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夜天子TXT下载夜天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夜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夜天子txt下载     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章 不再可控的棋子

    “卧牛岭吏目,叶小天,拜见抚台大人!”中气十足的一声唱报,引得堂上众衙役齐齐侧目。

    “吏目?这抚台衙门,还从没有过这么小的官儿跑来拜见的,这可是抚台,封疆大吏,四大天王在他面前也要矮半头的天子近臣啊!”

    叶小天进来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一见高高上座的叶梦熊,连忙疾行三步,一撩袍裾,就要跪倒参拜。

    两人现在的级别差得太远,叶梦熊又不在书房接见,而是选在公堂之上,叶小天没办法,只能大礼参拜。不过,他这参拜的动作虽然不慢,可每一个动作他都要定格一下,就像在台上唱戏,时时摆个造型,等着台下看客吹口哨、叫好、扔个铜钱什么的。

    叶梦熊瞧这痞赖小子不情愿下跪,不禁微微一笑,他是何等人物,岂会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当即扬声道:“叶吏目免礼!”

    叶小天双手搀着袍裾,膝盖刚弯下去,倏地一下又挺直了:“谢大人!”

    叶梦熊抚了一把花白的胡须,睨他一眼,道:“看座!”

    侍立于案首的花晴风微微一惊,急忙扭头看了叶梦熊一眼。叶梦熊正抚着胡须,笑望着叶小天,从侧首看去,只能看到他那张一向方正严肃的脸上露出的柔和线条,那眼角细密的鱼尾纹,都是微微上翘的。

    花晴风突然明白了,抚台大人公堂相见,并非是要给叶小天一个下马威,反而是在给他撑腰造势。小书房接见固然会显得亲近,但小书房里接见的,可以是地位平等的朋友、可以是亲近的下属,也可以是门下走狗。

    抚台大人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在他眼中,卧牛山的这个小吏目已经拥有极高的地位,至少可以和八大金刚平起平坐了。他也确实够资格与八大金刚平起平坐了。八大金刚里边的两个,已经栽在他的手里。

    这件事使得其他六大金刚人人自危,这六大金刚的领地与叶小天的势力并不接壤。倒不虞这只吃人的老虎会危及到他们。但是叶小天给其他土司们做出了一个榜样:

    许多经过多年发展,实力已经不逊于八大金刚甚至超过八大金刚的土司忽然发现,原来一直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八大金刚不过如此,腐朽的已不堪一击。所以纷纷蠢蠢欲动了。

    这其中大概只有红枫湖夏家还好一些,倒不是因为夏家人口众多,而是因为夏家的地盘距贵阳太近,其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汉化的最彻底,所以受到的冲击反而最小,尤其是夏家和安家走的很近。

    苏循天去搬了张椅子来。叶小天谢了座。便坦然地坐下来,看到花晴风望来的复杂目光,向他微笑颔首。

    花晴风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的嫉恨就像被秋风卷起的一片败叶,吹得不知所踪。嫉恨,也要实力相近才会产生,当一个人已经发展到你遥不可及的地步,那是连嫉恨的念头都生不起来的。

    叶小天初至贵阳时,只是一秀才身分。完全是一个划水打酱油的角色,如果不是他在花溪与格龙决斗,之后又在栖云亭群嘲崔大儒与众士子,谁会知道他的存在?

    叶小天二至贵阳,连番挑起恶战,杀得鬼哭神嚎,小儿止啼,倒是凶名远扬了。奈何展曹张杨四家白衣叩衙,逼得新任抚台也不得不顺应民意,把他押送京城受审。可谓起也匆匆,落也匆匆。

    这第三次来,叶小天成了土官中最低阶级的吏目,但他的威势,却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张扬开来,虽不及上一次显得霸道威猛,但隐隐然,他已成为金刚级的大人物。

    如今再有抚台大人为他造势,花晴风如何还能执迷不悟,以为凭自己身为抚台幕僚的身份可以拿捏他?叶小天还没出手,只凭气势,就把他打回原形,再度变成了“忍者神龟”。

    叶梦熊公开召见叶小天既然只是为了帮他造势,谈的内容当然也是堂堂正正、冠冕堂皇。两个人一对一答,扯了半天不咸不淡的屁话,叶梦熊这才欣欣然宣布:移驾小书房,与叶吏目再作畅谈。

    书房的门一关,闲杂人等尽皆隔绝于外,叶梦熊那假惺惺的模样就全然不见了。叶小天也不再是一副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模样。

    他也不等叶梦熊客气,就从茶台上取过一杯还飘着淡淡雾气的香茗,呷了一口,笑嘻嘻地对叶梦熊道:“本家老伯,今天为小天撑场子搏门面的一番苦心,小天感激不尽。”

    叶梦熊怔了一怔,才明白他口中的“本家老伯”是指自己,心中不禁苦笑,他为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年轻人。不过,叶小天在京中所发生的事,他已知之甚详,在天子面前,这厮尚且是一副浑不吝的模样,叶梦熊又怎能指望他在自己面前会循规蹈矩。

    叶梦熊也呷了口茶,对叶小天道:“你在铜仁,做的很好。老夫希望你能巩固现有,继续西进,逐渐渗透,封堵住杨应龙东向之路。”

    鹰派众人只告诉叶小天杨应龙有不轨之心,朝廷在他反迹未露前又不能兴师动众不教而诛,所以希望通过封锁、弹压的手段,遏制他的野心,将一场弥天烽火化为无形,却没告诉叶小天他们的真正用意:迫其尚未准备充份,便提前发动。是以有此一说。

    叶小天放下茶盏道:“继续东进,恐怕童家就要不开心了。另外,大人真的相信锁住杨应龙的四向之门,他就会消弥野心,安份守己?而不是逼得他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叶梦熊轻轻抹着茶水,垂着眼帘,淡淡地道:“杨应龙不是蠢人,审时度势的眼界,他应该还是有的。一旦事不可为,老夫相信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偃旗息鼓,只要在他有生之年反不起来,他的后代可未必会有他这样的野心与胆魄。时移势易,大祸弥于无形,莫大功德。”

    叶小天摇摇头,翘起了二郎腿:“小天却不这么想。大人这么做,实际上是把隐患留给了将来,既然明白他有反意,莫如主动出击。如果说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不便不教而诛,就该引诱他主动露出马脚,这才能掌握主动,缝缝补补的总归不是个办法。”

    叶梦熊听得心中一动,叶小天的想法,其实与他们倒是不谋而合。如果叶小天能明白他们的通盘计划,一定能和他们配合的更好,莫不如……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心头,就被叶梦熊冷静地打消了。叶小天现在也是土官,他鼓动朝廷对杨应龙下手,很显然是想趁乱吞并扩张,取得更大的地盘,掌握更大的势力,这一目的与朝廷是相悖的。

    鹰党的想法,是要逼杨应龙起兵,搅起贵州之乱,朝廷趁机出兵,不仅要一举占据播州,还要趁各路土司元气大伤的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贵州的归属问题,把它直接掌握在朝廷手中。两者目的并不统一,如何可能亲密合作?

    叶梦熊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刀兵一起,首当其冲的就是无辜百姓!皆为朝廷子民,陛下何忍为之?你的格局,要放大一点。”

    叶梦熊捻着胡须想了想,道:“你且在贵阳住下来吧,下一步该如何做,老夫还要与你详细商量。现如今铜仁、石阡两府格局,也需等展张杨童数家赶到,才能明确下来,否则总有后患。”

    叶梦熊沉吟了一下,又道:“另外,石阡府司法之权上交提刑司,直接遣派流官负责,很好!不过此事还需你全力维护,否则就是无根之木,徒具形式,司法之权是收拢不上来的。”

    叶小天起身道:“好!那小天就在贵阳住下,等候大人进一步的指示。”

    叶梦熊点点头道:“你去吧!有时间不妨去拜访一下安老爷子,他的态度,举足轻重!”

    ……

    叶梦熊纵然不说,叶小天也是要去拜见安国维的。安国维身为安宋田杨四大家族之首的掌门人,在贵州的实际掌控力还在叶梦熊这位封疆大吏之上。叶小天和他接触不多,但每一次,都给他留下了深厚印象。

    南明河畔,初次考校于他时,他还以为安老爷子是夏莹莹的族中长辈,第二次他在铜仁混得风生水起时,又收到了安老爷子一封支持他率众出山,化流官为土官的亲笔信。

    安家与展家有姻亲关系,但是面对叶小天的渐渐坐大,乃至他对展家的威胁,安老爷子却一直没什么表示,这位土司土似乎真的垂拱而治,笑看风云变幻,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真是这样吗?

    如果是,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初露峥嵘的叶小天,写下一封亲笔信来提点他?也许,这就是叶梦熊所说的格局,到了安老爷子这种地位,他的一举一动、每一思索,已经不可能依据个人喜恶、个人感情来决定。

    他站在更高处,以领地为经,以部族为纬,每一方行走于其中的势力,都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有这个资格。叶小天现在就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管他愿不愿意。

    但是,尽管做不做棋子还不是现在的叶小天所能决定的,往哪一格走,却没人能左右他,所以,他有资格见见这位国手,总有一天他也要跳出棋盘,化为执子的棋手!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80章 当仁不让

    叶小天到了昆仑园,通名报姓之后,马上就被引进园去。小雪飘渺,雪在飞,温泉却在雪白的雪间趟开一条九曲小溪,有袅袅的雾气氤氲其上,溪旁雪地上有红梅绽放,似一团火。

    泉旁有雅轩,轩窗儿开着两扇,隐隐可见轩中有人,叶小天迈步进去,就看到临窗有坐榻,榻前有泥炉,炉中炭火红旺。棋盘、棋子、下棋的人、观棋的人,一应都全。

    榻上坐着两个人,左首是盘膝而坐的安老爷子,安南天站在他旁边负手探头,正在帮他看棋,右首那边却是一位以汉晋古礼跪坐着的女子,延颈秀项,纤腰楚楚,看见叶小天进来时,蛾眉微微一挑,若飞若扬。

    “相公!”那女子柔声一唤,微微扭转了娇躯,双手交叠扶在榻上,向叶小天顿首行礼,这古礼由她行来,当真是优雅曼妙之极。

    叶小天微微一讶:“妙雯,你也在这里。”

    田妙雯还未及答话,安老爷子已经催促道:“丫头,快着些,你要输啦!”

    田妙雯向安老爷子微微颔首示意:“老爷子棋艺高超,妙雯自愧不如!”

    安老爷子哈哈一笑,抛下手中棋子,看向叶小天:“老夫这轩厅,一小小吏目能踏足其中的,你是头一个三界狂仙。”

    叶小天沾沾自喜地答道:“晚辈相信也是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能成为那个唯一,晚辈很开心!”

    “哈哈哈……”安老爷子抛须大笑,睨着田妙雯道:“丫头,你嫁了一个很有趣的男人。”

    田妙雯嫣然一笑,姗姗下地,往榻边一站。一如站在安老爷子身边的安大公子。叶小天没来,她是田家现在的主事人,有资格与安老爷子平起平坐。无关辈份、无关年龄。叶小天来了,她就是她男人的女人。她男人要跟安老爷子交谈,她就只能侍立一旁,可这角色的转换,对田妙雯来说,异常的自然从容。

    叶小天坦然地走过去,也和安老爷子一样,盘膝坐到了榻上,不卑不亢。他当然有资格在安老爷子面前如此从容。别说他是一个小小吏目,就算他是一个捧着锔了七八遍的破碗沿街讨饭的乞丐,能做田家大小姐的男人,他就有资格坐在这里。

    安老爷子也是一个妙人,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直截了当地道:“当初田家那两个蠢货内讧,被朝廷利用,趁机出兵,两田都想吞并对方,一统田氏两州。结果呢?”

    田妙雯站在一旁,听到安老爷子评价自家祖先,神色丝毫不动。那是自家祖宗。她不能评说,但是在她心里,何尝不是这么认为,如果不是利欲熏心,太过愚蠢,怎么能让朱老四钻了空子。

    安老爷子一枚枚地捡着棋子,道:“结果两州被拆成了八府,田家一代复一代,想要争回祖上的荣光。迄今未见成效。现如今你小子这么不安份,小心也被人利用。最后辛辛苦苦的,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叶小天笑眯眯地欠身道:“不知道老爷子所说的他人。是指姓朱的那位呢,还是姓杨的那位。”

    安老爷子眼皮也不撩,只抬起手来,任那一枚枚棋子叮叮当当地落进棋罐,缓缓地道:“不管是姓朱的还是姓杨的,胃口都不小。年轻人,你现在的确是顺风顺水,不过除了你自己的本事,这也是各方都在纵容的结果。小心被养肥了的时候……,呵呵,现在已经有人磨刀霍霍了……”

    叶小天的神色正经起来,道:“纵容晚辈的,应该包括老爷子您了。磨刀的,应该不包括您吧?”

    安老爷子这才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叶小天一眼,目光又缓缓地垂下,看着那放着棋盘的炕桌:“这桌子有四条腿,一向四平八稳,可是现在其中的一条腿快烂了,马上就要缺一条腿,它不稳了。

    老夫想再做一条桌腿钉上去,让它重新站稳了,可另外有些人却觉得不如把剩下的三条腿都锯掉,那样它就更安稳了,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叶小天好象忽然间也变成了一个木匠,他认真地打量着那张明明还四平八稳的炕桌,捏着下巴沉吟半晌,一本正经地道:“把桌腿都锯掉,下边怎么放干果盘呢?还是再加一条桌腿的好!”

    安老爷子微笑起来,盯着叶小天道:“那你愿不愿意做那条新桌腿呢?”

    叶小天很庄重地看着安国维:“我愿意!”

    ※※※※※※※※※※※※※※※※※※※※※※※※※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别人能给予你的任何帮助,终究只是外因,还需你自己立得住……”

    “老爷子的嘱咐我明白,打铁还需自身硬嘛异世全能大师!”

    “哈哈,你明白就好……”

    这是叶小天临走时,两人的最后一句交谈。

    安大公子把两人送到了门口,眼见二人要告辞,终究忍不住,咳嗽一声道:“咳!叶大人远来是客,怎好仓促来去,今日午后未时,安某设宴为叶大人接风如何?呵呵,石阡那边有些事情,还要向叶大人请教。”

    叶小天现在绝对有资格受安南天的邀请,做为安家的长公子,安南天要维持土司王的名头,也需要一些强大的盟友,叶小天毫无疑问是他最好的选择之一。至于吏目身份,拳头够大、够硬才是根本,一个名义上的东西有什么用处?

    安南天这是有目的的与叶小天拉交情了,不过他特意提到石阡,显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拉交情,还想问问他表妹凝儿的近况。只是田妙雯就在旁边,他实在不好向叶小天问起,对他来说问起表妹的事来没有什么,对叶小天来说,当着他有名份的妻子问起另一个女人只怕要让他为难。

    叶小天颔首道:“安兄美意,岂敢拒绝!”

    安南天欣然道:“好!午后未时,咱们万箭楼见!”

    叶小天蹙起眉头道:“这是什么地方。听起来……”

    安南天哈哈大笑:“就是当日你我曾经饮宴过的那座八仙酒楼,自你上次在那里遇袭之后,现已改称万箭楼。不过生意比从前更胜十倍了!”

    叶小天:“……”

    叶小天乘车而来,田妙雯乘的也是车。而且是大青牛拉着的有汉晋古风的油壁香车。田妙雯上了车,叶小天旋即就跟了上去,他和田妙雯虽然还未同床共榻,可毕竟已是夫妻。

    进了车中坐下,叶小天自然地握住了田妙雯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叶小天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大手中,车子启动了。田妙雯轻轻吁了口气,软软地偎到了叶小天身上,仿佛想从他身上汲取一丝力量。

    叶小天能够感觉得到她的憔悴与疲惫,怜惜之意油然而生。二人静坐半晌,叶小天才柔声道:“家族里的事,处理的不太顺利么?”

    田妙雯轻轻捏着眉心,无力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叶小天道:“怎么?”

    田妙雯道:“家兄在时,我觉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也算井井有条。大兄一过世,忽然就发现,有些独力难撑了……”

    其实有个原因她还没说。这也是主要原因:她已经嫁人了!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哪怕她能力再强、威望再高,现在也不算田家的人了,她在田彬霏“死后”还能回到田家主持大局,这已经是别人做不到的本事。但她对田氏的掌控力大不如前,这也是必然。

    叶小天静静地听她说着:“童家一直由大兄负责联系,大兄过世后,童家又陡然扩张了一倍势力,对田家便有些阳奉阴违。我担心再这么下去,很快童家就会脱离掌控。”

    叶小天宽慰道:“这也正常。换了谁掌握了更强大的力量,再想驾驭他超级强兵在校园。都不会比从前更容易。童家的事就交给我吧,只要我这边给他点压力,他就会发现还离不开田家!”

    田妙雯摇头道:“不那么容易!安宋田杨四大家,杨应龙最不忿的,就是杨家兵强马壮,名份上却还屈居田氏之下。他想扩张势力,北边、西边、南北都不能打主意,也只能盯住东边我田氏故地,而我田氏复兴的希望,也在故地上……”

    叶小天道:“这件事,也交给我吧。杨应龙或许已经知道我和他的秘密联盟并不靠谱,不过,盯着他的人太多,他现在还需要我继续折腾,来替他打掩护。”

    田妙雯苦笑道:“还有我田氏内部,我与大兄对田氏家族的掌控一向很强。但这不代表族中没人有贪欲有野心。这么久了,我还没能确定由谁来继任田氏家族,不是因为没有人选,而是选谁都嫌威望不足。

    这也是我和大兄当初控制太强的弊端,离了我们,没人能独挡一面。如果内部不能调和,我扶任何一人上位,纵然不会让田家四分五裂,也会使失意者离心离德,那不是现在的田家所能承受的。”

    叶小天道:“这就是你今天来拜访安老爷子的原因吧?”

    田妙雯蛾眉婉转,好像有一道剪不断的忧虑萦绕其上:“是!我想,如果有安老爷子的支持,或可压得住他们的蠢蠢欲动。”

    叶小天道:“安老爷子如果肯为你撑腰,当然镇得住他们。问题是,对安家的事,安老爷子都在逐步放手,不是关乎大局的事,不亲自插手,对田家他能涉入多深?干涉少了,用处不大,干涉多了,田家岂非要变成安氏附庸?”

    田妙雯苦笑道:“所以,安老爷子拒绝了我。”

    叶小天想了想,道:“这件事,也交给我吧!”

    “你?”田妙雯有些诧异地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挺起了胸膛:“没错!我!我去京里时,卧牛岭全靠你苦苦支撑,现如今你遇到了麻烦,我不出手,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田妙雯瞧他一副顾盼自雄的样子,心中不禁淌过一丝暖流,虽然她觉得姑爷子干涉家族事务名不正言不顺,也不觉得叶小天有这个能力解决田家的麻烦,但她就是喜欢叶小天这种神采飞扬的自信、天大的困难也不放在他的心上,还有他对自己的体贴。

    但叶小天显然是很认真的:“我跟你回田府!”

    “啊?”

    “啊什么,我是田家的姑爷子,既然到了贵阳,不住田家住哪里?”

    “这个……”

    田妙雯心里忽然有点慌,有点乱,家族里的人可不知道他们两人至今还没圆房呢,叶小天要住进田家,当然要与她同床共榻,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叶小天紧跟着又接了一句:“还有,我要借你身边的党延明一用!”

    “借他干吗?”

    “向他问点事情,仅仅是问点事情!”

    :诚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81章 回门

    叶小天还是第一次到田府,田府与其说是田府,不如说是田庄,没错,在城郊,整整一个村庄,居住的都是田家人。

    但不管是谁,只要来到这里,都不会把它当成一个村庄,光是那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青砖黛瓦的构造,就不可能是一个小村所能具备的,整个村庄都是这样的建筑,那种古老威严的气势便跃然而出了。

    村口有牌坊,再往里边是一座接一座的牌坊。这牌坊可不是随便能立的,从那一座座古老的牌坊,你就可以了解到这个古老的黔中望族的历史究竟有多么辉煌而悠久。

    田氏历史始于何时?没人知道,只是在有史料所载的公元前706年,田氏就已是黔中望族。《太平御览》记载,三国魏明帝时候,蛮帅田益宗率部曲四千户内附。

    蛮夷之地,地广人稀,当时就拥有四千户部曲,田氏望族当时已然何等强大可想而知。叶小天坐在车上,仰望着一座座令人目不暇接的牌坊,也不禁感受到了那种悠久的历史底蕴。

    坐在他旁边的田妙雯眸中却露出一丝黯然,低声道:“失去两州之地时,我们就举族迁转到了这里。这些牌坊,都是从故地移过来的……”

    叶小天听到这里,眉头不禁跳了跳。黔地行路之难,他再了解不过,这么多的石制大牌坊要一一拆卸开,再转运到此地,其工程量之庞大可想而知,仅此一举的耗费,换一个小一点的土司,就能花尽他六成以上的积蓄。

    田妙雯道:“我们田氏的荣光,现如今只剩下这些记载着祖先荣耀的牌坊了。但我们田氏子孙把它们立在这儿,不是为了虚荣和炫耀,是要记着,我们的祖先为我们创造了什么,我们失去了什么。失去的。我们要拿回来!”

