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有补助
“张念祖你没事吧？”
危机解除，诸葛刀锋第一时间冲过来扶住了张念祖，他手里这根带机关的短棍是蚁族新研发的黑科技，看似是一件传统的武器，但里面使用的是最新液压技术，棍头弹出后，能怼穿两厘米的钢板，有个绰号叫“人体破窗机”，普通人挨上一下就是透胸而过，刚才情势紧迫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按下了弹射按钮，以张念祖尚不如战士的体质，恐怕是要出事故的！
张念祖确实不好受，但也没像诸葛刀锋想的那样被穿个窟窿，他只觉痛彻心扉一时竟无法说话，缓了好半天才示意诸葛刀锋自己没事，掀开衣领看去，见胸口除了被砸出一个红白相间的印迹，倒是真无大碍，最近这个地方总是受伤，张念祖不禁自嘲道：“看来杰克说得没错，能挨打也算门本事。”
见差点铸成大错，回过神的诸葛刀锋俨然是老司机呵斥闯红灯的行人：“你们搞什么，不要命啦？”
阿三幽幽道：“这话该我们说吧？”
李长贵也道：“你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是因为你太好抓了。”原来他和阿三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随即发现敌人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刚才但凡诸葛刀锋表现出一丝难缠的势头，那他现在肯定不能是囫囵个儿的……
刘老六背着手道：“看来大伙都有点草木皆兵啊。”他身边的夏侯霹雳此刻也还陷在高度紧张中，手里握着和诸葛刀锋一样的短棍。
不过说到底这些人都算老相识，张念祖勉强笑道：“六爷，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
“出了趟国。”刘老六拢了拢稀疏白发，口气是那种轻描淡写的“我们经常出国，并不是要装b”的口气。
“蚁族也出国？”张念祖猛醒道，“杰克的身份是你调查出来的？”他和雷婷婷匆匆一面中，得知蚁族派人探了杰克的底，看来八成这个人就是刘老六，也难怪他最近玩失踪。
刘老六点头道：“美国也就那样。”
张念祖把身上零钱都掏给阿三道：“买早点去——六爷也没吃呢吧？”
刘老六欲言又止，最终道：“给你个孝敬我的机会。”
几个人在修车铺门口围坐成一圈，张念祖道：“关于杰克，有什么是你能跟我说的？”
刘老六不答，反问道：“你们见过了是吧？”
张念祖道：“是的，他的目的你们应该也清楚了。”
刘老六道：“我们查他是怕有人浑水摸鱼，但结果表明他确实跟你是同脉，货真价实，也就是说，他自称祖爷是没毛病的。”
这时阿三买了一大堆豆浆油条回来，刘老六伸出枯瘦的手指捏了一根塞进嘴里，感慨道：“嗯，这东西虽然贱，一大早还是它最贴心，这些天我吃汉堡牛排都快吃吐了。”
张念祖道：“杰克不是早就回国了吗，为什么你们刚回来？”
刘老六嘿然道：“小子，别想套六爷的话，你有什么屁就放。”
张念祖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突然出现是来干嘛的？”
刘老六道：“两个祖爷打架，这是亘古未有之事，我们已经知道你不是人家个儿了——在蚁人高层还没制定出下一步政策前，你还不能出事，所以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李长贵拍桌子道：“什么时候祖爷的安全要靠蚁族的保护了？”
张念祖淡然道：“现在就需要。”在李长贵纠结的眼神中，他对刘老六一笑道，“你们的消息很灵，我确实打不过杰克。”
刘老六意外道：“张念祖你转性了，以你又臭又硬的脾气，我以为你得是跟我拍桌子瞪眼那个。”
张念祖打个哈哈道：“以后要靠你了，老家伙。”
刘老六眯着眼道：“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张念祖道：“你只是执行命令，我求不求你你也得保证我的安全。”
刘老六对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感叹：“学贼了哈这小子。”那两个则是一副任重道远心事重重的样子。
刘老六认真道：“不过话得说明白，我们可不是你的保镖，我们的作用是保证你的老窝不被人抄了，就是说，你在长胜街待着不出去六爷能看着你，你要自己找上杰克还想着我们罩你，那是痴心妄想。”
张念祖冷丁道：“你们是不是也派人保护了杰克？”
刘老六贼忒兮兮地吸豆浆，不置可否。
“看来是这样。”张念祖道，“能说说蚁族怎么想的吗？”
