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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月关     夜天子txt下载     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今明两天无更

一大早就赶飞机,中午匆匆赶到,下午又开一下午会,这两天实在太忙,向诸位书友告个假,等忙完这两天俺把章节补上。再稽首。(未完待续。)

第15章 等待拯救的“大兵瑞恩”

    第二天一大早,叶小天的侍卫们就起来洗漱、吃完早餐后就牵出马匹、整理鞍鞯,等候出行。

    叶小天和洪百川畅饮了一宿,此时应该宿醉未醒,不会一早就离开羊角寨,但是既然没有得到准确的吩咐,侍卫们还是做好了随时起行的准备。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洪百川迈着稳稳的步子从房间里踱出来,随后走出来的就是叶小天,正在院子里给马搭扣鞍鞯的侍卫立即停下手头的事情,向他投以注目礼。

    令他们意外的是,他们以为叶小天借酒浇愁,一夜宿醉,此时应该萎靡不振,但叶小天却精神奕奕,脸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光彩在流转。

    “准备上路!”叶小天沉声吩咐了一句,目光徐徐一扫,又道:“我们卧牛岭的敌人可不少,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路之上,不可出半点差错!”

    侍卫们握拳当胸,朗声答复:“誓死捍卫大人!”

    叶小天点点头,眯起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扭头看了洪百川一眼,阳光下他的目光显得异常深沉。

    贾云童一早赶来问候,恰碰上叶小天一行人马准备离开,贾云童知道叶小天此行是回乡奔丧,也不敢挽留,忙把叶小天送出城去,殷殷告别。

    叶小天策马行于途,不过几里路,虽然道路难行,速度不快,日上三竿时远处一条大江也豁然在目了。叶小天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脸上绷紧的线条微微放松下来。

    昨夜的一幕,至今想来仍历历在目,令他久久难以平静。

    昨夜,洪百川劝酒,叶小天也不言语,举起碗来,与他遥遥一碰,举手欲饮,却被洪百川一把攥住手腕。叶小天讶然望去。就见洪百川脸上慢慢露出诡谲的笑意,压低声音道:“贤侄以为,老夫真是与你偶遇么?”

    叶小天虽然有了几分酒意,但神志仍然清醒。听洪百川话中有话,不禁矍然抬起眼睛。洪百川俯身向前,低声道:“贤侄,伯父是刻意在路上等你啊!”

    “伯父为何等我?”

    “报一喜,报一忧!”

    “何谓一喜。何为一忧?”

    “呵呵……”

    洪百川微微一笑,攥住叶小天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开,眼神往旁边一睃,旁边那垂手低头、容貌清秀的伶俐小厮便抬起头来,向叶小天浅浅地一笑:“大人还认得我吗?”

    叶小天看看这眉清目秀的少年,似乎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少年见他面色困惑,便竖掌于胸,道:“福生无量天尊!叶施主真不记得小道了吗?”

    “啊!”叶小天轻呼一声。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闪,猛起记起了他的身份:“你是……你是长风道人身旁的那个小道僮?你怎会在此?”

    那小道僮笑道:“大人记起来了,小道正是明月,叶大人,小道此来,是受家师差遣,替令兄叶土舍报平安的。”

    “你说什么?”叶小天目芒大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厉声道:“你再说一遍!你替谁来报平安?”

    洪百川微笑道:“贤侄稍安勿躁,内中情形。一言难尽,伯父之所以乔隐行色,如此接近你,就是担心你身边会有他人的耳目。不可高声、不可高声啊!”

    叶小天看了看一脸淡定的洪百川,又看了看面含微笑的小道明月,深深地吸了几口大气,慢慢镇定下来,重新坐回椅上,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明月。等着他说。

    明月低声道:“叶大人,令兄叶小安,并没有死!”

    叶小天眸光灯花般闪烁了一下,刚刚平静下来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明月道:“那一日,家师带我等从贵阳返回铜仁道场七星观,不几天便有家师寄名弟子播州三夫人田雌凤到访……”

    明月知道叶小天此时心急如火,也不敢卖关子,急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

    田雌凤顺利伪造了叶小安之死后,把真的叶小安藏在了七星观,行动比以前更加的隐秘。这当然引起了长风道人的不安,做为一个有理想的神棍,长风道人只想扮好活神仙,骗更多的钱,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的七星观矗在叶小天的地盘上,叶小天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叶小天从一个浑不吝无根基的推官一步步爬到一方土司的位置上,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对叶小天他是由衷地佩服,深怀忌惮。

    田雌凤是播州杨应龙的三夫人,如果她只是虔诚向道,那倒也没有什么,可是看她如今举动,分明是对铜仁有所图谋,这要一旦惹出祸事来,田雌凤拍拍屁股就走了,他大元玄都灵霄上清广化崇教妙一飞玄大道金丹普济生灵万寿长风大真人怎么走?叶小天那个杀人魔王,杀土司老爷都跟砍西瓜似的嘁哩喀喳,他一个出家人算得了什么?

    自从田雌凤带回叶小安,长风道人虽然不知道她带回来的人是谁,可人关在他的七星观里,许多事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却能从一些蛛丝马迹嗅到阴谋的味道。

    长风真人如今可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神棍了,他在不情不愿间,已经被洪百川、王宁等人裹挟成了一个锦衣卫的外围人员,如今心生不安,自然要向他背后的“天尊老爷”王宁求助,王宁的目光何等老辣,早就察觉到其中的诡异之处了。

    杨应龙、田雌凤夫妻二人都崇信玄之又玄的东西,所以长风道人名噪贵阳城的时候,田雌凤就闻名而至,主动拜访。但,贵阳豪门何其多也,其他相信长风道人乃是有道全真的权贵人家也不在少数,为何只有田雌凤能拜在他的名下成为寄名弟子?

    因为当初发现田雌凤时,王宁就吩咐长风道人多下点功夫,取信于田雌凤。洪百川、王宁这一路锦衣秘谍潜伏于贵州,侦伺地方动静,最主要的防范目标就是杨应龙,杨应龙的三夫人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他们当然想利用长风道人,和她建立更密切的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以有心算无意。长风道人便成了田雌凤的师傅,如今田雌凤住进了七星观,王宁明里暗里自然会监视着她,如今长风道人也感觉到了不妥。两人一拍即合,王宁便开始展开调查。

    田雌凤把叶小安藏在她所居住的院落静室内,防范虽然严密,却也只是针对外人,她是真的相信长风道人是个修行有成、年逾数百岁的世外高人。根本没想到他是一个神棍,防范的重点自然不是针对观中道士。

    王宁一身功夫十分高明,他让长风道人出面,吸引住田雌凤的注意,在长风道人玄之又玄的讲道声中,悄悄潜进了那座明显受到特殊“照顾”的静室,乍然看见叶小安,把王宁唬了一跳。

    叶小安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王宁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尤其是外界盛传叶小天的胞兄叶小安已死。他更是没有把他看到的这个人和叶小安联系起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叶小天被田雌凤控制了。

    叶小安见到王宁也很惊讶,王宁已经知道叶小天和鹰派已经有合作,这种情况下要想取信于他,也不能再隐藏身份,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合盘托出,叶小安听他说明身份不禁大喜若狂。

    叶小安怯懦、软弱、智商不高,容易被人左右,从小循规蹈矩一老本实的生活经历,使得他面对严世维刻意的引诱时。很容易沉迷于那种花天酒地的精彩生活。

    但是,他的本性并没有磨灭,手足之情不是那么容易淡薄的。而且恰是由于他的软弱,从小时候被小伙伴欺负要靠兄弟叶小天给他撑腰。及至长大成人有了麻烦要靠叶小天帮他解决,他对叶小天的依赖心很重,越来越重。

    其实叶小天一直是他的终极庇护,是他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人。他受严世维挑唆,忿忿不平于一群外人受到叶小天的重用,那种心理近似于失宠、失去依赖后产生的嫉妒心。

    他的智商不高。可他明白,他的一切来自于叶小天。当严世维暴露出他的真面目,叶小安就知道自己被人家算计了。从小到大,他被太多人以太多方式算计了,小到被人坑走一块灶糖,大到被人把父亲穷一生积蓄给他置下的油面作坊骗走……

    一旦他知道又被人给骗了,还怎么会相信严世维、田雌凤、田彬霏一类的人说辞?田彬霏的话其实很有诱惑力,但那是说给聪明人听的,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被他的话所左右,权衡分析一番后乖乖就范,但叶小安……他的思维太简单了。

    当他明白自己上了当,被人算计了,任你再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他根本就不走心,他简单的思维里是这样一个程式:他欺负我老实,他在坑我,他不是好人,我得找我兄弟帮我。

    从小到大,叶小天给他揩了太多次的屁股,叶小安没有丝毫的觉悟,接受的心安理得,谁叫他们是兄弟呢。也恰因此,他怎么可能害了他的兄弟?可他被关在这里,形同囚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候,救星从天而降,王宁来了。那是朝廷的人啊,在他这样的顺民心中,朝廷就是正义的化身、法律的天平、老百姓的保护神、贫苦大众的大救星……

    若是换个聪明人,很可能还要猜疑一番:你是锦衣卫?锦衣卫怎么就这么巧出现在这里,你不是严世维派来试探我的吧?如此一来,少不得还要有一番试探、了解。

    但叶小安不会,他一听说对方是朝廷的人,马上就把对方当成了正义的化身。人家身份真假问题,他根本没有虑及。叶小安如见亲人一般,立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

    王宁听了叶小安的话,头皮冷嗖嗖的。

    叶小安不仅仅是掌握着蛊教,只要他愿意,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山中抽调兵力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其实高居云巅之上的那些人早就注意到贵州风云暗动,早晚必有一场大战,叶小天则是这场乱局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变数。

    安老爷子乃至鹰党、朝廷,各有各的打算,但他们都想利用这个变数来影响未来的局势,所以叶小天才能混得风生水起,这其中当然有他自己的努力,他若似叶小安一般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天王老子来给他保驾护航也没用,可他有这个能力,此外各大势力明里暗里的扶持与纵容,就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否则的话,他凭什么打破贵州上千年来的政治格局,创造一条全新的上位途径?一百多年前,有位女土司拒绝停夫再嫁,直至生个儿子来接承她的权利,这种家务事都有几十位土司联军弹压,逼其就范。叶小天和于珺婷搞掉铜仁张氏,会没人出面阻止他破坏规则?只要任何一位大人物跳出来阻止,叶小天也完不成一统铜仁的计划,更不要说挥军石阡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杨应龙居然比他们还早地就盯上了叶小天,并且制订了这么一招阴险至极的计策,一旦让他成功,而其他各方势力还不知道自己苦心栽培起来的这股力量已经被他掌握,后果不堪设想。

    王宁能潜进静室,却没办法带着叶小安从静室里逃出去,他好言安慰一番,叫叶小安不动声色,继续装傻充愣,他保证一定把消息告诉叶小安的兄弟叶小天,又悄然离开了。

    叶小安倒不用装傻充愣,他那是本色演出,对他来说,这毫无难度。朝廷都出面了,他兄弟马上就知道了,于是叶小安吃得香、睡得着,心安理得地等着他兄弟来解决麻烦,救他脱困了,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就像从小到大一样,谁让他们是兄弟呢。

    叶小天听了洪百川送来的消息,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大哥没死,他想大笑三声,但是想起杨应龙此计的阴毒,他又不禁暗暗心惊。如果不是因为锦衣卫早就注意到了杨应龙,如果不是他大哥天良犹在,如果他毫不知情地被人算计了,此事的后果可想而知。

    可洪百川知道的情形也就是这么多,对方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以什么方式动手,他一无所知。这些事,田彬霏等人是不会告诉叶小安的,他们一直在做的只是说服叶小安,让叶小安死心踏地的为其所用。

    叶小天现在只知道叶小安被带离了七星观,对方显然是准备动手了。如何防范,如何救出大哥,这是很棘手的问题。

    一夜计议,他们也没有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叶小天和洪百川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昨夜所住的地方,就是对方为他精心准备的第一个陷阱,而此时,他们正走向第二个陷阱。

    他们对杨应龙偷天换日计划的核心关键点已经掌握,但如何破解却还无计可施。第二张大网在马场江上悄然张开了,这一次他是否能避得过去,谁也不知道。

    叶小安正等着叶小天的拯救,可谁来拯救小天呢?天知道!

    码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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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16章 黑牯口

    马场河码头的江面很宽,水面趋于平缓,仿佛一面大镜,反映着天上的流云和对面高高的山峦。码头上比较冷清,相对于其他季节,此刻寥寥无几的船只停泊在那儿,有种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远处,有激越、高亢、悠远、缠绵的山歌声飘来,歌于山之巅,飘于水之头,别具意蕴。歌是盐工们唱的,他们此刻正在对岸那陡峭的崖壁栈道上行走着,身上背着盐篓或者挑着扁担。

    深山里有盐井,盐的质量很好。就地熬煮,煮出的盐巴要由盐工一篓篓的背出山来,才能销往各处。峭壁上的那条古栈道即是为此而铺设,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万丈深渊,古道的山石路早已被盐夫们的双脚磨得非常光滑。

    “早出晚归多辛苦,为养家口来挣钱,背盐路上多崎岖,稍不注意把命搭”。听着盐歌,苍凉之气扑面而来。

    叶小天和洪百川的人马在码头停住了,自有人上前去寻找码头上的人,叫他帮忙找船。收了些散碎银子,正闲的五脊六兽的码头大哥立刻屁颠屁颠地忙碌起来。

    很快,他就回到了叶小天和洪百川面前,点头哈腰地道:“大老爷、大公子,码头正停着三艘大船,不过里边有一艘是要往水西销盐的,不往东走,另两艘往东的,一艘只是暂时停靠,另一艘要在这儿停搁三五天,小的跟他们说好了,捎带您这一行人到铜仁府,一百五十两银子,您看……”

    叶小天微一思索,和洪百川互相递了个眼神儿,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有许多马匹,一艘船太拥挤了些,这三艘我都包了。”

    那码头大哥微微一呆,笑道:“公子。恐怕小的话您刚刚没听明白,另外两艘船……”

    叶小天打断他的话道:“我听明白了,一艘要往西去,一艘过两天才走嘛!三艘船。我都包了!叶某是讲道理的人,不会亏待了他们,这一往一返,每艘船我给五百两银子。”

    码头大哥苦起脸道:“公子,人家西行的那条船是要去水西贩盐的。恐怕不愿意往东折腾几天,至于另外一艘要过几天才走的,是一位富商的私船,恐怕人家也不在乎赚这么点钱,小的……”

    “叶某是讲道理的人,但是如果讲道理行不通,我会不讲道理!”

    叶小天一摆手,侍卫立即气势汹汹地涌上前去,一面走,腰间的刀已然徐徐出鞘。码头上的船工、力工愕然望来。眼见明晃晃一片刀枪涌到面前,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走避。

    叶小天的侍卫冲上船去,片刻功夫,一袋袋已经装船的盐巴就被丢了出来,另一艘富贾的私船上面倒是没什么东西,但是有守船的一个管家,也被如狼似虎的卧牛岭战士给拎下了船。

    那管家吓得脸色苍白,逃出老远,才站住脚跟。回身嚎叫:“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这群强盗,黄鹤楼知道不?我们这条船可是黄鹤楼黄老爷的船!崔三良知道不?崔三良可是十三洼的大头人!我们黄老爷和崔老爷是什么关系知道不?他们可是连桥!”

    “呼!”

    一杆长矛划过长空,准确地落在他的脚下,锋利的矛尖贯进坚硬的地面一尺多深。矛杆在他眼前抖成了扇面儿,“嗡嗡”的急颤声让他的心也引起了共鸣。

    远处,一个彪悍的大汉咆哮道:“再敢聒噪,老子下一矛直接穿了你,知道不?”

    黄府管家呆了片刻,“妈呀”一声怪叫。撒腿就跑。叶小天对这一幕丝毫没有注意,等那船上清理的差不多了,叶小天向洪百川一肃手:“伯父,请!”

    叶小天也是昨夜才知道洪百川的锦衣秘谍身份,着实令他惊讶了一番,不过两者没有利害冲突,反而是密切合作的伙伴,再加上大亨这层关系,他倒也很快就处之泰然了。

    旁边那码头大哥自从叶小天直接命人清船,就知道这人不好惹,早就闭紧了嘴巴屁也不敢放一个,这时听叶小天说话,才知道这不是一对父子。

    叶小天和洪百川向前走去,那码头大哥有心追上去,却被两口雪亮的钢刀一逼,怯怯地站住脚步,向那两个凶神恶煞陪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洪百川道:“贤侄担心那艘东去的船有陷阱?”

    叶小天道:“他们把我大哥带离了七星观,显然是要动手了。利用的必然是我返回卧牛岭‘奔丧’的这个机会,那么,他们任何时间都可能下手了,不能不防。”

    洪百川点点头,目光落在那艘明显奢华一些的座船上,这般船显然就是那般准备过几天东去的黄鹤楼黄老爷的私船了。洪百川笑了笑,道:“这三艘船,两船货船,过于简陋,只有这艘……,你不会选坐这艘吧。”

    叶小天道:“坐也无妨,除非他们已知消息泄露,否则不会留此后手。如果有陷阱,十有**就是正要向东的那艘船。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洪百川道:“所以,你要坐本该向西的那艘盐船?”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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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要万无一失,就得天衣无缝!所以,我们不可抱有丝毫幻想,任何一种意外都必须考虑在内,整个码头,大船小船,但凡能漂在江面上的,都必须确保掌握在我们手中。”

    “这……恐怕有些为难。田公子,虽说冬季江上船只来往较少,可也不是绝对没有,我们要控制……”

    “这是你的事,不想让不该出现的船出现在马场江码头,那就控制上下游,找个理由劫住一切驶往马场江的船只。直到叶小天登船为止,不许有一艘不受我们控制的船出现,我不管你用什么代价!”

    “是……”

    马场江下游,有一片狭窄的激流区,当地人称之为黑牯口。江口两边有从山里汇聚而来的两条山泉,平时看,那泉水潺潺,溪流甚浅。但是如果遇到暴雨,山洪在狭窄的山溪河床上越积越高,流速越来越快,到了江山时。往往是先听到咆哮的水声,才见到巨浪的涌来。

    介时,两岸山洪冲击大江,激起巨浪滔天,水雾氤氲数里。十分壮观。此刻不是雨季,但是由于雨季山洪的暴发横截江山,将江底淤泥冲刷出一个陷坑,所以水流至此轰然直下,形成一个小瀑布,再加上此处江道狭窄,水流湍急,就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一些漩涡。

    由此西行,需要用纤夫才能把船拉上去,由此东行。大船还好些,小船则容易舟船倾覆,是事故多发地带。

    岸边不远处傍山是一片高脚楼区,参差地掩映在丛林中。田彬霏此刻就在其中一座高脚楼内,从窗口正好可以把远处的江面收览眼底。

    听到叶小天征了三艘大船,彻底检查后登船向东驶来的消息,田彬霏唇角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田雌凤派来协助田彬霏行事的刘浚华想起之前田彬霏的吩咐,原本不以为然的心思顿时变成了无比的钦佩。这叶小天行事果然谨慎,难怪此人会成为三夫人倚重的智囊,做事当真滴水不漏。

    田彬霏淡淡地道:“好啦。叶小天已经来了,你去张网吧!成败,在此一举!”

    刘浚华凛然,立即答应一声。等他快步下了楼梯,想到即将执行的大事,一颗心也不禁怦怦地跳了起来。

    “啪啪啪!”