    叶小天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天道无常,没有什么庞大的势力可以千秋万代,既便雄霸如始皇。威武似唐宗,现如今又留下了什么?

    田氏之败,手段和平,所以子孙后人依旧掌握着巨大的财富,同时也是人才辈出。这比一个帝国之败,子孙后人被人杀戮殆尽、幸存者也受到严密监视和控制不同,这才让田氏保有了一丝元气。

    但,在一棵已经朽败的老树上再发新芽容易,重新再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的机率,却远不及一棵独立成长起来的新苗,旧木在为它提供更高的起点的同时,也阻碍了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田家嫡房的居处仿佛村中之村,一道高大的门楣,门前有淡青色的下马碑、上马石。下马碑是给路经门口或来此到访的客人们准备的。级别低于府中主人,至此就要下马步行,以示尊敬。

    上马石是府中主人出门时登乘马匹时使用的,上边有深深的磨痕和脚坑,可见它已使用了多少春秋。下马石也是有的,但它不叫下马石,因为“下马”不是吉利词,自然要加以避讳。

    下了车一进大门,笔直一条大道,尽头金壁辉煌。仿佛一座殿宇,那是田氏祖祠。左右有一道道门户,每一道大门进去,都是一座独立的院落。那是族中地位崇高的族人和嫡系子孙居住的所在,地位越高,居住的院落距祖祠越近。

    田妙雯落后半步,与叶小天走向祖祠尽头,一路行去,来往的族人看见。一瞧两人行路的姿态,田妙雯居然还落后叶小天半步,登时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田家大小姐的出嫁,本就是一桩离奇事,没有三媒六证、没有登门迎娶,直接便跑到卧牛山当掌印夫人了,堪称千古一大奇事。如今田家姑爷子的到来更是稀奇,事先也没告知,也叫让族人相迎,就这么随随意意地走了进来,仿佛家族中人今早出门,晌午返回一般自然,这对小夫妻独立特行的表现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大小姐……”

    “这是外子。”

    “姑爷好!”

    ……

    “韧针回来啦!”

    “五叔好!这是外子。”

    “哈哈哈,欢迎欢迎,你就是小天吧,哎呀,你可是头一回登咱夏府的门呐,以后一定要常来……”

    一路行去,每一个看到他们的人都先向田妙雯打招呼,但眼睛却都在看着叶小天,有的好奇、有的亲热、有的却隐隐带着一丝警惕与戒备。这可是干掉过四个土司的杀神,整个贵州大小百余位土司,就出了这么一个奇葩人物,想不忌惮都不行。

    所以,当他们走进田妙雯独居的院落,让那迎上来侍候的丫环侍婢都退下后,田妙雯忽然轻笑一声,对叶小天道:“我估计,大兄过世后,我一个出嫁了的姑娘还能镇得住他们,很大原因还是因为你呢,我的男人!”

    这一句“我的男人”微微带着些娇羞,听得叶小天心中一荡,脱口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今晚我睡哪儿?”

    田妙雯登时晕染双颊,轻啐他一口道:“我家这么大,还怕没你睡的地方?”

    叶小天咳嗽一声,厚着脸皮道:“不担心,不担心,其实我需要的地方也不大。咳!娘子,你我早有了名份,可还没有圆房呢!”

    田妙雯可没想过今日竟会把叶小天带回家来,心里本就慌慌的,被他这么直白地一讲,心中更是慌乱,饶是她机警百变,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见延明,我已叫人唤他来了。”

    田妙雯话音刚落,就听大屋外声音朗朗:“党延明求见!”

    田妙雯眼波向叶小天一荡,道:“你们聊吧,我回去换身衣裳!”

    不等叶小天回答,田妙雯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被叶小天那双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看着,她实在不自然。叶小天的眼神儿就像一双钩子,仿佛能剥去她的衣衫,叫她心慌意乱。可这是她丈夫,实在生不起反抗之心。

    田妙雯急急走进自己闺房,先一眼就看到了她的那张黄花梨的精雕云字纹的月洞床。田妙雯心想:“今儿晚上他睡哪?”

    田妙雯咬了咬嘴唇,有些失措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镜中朱颜真真,春意上眉头。那妩媚撩人的风情,实在不是她所熟悉的模样,好象看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田妙雯咬着嘴唇瞪着镜中女子,瞪了许久,忽然抓起一柄象牙梳子。又羞又恼地投向镜子,再不看那镜中春心荡漾的不知羞女子,蛮腰一扭,转过了身去……

    ※※※※※※※※※※※※※※※※※※※※※※※※※

    小书房内,一炉檀香。

    檀香袅袅,却静不下田妙雯的一缕情思。

    她一手手托着香腮,翠袖半褪,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皓腕中晶莹剔透一弯玉镯。另一只手却拈着一枝花。

    玉瓶中已经插了几枝,看那花材。梅花、蜡梅、水仙、山茶,田大姑娘应该是想插一瓶“雪中四友”。

    曾师从金陵插花名家谢恬露谢大师,在插花艺术上造诣颇深的田大小姐,这一瓶花插得那叫一个凌乱不堪,若是让谢大师瞧见,估计能活活气死,但要让红枫湖的夏莹莹姑娘瞧见,却一定能引为知己。

    瓶中已经插了梅花、蜡梅和水仙,不!那不算是插,只是随意丢进去的。她的手中正惦着一枝山茶,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瓶中,一双眼神飘忽,也不知心神去了哪里。

    “大小姐!”

    “大小姐?”

    门口接连传来几声呼唤。田妙雯终于听见了,眼神一清,坐直了身子:“进来!”

    党延明迈步进了书房,向田妙雯抱拳一礼:“大小姐,姑爷已经询问完毕。”

    田妙雯脱口道:“他问你什么了?”

    不等党延明回答,田妙雯突然又截口道:“算了。不必告诉我!”

    党延明语气一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田妙雯道:“姑爷呢?”

    党延明道:“有几位族中长辈听说姑爷登门,过来看他,正在厅中叙话。”

    田妙雯“哦”了一声,道:“你去吧!”

    党延明恭应一声,刚要转身离开,田妙雯突又问道:“他问你……”

    党延明回身垂手而立,眼望田妙雯,田妙雯想了想,有些烦乱地摆摆手:“算了,不必说!”

    “什么不必说啊?”随着声音,叶小天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党延明忙欠身道:“姑爷!”

    叶小天点点头,走向田妙雯,党延明趁机退了出去。

    “啊!你在插花?插得真好,这意境,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吧?如空中之间,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也!”

    叶小天不懂插花,不过在牢里时曾听一位插花造诣颇深的犯官说过几句,博闻强记的他马上把仅记的几句赞美之辞说了出来。

    田妙雯看了看他,发现他不是在嘲笑自己,也不是在故意调侃,当真是赞叹不已,再看看那插得一团凌乱的“岁寒四友”,一颗芳心也不禁有点凌乱了。

    “咳!”

    故作风雅的叶小天胡诌了两句,自觉已经充分表现出了他见识不凡,便在椅上施施然地坐了,笑道:“方才你三叔、四叔、七叔、十三叔都来了,我看他们对我都挺客气的,甚至……有点巴结,这应该都是冲着你的面子。田家的情形,貌似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嘛。”

    田妙雯苦笑道:“你说的这几位长辈,都是有意于家主之位的。”

    田妙雯给叶小天斟了杯茶,叹道:“我们田家,的确不会出现像石阡杨家兄弟阋墙的惨况,也不至于像展家一样博奕的那般惨烈,因为一直以来的传统,我们田氏都是由长房一家独大,牢牢控制着所有权利,其他各房都被死死压制着,动弹不得。”

    叶小天颔首道:“我明白!田家已不比当年,力量一旦分散,更加没有复兴祖上荣光的希望,所以必须集权于长房!”

    田妙雯道:“不错!正因如此,除了我长房一支,其他各房的力量都太单薄,大兄过世后,田家的核心力量又尽在我掌握之中,所以没人能翻得了天。”

    叶小天蹙了蹙眉头,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田妙雯露出一丝苦笑,道:“我已不算是田家的人了,这份权力总要交出去的。正因为各房都很弱,没有任何一房有能力、有威望让各房归服,所以无论我选择谁为家主,其他各房都不会服气。”

    田妙雯屈起手指,数说道:“权力集于长房,但事情总要各房去做吧?我三叔就是负责我田氏的商业运营,掌握着最大的财富;四叔主管农业与蓄牧,所以人手的调配,主要由他负责;七叔负责家政,整个家族的日常事务由他管理,所以威望极高。十三叔负责族规刑法,各房都有些怕他……”

    田妙雯深深吸了口气,道:“家兄承担着重振家族的重任,常常奔波在外,岂能被琐事缠身,这些事必须交由家族中其他人打理。家兄在时,没人敢生野心,但家兄已然不在,我又是嫁出了门的人,他们之间谁能服谁?”

    叶小天皱眉道:“既然你实际上还掌控着田家的绝对权力,管他们服气不服气的呢,你只要选定了继任家主的人选,把核心力量交给他,还怕他震慑不住各房子弟?”

    田妙雯摇头道:“当初大家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现今你尊我卑,上下有别。就算是一刀一枪打下江山的开国皇帝们,还要苦恼于老兄弟们不知进退,何况被扶保的人权位得来如此容易?

    他们也不需要鼓起勇气武力相争,只要心怀不满,从此离心离德、消极做事,我今日交出去的一切,很快也要分崩离析了。”

    叶小天沉声道:“行霹雳手段,加以震慑,谁敢阳奉阴违?新任家主的威望既然不能凭着一身本事赢来,只要他在家主的位置上稳稳地坐一阵时间,也就树立了。我当初赴京期间,你能果断联络于氏,镇压张氏,将一场大祸弥于无形,那是何等果断,如今怎么优柔寡断起来了?”

    田妙雯默然,半晌才道:“话是没错,可事涉族人亲人,谈何容易?”

    田妙雯一句话,忽然令叶小天心有所感。是啊,他处事何尝不是坚决果断,但手下换了任何一个人做出大哥那些浑账事,早就被他坚决处理了,可是换成自己大哥,他还不是束手无策?

    叶小天轻轻握住田妙雯的手:“那么,你属意的家主人选,是谁?”

    田妙雯道:“七叔家的长子田嘉鑫!”

    叶小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田妙雯有些紧张地道:“不许伤害我的族人!”

    叶小天眉头挑了挑,略带一丝邪气:“当然不会!”

    田妙雯欣慰地道:“谢谢你!关心则乱,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小天道:“你我夫妻一体,何必言谢!对了,今晚……我睡哪儿?”

    田妙雯没好气地掐了他一把,娇嗔道:“就知道想着这个……你睡地铺!”说着“噗哧”一声笑,晕染双颊,艳如桃李。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82章 饮宴

    >    ,!

    叶小天和田妙雯这对小夫妻在书房中,你一言我一语,情愫渐炽。『≤,感情的交流是不同于肉欲的,但其奇妙美好却尤胜肉欲的快感。所以这种温馨甜蜜的精神爱恋,对于先成亲后恋爱的田妙雯来说,实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恰悦体验。

    当叶小天微笑着站起身,对田妙雯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去万箭楼。安家大少请客,可不能叫人家久等!”时,田妙雯竟油然生起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早点回来,别喝太多酒!”

    田妙雯温柔地叮嘱,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情所致,本能地反应,但是注意到叶小天有些促狭的眼神,田妙雯顿时娇羞起来,有心斥他满脑子尽是不良想法,但话到嘴边儿,却又抿住,只是白了他一眼。

    叶小天嘿嘿一笑,向田妙雯扮个鬼脸,却也没有继续挑逗她。欲擒还纵点到为止,这样才有味道,他喜欢这种让猎物一步步心甘情愿走进他的罗网的感觉,尤其是对手是田妙雯这样高贵且智计无双的奇女子,那种成就感,让他登上车子时,还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呃?”

    叶小天上了车才现,田妙雯把她的油壁轻车借给了他,此次出行坐的竟然不是他那辆从铜仁府带来的长途马车。这车舒适倒是舒适,奢华倒也奢华,就是……

    叶小天看着那不须扬鞭自奋蹄,依旧逍遥慢腾腾的大青牛,只能苦笑一声,倒在座位上假寐。车都已经出了庄子了,总不成再回去换回来,再说,他也挺享受这种熨贴关心的感觉。

    ……

    牛车缓缓地驶进了贵阳城,一瞧那青牛还有式样奇古的车子,再加上左右鲜衣怒马的侍卫,贵阳城百姓就知道必是权贵人家出行。自然而然地就避让了开去,门官更是不敢刁难。

    牛车刚上长街,旁边便有一行快马驰过。正坐在车中假寐的叶小天完全没有察觉。那一行快马匹匹雄骏,马上的骑士青衣箭袍。腰悬利刃,同样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最前边是一个少女,穿一身白,银绫小袄素罗裙,眉眼如画。甜美异常。一眼看到她,就似在灯光下突然打开一只宝匣,看那明珠宝光氤氲的感觉,简单地说……眼前一亮。

    宋家晓语,晓语姑娘。

    宋家在贵阳亦有官邸,宋家的人似乎早就知道大小姐要来,大门洞开,宋晓语到了府前也不下马,径直驰进了府去。宋府门楣高大,车马纵横。不在话下。

    但宋晓语那些部属可不敢府中驰马,纷纷在府前下马,从侧门进入府中。

    “大小姐……”宋府管事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晓语,快走进客厅时,悄悄拭了拭鬓角,那里已经有冷汗沁出。

    宋晓语是突然离开小西天的,在她走后将近两个时辰,宋家的人才知道消息。本来宋天刀是想亲自追赶的,但宋家老爷子却制止了他:“让她去吧,这孩子。这些日子郁郁寡欢,已经快要憋出病来!”

    “爹,她去贵阳城,一定是听说了抚台大人召集石阡各部。调停争端一事。这一去,只怕会惹出事端来。”

    “能惹什么事?”

    “这……,爹,你也知道,因为田彬霏的死,小妹她……”

    宋老爷子抓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那又怎么着?她再能惹祸,还能比得过卧牛岭的那个小混蛋?那个小兔崽子都没事儿,我宋家的闺女,我倒要看看,谁敢办她!”

    就这么着,宋晓语一路直奔贵阳,后边根本没有追兵。不过宋老爷子也通知了贵阳这边:“只要不是想把天捅出个窟窿,由得她去。”宋家自然有办法抢在宋晓语赶到之前把消息送到。

    但问题是,什么程度才叫“不是想把天捅出个窟窿?”

    宋老爷子没说,自己领会。这个度可就不好把握了。宋府管事当然冷汗浃背,他只是宋晓语的远房族叔而已,远到了五百年前,他们的祖先是亲兄弟,真真正正的五百年,这实在有点远了点儿,又不能拿出长辈的架势来控制她的举动。

    宋晓语在厅中坐下了:“十五叔,我让你查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田公子他……当初为什么要赶去三岔山?”

    宋府管事揪着一张包子脸,低声道:“据说,是因为有人设下埋伏,想对田妙雯姑娘不利,田公子不知因何获悉了这一消息,急忙赶去示警,结果他赶到的时候,正好奸人引爆了火药……”

    宋晓语眼圈儿红了,眼中泪光莹然,沉声道:“设伏的人是谁?”

    宋府管事的脸揪得更紧了:“据说,是石阡杨家的一位外管事,叫韦业。是现任杨氏土司杨蓉的亲舅舅。”

    宋晓语眸中闪过一抹仇恨之色:“韦业!田妙雯呢,她大兄死了,她就不想报仇?”

    宋府管事轻咳两声道:“田家人心中,第一等大事就是匡复祖业。田公子一死,田大小姐马上就回了娘家,以免家族无主,分崩离析。这些日子,她还在忙于家族事务,想是一时还抽不出身。”

    “好!她没空,我来!”宋晓语拍案而起:“这次抚台大人召见,这个韦业也会来吧?”

    宋府管事有心劝阻:“你只是订了亲而已啊姑娘,你又不曾真个嫁到田家。田彬霏是田氏家族的家主,他的仇,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替他报啊!”

    可是看宋晓语俏脸铁青,宋府管事哪里还劝得出口,只好苦着脸道:“杨蓉土司年幼,据说家族事务多委之于他,他……应该会来!”

    宋晓语一口洁白贝齿紧紧地咬了起来,眸中杀气腾腾。

    ※※※※※※※※※※※※※※※※※※※※※※※※

    八仙楼,自从展曹两家兵困酒楼,万箭攒射,意图困杀叶小天之后,火了!

    自然风景是一种风景,人文风景则更具韵味。西湖那等地方,最让人留连忘返回味无穷的是才子佳人生在这里的一幕幕悲欢离合一歌赋吟咏,但贵地民风剽悍,万箭楼这种地方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大。

    所以。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当日一战的模样并更名万箭楼的八仙酒楼客似云来,生意兴隆远胜从前。但今天慕名而来的酒客不免要失望了,因为今天的酒楼被人包了。

    当初包下酒楼的是叶小天,最尊贵的客人是安大公子。今日包下酒楼的是安大公子,最重要的客人是叶小天。

    酒楼掌柜的殷切盼望最好再生一起兵困万箭楼的事件,让他的酒楼名冠黔中,何惜,往者已矣。还有谁敢再来这么一出。

    万箭楼上,檀板清鸣,丝竹弦管齐奏,笙管敖曹,呜呜杂和,十分悦耳。叶小天和安公子并肩而坐,几个美貌侍女持壶把盏,引爵向客,亦酌亦歌,十分得趣。

    堂前。几名美艳舞姬轻挪莲步,慢扭细腰,在那猩红毡毯上翩翩起舞。舞姿婀娜,随着乐曲身体扭摆出极度诱惑的曲线,看得二人连声叫好。

    “此次抚台大人出面,调停铜仁石阡两地各位土司争端,想必可以平息那里的种种纷争了。却不知叶老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安公子呷一口酒,笑眯眯地看着美人儿起舞,貌似随意地向叶小天问了一句。

    叶小天瞧着那舞姬如风中柔柳般摆动着曼妙动人的身子,答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安老爷子的这句话,小弟一直记在心里!”

    叶小天举起杯,向安公子示意了一下。呷一口酒,又道:“安老爷子说的不错,小弟一向顺风顺水,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由于各方面各怀心思各有打算,所以对小弟有所纵容。而与小弟为敌的展曹张杨几家。又各有自己的问题。可要是小弟不知进退,继续大肆扩张,恐怕就会有人要出面弹压了!”

    叶小天笑吟吟地,半真半假地道:“不管是播州杨家,还是抚台大人,要是不高兴了,想辗死小弟这只蚂蚁,还不是易如反掌?更不要说,还有令祖这位慈悲为怀的佛爷坐镇于上。”

    安公子哈哈一笑,道:“这么说,叶老弟是打算停住脚步,巩固根基了?”

    叶小天道:“不错,小弟这棵树,现在长得够高了,可惜枝干太细根系也不茂密,禁不住什么大风雨。如果一味求高,一阵风来,它就折了。还是停下来,长粗长壮为好。”

    这时,那舞姬们一曲舞罢,纷纷娇笑着向两人涌来,容颜鲜丽妖娆,犹如三春桃李,汗润蝉鬓,凝脂般的肌肤里透出红霞般艳丽的颜色,更显娇艳。

    本来一旁侍酒的侍女纷纷退到一边,众美人儿在他们身边坐了,一个坐在叶小天身边的舞姬娇嗔道:“两位公子究竟有没有看人家跳舞呀,只管自己聊天,也不顾人家舞得辛苦。”

    说着,那美人儿就拉着叶小天的手,按在了自己腰间。肌肤滑腻,富有弹力,令叶小天也不禁心中一荡。

    安公子大笑,顺手搂住一个舞姬的小蛮腰,对叶小天道:“看,美人娇嗔了,哈哈哈,好!我们不聊别的,只聊风月,只聊风月。”

    叶小天瞧了瞧陪坐在他左右的两个舞姬,鼻似腻脂,腮凝新荔,生就的润玉笑靥,天然的眉黛翠烟,当真秀美绝伦,也不禁暗暗赞叹:“这万箭楼好大的本事,竟有这样的绝色佳丽充作舞姬,难怪能一跃成为贵阳第一酒楼。”

    不料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安公子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这几个美人儿,可是为兄费尽心思才网罗到手的第一等舞姬,姿色还过得去吧?”

    叶小天这才知道,原来这些绝色舞姬是安公子自己带来的,不禁连连点头,道:“昔日在金陵时,小弟也曾去过当地有名的风月场,内中娇娃远不及安兄网罗的这些舞姬,身材高挑大眼娥媚,姿色一流!”