刘老六翻白眼：“自己想去。”
“谁容易控制你们就扶持谁，只是现在的情况还不明了，所以你们得观望，在这段时间里，两个祖爷谁也不能出事，不然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浪费了，是这样吧？”
刘老六道：“你怎么说得血淋淋的——就是这样。”
李长贵又是一拍桌子，刘老六淡定道：“你老跟桌子过不去干啥，反正咱们从来也不是朋友，人在矮檐下焉能不低头，六爷我光一天三餐的补助就是185块钱，能跟你坐在这吃油条那是平易近人。”
张念祖笑道：“那么多啊？”
刘老六道：“毕竟我们蚁族最大的特点是——”
张念祖配合他道：“有钱！”
刘老六掏出烟，悠然道：“事儿我都交代明白了，我们就在马路对面的房车里，在这街里待着，谁也不能把你掳了去，但是出了这条街一切后果自负！”他往嘴上叼上根中华，冲李长贵一晃红彤彤的烟盒，“抽根敌人的烟？”
李长贵也是受激不过，上手来拿，刘老六配合着手腕一翻，李长贵捏走一根白沙——原来刘老六手里叠放着两盒烟，上面的是中华，下面的是白沙，给李长贵递烟的时候一转手就把下面的递了过去，简直像变戏法一样……
李长贵看看刘老六嘴上的烟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沉声道：“我不是挑啊，但你这样真的没想过挨打的事儿吗？”
刘老六振振有词道：“和你们在一块的时候算工作时间，烟钱公司给报，私下里我自己也抽便宜的，所以公款给买的烟我就不好给你了，给你的这根是我私人请你抽的。”
李长贵也不笨：“没有我们你哪来的补助和公款烟，你不该谢谢我吗？”
刘老六点着火，吐着烟圈道：“瞧你说的，扫大街的难道还得感谢随手扔垃圾的？再说我怎么没谢你，我不是请你抽烟了吗——咱可是敌人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合作
刘老六交代完，带着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准备回他蹲点的地方。
张念祖低声道：“你见过婷婷了吗？”
刘老六道：“我刚回国还没见她，不过她的事儿听说了。”
张念祖点点头。
刘老六见他郁郁，似乎在想说辞开解一下，然而想到蚁族的规矩，竟连六爷也无话可说。
刘老六他们离开以后，李长贵显得比张念祖还郁郁，他抽了一口白沙，黯然道：“念祖，我们没用啊。”
张念祖的情绪却一扫萎靡，他招手道：“阿三阿四过来，我有话和大伙说。”
叔侄三个闻言肃然而立。
张念祖示意他们坐下，随手扯了根油条咬了一口，道：“我想明白一件事……不对，是好几件，不过归根结底是一件！”
阿三道：“念祖哥，你想明白什么了？”
张念祖若有所思道：“我们得利用一切条件来对付杜恒和杰克，在我们刚处下风的时候正好就有了免费的保镖，所以长贵，你不要自责，这说不定就是天意来锤炼你们的，黄金侍卫最牛的地方应该是不屈，是因为不屈才百战百胜，而不是因为百战百胜不屈。”
李长贵冷汗直下道：“祖爷教训的是。”
阿四道：“难道我们真的不离开长胜街了？”
张念祖道：“无所谓，那我们先把在长胜街能干的事干了。”
阿三道：“比如呢？”
张念祖道：“你们现在明白杰克这些日子为什么没有出现了吧？”
阿四道：“他屁股后面也缀了蚁族，想干什么出格的事有困难。”
张念祖道：“没错，虽然不知道蚁族能拖他多久，但现在的太平时间很珍贵，咱们要利用这段时间干成另一件事。”
阿三道：“什么事？”
“抓杜恒！”张念祖道，“杜恒手下的贾霸和雷远征都被警方通缉了，以杰克的野心和他给自己树立的人设，他应该不会再和他们待在一起，而且你们发现没有，那个叫阿萨莘的隐身人只听命于杰克。”
阿四道：“所以咱们各个击破！”
张念祖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先抓住杜恒，解决了钱的问题，剩下的杰克嘛……总会有办法的。”
李长贵忧心道：“念祖，你是不是想把族人的钱抢回来以后就跟杰克拼个两败俱伤？”
张念祖微微一笑道：“放心吧长贵，以前我说不定会这么想，但我不是说了么，很多问题我都想明白了，既来之则安之，以前我老纠结为什么我是祖爷，现在我开始想怎么当好祖爷了。”
李长贵眼睛一红道：“你爸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阿三道：“我们怎么找杜恒？”
张念祖道：“他没能抓到我，就得靠继续换血续命。”
阿四顿时明白了张念祖的意思，他迟疑道：“可是以雷远征的手段加上杜恒的钱，从野路子弄血也很方便，咱从这条线上查……人手不够啊。”
张念祖道：“所以我说咱们得利用一切条件，乱七八糟的人你们认识多少？”