    田彬霏三击掌,两个黑衣人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田彬霏道:“事成之后,干掉刘浚华。”

    两个黑衣人没有作声,只是向他一揖。又悄然隐去。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了解全部底细,这件事的成败对杨应龙来说实在重要,除了手下头人一级的几个参与其事的大头领,普通参与其事的人都是各自负责一段、各自负责一事,根本不知道整个事件到底是要做什么。

    但做为具体负责执行“换日”计划的刘浚华来说却是知道的,所以事后杀人灭口,早就得到了田雌凤的允许。

    田彬霏派出的这两个人也不是杨应龙派来的,以自己人执行灭口,他们嘴上不说,也会暗自心寒。这两个杀手是田彬霏的人,不是以田是非的身份所掌握的人,而是真正的田家大公子田彬霏所掌握的人。

    做为田氏家主,他秘密培养并掌握着一支精干的私军,这支私军是完全从属于他一个人的,由其单线指挥。田氏族人大部分都不知道这样一支力量的存在,就算是田妙雯,也只知道有这样一支力量,但是不清楚它的一切,也不知道如何联系、支配。

    田妙雯一直以为这样一支力量的详细情况是放在唯有掌门人才能知悉的那份密匣中,事实也是如此,但她没有想到大哥并没有死,而且派人潜进田府,从这个密匣中抽走了一部分资料。

    叶小天的船刚一离开马场江码头,暗中监视他行动的人立即向上下游关卡、码头发出了讯号,以各种理由延滞在上下游码头上的船只这才纷纷驶离码头。

    叶小天和洪百川乘坐盐船,其他人马分别登上三艘大船,另两艘大船一前一后,把叶小天的大船护在中间,乘风东去,其速果然比在泥泞坎坷的陆地上要快了许多。

    大船一路下来,陆续有舟船逆流而上,叶小天也不在意,他正在船舱里和洪百川计议着如何解决这个困局。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的计划,只要小心防范着,对方是很难得手的,回去之后把此事晓谕一众心腹,更能防患于未然。但是如何把叶小安救出来呢?这却很棘手。

    “贤侄,如果你对外宣扬已经知道令兄还活着,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

    叶小天摇头:“难道他们觉得家兄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放人?安知他们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只要家兄一死,我所有的言辞都成了蓄意制造事端向杨应龙挑衅,旁人连尸体都见不到,会相信我的话吗?再说,我也不能拿家兄的性命来冒险。”

    洪百川默默地点了点头,此事的确为难,饶是他智计百出,这时也没了主意。这时就听船舱外响起了船老大的声音:“落帆!锚手小心着,各位贵客坐稳了,马匹照看好,可别受了惊,黑牯口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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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17章 换日

    叶小天听到船老大的叫喊声,顺手便扶住了舱室的窗口。

    黑牯口?一段江水会被人注以名字,必然有些特别,要么风景异常秀丽,要么水情地势不同寻常,这是必然的,绝不会有人闲极无聊,对每一段江水都起个名字出来。不过,叶小天现在哪有心情走出船舱去瞧风景,他也只是扶住了船侧,防止颠簸罢了。

    洪百川一身武功何等了得,他的下盘功夫尤其扎实,这时只是双脚微微一分,甚至没有用力,只等大船顺流而下的那一下巨大起伏,再根据船体的起伏卸力就好。

    但江面上的情况却远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复杂。下游有大量的船只正在等着往上游赶,两岸有许多当地专以纤夫为业的百姓等在那里,用纤绳把一艘艘船拖过那道“水坎儿”,再解了纤索去拖下一条船。

    下游的船由于此前被各种的延误,所以一旦开关,驶出来的船只比较多。这些船到了黑牯口需要用纤绳拖过那道小瀑布,其它船只等候的时间稍长,小瀑布下游便聚集了大量船只。

    依照惯例,除非下游有船正由纤夫拖曳着“爬”过瀑布,上游过来的船才暂时抛描避在一旁,否则要先给上游的船让道,原因是:上游的船走的快,只要落帆,避免风的影响,再由有经验的船夫把舵,让船稳稳地砸下小瀑布,船就能顺流而下,迅速让出河道。

    叶小天这艘盐船上的船老大已经接到前船示意,此时恰无下游船只正被纤夫拖曳而上,左边河道边有一艘大船停泊着,正由纤夫们拴系着绳索,所以船老大马上向船上客人示警一声。便打起了一面小红旗,摇晃着向下游示意:他要飞流直下。

    下游的船虽然多些,基本上都是依次分列左右。江面中间水域都让了出来,那宽度足够让上游的三艘大船依次而下。

    最前边的一艘大船就是那位和某大头人是连桥的黄大富商的座船。这船轰然一声砸下小瀑布,对如此大船来说,不过就是船头一沉,重重地砸在水面上,激起数丈高的水浪,继而船体顺流而动,压低的船头再翘起来,在此过程中只要稳住了舵。又没有大风,船体没有发生倾覆,就算安全过关。

    但是下游这时恰有一艘蜈蚣快船飞驰而来,江面中间是由船只避让出了一条水道的,那蜈蚣快船也不看前方情形,大剌剌地就冲了进来,迎面正好是那位黄姓商贾的大船从瀑布上面砸下来。

    “轰~~~”

    水浪冲天,下游那艘蜈蚣快船手忙脚乱,船上的水手大呼小叫地摆舵转帆,试图避让。可仓促间动作猛了些,整艘船等于横在了江面上,船上水手奋力划水。但是由于船体是横于水面,前后不远就是等着过黑牯口的其它船只,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快闪开你他娘的瞎了眼睛……哎哟”

    黄姓商贾的船上水手愤怒地大骂,同时紧急转舵,但他才骂到一半,自己的船头就向蜈蚣快船的船尾部分狠狠地撞去。船老大正急急转舵,船头方向正向那蜈蚣快船的船尾避让,只是事起仓促,避不过去了。

    两艘船一撞。蜈蚣快船禁不起这么大力的碰撞,船尾“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大口子,而黄姓商贾的大船已经转了舵。止不住冲势,便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正在江面右侧依次排列等候过江的那些船只,一头扎进船群,撞得好几艘船都人仰马翻。

    黄姓商贾的船上不少人站立不稳,纷纷摔倒。这艘船上载着的叶小天的侍卫,有那好奇跑到船舷边看如何过黑牯口的,吃这一撞,竟然翻出了船舷落入水中,此时已是冬季,水寒如冰,纵然他们会水性死不了,这场活罪也是难免了。

    “怎么回事?谁他娘的敢挡我们老爷的船?我们老爷可是九曲峰的大头人,四里八乡的你访一访,谁不知道我们刘大宅刘老爷的名号?”

    这时下游驶来一艘大船,眼见前方撞了船,还是不停,蜈公快船和黄姓商贾的座船分别撞向左右,船头卡在两岸其它船只中间动弹不得,船尾相连,拱接在一起,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空档,这艘大船一直驶到这处空档区,填塞进去,这才抛描,船头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狐假虎威的叫嚣起来。

    这时上游叶小天的那艘盐船也顺流直下,冲了下来。负责瞭望的任务主要属于前边黄姓商贾船上的水手,他们见下游船只很守规矩地左右分列,江面中央位置空了出来,便向后面的船打了讯号,直接冲了下去。

    如此一来,叶小天所在的那艘盐船也没等待,因为这艘船大,船上载了这么多人马吃水也深,借着这股冲劲一鼓作气冲下去比较容易,如果先抛描等待,再利用江水流速让船驶动,速度太快迟缓,船行太缓,要过这道坎儿反而吃力,一个不慎,龙骨卡在坎儿上,那就出了笑话。

    谁料这时骤生肘变,下游突然有船明明见到前方有那么多船只左右候在江上,居然直接驶了上来,且与黄姓商贾的大船撞在一起,这时他们再想抛锚停船已经来不及了。

    船老大一声高呼:“都抓稳了趴下,要撞上啦~~~”

    “轰~~”

    他们这艘大船的船头重重砸下瀑布,激起数丈高的水花,继而一跳,向前冲去,不出所料地撞在黄姓商贾的大船的尾部,吃这一撞,他们这艘大船变了向,朝蜈蚣快船的船头方向撞去,把蜈蚣快船整个儿撞翻了。

    下游刚刚驶来的那艘大船离得太近,这几艘卡在一起的船受这大力一撞,一起向下方挪移了两丈左右的距离,最先相撞的两艘船左右一分,让叶小天的座船直接和下游那艘船的船头撞在了一起,正在船头愤怒抨击别人对他们头人老爷大不敬的那个管事二话不说,凌空一个前滚翻。一头扎进了滚滚江水,停止了他喋喋不休的聒噪。

    船舱里面,洪百川吃了个暗亏。他本以为只是船体要颠簸一下,托大没有去扶东西。结果这船重重一撞,力道从上下作用变成了前后左右,他连人带椅向后面滑去,重重地撞在了舱壁上。

    洪百川还没坐稳,就见叶小天“哎哟”一声,整个人手舞足蹈地飞到了空中,又向他怀里一头扎来,叶小天在空中还在挣扎。手肘无意间又击中了洪百川的腹部,饶是洪百川一身武功,吃这毫无防备的一撞,一时也是痛得喘不上气儿来。

    “希聿聿聿~~~”

    惊魂未定的各艘船上水手纷纷爬起,跑到船舷边指责大骂,撞下水中的人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呼叫,两侧受了无妄之灾的那些船只也不甘示弱,水手客人们纷纷涌到甲板上加入叫骂的行列,而黄姓商贾的座船和叶小天的大船上的马儿受了惊吓,也四处乱窜起来。整个江面船只横七竖八,乱作一团。

    “贤侄没事吧?”

    “我没事,怎么这就撞上了。”

    叶小天和洪百川互相问候了一句。恼火地冲出船舱。

    那船老大正脸红脖子粗地跟人破口大骂,叶小天冲到甲板上,一瞧江面混乱情形,便是眉头一皱,再往水中一瞧,便重重一拍那船老大肩膀,道:“且不必理论,救人要救”

    “啊公子爷……”

    那船老大虽然恼火下游冲过来的几艘船不讲规矩,可他更怕这位手下许多凶神恶煞的叶姓老爷。连忙换了一种脸色,陪笑道:“小的这就救人。小的这船毁了,公子爷您可得替小的做主啊”

    叶小天道:“船。我赔你一艘新的,快救人”

    “好好好,小的……公子爷小心”

    “什么?”叶小天先是一呆,随即就觉一股不受控制的巨大力量从后面重重地撞来,叶小天登时双脚离地,飞到了空中。

    “贤侄”洪百川大惊,大手一张,屈指如爪,狠狠地向叶小天扣来,可惜差之毫厘,叶小天便凌空落向滚滚江水。

    船老大本就是靠在船舷上的,被这大力一撞,重重地撞在船舷上,髋骨生痛。再一看,叶小天落进了江水,船老大呆了一呆,声调拔高了八度,女人似的尖叫起来:“救人呐快救人呐~~~”

    他刚喊了两句,就被稳住了身形的洪百川飞起一脚把他踹进了水里:“快他娘的救人你们,统统下去”

    洪百川向那些满面惊色刚刚爬起的水手们一指,那些水手吃洪百川一瞪,不敢犹豫,纷纷跳下水去。叶小天的部下侍卫多从山中来,实在不识水性,纵然有些曾在小河小湖里扑腾过的,也做不了这奔腾江水中的弄潮儿。

    明知道自己下水根本救不上了大人,只能成为被救对象,他们也就明智地没有下水表忠心,而是扑在船舷一侧,紧张地盯着水中混乱的场面。只会狗刨的叶小天一被撞进水,在水中起伏了几下,就不见踪影了,真把船上一众侍卫吓了个魂飞魄散。

    洪百川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这一撞,原来是后边那艘船止不住,又撞了上来。洪百川苦笑一声,扭头再看向水中,就见那船老大忽地从水面上冒出头来,欢呼道:“我救到了,我救到了”

    洪百川眼神何等锐利,虽然那人一身是水,狼狈不堪,不易辨认容貌,但还是一眼看出不是叶小天,而是刚刚下游那艘船上那位喋喋不休的管事大爷。

    洪百川怒道:“不是他,快找叶大人,救不到人,杀你全家”

    船老大扭头一看,被他提着衣领,嘴里汩汩流水的家伙果然不是叶小天,登时把手一松,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里,再过片刻,船老大又浮出水面,大手抓着一人的头发,他提起那人脑袋先看了看,欢呼道:“救到了,我救到了”

    洪百川一看,果然是叶小天,不禁大惊,立即抓住一截缆绳,纵身一跃,飞向江中,那船老大犹在欢呼,洪百川已凌空飞至,探手一扣叶小天的衣领,就把昏迷不醒的叶小天从水里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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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

第18章 绝望陷阱

    叶小天的狗刨技术在这水势水情异常复杂的大江里面显然毫无用武之地,他被提上盐船时已经因为溺水而昏迷了,洪百川不敢怠慢,立即把他俯压在膝上,催吐灌进他肚子里的水。

    料峭江风片刻功夫就让叶小天的衣服开始发冷发硬,好在这地方本就不是滴水成冰的北方,尚不至于凝结成冰碴。随着洪百川的拍打,叶小天悠悠醒来,无力地**了一声。

    围拢在叶小天身边的侍卫们顿时松了口气,洪百川吩咐道:“快把叶贤侄扶进船舱,生起一炉火来,给他换身衣服,免得着了风寒。”

    众侍卫纷纷上前,搀扶着有气无力的叶小天进了船舱,洪百川缓缓走到船头,江水中的救援还在持续当中。叶小天这边有许多侍卫落水,不能不救,从下游冒冒失失地闯过来的那艘船上也有人落水,他们也在组织人员施救。

    与此同时,双方大船上地对骂声,以及受了无妄之灾的其他船上的水手船夫的叫骂声,还有各方船老大愤怒地分析责任、呼吁赔偿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整个江面的混乱有增无减。

    洪百川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忽地怦然一动。他此来是向叶小天示警的,他知道杨应龙的一个大计划:以叶小安取代叶小天,从而掌控卧牛岭。

    刚刚叶小天落水,在那一刻可是脱离了他们所有人的视线,被他提出水面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叶小天?会不会这就是杨应龙布下的一个局?

    洪百川心头怵然一惊,他急忙扭头看向船舱,稍一犹豫,视线又转回浑浊混乱的江面:“不太可能吧,如果他们是选在此处下手,成功的机会极少,几乎是不可能……”

    洪百川蹙着眉头暗暗分析:首先,杨应龙得能确保叶小天选择从水路返回铜仁。当然,他可以在陆路制造障碍,诱导急于返回铜仁的叶小天选择水路,以杨应龙的庞大能量。他办得到这一点。

    以杨应龙的能力,他甚至可以在陆路、水路、山路上全都设下陷阱,不管叶小天选择哪一条路,都有陷阱等着他。这种漫天撒网的方式,对杨应龙所拥有的庞大势力来说。同样并不为难。

    但是……,杨应龙可以处处设下陷阱,可以操纵船只相撞,可他能操纵叶小天的落水吗?能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吗?如果这是杨应龙做的局,其中最大的难处在于:他们不能确定叶小天面对事故做何反应,这是他们事先无法进行策划的。

    如果叶小天不能落水,不能脱离大家的视线,他们的准备再周密,这项计划也不可能完成。那么,对方的把握在哪里?除非……

    洪百川做为锦衣卫秘谍首领。具备很强的策划能力,他眯着眼睛,缜密地分析着:船只一旦相撞,叶小天一定会走出船舱探看,但他当时站在什么位置,后边紧跟而来的船只的连环相撞能不能恰巧让他落水,这都无法保证。

    除非是被叶小天征用的这些船只也在对方的计算当中,不管叶小天选择马场江码头上的哪一艘船,这艘船上的船工统统都是杨应龙的人,他们才能确保一旦相撞不能让叶小天自然落水的时候。再由船工动其它手脚。

    这样的话,对于时机的把握,对于执行人员固然异常严格,但以杨应龙麾下的人才济济。却也并非绝对不可能办到……

    洪百川越想越觉不安,他马上返回船舱,就见叶小天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蜷缩在被子里,旁边生着一炉火,叶小天嘴唇发青。哆哆嗦嗦地吩咐着:“船体受损,一时行不得了,且靠岸停下,给我弄些姜汤来暖暖身子、祛祛寒气……”

    洪百川唤道:“贤侄!”

    叶小天抬头看见洪百川,露出一副苦笑的模样:“洪伯父,这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洪百川盯着叶小天的神情举止,紧张的心情慢慢松驰下来:“应该是我多疑了。叶小安并不情愿害死自己兄弟,如果此人已经成了叶小安,他的神情不该如此从容镇定,应该是我多疑了……”

    ※※※※※※※※※※※※※※※※※※※※※※※※

    江面上船只交错、叫骂声迭起、船工水手纷纷入水救人的当口,江水下已经有几个水性极好的人,拖着一个人悄然潜开,从一艘艘船底潜游过去,在大江右岸登陆了。

    各艘船上的人此时全都集中在朝向江南的一侧船舷上,眺望江上船只碰撞事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他们一登岸,立即籍由一艘艘船只的遮挡,飞快地拐进了江边的一片石垃子。

    在大江两岸,各有一条溪谷,溪水潺潺,水很少很浅,但是由于雨季山洪的冲刷,使得溪谷很宽很深,而且由于地情复杂,有些区域岩石居多,有些区域泥土居多,所以山洪冲刷出来的溪谷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弯弯曲曲的。

    雨季过后,溪谷中还长出了许多野草,此时枯黄干脆的野草丛布满了溪谷两侧,几个人藏到石垃子后面,滑进溪谷,沿溪谷向上游走,既便是有人刻意地看着这边,也很难再发现他们的踪影了。

    溪谷上游两三里地外,半山腰的位置,有一辆四轮车静静地停靠在一侧溪谷内,车轮下辗压着一丛野草,溪谷里没有风,田彬霏坐在车上,沐浴着冬季温暖的阳光,仿佛打起了瞌睡。

    溪谷下游四个人,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飞也似地赶过来,守卫在田彬霏身边的几名侍卫身形微微一动,齐齐左转,手按刀柄,直到看清那几人的模样,攥在刀柄上的手这才悄然挪开。

    田彬霏听到声音,慢慢张开了眼睛,四个水淋淋的大汉出现在他面前,其中一人伸手一抓抬着那人的头发,一张嘴唇铁青、脸色苍白的面孔呈现在田彬霏的面前。

    那人兴奋地道:“先生,我等不辱使命,叶小天,我们带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刘浚华,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冷,便更多的是因为激动。他相信自己这次一定会得到巨额的奖赏,他相信眼前这位坐在四轮车上的先生,也一定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奖赏他的功劳。

    看着这位坐在四轮车上。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刘浚华心中充满敬畏,只有彻底参与了整个计划的他,才明白眼前这位蒙面人进行了多么精确缜密的策划。

    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变化、每一种应对、每一种安排……

    正是在他的精确策划下。这件事才能完成的如此顺利,如此完美。

    “也许,能坐四轮车的人,都是智近于妖的人吧!”刘浚华忽然想到了诸葛孔明,禁不住有些想发笑的感觉。

    田彬霏的目光落在了叶小天的脸上,皱了皱眉:“死了?”

    刘浚华赶紧应道:“没死!先生放心,属下从小就在江里讨生活,怎样才能溺死人,属下心里有数。他只是晕迷了。”

    田彬霏露出了笑容:“救醒他!”

    刘浚华等四人也顾不得换下自己的衣服,立即对叶小天施救。很快,叶小天悠悠醒转了。

    “把他放在那儿吧,你们辛苦了,且去换过衣服,回头必有重赏!”

    “多谢先生!”

    刘浚华激动地向田彬霏道了声谢,旁边两名扶刀侍卫向他们打了个手势,四人忙跟着这两人走开,一旁草丛中放着一个大包袱,解开来是四套衣服,四人喜悦地脱下湿衣服。**着身体弯腰去拿衣袍。

    “啊~~~”

    草丛中猛然传出一声惨叫,接着是第二声惨叫,第三个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怒骂, 随即便传来两声重重的**摔倒声。

    又过片刻。那两名侍卫手里拿着一件衣服,用衣服悠闲地拭着刀上的血迹,从草丛中缓缓走回来,重新站到了田彬霏身边。

    田彬霏坐在四轮椅上,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旁边发出的动静,他的目光一直定在叶小天的身上。叶小天仰躺在草丛中。阳光照在的身上,他胸膛的起伏正在变得明显起来。

    终于,叶小天张开了眼睛,刺目的阳光使得他马上抬手遮住。叶小天感觉到旁边的枯草以及异常安静的氛围,心头陡然一惊,他霍然坐了起来,一见面前无人,只有山溪流淌,立即便扭过了头。

    叶小天一扭头,马上便看到了一双眼睛,眼神谈不上多么锐利,但是很深邃。那双深邃的目光正在看着他,就像一个淘弄古货的行家,正在翻来覆去地看着一件古董,辨别它的真伪、寻找它的暇疵。

    叶小天又往左右看了看,脸色登时变了,即便他不知道杨应龙的计划,看此情景,也很清楚自己落入了他人掌握。当他从洪百川那里获悉了杨应龙的计划后,眼见如此情景,更是不寒而栗。

    田彬霏叹息一声,悠然说道:“我算计一个人,从来不曾耗费过如许之多的心神,甚至连自己都要搭上,呵呵……,不过不管怎么说,最终我还是成功了。”

    “你是谁?我和你认识?我们有仇吗?”叶小天质问着,想到可怕的后果,声音不由颤抖起来。自从他离开京城,一脚踏进江湖,什么大风大浪都遇到过了,但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凶险、一样无助。

    他靠着急智,避过了靖州送信的凶险;他靠着一腔热血,感化了麻木不仁的葫县胥吏和衙役,避过了替艾典史‘水土不服而死’的危机;他靠运气,从雷神禁地死里逃生;

    他利用看管天牢时从那些犯官们身上学来的官场伎俩,斗垮了徐伯夷和王宁、花晴风;他利用于家和张家的矛盾,在铜仁府混的风生水起;他借用文官之势,把堂堂天子挤兑的只能躲在后宫画圈圈诅咒他。可现在,他没有任何助力,他陷进了别人为他精心设下的陷阱。

    “不是要有仇,才能恨一个人!”田彬霏很耐心地向叶小天解释:“也不是一定要恨一个人,才会算计他!这些道理,你应该懂。”

    叶小天想不出可以逃脱的办法,但是只要对方还没有杀死他,他就不会绝望。永不言放弃,才是叶小天的性格。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问道:“你究竟是谁,想对我怎么样?”