    叶小天这样一说,左右两个舞姬心中欢喜,便往他怀中一偎,曲意奉迎起来。安公子得意洋洋地笑道:“既如此,叶老弟不妨好生享用。嘿嘿,人生得意须尽欢呐,你也是该停下脚下,好生享受享受了。”

    叶小天微微一笑,就着身边美人儿的手,饮了一口醇酒,心道:“看来,这是安老爷子的授意了。他说的坏掉的那条桌腿儿,当然是指杨应龙。可杨应龙却并不像一条桌腿儿一般,是他想换就换的。

    不管他是想主动出手,还是想坐等杨应龙出错,显然他是不想以霹雳手段解决此事,因为那一定会导致夜郎烽火天下震动,作为土司王,安家必然要承受重大损失,这倒也正合我意……”

    这一场酒,叶小天和安南天觥筹交错间,便把双方未来的意图和打算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安家和叶小天的目的虽然并不相同,但接下来的打算却是不谋而合出奇地相似,这场酒自然也就喝得非常愉快。

    及至西方迟暮,二人方才作别,各自散去。叶小天乘着那牛车,悠哉悠哉地又回了田府,被田府家人引着进了田妙雯所居的院落,叶小天忽然停住脚步,举起袖子嗅了嗅,再扬空挥一挥手,生怕留下那舞姬身上的脂粉甜香。

    今儿晚上可是他的一个重要时刻,一朵高贵妩媚雍容华艳的牡丹花正搁在那净水瓶中,等着他去亲手采撷。男欢女爱要两情相悦那才如鱼得水,可不能叫她心生不悦。

    叶小天正按袖散香,忽然现娉娉婷婷一位美人儿正在廊下站着,登时身子一僵,赶紧哈哈一笑,快步迎上前去:“妙雯,你在等我?”

    田妙雯把他方才的举动都看在眼里,瞧他一副糗糗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强忍笑意,淡然道:“郎君不必好此,你在外边逢场作戏,我是不会在乎的。”

    “哇!果然有大妇风范,不愧是我叶小天慧眼识才,亲手选中的掌印夫人!”叶小天放了心,马上默默地为田妙雯点了三十二个赞!

    田妙雯蛾眉微微一蹙,又道:“不过,狎玩娈童龙阳,虽说是士子风流时尚,可人家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你以后应酬往来,女子也就罢了,能否不教男人侍酒陪伴呢?”

    叶小天大惊失色道:“什么?男人!安南天的那些美貌舞姬,都是男人?”

    田妙雯没好气地道:“不然他为什么要把他们养在外面,不在府中设宴?”

    叶小天摸过人家身子的双手和被人家摸过的地方登时一阵麻,登时怪叫道:“啊呀!可恶心死我了!我要沐浴!我要洗澡!娘子,快叫人备热水!越烫越好!”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83章 田氏双雌

    田家大宅内院落套院落,单从外面看,每一个院落似乎都不大,走进去才会知道别有洞天,那又是至少也有前后三进的一个大院落,从这里随便拎出一个院落,放在寻常村镇都得是村中首富人家才有的规模。

    田妙雯这最靠近祖祠的院落自然更大。叶小天由六个青衣丫环侍候着穿堂过户时,就有些震憾于其宏大。卧牛岭上那幢土司建筑比起这里来,实在是小得太多,恐怕仅只田妙雯独居的这处院落,要建造起来所需花费的金钱就得数倍于他的土司府。

    等他看到那座浴堂,更是深深为之震憾了一回。足有一亩地的一座池子,那水自然不可能是烧出来的水了,而是地底温泉。水面上雾气氤氲,仿佛仙境。

    据说宋徽宗时的权臣杨戬曾经建一豪华大池,本为沐浴之用,但浴池甚大,每入池中,便可劈波斩浪,嬉戏游泳,累了再往近池边的青石水榻上一躺,休息沐浴,如今看来,只怕田妙雯这座浴池也不遑稍让。

    “姑爷请宽衣!”一个年方十五,眉目宛然如画,神情甜美的小丫环说了一声,一双素手就探到了叶小天腰间,替他宽衣解带。

    “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面红耳赤,慌忙拒绝,然后跑到屏风后面自己宽衣,再探出头来窘迫地叫小姑娘们离开?那可不是叶大老爷的作派。

    “镇定!一定要镇定!不能露怯!”叶小天强作镇定,站在那儿任她宽衣,仿佛他叶大人见多识广,早就清楚……不!是早就经历过如此豪门作派,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有他的心跳和呼吸,暴露了他的紧张。

    “兜裆布会给我留着的吧……”

    故作淡定的叶小天想,但……它也被那清秀少女毫不犹豫地解开了,叶小天登时变成了初生婴儿,一丝不挂。幸好他脸皮够厚,这几年大风大浪见识的也多了。依旧一脸淡定。

    看那少女纤手虚虚一引,叶小天登时会意,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浴池,踏着条纹的大青石台阶一步步走进温泉里。叶小天立即坐了下去,“呼”地吐出一口憋久了的浊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但,他随即就发觉两双光溜溜的**踏着左右的清浪走下来。

    什么情况?

    叶小天贼眼偷偷一瞄,见她们身上其实还穿了类似**的简单布料遮住要害。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六名美貌侍女,两人捧着浴具和澡豆,两人侍浴揩身,另外两人呢?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两名侍女捧了填漆剔红的托盘,上边放着青花细瓷的小碗和银匙款款走来。“原来洗澡的时候还要喝汤水止渴啊……”一副处变不惊模样的叶小天心中恍然大悟。

    这澡洗得香艳,却也洗得难受。叶小天又不能对姑娘们动手动脚,那就只能犹如一个初生婴儿般任由她们摆布,如此一来,再香艳的沐浴也如同受刑。难受的很了。

    闺房之内,田妙雯正对镜梳妆。她也沐浴过了的,身上只着一袭薄软的睡袍,凹凸有致的曲线温柔流畅,丰腴粉嫩的肌肤饱满丰润,明明还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花朵,却已拥有了淡雅的幽香,哪个男人能抗拒这种气息?

    青铜菱花镜里,朱颜真真,粉靥如花。贝齿轻咬红唇,纤手曼拔金钗,一头乌亮的长发便披垂而下,更显妩媚了。

    她拿起象牙梳子。在那柔滑的秀发上轻梳几下,楚楚动人的眼波流转着,不期然地想到那个正在后宅沐浴的男人,青丝间掩映的妩媚小脸便泛起了一抹嫣红。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绕过那小山重叠金明灭的六扇花梨镶金嵌玳瑁螺钿美玉屏风,停在了她的身后。田妙雯娇躯一紧,心中小鹿立即不争气地砰砰乱跳起来……

    ※※※※※※※※※※※※※※※※※※※※※※※※

    铜仁七星观本是长风道人的道场。不过他一而再的装神弄鬼,结果却因为叶小天的不按常理出牌,弄得他连连出错,威风扫地,又怕招来叶小天的报复,只好仓惶逃离了铜仁,迁转贵阳发展了。

    不过,他在铜仁的根基并未抛下,洪百川和王宁也不会允许他抛下。这两人扶持这个神棍,可不是为了配合他装神弄鬼地骗钱,而是为了渗透到贵州的官绅阶层,最大可能地搜集情报,并且影响这些贵人。

    如此一来,铜仁七星观自然就得以保留了,叶小天得势后,也没找这三番两次站错队的神棍麻烦,所以他在铜仁的根基完好无损。待长风道人在贵阳再遇叶小天,感觉到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又巴结馈赠“鼎炉”重新建立交情,他也就有了胆量重启铜仁道场。

    如今长风道人等于在铜仁和贵阳各有一座道场,他也不时地分赴两地讲经传道,扩张信徒。如今这段时间,他正好在铜仁。

    他到了铜仁没多久,就接到他的寄名女弟子田雌凤的来信,说要来铜仁小住一阵。长风道人当然欢喜,这就意味着他又能大大地发一笔财了,他的这个寄名女弟子,出手可从来都大方的很。

    但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了诡异,他的这名女弟子,貌似不是来铜仁游赏散心或者密唔权贵那么简单。常常有人在道观中急急往返,貌似只为传一句话,且行踪诡异,甚至半夜三更还有人高来高去,出入诡秘,怎么看都像是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

    长风道人作为一个出色的神棍、一个江湖骗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一面叮嘱弟子们要视若无睹,莫惹出事端,一面试图利用田雌凤对他的信任套出其中秘密。

    但田雌凤虽然被他的手段所惑,坚信他是一个活神仙,却也不会把这种秘密合盘托出,长风道人从田雌凤那里打听不到消息,更加忧心忡忡,这时候自然就要向他的幕后老大求助。

    “王大人,田雌凤这次来铜仁,不知道想图谋什么。她不会惹出乱子来,连累了我们吧?还有啊,她身边那个双腿残缺了的谋士,阴沉沉的。每次看我的眼神儿,都叫人心里发毛。”

    王宁做老道士打扮,捋着胡须一脸沉思。

    长风道人又道:“这铜仁现如今可是叶小天的地盘,那人神鬼不忌、胆大包大,如果田雌凤意图对他不利。惹恼了他,田夫人是拍拍屁股就回播州了,我们可走不掉啊。一旦被他误认为是田雌凤的同伙……”

    长风道人越说越怕,紧张地道:“他可是杀土司都跟杀猪似的一个狠人呐!”

    “嗯……”

    王宁身为锦衣秘谍,已经知道叶小天现在与他们合作的内幕,他也不希望叶小天出什么岔子,王宁想了想,道:“利用田雌凤对你的信任,多多注意她的举动,有什么异动及时告诉老夫!”

    王宁长身而起。急急去找洪百川了。

    ※※※※※※※※※※※※※※※※※※※※※※※※※※※

    “漂母进食哀韩信,吕蒙正把寒炉拨尽。姜子牙八十钓于渭滨,时来后做公卿。”

    叶小安唱一句,忽然倒了嗓儿,台下看客登时一阵哄笑:“下去吧!下去吧!”

    叶小安心里一慌,等那净、丑问完“你是今时人,怎么比得古人来?”时,接口再唱“时人何异古时人?自古贤愚不等”时又跑了调儿,台下更是一片哗笑。

    叶小安唱的这出戏叫《杀狗记》,讲的是东京汴梁有对兄弟。哥哥孙华与无赖柳龙卿、胡子传结为酒肉朋友,弟弟孙荣见兄长不思上进屡加劝谏。孙华不听劝谏,反将孙荣逐出家门。孙荣无奈,只得在破窑内安身。

    一日大雪。孙华与柳、胡喝醉酒后半夜回家,途中跌倒在雪地上,柳、胡不但不救,反而窃取了孙华身上的羊脂玉环和宝钞,扬长而去。幸遇孙荣经过,将孙华背回家中。

    孙华不但不念兄弟救命之恩。醒来后不见了身上的玉环和宝钞,反诬孙荣偷去,便把孙荣打了一顿,又赶出去。孙华的妻子为了规划丈夫,便买来一只狗,杀死后穿上人的衣服,假作尸体,放在门口。

    孙华半夜酒醉归来,误以为是死人,吓得急忙逃去求柳、胡二人帮忙埋尸,柳、胡二人不肯帮忙,倒是他寄居破窑的兄弟孙荣不怕牵累,要帮他埋尸。

    结果二人赶回家门时,正碰上为了赏钱向官府报案的柳胡二人。这时孙华妻子出来说明真相,孙华看清了柳、胡二人的真面目,幡然悔悟,与自己兄弟重归于好。

    叶小安来的晚,排练时间本来就短,再加上这段曲目他越唱越觉有影射之嫌,心里不太舒服,如今一个倒嗓,又受到观众嘲笑,心里就更慌了,发挥连连失误。

    台下看客中早有严世维安排的几个无赖,本来他就算没唱错也要喝倒彩闹事的,何况他确实出了丑,一只茶壶登时就飞上了台,叫骂声不绝于口。

    叶小安可不是靠这一行吃饭的戏子,他好歹也是一位土舍老爷,如何受得了这种气,登时停了唱戏,冲着台下无赖喝骂起来。

    那些无赖正要闹事,登时冲上台来,双方扭打在一起,台下看客一看出了事,桌椅板凳乱飞,生怕伤到自己,纷纷向外逃去。

    “准备动手!”

    大幕侧方,严世维眼中带着阴冷的笑意,看着台上台下乱作一团,向几名手下冷冷地吩咐了一声。几名手下点点头,将一个被他们拧着肩膀、口中塞着破布团的男子往前推了推,这男子高矮胖瘦与叶小安相仿,脸型眉眼也有五六分相似,脸上同样画着脸谱,穿着一样的戏服。

    戏班子的人和无赖们打成一团,侧方的帷幕也不知被何人点燃了,趁着浓烟滚滚,混乱不堪,严世维把手一挥,几个手下立即拖起那男子冲向混战的人群。

    叶小安被打得头破血流,正在地上仓惶倒退,想要脱离混战的人群,忽然身子一轻,双膀便被两双有力的手臂扶起。叶小天抬头一看,就见严世维正站在面前,叶小安欣喜地叫道:“严大哥!”

    严世维道:“噤声,咱们走!”他一摆头,两个架起叶小安的人抬腿就走,叶小安只当他亲爱的严大哥要救他脱困,既不声张也不抵抗,还生怕被人看见,再招来那些无赖,急忙低了头,借着浓烟的掩护逃走。

    等无赖们纷纷逃走,戏子们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时,愕然看见叶小安叶大爷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脸上血肉模糊,鲜血和油彩融合成了一种诡谲的颜色,整个鼻梁骨都被砸坍了。

    “叶大爷!叶大爷?”老班主扑上来推搡了叶小安几下,趴在他胸口听了听,尖叫起来:“死啦!叶大爷死啦!”凄厉的惨叫声在整个戏园子里回荡起来……

    戏园子后门外停着一驾马车,叶小安被人脚不沾地的架出去,直接送上了马车,马车登时启动,辘辘地离开了原地。

    车中有灯,照着一张妩媚动人的面孔,灯光下雪白的半边脸儿被映得一片晕红,另外半边脸儿却藏在阴影里,仿佛一位狐仙。

    叶小安一瞧如此艳媚的美人儿,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那美人儿嫣然一笑,将一方雪白的手帕递了过去,柔声道:“叶土舍,擦擦血吧。”

    “这美人儿……”

    叶小安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严大哥给他找的粉头。严大哥竟然找得到如此人间绝色!一念至此,叶小安心花怒放,也不觉得身上疼了,他痴痴地接过手帕,巧巧地碰了一下人家温滑如玉的柔荑,登时色授魂销。

    “哼!”

    旁边忽然响起一声不屑的冷笑,叶小安这才发现车中坐的不只是他和那位娇艳无双的小娘子,移目过去,角落里还坐了一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一块黑沙,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

    叶小安吓了一跳,忽然觉得自己的揣测似乎有些误差。这时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叶小安扭头一看,就见是一只雕琢的五指不分的木手,叶小安一抬头,就看到了严世维诡谲的笑脸。

    叶小安结结巴巴地道:“严大哥,她……她是谁?你为什么要把我带上车子?”

    严世维没有回答,对面的娇艳女子轻声笑道:“奴家姓田,田雌凤。叶土舍不必担心,人家找你来,是要送你一场天大的富贵,可不是想要害你性命。”

    叶小安并未安心,听这美丽女子一说,他如何还不明白人家是有备而来,而他的严大哥也和对方是一伙的。

    叶小安就像一只被困住的小兽,瑟缩了一下身子,色厉内茬地威胁地道:“你们想对我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们,我兄弟是卧牛岭的叶小天,那是我亲兄弟!”

    :诚求月票、推荐票!

    (~^~)

    

第十五卷 偷天换日 第01章 新生

    晨曦悄悄透进窗棂,让室中的一切隐隐现出些轮廓。梳妆台上的灯早已燃尽,薄薄的帷帐让帐中比外边更加的朦胧,天光尚早,鸡犹未啼。

    田妙雯忽然张开了眼睛,注意到身边温热的**,她先是一惊,下意识地缩了下手,然后就忆起了昨夜的颠狂,忍不住又是满面的娇羞。身旁忽然多了一个男人,这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她一时之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心里却忽然变得特别踏实、特别甜密。

    “啊!”

    田妙雯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惊得她一下子坐起来,这一坐起,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那冰肌雪肤、沃润双峰都呈现出来,吓得她又赶紧躺下,悄悄向旁边望了一眼,幸好他还睡的熟熟的,不曾被她弄醒。

    田妙雯轻轻吁了口气,掀了掀被子,什么都看不到,她又不敢坐起来撩开被子仔细看,只好暗暗着急。她忽然记起,应该在榻上铺一条白绢的,验红啊!对女孩子来说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被她忽略了。

    田妙雯独自生了一阵子闷气,转眼一瞧,那始作俑者还在呼呼大睡,她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再仔细看他,忽然生出饶有兴致的眼神:“他的眼睫毛挺长呢,细密的整齐,一个男人,要不要睫毛这么长啊?鼻子很挺,嘴巴……挺漂亮的……”

    想起昨晚被他欺负的模样,田妙雯也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反正那绝不是生气。痴痴地望了他一阵,发了一阵子呆,田妙雯忽然又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一向好洁的她,昨夜被折腾的惨了,恩爱缠绵之后,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听他说了些什么,反正就那么偎依在他怀里,小猫儿似的睡着了。这时忽然想起来。真是一刻也不能忍了。

    田大姑娘想偷偷溜下去先去沐浴一番,这时才又发现了第三个问题:她的亵裤、睡衣和抹胸都不见了。

    田妙雯努力回想半天,好像当时衣服都是被丈夫胡乱扯下丢在床上的,田妙雯眼珠转了转。没在被子上发现她的衣服,于是一双手就轻轻摸索起来……

    摸摸索索半晌,“凤穿牡丹”的抹胸在她臀下找到了,田妙雯想把它系在胸上,可是赫然发现那金凤的喙下有一抹新鲜的暗红。田妙雯登时红了脸,赶紧把那抹胸藏起。

    亵裤也被她发现了,正压在叶小天身下,田妙雯费尽周折也没能从叶小天身下把那亵裤抽出来,不过这时她的脚触到了睡袍。睡袍已经皱成了一团,就在她的脚下,田妙雯两只脚划来划去,好不容易夹住了睡袍,想要送到手边,双腿一蜷。顿觉酸软。

    折腾许久,终于抓到了睡袍,田妙雯长吁一口气,只觉已经累出了一身汗。就在被窝里悉悉索索地套上了睡袍,田妙雯小心翼翼地下了地,回头看了叶小天一眼,赤着脚儿,踮着脚尖像贼似的向后溜去。

    绕过那小山重叠金明灭的六扇花梨镶金嵌玳瑁螺钿美玉屏风时,田妙雯忽然像崴了脚似的闪了下身子,似乎下身有些不适。然后那薄软睡袍下浑圆的轮廓就摇曳着一路风姿消失了。

    似乎生怕是叶小天先醒了,田妙雯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回来了。翡翠烟罗对襟窄袖小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腰系合欢结。发挽双飞燕。自她出现在卧牛岭上时,就已做妇人打扮了,可唯有此时,才最像一个新婚妇人。

    一夜欢爱,血脉通达,此时的她。一看就有一种容光焕发的感觉。首饰不多,青丝发髻之上不过一珠一翠,一金一玉,疏疏散散,便有画意。

    那身衣裳配的也好,春服宜倩,夏服宜爽,秋服宜雅,冬服宜艳,见客宜庄服,远行宜淡服,花下宜素服,对雪宜丽服。此刻她的衣衫颜色便稍显艳丽,愈发透出几分喜俏。

    叶小天还没醒,不知为什么,一看他还在熟睡,田妙雯竟心头一松,有种甜滋滋的感觉。或许,女人面对她喜爱的男人,一定程度上也是把对方当孩子宠的。

    她在榻边悄悄蹲下,双手托着下巴,望着他,微笑。这是她的闺房,她的闺床,她是此间唯一的主人,但此刻有一个男人大剌剌地躺在她的闺床上,她却一点也不恼。反而满心欢喜。

    就这么一点不厌地看着那个熟睡的男人,看了好久好久,终于他那好看的睫毛眨动了几下,似乎就要醒来,田妙雯吃了一惊,急忙坐到梳妆台前,拿起象牙梳子。

    田妙雯的秀发滑如丝绸,柔顺如水,根本无需梳子理顺,田妙雯梳理了几下,秀发未见更加整齐,倒把一颗心梳得慌慌乱乱。她悄悄乜过眼去,就见叶小天正侧身躺在床上,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

    田妙雯便红了脸,臊着眉,低着眼,羞羞怯怯地道:“相公早!”

    “娘子早!”