不等阿三阿四说话，街头有一个人畏畏缩缩地冒了个头。
阿四抬头看了一眼，沉声道：“乱七八糟的人来了。”
来人正是三角眼，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胆子出现在这里，不过这条街承载了他太多不好的回忆，打从脚踏上长胜街第一块地砖时他就感觉肉也疼牙也疼，这时见对面的几个人目光已经锁定了他，他脖子一梗，索性站在了修车铺门前。
阿三大声道：“念祖哥，咱还做好事吗？”
张念祖示意他随时做好准备，笑眯眯地对三角眼道：“你投案自首来了？”
三角眼佝偻着腰，愁容满面道：“我是有案底，可都是小偷小摸，你们知道的不知道的，确实有几个案子是我做的，可警察又没证据，所以我还是见得了光的，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阿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你觉得你还能走得了吗？”
李长贵道：“先看他要说什么。”
三角眼道：“我老板托我给张念祖带个话……”
阿三一个箭步冲下来把他双臂一剪道：“不需要带话，我们想亲自见见他！“
李长贵也暗含威胁道：“带路吧。”
三角眼挣扎道：“我老板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这时他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视频通话要求，三角眼大声道，“先让我接个电话！”
阿三直接把电话递给了张念祖，张念祖犹豫了一下，但想到三角眼既然自己找上门来，就不存在打草惊蛇的问题，于是接起。
视频里，是一个脸庞颇为英俊但眼角眉梢带着无尽疯狂的年轻人。
张念祖意外道：“你老板是边世杰？”
三角眼愤愤道：“经过那晚的事，你觉得我还能继续跟姓杜的吗？”
边世杰嘿嘿笑道：“当然能，你之所以跟我是因为我开的价钱比姓杜的高。”
张念祖看着手机屏幕道：“你找我？”上次大火拼，要不是蚁族赶到边世杰几乎要了张念祖的命，双方是无可质疑的死敌，边世杰为何还要以这种方式露面，如果只是为了示威，那未免也太儿戏了。
边世杰认认真真道：“我找你谈笔合作。”
张念祖想也不想道：“我不跟你这种人合作。”
“先听听再做决定嘛。”边世杰顿了一下道，“我听说贾霸新认了个老大叫杜恒，而你跟他有仇是吧？”
张念祖和他隔屏相对，没有表示。
边世杰道：“看来是真的，那咱们就有了合作基础——我想要贾霸的头，你和杜恒有旧账要算，孤军作战的话谁也没有把握，咱们来个强强联合怎么样？”看张念祖还不说话，边世杰打个哈哈道，“至于你们把我爸保镖弄进去那事儿，我就当没发生，够宽宏大量吧？”
张念祖道：“为表诚意，你来跟我面对面地谈。”
边世杰道：“别扯没用的，我知道杜恒躲在哪，到底合不合作，一句话！”
第二百三十七章 跟踪
张念祖沉默着。
边世杰在电话里挤眉弄眼道：“有什么可琢磨的呢，这事儿我不会害你，也没法害你，你答应下来，我给你个地址，就算我骗你无非就是扑个空，我图什么呢？”
李家叔侄也沉默着，有时候明知道跟你说话的是条毒蛇，当它确实能告诉你金山位置时，你会忽略它的毒牙，而且黄金侍卫并不怕世间的任何毒蛇……要是以往，李长贵会劝张念祖先答应下来，可经过胡昊事件，他摸不准张念祖是怎么想的。
边世杰继续忽悠道：“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同不同意给句话，现在警察正在满世界找贾霸，说不准这些人什么时候就蹿到别处了。”
李长贵忍不住道：“为什么你不给我们个地址，然后你在后面捡现成的便宜就好了？”
边世杰道：“不行，必须得你们先答应合作我再交地址。”
李长贵道：“这是什么道理？”
边世杰道：“我想要贾霸的头，让你们先动手，如果败了我还是孤军奋战，如果成了，你们未必肯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据我所知你们和警察走得很近，我可不想东西没拿到再栽了。所以这就要你们的老大给我一个许诺——要合作就要有诚意，一起动手，成功后双方各取所需。”张念祖他们听小芹说过，据边家被抓保镖马凯的交代，边家三兄弟为了谁当家几乎起了内讧，最后一致同意谁能拿到贾霸的头从此以后谁说了算，所以边世杰所说的要头不是想谁死的意思，而是真的要！
张念祖道：“你的意思只要我一个口头承诺你就肯和我们见面？”
边世杰高声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就是这样的汉子。”
张念祖好笑道：“你让我很感动啊。”