    叶小天只能装作惘然不知地质问,如果被对方获悉他们的计划已经被他知晓,他只能死的更快。

    田彬霏笑了,虽然他蒙着面,但叶小天从他眼角的笑纹,可以看出他笑的很愉快:“我究竟是谁,你没必要知道。对于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来说,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田彬霏弹了弹手指,两名刚刚拭净了刀上的血,把刀插进刀鞘的武士立即大步向前,逼向叶小天。

    田彬霏叹息地道:“我不会让你活着,哪怕多活一刻,因为你的命太硬,我不想出一丝意外!我救醒你,只是想亲眼看到你的挣扎,亲耳听到你的惨叫,这样我才会愉快!我已经很久没有快乐过了!”

    两双铁钳般的大手扣住了叶小天的肩膀,这是两个练家子,被他们扣住手腕,叶小天丝毫挣扎不得,另一个大汉上前,从怀中摸出一根绳索,麻利地把叶小天倒绑起来。

    随即,田彬霏挥了挥手,两个大汉拖起叶小天,毫不迟疑地向一旁的草丛中走去,枯草被叶小天的身体拖过,悉索作响。身后传来那蒙面人愉快的声音:“推我过去,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叶小天被拖出十余步,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大坑,不远处就是潺潺的溪水,溪水和大坑之间挖了一道渠,中间只填了一锹土堵在那里。坑中厚厚一层白色,那是……那是石灰!

    这正是贵州土司惯常用于处死人犯的手段。叶小天再也无法保持镇静了,可他只惊呼了一声,就被人狠狠地推进了石灰坑,溅起的石灰迷了他的眼睛,钻进他的鼻孔,立即烧灼起来,痛得他大叫起来。

    一个大汉狞笑一声,从坑边拔起一把铁铲,用力挖开堵在水渠上的那锹土,溪水汩汩而下,坑中的石灰立即沸腾起来,被绑得死死的叶小天马上像热锅上的一条泥鳅,凄厉地呼喊着在坑中扑腾跳跃起来。

    可坑很深,他双手被反绑,根本无法从坑中爬出来。田彬霏的四轮车稳稳地停在坑边,田彬霏闭着眼睛,倾听着石灰坑中凄厉高亢的惨叫声,忽然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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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19章 两手准备

    黑牯口的混乱局面开始结束了,几方受损船只的船老大都出面了,包括各艘商船、货船上的一些有身份的人物介入维持,河道被迅速清理出来,那些没有受到撞击的商船和货船继续赶路了。

    受损船只全部集中到了大江右侧,受损严重的船只需要拖上岸去修补,关于责任人和赔偿问题则由出面主持大局的各方头面人物以及船老大们协商解决。

    九曲峰大头人刘大宅被告知受他所阻、三船连撞,一头栽进大江的那位叶公子是近来风头正劲的卧牛岭长官叶小天,不由惶恐之极,连忙屁颠屁颠地亲自赶去向叶小天赔罪,满口答应所有损失由他负责。

    这九曲峰大头人刘大宅是隶属石阡童家的一位头人,对于叶小天的赫赫威名早已如雷贯耳。既然碰上了比他来头更大的人,他哪里还横得起来。叶小天此时也没什么精神搭理他,随便应付了一阵,便打发他离开了。

    侍卫们见叶小天脸色红润,仿佛刚喝了一坛老酒似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试他的额头,滚烫不已,顿时惊慌起来:“不好!大人落水,受了风寒,此刻高烧不退!”

    洪百川一直在船舱中盘桓,冷眼打量这个叶小天的行止举动,一时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容貌模样一般无二,洪百川悄悄检查过换下来的衣饰穿着,也与叶小天船难前一般无二,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叶小安与叶小天本就是孪生兄弟,相貌模样没甚么区别再正常过了,至于说衣袍,如果这场船难真是杨应龙所为,连这么大的事都能操作的如此完美,提前掌握叶小天的穿着并弄出几套一模一样的衣物来毫不稀奇,所以洪百川始终疑窦未去。

    这时一听叶小天高烧不退,洪百川立即闪到他的面前。刚一伸出手去,不等触及他额头,就知道他真的是高烧不退了,那手只贴近了他的脸颊。就能感觉得发烫的感觉。

    洪百川忙道:“贤侄受了风寒,很严重!我看那山腰上有处山村,不如到村中歇养,再找个郎中诊治一下。”

    叶小天此时没精打彩,昏昏欲睡。双眼欲阖非阖地“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道:“我们……登岸吧。船,一时半晌怕是修不好了,需得再雇……雇两条大船。”

    洪百川道:“这些事不需贤侄操心,老夫自会安排!”

    洪百川招招手,便有两个侍卫上前,搀起叶小天,给他披上大氅。洪百川又看了叶小天一眼,试探地道:“贤侄,你我在路上所议之事。不可拖延的太久啊,你看……是不是由我派人先回去安排一下?”

    洪百川心中疑窦不去,此时终于忍不住出言试探了。他们路上议过何事?只有一件事,就是杨应龙裹挟了叶小安,试图移花接木,冒名顶替叶小天。两人商议了一路,也没商议出如何救出叶小安的稳妥办法来。

    此时洪百川故意含糊地提出此事,就是在试探这个叶小天。只要这个叶小天是真的,必然明白他所说的“路上所议之事”指的什么,只消这个叶小天说出只言片语。他就能打消疑虑。

    叶小天正由贴身侍卫扶着,虚弱地向倾斜的船舱外走,听到这句话,忽然停住脚步。深深地看了洪百川一眼:“路上所议之事?洪伯父,急也不急在这三两日功夫吧?”

    洪百川紧盯着叶小天的神情变化,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如何不急?错过了时间,这批年货就要砸在手上了,还是得早早安排。才好应节出售,牟取暴利啊!”

    叶小天看着洪百川,神情有些古怪,眼神的变化令人难以揣测,似乎他正在琢磨着什么,过了片刻,叶小天忽然一笑,道:“买卖上的事,的确不宜拖延,伯父不妨使人先回去操办,如果不放心,伯父先回去也是一样的,我们分开走,车船方面也更好安排。”

    叶小天说完,向洪百川客气地点点头,由侍卫们搀扶着走出去了,洪百川怔立当地,手脚冰凉,心头寒气森森:“假的!这个叶小天是假的!他是叶小安!怎么会这样?这要何等了不起的安排,才能在如此不可控制的情况下成功换人?”

    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已经被换掉了!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揭穿叶小安的真正身份?他能么?

    纵然洪百川说出他与叶小天密议的内容,又有何为凭?叶小天的侍卫们谁会相信?如果真的相信了,那卧牛岭还会存在么?恐怕那时唯一肯留下来为叶小天矢志报仇的就只剩下华云飞一人了吧?

    出手猝杀?如果叶小天已经落到杨应龙手中,他出手猝杀叶小安,他唯一能够得到的就是卧牛岭的烟消云散,以及叶小天的死忠派属下对他不死不休的追杀,因为,他什么都证明不了。

    “我该怎么办?”

    一向心志如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洪百川终于变色了。

    ※※※※※※※※※※※※※※※※※※※※※※※

    叶小天被两名侍卫扶着,脚下虚浮地走下踏板,立即有几名早已候在岸边的侍卫弄来一副滑竿,七手八脚地把他扶上去。竹制的座椅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褥子,身上又给他盖了一层毛毯,便在众人簇拥下向山村里走去。

    叶小天无力地吁了口气,歪靠在滑竿上,闭上了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没错,他不是叶小天,而是叶小安。或者说,他曾经是叶小安,现在是叶小天。

    类似的场面,他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通过各种方式,摇身一变成为他的兄弟叶小天,每次都有人负责试探、质疑他,再由他去应对,解决。哪一次类似的场面,都和今天一样逼真。

    不过,他心里隐约觉得,这一次应该不是演练,而是真的。理由不是因为洪百川的出现。他和洪百川并不熟,他在之前的演练当中,已经见过属于卧牛岭的、他更熟悉的人,那些人可以变成杨应龙的人。洪百川当然也可以。

    所以,他并不是看到了曾经见过几面的洪百川才相信这次是真的,那完全是一种直觉。如果这一次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他的弟弟叶小天已经落到了杨应龙的手里,甚而死在杨应龙手里。

    小二已经死了么?

    叶小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但他紧闭着眼睛,那泪水只是湿润了他的眼睑,没有流出来。类似的演练,他已经历过无数次了,面对可能的这么一天,他的心态也不断地调整了无数次。

    自从落到杨应龙手里,他就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被人算计了。他一直觉得比亲兄弟还亲、还能理解他的严世维,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在做局算计他,从那一刻起。他一直幻想着比他聪明的弟弟能识破阴谋,救他出去。

    直到他在被困的静室中遇到那个自称是朝廷中人的蒙面人,他这份希望更大了。然而,他在梦中梦到过无数次的被小二解救出去的场面始终没有出现,倒是一次次的“换人”演练,渐渐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会不会……当初遇到的那个蒙面人,也是杨应龙一方派来试探他反应的?

    不过,严世维也好,那个残缺了双腿的田先生也好,始终没有提起这件事。他虽远不及自家兄弟聪明,却也不至于蠢到主动问起此事,所以这个小秘密就一直埋藏在了他的心底。

    他也曾想过万一,在一次次的演练当中。尤其是后面几次,负责对他怀疑并试探、质问的人赫然正是真正的卧牛岭中人,他开始绝望了,他觉得面对如此阴谋,恐怕他那一向聪明的弟弟,也是全然不能逃过。

    还记得。在某一次换人演练中,赫然出现在他面前,负责质疑他身份并对他做出试探的人居然是于扑满,卧牛岭的于扑满于三爷。那一次,他几乎以为就是真的,险些便向对方主动坦白自己的真正身份。

    幸好他存了一分小心,怯懦有时候也不是坏事,会让他变得更小心,当他心中挣扎再三,终于鼓足勇气,想等于三爷护着他回到卧牛岭便说出真相时,愕然发现----演习结束了。

    叶小天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他这才知道,原来人家威胁他的“一旦不肯配合,就杀死他的妻、子”的威胁并不仅仅是恐吓,就连于三爷都被杨应龙收买了,要杀死他的家人有什么难处?

    除了于三爷,究竟还有谁已经被杨应龙收买?他不知道,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他对叶小天的部属本就只是认识而不熟悉,在他看来,于扑满能背叛,那么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背叛。

    这时他不得不考虑,如果杨应龙的计划真的成功,小二真的被人替换、杀掉后,他该怎么办。这时候,田彬霏曾经对他剖析过的利害不由自主地就浮上了他的心头。

    如果他们家小二真的落入陷阱,被人换掉,那就必死无疑了,那时他该怎么办?一旦他说出真正身份,他有把握让卧牛岭势力还靠拢在他身边么?

    蛊教势力是一定会离开的,当初小二被蛊教长老“绑架”回深山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一旦小二已死,那些正在渐渐失去昔日荣光,只保留了教权,失去对山民部落生杀予夺大权的长老们毫无疑问,会立即把部众撤回深山。

    一旦他们离开,叶小天的势力根基就散去了大半,更何况于三爷已经投靠了杨应龙,一直没有出面的于家海于四爷恐怕也……,那卧牛岭还剩下什么?他还剩下什么?

    他忽然发现,其实他根本没得选择,这根本就是一盘死局,不管他情愿或是不情愿,只要他的兄弟死掉,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冒名顶替,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唯有如此才能维持卧牛岭的完整。

    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就是别人的尊重、赞许和权力,他想证明他并不比他们家小二差,可现在给了他机会,他的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他忽然怀念起什么都不用他操心的悠闲岁月来。

    可是,那时光一去不复返了,他再也不能依靠他们家小二来帮他解决麻烦,这一回,一切都得靠自己。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复仇,他必须得撑起来。

    “可我能成么?”叶小安扪心自问,禁不住一阵心慌,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滑竿冰凉的扶手:“一时为傀儡,未见得一世为傀儡,勾践若非有后来的成功,比我还不如!”

    叶小安给自己打着气,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高脚楼,想到在那里等着他的那个可怕的蒙面人,暗暗咬紧了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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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20章 难以两全

    前方已经是村寨的范围了,虽然高脚楼散落在山林中,并没有一个明显的村落范围,比如在外围设一道寨墙扎一道篱笆什么的,但是村民经年累月的在这一区域内活动,还是有着明显的生活气息的区别。

    侍卫扭头看去,就见他们的土司老爷歪倒在滑竿上,闭着双眼,脸色潮红,似乎已经睡着了。侍卫心中一紧,赶紧向侍卫们打声招呼,加快了脚步,但是抬滑竿的人动作更轻了,生怕吵醒了叶小天。

    叶小天……,从现在起,世间再无叶小安,只有叶小天,虽然在有限的知情人眼中,死掉的才是叶小天,活着的才是叶小安,还是姑且把他称之为叶小天吧。

    他躺在滑竿儿上,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半睡不醒,就像一般人发高烧时一样,他没有睡着,能听见感觉到外界的事情,只是身体机能反应迟钝,懒得思考,懒得反应。

    他的风寒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在水之前,他就服了一种可以制造高热效果的药,这药一则可以让他避免真的受江水影响发起高烧,又会制造真实的高烧效果。

    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哪怕是已经演练了上百次,刚刚变身成叶小天时,面对层出不穷的新问题,他难免也会应付不来,进而产生紧张的心情,而这是最容易出问题的。

    所以让他暂且生生病,可以籍此过程缓解他的心情,让他适应新的身份。由此也可看出田雌凤田彬霏一群人的准备缜密详尽到了何等地步。

    寨子里的老村长迎了出来,老村长见过些世面,不像普通村民,只是远远地站着。带着些好奇与戒备。

    叶小天的侍卫首领宝翁不等那老村长慢条斯理地问个清楚,就急吼吼地道:“村子里有没有郎中,我们大人着了风寒。急需救治。快找郎中来,只要治好我们大人的病。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老村长为难地道:“我们这村子太小,还真没什么郎中……”

    旁边跟着的一个年轻人提醒道:“叔公,你怎么忘了,再兴叔懂医道啊,奴牛儿得了担肩瘤,不就是再兴叔给治好的嘛。”

    老村长轻轻一拍额头,自语道:“哎呀,看我这记性。我怎么把再兴给忘了,对对对!我那大侄儿会看病。他读书多,什么杂七杂八的书都看,医道也略懂些。”

    宝翁一听只是看过医书,就觉得不太靠谱,不过自家大人得的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高热风寒罢了,他既然能治担肩瘤,治治风寒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便道:“快!快领我们去这个懂医术的人的家!”

    宝翁随叶小天出山久了。也清楚打发这种人最有效的手段,当即摸出一锭散碎银子塞了过去。那老村长得了一锭散碎银子,喜得眉开眼笑。登时殷勤了许多,赶紧屁颠屁颠地领着他们向村中走去。

    老村长领着宝翁等人七拐八绕,闪过几座高脚楼,来到一处屋舍前,直接推开了篱笆门,走进去仰着脸儿冲楼上喊:“再兴啊,再兴,老叔给你领来一位病人,这可是位大贵人。你给看看啊!”

    宝翁瞧这院子,就是寻常山居人家。高脚楼拴着一头驴子,却没有牛。要说到这牛,那是农村的主要畜力,还真不是什么人家都有的,家里没有牛,家境只怕一般的很reads();。

    一道竹梯通向二楼,老竹的扶手,已经有些岁月了,有些地方经常摩挲,一片锃亮。楼上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是老叔啊,你带人上来吧,侄儿不方便啊!”

    宝翁有些恼怒,一个村夫而已,居然偌大架子,你有什么不方便?宝翁正想着,就听“嗒!嗒!嗒”地一阵响,一个很矮的身影,从楼上房里里挪了出来。

    这人看上身分明是个成年人,但身已完全不在了,他手里搬着一个板凳儿,用板凳挪移着身子,到了楼栏边,向招了招手,满脸的伤疤,看来异常狰狞。

    宝翁这才明白,此人不是倨傲拿大,他是真的不太方便。

    ※※※※※※※※※※※※※※※※※※※※※※※※※

    洪百川伫立船头,呆呆地看着叶小天一行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曾移动,几乎要被人当成一尊杵在船头的雕像。小厮打扮的明月走到他身边,扭头看看左右没人,便低声道:“大人,你有心事?”

    洪百川长长地吸了口气,转向明月,神色凝重:“你马上回铜仁,去见大亨!”

    明月奇怪地挑起了眉头,看着洪百川。

    洪百川道:“叫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华云飞,老夫要见见他,有一件大事相商!对了,你记得嘱咐大亨,叫华云飞千万谨慎,与老夫见面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记住,是任何人!”

    华云飞正在正负责替叶小天培训专属于他的死士队伍,由于身负重任,已经不在叶小天身边担任贴身侍卫,他的行踪也不太好掌握了,但大亨做为他的结义兄弟,却一定知道他的落。

    明月应道:“是!”

    明月肩头晃动了,想走,却又站住:“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的脸色,似乎很难看……”

    洪百川慢慢转向山寨方向,一字一顿地道:“我们担心的事,就在我们眼皮子底,发生了!”

    明月的身子猛地震动了,骇然道:“什么?难道?”

    明月霍然向山寨中看去,又看向洪百川,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洪百川轻轻点了点头,低沉地道:“没错!我们一再小心,还是……失败了!从水中捞出来的这位……”

    明月倒抽一口冷气,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我马上就走!”

    ※※※※※※※※※※※※※※※※※※※※※※※※※

    宝翁带着人,把那再兴叔的家暂时当成了自家土司老爷的安顿之所。三天的功夫,他已经搞清楚了这位再兴叔的一些情况。

    这个庄子,主要由田李宋三姓构成。这都是黔中大姓,或许在很遥远的年代,这个村子的田宋两家祖先与传承至今的田宋两大土司家族还有着亲戚关系。目前当然是毫无瓜葛了。

    再兴叔叫田再兴,是这村中独一无二的读书人。田再兴的父亲做过一任贵阳府的小吏。是个读书人。田再兴是那小吏的独子,在山溪中捉鱼时,适逢山洪爆发,被卷入浊流刮花了脸,受了重创的双腿也不得不予截去,以保全性命reads();。

    经此沉重打击,田再兴的父母郁郁寡欢,几年功夫就相继亡故了。田再兴行止不便。每日里都在家中靠读书排遣,倒是学了一肚子学问,只是以他如今的状况,仕途是走不了啦,也没哪位官员和士绅会聘请这样的人担当书办帐房,不得不做了“隐士”。

    不过,此人的医书还真不是白看的,尤其能活学活用,善用当地的草药偏方治疗疾病,他替叶小天切脉诊治后。开了一道方子,叫村里人去山上“照方抓药”,弄了些连久居山中的宝翁都不认识的草药回来。煎煮成汤,给叶小天服,那高烧居然渐渐就退了。

    但高寒骤退,身子还虚,叶小天虽归心似箭,也就在田家暂时住了来。与这田再兴时常攀谈聊天,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便邀他随自己去卧牛岭,愿聘其为幕友。

    对刚刚建立势力根基尚不稳的叶小天来说。人才当然是不拘一格,此举无可厚非。宝翁等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看在洪百川眼里。却知道此人一定是杨应龙一方的人。

    洪百川不甘心,曾经又试探过叶小天几次,已经彻底确认:他真的不是叶小天。但洪百川对此束手无策:可怕的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卧牛岭的统治者已经被人掉了包,而是他明知道已经被人掉了包,却无计可施。

    之前王宁与被困的叶小安曾经有过接触,但仓促之间,叶小安只是向他说起过自己被人陷害以及杨应龙一方想要实施的阴谋,自然没那闲功夫说书一般对他讲述每一个试图说服他的人什么长相有什么身体特征。

    所以洪百川并不知道这个残缺了双腿的人就是整桩事件的策划人之一,但他身为秘谍,替朝廷做了很多事,也未见得全都是光明正大的事,别忘了,他还有一层身份是“一窝蜂”的大盗首领,他干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事了。

    所以,他很清楚叶小安此刻的心理。叶小安天良未泯,不想配合外人害死自己兄弟。但是如果自家兄弟的死已成事实,不管从哪一角度考虑,他都没得选择,只能矢口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硬着头皮冒充去。

    洪百川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他,在这般情况,也只能做此选择。除非你把活的叶小天带到他面前,可叶小天现在在哪?恐怕早已变成一具尸体了吧。

    洪百川现在的心情也很矛盾,他想找到华云飞,是想说服华云飞一同揭穿这个假叶小天的真面目,但这真的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吗?他不知道。

    如果在叶小天已经死掉的情况,他仅仅是想阻止卧牛岭势力为杨应龙所用,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刺杀假叶小天,彻底瓦解卧牛岭势力。

    但是从叶小安之前的反应来看,他并不情愿害死自家兄弟,就算是被杨应龙控制了,他也未必甘心,那么……能不能策反叶小安为己所用?叶小天死不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股力量能否为朝廷所用。这件事显然不能轻率决定,他还得上报朝廷,由鹰党的核心人员来决定取舍!

