈份该称叔父的齐木也出道了。

    仗着哥哥在巡检司,齐家又是罗家的大恩人的便利条件,齐木自谋生计,召集一群脚夫,在巡检司的支持下干起了驿道运输的买卖,在这过程中为了独霸经过葫县的这段驿路,他用尽手段,把其他经营驿道运输的商贾或吞并或挤垮,或干脆来了个“斩首行动”。

    满手血腥的同时,齐木终于独霸了这段黄金商路,也由此奠定了他在葫县的无上地位。罗家本来是齐家的上司,后来变成了世交,现如今齐木则后来居上,完全压制了罗家。

    齐木一直以罗家的恩人自居,罗小叶担任巡检官时又年仅十六岁,而齐木在争夺黄金驿路时又结交了许多三山五岳的好汉,种种原因之下,竟是把罗小叶压得死死的,对罗小叶一直颐指气使,仿佛在指挥自己的一个属下。这也正是那日叶大娘含蓄地点拨儿子的原因,对于儿子的处境,叶大娘并非一无所知。

    罗小叶被齐木训斥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地解释道:“缉盗捕凶,固然是巡检司的责任,只是那华云飞一击得手,恐怕已是立即远遁了,小侄实在是……”

    齐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总之,你必须全力以赴,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到他的下落。你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罗小叶咽了口唾沫,强行吞下那种耻辱的感觉,低声下气地道:“是!那……世伯,小侄这就告辞了。”

    齐木没有送他,只是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他早已习惯了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罗小叶,待罗小叶告辞离开之后,齐木长长地吁了口气,拍着额头思忖片刻,吩咐管家道:“准备一份厚礼,我要去见王主簿。”

    那管家是跟着齐木打打杀杀,从一个小小驿路脚夫一步一个血脚印地爬出来的心腹,闻听此言很不舒服,忍不住道:“大爷,咱们齐家还需要向葫县官府送礼?他们……”

    齐木阴沉沉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个该死的疯典史,我要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可我终究不能真个弄死了他,除非我想造反。这厮是官场中人,可行事做法全无一点官场中人的规矩,倒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了。嘿嘿,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忍一时之气吧,我们在官面上还是需要一个人物的,孟庆唯不能丢,花晴风现在摆明了是要置身事外的,仅凭齐某向他施加压力,恐怕也不能逼他释放孟庆唯。况且,我很怀疑,即便他肯松口,那个疯子典史会不会答应。

    眼下只有联手王主簿合力施压,才能迫使艾疯子放人,只要孟庆唯被放出来,那时我再全力攘助孟庆唯置艾典史于死地!官斗官,我们才最安全。如今需要忍,我就忍,当年咱们不就是因为能忍,才成了这条道上的胜利者?百忍成佛啊!”

    大管家听他这么说,只好点点头,道:“行!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大管家刚刚走出大厅,就有一个家丁蹬蹬蹬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大爷,大事不好,捕快逮走了咱们几个兄弟,说是他们和徐林等人有勾结,是他们打了县丞的闷棍。”

    齐木一听,登时忍无可忍了,暴跳如雷地道:“那个疯子竟然如此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召集人手,老子去县衙要人!”

    大管家闻讯又跑回来,劝说道:“大爷,你刚刚还说,要忍,要忍,百忍成佛啊!”

    齐木怒不可遏地道:“佛也不能容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啊,这口气老子若再忍了,也就不用在葫县混了,给我召集人手!”那家丁连忙答应一声,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齐府门外,杨三瘦抬头打量着齐府,对邢二柱道:“瞧着倒是蛮气派的,看来这齐木在此地确实是个人物。不过嘛,瞧着总比咱们家的府邸要差一些,少了些味道。”

    邢二柱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了,含糊不清地道:“那是,咱们家是官宦人家,老爷在京里做大官儿的,这姓齐的怎么比?”

    近来多事,齐府门前戒备森严,三人站在那儿品头论足,马上引起了门前护卫的注意,立即就有四个武士持刀走近,警惕地喝问:“干什么的?”

    杨三瘦连忙拱手,道:“啊!劳烦壮士通禀一声,就说靖州杨家……”

    他刚说到这儿,就有一大票保镖气势汹汹地从门里出来,中间簇拥着齐木,守门武士们纷纷拱手施礼:“大爷!”

    道路斜对面一户人家房山墙处的柴禾堆内,早将内里掏空,耐心守候了七八个时辰的华云飞一见齐木出来,立即摘下猎弓,搭箭开弦,稳稳地瞄准了齐木的咽喉。

    杨三瘦闻声抬头一看,隐约还记得那人模样,确是齐木无疑,不由大喜,急忙上前两步,长揖一礼,高声道:“靖州杨家管事杨三瘦,见过齐大爷!”

    “嗯?”

    齐木闻声扭头看向杨三瘦时,一枝利箭从柴垛中飒然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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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介绍:
他世袭罔替,却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却非高门。作为六扇门中的一个牢头儿,他本想老老实实把祖上传下来的这只铁饭碗一代代传承下去,却不想被一个神棍忽悠出了那一方小天地,这一去,便是一个太岁横空出世。
他自诩义薄云天,为人四海,是个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家有佳妇贵女者统统藏之深闺不敢示人;他自称秉性纯良,与人为善。可是只为逃避做他的上司,堂堂贵州道布政便打起“丁忧”的幌子,欢天喜地的辞官归故里了;他自谓忠臣,光霁日月,可一向勤政的万历皇帝却因他而再不早朝。
杨凌人称杨砍头,杨帆人称瘟郎中,他却有着更多的绰号,疯典史、驴推官、夜天子……,每一个绰号,都代表着他的一个传奇。
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