边世杰也笑道：“虽然咱们是仇人，不过你们这种有本事的人说话都是算数的，我尤其相信你。”
李家叔侄看着张念祖，在等他的决定。
张念祖对着电话一字一句道：“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我要是见了你的面不抓你，这辈子往后恐怕干什么都不得劲了，所以我的答案是拒绝。”这倒不是张念祖矫情，或是对“不做漠视法律的人”这句话的上纲上线，杜恒贪污了强人族的钱，杰克要篡夺祖爷的位置，这些都是私仇，而边世杰是一个能搅动毒品市场的毒枭，张念祖厌恶帮派如粪坑，他这时就不会以“一坨屎不是粪坑”的理由就范，那是自欺欺人。让他承诺合作再出尔反尔他也做不到，从这个角度上说，边世杰看人还是很准的。
张念祖话音刚落就有人不淡定了——三角眼脚尖乱摆如体重秤，似乎是在寻找最佳的逃跑角度，边世杰知道谈判已经结束，直接挂机了。
阿四瞧着三角眼乐道：“你跑我追，让别人上场算我输！”说完撑着两根钢棍就在长胜街行走如飞地蹿了两个来回。原来除了腿还没长好，他现在已经能熟练无比地用钢棍飞奔，俨然从萎靡不振版段延庆升级到了能和乔峰大战一百回合的状态。
三角眼带着哭腔道：“你们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吧？”
阿三道：“不会，但是你得给我们带路——既然边世杰知道杜恒的下落，那你也肯定知道。”
三角眼无力摊手道：“两国谈判，会有人把本国战略部署写成册子让使者带在身上吗？”
阿三想想也是，道：“总之你走不了！”
三角眼绝望之下竟然破罐子破摔，双手一袖，哼哼唧唧道：“我反正只是个小人物，你们把我打死，自己犯法。报警抓我，我犯过最大的案子就是绑架姓张的工程师，进去最多判几年，你们看着办吧。”
阿四道：“杜恒找不到，你可以带我们去找边世杰呀。”
三角眼索性蹲在地上道：“你要以为边世杰这么信任我，那我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长贵低声对张念祖道：“念祖，我做回主，放了他怎么样？”
张念祖也小声道：“你想跟踪他？”
李长贵点头。
张念祖道：“跟不住的，况且我觉得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李长贵道：“值得赌一把，咱们把他抓了无非是个小脚色，唯一能迅速找到杜恒的线索就断了。”
张念祖犹豫了一下道：“按你说的办吧，知道跟不住的时候该怎么做吗？”
“弄死？”李长贵不确定道。
张念祖无语。
李长贵马上道：“知道了，交给小芹。”
张念祖点点头。
李长贵冲三角眼一扬手：“滚吧！”
三角眼不可置信道：“真放我走？”
李长贵做戏做足道：“打你脏了我的手。”
三角眼拔腿就跑。
阿三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李长贵，李长贵冲他摆手道：“你别动，我亲自跟。”
三角眼逃跑的姿态只维持到出了长胜街，然后他就换了副闲庭信步的架势徜徉起来，他慢悠悠地踱到一个岔路口，突然消失了。
李长贵奋起直追，刚跑两步就发现三角眼走回来站在了当街，他眼神穿过人群锁定住李长贵，脸上全是挑衅和玩味，那意思很明白：就算你跑得快无非把我抓回去，想跟踪我，门也没有！
见李长贵定在了当地，三角眼又怡然自得地往前走去。
李长贵在张念祖那摆了谱，总不好这会就打自己脸，正在咬牙切齿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小男孩迎面走来，大约十来岁，穿着他这个年纪孩子们千篇一律的兜帽衫，下面校服裤子没换，脚上是球鞋，但是这孩子有种同龄人难得的沉静气场，这时堪堪走到了长胜街的街口还差几步的地方。
李长贵一把拽住他把他拉在了一棵树后，直接问：“晓亮，你怎么在这？”
张晓亮看到李长贵后表现出了很郑重的尊重之情，认真道：“我来见祖爷。”
李长贵根本没想和他闲聊，一指三角眼的背影道：“就是那个人绑架的你爸。”
张晓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举步就跟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长贵又把他扯了回来：“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我需要你跟住他，找到他的落脚点，然后回来告诉我们。”
张晓亮毫不迟疑道：“好。”
李长贵手按胸口道：“祝你百战百胜。”
张晓亮回了一礼，顺着三角眼走掉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追