    :周一啦,求几张推荐票!关于叶小天,别惊,别怕,主角肯定还在啊,基本规律能改么。不过,这得一步步道来啊,就算我加一更,甚至加个七八更,一时也解不开这个扣儿啊,只会越来越紧啊!

    还有,哥让洪百川找到叶小安揭穿杨应龙阴谋时,你们大失所望,说阴谋揭穿了,没劲了,不紧张了,现在你们明知叶小天没死,明知道不可能出现你们担心的事情,又大叫受不了折磨,这究竟是闹哪样啊,欠揍啊欠揍啊欠揍啊欠揍啊!(未完待续。)

第21章 一家人

    红漆的柄,白色的鼓面,鼓面上绘着一个穿着红兜兜、怀抱大鲤鱼的胖小子,鼓两侧各有一绺红线,各缀一颗磨得光滑的酸枣核,轻轻一摇,酸枣核打在鼓面上,便“咚咚”直响。

    一个白白净净、眸如点漆的胖娃娃,躺在襁褓里,两只小脚丫露在外面,互相勾搭着。嘴巴用力抿着,吐着泡泡,一见那拨浪鼓摇起来,她便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咧开嘴巴无声地欢笑,然后伸出小手,努力地抓呀抓的。

    叶大娘抱着孙女儿,叶老汉站在一旁,摇一摇拨浪鼓,看到孙女儿憨态可掬的样子,忍不住便也露出开心的笑容,和那襁褓中的孩子一样,笑得天真无邪。

    叶小安去世的消息传开没两天,于珺婷就打点行装带了女儿赶往卧牛岭。虽然由于她的身份和肩负的责任,她不能下嫁卧牛岭,但是她和叶小天的关系,事实上现在于家和叶家都很清楚。

    她是叶小天事实上的妻子,大伯子过世,她不能无所表示。再者,叶小天不在,她也有义务替他到膝前尽孝,那么带上一个奶娃娃,无疑是让悲伤的老两口舒缓心情的最好方法。

    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想起死去的大儿子时,叶老汉和叶大娘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伤心,但心里的阴霾毕竟渐渐散去,尤其是逗弄着可爱的小孙女时,他们开始露出了笑模样。

    于珺婷穿着一身素罗衫子,气质娴静幽雅的仿佛一株空谷幽兰,只看那贤良温婉的劲儿,叶老汉老两口儿是绝对想不到这个没名份的儿媳妇是如何的精明强干、心狠手辣,更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姑娘,竟有一身超卓的武功。

    “公公,婆婆,于家姐姐……”哚妮一阵风儿地进了花厅,打断了花厅中温馨甜蜜的气氛,有些气喘。但两颊红红的,流露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郎君回来了!”

    正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公婆逗弄爱女的于珺婷顿现喜色:“他回来了?”

    ※※※※※※※※※※※※※※※※※※※※※※※

    叶小安一行人刚刚到了山下,消息已经迅速传到山上。山坡上已经修整出一条比较平坦的山道。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可以直趋山上。叶小安和田彬霏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其他人策马追随其后。

    在叶小安的侍卫群中有两张生面孔,一个瘦长脸儿,清秀的眉,鼻尖和脸颊上还有几颗俏皮的雀斑。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年纪。他老老实实地骑在马上,半松半紧地挽着缰绳,似乎马术很不过关。

    在他旁边的那人身材比他壮实一些,黝黑的肤色,盘头布褂,双腿紧张地夹着马腹,似乎比他还要紧张一些,看起来马术也不怎么样。

    这两个人,年纪相差不是很多,却差了足足一辈儿。长雀斑的那个是老村长的大孙子,黝黑肤色的是老村长的本家侄儿,都是跟着“田再兴”出来见世面的。

    叶小安在山村里时那副气派,大队人马的簇拥,任谁也能看得出他不是寻常人,听说他有意提携自己那个残废了的侄儿,老村长马上厚着脸皮提出派两个族人追随照顾田再兴,所以他们也就随着下了山。

    车里面,在叶小安膝前摆着一只火炉,火炉已经固定在了车子上。不怕一路的颠簸和此时上山车子角度的倾斜。

    田彬霏微微侧了侧头,从窗口看到山上正有一群人急急迎下来,便稳住了身形,低声道:“沉住气。不要说太多的话!如果有人问你什么,没有把握就先含糊过去,引诱他们说清楚!记住,你是卧牛岭之主,想答就答,不需要主动回答别人任何问题!”

    叶小安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用力点点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田彬霏乜视了他一眼,对他紧张的样子似乎不太满意:“你不是说,从小就和叶小天扮来扮去的?存心扮作他时,你爹娘都分辨不出?这么紧张做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叶小安苦笑一声,道:“说是这么说,可是小二这几年做了大官,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我……我也不知道再冒充他还能不能被人看破。”

    田彬霏冷哼一声,道:“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哪那么容易看破?就算稍有疑惑,谁敢信誓旦旦地指认你就一定不是叶小天?记住,卧牛岭上你最大,兄弟过世,心情不好,稍有异常也正常,沉住气!”

    “嗯!”

    叶小安只是答应一声,长长地吸气、吐气,镇定着自己。

    田彬霏道:“眼下的话,要应付卧牛岭那些属下很容易,蒙过你的父母也不难,倒是枕边人这一关,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不过这也好办,大哥死了,要服丧,以此为借口,避免与她同房就是了。”

    叶小天现在可是有个四夫人哚妮,是以田彬霏有此提醒。时人服丧,不仅仅要为父母服丧。伯父伯母、叔父叔母和兄长过世,也要服丧,只不过服的是‘五服’中的第二服‘齐衰’,丧期由三年改为一年,且不执杖(即不拿哭丧棒)。

    至于同房,服丧期间当然不该同房,只是很多人并不遵守这一点,这种私密事只要他自己不对外宣扬,旁人也无从知道。但是对这个假叶小天来说,这无疑是防范最熟悉他的人识破其真面目的最好借口。

    叶小安听了田彬霏这句话,脸色突然胀得通红,扭头看了田彬霏一眼,带着怒气道:“这个不劳你吩咐!我不是畜牲!不会做那猪狗不如、天打雷劈的事情!”

    田彬霏冷冷一笑,悠然道:“你做……,我也不介意!只要你有本事不被识破!所以,你可要努力了!”

    叶小安勃然大怒,气息咻咻,额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他狠狠地盯了田彬霏一眼,呼呼地喘着粗气,却终究没有发作。

    田彬霏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笑道:“现在有没有镇定下来,不再慌张了吧?”

    叶小安怔了怔,发觉被田彬霏这么一激一气,他异常紧张的心情好像真的放松下来了。

    ※※※※※※※※※※※※※※※※※※※※※※

    到了铜仁境内,洪百川就与叶小天一行人告辞了,只一离开叶小天一行人的视线,洪百川立即快马加鞭,直奔铜仁城。究竟该如何解决此事,他最终还是要听从上司的决定,但是在他看来,就算是上头最多也只有两种选择。

    一:揭穿假叶小天的真面目,或者不惜一切干掉他,彻底瓦解卧牛岭势力,避免其为杨应龙所利用;

    二:将计就计,把叶小天当成真叶小天,让他顺利控制卧牛岭。再利用他不甘心当傀儡、不甘心兄弟惨死在杨应龙的阴谋之下的心理,策反他为朝廷所用,如此一来,他的作用甚至比叶小天更大。

    因为叶小天与杨应龙是针锋相对的,而这个叶小安,在杨应龙看来,则是已在掌握之中,如果能从杨应龙手中抢过对他的控制权,关键时刻再行反戈一击,他能起到的作用当然比叶小天更大。

    还有第三种选择方案吗?在洪百川看来,没有。如果只有这两种选择方案,那么无论最终选择了哪一种方案,恐怕都离不开华云飞的帮助。

    华云飞是叶小天的结拜兄弟,在卧牛岭各派系势力中享有很超然的地位。同时,他正负责着叶小天死卫的培养和训练,拥有很强大的力量,很多时候能发挥的作用,远比他们这些锦衣秘谍更大。

    此刻,叶小安正站在叶小安的棺椁前面,看着自己的棺椁,那里边躺着另一个自己,是种什么感觉?恍如来世!

    叶小安见到了自己的亲人,父亲、母亲、妻子、儿子、还有弟妹,彼此相见,叙及到“死”去的他,白发苍苍的父母双亲潸然泪下,他那一直总是看不惯他这儿、看不惯他那儿的妻子,哭得声音都已沙哑,叶小安禁不住热泪滚滚。

    所有人都以为叶小天兄弟情深,到了大哥的棺椁前真情流露,谁会明白他此刻流下的眼泪,包含了更丰富、更深沉的情感。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一旦犯下严重错误或者堕落,就会成为一个人终身的憾事,因为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当你认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该错的都已错了,无法再回头弥补。

    但是对叶小安来说却又不然,人人都认为他死了,但他没有,他以另一个身份,反思着那个已经死去的自己,所做的种种荒唐,这种触动,远比父母的教育、兄弟的愤懑、妻子的唠叼更具教育意义。

    他不是一个能被当头棒喝便幡然醒悟的智者,可是通过这种别人很可能从未用过的方式,看着棺中的另一个自己,他的认识比谁都深刻。此时他才知道,曾经的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叶小安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看着满面悲戚的亲人,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兄弟撑着这个家,现在他的兄弟不在了,他再蠢、再笨,都必须得接过这个担子,继续守卫他们的家园。

    田彬霏坐着四轮车,静静地待在灵堂的一角。这车子是途中请能工巧匠现做的,他原来那辆四轮车在他成为田再兴的时候就没再出现过了,一个“山野村夫”本不该拥有那样一辆车子。

    看着叶氏一家人,看着真情流露的叶小安,田彬霏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这一次,也许真的是我输了!这一局,我究竟能赢多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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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应对

    叶小天归来,部属们当然要来拜见,当叶小安离开灵堂的时候,李大状已然快步迎上来,对他低低禀报了一句:“大人,大家都在前堂,等候大人训示呢。”

    李大状说着,飞快地瞄了一眼被人推着四轮椅,随在叶小天身边的那个蒙面人,他已经知道此人的身份:大人归来途中无意间结识,并招揽过来的师爷。

    自从叶小天为了毛问智一怒拔剑,力敌四大土司,他的“护短”之名就传遍了贵州全境,自由民中有些本领、希图投一明主的文人武士纷纷把卧牛岭当成了最佳去处,如今投靠卧牛岭并得重用的人实不在少数。

    但眼前这人是土司大人亲手招揽过来的,作为稳居叶小天幕友第一人的李大状来说,这绝对是个潜在的竞争对手。面对李大状投来的审视的或者说并不友善的目光,田彬霏只是微微一笑。

    叶小安点点头,类似的场面,他也演练过很多次了,这是他顶替小二身份后必然要过的一关,而且要经常面临这种局面,所以对类似场合下的表现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田彬霏都安排了人反复陪他演练过了。

    叶小安转过身,歉疚地看向爹娘,眼睛还是红的,声音也有些沙哑:“爹,娘,儿子先去前厅处理些公事……”

    叶老汉和叶大娘已经在卧牛岭住了这么久,风风雨雨也经历过几回了,如何还不明白他们的儿子此刻已不仅仅是他们的儿子。叶老汉点点头,道:“儿子,你去忙你的。”

    叶小安点点头,又看向哭得两眼桃子似的妻子,曾经,每每听她聒噪,恨不得撕了她的嘴,此刻看她这副模样,叶小安却不禁一阵心酸。他犹豫了一下。才哑着嗓子道:“大嫂,别太伤心了。大哥……的仇,我会报!”

    叶小安慢慢转过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论他情不情愿。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他现在都必须完美地扮演好小二的角色。主动与被动,只是心念上的不同,可是因此能焕发出来的动力却绝不相同。

    这一刻,与小二从小到大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都飞快地涌上他的心头。他努力让自己扮演的更完美、更无瑕疵,就如他登台唱戏时一样,扮演一个角色、揣摩一个角色、融入一个角色。

    叶小安迈着稳重的步伐向前走了几步,忽又站住,微微侧首,这时的举止、神韵,与叶小天当真是一般无二:“于大人,你也一起来吧!”

    叶小安当然知道于珺婷和小二的关系,但他并不清楚私下里小二如何称呼于珺婷,称她为珺婷、小婷还是什么更亲密的称呼?他不清楚。但当下这个场合,他称之为于大人,却也丝毫不错。

    于珺婷点了点头,把怀中的女儿轻轻递给婆婆,又握了握她的小手,心中忽地生起些不快:“小天回来后,还没认真看过女儿。”不过想到叶小天此刻的心情,便也释然了。

    ※※※※※※※※※※※※※※※※※※※※※※※※※

    聚义厅内,其部属比往昔扩充了近乎一倍。坐在近上首的当然是李大状、格哚佬、于家海、于扑满等老臣子,在其之下的却大多是生面孔。这都是近来不断投向卧牛山的各方豪杰。

    “百川归海、人才往附”,这是一股势力真正成形并迅速壮大的必然过程,没有人只靠着最初起兵时的三五个兄弟便能支撑越来越庞大的势力集团。归附的人当然也未必个个都是真正的人才,但沙里淘金。总要给他们一个试炼的过程。

    眼前这些人,都是经过初步试炼,被选拔出来的人才,已经充实到了卧牛岭势力的各个基层,叶小天时不时就要离开卧牛岭,他的势力依旧能稳定发展并蒸蒸日上。离不了这些人的努力。

    叶小安登上首座,简单慰勉了大家几句,说了说此行贵阳所获。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事实上他还没回来,卧牛岭这边已经全部知晓,但是听他亲口又说一遍,许多人还是禁不住的激动。

    卧牛岭已经获得朝廷的认可,成了掌控铜仁、弹压石阡的一方庞大势力,较之四大天王虽有不及,却已远超普通土司,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一些金刚级的土司。

    每个投奔卧牛岭的人都希望它发展壮大,自己才有用武之地,才能建功立业,获得丰厚的回报,他们当然希望卧牛岭越强大越好。不过,土司大人刚刚死了兄长,大家纵然为了卧牛岭的发展雀跃不已,却也不好露出太明显的欢喜模样,只好强自忍耐。

    叶小安坐在上首,微微侧着身,一手抚着额头,做沉思状。这也是叶小天的习惯动作之一,用于眼下这种情况、这种心绪里,他这样的举止,更是无可厚非。

    叶小安心不在蔫地听负责军、政、农、商各个方面的部属汇报了一下情况,咳嗽一声,道:“关于我大哥的死,于大人……”

    叶小安转向了于珺婷,方才他不管是向众人介绍情况,还是听取众人汇报,于珺婷那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都一直瞬也不瞬地盯在他的身上,看得他如坐针毡。

    于珺婷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就发现了他有什么异常,仅仅是与情郎久别重逢的本能表现,可叶小安受她注视,却是浑身的不自在,故意抚额低头做沉思状,也是为了回避她的注视,这时,叶小安反守为攻了。

    于珺婷被叶小安一唤,也发觉自己方才的注视太过忘形,脸儿微微一热,急忙坐直了身子。

    叶小安用低沉缓慢的声音说着话,斟酌地道:“家兄之死,还劳于大人多费些心思,杀人偿命,凶手要绳之以法,断然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于珺婷点点头,道:“铜仁如今在我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责无旁贷。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会一直查下去,直到真凶伏法!”

    于珺婷说着,暗暗松了口气,其余人如李大状等也都松了口气,大人这个安排,倒还理性的很。他们此前一直担心大人归来不问青红皂白,为了替兄复仇,搅起一片腥风血雨。适当的杀戮可以立威,不适当的血腥却只能有损于卧牛岭刚刚树立的声望。

    ※※※※※※※※※※※※※※※※※※※※※※※※

    “我知道,你刚回来,需要处理的事情一定很多……”

    离开大厅,走向后宅,叶小安迟疑着,刚要开口,善解人意的于珺婷已经主动开口,微笑道:“我这次来,只是因为你不在,想带女儿过来,让公公、婆婆不再那么难过……”

    说到公婆,于珺婷又是脸儿一红:“铜仁那边还摞着一大摊子事儿,我这就回去了。”

    叶小安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长大成人后,和父母双亲交流的也就少了,再加上和父母之间本就没有多少私密,他要冒充小二自感还应付得来,少些接触未必露馅,可是面对小二的女人,他可不敢有此自信。况且,就算能瞒得过去,他也不想与自家兄弟的女人有太多接触。

    于珺婷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就知道点头,回来你都还没抱过女儿呢,就不怕她不认你这个爹爹?”

    “女儿……”叶小安心中一阵茫然,忽然站住了脚步,于珺婷诧异地道:“怎么?”

    叶小安摇摇头,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大嫂!”

    于珺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晓得那是叶大嫂的居处,轻轻点了点头。

    虚掩的门扉轻轻推开了,叶小安一眼就看见妻子正坐在院中树下,目光有些呆滞,对他的到来全然没有察觉。他的儿子小石头似乎也知道母亲正在伤心,叼着一根手指站在母亲身边,很乖巧的样子。

    叶小安登时心头一酸,曾经,每次迈进这个家门,他都要硬着头皮勉为其难,现在失去了堂堂正正以男主人的身份踏进这个门的机会,他才觉得以前在他心中不足为道的一切,是那么的弥足珍惜。

    “二叔……”石头讷讷地叫了一声,伸手想去拉母亲的衣袖,叶小安摇了摇头,慢慢走过去,在石桌对面轻轻地坐下。

    妻子似乎依旧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又呆呆地坐了许久,才幽幽地道:“那个混蛋啊,他活着的时候,我恨不得他死了算了。可他真的死了,我……我真的舍不得……”

    妻子的声音哽咽起来,两行泪水缓缓爬下脸颊。叶小安心头酸楚不已,泪花也在眼眶里转起了圈圈。他真想不顾一切,把真相告诉妻子,可他不能,妻子只是寻常妇人,儿子更是不谙世事,太难不露声色守住秘密了。他要维护这个家,就得守住这个秘密,泄露不得。

    然而,因此他要瞒住的人,并不是敌人,反而恰恰是竭力维护叶家、维护小二的人,他的父母、他的妻儿……

    此刻,洪百川正急急赶往铜仁,大亨已经找到华云飞,如何应付这个假叶小天,洪百川还没有一个最终的算计。而精明如狐、绝难瞒过的田妙雯,业已离开贵阳,扬帆东来。

    叶小安,任重而道远啊……

    PS:月末啦,正值双倍,向您诚求月票、推荐票!

    有位书友说的好:我只看到一个心黑手狠又奸诈,运气好得不像话,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对头见了就悲哀。敢跟主角作对的,死的死残的残,太监的太监,被精神病的被精神病,敢让主角跪一跪的,转眼就沦为女奴的男主角…就这还虐主?不过呢,这样的戏份,虐的不是主,其实是读者。贫道掐指一算,三五日内,就会揭开谜底,做为虐待狂的我,好遗憾不能折磨你们更久时间,嘿!嘿嘿……(未完待续。)

第23章 下网

    做为嫂子,叶大嫂和小叔子从来没有这样促膝谈心的机会,这是头一次。她发现小叔子有些行动举止语气神态与亡夫很是酷肖,她当然不会就此产生这人就是丈夫的大胆想法,只以为孪生兄弟本就有诸多相似,看到那些熟悉的神态举止,想到死去的丈夫,反而更加令她伤心。

    叶小安坐了许久,所有安慰的话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无力,但他又不能不安慰。叶大嫂又哭了一阵,情感得以渲泻,渐渐平静来。叶小安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叶小安出了院门,站在门口怔怔地出了一阵子神,正要举步离开,忽见许多丫环婆子匆匆奔走,步伐急促,不禁讶然:“出了什么事?”

    叶小安拦住一个婆子询问,那婆子急忙向他行了个礼:“老爷,叶小娘子要生了,马上就要生了。”

    “叶小娘子?”叶小安恍惚了,才记起这个女人来。毛问智死后,叶小娘子在叶家的地位很尴尬,既非奴仆又非亲眷,结义兄弟的妻子身份当然还是要差着一层,住在叶家殊为不便。

    不过叶小天自有办法,安排叶小娘子拜了他的爹娘为义父义母,作为义女住在叶家就顺理章了。只是这叶小娘子有孕在身,轻易不大在人前露面,叶小安从京城来了卧牛岭后,也没见过她几回。

    叶小安对叶小娘子产子当然不会关心,可是想想自己如今身份,却不好无所表示,便也信步走去,跟着那些丫环婆子赶往叶小娘子住处。

    到了叶小娘子住处,叶小安暗自庆幸。幸亏来了,他的爹娘还有弟妹哚妮都在,他们俨然是把叶小娘子当成了一家人。以叶小安如今的身份。只要知道了消息,断无不到的道理。

    “小天……”

    “老爷……”

    母亲和哚妮各自唤了他一声。叶小安点点头,做出忧切的模样向房中看了一眼,道:“怎么样了?”

    叶大娘唤着叶小娘子的名字道:“倩儿这孩子,身子骨儿结实着呢,应该没有大碍。哚妮,你跟娘进去帮帮忙!”