    叶小天说着,翻身坐起,大大方方地一掀被子,丝毫不管他正**着身子,田妙雯吃了一惊,有心要去遮掩什么,忽又意识到不对,急忙又止住。但她的紧张神态已然落到叶小天眼中,虽然她眼神收得急促,叶小天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她的紧张。

    叶小天顺着她方才的眼神看去,看到床单上那一小滩艳红的“梅花”,先是一愕,随即就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田妙雯有心冲上前去遮掩,终究只能羞不可抑地逃出去,房中传来的,便是叶小天更加猖狂的笑声。

    “这个混蛋!”

    田妙雯站在廊下,娇羞地跺了跺脚,忽然一抬头,就发现廊下洗脸的婆子、庑下淘米的丫环、院中洒扫的老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心目中天生威风八面、从无这般小儿女姿态的大小姐。

    田妙雯站住了,双手往身后轻轻一负,凤目含煞,俏面生威,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对嘛!这才是我们大小姐嘛!刚刚一定是我眼花!”于是,洗脸的继续洗脸,淘米的继续淘米,洒扫的继续洒扫……

    ※※※※※※※※※※※※※※※※※※※※※※※※※※

    一起用过早餐,带着叶小天见过了各房的长辈叔伯,田妙雯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散去,恢复了从容。

    叶小天觉得很有趣,不管是哚妮,还是与他做了一半夫妻的莹莹,事后都洒脱的很,少有似妙雯这般羞忸良久的,这般模样,与她平素的镇静平稳实在大异其趣。

    不过既然知道她在此事上如此面薄,叶小天也就不再用促狭的眼神儿去羞她,田妙雯也是因此才渐渐变得自然起来。

    “妙雯,你说的那个田嘉鑫,方才在你七叔家怎么没见到?”二人回了田妙雯所居的院落,一进院门儿,叶小天就低声问道。

    田妙雯道:“昨日他去城里办事,不曾回来。怎么,你要见他?”

    叶小天握了握她的小手,田妙雯的小手此时温热柔滑,与昨日之前那种淡淡清凉截然不同:“我说过要帮你,当然要从速着手。”

    田妙雯目光微微一闪,隐隐有些明白了:“你是打算?”

    叶小天道:“有你这说一不二的嫡宗长房大小姐鼎力支持,旁人还是不买账,不就是因为他没有威望,没有根基么?既然没有,我现在就帮他树威望、立根基。”

    “郎君……”

    田妙雯的柔荑本来是温顺地由叶小天握着,这时不由反转过来,轻轻地握住了叶小天,向他柔柔一笑,便扭头吩咐道:“等十四哥回来,叫他来一趟。”

    十四哥?

    叶小天一直以为这个田嘉鑫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因为是田妙雯选中的接班人,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此人比田妙雯小,当这人站到叶小天面前,叶小天才发现这是一个三十七八的中年大汉。

    身材魁梧,一脸虬虬扎扎的络腮胡子,但是眼神非常沉稳,所以如此形象,并没有给人一种猛张飞般的感觉,反而有些沉稳内敛,山一般厚重。

    叶小天一见就觉得田妙雯没有选错人,此人或许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对眼下的田家来说,已是极好的当家人。不过,人不可貌相,仅仅片刻功夫,田嘉鑫就颠覆了叶小天对他的第一印象。

    田氏,长房一家独大。

    世人只知田家有田彬霏、田妙雯,别人是什么阿猫阿狗?在田彬霏、田妙雯面前,田家的人素来毕恭毕敬,就算是比田妙雯长一辈甚至长两辈的人,都没有胆量在她面前倚老卖老。

    如果田妙雯真想强立哪个族人为家主,她还真能立得起来,整个过程绝对没有人敢跳出来质疑。如果不是田妙雯担心她一旦离开田家,那些对新任家主不服气的人就阳奉阴违,人心离散,从而把田家仅存不多的力量都内耗了,她早就直接指定继任人选。

    田氏长房雌雄双杰太过霸道的结果,就是整个田氏家族的阳刚之气被镇压了,族人在他们兄妹面前只知唯唯喏喏,离了他们兄妹就六神无主。田嘉鑫算是田妙雯的堂兄,可是见了她,拘谨之态尤甚于党延明这样的外姓部属。

    “大小姐!姑爷!”

    田嘉鑫垂首而立,一脸忐忑地向田妙雯道:“不知大小姐见召,有何吩咐!”

    田妙雯呆了一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下意识地就向叶小天望去,叶小天暗暗苦笑:看来,威望、根基,都不着急树立,他得先把这头温驯听话的老牛,调教成一头猛虎才成啊!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02章 一人一世界,一语立豪门

        田嘉鑫这几天的经历奇异的就像是一场梦,有时一觉醒来,他真怕这真的只是他的一场梦,但这场梦一直没有醒,他终于相信,这是他真实存在的经历。而这一切,让他如脱胎换骨,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事情的开端他一直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他刚从城里回来,就有人告诉他,大小姐要见他。田氏长房由于百余年来一直集权于手,对整个田氏来说,虽属同族,却如皇帝与皇室的关系,地位差别形同天壤。

    田嘉鑫不敢怠慢,立即去见田妙雯,一见田妙雯便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摆出堂兄架子,他恭敬地唤了一声大小姐,就习惯性地垂手而立,等着田妙雯吩咐了。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位初次见面的姑爷轻轻拍了拍大小姐的手臂,便走上来,很客气地跟他打了声招呼:“这位就是十四哥了吧?常听妙雯说起你……”

    姑爷很亲热地打着招呼,拉着他的手请他坐了,接下来姑爷告诉他,今日要宴请安大公子,请他陪同赴宴。田嘉鑫自无不允,但他陪着姑爷进了城,才发现今日前来赴宴的不仅仅是安家大公子,还有宋家九叔,宋家九叔辈份虽尊,年纪倒是与他们相仿。

    除此之外,还有叶抚台大公子,陈阜台的三公子,红枫湖夏家的十六少……,这些人物,每一位背后都站着一方豪门或者站着一位权倾一方的大人物,他们都是夜郎故地的顶级衙内。

    这些人物中的任何一个,身份地位都不比死去的田家大少爷田彬霏低,论起如今的影响力和能力,甚至还犹有过之,而他田嘉鑫不过是田家七房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子弟。在族中兄弟行里排名十四的一个小人物。

    他跟这些人根本不在一个等量级上,如果田彬霏还活着,今日赴宴的人是田彬霏。他只有默默地肃立其后的份儿,可是他惊讶而激动地发现。这些豪门公子哥儿,居然全都把他当成了可以平起平坐的人。

    若是说这些人不明白他的真正身份那也不尽然,叶姑爷是很清晰、很大声地对所有来宾说明了他的身份,而这些人好象根本就不明白他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代表不了田家,根本就不够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

    他们居然请他上座,按年齿序位,让他坐在上首第二席,仅次于年岁最长的陈阜台家三公子。就连安家大公子都坐在了他的下首。

    这些衙内们虽然自己没有官职在身,也还没有掌握家族,但是由于父辈和家族的影响,官场习气和规矩已经不知不觉地渗透到了他们的生活之中,论资排辈的习惯已深入骨髓。

    别看他们平时嘻嘻哈哈、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彼此情投意合的公子哥儿们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似的,一掷万金不在话下,但是一些似乎一文不值、但是关系到家族影响、身份地位的细节,他们却很注意、也很在乎。

    比如说,如果几位公子哥儿一同出席某个宴会。恰恰同时到场,那么谁先进门、谁后进门,这是必须要有一个大家共同承认的次序的。至于说在宴席上的座位排列那就更不用说了,绝对不能出错。

    曾经有一次,水西诸豪门公子聚会,召集宴会的那位黄公子在有了几分酒意后捧杯而起,向到会的公子们致辞,其中一位范家公子家世地位比另一位韩家公子略高一筹,而召集宴会的那位公子言及赴会好友时,一时大意,先提了韩家公子的名字。之后才提了范家公子的名字。

    那位范家公子虽然笑吟吟的并不发作,甚至一副丝毫不曾注意到这一点的模样。尽显世家雍容风范,但是从那以后。这位黄家公子再召集任何宴会,这位范家公子绝不赴宴。

    小气么?或许有点,但是每一个豪门公子生来就锦衣玉食,享受着常人永世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却也背负着普通人所没有的负担和责任,承受着重重束缚。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顾及到家族的利益和尊严。即便是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在这一点上也是毫不含糊。

    正因如此,田嘉鑫才感到不可思议,甚而受宠若惊。不是因为他没见过世面,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走路的,出身世家的田嘉鑫很明白这些世家子弟对这些看似不经意的繁文褥节的重视,唯其如此,才深感震撼。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几天,不是叶小天宴请别人,就是别人宴请叶小天,其中可能会有一两人是上一次聚会圈子中的一些人,但更多的是一些新朋友,这社交圈子自然在扩大,每次都受到叶小天邀请的田嘉鑫越来越多的进入水西顶级衙内们的视线。

    在此过程中,每一次叶小天都邀他同往,每一次都令他惊讶地注意到,这些身份、地位、背后所拥有的能量远非他所能企及的衙内们,对他表现出来的尊重和亲热。

    当他接触的都是这一层面的人,都是与这一层面的人称兄道弟,他在田家人的心目中,份量也渐渐不同。这种变化,他很清楚地就能感觉到。

    受人宴请的多了,当然也得回请,礼尚往来,这是国人传统。但是杯筹交错对这些豪门公子们来说,实际上是一种负担,所以不够资格的人,是连宴请别人的资格也没有的。

    在叶小天半真半假的笑谈催促下,田嘉鑫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向这些豪门公子们提出了邀请,宴会地点就设在田家。

    距离宴会召开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他就赶到了宴会厅,把早已拟定的菜单又反复斟酌了一遍,籍此消磨时间。到了宴会之前小半个时辰,他就坐不住了:“要是人家不肯赴宴怎么办?要是只有一个两个公子托辞不来也就算了,万一今日宴请众人十之*都不肯来怎么办?”

    田嘉鑫越想越忐忑,尽管他并非没有见识的人,也知道这些豪门公子纵然肯赴约。也绝不会在预定时间之前太久就赶到,此时无一人并不代表什么,还是深深为之不安。

    可此时。他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田家的人都在冷眼旁观。叶小天却又不在府上,叶小天此刻正与安大公子同车赶来。

    “你如此大力栽培田十四郎,他就是你选定的田氏家主人选吧?”安南天懒洋洋地靠在椅上,乜视着叶小天,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他早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几天之前,叶小天设宴回请他之前,曾经派人给他捎过一句口信儿:“小弟欲邀田家十四郎同往。希望安兄能助我造势,与会诸友那里,也请安兄打声招呼。”

    田妙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属意的继任家主人先,甚至没有做出过任何暗示。田家自永乐之后所面临的形势,使她习惯了暗中行事,不到一切尽在掌握,她不会公诸于众。

    但叶小天的行事作法却与她完全不同,他似乎根本不担心一旦遭遇强烈反弹和失败的后果,就这么大剌剌地昭告了天下,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告诉全天下所有人。田嘉鑫是他要力捧的人。

    “十四郎不是我选的,而是妙雯选的。”

    安大公子撇了撇嘴:“你们夫妻一体,有区别吗?”

    叶小天微笑道:“有。人由她选,我只是帮她站脚助威。”

    安南天看了叶小天一眼,没有说话。叶小天道:“田家虽名列四大土司之列,不过以往与各位公子府上的交往都嫌少了些。如果有暇,还请大公子能多携好友,往田家走动走动。”

    安南天道:“当然是同去的朋友越多越好,对田十四郎越礼敬越好卡喽?”

    叶小天笑道:“不错!这个忙对安兄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功,安兄不会推辞吧?”

    安南天能推辞么?他飞快地权衡了一下其中利弊,发现还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但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好吧。你既然开了口,我还能拒绝吗?”

    叶小天哈哈大笑。拍了拍安南天的大腿道:“大公子,小弟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你也不亏啊,来日田嘉鑫成为田氏之主,会忘了你安大公子今日攘助之恩么,你又何必做出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安南天苦笑,这正是他无法拒绝的原因。叶小天的人情,如今已是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一份礼物,而且田嘉鑫一旦成为田氏之主,必有回报。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这个道理安大公子岂能不明白。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中获益最大的人始终都是叶小天,选定田嘉鑫为家主继任人选的是叶小天的妻子,找来这么多顶级衙内为他造势的是叶小天,田嘉鑫岂能不心存感激。

    叶小天获得的还不仅仅如此,要知道这一次叶小天调动了不少人,这些人每一个都是能量巨大的衙内,每一个人背后有一股庞大的势力,他们能被叶小天调动,能让叶小天借势为田嘉鑫造势,他本人会因此形成多大的势?

    安南天能有这份呼风唤雨的能力,除了他本人的能力,更多的是由于整个安氏家族所掌握的人脉资源,拥有雄厚的底蕴,但叶小天呢?

    安南天不知道叶小天是否也想到了这其中因果,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叶小天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容任何人忽视的力量。而且,在他背后没有庞大的家族势力,没有雄厚的世家底蕴。

    唯一给过他帮助的是蛊神教,但是能把食古不化的蛊神教带出山,这是列代蛊教教主都未做成功的一件事,这就是他的本事。

    化封闭的教派力量为世俗力量,这期间的强大阻力既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其力量极大,足以牵扯住教主裹足不前,但叶小天却能控制这力量,实际上他给予蛊教的,远远超过了他之所得。

    杨应龙之所以想出偷天换日之计,也是因为卧牛岭势力的形成完全取决于叶小天一个人,所以他一旦能成功地取代叶小天,就能掌握这股势力,这一点在其他势力中无法复制的,但在卧牛岭就可以。

    只靠一人的能力与魅力,是很难形成一股势力的,更难成为一方豪门。但一股势力,一方豪门,在它形成的最初时代,却恰恰是由一个创造传奇极具个人英雄魅力的英雄来完成的。

    一人一世界,一人一豪门,这就是如今的叶小天。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03章 有情女

    韦业是今天刚到的铜仁。张、展、曹、杨四家以及童家正陆续向贵阳而来。展曹张杨四家的联盟,如今已被叶小天搞得七零八落,所谓联盟早已不复存在。

    张家一次次不死心,一次次被叶小天打回原形,现如今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叶小天给张家开出的条件是:放弃张家在铜仁的残余基业,允许他们保留细软浮财,来去不禁。

    也就是说,张家的土地、产业和土民,都要交出来,但是几百年来张家所掌握的浮财细软,叶小天并不没收,允许他们保留。他们愿意留在铜仁又或者迁离铜仁,概不为难。

    张家哪敢留在铜仁,古往今来,但凡换了天地,被新的统治者控制在手的旧王朝的统治家族成员,就算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做人,大多也都很“短命”,其中缘由实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张家已经决定举足搬迁贵阳,就像一百多年前田氏家族的大迁徙。此次他们根本就是举族而来,所以动作最为迟缓。

    展家在叶小天立二房、压长房、提携旁支的分化打击下,现在更是死心踏地的依靠了叶小天,石阡杨家更是如此,他们这次来铜仁,不过就是补一个手续,在抚台叶大人的主持之下,把石阡、铜仁两府变化至今的一切合法化,用当地土司间的说法就是“讲断!”

    讲断就是土司们放弃武力冲突,用谈判的方式处理彼此间的矛盾。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不会担心此来会有什么凶险,而且他们已经落得这步田地,也没什么气派威风可摆,所以韦业此来低调的很,只带了二十名随从。

    韦业骑着马儿,没精打采地走在大街上,虽然有些事他的外甥女儿还是交待给他去做,但是在杨家。他的地位大不如前。本来他还有个秘密靠山田彬霏,可田彬霏也死了,韦业大受打击。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否则也不会被田彬霏收买。如果竹篮打水,彷徨无计,只是懊悔当初为何猪油蒙了心,选择与卧牛岭为敌,如果他当初投靠的是叶小天……。哎!

    韦业正暗自追悔着,前方突然出现一排佩刀大汉,抱着双臂,冷冷地堵住了街口。一瞧这些人杀气腾腾的样子,街上百姓登时狼奔豕突,纷纷逃散。

    路上有个算命瞎子,左手打一道幡子,右手捏着一位老妇的手,正翻着白眼儿给她算命:“大娘,从这八字来看。你这媳妇儿,是八字克子女,命中注定无子嗣啊!”

    那婆子怒道:“我就知道,我说呢,这都成亲两年半了,还没给我生孙子。哼,回头我就让儿子休了她!”刚说到这里,就见一排持刀大汉杀气腾腾而来,那瞎子怪叫一声,撒腿就跑。他矫健地闪过一头骡子,跳过一个枣摊,一头扎进了小巷,绝尘而去。惊得那婆子目瞪口呆。

    韦业微微一愣,勒住了坐骑,他并未慌张,这儿可是贵阳,权贵云集之地,敢像叶小天那样肆无忌惮杀人的疯子并不多。再说他们杨家现在谈不上有什么对头,谁会摆出这副阵仗来对付他?

    韦业本能地以为对方认错了人,这时在他们身后也有一排大汉扶着刀缓缓而来,整齐的一排武士,举止之间气势雄浑,竟如山岳之重。韦业见了也是暗暗心惊,连忙高声宣示身份:“石阡杨家,奉抚台大人命,前往贵阳讲断,拦路者何人!”

    前方大路上又有一行人大步赶来,头前竟是一位姑娘,银绫袄、素罗衫,双目微红,俏脸含霜,前方横站的一排大汉立即闪开一条道路,放那两列武士拱卫着的姑娘走了进来。

    韦业握住腰间刀柄,紧张地道:“姑娘,是不是认错了人?在下……”

    那位俏丽的姑娘正是宋晓语,宋晓语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沉声道:“你是韦业?”

    韦业心中一惊,人家都叫出了他的名字,显然就是为他而来,可他根本都不认识这个少女,更想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韦业急道:“在下正是韦业,不知姑娘拦路,所为何来?”

    宋晓语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条白色的丝带,慢慢系在了头上,前后追随、围堵的大汉们也都从怀中摸出一条白绫,缓缓系在额头。

    韦业大惊,变色道:“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了人?姑娘且慢动手,你我说个清楚……”

    宋晓语把手一挥,冷冷喝道:“杀!一个不留!”

    ※※※※※※※※※※※※※※※※※※※※※※※※※※※

    有叶小天、安大少、陈三少等人帮田嘉鑫抬轿子,田嘉鑫的威望迅速树立了起来。

    不要小看了叶小天的这些手段,在田家人眼中,素来都是和他们的大少爷田彬霏平起平坐的那些衙内们如今频频登门,和田嘉鑫称兄道弟,田嘉鑫威仪自生,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渐渐便不同以往了。

    在此过程中,田嘉鑫的自信心也渐渐树立起来,田妙雯选择他为继承人,说明此人在田氏子弟中本来就具备相当的能力,他所欠缺的其实不是才干和本领,而是因为久居人下,只知听命行事,缺少驾驭他人的威仪和气势。

    如今叶小天找了安大少等顶级衙内给他做磨刀石,田嘉鑫就像一口未开刃的精钢钝刀,锋芒渐渐展露。田妙雯把田嘉鑫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自然是喜出望外。

    “还是相公厉害,十四哥要成势了,族中一些人渐渐看明白了大势,已经开始向他靠拢。”田妙雯说着,用牙签插了一块密瓜,递到叶小天嘴里。

    叶小天枕在她丰盈结实的大腿上,笑眯眯地道:“其实真要说到治理一个家族,我远不及你。只不过,你一出生就是嫡宗长房,天之骄女,理所当然的家族统治者,自然不会明白像十四郎这样先天不足的人该如何树立后天的威势。而我不同……”

    田妙雯微微动容,心悦诚服地道:“不错!你在葫县做典史、做县丞,在铜仁做推官。直至如今跻身于土司之列,每一次都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再也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该如何从一个人人都看不起你。甚至对你深怀敌意的小人物,一步步爬到令人仰视的高峰!”

    叶小天抬起眼睛,仰视着他上方一对耸挺美丽的玉峰轮廓,调笑地道:“可惜呀,一山还比一山高。我如今依然要仰视你的高峰!”

    田妙雯只当叶小天是自谦,道:“我哪有,我……”忽然看见叶小天贼贼的眼神,田妙雯不禁大发娇嗔,扬了扬手中牙签,嗔道:“看什么看,再看,再看人家扎瞎你的眼珠子。”

    叶小天自然不怕她的威胁,一只手攀了上去,握住那娇挺酥软的梨乳。笑吟吟地道:“只扎眼珠子可不行,还得剁手,要不然……”

    叶小天的手渐渐用了点力道,田妙雯恨恨地拍掉他的手,颜色一正,道:“十四哥羽翼渐生,我想,应该多给他一些权力了,这样有助于他更快地打造他的班底和根基。”

    叶小天深以为然,道:“不错。外力之助,终究只能起一时作用,还是要让他做成几件大事才好。另外,那些有可能与十四郎相争的人。也都是在家族中担任较重要职务的人,他们做事总不会完美无暇吧,若有失误,不妨严惩。”

    田妙雯目光一亮:“嗯,施之以威?”

    叶小天道:“还得又打又拉。你来扮那恶人,就得你十四哥扮那善人了。”

    田妙雯登时会意。想到她选定的家主人选很快就要卓尔不群,可以承担她交付的使命,心中好不欢喜,便弯下腰来,想在叶小天颊上犒赏一记香吻,只是这柳腰一折,樱唇未至,一双秀挺的玉峰先已压到了叶小天的脸上。

    叶小天对这飞来艳福自然不会抗拒,他深吸一口气,心醉神迷,隔着那衣裳,便往那一点樱桃上轻轻一咬,田妙雯“呀”地一声惊呼,娇躯倏地一颤,登时有些酥软起来。

    叶小天得寸进尺,轻轻揽住田妙雯柔软的细腰,涎着脸儿道:“娘子,未得你的召唤,不会有人闯进来吧。”

    田妙雯红了脸,柔荑一伸,挡住了他做怪的嘴巴,娇嗔道:“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张展曹杨童,五大家族的人都要到贵阳了吧,你还不去忙你的正事!”

    叶小天贴着她平坦柔软的小腹,懒洋洋地道:“他们啊,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这一次来,不过是先入了洞房,后补个名份,闹不出事,也翻不了天,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小天口中的热气呵在田妙雯小腹处,田妙雯初为人妇,这几日与叶小天夜夜欢爱,身子敏感的很,被他这样一逗弄,登时生起异样反应,有心逃开,却又不舍得,正在春意渐生,半推半就之际,大门外便响起了党延明沉稳有力的声音:“姑爷,韦业出事了!”

    田妙雯心中一惊,赶紧推开叶小天,叶小天坐起身来,愕然想了想,这才记起韦业是什么人。叶小天趿鞋下地,绕过屏风,来到正堂,就见党延明正垂手恭立于正堂之外。

    叶小天招手让他进来,问道:“你说的这个韦业,可是石阡杨家小土司杨蓉的亲舅舅?他出了什么事?”

    党延明沉声道:“当街被杀!”

    叶小天惊道:“何人动手?”

    党延明道:“宋家,宋晓语姑娘。”

    田妙雯已经从闺房中跟了出来,听到这里,神色黯然,半晌才轻轻地道:“宋家大小姐,是位好姑娘,可惜……我大兄,没有那个福份。”

    叶小天慢慢吁出一口长气,他和田妙雯都清楚田彬霏为何死在那时,但宋晓语不知道,宋晓语只是和田彬霏订了亲,如今竟为了田彬霏,甘冒大不讳,当街杀人,他也不禁为之触动。

    这可与他当初杀人不同,那时贵阳处于“无主”状态,叶梦熊还未上任,如今在贵阳杀人,那就是挑衅叶抚台的威严。衙内们赴个宴,都要讲究个轮资排辈,更何况是手掌军政司法大权的一方封疆大吏,叶抚台的官威轻容轻辱?这事儿,麻烦了!

    田妙雯激动地道:“我要救她!”

    叶小天目光微微一闪,沉声道:“不行,你不能出手!”

    田妙雯的柳眉挑了起来:“她是为我大兄报仇,无论如何,我要救他。”

    叶小天慢慢摇了摇头:“你不能出手!”

    叶小天道:“人要救,但救人的人,不能是你。这事儿,交给十四郎吧!”

    田妙雯担心地道:“他?他怎么成,此事非比寻常,十四哥恐怕还担不起来……”

    叶小天拍拍她的手臂,缓缓地道:“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我又岂会坐视不理,你放心,十四郎那里,我会帮他!”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04章 关键人物

    韦业此来贵阳只带了二十个人,更重要的是,他这二十个人只是很普通的侍从,石阡杨家现在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武力,他们的武装和防务都由卧牛岭接手了。这般情况下,他这些人如何是“小西天”铁卫的对手?

    宋晓语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她的贴身侍卫,作为长房大小姐,这是宋氏家主从小就配给她的一支私人武装,完全听命于她一人,在宋家的培养之下,他们都是能够独挡一面的豪杰。

    此一战,毫无悬念。当韦业被宋晓语踏在脚下,看到她手中扬起的利刃时,他依旧不明白这位面寒如霜的姑娘究竟和他有什么仇恨。韦业嘶声吼道:“在下是石阡杨家的人,我和姑娘无仇无怨啊!”

    宋晓语冷笑:“无仇无怨?这一刀,是我替田公子送你的,你记住,我叫宋晓语!”

    “田公子?”韦业目光一闪,骇然大悟。他没想到,之前得田彬霏授意,把设计对付卧牛岭的“功绩”揽在他自己身上,最终遭到的报应居然是来自田彬霏的未婚妻。

    “我冤枉啊!事情不是这样的!我……”韦业急急挣扎起来,这个秘密他一直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真相,他从此就不能见容于石阡杨家,一旦离开杨家,天大地大,他还能到哪里去?

    可现在钢刀加颈,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必须得说出真相,唯有说出真相,才能保住性命。荣华富贵,在身家性命面前,一文不值。

    “刀下留人!”与此同时,远处也传来一声大吼,声如霹雳。一道青色身影飞奔而至,后边急急跟来十多个人。

    急急赶来的是巡检官张梓萌。抚台叶梦熊进驻贵州之后,首先要掌控的就是贵阳府,若连贵阳府都控制不了。谈何掌控全局,操控整个贵州,那岂非空中楼阁,痴人说梦。

    是以对贵阳府。叶抚台大力整顿,要害部门、要害人员,全都换上了他的心腹。巡检官张梓萌就是他的心腹之一,昔年叶大帅镇抚辽东的时候,张梓萌是为他牵马坠镫的马夫。

    大帅亲兵。起步要比别人高的多,百余年前权倾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就是燕王朱棣的马夫。

    如今叶梦熊做了贵州巡抚,他昔日的亲兵小卒张梓萌也就成了掌控贵阳治安的巡检。巡检官儿不大,区区九品官,手下只有十二名正式捕快,此外还有丁勇、役丁再加上捕快们所雇佣的帮闲,全加起来也只有两百多人,这就是张巡检巡弋贵阳城、弹压全城治安的全部力量了。

    人手似乎少了些,但长街混战却瞒不过他。在这位精明强悍的巡检大人治理下,贵阳城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成了他的眼线耳目,宋晓语带人困住韦业的时候,就有人飞奔去向他报信了。

    此时张梓萌刚刚赶来,老远看见宋晓语扬起手中刀,顿时勃然大怒,他追随叶大帅多年,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勇士,不比寻常司法官。自他到任,但凡他要抓的的人。胆敢反抗者,都是一经擒获,立即先砸断双腿,再解赴有司法办。一时间凶名远播,罕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案,想不到现在竟有人当街杀人。

    张巡检也不管那是一个娇滴滴、俏生生的大姑娘,大吼一声,就把他的腰刀掷了出来。那刀“呼”地一声,幻化成一团刀轮。呼啸着直奔宋晓语姑娘而去,这一刀劈中,怕不要把她劈为两半。

    宋晓语理都不理,就像根本没有看见如此凶猛的一刀,韦业还未及说出真相,宋晓语已经红着眼睛,狠狠一刀劈了下去!“噗”地一声,血光迸溅,韦业尸首分离,二目怒凸,至死都不相信他会死得如此俐落,死不瞑目啊。

    “铿!”

    张梓萌掷出的刀被宋晓语手下一名武士挺刀撞去,将那腰刀磕飞,但那武士也不由自主倒退两步,手中刀迅速出现一道裂痕,只要再稍稍碰撞,必断无疑。

    张巡检一见那姑娘在他呵斥之下竟然还敢杀人,嗔目大喝道:“大胆!竟敢无视本官,当街杀人,把他们抓起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张梓萌一声令下,那些捕快、丁勇、役丁们立即扬刀挺枪冲了上来。宋晓语大喝道:“弃械,不许反抗!”

    她虽矢志为未婚夫田彬霏报仇,却也不愿为家族惹来祸事,一个巡检官官儿不大,却代表着朝廷,如果拒捕杀官,罪名无异于反叛,这个后果她承担不起。

    宋晓语的那些铁卫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一生一世追随宋大小姐,这条命早就卖给她了,一听宋晓语如此吩咐,他们毫不犹豫,立即将刀剑掷在地上,束手就缚。

    张梓萌脸色铁青,虽然瞧这一行人模样就知道绝非寻常人物,但他丝毫不拒,这位巡检老爷眼中只有抚台大人叶梦熊,对这些世袭罔替传承于斯的土官世家可是一点也不感冒。

    张巡检沉声大喝道:“好大胆!好威风!竟敢当街杀人,视我朝廷如无物么?给我拿下!”

    宋晓语昂然而立,束手就缚。她要杀韦业,完全可以采用暗杀手段,以宋家的势力,只要抓不到真凭实据,就算是抚台大人也奈何不了她,可她偏偏就选择了公开杀人,戴孝杀人。

    她还没有嫁到田家,但她却已把自己视作了田彬霏的未亡人。她从小就喜欢田彬霏,自从两家订下婚约,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成为那个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的妻子,更是悄悄关注着他的一切。

    不知不觉,爱恋已深,当她得知田彬霏的死讯,在这少女心中织造了多年的美梦也破灭了。她不想暗中动手,在她看来,为夫报仇,天经地义,她就是要堂堂正正,田家不肯为他们的大少爷去做的,她心甘情愿去做,为他复仇。为他去死。

    冰冷的铁链锁住了她温凉如玉的秀项,宋晓语扬起双眸,看向灰茫茫的天空,依稀似乎又看到了那位俊美无双的公子正站在云巅。眸中含笑地看着她。

    宋晓语的眸中渐渐溢起了晶莹的泪花,大仇已报,生无可恋,死只是她解脱相思之苦的手段而已,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她的良人,会在奈何桥上等着她吧?

    ※※※※※※※※※※※※※※※※※※※※※※※※※※※

    田嘉鑫从大房田大小姐处出来,有点六神无主。他急急回到自己居处,吩咐下人准备车马,随即便去向父亲问计。他的父亲田七爷一向负责田氏内政,是田氏土司的“总理”,能够维持一门千百号人的家政事务,能力自然出众,一旦碰到难解之事,田嘉鑫就会请教父亲。

    自从大公子暴毙。大小姐嫁去卧牛岭,田七爷的心思就活了,他并不觉得其他各房就比他七房出色,他也想争一争家主之位,如今情势越来越明显,大小姐显然是属意于他的儿子,十有**是要由他的长子田嘉鑫继任田氏之主,田七爷这些天当真是心花怒放,常常是睡觉都要笑醒的。

    今日一见儿子心神不属的模样,田七爷顿时心中一紧。眼看儿子就要大位到手,可别是做了什么错事让大小姐不高兴了?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半点差错啊。

    田七爷赶紧掩上房门,对田嘉鑫道:“出了什么事。莫非你捅了什么大篓子?”

    田嘉鑫愁眉紧锁地道:“爹,小西天的宋家大小姐宋晓语,今日当街杀了石阡杨家的外戚韦业,被抚台衙门给锁了。”

    田七爷讶然道:“这关咱们田家什么事?”

    田嘉鑫苦笑道:“宋姑娘是为了咱们大公子才杀了韦业,于情于理,我田家都不能袖手旁观。可宋姑娘这样公开动手。就是冒犯了抚台大人的虎威,大小姐要我负责搭救宋姑娘,儿实在不知该如何着手啊。”

    田七爷听了顿时蹙起了眉头,他知道田妙雯如此安排,是为了给他儿子再奠一基,如果他的儿子能圆满解决此事,就能把他的地位拔升到一个无人企及的地步,成为家主众望所归,谁也难以挑衅。

    然而此事可是涉及到两大巨头,一面是小西天的宋家,一面是封疆大吏叶巡抚。宋晓语被抓,宋家是肯定要出手的,用得着田家出面?既然田妙雯做此安排,就说明宋家很可能保不下宋姑娘。

    那样的话,就是宋家和叶抚台这两大巨头之间的搏奕了,就是安老爷子怕也不好出面,他田七爷的儿子何德何能,能调解这两大巨头之战?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田嘉鑫黯然道:“我知道这是大小姐对我的一个考验,也是我的一个机会,可是这件事实在难办,只怕要让大小姐失望了。”

    田七爷心中忽地一动,缓缓说道:“大小姐很显然是想立你为田氏家主,为了替你造势,大小姐煞费苦心,姑爷更是身体力行,如果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成功,大小姐何必要让你做这件事,把好不容易才帮你树立的威信毁于一旦?”

    田嘉鑫眼睛一亮:“爹是说,这里边还有回旋的余地?”

    田七爷斩钉截铁的道:“一定有!只不过……爹也想不出该如何着手。”

    田嘉鑫脸色一垮,苦笑道:“爹这不是等于没说么。”

    “那也不然!”

    田七爷捻着胡须,露出一丝狡黠神色:“你尽力去做吧,使尽浑身解数,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我想,这只是大小姐对你的一个磨砺,却未必是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你身上。”

    田嘉鑫患得患失地道:“这可是无解之局啊,大小姐真的会留有后手么?”

    田七爷已经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镇定地道:“一定有!你可不要忘了咱们家那位姑爷子,那可是一个专门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奇人啊!”(~^~)

    

第05章 同人不同命

    “小西天”宋家的大小姐 当街杀人,被杀者还是石阡杨家的外戚,此事迅速惊动了贵阳所有高层权贵,一时间不管抱有什么目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巡抚衙门。

    宋晓语一案牵扯到了 “小西天”宋家和巡抚大人叶梦熊,一方是地头蛇,一方是过江龙,这场博奕将会透露出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对许多权贵人家来说,凭籍对这些事情的推断分析,就可以决定他们未来在许多大事上的取舍。

    鉴于宋晓语的特殊身份,巡抚叶梦熊亲自升堂问案,宋晓语倒也干脆,但有所问,言无不尽,寥寥几语便审理完毕,供状递到宋姑娘面前,她眼都不眨,干净利落地画了押。

    叶梦熊沉声吩咐:“把女犯宋晓语打入大牢!”

    一旁的师爷花晴风吃惊地看了巡抚大人一眼,见叶梦熊面沉似水,一股肃杀的威严扑面而来,却也不敢多言,只是挥挥手,示意衙役把已经加了刑具的宋晓语带下去。

    “退堂!”

    叶梦熊拂袖而去,转过屏风后忽又站住,紧跟上来的花晴风急忙欠身听候训示,叶梦熊一字一顿地道:“自即日起,本官概不见客,亦不接受任何拜贴、请柬!”

    “是!学生马上嘱咐门房!”

    花晴风微微直起腰,看着叶梦熊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这次宋姑娘当街杀人,只怕抚台大人要据此大做文章了。

    水东宋家一直与播州杨家有矛盾,而叶梦熊任贵州巡抚,主要目的就是要干掉杨应龙这个腹心大患。如此看来,水东宋家和叶梦熊应该是有志一同的盟友。

    但实际则不然,贵州土官四大姓,现仅余三大寡头,就是安宋杨三家。宋家与杨家为敌,却并不代表宋家就会俯首听命于抚台大人,在防范朝廷插手干涉“内政”这一点上。杨家和宋家是态度一致的。

    没有安宋这样的土官寡头配合支持,叶梦熊就不能掌握贵州,更难施行针对播州杨应龙的计划。鹰派之所以看重叶小天、扶持叶小天,甚至放纵叶小天的“胡作非为”。实在是因为对贵州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只能另僻蹊径

    如今宋晓语落到了叶梦熊手中,这就成了抚台大人撬动宋家的一个大好机会,叶梦熊又岂会放过。

    门政大爷听了花师爷传来的吩咐好生不爽,他们做门子的。就要人来人往才有得赚,既不见客也不收拜贴请柬,那他们如何捞外快。

    “小的知道了。”

    门政大爷当场摞了脸子,悻悻地答应一声,掉头就走,把个后脑勺丢给了花师爷。花晴风还真拿这些门政大爷没办法,因为这些“两榜出身”、“进士及第”门政大爷都是抚台大人的近人,追随抚台的时间比他久的多。

    所谓“两榜出身”,就是先当过老爷的“跟班”,再当过签押房的小吏。在此基础上,才有资格被委以门政的肥差,这就是“进士及第”了,这样的人可不就是“天子门生”么。

    那门政大爷满脸写满了不高兴,怏怏地走到抚衙门口,把眼向左右一横,喝道:“关门啦!从即刻起,任何客人,大老爷都不见!任何请柬拜贴,大老爷都不收!凡有公事往来者。角门儿出入!”

    四个青衣小帽、挺胸腆肚的门子一瞧门政大爷如此吩咐,忙不迭就去关门,恰在此时,田嘉鑫急急赶到了抚台衙门。一瞧大门要关,赶紧喊道:“且慢,且慢,在下要见……”

    门政大爷把眼一翻,没好气地道:“抚台大人有命,概不见客!”

    田嘉鑫大步流星地赶到他的面前。一锭一两重的纹银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迅速麻利地塞进了他的手心,陪笑道:“田某只是想见见抚衙的苏循天苏书办,有劳足下知会一声。”

    门政大爷怔了一怔,见个书办而已,居然出手就是一两银子,豪绰啊!那门政脸上马上多云转晴,客客气气地道:“有劳公子爷您到角门儿处稍候片刻,小的这就给您知会一声。”

    拿了人家银子,那门政便勤快起来,一溜烟地奔了签押房。

    ※※※※※※※※※※※※※※※※※※※※※※※※※※※

    “吱扭扭扭~~~”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秦悠歌一个踉跄,被人推进了一间光线阴暗的牢房,牢房中站着两个满脸横肉的粗壮狱卒,仿佛牛头马面,他们前面还站着一个一脸凶相的婆子,秦悠歌标致的脸蛋儿上顿时露出惊惧之色。

    她本是一个极泼辣的妇人,与人发生纠纷时,能叉着腰儿一口气骂上两个时辰,话都不带重样儿的,在坊间是个无人敢招惹的女人。可到了牢里才三天,她的泼辣傲气就消磨光了。

    连着两天水米不进,还有其他女犯在狱婆、狱卒的授意下刻意刁难,一天挨三顿打。晚上还轮番被人骚扰,不能睡觉,被人逼着坐在马桶边,任臭气熏染。

    如此三天,再如何傲骨铮铮的人也要温驯如猫了。秦悠歌被折磨了三天,早就服了软,照理说不该再受此折磨,不过,谁让她长得标致呢,自从她一入狱,司狱、牢头儿、狱卒们就纷纷盯上了她。

    昨儿晚上,司狱官高英杰特意嘱咐婆子,让她洗了个冷水澡,调到一个僻静的小牢房,高司狱趁着酒意闯进去,本想快活一番,谁料却被她反抗中抓花了脸,看今日这番阵势,怕是一场折磨逃不过了。

    秦悠歌进了牢房,还不及说话,那狱婆劈面就是狠狠的几记耳光,扇得她眼前金星乱冒,随即那狱婆恶狠狠吩咐道:“吊起来!”

    两个粗壮狱卒扑上来,将梁上垂下的粗大麻绳捆猪一般捆住她的手脚,用力拉起,悬吊空中。那狱卒抓起一根竹片,不由分说,便把她没头没脸地抽将起来。

    秦悠歌痛得惨叫不止,那狱婆连打边骂:“小贱人,既然想树贞节牌坊,就不要犯了王法。既然犯了王法,还要充什么贞节!”一边说一边抽,秦悠歌身上片刻功夫就不见一块好肉了。

    秦悠歌是邻里纠纷,错手杀人,若她早知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恐怕当初绝不会那般气势凌人,如今后悔也晚了。在这些牢头、狱卒们眼中,女犯一旦进了监房,什么人格、尊严、贞操都不存在了,从此就是任凭他们摆布、玩弄、**的一个玩物。

    凄厉的惨叫声在整个牢狱里悠悠传去,牢房里的女犯们听了反应不一。有些体态迷人、五官标致的女犯一脸麻木。类似的经历,她们早体验过了,也早就屈服了。

    她们不只被司狱、牢头儿、狱卒们玩弄,受审时见过她们模样从而对她们有了兴趣的一些书办、衙役也把这里当成了免费的妓院,个个前来领教,张三才去,李四又来,甚至昼夜不绝,恣意玩弄。

    在这种地方,根本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破节,不过是家常便饭。至于那些为虎作伥的女犯,则嘿嘿冷笑,幸灾乐祸。

    这时只听“叮当”锁镣声响,又有一个女犯被人带进了牢房,牢中巡弋的狱卒、牢中关押的女犯一看见她,登时就如见到了猎物一般,两眼射出怵人的光来。

    在这牢里关了最久的犯人也没见过曾有如此美貌的小娘子被关进来,那柔美的身姿、水灵灵的模样,瑶鼻樱唇,柳眉杏眼,叫那些把入狱女犯一向视作可恣意享用的玩物的牢头狱卒们兽性大发。而那些为虎作伥的牢霸们瞧这姑娘如此美貌,举止间偏双优雅高傲的很,登时满心嫉恨。

    一个女牢霸唇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冷冷地吩咐道:“有新姐妹进来了,大家一会儿上点心,好好招待一下。”

    正当她们摩拳擦掌之际,却见那新犯被单独关进了一处牢房,不一会儿功夫,又有五六个狱卒赶来,抬着床榻、垫子、被褥,矮几……,看得犯人们目瞪口呆。

    那位俏美的姑娘双手抱膝,坐在牢房一角,痴痴出神,对这些狱卒的举动理也不理。又过一会儿,又有一群官儿们匆匆赶来,这些女犯只是看其官袍、官帽,晓得他们是官,对其品级、职务却不晓得。

    但,牢里的狱卒是认得的,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大人,正五品的高官。布政使司理问所的理问大人,从六品的大官,贵阳府的通判大人、推官大人、巡抚衙门的花师爷……

    脸上还有猫儿般的挠痕般的高英杰高司狱是这大牢的最高统治者,而他此刻却只能站在这些官员们外侧,黄花鱼儿般贴在牢房与甬道之间狭窄缝隙间点头哈腰。

    这些来自各有司衙门的官员指手画脚地就如何改善此牢房的采光、空气、陈设、卫生等各个方面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副司狱陈阳手里捧着个簿子,奋笔疾书,一一记录。

    一个五大三粗的女牢霸眼见如此情形,探手出去,扯了扯栅栏外一个狱卒的衣袖,小声讨好地问道:“齐差官,那姑娘……是什么人呐?”