    “嗳!”哚妮答应一声,就跟着叶小娘进了房间,虽说里边有接生婆子。可亲自守在旁边,总比在外边听信儿少些焦急,再说叶大娘生过孩子,总能帮上些忙的。

    叶老汉和叶小安两个大老爷们,站在门口抻着脖子等了一阵儿,也没个结果,互相看看,便在一旁厢房里坐了听信儿。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唠了很久,外面忽地传出一阵欢呼,接着就是一静。只听见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

    叶老汉一喜,道:“生了!”

    叶老汉麻利地站起来,脚生风地走出去。一迭声地道:“生了么,生了么?小子还是丫头?”

    有那抢出来报信儿的小丫环赶紧福礼:“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您添了个孙子reads();。”

    叶老汉呆了一呆,放声大笑起来。叶小安从房里跟出来,看着头发花白的老父亲放声大笑的样子,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幻化出一副他从不曾看到过的画面。

    当年,他和弟弟诞生的时候。父亲一定也是这样站在产房外放声大笑吧?不,一定笑得更加欢畅。那可是他的亲骨肉。每个父亲,当他的骨肉诞生的时候。应该都是一样的激动一样的开心。

    可是从那以后,从小到大,父亲在他们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爱与关心,他回报给父亲的是什么呢?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伤心……

    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他以另一个人的身份,一次次缅怀自己的“一生”,恐怕多少人的当头棒喝,也无法让他产生这样清醒的认识,而今他却有了这样的机会。

    “从今以后,这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叶小安突兀地宣布,面对众人惊讶的目光,叶小安掷地有声地道:“我与毛大哥情同手足,我相信毛大哥也绝不会反对,这个孩子,我叶小天认了,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长子!”

    叶小安如是说道,心中默默祷念:“小二,你死的早,没留一脉骨血,传递你的香火。这个孩子,我帮你认了,你在天有灵,也会答应吧!”

    叶小娘子产子,给叶家带来一丝喜庆,伤感的氛围更淡了一些。也因此,全家人又折腾了许久,及至华灯初上,一身疲惫的叶小安才离去歇息。

    他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因为他在灵前已经宣布要为“大哥”守制一年,所以府里马上为他收拾出了一套住房。薄席硬床粗茶淡饭,这都是叶小安事先吩咐过的,他要严格按制守孝。

    薄席硬床粗茶淡饭不同房,不嫁娶不买卖房产,这都是守孝期间应守之礼。不同房当然就要不同床,如果还睡在一个屋里算是怎么回事儿,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同床?当然要分居的。

    这些也都在杨应龙田雌凤等人的算计之中,否则他们还真不敢保证这瞒天过海之计能顺利实施。叶小安解腰间孝带,宽去外袍,疲惫地往榻上一躺,刚刚吁了口气,门外就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唤:“大人,可安歇了么?”

    这个阴魂不散的……,叶小安听出是“田再兴”的声音,他不情不愿地爬起身,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田彬霏坐在四轮椅上,一个瘦长脸儿的一个黝黑脸儿的两个年青人并肩站在他身后,一见房门打开,便把他的四轮椅抬进门槛,又自觉地替他们掩上了房门。

    “你今天做的很好!”

    田彬霏笑吟吟地说着,推着轮椅向里边走动:“你看,只要你小心一些,是没人能发觉异常的。就算是你至亲的人,偶然看到些熟悉的举动,也只能以为是思念死去的亲人所产生的幻觉,纵有怀疑,也只能藏在心里,谁敢站出来,肯定地说你不是你?”

    田彬霏一扭车轮,转了个弧圈,面向叶小安站住了:“脸色不用这么难看,你不觉得,这是保全你叶家的最好办法?你不觉得,这是你扬眉吐气的唯一机会?”

    叶小安冷冷地道:“这么晚了,田先生赶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

    田彬霏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reads();!我只是来告诉你,接来该做些什么。”

    叶小安愤愤地“哼”了一声,田彬霏不以为忤,道:“有守孝一节,你和你二弟的女人,就可以避免太多接触了。至于你父母那里,你每天也就是去问一声安,如果连这也能露出破绽,那只能是你存心为之了。”

    叶小安冷冷地道:“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

    “当然……不全是!”

    田彬霏微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份名单:“‘你’已经答应抚台大人,在由你控制的地区设立有司,专行执法。官员,朝廷委派,但却离不了卧牛岭的大力支持,需要卧牛岭派出人手,协助维持。这份名单,你不妨拿去,把他们都安排到各处执法衙门……”

    叶小安顿时一惊,不用问也知道,这份名单上的人必然是卧牛岭的人。但是既然由‘田再兴’拿出来,可见这些人一定是杨应龙的人。杨应龙利用各地豪杰争相往赴地投奔卧牛岭的机会,应该派了不少人前来‘投奔’吧?

    杨应龙派来的人,肯定是有一技之长的,要从大量投奔卧牛岭的人中崭露头角并不困难,随后再由他委派出去,洒播到各地,执法大权实际上就等于落在了他们的手中,一旦他们扎根来……

    田彬霏把那张纸递给叶小安,又道:“如今大局甫定,不宜继续扩张,而应巩固现有的地盘,当然需要派些得力助手出去维持地方。比如格哚佬啊李秋池啊,那些碍手碍脚的,过于精明的,你可陆续打发出去,提拔些‘亲信’上位……”

    叶小安冷冷地道:“我哪来的亲信?”

    田彬霏笑道:“自然是天王派给你的‘亲信’。你先做好手头的事,介时,天王自会再传来一份名单,你照单行事就好!”

    经过这番“生与死”的洗礼,叶小安的心性有了很大转变,但转变的只是他的心性,不是他的智商。他本想着,冒充小二,维系卧牛岭,渐渐建立属于他的势力,获得卧牛岭各方的认可,那时再反戈一击,向杨应龙发难复仇。

    可谁想到,杨应龙的计划不仅仅是用他换掉小二,还有如许之多详尽的后手,如果让这些人控制了“朝野”,那时即便他有心发难,又拿什么向杨应龙发难?岂非再不甘心,也只能做个“傀儡”?

    如何应对这一局面,他完全想不出办法。

    叶小安的心,透骨生寒……

    夜凉如水,船停在黑牯口游,可以清楚地听到上游的瀑浪声。田妙雯行船至此,天色已晚,船过了黑牯口就停了来,暂时在此歇宿一晚。

    田妙雯站在船头,痴痴凝视着游江水上面望不穿的夜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交接了田家的一切,返回卧牛岭,这本是一趟很寻常的旅程,为什么船舶停靠后,她会伫立船头,仿佛满腹心事?

    做为田妙雯的心腹兼自幼一起长大的伙伴,党延明一向以大小姐的知己自居,但他发现现在他越来越难猜透大小姐的心思了。尤其是这次返程,他发觉大小姐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总之,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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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24章 进退

    晚风吹得田妙雯衣袂飘飘,天上星光灿烂,一闪一闪的,仰头看去,仿佛头顶的那片星空才是一条铺展开来的大河,而他们脚下起伏的江面却黑沉沉的仿佛是大地。

    田妙雯这次回来,已经彻底地做了交接。她当初匆匆赶往卧牛岭替叶小天看家,连置办嫁妆的过程都没有。田氏嫁女,嫁妆自然应该是极丰富的,但这时再带走大批嫁妆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所以这一次她几乎是净身出户。

    钱财、房产、地契、商铺等等,她什么都没有带,只带走了一些用惯了的人。这些人个人能力很强,但能力再强,新一任领导者上任,都不会毫不介意地接手并继续委以重任。

    这与忠心与否无关,所谓心腹总要有着额外一层关系,比如亲手栽培。没有这层关系,距亲近总要差着一层,田妙雯对十四哥是绝对的支持,不想给他留下一点为难,所以她把这样的人全部带走了。

    这些人之间其实也并非个个都互相认识或者说个个都彼此相熟,因为他们是从各个方面抽调出来的田妙雯的心腹。党延明是田家谍报机构的负责人,吴大牛是负责田庄的,李博金是田家店铺的首席大帐房,宗华和许胜则是田妙雯的死士首领,但现在他们都聚在了一起。

    这也说明,田妙雯是以最大的诚意与田家做一个了结。田氏宗族中,他们这一房的时代,结束了。

    一条人影从船侧走过来,走到田妙雯的身旁,将手里提着的一件披风给田妙雯搭在肩上:“大小姐,船头风大,不要久站了。”

    田妙雯点点头,迎着风,长长地吸了口气,道:“陪我走走!”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田妙雯在甲板上漫步而行。走到船头桅杆悬挂的灯影下时,一直坐在舱门口的党延明看清了他的模样,素罗道袍,健硕修长的身材。容貌俊朗,肋下佩腰刀一口。

    他叫许胜,也是这次田妙雯带齐了全部心腹,才为党延明所认识的一个人。

    “看起来,大小姐对他比对我还要亲近些呢。”党延明酸溜溜地想。

    ※※※※※※※※※※※※※※※※※※※※※※※※※

    “爹……”

    “呀呀……”

    罗大亨抱着罗小亨。朝洪百川喊了一声,罗小亨伸出白白胖胖的胳膊,也冲爷爷咿呀了两声,看他藕节似的小胖腿一蹬一踹的,大有跃到爷爷怀里的架势。

    爹叫大亨,儿叫小亨,怎么听都像兄弟俩,为此洪百川曾经愤怒抗议过,可大亨偏喜欢这么给儿子起名字。用他的话说:“我爹姓洪,我还姓罗呢。怎么就不着调了?”

    洪百川把小孙子抱到怀里,小家伙马上兴致勃勃地去揪爷爷的胡子,看来这是他很喜欢的玩具之一。洪百川任由小孙子一双小手把他的胡子扭得乱七八糟,只管向儿子问道:“华云飞呢?你联系上了?”

    罗大亨道:“联系上了,云飞说你什么时候想见他,他一定马上赶来。爹,你跟云飞又不熟,突然找他做什么,还挺神秘的样子?”

    洪百川道:“你马上把他找来,我有要紧事说。到时候你一起听听便是了。”

    “爹……”

    “快去!”

    罗大亨不敢再说。急忙取了袍子快步出门,洪百川低下头,吹胡子瞪眼睛地冲着孙子扮鬼脸,逗弄得小家伙咯咯地笑起来。

    华云飞很快赶来了。培养一支死士队伍,是一件旷日持久的事,你想招募一群成年汉子,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完全唯一人之命是从的钢铁队伍,这很困难。

    一支军队,可以效忠于一位英勇的将军。但是在这将军之上还有朝廷,如果朝廷要杀这位将军或者这位将军想要谋反,依旧忠于他的人肯定有,但你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没有别的考虑,而且这些人不会是少数。

    叶小天是蛊教尊者,虔诚信奉蛊教的每一个人都甘愿为他赴死,但这是建立在他是蛊教尊者的基础上,谁也不能保证如果他没有这层身份,或者蛊教众长老群起反对的情况下这些人依旧毫不动摇。

    所谓死士,是要完全建立在对这一个人的信仰上的,所以这样的人最好是从小培养、从小灌输这种理念,这样的人当然最好是离群索居,与家人和外界社会少些联系,才更容易培养坚定的信仰。

    所以,华云飞负责调教的这群死士苗子都是少年,多是从山民孩子里选拔的,他们的基地就建立在六龙山上,离城市不会太远,又相对的独立、安静。

    罗大亨派人给他送了个信儿,华云飞很快就到了。

    “伯父!”

    “云飞,你坐!”

    洪百川面沉似水,负着双手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华云飞向罗大亨投以纳罕的眼神儿,罗大亨摇了摇头,双下巴顿时一阵摇颤。对于老爹的奇怪举动,他也纳闷着呢。

    洪百川长吸一口气,霍然转身,面向华云飞,沉声说道:“云飞,你沉住气,这件事非同小可!”

    华云飞张大了眼睛,洪百川又是深吸一口气:“你大哥叶小天,恐已凶多吉少!”

    华云飞倏然变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骇然道:“伯父,你说什么?”

    洪百川一字一句地道:“如今坐镇卧牛岭的,不是叶小天,而是他的孪生兄长,叶小安!”

    “怎么可能?”华云飞和罗大亨异口同声,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洪百川道:“怎么不可能?老夫是乱说话的人吗?我有确凿证据!”

    罗大亨激动地道:“爹,你有什么确凿证据?你说,你不是去贵阳经商的么,为什么这件事连云飞都不知道,你却知道?”

    洪百川转向儿子,脸色凝重地道:“这事说来话长!爹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让你知道的,现在看来,只能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罗大亨的脸色登时又是一变:“难道爹你不是我的亲爹?”

    洪百川脸色一黑,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你亲爹,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爹是要告诉你……”

    洪百川往腰间一探。便摸出一块非铜非铁的腰牌,往罗大亨眼前一亮。

    “啊!爹,你从哪儿捡来的?”罗大亨震惊了!

    洪百川身子一晃,差点儿一脚就踢出去。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爹就是锦衣卫!潜龙秘谍第七号!”

    罗大亨继续震惊:“锦衣卫?爹你是锦衣卫?”

    洪百川傲然道:“不错!飞龙在天,潜龙在渊,锦衣卫中最强大的两股力量,就是飞龙秘谍和潜龙秘谍。永乐年间。夏浔大人亲手创建!当年……”

    华云飞打断了洪百川的“说古”:“洪伯父,当年的事儿回头再说,你快告诉小侄,我大哥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说现在坐镇卧牛岭的不是我大哥,而是我大哥的大哥?”

    洪百川道:“此事,要从七星观说起,明月,你进来!”

    小道明月应声走进来,向华云飞和罗大亨合什一礼。

    ※※※※※※※※※※※※※※※※※※※※※※※※

    花木葱郁。流水曲廊的沉香榭,在这冬季也是染上了几分萧索之意。这是于府后宅,主人游赏休闲之处,奇石数峰,青砖漫地,与前宅主建筑的恢弘壮丽、雍容华贵大为不同。

    娉娉袅袅十三余的一位纤柔少女,快步走在这青砖小径上,举止优雅,步态轻盈,很快便进了一处小花厅。

    “珺婷姐姐。你回来了!”

    少女看见正在那儿喝茶的于珺婷,马上欢喜地迎上去。虽然她的容貌尚显青涩,却已有了几分青春少女的明艳灵秀。

    这少女正是遥遥,遥遥当初本来住在东山下的叶府。后来叶小天摇身一变成了卧牛岭土司,遥遥便也跟着去卧牛岭小住了一阵。

    不过,遥遥若去卧牛岭长住,她的学业功课便无法继续,叶小天虽然舍得花钱,那位西席先生却也未必愿意为了些束侑便搬出铜仁城。

    当时叶小天立足未稳。卧牛岭不但简陋,而且经常处于战争动荡之中,所以叶小天就把她安置在了铜仁城,交由于珺婷帮忙照料。

    在于家的熏染下,渐渐长成的遥遥可是出落得越来越像一位大家闺秀了,知书答礼、温文尔雅,与小时候的纯真活泼、机灵古怪相比,已判若两人。不过,与她日渐熟稔的于珺婷可知道,这丫头言行举止尽遵教诲,那也只是表象上的她,骨子里她可一点没变。

    “遥遥来啦,坐!”

    很熟稔了,都不用客套,于珺婷只说了一句,遥遥便在一旁翩然落座,先四顾一眼,没看到于珺婷的宝贝女儿,便道:“我还以为姐姐还要在卧牛岭小住些日子,怎么就回来了?”

    于珺婷何等精明的女人,就知道她拐弯抹脚的,其实只是想知道那个人的情况,瞟了她一眼,道:“你小天哥从贵阳回来了。我去铜仁,只是想替他膝前尽孝,劝解二老,他既已回来,我当然也要回来,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诸多事情,我不在,怎么成。”

    遥遥登时一喜,连忙又敛住喜色,稍显期艾地道:“哦!小天哥哥……回来了呀。嗯……,人家今年想回卧牛岭过年,姐姐你看,可使得么?”

    于珺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遥遥登时晕了双颊,腼腆地道:“姐姐……笑……笑什么?”

    于珺婷笑盈盈地瞧她一眼,并未点破她那点少女心思,只道:“回去便回去呗,说起来,你本就是你小天哥哥托付于我照料的,要说远近呢,当然跟你小天哥哥更近啦!”

    遥遥胀红了脸:“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是想……,现在小天哥哥心情一定不大好。如果我回去过年,多一个人热闹,小天哥哥心情会好过些。”

    于珺婷莞尔道:“似乎……也有道理。成吧,你打算哪天走,我派人送你回去就是了。”

    “好啊好啊,那我今天……明天回去好不好?”遥遥一听雀跃不已,脱口就想说马上就走,忽然意识到现在已近黄昏,急忙又改成明天,可这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太情急,忍不住大窘。

    对于遥遥的心思,于珺婷早有所觉。古人成亲早,唐时男十五,女十三。宋朝开始,男十五,女十三,即可嫁娶。富有人家的子女成亲都比较晚,但普通人家则恰恰相反,甚至不到法定年龄就成亲了。

    在当地,豆寇年华的少女有好多不只已嫁作人妇,甚至已经做了母亲,风气之下,于珺婷哪会把她当作一个不谙人事的小丫头。

    叶小天的权势、地位、年纪,对任何一个少女来说,都是佳配,何况遥遥能够接触到的又很杰出的年青男子本就有限的很,少女如诗情怀,不投注在他身上才叫奇怪。

    于珺婷出自土司人家,对男人三妻四妾司空见惯,低触情绪本就极小,她又因为土司身分,不好嫁往卧牛岭,对此就更不在乎了。况且现在她和遥遥情同姐妹,为了自己在叶小天面前加重份量,更是有意促成,当然不会故意为难遥遥。

    于珺婷笑道:“好!那就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卧牛岭,今儿你正好做些准备。”

    ……

    “不用准备了,我立刻回卧牛岭!”华云飞脸色铁青,对洪百川说了一句,掉头就走。

    “我也去!”罗大亨也红了眼,愤愤然地就要跟上。

    “你们去了,如果证实现在以叶小天身份掌握卧牛岭大权的人真是叶小安,你们打算怎么做?拆穿他还是杀了他?”

    洪百川一句话,就把华云飞定在了地上,是啊!如果他证实了叶小天真的不是叶小天,他该怎么做?叶小安并不是杀弟凶手,他只是在弟弟死后,被迫扶上去的一个傀儡。

    拆穿他?其结果也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个仇,当然不是指杨应龙,虽说杨应龙所图,倚仗的是他积累多年的丰厚实力,卧牛岭只是他的一支域外奇兵,并不是他的主要倚仗,但是对秣马厉兵的杨应龙来说,那也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卧牛岭垮了,杨应龙绝不会开心。这个仇,是指那些对卧牛岭又怕又恨的人,石阡杨家、展家、已经逃到贵阳做寓公的张家,以及大大小小对叶小天深为忌惮的土司,包括现在看来很是恭顺的蛊教长老们……

    拆穿叶小安的真实身份,不过是杀敌八百、自损全部,卧牛岭势力立即烟消云散,这是他们想看到的吗?华云飞慢慢转过身来,对洪百川道:“依伯父之见,小侄该怎么办?”

    :新年到,给大家拜年,大家新年好,许多码字十年的人,现在还没有十年前关关刚开始码字时岁数大,没想到,一晃儿就是十年了,两千多万字俺也码出来了!身体大不如前,但俺仍要努力,三千万字的目标一定要实现,争取创作到四千万字以上。(未完待续。)

第25章 水渐落

    洪百川徐徐地道:“如果叶小天未死,你这般打草惊蛇,就是在促其早死。如果叶小天已死,你想为他报仇,更得保证卧牛岭还在!否则,你单枪匹马,济得何事?”

    他说的很慢,几乎是一句一顿,因为他要确保每一句都被华云飞听进心里,并且理解透。罗大亨怒道:“爹,你说的轻松,谁能保证卧牛岭不会被杨应龙掌握?”

    洪百川瞪眼道:“混账!旁人造一份假房契,占了你的宅子,你不想着把宅子抢回来,而是一把火把宅子给烧了?而且烧的时候你老子还待在宅子里呢!”

    罗大亨:“呃……”

    洪百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华云飞:“如果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当然宁可毁掉卧牛山,也不能让它为杨应龙所用,但是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更何况,卧牛岭上还有你要帮着你大哥维护的人。”

    洪百川走近华云飞,道:“沉住气,卧牛岭,你一定要找借口回去一趟,目的就是阻止杨应龙的手插的太深,免得无可挽回。至于叶小天的真假,你可再确认一遍,但一定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那个叶小天真是叶小安,他也一定不会甘心为杨应龙所利用,说不定这就是你的一个机会……”

    华云飞点点头,迅速冷静下来,虽然听了洪百川的话,因为叶小天的生死问题,让他心情激荡,可理智已经迅速清醒过来,这么鲁莽地冲回去当面质问叶小天,确实不是好办法,还是应该冷静一些。

    华云飞仔细想了想,已经有了主意,向洪百川点点头,道:“伯父说的是,小侄依计行事便了。”他犹豫一下。又道:“伯父既然是朝廷中人,对此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洪百川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夫已把此事禀报朝廷,究竟如何应对。还要等候上司消息。可这消息往返,唯恐错过时机,所以我才找你,希望事态不致那么快就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华云飞道:“好!那小侄这就告辞了。”

    罗大亨急道:“云飞,我跟你去!”