    “我怎么知道!”

    那狱卒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儿,悻悻然地扭过头去。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姑娘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他只知道,这棵水灵灵的小白菜纵然被关进了他的地盘,也绝不会变成他的盘中食。

    那狱卒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叮嘱道:“这位姑娘,你们谁也别招惹,给我当奶奶供奉着,要是惹她半点不高兴,小心老子剥你的皮!”(未完待续。)

第06章 穿针引线人

    角门儿打开,身穿青布直裰,头戴**一统帽的苏循天从抚衙内走了出来。

    他这**一统帽是六瓣的,高帽大沿儿,扣在头上英气勃勃,后世的瓜皮小帽虽是脱胎于**一统帽,但后人为了适当剃发的新发型,瓜皮帽变矮变小了,所以只叫瓜皮小帽,与这原型大不相同。

    苏循天走出角门儿站定,目光往左右一扫,面前只站着田嘉鑫一人,瞧他一身装扮气度,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子弟,苏循天忙拱手道:“在下就是苏循天,是足下找我么?”

    田嘉鑫毕竟是大户人家子弟,怎也比一个衙役书办身份高贵,再者说他是田大小姐选定的家主继承人,来日是要代表田家的,如今虽有求于人,倒也不能卑躬屈膝。

    田嘉鑫便点点头,不卑不亢地道:“正是田某,田某是两思田氏的人,能否请苏先生移步茶坊,田某有些事儿想要请教苏先生。”

    苏循天眯起眼睛看了看他,点点头道:“自无不可,田公子请!”

    巡抚衙门周围有许多茶楼酒肆、瓦子勾栏,档次还都挺高,田嘉鑫带着苏循天进了一处茶坊,一进门便是青砖漫地,照壁迎人,左右疏竹朗朗,又有曲乐潺潺如水,不知从何处逸来。

    两个交领短衣、纤纤细腰上系着腰裙,下系月华裙的俏美少女盈盈迎来,向二人翩翩一礼,莺声沥沥地道一声:“恭迎贵客,这边请!”便把二人迎进了一处茶室。

    一张茶台矮几,大有汉晋古风,室内挂着几幅水墨字画,氛氛围极是雅致。

    两位俏美少女请两人对面坐了,问了二人口味,便在两侧跪坐下来。外首那位少女素掌轻拍,外边便进来一个青衣小厮,听她小声说了一遍。迅速把一应器具都取了来,麻利地放在茶台上、茶台旁。

    炭火红旺,水本就是热的,迅速滚沸开来。一个少女烹茶、沥茶。另一位姑娘则麻利地把瓜仁、杏仁、栗丝、盐笋、芝麻、玫瑰等物选配于杯中,滚茶一沏,香气四溢。

    明人正经吃茶时,还是以烹为主,尤喜加各种配料。不过比起唐宋时茶水配料的重口味。已经清淡了许多,这茶要有香味儿,还得突出茶的真味,不能让果品、花品夺其香、夺其色、夺其味,这样严苛的要求不是真正浸淫此道的烹茶大家,是很难烹出完美的茶饮的。

    此间两位少女显然是茶道大家,不但茶烹的好,人生得俏,动作也是既麻利又优雅,快而不乱。还不致于喧宾夺主,影响了二人说话。

    田嘉鑫向苏循天微微一笑,道:“这座茶坊,是我田家开的,说话不必有所顾虑,所以邀请苏先生至此,只是为了说话方便,若有简陋之处,还请先生恕罪。”

    苏循天还是头一回有机会到这般上等茶室享用,他多少也是有些眼光的。自然看得出此间的档次高低。且不说那庭院中种种布置尽显高雅,就是这茶室中的每一样器具,那都是昂贵之物,还有那两个美少女。如此姿容,却只做一个茶婢,这岂是寻常去处。

    不过,如今的苏循天也早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倚靠姐夫,在一处县衙里厮混的二等衙内了,养气功夫多少有些。他淡定地笑道:“田公子太客气了,却不知公子今日邀我前来,究竟有何话说?”

    田彬霏神色一正,肃然道:“今有‘小西天’宋姑娘当街杀人一案,苏先生可听说过了?”

    田彬霏并没有太多客套,这是因为他知道苏循天的底细。苏循天是叶小天的人,叶小天是他们田家的姑爷子,两人之间有这层关系,不需要太多拐弯抹角。

    田嘉鑫之所以先找上苏循天,不是因为他未卜先知,已经晓得巡抚大人避门拒客的吩咐了,而是因为以他此刻的身份,还不够份量去求见抚台,所以想迂回一下,先从苏循天这里了解一下情况。知己知彼,才好做出正确的应对。

    而苏循天是卧牛岭的人,这也并非秘密,叶小天此次到抚衙来,苏循天曾经亲迎至门口,二人一路进去,还有说有笑,极是亲密,这官场上一举一动,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苏循天和叶小天的关系自然无人不知了。

    叶小天与苏循天此举,其实是在明示巡抚叶梦熊:“他就是我的人!”

    叶梦熊心中有数,那他就是抚台衙门和卧牛岭的一个穿针引线人,如果叶小天对此极尽掩饰,那就是他在巡抚身边秘密安插眼线,这就是大忌了。可此举也就成全了田嘉鑫,稍作打听,他就知道见何人合适了。

    苏循天点点头,道:“在下知道此事,说起来,这是小西天宋家和抚台大人之间的事,田公子何以如此关注?”

    田嘉鑫正色道:“宋姑娘与韦业本无恩怨,她当街杀人是为了替我们田家的大公子报仇。如此一来,我田家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了。”

    苏循天低头喝了口茶,仔细想了想,推心置腹地对田嘉鑫道:“公子仗义,不过愚意以为,公子此时出面,未免操之过急了。”

    田嘉鑫目光一凝,道:“此话怎讲?”

    苏循天道:“公子,叶抚台坐镇贵州,枢要之处就在贵阳。宋姑娘在贵阳府当街杀人,若她是寻常百姓,意气杀人,反而不严重了,恰因她身份尊贵,这便成了倚仗门庭,无视抚台虎威,抚台大人岂能轻恕?”

    田嘉鑫皱起了眉头,苏循天又道:“抚台大人有所欲、有所求啊,现在他在等着宋家出手,此时不管是谁,强自出头都是不合适的,哪怕是安老爷子也是一样,公子出面,岂非弄巧成拙?”

    田嘉鑫其实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大小姐把此事交给了他,眼看这就是他继任家主之位的终极考验,成则荣膺家主,败则一切成空,他明知不可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时听苏循天分析,正合他心中所思。田嘉鑫不禁心头一沉,失望地道:“以先生所见,难道我就只能袖手旁观?”

    “那也不然……”

    苏循天转着茶杯,微微一笑:“公子不是不能出手。而是不该在此时出手。抚台大人的虎威是不容冒犯的,‘小西天’宋家又何尝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呢。

    宋家大小姐被捕,宋家必定出手,那抚台大人放不放人呢?放了,威风扫地。不放。宋家就成了抚台大人的对头,如果有宋家与抚台处处为难,抚台大人必定举步维艰。那时候,双方都有意求和,便需要一个穿针引线、代为搭桥的人了……”

    田嘉鑫低头沉思起来,苏循天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转首看向他身旁侍茶的美少女,自两美婢迎客,他只多看了这姑娘两眼,这姑娘便晓得坐到他身边来。实是知情识趣的很。

    姑娘生得甜美,不但养眼,还可佐茶。瞧着她那眉眼如画,再品一口香茗,苏循天更觉得有味道了。

    其实在田嘉鑫赶来之前,他就已经得过叶小天授意。田嘉鑫没有冒冒失失地求见抚台,而是先找他出来商量,算是已经经过叶小天的第一个考验了,现在他已经说的很清楚,就看田嘉鑫能否想的明白了。

    田嘉鑫苦苦思索着。苏循天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他隐隐觉得这其中还有一个大关键处:就算小西天和抚台大人斗到骑虎难下之际,需要一个穿针引线人替双方搭桥架梯,难道那人就一定是他?

    旁人可不知道他田嘉鑫意图搭救宋姑娘。就算知道,人家也未必相信他有那个能量。就算相信他有,难道就会把这个同时可以讨好小西天和抚台大人、壮大自家声势的好机会让给他?

    就算安老爷子懒得与他一个小辈相争,那些二流土司中却有大把人等着这个机会,这些二流土司,比起他这个没落家族的非掌门人。可也更加尊贵啊!

    这里边一定有个关键之处,可以确保机会落在他手上的关键,这个关键究竟是什么?

    “非掌门人……,非掌门人……”田嘉鑫的双眸渐渐亮了起来,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关键之处,正在于此。

    他需要的找对时机,但选择权不在他手中,而在叶梦熊叶抚台手中。如果叶抚台与小西天相持不下,需要有人出面调停,各取所需时,叶梦熊会选择谁?

    如果别人能调停此事,他田嘉鑫同样能调停此事,然而籍由此事扶持一个小辈登上田氏家主之位,对叶抚台来说,可不仅仅是卖了一个人情,更重要的是,这位田氏家主的易立,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换了他是抚台,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田氏未来家主了。而对他来说,有了抚台大人的支持,这家主之位也更是稳如泰山了,这是双方最为符合自身利益的最佳选择,舍我其谁啊!

    “我明白了……”

    田嘉鑫有些敬畏地看了苏循天一眼,他可不知道这番点化其实是叶小天授意于苏循天的,只当这是苏循天帮他出的主意。姑爷手下果然是人才济济,派到抚台衙门,负责沟通联络的这么一个人,都有这般超卓于常人的见识,难怪姑爷赤手空拳,便打下偌大一份江山。

    田嘉鑫心悦诚服地道:“苏先生一番金玉良言,田某获益匪浅。先生的恩德,田某铭记在心!”

    苏循天一双色眯眯的贼眼看得人家小姑娘秀靥泛红,羞答答地低下,都不敢看他了,这才笑嘻嘻地转过脸儿来,道:“田公子客气啦。抚台这边,在下会帮公子看着,两雄争风,但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及时告知公子。”

    “多谢苏先生!”

    田嘉鑫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来,递到苏循天面前,苏循天垂眼一瞧,赫然是一张房契。田嘉鑫微笑道:“这幢房子不算大,胜在就在抚台衙门左近,方便先生上衙办公。”

    不等苏循天拒绝,田嘉鑫又转向一旁那位羞羞答答的小姑娘:“薰然,从今天起,你就跟了苏先生吧。苏先生是大有前途的人,饮食起居,你好生侍奉着,也算是有了一个出身。”

    这茶坊是田家开的,可田嘉鑫却还不是田氏家主,没资格将家族财产转赠他人,如此又赠房子又赠美人儿,可全得七房自己掏腰包儿。但是相对于获得田氏家主之位,就算散尽家财,那也值得。

    苏循天被田嘉鑫的大手笔惊得呆了一下,他忽然记起前几天还向叶小天嘟囔过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老大不小的岁数了,姐姐姐夫也不说帮他张罗着,没想到今天连房子带女人突然就全了。

    想到这里,苏循天心里有点毛毛的:“巧合!一定是巧合!如果这也是大人算计到了的,那他可真成了妖孽了。”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07章 风云变幻

    “田嘉鑫!哈哈,十四郎很不错啊!他果然先去找了苏循天,妙雯,你选的人,有头脑。”

    叶小天喝着茶,向田妙雯赞了一声。田妙雯柳眉一挑,微显傲意:“那是,我田家旁支子弟,虽然一向不曾受过重点栽培,但我田家不过没落百余年,却有千载底蕴,这底蕴可不是那么快就能消磨光的,田家儿郎,锋砺不出,但大都可以称为诸兵、藏兵,一旦开了锋,那就是利刃。”

    “啪!”叶小天大掌一挥,拍在她那丰盈挺翘之处,绵软而紧致的触感真是让他爱不释手:“哟嗬,说你胖,你还就喘上啦。”

    田妙雯白了他一眼,不过被他这么一拍,身上却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些兴奋、又有些刺激。

    像她这种天之骄女,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从小被人呵护备至,所以不可避免的,小小的“惩罚”会让她感到新奇、刺激,大概是因为她这种女孩过于优渥的生活环境,所以会有轻微的受虐嗜好。

    田妙雯樱唇轻抿,妩媚地白了叶小天一眼,报复似地往下一坐,一个浑圆挺翘的臀部就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双臂揽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既然你想让他等待时机,为何还要让他这么早出手?”

    “因为……学会等待,也是一门学问。”叶小天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奇怪地看了田妙雯一眼。田妙雯马上有所觉察,问道:“干嘛这么看我?”

    叶小天摸着下巴,狐疑地道:“你素来慧黠,智计百出。如果你我相斗,我琢磨着,与你斗智,莫如一力破十巧,胜算还要大些。如今我这些手段。不信你不明白,干嘛还要问我?再说……”

    叶小天凑到田妙雯耳边,促狭地道:“为夫可是才帮你通了一窍喔,怎么还是这么愚钝不通?莫非还要为夫再接再厉,为你再开一窍?嘿嘿嘿……”

    听他前半句时,田妙雯对这荤话还懵懂不解。再听他后半句,尤其是笑得如此**,想起昨夜他痴缠自己却被她又惊又怕乞求讨饶再三才逃过一劫的新花样,登时面赤如血,可身子却一下子滚烫起来。

    她一下子扑进叶小天的怀里。用他的脸颊遮住了自己羞红滚烫的俏脸,软绵绵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娇嗔道:“主意是你出的,你当然明白自己的用意。人家问你就好,干嘛费心去想?”

    说到这里,她大起胆子挑逗了一句,贴着他的耳朵,呵气如兰地道:“天天被你折腾的有气无力。就不容人家偷些懒、歇歇气力吗?”

    叶小天忍不住笑起来,昨夜酣畅淋漓地一场鱼水之欢,此时本来并没那么强烈的需求。但是被她羞态一惹,心里竟然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他捉过田妙雯的一双皓腕,道:“不只是要他学会等待,只要他不蠢,现在一定也会做些准备。有备与无备,该出手时。速度和效果也是不同的。”

    田妙雯美眸眨了眨,道:“该做的准备自然要做。不过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先看看‘小西天’宋家如何行动吧?”

    叶小天道:“那是自然。不随其机,如何应变?”

    ※※※※※※※※※※※※※※※※※※※※※※※※※

    “小西天”宋家老宅,宋氏家主宋英明听了贵阳府传来的消息,登时哑然。

    女儿带了她的随身侍卫奔赴贵阳时,他就知道这个为情所困的女儿为何而去,眼见女儿为情所苦,宋英明对韦业自然也是恨之入骨,不过是一个没落土司的外戚旁支,杀也就杀了,只要女儿开心,纵然麻烦一些,他也愿意为女儿承担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女儿会在贵阳城内动手。最好的地点,本该是埋伏于途,在韦业即将入城,警惕放松的时刻才最好啊。他更没想到,女儿居然是“明火执仗”,就算要杀,也该隐藏了身份动手啊。

    如今宋晓语不但选择在贵阳城内动了手,公开了身份动手,还被巡检官抓个正着,宋英明也有些无奈了。他这女儿,其实一向乖巧,始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想到骨子里竟是如此的刚烈。

    无奈归无奈,那只是因为他也清楚,这么做哪怕不是为了挑衅叶梦熊的威严,实际上也起到了这样的效果,叶梦熊必须得有所表示,他们“小西天”是理屈的。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很愤怒。理屈归理屈,可宋家在夜郎故地,已是三大寡头之一,有资格跳出道理和王法的天道规则,就算叶梦熊觉得这是在挑衅他的虎威,想要有所表示,置一雅致院落软禁他的女儿也就是了,断然没有把她打入大牢,同一帮贱民囚犯关押在一起的道理。

    这是羞辱,对宋家莫大的羞辱。虽然宋天刀已经告诉他,布政司、提刑司、抚台衙门、贵阳府全都派员入牢视察,妥善安置了他的女儿,并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

    但是刑不上大夫,宋家的小公主,岂可被关进大牢?这是挑衅,这是对“小西天”威信的挑衅。很显然,这是对宋晓语当街杀人,直接挑衅他巡抚大人权威的针锋相对的报复。

    宋天刀看着宋英明,请示道:“爹,让儿子去贵阳,救小妹出来吧。”

    宋英明轻轻摇了摇头:“叶梦熊既然做此姿态,就不会轻易让步了。你不行,对付这头老熊,我亲自去。”

    宋英明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堂外,一边走一边道:“传柬,邀程番长官司、上马桥长官司、洪番长官司、木瓜长官司、水东长官司、底寨长官司、养龙坑长官司诸长官,共赴贵阳城!”

    宋英明作为一方政治寡头,又岂是易与之辈。第一时间他就明白,叶梦熊种种作为,并非是针对他的女儿,而是利用他女儿提供的这个好机会,要同水东宋家展开一场搏奕。

    自叶梦熊到任,先是控制了贵阳府全境,又纵容叶小天,从而插手了石阡、铜仁两府事务,而对其他地方,叶梦熊还只有威慑作用,很难做到如臂使指。

    夜郎故地,有四分之三分别掌握在水西安家、水东宋家、播州杨家手中。叶梦熊要利用这个机会,把他的熊掌探进水东宋家的地盘。这尊镇守“小西天”的大佛,不得不移驾贵阳府,客地作战,与巡抚叶梦熊交交手了。

    面对叶梦熊这一方雄霸,宋英明可不敢等闲视之,既然决定交手,自然邀齐所有部属和盟友,向叶梦熊施加最大的压力,全力以赴,解决危机。

    ※※※※※※※※※※※※※※※※※※※※※※※※※

    “小安死了?”

    叶小安在铜仁梨园唱大戏,因为与戏迷发生冲突被殴打至死的消息传到卧牛岭,叶母悲痛欲绝,白发人送黑发人,叶母几度哭至晕厥。叶老汉毕竟是男人,对于情绪的控制远胜叶母,却也是含泪欲滴,黯然难言。

    叶大嫂虽然一直瞧不上丈夫的懦弱无能,等他富贵后吃喝嫖赌,恶习重重,更是深恶痛绝,夫妻俩极不和睦,可是嫁鸡随鸡,有这么个人杵在那儿时,神憎鬼厌,恨不得他消失,真没了这么个人,却让她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李大状现在在卧牛岭,俨然就是“家政”的身份,仅次于“总理”一职,再往上就是土司本人了。不过现如今的卧牛岭势力还没壮大到需要设立有权控制内政外政、文武两途的“总理”,所以他算是叶小天之下文职第一人。

    听说叶小安被人打死,腹黑的李大状竟然心生窃喜,对那位土舍老爷,他实在是烦透了。可叶小安是叶小天的亲兄弟,就算掌印夫人对他都忌讳多多,李大状又能怎么样?