    洪百川蹙眉道:“大亨。你做事夹缠不清的,跟去做什么?”

    罗大亨道:“爹,你是想告诉我,结义大哥有难,我该当个缩头乌龟么?”

    洪百川怔了怔,倒是不好再阻拦了。这年头,“结义兄弟”的含金量还是挺高的,五常之道“仁、义、礼、智、信”,仁和义排在首位、次位,当爹的无论如何说不出让儿子做个不仁不义之辈的话来。那和当爹的教唆自己儿子嗑药、嫖.娼无甚区别。

    洪百川转念一想,杨应龙一方的目的是由叶小安冒充叶小天,只要这边拿不出真凭实据,就算当众嚷嚷开了,对叶小安的怀疑,也顶多是给对方制造些麻烦,而不至于挫败对方的计划,对方是不会擅动杀手,加深别人对此事的怀疑的,便叹了口气道:“你此去。务必小心!”

    罗大亨双拳紧握,正准备与父亲再展开一场口舌大战,不提防父亲竟然转了性儿,答应让他上卧牛岭了。不禁大喜过望,连忙道:“谢谢爹,云飞,咱们走!”

    ※※※※※※※※※※※※※※※※※※※※※※※※※

    华云飞和罗大亨快马加鞭……虽然因为大亨那比马还重的体重,加鞭是加鞭了,其实也没快到哪儿去。二人还是在两天之后赶到了卧牛岭。

    华云飞负责训练死士这是秘密任务,直接对叶小天负责。调派人手、支取物资、支度钱财,全都直接对叶小天,无需经过其他人,这理由自然也就容易捏造。

    亏得有了洪百川先前一番话,华云飞和罗大亨赶到卧牛岭见到“叶小天”时,非常沉得住气,因为旁边有田再兴等人,华云飞只择他负责的事情做了些汇报,最后由一向比较脱线的大亨提出三兄弟一起到外边走一走。

    叶小天和华云飞、罗大亨是结义兄弟,他们要三兄弟一起出去散步,田再兴自然不好再跟着。而叶小安也清楚这两人与自家小二的关系,不好贸然拒绝。

    不过,叶小安在杨应龙的人面前从未暴露过他的真实想法,在他们想来,叶小安也是醉心于权力的,尤其是当他成功冒充了叶小天之后,以叶小安一贯的为人表现,再加上现在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定然不会生起贰心。

    卧牛岭后山上,有整理出来的大片平坦的坡地,树木被砍掉,目的是为了弄出一块可以用来操练士卒的平整地块,同时也可以避免山火危及寨子的安全。

    “叶小天”和华云飞、罗大亨三人此刻就慢慢行走在这片坡地上。如果没有洪百川之前的提醒,骤然一见叶小天,华云飞和罗大亨一时还真未必能看出有什么不妥,但这次两人回卧牛岭,就是为了查探他的身份,自然是从刚一见他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他的一切,果然是越看越觉得与他们熟悉的叶小天有些异样。

    此时二人择些有的没的话题,与“叶小天”随意聊着,抽空互相递了个眼色,便开始正面验证了。

    罗大亨打个哈哈,道:“世事无常啊,想当初,大哥你是个假典史,小弟我是个假秀才,咱们初次相逢时,可不曾想过会有今天。”

    罗大亨转向“叶小天”,笑嘻嘻地道:“大哥还记得,咱们一起逃出县学的时候,我请你吃桂花糕,结果那桂花糕已经馊了的事么?”

    罗大亨想着眼前这叶小天如果不是真叶小天,恐怕叶小天的许多事迹都已被他们打听到了,甚至叶小天自己以前也没准同他大哥说过和自己相识的事,但他不信叶小天会和兄长说的那么详细。

    所以,他把甄别此叶小天真假的点,定在了他从书包里取出的东西上。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清楚,叶小天即便和兄长聊起过与他相识的经过,也不会无聊到说出这样的细节。

    叶小安笑了笑,做出一副缅怀的样子,轻叹道:“是啊!一眨眼就这么久了,你我兄弟。都与往昔不同啦!”

    罗大亨心中一沉,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不信叶小天不记得他从书袋里掏出一条蛇,还吞下了划破的蛇胆的事来。而眼下这个叶小天,神情举止虽无大的问题,可他对此……毫不知情。

    华云飞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初识时这一幕,但是一瞧罗大亨脸色,他就知道不妙。但华云飞依旧抱着万一的希望。强作笑容道:“二哥那时情形与现在相比,就算变化大了么?说起来,我与大哥初相识时,与如今相比,才有天壤之别……”

    华云飞缓缓地道:“那时候,大哥还寄住在破山神庙里,为一日三餐发愁呢。当时我正好从山神庙前路过,把刚刚猎得的两只山鸡送给了大哥,谁想我们就此结下了一生缘份,大哥。你说是不是?”

    叶小安照样淡定地微笑,颔首道:“是啊!所以说嘛,莫欺少年穷,那时候你是一个猎户,我呢,更是一文不名,可是如今……”

    华云飞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他冷冷地盯着叶小安,沉声道:“如今……你究竟是谁?”

    叶小安心里一跳,吃惊地看着华云飞:“云飞。你怎么了?我还能是谁,我就是我啊!”

    罗大亨也微微侧身,与华云飞形成夹攻之势,冷冷地面对叶小安:“别打马虎眼。你就是你,你是谁?”

    叶小安一脸茫然,道:“我是叶小天啊,两位兄弟,你们这是怎么了?”

    华云飞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不是叶小天!你不是我大哥!刚刚我的话,根本就是在试探你!如果你真是我大哥。你说,在山神庙前,我当时在干什么?我究竟送了你什么?”

    叶小安哪知道华云飞送了叶小天什么,就算让他想破头,他也不会想到一个秀才的书袋里拿出来的不是文房四宝而是一条菜蛇,一个猎户送给叶小天充饥的不是飞禽走兽而是游鱼,叶小安讷讷地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了。

    “我大哥究竟怎么样了,你说!”罗大亨一把揪住了叶小安的衣领,激动地质问。

    叶小安被逼问的非常狼狈,他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愤怒地低吼道:“你以为我不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我是他亲大哥,比你更亲!”

    华云飞激动地道:“你终于承认了!”

    叶小安奋力挣开罗大亨的双手,瞪着华云飞道:“我承认什么?我现在承认我不是叶小天,你说,会怎么样?”

    华云飞和罗大亨同时一呆,罗大亨道:“就算你不宜公开身份,总该为他报仇才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叶小安整了整扭乱的衣领,冷笑道:“报仇是吧?你告诉我该怎么报?”

    华云飞沉声道:“把杨应龙派在你身边的人干掉,以我大哥的身份同杨应龙为敌!”

    叶小安冷笑道:“好啊!的确是个好办法!可你知不知道杨应龙究竟派了多少人潜伏进卧牛岭?你究竟知不知道杨应龙已经收买了多少卧牛岭的人?我是不知道,请你告诉我!”

    华云飞目芒一缩,这些事他真的不清楚,他一直专心于为叶小天培养一支最核心最忠诚的武装力量,对于卧牛岭的其他事务涉及不多,不过这次回来,他多少也能感觉得到,卧牛岭的势力已经急剧扩张开来。

    如果说,当初的卧牛岭,仅仅是从深山中迁出的一支山民部落,驻扎在那里,给四方土司政权造成了一定的威慑,那么今天的卧牛岭,已经在武力扩张之后,迅速扩大了版图,统治了较当初所占领土十余倍的地方。

    这些地方,都要派员驻守、治理。而这样的任务,恰恰是叶小天最初的班底中大多数人都无法胜任的,需要大量用到这方面的人才。如果这其中有抱着虽样目的潜入的,有被杨应龙用财帛子女收买的……

    哪怕这些人只占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如何甄别?如何分辨?难不成把他们统统杀死或驱散?那样的话,卧牛岭将迎来怎样的一个前途?它还有任何发展的可能吗?

    罗大亨怒气冲冲地道:“所以你干脆认贼作父,忘了你兄弟的大仇?”

    华云飞制止了罗大亨,盯着叶小安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叶小安缓缓地道:“所以,我只能是叶小天!因为,叶小安可以死,叶小天不能死。”

    叶小安看了看他们。道:“我没有小二那样的本事,数年功夫,打下偌大一片江山,这能耐。我没有。可我也知道,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官,官升的太快,没那么多人帮衬,垮台也就快。

    做生意底子还没打扎实就扩张。容易被人坑。小二用三五年时间完成了别人三五十年才能办到的事,结果就被人钻了空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我现在不该做什么,至于以后,你们能帮我吗?”

    华云飞和罗大亨怔住了,他们气势汹汹地向叶小安问罪一番,结果事情发展到现在,所有的难题却推到了他们身上,叶小安竟反过来向他们求助。可他们能做什么?

    “小天哥哥!”

    华云飞和罗大亨面面相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远处一声少女欢喜的呼唤,二人扭过头去,就见一位翠罗衫子的少女,仿佛从画里跑出来,轻盈地随着风,飘到了他们面前。

    宜喜宜嗔的一张俏丽面孔,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多久没见。看着已经大不同从前了。

    遥遥比华云飞和罗大亨的脚程慢了小半天,却也终于赶到了,问清小天哥和华云飞、罗大亨在后山散步,遥遥迫不及待地赶了来。但一见叶小天,却又突然害羞起来,唤了他一声,便红着脸儿站住。

    “嗷~~~”

    一声可怖的咆哮,再加上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叫声,灌木似有风来一般骚动了一下。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却是那头也许是人世间硕果仅存的巨型猿----大个子。

    遥遥大喜,欢快地道:“大个子,真乖,一见我来就跑来了啊!”话犹未了,圆滚滚的福娃儿也从灌木丛中一头撞了出来,绕着遥遥欢喜地打起了转转。

    遥遥住在铜仁,与这两个家伙相见的机会就少了,这两个家伙被放养在后山,卧牛岭的人都知道它们是土司大人的宠物,却也不敢伤害,这两个家伙整日在山中自行觅食,吃饱了依旧还来后山住下,野性渐渐恢复了许多。

    但是一嗅到遥遥的气味儿,它们依旧非常欢喜,所以马上赶来相见了。大个子和福娃儿都围着遥遥亲热,遥遥被它们逗得咯咯直响,方才初见“叶小天”时的拘禁便也一扫而空了。

    遥遥轻拍着福娃儿圆滚滚的大头,对叶小安得意地道:“小天哥总不搭理它们,看吧,现在它们只跟我亲,都不理哥哥了。”

    叶小安微带尴尬地笑了笑,瞟了一眼华云飞和罗大亨,两人对视一眼,默默不语。他们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如今已经确认了,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如果能简单地快意恩仇,他们不介意立即动手,可此事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此刻,他们开始有些了解叶小安的心情了,除非叶小天还活着,并且赶回来,又或者他们豁得出去,不惜亲手毁掉叶小天一手打造的基业,否则,即便清楚了对方的阴谋,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应对。

    而即便他们豁得出去,能毁灭的也只有自己一方的力量,所能起到的作用仅仅是避免被杨应龙所利用,他们对杨应龙的根本实力能造成一点伤害吗?全然没有。

    ※※※※※※※※※※※※※※※※※※※※※※※※※

    叶小安从后山一回来,田彬霏就找上了他:“土司大人,你没露什么马脚吧?”

    叶小安疲惫地坐下来,没有答话。

    田彬霏身后那个雀斑青年冷冷地道:“我们先生在问你话!”

    田彬霏微笑道:“天佑,不许跟土司大人这么说话!”

    叶小安对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表演深感厌烦,轻轻哼了一声道:“他们……好像怀疑我了,攀谈时,有些话好像是在故意试探我。”

    叶小安和华云飞、罗大亨私下接触时的一番言语,旁人自然是听不见的,但叶小安故意这么说,他想知道,如果别人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杨应龙究竟有什么后手。而且,得知他已被怀疑,说不定这位田先生会暂时停止让他安插人手的阴谋。

    黎黑脸庞的青年怒了,斥责道:“你真是废物!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会被人怀疑?”

    “文博!”

    田彬霏有些不悦,语气稍重了些,制止了黎黑青年,田彬霏滑动轮椅,向前移动了几步,沉吟道:“你在家人面前,有‘灯下黑’的效果,反而不易引起怀疑。

    倒是华云飞和罗大亨这对结义兄弟,与叶小天有着太多他人所不知的秘密,反而容易露出马脚。不过,你只要咬死了自己的身份,谅他们也不敢随便跳出来指认你实非其人。”

    叶小安皱了皱眉道:“可……他们偶尔会提起以前与我二弟共同经历的一些事情,我实在说不上来,以后还要和他们打交道的,我总不能一直含糊着吧。”

    田彬霏依旧沉得住气,微笑着问道:“含糊着又有什么关系?叶小天和他们之间的秘密,你不知道,旁人同样不知道。他们如何拿来做证明?难道他们跳出来说一声你不是你,卧牛岭的人就会相信他们,而不是相信你这位土司大人?”

    田文博也想通了这一点,不悦的模样顿时转为欣然,道:“先生说的不错!何况,他们就算肯大胆指认你不是你,我们也可以找出人来证实你就是你,那时谁能说得清你究竟是不是你?只要没有真凭实据,谁能动得了你。”

    田彬霏眉头一蹙,道:“话是这么说,但……这终究是个麻烦啊。夜长梦多,天佑,你看,咱们是不是尽快传讯给天王,请天王抓紧时间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田天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这件事,我会尽快禀报天王的!”

    叶小安看在眼里,微微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这田天佑和田文博是“田再兴”带在身边的两个侍卫或者随从,可是从“田再兴”与田天佑商量的口吻来说,貌似这田天佑身份不低啊。

    这个田再兴想与杨应龙联络,居然还要征得他田天佑的同意,并且要通过田天佑来进行,这么说来,田天佑在播州杨应龙面前的地位,其实比田再兴还要高一些。

    叶小安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一直被他忽视了的随从角色,正想问问所谓下一步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刚刚才和他分开,说要去后宅拜见叶老汉、叶大娘的遥遥,在大个子和福娃儿的前呼后拥下冲进了大厅:“小天哥哥,妙雯姐回来了呢!”

    叶小安一听,顿时吓得身子一颤,整个卧牛岭,上上下下,他不怕爹、不怕娘、不怕那位土司兄弟,就怕这个掌印弟妹,自从上次被田妙雯收拾了一顿,他可是深知这位看起来极是温柔的弟妹的厉害。

    叶小安慌张地看向“田再兴”,愕然发现,这位一向淡定的田先生似乎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田再兴虽然蒙着面,但是从他那双露出的眼睛看,似乎同样被这个消息给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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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26章 有故事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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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住气!没有人能拿出有力证据证明你不是你,便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你的地位!只要你心志坚定,如山之重!”

    在迎向外面的时候,趁着遥遥走在前面,田彬霏由田天佑和天文博抬着四轮车过门槛儿,这时正与叶小安并肩,便低低地嘱咐了一声,除了叶小安,也只有一旁的田天佑和田文博听得见。

    叶小安心中忐忑,只是慌乱地点了点头。

    掌印夫人归来,李秋池等人纷纷赶来相迎。

    李秋池与格哚佬几个人之前正在议事,对于土司大人今日做出的种种人事安排,格哚佬、引勾佬等人都颇有意见,却不敢直接向土司大人提出质疑,便都赶去李大状处发牢骚,谁让他是卧牛山的“内政”,土司之下第一幕僚呢。

    李秋池倒没觉得格哚佬、引勾佬等有功之臣这是嫉贤妒能,因为安排到各地协助官府建立司法衙门的这些人,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他们这些“在朝官”的权力和地位,他们确实是站在维护自家江山的角度产生了顾虑。

    “叶小天”此次派往各地替朝廷打前站,为朝廷建立司法衙门而先行一步的人,统统都是近来刚刚投奔卧牛岭的各地豪杰,没有一个老人。

    这些人能够从众多投靠者中脱颖而出,才干本领自然是有的,比起引勾佬这等只懂得教务又或者格哚佬这种大字也不识几个只会粗放管理的部落首领,应该更能胜任建衙立府的任务。

    但是,这个打前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卧牛岭刚刚建立了统治,但还没有施加影响的地区,率先产生他们的影响。等朝廷派来了人,也要倚助他们为桥梁,同地方缙绅百姓打交道,他们将成为卧牛岭在这些地区贯彻统治力的基石。

    这样重要的作用,却没有一个老部下坐镇……

    虽然说用人不疑,引勾佬等人也觉得这么做不甚妥当。就算卧牛岭的老部下大多不具备文治方面的能力吧,但忠心方面却无可挑剔,派去与这些新近投奔的仁人志士联手做事,才更稳妥吧?

    何况,如果现在就把老部下们就彻底抛在一边,随着战争的减少,动用武力的机huì越来越少,他们又没有参与到行政事务中,则边缘化的程度只会越来越大。这会令老臣子们感觉不舒服、感到失落。

    李秋池好言安慰着大家,正在说会找时间把此事向叶小天反映反映,就听说主母回来了,李秋池顿时大喜,终于有了主心骨了。

    叶小天威权日重,规矩也就渐jiàn建立起来,李秋池在叶小天身边,也不像当初叶小天做县丞、推官乃至那个朝不保夕的新晋土官时一样。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他要维护叶小天无上的威严,就算是进言谏议也需要策略。如今掌印夫人回来了,顿时就解决了李秋池的最dà难题。田妙雯执掌卧牛岭期间,李大状对她从不信任到心服口服,对田妙雯的智慧谋略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如果他把这些事情向掌印夫人反映一下,由掌印夫人向土司大人进行劝谏,这可比他直接进言更容易被叶小天所接受。所以迎至山门时。李大状心中满是欢喜,但这种欢喜,也只片刻功夫,就沉到了谷底。

    因为“叶小天”陪了夫人回到厅中坐下,向她介shào“田再兴”时。居然说:“这位田再兴田先生,是我在路上偶遇的一位隐士,胸怀韬略,才识渊博,我对田先生甚是赏识!”

    “叶小天”看了一眼脸色微僵的李秋池一眼,又道:“现在咱们卧牛岭家大业大,要打理好了,可不能总在老宅里待着。田先生行动不便,不宜四处奔走,外面的事今后就需要李先生多费心了。田先生,会留在我身边做为僚属,夫人有什么事,可与田先生多多商量,你们同姓,恰是本家,想必能够相处融洽,呵呵……”

    “外面的事需要李先生多费心?”卧牛岭的地盘有多大?就算大如大明江山,有把当朝首辅放出去四处奔走的道理么?土司大人说的虽然客气,可这分明是把李大状流放了啊,今后的幕僚第一人显然就是这位田先生了。

    引勾佬、格哚佬等人吃惊地看向李秋池,李大状听了这句话,脑子“嗡”地一声,顿时一阵恍惚。江山一定,做皇帝的大多要把老臣子们清洗一遍,以便为新朝新秩序打下基础,这一幕,也要在卧牛岭上演了么?

    田妙雯对叶小天安排似乎稍觉讶异,她深深地看了“田再兴”一眼,又看了李秋池一眼,却没有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李秋池对主母的沉默能够理解。田妙雯主持卧牛岭期间,他与主母配合的极是融洽,照理说主母此时应该为他说句话。不过,就算主母有心维护他,也没有立即反驳大人的道理。

    事后再详细了解大人的想法,委婉进行劝谏,这才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可李大状尽管明白这个道理,心里头还是有些难受,可是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他还得强作镇定,云淡风轻、不以为然。

    田妙雯听叶小天向她介shào了田再兴,转而也向叶小天介shào起了她带来的人:党延明,这是相公早就认识的人,可以充入幕僚机构。幕僚机构协助大人进行决策谋划,离不了情报,所以情报机构是幕僚机构的最重要外延。

    吴大牛,名zì挺土气,可人却一点也不土气。他是负责打理田庄的,却不是挽起裤腿亲自下地干活的庄稼把式,卧牛岭现在有田庄,最欠缺的就是懂得打理田庄的人才,也堪大用。

    李博金,原为田家经营的店铺的首席大帐房,卧牛岭留居山中的山民依旧众多,山货、矿产,以及规划中未来的畜牧和种植草药,这都需要经商才能获得最dà利益。

    卧牛岭在这方面的人才更是欠缺。现在卧牛岭的商业是挂靠在罗大亨那里的,但是对一方势力来说,这绝非长久之计。有了李博金,卧牛岭就能迅速搭建起自己的商贾团队。

    田妙雯带来的人虽然少,却个个都是卧牛岭方面最匮乏、最欠缺的人才,她逐一介shào着众人的姓名、才干、能力特长。连接下来该让他们负责什么,都已安排的井井有条。

    田妙雯是卧牛岭的掌印夫人,所谓掌印夫人,可不仅仅是一个名份,掌印夫人是有相应职权的,土司的家天xià与皇帝的家天xià不同,作为一个皇朝,皇后是不能干政的,但在土司政权里却不然。掌印夫人是土司政权里负责内政的第一人,她对这些人做出这样的安排,当然不算逾权。

    “嗯,这个……”叶小安倒真想让田妙雯多安插些自己人,但他现在还被杨应龙拿捏在手,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哪敢就这么答应田妙雯,所以叶小安含糊着。偷偷瞟了一眼“田再兴”。

    “田再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叶小安投来的目光,只是抚掌赞道:“好!好啊!大人身边现在最欠缺的就是文治之才。主母带回来的这些人才。可都是无价之宝啊!”

    叶小安听了他这句话,暗暗放下心来,忙也点点头道:“夫人带回这些人,可是胜过百万嫁妆,理当予以重用。诸位,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望大家有志一同,共同壮大我卧牛岭!”

    党延明等人离座而起,向叶小安长长一揖,朗声道:“愿为大人效力!”田妙雯微微一笑,又随意介shào了一下她身后神色漠然、肃立不动的宗华和许胜。道:“他叫宗华,他叫许胜,都是妾身的贴身侍卫!”

    二人听介shào到他们了,便向“叶小天”行了一礼,又向厅中众人团团一抱拳,依旧枪也似的笔直站好。对这两个人,田妙雯介shào的就比较简单了,因为他们仅仅是侍卫而已。

    嫁妆,不管陪嫁的是财物还是人,纵然已经过了门,那也是只属于出嫁的女人个人支配的财产。当然,做为一个人,他是有思想的,所以也存在着背叛和个人的选zé。

    比如播州三夫人田雌凤身边的两大侍卫高手,原本就是掌印夫人张氏从龙虎山带出来的高手,张氏失宠后,他们眼见继续追随张氏没了前程,就死心踏地的追随了田雌凤,田雌凤有杨应龙撑腰,足以庇护他们不受张氏夫人的制裁。

    听田妙雯这么一介shào,大家也就明白,这两个人今后依旧是掌印夫人个人的贴身侍卫,像党延明等人虽然也是陪嫁,可他们既然加入了卧牛岭的统治班底,土司大人一样可以调遣、安排,而这两个人却是连土司大人也无权调动的。

    不过,私人侍卫而已,众人也就懒得理会,只是瞟了他们一眼。他们二人也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侍立在田妙雯身后,始zhōng面无表情,神色冷肃。既已知道他们是贴身侍卫,十有**就是死士,有此表现众人也就不以为怪了。

    卧牛岭正值迅速扩张后的巩固稳定期,由于此番扩张后实际控制的地盘十数倍于他们之前所拥有的领地,而之前他们所拥有的领地也不是经营数百年的稳固根基,满打满算也不过才拥有两年有余,所以最缺的就是治理人才。

    山中蛊教的统治固然延续了千余年,但那是一种深山老林里自给自足、比小农经济还要小农经济的野民宗教式统治结构,既没有可供卧牛岭借鉴、利用的模式,也没培养出相应的人才,所以大量急需的人需要选拔、提拔上来。

    如今正是卧牛岭人才流动最为频繁的时候,却也是最适合做此调整的时机。一旦一个政权建立了稳定的政权架构,再想进行如此频繁的任命、大量调动官员就很吃力了,过于稳定的统治架构有利于政权的稳定,却也不利于政权的革新。

    像杨应龙,他在大阿牧死后,想重新任命一位大阿牧,也要综合考lǜ手下各派系的意见,不能一味地独断专行。万历皇帝想任命一位内阁阁臣,同样要考lǜ诸多方面的反应,平衡好他们之间的关xì。不过对于卧牛岭来说。如今一切正处于从无到有的阶段,建设的阻力就小的多了。

    一番简单的介shào之后,对田妙雯带回来的这批人的安置也有了着落,“叶小天”便起身,要带田妙雯回后宅去看望父母,众人也就散了。

    田天佑和田文博推着田彬霏的四轮椅。刚刚回到他们所居的院落。田天佑便把脸色一沉,不悦地道:“田妙雯把她那些旧部俱都委以重任,这对我们的计划将造成很大困难,你为什么要表示赞同?”

    听他一副质问的语气,叶小安此前的猜测果然没错,他才是杨应龙派来的嫡系,受田雌凤青睐的田彬霏实际上也要听他指挥。至于田文博,那才是一个真正的随从。

    田彬霏慢慢转过轮椅,望着一脸愠怒的田天佑。淡淡一笑,道:“田妙雯是掌印夫人,叶小天对她信任有加,不说比得上我们杨天王对三夫人的言听计从吧,却也差不了太多。”

    “你认为,叶小天不答应掌印夫人的这些安排,合理吗?就算他们不堪造就,如今田妙雯净身出户。只带走了这么点心腹人,按照情理。也得先这么安排着,实在不堪大用时再予调整。”

    田彬霏说话的速度不急不缓,非常淡定:“没错!若叶小天就是不答应,田妙雯也无话可说。但你认为,我们才刚刚在卧牛岭落脚,就四处树敌。搞得天怒人怨,就有助于我们安插人手吗?”

    田天佑窒了一窒,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田彬霏转动轮椅,背对着他。淡淡地道:“我们控制了土司,就掌握了先手!田妙雯安插三五个人,最终还不是为我们做了嫁衣?天王派来的人中,这方面的人才可不多!”

    田彬霏的轮椅转到了屏风后面,声音依旧传来:“不过,田妙雯非常精明,我担心叶小安在她眼皮子底下未必能瞒多久。你若真的担心,不如禀报天王,尽快实施全面控制卧牛岭的计划为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

    “夫人,不管何时,大人最初的班底总是大人最可靠的根基。他们多从山中来,对于山外或者不是那么熟悉,在这次建立各地司法衙门的时候,可能使不上太大的力,但也不宜把他们完全排除在外,让老部下们寒心呐!”

    田妙雯拜见了公婆,便回了她在卧牛岭一直以来的住处,这也是土司后宅的主卧,“叶小天”现在正为亡兄守制,硬床草席,另居别处,这里依旧是她一个人的住处。

    田妙雯刚刚沐浴梳洗一番,换了身轻便软袍,出来坐下,一壶“碧涧明月”沏到此时,水温正好,茶香宜人。田妙雯才品了几口,李秋池便登门求见了。

    田妙雯对卧牛岭一方的人中,最熟悉的就是他了,其熟悉程度,还要超过叶小天的结义兄弟华云飞和罗大亨,听说李大状求见,当然没衣不见的道理。

    李大状见了田妙雯,稍作寒喧,便把今早土司大人宣bù,分赴各地协助朝廷建立司法衙门的人员皆为新晋人才的情况,对田妙雯详细述说了一遍。田妙雯呷着茶,认真听他说着。

    等李秋池说完,田妙雯思忖片刻,缓缓说道:“土司如此安排,想必也有他的考lǜ。新人新气象,土司或者就是为了营造一种新的氛围吧。这件事,我会找时间和他好好谈谈,老臣子们的心情,是要考lǜ的。”

    李大状也未指望她能马上答应,只是轻叹道:“是啊!对于此事,格哚佬、引勾佬、耶佬等人都有所不满,土司大人不日就要遣派人员分赴各地了,如果不能在这些人成行之前解决此事,恐会寒了众人之心。”

    田妙雯颔首道:“我省得,明日便与土司计议一下吧!”

    李大状欲言又止,田妙雯柳眉微微一剔,道:“还有何事?”

    李大状咽回了想说的话,起身道:“学生想说的就是这些,夫人歇息吧,学生告辞!”

    田妙雯点点头,目送李大状离去,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往几案上靠了靠,手托着腮儿,望着杯中氤氲的水汽,若有所思。

    后边六扇仕女的屏风一侧,忽地转出一个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身后,张开双臂,轻轻环住了她的纤腰。

    田妙雯既未惊yà也未慌张,似乎早知身后有人,她只是在那双手上轻轻拍了一记,嗔道:“别闹!”可环着她小蛮腰的那双手却并未松开,反而搂得更结实了……

    李秋池走在廊庑下,心事重重。他方才欲言又止,是想向掌印夫人问起自家前程。他所擅长的是为人出谋划策,如果被外放出去,他所能做的实在有限。

    况且,不管卧牛山势力如何发展,将来统治的疆域有多广大,其权力中枢始zhōng只能是在土司所在的地方,如果他被外放,就等于被放逐出了权力中心。

    李大状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初那位讼师了,说及自家前程,还真有些羞于启齿,所以方才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开口。可他也清楚,权力圈子,走出去容易,再想走进来,却是千难万难。

    前方已经可以看见守在院门口的侍卫了,这要是走出去,错过了这个机huì……,李秋池停下脚步,想了一想,终于还是厚着脸皮转了身。

    李秋池快步走向田妙雯居处,越到近处脚步越轻,越到近处脚步越慢,到了近前他举起手又放下,正犹豫不决,忽听房中“咭”地一声轻笑,笑声妩媚,带着一丝甜甜的媚意。

    李秋池微微一怔,这可不像一人独处时会发出的笑声,他下意识地往门缝上贴了贴,一只眼睛顺着门缝看进qù,就见一个素罗道袍的青年,正是掌印夫人的贴身侍卫许胜。

    令李秋池惊骇莫名的是,这许胜竟张开双臂,环着掌印夫人的腰肢,脸颊搁在掌印夫人的削肩上,掌印夫人脸儿微侧,回眸乜望,樱唇娇艳,眸波欲滴,情挑意味十分明显。

    李秋池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啊”地一声便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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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剪辑画面

    这种场面,李大状实在是不曾想到,不由自主地便惊呼了一声,这一声惊呼出口,他马上就意识到坏了!这种事哪里是能见得了光的,既然被他看见,杀人灭口是必然的结果。

    李大状当机立断,撒腿就跑。

    房门开了,田妙雯的茕茕倩影出现在门口,纤纤玉手搭在远山似的眉黛上向前一望,就见夕阳下一道人影,沿着廊庑仿佛后边有狗撵着的傻狍子似的绝尘而去。

    廊庑尽头,他并不转弯,只一抬腿便矫健地跨过了半人高的廊栏,踩倒了两颗芭蕉,踢碎了一盆山茶,踉跄的身影向前倾斜出四十五度角,奔出七八步,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摔倒。

    李秋池足不沾尘,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天地二桥,大步流星八步赶蝉般扑向门口。门口两个侍卫讶异地看向他,李大状情急智生,一边狂奔,一边沉声大喝:“主母有吩咐,李某须得立即去办,闪开了!”

    田妙雯的声音适时传来,清泠泠的不带一丝烟火气:“把他给我带回来!”

    于是,李大状就被带回来了。

    李大状被两个魁梧有力的武士提回房中,就见许胜大剌剌地坐在方才田妙雯接见他时坐过的主位上,连田妙雯进来都没有起身,他还端起田妙雯喝过的那杯“碧涧明月”,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

    若非他与田妙雯早已勾搭成奸,且甚受主母宠爱,岂敢如此放肆?两人在他面前竟然丝毫不加掩饰,又怎么可能再留他活口?想通了这一节,李秋池面如死灰。

    田妙雯睇了他一眼:“李先生,何故去而复返啊?”

    “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李大状情知必死,不禁冷笑一声,他挺了挺腰杆儿,正气凛然。只是他方才跑得太过急促了些。此时胸膛起伏,口中呼哧直喘,稍稍影响了他的英雄形象。

    田妙雯叹了口气,道:“李先生。你不该回来的,现在你让妾身如何是好呢?”

    李秋池昂起头来,气愤愤地道:“夫人素来睿智,如何处治李某,怕是早就有了腹案吧。何必还来假惺惺地问我?”

    李秋池语气微微一顿,又瞪向田妙雯,道:“可是聪明人,却常常会做些连蠢人都不会去做的糊涂事。主母大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还是及时回头吧!”

    田妙雯笑了一声,回眸望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低对吃茶的许胜,用似笑非笑地神情语气道:“李先生正劝我回头是岸呢,你怎么说?”

    许胜叹了口气,他看了眼李秋池。把茶盏一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站起身,走到墙角梳洗架的铜盆处,唏哩哗啦地洗起脸来。

    李秋池愕然,这人什么毛病,莫非他要杀人还得沐浴焚香,斋戒三日?李秋池瞪着许胜,就见他不只洗脸,还从脸上不时揪下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的像毛发、有的像鱼胶,那脸便渐渐变了模样。

    李秋池看着,一双眸子越瞪越大,当那许胜洗净了脸。抓过毛巾胡乱擦拭几把,扭身向他一笑时,李秋池为禁怪叫一声,指着他结结巴巴地叫了起来:“你……你究竟是谁?”

    此时房中哪里还有什么许胜,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就是叶小天。李秋池霍地看一眼田妙雯,又霍地看一眼叶小天。一头雾水。他当然不会蠢到误以为方才所见是这对夫妻在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情趣游戏,那这一幕究竟该如何解释。

    叶小天回答的很干脆:“我是叶小天!”

    叶小天?叶小天怎么会变成许胜?李秋池今日在大厅中是见过“许胜”的,当时“叶小天”也在。如果这许胜才是叶小天,那当时在大厅中的叶小天又是谁? 难道……难道……

    叶小天回到几案旁悠然坐下,为李大状方才所用,此时还未及撤下的茶杯续了些茶水,肃手道:“坐下说吧!”

    李大状满腹疑窦地在几案对面缓缓坐了,田妙雯走回来,款款地陪坐在叶小天身边。叶小天蹙了蹙眉,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略一沉吟,才道:“我本打算过几天再找你聊,既然你已发现,那便现在说与你知道吧。”

    叶小天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地道:“我现在既然是许胜,那么现在的叶小天,当然也就不是叶小天了,那是我大哥----叶小安,他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李大状虎躯一震,不由得“啊”了一声,这个答案,正合他心中所思,李大状忍不住问道:“莫非土舍之死,是大人您设下的一计?大人这是……这是在图谋什么?”

    叶小天摇头道:“那并不是我设下的一计!事实上,我从贵阳急急赶回奔丧的路上,还以为我大哥真的已经去了。”

    “什么?”

    李大状又是虎躯一震,脑海中马上想到了兄弟阋墙、玄武门、斧影摇红、夺门之变……

    叶小天瞟了他一眼,瞧他脸色阴晴不定,便明白他正在胡思乱想,叶小天摇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大状急得抓心挠肝,脑海中十万个小问号不停在跳啊跳:“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究竟是哪样啊?你倒是说啊!”

    其实,这倒不是叶小天说书似的故意拿跷,而是此事真的说来话长……

    ※※※※※※※※※※※※※※※※※※※※※※※※※

    那一天……

    叶小天被拖出十余步,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大坑,不远处就是潺潺的溪水,溪水和大坑之间挖了一道渠,中间只填了一锹土堵在那里。坑中厚厚一层白灰,那是……石灰!

    这正是贵州土司惯常用于处死人犯的手段。叶小天迅速明白过来,不禁毛骨怵然。两个大汉把他用力向前一推,被反绑双手的叶小天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一头就向坑中跌去。

    但他并没有跌进去,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两个大汉突然探身扣住他的肩头,又把他拽了回来。

    “什么情况这是?故意吓我?”叶小天心中一奇,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切,却让他只剩下茫然了。

    那两个大汉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拖了回来。就听那坐在四轮椅上的蒙面人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去吧!”

    两个大汉便架起他,绕过石灰坑,一头钻进了草丛,草丛里居然还有两个大汉。正架着一个同样被捆得粽子似的人迎面走来。双方像交接力棒似的,把自己架着的人向对方怀里一塞,接过对方塞来的人,转身便走。

    “什么情况这是?”叶小天更茫然了,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被拖出百余步后,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那惨叫声就变得连绵高亢起来。

    “不想死你就别出声!”叶小天听到冷冷的一声吩咐,拖着他的两个人脚下不停,拖死猪似的拖着他爬沟过坎儿,直到那杀猪般的惨叫声再也听不见。

    叶小天被拖进了一个山洞,对于此番奇特遭遇,他根本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既然想不明白,他索性便不去想,反正一定会有人给他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十有**就在那个残缺了双腿的蒙面人手中。

    山洞里面很阴冷,叶小天又是一身湿衣裳,在洞中冻得瑟瑟发抖,那两个大汉只管守住了洞口,也不说生堆火给他。如此捱了许久,直到一架四轮椅被推进山洞,叶小天已经冻得嘴唇发青。

    叶小天看着这个行为古怪的蒙面人,问道:“你是谁?”

    就像李大状问他,他直截了当一样。这个蒙面人回答的也是直截了当: “田彬霏!”

    叶小天大吃一惊:“什么?你……你是田彬霏?你没死!”

    蒙面人淡淡地道:“我当然没死!虽然人人都认为我死了!正如现在的你,你也没死,虽然人人都认为你死了!”

    叶小天没有说话,他听得出这句话大有玄机。但并不明白玄机究竟是什么。

    田彬霏沉默片刻,道:“三岔路口的火药和陷阱,是我设的!”

    叶小天缓缓地道:“我知道!”

    田彬霏眸中闪过一抹无奈的悲凉:“是韧针告诉你的吧?想不到,她对你还真是没有保留!”

    “我们是夫妻!”叶小天只回答了一句,只这一句,像一根针。刺得田彬霏目芒一缩,心里一痛。

    叶小天看着他渐渐黯淡下来的目光,如果说之前对他的身份还有那么一丝怀疑的话,此刻却是没有半点疑问了。这个人当然是田彬霏,除了田彬霏,还能是谁?

    叶小天道:“因为你的死,妙雯很伤心!你既然没死,为什么要用一具尸体来冒充你?就为了藏在暗处,继续算计我?”

    田彬霏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拉下了他的面巾,一眼看到他的模样,叶小天不由震动了一下,叶小天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丑陋可怕到了极点的人和那位风度翩翩、风流儒雅的田家长公子联系起来。

    叶小天道:“就因为你变成了这副模样,所以你宁可假死,也不愿再见她?”

    “呵呵,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自己看了都讨厌,当然不愿让韧针看见。不过,这并不是原因,原因只有一个:有人想让田彬霏死掉,想让我变成她的鬼谋士,想让白泥田氏,变成田氏嫡宗!”

    叶小天警觉地道:“白泥田氏?田雌凤!”

    田彬霏把面巾轻轻拉上,重新遮住了那厉鬼般的模样:“不错!她也想匡复田氏荣光!其实哪一房做田氏之主,在我心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田氏能重新站起来。如果她能办到,我便尽心竭力地辅佐她又如何?”

    “可惜……”田彬霏冷笑起来:“女人就是女人,她有心机,斗得垮拥有龙虎山背景的掌印夫人,能让杨应龙对她言听计从,可她却愚蠢的把田氏复兴的希望,寄托在杨应龙身上。”

    田彬霏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不屑:“杨应龙谋夺天下的机会有多大?怕是不到两成!即便他真能成功,那也是以一方土司而得天下。以臣篡君得天下的,最怕别人也来篡君;以弟弑兄得天下的,最怕兄弟、儿子有样学样儿!

    杨应龙若以土司之身成就大业,他会扶持田氏振兴?异想天开!杨应龙纵容她挤走张氏。只因杨应龙不喜欢张氏;杨应龙对她言听计从,是因为她的建议正合杨应龙的心意!一旦杨应龙登九五至尊,会受她左右,扶持田氏吗?”

    叶小天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他大概明白田彬霏的想法了:“所以,你决定将计就计?”

    田彬霏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不错!杨应龙的野心,我一直都很清楚。一直以来,我的谋划都是:等杨应龙反!只要他反了。我就尽我所能,助朝廷平叛,以莫大战功来恢复我田氏对两思的统治!

    如今,田雌凤既然招揽我为她所用,我为什么不将计就计?我不在,田家还在!我为田家谋划的一切都会继续执行,我在与不在都不重要!可杨应龙身边有没有我,结果却会大不相同呢……”

    叶小天道:“你潜伏到杨应龙身边,当然是为了对付他!他要算计我,所以你救我?”

    田彬霏笑了笑。道:“没错!”

    叶小天沉默了,他没想到,田彬霏竟是一个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之前他还殚精竭虑地想要杀掉自己,转瞬之间,他就能抛下原来的计划,转变立场,不惜余力地来解救他。

    翻手成云,覆手为雨!枭雄本色。

    当然,很多事情的动机都未必是单一的。就像田彬霏之前想杀死叶小天,除了他想越过叶小天直接攫取卧牛岭的力量。同时也是缘于他对叶小天畸形的嫉意。而今他选择解救叶小天,除了并不看好田雌凤的计划,还缘于他对他自己残缺丑陋的身体的自卑与厌弃。

    但这绝不是主要原因。一直以为,田彬霏就不喜欢小妹与叶小天的接触。但是直到田妙雯成为卧牛山的掌印夫人,他都没有对叶小天动过手脚就是明证,只因为那时的叶小天对田家有用。

    在田彬霏心中,至高无上的、可以令他为之牺牲一切的,永远都是他的家族,永远都是这个从他记事起。就一遍遍由他人灌输、再自我灌输到他心底的理念。

    叶小天弄懂了他要这么做的理由,可还是不明白方才那一幕荒诞戏究竟是演给谁看的。那些人若是田彬霏的部下,他就不需要演戏。如果那些人之中另有田雌凤或杨应龙的人,他的戏穿梆到这种程度,又怎么可能瞒得了人?”