    现在叶小安死了,李大状真是满心欢喜,恨不得冲上卧牛岭最高处,振臂欢呼一番。不过这么做当然是不行的,李大状对着镜子努力酝酿了半天情绪,等他离开居处,走进后山土司家族院落时,已是面带戚容、目蕴泪光,一脸惨淡。

    “老太爷节哀啊……”

    李大状嘴唇颤抖着,扶着叶老汉的胳膊,泣声劝慰了一句,又转向叶母,举起衣袖拭了拭眼睛,藏在袖中的一片生葱往眼睛上一抹,再放下衣袖时,已是泪眼迷离。

    “老夫人,千万保重身体啊!哚妮夫人,你快扶老夫人去歇息一下,这要熬坏了身子可怎生得了?土舍夫人,学生马上派人把噩耗禀报土司大人,一会儿学生就赶去铜仁,把土舍老爷接回来。

    一瞧李大状如此真情流露,叶老汉和叶大嫂都很感动,叶大嫂道:“多谢李先生操持,我跟你一起去铜仁,去……接他回来……”

    一语未了,叶大嫂又是号啕大哭,桃四娘赶紧上前好言劝慰,这时哚妮已经搀着哭得两眼红肿如桃的叶母向屏后走去。

    “也好,那学生这就为土舍夫人安排车马。”

    李大状悲痛地说了一句,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门,出了院落,抬头看了看贵阳府方向,暗自思忖:“这个王八蛋,要死什么时候不好死,怎么偏挑这个时候死,真是连死都要讨人嫌啊。报丧的事又不好故意拖延,大人去贵阳分果子了,可别因此误了大人的正事才好……”

    诚求月票、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08章 魔鬼的诱惑

    田彬霏并不知道在贵阳府,正有一位以他的未亡人身份出现的姑娘,为了他当街杀死了他的“仇人”韦业,他也不知道他一生呵护珍爱的妹妹,正孤心苦诣地为他培养着接班人,以接过他背负一生的责任和生存的唯一理想:振兴家族。

    他现在叫田是非,换了一层身份,从某种程度上,他似乎也跳出来了本来身份赋予他的责任和义务。他现在要做的,仅仅是保证叶小安的“死”还有他的“新生”。

    李大状陪着叶大嫂赶到了铜仁,一个人死掉后的模样和生前会有很大的区别,缺了生气,样子就会变得异样起来。如果他又受过伤、破过相,那仅有五六分相象的人,就会有七八分相似。

    而死人与生前会有所不同,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所以七八分相似的模样,哪怕看在他至亲的人眼里,也会觉得本就应该是这样,如果与生前相貌一模一样,反而不正常了。

    更何况李大状陪着叶大嫂赶到铜仁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尸体在停放期间破败的更加厉害,所以他们看到“叶小安”时,完全没有什么怀疑,事实上一见那相像的模样,又是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叶大嫂悲呼一声,已经扑到尸体上痛哭起来,哪可能去细细检查尸体。

    至于李大状,则站在一旁,满面悲戚。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如何让目光显得更真诚,时不时调动一下嘴角的肌肉,让它生动地抽搐几下,仿佛他正强忍着痛哭失声的冲动上面了,更不会仔细端详那个死鬼。

    铜仁于家听说叶小安惨死之事后,已经出面帮他们做了善后,“叶小安”已经由于家提供了一口质料上等的棺椁,戏园子也被封了,戏班班主、众戏子、乐师等人也都被拘在园中。

    至于当日的观众,这可就不容易找了。那票又不是实名认证的,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票,门**了钱便可进园子,谁晓得当日来看戏的都有些什么人。至于当日捣乱的泼皮,就更没法找了,戏班子里的人不认识。

    而且叶小天现如今在铜仁府是众所皆知的不可招惹的第一号凶人,当死在戏园子里的那个戏子其实是叶小天的胞兄的消息传开后,整个铜仁府所有在道上混的人个个惊惧。

    尽管此事与他们没有一丁半点的关系。可他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谁晓得叶土司震怒之下会不会来个宁杀错勿放过,所以铜仁的城狐社鼠、三教九流,能逃的全逃了。

    如此一来,整个铜仁立即风清月朗,大有路不拾遗、夜不避户的派头,不过由此一来,也更难分辨当日在戏院子里捣乱的人究竟是谁了,但凡逃走的,个个都有嫌疑,怎么查?

    田彬霏暗中关注着李大状一行人的行止。对叶小安之死其实毫不在意的李大状丝毫没有了平日的精明,他和叶大嫂接收了“叶小安”的尸体,简单了解了一下当日的情况,委托于家代为调查凶手的下落,便护送着灵柩返回卧牛山去了。

    看着李大状一行人离开铜仁城,坐在茶楼上的田彬霏微微一笑,向两个下人招招手,便会了帐,登上滑竿,听着那滑竿发出的吱吱嘎嘎的美妙音乐。返回了七星观。

    ※※※※※※※※※※※※※※※※※※※※※※※※

    寺,廷也,有法度者也。庙,居之于朝廷同尊者也。而观。于上观望,窥测无上天意,以求天人合一之所在。这名字的不同,与佛教两教之不同,却也暗暗吻合。

    一般这种教派丛林,多建于大山之中。求个清静,建于闹市大阜之中的寺庙道观虽然难免要沾染更多的红尘烟火气,但是他们一样会讲究闹中取静,就如这七星观,虽然自长风真人入驻,香火鼎盛,香客如云,但也仅限于前观,后观依旧是外宾止步的修行之所,极是清幽。

    不过,这里现在却有一群并非道士的人长住,而且其中还有女人,只是他们捐献的香油钱实在惊人,观中修道之士无论上下,都视之如衣食父母,却也不会挑剔他们扰了自己的清修。

    田彬霏的滑竿儿从观后角门儿抬进来,便直接进了后观。

    祈禳殿,存思堂,滑竿儿停下,田彬霏又被抱上一辆木轮车,便被人推了进去。

    “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答应你们的!”

    存思堂上,人人都认为已经死掉的叶小安,正站在那儿,脸色苍白,满眼惊惧地看着田雌凤。田雌凤妩媚妖娆,与田妙雯有六七分相似,比初为人妇的田妙雯更年长几岁,仿佛一枚熟透了的桃子般娇艳欲滴。

    这样的美妙妇人,再加上她的巧笑嫣然,换作其他场合,只怕要看得叶小安色授魂销。但此时叶小安看着她,却像是看到了一只罗刹女鬼,似乎她马上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嚼得他尸骨无存。

    “你回来了?怎么样?”看到田彬霏,田雌凤放弃了对叶小安的劝说,微笑着迎向田彬霏。

    田彬霏看了叶小安一眼,刻意加重了语气:“卧牛岭派了李秋池,陪同叶小安的妻子来到铜仁,已经接收了尸体,扶棺返回卧牛岭了。”

    叶小天本就脸色苍白,听到这话,仿佛被一记重拳击中了脑袋,踉跄退后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椅上。他还活着,但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就连他多年的枕边人,与他共育有一子的女人,也是一样。这一刹那,他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感觉,那是一种莫以言喻的恐惧。

    田雌凤微微一笑,对田彬霏道:“好的很,我立即派人通知天王,咱们这边偷了天,那边就好换日了。”

    田雌凤向田彬霏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趁着叶小安心防已失,继续劝说,便姗姗地走了出去。他们这番话根本就没有背着叶小安,也根本无需回避,这件事要办成,叶小安必须要参与其中,又何必瞒。

    田彬霏轻轻推动轮椅。来到叶小安面前,他坐在轮椅上,与跌坐在椅上的叶小安差不多一般高,但一个腰杆儿挺拔。一个萎顿在那里,高下立判,田彬霏看着叶小安,就像掌人生死的神祗,俯视着一个蝼蚁般的存在。

    “叶小安。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存于世了。所有的人都认为你已死去,包括你的父母和妻儿!”

    叶小安怒视着田彬霏:“我还活着!”

    蒙面巾上露出的那双眼睛带着一抹笑意:“有什么区别?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不会有人知道你又死了一回,你的家人甚至不会为你再悲伤一次。你真的还活着?”

    叶小安艰涩地咽了口唾沫,眸中露出绝望之色。

    田彬霏悠然道:“你是叶小天唯一的手足,可叶小天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他有把你当过兄弟吗?那么多外人都可以掌握大权,可你这位亲兄弟却没有一点实际的权力。可悲啊!”

    田彬霏往叶小安的心里埋着恶毒的种子:“如果他信任你、重用你、委你以大权,谁敢轻视你,而现在的你,在卧牛岭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是一个人人憎恶的废物!”

    叶小安抬起头,恐惧而愤怒地瞪着田彬霏:“你怂恿我杀害我的弟弟?”

    田彬霏嘴角绽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只是隔着蒙面巾,叶小安看不见:“你也配?杀叶小天?呵呵,叶小安,你觉得你有那个本事吗?”

    田彬霏不屑地看着叶小安:“你答应。或者不答应,叶小天都要死!杀他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他。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田彬霏傲然扬起了下巴,随着他的说话,蒙在脸上的黑巾轻轻起伏着:“卧牛岭的根基太浅了,别看它现在风头甚劲,可它就连梅邑洞司那样的三流小土司都比不上!”

    田彬霏毫不客气地指评着:“如果梅邑洞土司死了,他的家族不会遭到撼动。新的土司可以立即即位,梅邑洞治下的大小头人们不会心生异志,也不会树倒猢狲散,可是卧牛岭做得到吗?

    什么叫底蕴,这就叫底蕴,它需要千百年的酝养,再如何天纵奇才,他可以如慧星经空,灿烂无比,却无法利用他的英明神武,弥补这需要无尽岁月才能孕育出来的底蕴。”

    田彬霏又推了一下轮椅,他的轮椅前缘已经抵在叶小安的膝上,本该是他双腿的地方,只有空荡荡的袍裾,被轮椅和叶小安的双腿挤得平平的、紧紧的。

    田彬霏盯着叶小安,一字一句地道:“叶小天,一定死!叶小天死了,卧牛岭还会存在吗?卧牛岭不复存在的话,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妻、子,还会存在吗?你应该知道,叶小天招惹过多少仇家,一旦失去了卧牛岭势力的庇护,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能把你叶家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如果失去了二弟,如果失去了卧牛岭,叶家人会遭遇怎样的下场?只稍稍一想,叶小安就禁不住遍体生寒。

    田彬霏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正在说服教育一个愚蠢的晚辈,耐心地同叶小安讲着道理,道:“你没有背叛你的家族,你的弟弟也不是你杀的。你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不让你兄弟耗费无数心血一手打造的势力消散,而勇敢地承担起这份责任啊!”

    听着田彬霏的话,叶小安的眼神有些迷惘起来,他觉得田彬霏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荒唐,但又似乎大有道理。

    田彬霏道:“如果没有杨天王的帮助,你能上位吗?你在卧牛岭是个什么局面,你很清楚!当叶小天死后,你叶土舍登位会有人扶保你吗,凭你的能力,站得住吗?”

    “杨天王一世枭雄,叶小天自不量力,欲与天王争雄,天王轻而易举就能灭杀了他。叶小天一死,卧牛岭势力烟消云散,因此陷入绝地的,只能是你们叶家,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对杨天王来说,举手之间灭杀了叶小天,也就起到了震慑宵小的作用。卧牛岭这股力量,还没看在天王眼里。归顺天王、服从天王,你不过是给天王的锦绣江山添了一朵花,而天王垂恩栽培,对你、对你们叶家来说,却是雪中送炭啊!”

    叶小安的眼神儿更加迷乱了,经田彬霏这么一说,他心中的罪恶感顿时减轻了。他所抵触的,是加害他的兄弟。亲兄弟啊,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从小一起长大的血缘兄弟,纵然现在常常因为彼此的理念与行为而酿成冲突,又岂能彻底削除那骨肉亲情。

    可是,如果叶小天得罪了杨天王,不得不死,他的死与叶小安是否答应冒充叶小天没有必然联系,那么,荣华富贵他要不要?权柄地位他要不要?自己与家人的安全,他要不要?

    看到叶小安迷乱的眼神儿,田彬霏微笑起来:“你那兄弟能有今日,很大程度是倚仗他所掌握的蛊教力量。而蛊教最强大的本领,就是蛊术,你虽然不懂蛊术,但你在卧牛岭这么久,应该也听说过它的种种神奇之处。

    而我就精通蛊术,我的蛊术比你那位充任蛊教教主的胞弟还要高明的多,我所掌握的蛊术之中,有一门秘蛊,甚至可以操控一个人,你也不想让我迫于无奈,把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吧?”

    田彬霏这句话就有些夸张了,蛊术说到底还是一种毒物的运用,如果它能控制人的神智,就不会有德峁佬等人的叛教,田彬霏也不必耗费这么多心思说服叶小安了,但是蛊术早已被世人神化了,在叶小安心旌摇动的时候,无疑是又加了一块说服他的筹码。

    “你好好想一想吧,我不逼你!不管你答不答应,叶小天都要死!复仇?你没那个能力!天子处死一个大臣而保全他的家族,他的家族是臣服于天子呢,还是不自量力地思谋反叛?你久居京城,见多识广,不妨好好想一想。杨天王,就是此间的天子!”

    田彬霏就像是在放风筝,紧一紧,又松一松,说完这句话,他就转动轮椅,悄无声息地向外面滑行而去。叶小安坐在那儿依旧保持着萎顿的坐姿,但胸膛却极剧地起伏着,就像刚刚激烈地奔跑过。

    “话语如刀,直指人心呐!”田雌凤吩咐人给杨天王送信,安排完毕已经回来,但她没有进房间,而是站在外面听着,等到田彬霏出来,田雌凤不禁由衷地赞了一声。

    田彬霏微微一笑,推动轮椅向前行去,田雌凤漫步随在一旁:“刚刚收到贵阳那边的一些消息,事关田家,你要不要听听?”

    “不要!”田彬霏果断回答:“关心则乱!我做不到不关心,莫如不知道。”

    田雌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一生致力于恢复祖上荣光,现在真能割得舍下?”

    “不需要割舍!”

    田彬霏双手按住轮椅,停止了前行:“田氏家族不用我操心,如果我不在,田家就会垮,那么我就是在,也休想带领田氏家族,恢复祖上的荣耀。何况,小妹已经回去,纵然我在,也不见得比她做的更好!”

    田彬霏说着,极目眺望着远方,目光闪动不已。他的确是相信他的消失,会让家族在阵痛之后,更加健康强壮,何况他还会暗中的维护着家族。但是,是否有利用这个理由把小妹羁绊在家族中的私心,那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做正事吧!”

    失神片刻,田彬霏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成锐利的光芒,淡淡地道:“叶小安已经在手,在大势面前,他会屈服的!接下来,我们该去换日了!叶小天,一定要死!”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

第09章 讲断

    铜仁张氏彻底搬离了他们统治了五百多年的铜仁府,辗转迁徙到贵阳,他们已经在贵阳城外买下了七百亩土地,涵盖了田地、木林和一条河流,看来是打算在此效仿田氏,打造一座家族式的城镇。

    一到贵阳城,张家的人就听说了韦业被杀的消息,心中不免生起几分兔死狐悲的悲凉。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搬离铜仁,不仅仅是惧怕,也是一种表态。

    几百年的苦心经营啊,根系之繁之深,恐怕任何人也挖之不绝,唯有把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它遗留于土壤中的那些扯断的根系才会渐渐枯死,或者渐渐生长成为一棵独立的植株。

    张家主动迁徙,才能让叶小天和于珺婷放心,放弃任何可能的对他们的追杀迫害。张氏后人到了贵阳,来得无声无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准确地说,是上层权贵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哪怕是那般庞大的一支车队,足足数百辆牛车骡车,数千口人的到来。而宋英明只带一二十名铁血侍卫,风尘仆仆地赶到贵阳城,却仅仅在小半天的功夫内,就已无人不知。

    自从宋晓语当街杀人,他们就知道,一场大人物之间的博奕,将要在贵阳城展开。而这场博奕的双方操盘手,就是宋英明和叶梦熊。宋家天刀,虽然是年青一辈中的翘楚,可让他对奕叶巡抚,资历尚嫌不足。

    宋英明到了贵阳城,居然连他的别业都不去,一阵风般径直冲向抚台衙门。而叶梦熊做的也绝:不见!

    即便是四大天王世家中的宋氏家主,登门求见他也不见,理由是尚未做终审之前,他身为主审,不宜私唔犯人家属。

    叶梦熊居然做的这么绝,人人都以为宋英明会勃然大怒,调集他在贵阳城中的力量直接撞开抚衙大门了。可是更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宋英明竟丝毫不怒,只提出了另一个要求:他要见见女儿。

    照理说。这一点也是不合乎规矩的,那是杀人重犯,不是寻常的小偷小摸。可问题是宋英明也不是寻常人,叶梦熊并不是食古不化、愚腐透顶的海瑞先生。他当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于是,宋英明就畅通无阻地进了提刑司大牢。

    宋英明穿着便袍,牢中女犯都不晓得他的身份,但是看那平日里阎王一般威风的正副司狱忽然变成了小鬼儿,踮着脚尖一路小跑地跟在此人身后,而且脸上带着无比谦卑的笑。她们马上就知道此人的身份了:宋天王。高高在上,对她而言,居于九天之上的天神一般的存在。

    “打开牢门!”

    “这……”

    狱卒摸着钥匙,迟疑着看向他们的司狱大人,高司狱笑脸一收,嗖地一下窜了上去,移形换影一般,奇快无比。他一把抢过狱卒腰间的钥匙,把他狠狠地拨拉到一边。迅速打开了牢门,点头哈腰地道:“宋老爷子,您老人家请。”

    宋英明看了看牢中摆设,脸上阴郁之色稍霁,叶梦熊还没做绝,否则纵然拼着元气大伤,他也要不惜与叶梦熊一战了。宋天刀沉声道:“小妹,爹爹来看你了。”

    宋晓语抱膝团身坐在榻上,正在痴痴出神,这么多人到了牢门前。她都恍若未见。听到宋天刀的声音,她才蓦然清醒过来:“爹!”

    看到站在牢门外的宋英明,宋晓语先是一喜,腾身就下了榻,欲待扑出牢门,看到宋英明半白的头发,心中一酸,忽然就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向宋英明深深地叩了个头:“爹,女儿不孝。受父母大人养育多年,未曾有半点报答,还要给父亲凭添许多麻烦,女儿不孝……”

    宋晓语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宋英明鼻子一酸,眼睛微微发红,他迈步进了牢房,踩着薄毡的地面,走到宋晓语面前,轻轻抚着她的头,低声叹道:“傻丫头,傻丫头啊……”

    宋英明弯腰把女儿扶起来,正容说道:“女儿莫急,爹很快就救你出去。”他又侧首横了候在外面的高司狱一眼,冷冷地道:“老夫的宝贝女儿,你好生侍候着,但教她受半点委屈,老夫叫你尸骨无存!”

    高英杰吓得卟嗵一下跪在地上,连声应承:“宋老爷子放心,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然不敢叫大小姐受半点委屈!”

    ※※※※※※※※※※※※※※※※※※※※※※※※※

    程番长官司、上马桥长官司、洪番长官司、木瓜长官司、水东长官司、底寨长官司、养龙坑长官司……,一位位土司大人相继赶往贵阳。就连宋英明都吃了闭门羹,他们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去敲巡抚大人的门。

    而事实上,他们也不需要去,他们赶来贵阳,表面上甚至没有一点与此事有关的样子,但是谁都知道他们就是为了宋家而来。他们来,只是表明一个态度,与宋家共进退的态度,而这一点,才是不容任何人忽略的最关键处,它的作用,甚至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然而,律法方面,宋英明也没有放松。既然叶梦熊说终审未定,那就是还要做最终裁决。这样一件案子,其意义其实早已上升到政治层面,法律本身的意义微乎其微,但是这个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贵州四大讼师的三位,全都被宋家聘下来了。

    贵州四大讼师,以李秋池为首,但是李秋池做讼师,固然赚的盆满钵满,可惜社会地位却始终提不上去,他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跑去葫县给人做师爷了。

    这厮眼光也毒,居然投靠了当时还只是一个县丞的叶小天,如今他赫然已是卧牛长官司的“家政”,这可就不是师爷那么简单了,来人必然成为一方头人,传承百代。

    当然,叶小天现在只是一个吏目,没资格封什么“总理”、“家政”、“头人”,可谁都晓得那只是一个笑话,他的势力有增无减。巡抚叶梦熊连宋天王都给吃了他的闭门羹,叶小天却能成为座上宾,世上有这么霸道的吏目吗?

    令人羡慕啊。其他三大讼师每每想起此事,都有痛心疾首之感,怎么这雨点儿,偏就砸到李秋池头上了?他们只道是李秋池眼光毒辣。要是他们知道李秋池一开始前往葫县竟是与叶小天为难去了,又不知该做何想法。

    叶梦熊任由杨英明调兵遣将,我自巍然不动。他只把定一条原则,你“小西天”有没有造反的决心?只要没有,你奈我何?

    ……

    叶小天此来贵阳城,本来是做好了成为全城瞩目的新贵人物的打算。没想到因为宋天王与叶梦熊之间的这场博奕。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了。

    犹记得他成为卧牛岭土司,初至贵阳时,满心以为会成为贵阳的风云人物,谁料贵阳顶层的权贵几乎无人关注他这个自鸣得意的新晋权贵。要不是后来发生了花溪血案,他也就无声而来,无声而返了。

    此次叶小天来贵阳,可谓是最大的胜利者。可惜只是在叶巡抚给面子,亲自接见时风光了一把,随着宋晓语姑娘的到来。他迅速变成了一个陪衬,就连在田家,现在最引人注目的也是田嘉鑫,叶大老爷彻底被人遗忘了。

    叶小天倒是乐得如此,他如今也算是一方枭雄了,总不能凡事都亲自出手打打杀杀吧,高居九重天幕之上,一言决人生死、一念定人贵贱,那才是真正的大人物该有的表现。

    在朝,这样的大人物是皇帝及其内阁的综合体。在贵州,安老爷子也算是这样了不起的一个大人物,叶小天虽然比起他们还远远不及,但是却也该过了亲自冲锋陷阵的时候了。

    就说铜仁张知府、于监州吧,除了同等身份的大人物之间的搏奕,有几件事是需要他们亲力亲为的?如果凡事都需要他们亲自出面,亲自出手,只能证明这股势力还未成形。

    叶小天倒是很享受现在这样的生活,每日与田妙雯游览贵阳山水名胜,悠游自在,胜似神仙,但是叶梦熊却不想他这么清闲,在曹家、童家、展家和杨家的人相继赶到贵阳之后,一个青衣皂隶便出现在了田家大院的门口。

    “抚台大人有命,请贵府姑爷、卧牛司吏目叶小天,于明日辰时三刻,前往抚衙,抚台大人要亲自出面,为石阡、铜仁两府诸土司‘讲断!’”

    展家、杨家和铜仁张家已经被叶小天彻底整治的没了脾气,抚台大人还没调停,张家就已经把家都搬到贵阳来了,他们哪里还有可能同叶小天争风,认命啦。

    至于石阡曹家,倒是还不死心,他们也确实有理由不甘心,虽说曹瑞希一直就对童家没怀什么好心眼儿,可曹家和童家毕竟不曾有过真正的大冲突,曹家联合展家,本来是想分割杨家、侵占卧牛岭的,谁知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一直不声不响的童家突然出手,一下子就抄了曹家的老窝,他们找谁说理去?

    可惜,形势比人强,叶梦熊对叶小天是明显的偏袒,对童家吞并曹家,居然也毫无异议,对曹家的哭诉叶梦熊置若罔闻,只是象征性地问询了几句,便做出了由童家御曹氏故土、子民的决定。

    “多谢大人为下官主持公道!”

    叶小天和童云双双离席,向叶梦熊施礼道谢,一旁曹、展、杨、张四家神色无比怪异:“主持公道?你们夺我土地、占我子民,把我赶出故地,还说是为你主持公道?”

    童云激动的浑身发抖,满面红光,这可是开疆拓土之功啊!叶小天就淡定多了,对童云来说,这是远超父祖的莫大功绩,祖祠族簿上都要重重地写上一笔,而对叶小天来说,他的全部江山都是他亲手打下的,作为卧牛叶氏的始祖,他有什么好激动的。

    童云只需要向叶梦熊长揖道谢,叶小天现在被贬成吏目了,级别相差太多,要施礼就得下跪。叶小天不情愿,僵着两条腿慢腾腾地刚蹲下去,就见叶梦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叶小天!”

    叶小天趁势站住了:“下官在。”

    叶梦熊淡淡一笑:“你年纪不大,傲骨倒是够硬,本官一生,南征北讨。东挡西杀,为朝廷立下莫大功勋,才有今日这一省巡抚之职。论年纪。可做你的祖父,论官职,与你天壤之别,叫你跪一跪本官。委屈了你吗?”

    叶小天老脸一红,仔细一想,无论从哪一方面算,向这位当世名臣跪上一跪似乎也没有什么,叶小天有一点好处:知错能改。当下神色一正,对叶梦熊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知错了!”

    叶小天正容站定。正要向叶梦熊行跪谢之礼,叶梦熊已经站了起来,离开公案,面南背北地站定,忽然神色一肃,沉声喝道:“叶小天,接旨!”

    叶小天吓了一跳,旁边不管是正在兴奋的还是沮丧的,也都愕然抬起头来。叶梦熊看着叶小天。揶揄地道:“怎么,你叶大人还是不肯跪?”

    叶小天干笑道:“大人说笑了。咳!臣叶小天接旨!”

    叶梦熊徐徐展开从袖中摸出的圣旨,缓缓展开,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听那意思,大概是说叶小天自从受到惩处,便改过自新,安份守己,约束部众子民,扶助弱小、搭桥铺路。造福乡里……,所以皇帝老爷决定让他官复全职。

    陪跪于一旁的张家、展家、杨家、曹家等人听得泪如雨下:“不就是叶小天把他抢的地盘的司法权都交给朝廷了么,用得着把他描述成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善人么?”

    叶梦熊念完了那又臭又长的圣旨,将它卷起,叶小天立即高举双手,郑重接过,叶梦熊似笑非笑地道:“叶长官,恭喜啊!皇恩浩荡,希望你能体会上意,做好一方牧守,莫要让皇帝失望。”

    叶小天毕恭毕敬地道:“大人的教诲,下官记下了。”

    叶梦熊摆了摆手,对张展等家族的人道:“你们退下吧,叶小天留下,老夫还有话对你说!”

    叶小天垂首肃然道:“是!”

    众人鱼贯而出,堂上一清,待得众人离开,叶小天那拘瑾乖巧的模样儿登时不见,他也不等让座,便走到一旁,大剌剌地坐下,笑嘻嘻地对叶梦熊道:“大人好手段,这一记敲山震虎使得好!”

    叶梦熊乜了他一眼,在上首坐了,冷哼道:“老夫敲的什么山,震的什么虎?老夫怎么不知道。”

    “老大人,自己人,就不用这么假惺惺了吧?”

    叶小天笑嘻嘻地道:“宋天王那里正招兵买马、磨刀霍霍,大人挑在此时给我们‘讲断’,居然还变出一副圣旨来,算是个什么意思?大人您这是在告诉那些赶来铜仁向您老人家示威的那些土官,您不是土官,您总有一天会离开,可是只要您在一天,就代表着朝廷一天,您能让人贵、也能让人贱,大势所至,他们想帮着宋天王对付您老人家,最好掂量掂量后果得失啊,对么?”

    叶梦熊冷哼道:“胡说八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堂堂正正,光风霁月,襟怀坦荡,行事至正,身为巡抚,牧守一方,一言一行,代表朝廷,岂会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叶梦熊义正辞严地训斥罢了,身子忽地一侧,稍稍压低了些声音:“在杨、展等人设立司法衙门的事,你可要配合本抚好好办理啊!朝廷对此甚是重视,出不得半点差错。”

    叶小天:“……”

    叶梦熊又道:“还有,宋英明不救回女儿,绝不会善罢甘休。老父倒也不是定要与他女儿为难,可宋家一向藐视本抚,藐视本抚就是藐视朝廷,这次总要给他些教训才好。然则,世事难料,万一真要闹到骑虎难下的境地……”

    叶小天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抚台大人放心,您就卯足了劲儿地跟他干吧,真要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小的给您搬梯子。”

    叶梦熊抚须颔首:“孺子可教!”(未完待续。)

    PS:2015福布斯?年终盛典./ploy/20151215/请大家把票投给关关!投票入口在读书客户端和网网页版的醒目位置!拜谢!另外年终月票双倍!而且有一个投完票分享到朋友圈点赞加票的活动,大家要注意哦!详情请查客户端,或者公告里的链接!谢谢大家!

第10章 讲断人也讲断

    “古法?呵呵,你要和朝廷讲古法么?要说古法,汉初便有‘今人相杀伤,虽已伏法,而私结怨仇,子孙相报,后忿深前,至于灭尸敛业,而俗称豪健’之说,朝廷又是如何处理的呢?‘若已伏官诛而私相伤杀者,虽一身逃亡,皆徙家属于边!’”

    说话的是刑科司吏曹凝,精于律法,据说一本《大诰》他能倒背如流。此刻,宋家聘来的三大讼师正与抚台衙门和贵阳府的刑房、推官署等官员唇枪舌箭。

    夜郎第二状师谭笑生淡淡一笑,傲然上前道:“你也说虽已伏法而私结怨仇,你也说已伏官诛而私相伤杀,请教,韦业害死了田家公子,他是已经伏法了呢,还是已经官诛?”

    夜郎第三状师赵甲庸缓步上前,沉声接口道:“韦业既未伏法,也未就诛。他还活蹦乱跳的,此来铜仁,他居然是代表杨家,接受抚台大人‘讲断’来的,曹司吏可不要说他此来是要伏法的。”

    赵甲庸在夜郎四大状师中排名第三,但年纪最大,若搁在后世,像他这样名闻一省的大律师社会地位可算是相当的尊贵,但是在这个年代,讼师很不招朝廷待见,虽然讼师都是读书人出身,却也不受士林待见,所以他们既依附于官府而生,又和官府天生对立。

    赵大讼师性情素来沉稳,此番要打官司,对头是抚台大人,依他一向的脾性本来是不会出这个风头的,但这次邀他出面的可是“小西天”宋家,且不提宋家的酬劳是何等的丰厚,而且真有那么一线赢的希望,一旦这场官司打赢了,他的名声就不仅限于贵州一地,而是要名扬天下,所以就连赵老讼师也是摩拳擦掌,爽快出面了。

    曹司吏冷笑道:“韦业不曾伏法,那是因为没有人告到这抚台衙门里来。否则你以为抚台大人会不受理么?你们藐视王法,有了冤情不向抚衙举告,而是兴私兵报仇。我大明律法里可没有这么一条。”

    “举告?就算抚台大人肯接受举告吧,可宋姑娘尚未出嫁,要举告也是该由田家人来举告。宋姑娘如何抛头露面?宋姑娘明明尚未出嫁,只为一纸婚书。便以田公子妻子自居,此谓之节,当大力褒扬。

    宋姑娘因‘节’而杀人,情有可原,理当宽赦,据我所知。我朝虽不鼓励私相复仇。但是因‘孝’、因‘节’、因‘忠’、因、‘义’而杀人者,是有过宽赦先例的。”

    这回说话的是四大状师中的纳鎏迦,这是一位纳西族人,但自幼生长于贵阳城内,接受汉家教化,谈吐气质一如汉儒无异,也是一位以笔作刀、铜齿钢牙的有名讼师。

    曹司吏矜持地道:“是否宽赦,那是法理之外、主审之官决策之事了。如今抚台大人不赦,显然是认为此案重大。影响恶劣,纳讼师此等言语,看似有理,却不足为据。”

    谭笑生厉声道:“情理与法,时而合,时而分,并不统一。盖因如此,圣人治世,亦不拘于法。十二年前曾有一案,江南余姚有一男丁名曰孙文。幼时父为族人杀死,及其长成,趁其不备,猝而杀之,未几获赦。

    何也,孝道也!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今宋姑娘为早有婚约在身的田公子复仇,与余姚孙文一案有何不同?孙文赦得,宋姑娘便赦不得?抚台大人铁面不赦,不怕坏了三纲五常吗?”

    这顶大帽子祭出来,性质就严重了,刑科众书吏、府衙的推官、经历等一干人等一拥而上,抻长了脖子理论起来。要比打口水官司,谭笑生、赵甲庸、纳鎏迦等人怕过谁来,登时唾沫随手势而飞,脸色共猪肝一色,把个抚台大堂当成了泼妇骂街之地。

    二进厅堂里,分坐左右的宋天王和叶抚台就斯文多了,他们不要说唾骂,连一句言语都没有,整个二进大堂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轻微啜茶声。

    “哎!宋大人呵护爱女的心思,叶某是明白的,叶某也有子有女嘛。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令媛当街杀人,本抚很难做啊……”

    叶梦熊抚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着,根本看不出曾是一位统兵数十万,镇守北疆令敌酋望风而逃的大帅。

    “如今,亏得卧牛岭叶土司教化地方有功,铜仁、石阡两地多位土司、头人纷纷上书朝廷,请求朝廷置府设衙、一统司法,上意大悦。否则单单听说令媛倚仗豪门,肆意杀人,必然龙颜大怒,那时,只怕本抚也要被动了。”

    宋英明闻弦音而知雅意,马上不屑地瞟了叶梦熊一眼。我女儿在你手上,就想威胁我水东宋家拱手交出司法之权么?简直是做梦!

    土司最重要的几项权利:世袭权、行政权、赋税权、征兵权、司法权。其中最常用的,对土民来说影响力最大的,就是行政权、赋税权和司法权,这是土官行使其职权的基本权,如果没有这三项权力,征兵权就无法实施,世袭权在手也无济于事,那样的世袭官和世袭铁匠、世袭狱卒还有什么区别?俨然就是中原的齐户编民了。

    宋英明慢慢地吸了口气,道:“是啊,这件事,是小女冒失,给抚台大人添了麻烦,宋某疏于管教,恕罪,恕罪!”

    说到这里,宋英明又叹了口气,道:“近些年来,播州杨氏蠢蠢欲动,不断挑衅生事,倚仗其兵强马壮,欺凌其他土司。我水东宋氏与播州杨氏只隔一条乌江,杨应龙常启战端,宋某不得不长期坐镇小西天,应对野心勃勃的杨应龙,以致忽略了对子女的教育,实在是惭愧啊。”

    叶梦熊淡淡一笑,宋英明这是在邀功啊,替朝廷遏制杨应龙扩张野心的人是他宋英明,西南边陲的平静,他宋英明有不可或缺的重大作用,可谓劳苦功高。

    可那又怎么样?宋家的地盘就在播州之南,就算不是为了朝廷,难道宋家就会向杨家拱手称臣,任由杨应龙的势力长驱南下?宋家抵制杨家是为了宋家自己,叶梦熊才不领情。他需要的是宋家向朝廷交出更多权力。

    叶梦熊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道:“播州杨氏桀骜不驯,常常惹是生非。本抚对此也有所察觉。不如叶某请示朝廷,于小西天以北乌江沿线设立卫所,以保地方,宋大人以为如何?”

    宋英明脸色一变。对于行政权叶梦熊不便**裸地插手,便想拐弯抹脚地想干涉司法,遭他拒绝之后,这又打起军事权的主意来了。“卫所、土司”相结合的军事建制,这在一些地方已经施行了,主要是一些交通要道以及地方土官力量薄弱、不足以抗拒中央的地区。

    比如葫县。早在它还是葫岭儿。由两位小土司管理期间,当地就驻扎了一支巡检武装。因为那里是驿道入黔的要道关隘,同时葫岭儿当地的土官力量而小。

    一旦容许朝廷在他的地盘上建立武装,那可如附骨之蛆,再也休想抛得掉了,而且依附这些卫所,必然将有大量的汉民寄居,继而扩张成村、成镇、成城,渐渐侵袭、同化他们。

    宋英明马上明确拒绝。道:“多谢抚台大人美意,杨应龙虽有侵犯之心,但我水东宋氏尚有抵抗之力。若骤兴天军,恐令杨应龙惊惧,一旦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轨举动,恐烽烟四起,不是百姓之福,亦非朝廷所愿。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叶梦熊冷笑两声。道:“宋大人这也是老成谋国之见,既然你想从长计议,那就从长计议罢。关于令媛当街杀人一案,叶某是很想通融一二的,但……正因杀人者是你的女儿,影响深远啊!”

    叶梦熊悲悯地叹息了一声,花白的眉毛微锁,好像真的在为宋英明打着主意,宋英明盯着他,目光利如雪剑:“巡抚大人这么说,就是不能通融了?”

    “能……倒是能的……”

    叶梦熊慢吞吞地道:“杀人偿命,国之大典。叶某苦思冥虑,才想到在‘节’之一字上做些文章,也唯有在这一点上做做文章,才能让令媛免去死罪。不过……”

    叶梦熊瞟了宋英明一眼:“死罪可免,却也不能就此无罪释放,否则国法威严无存。”

    宋英明微微眯起眼睛:“大人之意,小女得在你这牢中关多少年?”说到此处时,宋英明声音已冷,寒气逼人。

    叶梦熊老神在在,完全没有受到宋英明的威势影响:“不需坐牢,为亲为节而杀人,还是可以通融的,所以这死与不死、罪与不罪,其实都是可以商量的,不过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岂可安然出狱?要释放令媛不难,须得依律杖六十,方可释放!”

    叶梦熊瞟了宋英明一眼,加重语气道:“我朝自建国至今,共有五起因孝亲而杀人的案子,皆得以宽赦,但被赦之人犯,都受了杖刑,例不可改,这已是本抚为了你宋大人,所能做的最大通融了!”

    宋英明一听,顿时无名业火直冲百汇,一双眼神凌厉了起来。

    受杖刑,那是要当众脱去裙子亵裤,被大棍击打的,就算是看在他宋天王的面子上,施刑者不敢使力,只是做做样子,哪怕那皮儿都不会打破,可那是他宋家的小公主,当众裸臀受刑?那宋晓语离开大堂第一件事,就得是自尽向祖宗谢罪,宋家也将因此而成为笑柄!

    本来,死罪宽赦为杖刑,对普通小民来说,那绝对是天恩浩荡,主审慈悲,可同样的处理方法放在宋家小公主的身上,那就是比绞刑处死还要严重的处罚了。

    宋英明缓缓地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道:“这就是叶抚台看在宋某薄面上,给予小女的通融?”

    叶梦熊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宋英明屹立如山,气势骇人,叶梦熊这一立起,气势雄浑,浩瀚如海,虽不比宋英明的凌厉无匹,竟也不遑稍让,没有落了丝毫下风。

    叶梦熊淡淡笑道:“不错!这就是叶某最大的通融,宋大人难道还不满意?”

    叶梦熊不怕,根本就不怕,传承千年的宋氏家族会为了一个女儿,即便她是族长之女,就悍然造反么?这是绝不可能的,就算宋英明肯,也会被整个宋氏家族的诸多长老联名否决,甚至罢黜这位已经疯狂了的家主。

    不要说大明江山已定,就是当初朱元璋甫得江山,天下不稳的时候,安氏家族的当家人奢香夫人被大明都指挥使马晔寻衅挑事,裸其背、鞭笞其体,奢香属下四十八部兵马群情汹汹,奢香虑及后果,都没敢造反。

    像杨应龙这样权欲熏心、胆大包天之辈毕竟是少数,叶梦熊断定宋英明不敢反,女儿又不能不救,所以他就敢不断加码,务求从宋家撕下一口肉来。可是……

    “哈哈哈哈……”宋英明放声大笑,声震屋瓦:“如此说来,那就多谢你叶抚台了!叶某等着你慈悲为怀,宽赦小女吧!”

    宋英明把大袖一拂,转身就走,走到厅门口时霍然站住,回首看向叶梦熊,掷地有声、声声金戈:“宋某此去,先辞家主之位,再自革出门!从此与宋家再无半点干系!”

    一直淡定的叶梦熊听到这句话倏然变色,他有想过谈判破裂,可他没有想到宋英明竟然如此刚烈,时人谁不重出身门庭,可他竟然要自革出门、与水东宋家撇清关系,这么做,他是想干什么?

    宋英明摞下这句话,立即大步走了出去,龙行虎步,杀气腾腾。叶梦熊脸色无比凝重,宋家不出点血,他是绝不能让步的,否则一遇激烈反弹,他就退让通融,他如何一统贵州势力,如何把各大土司聚拢到他旗下,继而对杨应龙出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宋英明既不肯出让司法权,也不允许朝廷在水东建立卫所,偏又是性如烈火。没错,宋英明是不敢为了女儿把整个宋氏家族带上造反之路,可他为了女儿,却可以抛下他的一切。

    叶抚台只考虑了他身为一族之长的一面,却忽略了他身为父亲的一面。如今两人的谈判彻底决裂,一旦真的杖刑宋家千金,可以想像得到,宋英明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来,叶抚台骑虎难下了。

    “来人!”

    叶梦熊一扬眉,沉声一喝,门口由他的亲兵转为家丁的两个青衣大汉立即闪进门来,叶梦熊沉声喝道:“速传卧牛长官司叶小天来见我!十万火急,不得片刻迟延!”

    2015福布斯?年终盛典 .

    /ploy/20151215/

    请大家把票投给关关!投票入口在读书客户端和网网页版的醒目位置!拜谢!另外年终月票双倍!而且有一个投完票分享到朋友圈点赞加票的活动,大家要注意哦!详情请查客户端,或者公告里的链接!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92/ 第一时间欣赏夜天子最新章节! 作者:月关所写的《夜天子》为转载作品,夜天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夜天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夜天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夜天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夜天子介绍:
他世袭罔替,却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却非高门。作为六扇门中的一个牢头儿,他本想老老实实把祖上传下来的这只铁饭碗一代代传承下去,却不想被一个神棍忽悠出了那一方小天地,这一去,便是一个太岁横空出世。
他自诩义薄云天,为人四海,是个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家有佳妇贵女者统统藏之深闺不敢示人;他自称秉性纯良,与人为善。可是只为逃避做他的上司,堂堂贵州道布政便打起“丁忧”的幌子,欢天喜地的辞官归故里了;他自谓忠臣,光霁日月,可一向勤政的万历皇帝却因他而再不早朝。
杨凌人称杨砍头,杨帆人称瘟郎中,他却有着更多的绰号,疯典史、驴推官、夜天子……,每一个绰号,都代表着他的一个传奇。
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