    对于叶小天的质疑,田彬霏先是笑了笑,叶小天只能从他蒙面的黑纱感觉到他在笑,幸好他蒙着脸,昔日那个一笑便尽显风流倜傥的名门公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田彬霏笑着问道:“你有没有喝醉过?”

    叶小天呆了一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田彬霏却并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只是以此为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喝醉的人,会有许多种表现,有的人嗜睡,有的人哭泣,有的人滔滔不绝,有的人大耍酒疯。还有些人,会有短暂的时间失去意识。”

    叶小天喃喃地道:“失去意识?”

    田彬霏道:“不错!有那么一刹那,这个人的五识是完全失去了的,只不过他自己全无觉察,当他的意识又恢复过来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失去过意识。”

    叶小天忍不住问道:“既然因为大醉而失去意识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失去过意识,你又如何知道?”

    田彬霏道:“所谓不知道自己失去过意识,那是因为他处于一个相对静止的环境里。比如说他坐在那里,半醉半醒的,失去意识前,看见旁边两个朋友还在喝酒聊天,短暂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两个朋友还在吃酒聊天,他就不会发现自己失去过意识,如果他醒过来时这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呢?”

    叶小天懂了,没错,不能发现要在一个相对静止的环境里才行,如果换一个环境呢?他忽然想起,他确实酩酊大醉过一次,也确实出现了田彬霏所说的这种情况。

    那次,是他刚刚被提拔为牢头儿,同牢房的狱卒凑钱请他吃酒。他升了职开心,刚刚升职的人。又怕兄弟们觉得他开始摆架子,自然是酒到杯干,酩酊大醉。

    最后,狱卒们拦了一个脚夫送他回去。他骑在驴子上,就曾有那么刹那的失神。当时,他看到一家珠宝店,一位雍容、高雅的姑娘正站在柜台前挑着首饰。

    接着,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呲着一口黄板牙。牵着一只猴儿在十字街头耍猴戏的大叔。那条街就是他所住的刑部大街,从小到大,他在那条街上不知已走过多少回。

    他知道那家珠宝店到那个路口足足隔了两百多步远,而他骑着驴子经过的这两百多步间的距离所经历的一切,完全没有记忆。他当时绝对没有睡着,这应该就是田彬霏所说的失去意识了。

    如果当时驴子停下不走了,如果那位姑娘一直站在店铺里挑选首饰,那么他失去意识、再恢复意识,他根本意识不到。但这中间有了变化,他便知道自己曾经失神。

    叶小天知道这一点一定就是今日这场奇怪举动的关键所在。一时间不禁想得出神了。

    田彬霏淡淡地道:“看来,你是明白了。在场的人中,的确有田雌凤的人,所以我用了一点小手段,让他们像喝醉了一样,暂时失去了意识……”

    ※※※※※※※※※※※※※※※※※※※※※※※

    刘浚华四人把叶小天带到了田彬霏面前,由田彬霏的人带着去旁边换衣服,当他们脱得光洁溜溜的时候,田彬霏的人悍然动手,杀人灭口了。

    田彬霏宣布了叶小天的死刑。叶小天被田彬霏的两个贴身侍卫提到事先挖好的石灰坑旁,就在此时,田彬霏动了手脚,跟过来观阵的几名田雌凤的手下双手抱臂的双手抱臂、单手扶刀的单手扶刀、连连冷笑的依旧冷笑。但他们纷纷僵立在那儿,那片刻间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意识。

    他们脑海中最后一幅画面,是田彬霏的两个侍卫扣着反绑双手的叶小天,正欲把他扔进石灰坑,当他们恢复意识的时候,紧接着上一幅画面接收到的新画面。是两个侍卫用力向前一推,正好把“叶小天”推进了石灰坑。

    天衣无缝的衔接,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曾有片刻的失神。而在这片刻之间,两个大汉拖着叶小天绕过了石灰坑,冲进了一旁的草丛,再回来时,他们依旧拖着一个人,但这个人已经不是叶小天了。

    被抛进石灰坑的这个人,事先已被田彬霏动了手脚,他只会本能地发出惨叫、本能地进行挣扎,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的衣服,也与叶小天一模一样。田彬霏能事先查清叶小天的穿着,准备了一样的衣服给叶小安换上,当然也能多准备一套,用来在“偷天换日”之后,再换一次。

    石灰扑了那人一头一脸,他跌进大坑,石灰就飞腾起来。紧接着河水灌入,石灰迅速蒸腾起滚滚雾气,被反绑双手跌在坑中挣扎惨叫的他,根本就无人能再辨认他的模样。石灰遇水,沸腾而起的不仅是雾气与石头,产生的气味就能呛的人流泪,围观的人根本就不会靠的太近。

    “蛊!你用的是蛊!”叶小天听着田彬霏用平静的语气解开谜底,恍然大悟。

    田彬霏微微一怔,他还担心叶小天听不懂,所以用了很通俗的方式解释,听叶小天这么一说,才失笑道:“我倒忘了,你是蛊教教主,虽说是半路出家,本领有限,总也应该听说过‘失魂蛊’的。”

    叶小天摇摇头,道:“我并没听说过什么‘失魂蛊’,我能想到你用的是蛊,是因为……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就曾用过类似的方法,让一个坐在我们旁边的人,完全不知道我们曾交谈过什么。那个人,与我蛊教一位长老相交甚厚!”

    叶小天这一刻想到的人是杨应龙,他当初误闯深山,住进蛊教神殿对岸的格哚佬山寨时,杨应龙曾在山上建下一座“行宫”,邀他赴宴。当时展凝儿就陪在他身旁,但杨应龙招揽他为己所的过程,凝儿却有目不见,有耳不闻,她甚至压根不知道自己着过道儿。那一幕给叶小天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此时听田彬霏一说。顿时想了起来。

    田彬霏道:“原来如此。不错!当然是蛊了,如果是毒的话,就算再了解它的毒性,也很难把它发作的时间精确到那种程度。只有蛊,养蛊的人心念一动,它就能即时发挥作用,也能即时解除作用!”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秋池听叶小天从头说起。娓娓道来,如听说书。李秋池恍然道:“大人这也是将计就计,欲以此迷惑杨应龙,等他上钩,给他来一记狠的?”

    叶小天道:“不只!我那舅兄也是取信于田雌凤之后才知道,杨应龙虽然自我成为蛊教教主就在打我的主意,却也没有把成败完全放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他收买了我的一些部下,又利用各地豪杰争相投奔的机会,派入了大量的内奸,能‘偷天换日’当然最好。如果不能,靠着这些叛徒和内奸,他也能对我卧牛岭产生重大影响。

    你想,关键时刻,若是被我倚重的人突然反水,后果会如何?可我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收买,也不知道投奔我的人有多少是奸细,如果草木皆兵,就会失去人心,那该怎么办呢?”

    一直静静地陪坐在一旁的田妙雯。虽然此前就已听他说过这一切,此刻听他再说一遍,依旧是百感交集。对她那位大兄,她是又爱又恨。今日返回卧牛岭,见到那位田先生时,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让自己保持了平静,没有露出异样。

    此刻,她平静了一下心情。接口道:“我大兄便与相公计议,将计就计,诱出杨应龙潜伏在我卧牛岭的全部内奸与叛徒,将他们一举铲除,彻底解决这个重大隐患。同时,杨应龙以为已经控制了卧牛岭,我们也有机会给他以致命一击!”

    叶小天道:“我与舅兄计议已毕,便悄然返回贵阳去找妙雯。”

    叶小天与田彬霏立下了一纸契约:来日挫败杨应龙的阴谋,叶小天不可把田家抛除在外!两家要同进同退,休戚与共!为朝廷立下大功后,叶小天要保证上表为田家请功。

    之后,叶小天便急急返回贵阳去找田妙雯,他不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飞天大侠,如果没有田妙雯的照应与配合,他如何玩好这场真真假假真的游戏?

    叶小天本想找到田妙雯,扮个不起眼的马夫、仆役什么的先混进卧牛岭,再找机会与大哥相见,以真换假。不料田妙雯手下恰有一个易容高手----宗华。想把一个人易容成另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很难,想把大家认识的人改变成一副大家不认识的模样,对高手来说却很容易。于是,叶小天就变成了侍卫许胜。

    按照田彬霏的计划,是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弄死叶小安,如果叶小天不忍,那就幽禁,然后由叶小天顶上去:来一出叶小天冒充本该是叶小安的叶小天的好戏!

    叶小天一口否决了他的计划。通过长风道人让洪百川捎来的口信儿,叶小天已经知道,不管他大哥是如何的不争气,与他依旧是手足兄弟,兄弟之间或者会失和争吵,却不至于泯灭了那份血脉亲情。

    叶小天不会杀死或幽禁他大哥,当然,和大哥说明情况,然后把他暂时安排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直到整个计划结束,那是可以的。

    但他回到卧牛岭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与大哥见面,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杨应龙的眼睛正在悄悄盯着他大哥,只有大哥那种最真实的彷徨无奈,才能打消杨应龙那头老狐狸的戒心。

    叶小天准备代替大哥叶小安,完美地扮好他自己。但是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句含糊的醉话、都有可能暴露真相,所以叶小天准备告以真相的人非常有限:

    这个人,必须沉得住气,能配合他演好这出戏;这个人,必须是他需要绝对的配合,所以不得不告知真相。如此算来,整个卧牛岭,需要他告知真相的只有李大状和华云飞,其他如枕边人哚妮、金兰兄弟大亨,都不得与闻。

    当然,卧牛岭上都没有几人有幸与闻真相,并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没有人知道。至少,贵州巡抚叶梦熊叶大人是知道了,而且是田妙雯带了扮作许胜的叶小天,私相会唔,亲口告知的!要对付杨应龙,怎么能少得了这头辽东老熊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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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28章 真兄弟

    室外很凉,室内虽然不冷,却也未生炉火,只有地龙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刚刚逃跑途中惊出一身冷汗的李大状此刻只觉背上凉凉的,但是他的心里却炽热的仿佛一团火。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期待,从叶小天的慎重和所透露的信息,他能感觉得到,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缜密的计划,将计就计、计中计、反间计、连环计,当这一切集中爆发时,它将摧毁,也将新生,而他李大状,则是有幸参与其中的。

    这种兴奋,就像他出师以后第一次独立主持一桩诉讼,经过详细查勘,掌握了翻案关键的那一次,李大状热血沸腾。叶小天一笑,道:“你这样子可不行,要冷静!”

    “是!”李大状长长地吸了口气,当这口气缓缓吐出的时候,神色已经变得平静下来,波澜不惊。

    叶小天很满意,李大状是他麾下文职之首,但他选中李大状作为知情人,第一条件却是他城府深、够稳重,在获悉秘密后不致露出破绽,如今看来,李大状果然满足这一条件。

    叶小天道:“你先回去吧,找时间,我会叫云飞来谈谈。之后便与我大哥会唔,在我找你之前,你要沉得住气!”

    李大状会意,叶小天说的这个“沉得住气”,当然不是让他一派平静,他应该因为被遣出卧牛岭备感失意,纵然不借酒浇愁,也得时不时发一发牢骚、发泄不满,那才是“沉得住气”。

    李大状颔首道:“学生明白,既如此,学生告退。”

    叶小天点点头,李大状便起身向土司、掌印夫人长揖一礼,走到外面廊庑下,看到被他踩倒的芭蕉、踢碎的花盆,想到方才亡命而逃的狼狈模样,李大状老脸一红。

    他飞快地左右睃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便用脚把碎盆片儿往花丛中拨了拨,正一正衣领,施施然地向外走去。

    李大状出了田妙雯的住处,就见一胖一瘦两人迎面而来。正是罗大亨和华云飞。李大状想到叶小天说过,要找机会和华云飞单独攀谈,急忙迎上前去:“啊!云飞,大亨!”

    “李先生!”华云飞向李大状施了一礼:“先生刚从掌印夫人那儿出来?”

    李大状神色一变,微现恼怒。冷哼一声道:“是!”

    华云飞道:“先生不必气恼,先生为卧牛岭谋划一切,劳苦功高。断无被遣离中枢的道理,却不知掌印夫人怎么说?”

    李大状道:“掌印夫人说,会找机会与土司大人商量。哎,纵然有掌印夫人出面保下李某,却也……令人心寒呐!”

    李大状摇一摇头,刚要举步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大亨啊!来年春耕需要大量农具、耕牛、良种,我正要找你商量一下,如今正好,咱们谈谈?”

    罗大亨现在哪有心情与他讨论这些问题,气哼哼地一摆手道:“这事儿,回头再说,我正要去见大嫂。”

    李大状道:“若掌印夫人不能说服土司,李某不日就要离开卧牛岭了,旁的事李某不怕耽搁了,这事儿却不能耽搁。不如咱们……”

    罗大亨道:“既如此,先生且回去,我见过大嫂,便去与你商议!”说罢也不待李大状回答。便一拉华云飞,快步向前走去。

    李大状望着二人背影,心道:“可惜,没拦下他。大人只好另找机会把计划透露与华云飞知道了。”

    田妙雯房内,田妙雯偎坐在叶小天怀里,夫妻俩正低声叙着话儿。门外侍卫禀报道:“夫人,华云飞、罗大亨求见!”

    叶小天呆了一呆,在田妙雯的浑圆翘臀上轻轻拍了拍,田妙雯盈盈站起身来,叶小天道:“大亨也一起来了,我倒不便露面,你见他们吧,我去后边暂避。”

    叶小天走到屏风后面,脱了靴子,往田妙雯的闺榻上一倒,惬意地枕着双臂,闭目养神。

    前面,田妙雯朗声吩咐道:“有请!”

    片刻功夫,华云飞和罗大亨进了屋,一见田妙雯,便拱手道:“大嫂!”

    田妙雯嫣然道:“两位兄弟来了,快坐!”

    田妙雯不动声色地收了李大状的茶杯,又给他们斟了两杯茶,微笑道:“两位兄弟,这么晚了,何故来见我?”

    罗大亨看了华云飞一眼,沉声道:“云飞,你说!”

    华云飞也怕罗大亨颠三倒四的说不明白,略一沉吟,道:“大嫂,有件事,我们兄弟俩计议良久,觉得,还是应该说与你知道。”

    田妙雯娥眉微微一挑,道:“哦?什么事呀,瞧你们两个慎重的样子。”

    华云飞低头想了想,又扭头看了看,向罗大亨递了个眼色,罗大亨便站起身来,到了门口悄悄打开房门,向外边窥视了一下,又掩上房门,走回来低声道:“没人!”

    华云飞便一咬牙,向田妙雯道:“大嫂,这件事说来可能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不过,小弟相信,现在的大哥……也就是现在的土司,并不是真的我大哥!”

    “什么?”田妙雯听了顿时脸色一变。

    正躺在屏风后面锦榻之上闭目养神的叶小天更是大吃一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之前洪百川试探叶小安,他并不知情。华云飞和罗大亨赶到卧牛岭后当面试探叶小安的事,他也不知道,所以根本没想到这两人已经发现此叶小天非彼叶小天。

    叶小天这一骤然坐起,床榻“吱呀”一声,正要说话的华云飞何等警觉,登时脸色一变,道:“后面有人?”

    田妙雯有些慌了,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华云飞已经倏然站起,绕过田妙雯,扑向屏风后面,华云飞绕过屏风,一眼看见叶小天,登时呆在那里,一张脸刷地一下,迅速变成了紫黑色。

    罗大亨比他动作慢些,却也飞快地赶过来。一瞧刚从榻边站起、还未穿上靴子的叶小天,不由双目赤红,戟手一指,勃然骂道:“畜牲!老子宰了你个狗艹的!”

    “大亨。你听我……哎哟!”

    叶小天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大亨一拳打倒,仰摔在榻上。大亨疯了一样扑上来,挥拳就打,怒吼道:“你这不知廉耻的畜牲!这就是你的忍辱负重。维护叶家?老子今天不生撕了你,从此再不姓罗!”

    叶小天举手抵挡着,听他痛骂受他殴打,心中却是暖暖的。大亨如此激怒,显然是误以为他是叶小安,假冒了叶小天身份,趁机占弟妹的便宜。他应该想到,如果自己真是叶小安,门外侍卫必然也有他的人。大亨此时叫破他的身份,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杀人灭口,而罗大亨根本不在乎这一点。

    田妙雯见叶小天只管招架,双臂护住脸面,大亨钵大的拳头直往丈夫身上招呼,好不心疼,连忙上前道:“大亨,你别打了,快住手!”

    大亨面红耳赤,激怒说道:“大嫂,这畜牲不是我大哥。他是叶小安,他冒充我大哥,毁你清白!”

    华云飞今天与大亨一起过来,是因为二人商议良久。都想不出一个既能维护卧牛岭的平稳,又能防止杨应龙阴谋的两全齐美的办法,而且大哥现在肯定是落在杨应龙手中了,可他究竟是已经死了还是依旧活着呢?这也无法作准。

    二人思来想去,决定把此事透露给大嫂知道,大嫂素来精明。说不定能想出办法。谁料却见口口声声被迫、口口声声为了卧牛岭、为了叶家的叶小安,居然出现在弟妹的闺房之中。

    奇耻大辱!

    华云飞也红了眼睛,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什么谋而后动,他全然顾不得了。他冷冷地拦住田妙雯,死死地盯着正被大亨殴打的叶小天道:“大嫂,这畜牲不是我大哥,他毁你清白,今天必须死!”

    田妙雯又好气又好笑,顿足道:“云飞,快拦下大亨!他……他就是你大哥!我知道现在那个土司是假的,但现在这个,是真的!”

    “啊?”华云飞瞪大眼睛,急道:“大嫂,你说真的?他真是我大哥?”

    田妙雯用力点头:“对!他就是你大哥!现在做土司的那个,是叶小安,现在这个,是叶小天!”

    华云飞吃惊地看看田妙雯,忽然飞身上前,一把拉住罗大亨:“大亨,先别打了,大嫂说,他是真的,是咱们的真大哥!”

    “呼~~~”罗大亨一拳击出一半,陡然凝在空中,胖胖的紫红的一张脸扭过去看看华云飞:“真的?”

    华云飞霍然扭头看向哭笑不得的叶小天,道:“当初,我与大哥初相识,是在何处?”

    “破山神庙!”

    “我送了大哥什么东西?”

    “四尾鲜鱼!”

    华云飞激动地道:“是真的!是真的!”

    “我来问他!”罗大亨一把拨开华云飞:“我来问你,我与大哥初相识时,看的是哪篇圣人文章?”

    叶小天道:“唐伯虎的春宫话本儿。”

    罗大亨挠了挠头,又问:“我与大哥初次去吃花酒,叫了几位姑娘陪侍?”

    田妙雯顿时瞪起了杏眼,叶小天怒道:“放屁!我什么时候跟你上过青楼?”

    罗大亨展颜道:“啊!果然是我真大哥!”

    叶小天没好气地道:“起来,你压得我喘不上气儿来!”

    “是是是!”罗大亨赶紧爬起来,看看叶小天,又看看田妙雯,纳罕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叶小天欲哭无泪:“我才刚刚说了一遍,说的口干舌燥,难道还要再说一遍不成?”

    善解人意的田妙雯掩口道:“罢了,我来说罢!”

    大半个时辰之后,华云飞和罗大亨异口同声地道:“原来如此!”

    叶小天裸着胸膛,往胸上揉着跌打药酒,没好气地道:“可不就是如此了。我没想到,洪老伯居然已经看破了真假。大亨,你得尽快赶回去,告诉你爹稍安勿躁。”

    叶小天停了停手,长叹一声道:“你和你爹知道真相也就够了,这个秘密,可再也不要说与他人知道了。”

    罗大亨憨态可掬地问道:“于土司那里也不说吗?哚妮那里也不说吗?格哚佬那里也不说吗?冬长老那里也不说吗?伯父伯母那里也不说吗?遥遥那里也不……”

    叶小天气得一瓶药酒全洒在了胸上:“人人都说,我还瞒个屁天,过个屁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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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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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介绍:
他世袭罔替,却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却非高门。作为六扇门中的一个牢头儿,他本想老老实实把祖上传下来的这只铁饭碗一代代传承下去,却不想被一个神棍忽悠出了那一方小天地,这一去,便是一个太岁横空出世。
他自诩义薄云天,为人四海,是个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家有佳妇贵女者统统藏之深闺不敢示人;他自称秉性纯良,与人为善。可是只为逃避做他的上司,堂堂贵州道布政便打起“丁忧”的幌子,欢天喜地的辞官归故里了;他自谓忠臣,光霁日月,可一向勤政的万历皇帝却因他而再不早朝。
杨凌人称杨砍头,杨帆人称瘟郎中,他却有着更多的绰号,疯典史、驴推官、夜天子……,每一个绰号,都代表着他的一个传奇。
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