三角眼不见了李长贵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他在早点摊买了个煎饼，一边啃一边磨磨蹭蹭地往前溜达。
这个点儿早起的人无不行色匆匆，三角眼就像被人施了“缓行术”，在恨不得会飞才好的人流里显得十分扎眼，所以，这时要有另一个和他步调保持一致的人是很难不被发现的。
张晓亮就没被发现——十岁的孩子，奶气褪尽，还远不能叫少年，在钢筋水泥人人设防的都市，他这个年纪反而比老头老太太更能让人放松警惕。无论你多机警多狡诈多凶残，是人就会有心理盲区。三角眼死也想不到会被个孩子跟上。他的眼神甚至有几次看到了张晓亮，但是都一扫而过，或许是因为张晓亮身高还不到一米四，而三角眼扫视的时候这个高度是被忽略的——这已经是心理盲区和视觉盲区的双重buff了。
张晓亮清楚自己的优点，他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鬼鬼祟祟东躲西藏，而是不紧不慢安之若素地和三角眼保持着距离，前者慢慢吞吞，他闲庭信步。
转了几个街区，三角眼一闪又拐进了长虹鱼市。
长虹鱼市是本市最著名的鱼市市场，坐落在一条笔直的小街上，小街有50米长，从这头能一眼望到那头，两边都是小摊小铺，这是三角眼又一个聪明的地方，在大街上，人还有闪躲的可能，这里谁来谁往一目了然，是个天然的抹掉跟踪者的不二之选。
张晓亮斜插着身子走在提着一塑料袋鱼的老头后面，俨然是跟着爷爷来耍的小孙子，三角眼仿佛是在做最后的验算，他倒着身子往东口走，眼睛死死盯住西口，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后，快步出了鱼市来到公交站牌，一辆公交车刚好经停，三角眼也不管是去哪的，飞快地上车、投币，然后一脸笃定地往中间挤，张晓亮这时也出了街口，但他没有贸然上车，而是站在一群人后面等着。
果然，车前后门关上就要出发的那一刻，三角眼忽然拍打着后门要求下车，在全车人愤愤的眼神里，司机也不耐烦地开了门，骂了一句神经病后扬长而去。
三角眼下了车，无所谓地点了根烟，开始研究车站牌上的信息。
张晓亮隔着几个人，顺着他的目光也一起端详着上面的内容。
三角眼此举是防备跟他的人是生面孔，刚才如果有人跟他一起下车，那就暴露无疑了。此刻，他就像一个医生在做手术前仔仔细细地消了三遍毒，在道上混，他不是最强壮的，也不是最狠的，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栽大跟头，靠的就是心思缜密。
这时又一辆公交驶入公交站，三角眼脚下刚动，张晓亮就哧溜一下钻了上去，这辆车上的人不多不少，还剩最后一排的座位是空的，张晓亮在车尾靠窗的位置坐下，三角眼上了车，前后一打，忽然径直朝他走来。
张晓亮把头微微扭开，望着窗外。此时，饶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小强人，心里也不免打鼓，他不怕三角眼识破他的身份对他做什么，最怕的还是完不成李长贵交代的话，在张晓亮的潜意识里，他已经把李长贵当成了以后的直接领导，领导交给自己的第一次任务，绝不能失败！
三角眼挨着张晓亮坐了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身边的孩子。
张晓亮把后脑勺亮给身后的人，车窗上则倒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和身后那人一双难看刁钻的眼睛。
“你怎么不去上学？”三角眼冷丁质问。
张晓亮闻言把两个胳膊往前面的座位上一搭，随后把额头压在手上道：“饶了我吧——”
三角眼神色一紧，就听那小孩用生无可恋的口气说完了后半句：“今天周末啊！”
三角眼嘿的一笑不再理会，公交车发动，开上了马路。
从张晓亮低着头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三角眼左边腰上有个圆滚滚的柄状物隔着上衣支棱起来，那绝对是一把匕首的刀柄，把刀佩戴在这个位置不是因为左撇子，而是能快速拔刀刺出去，这种人比那些混混危险得多，他是随时准备和人拼命的！
三角眼其实并没有把边上的小孩当回事，他之所以坐在最后一排，是因为从这里可以看到后面的路和车，他逐一扫视着车里的人，随着公交转弯并线，细数一路跟过来的车，他至今没有掉以轻心，在排除最后的嫌疑。
公交车走了十来站，停到了立交桥下面的一个站牌，寥寥数人下车之后，车门刚关上，三角眼忽然起身道：“等等！我也下。”
“下次早点说！”司机抱怨了一声，重新打开后门。
三角眼几个箭步冲了下去，随即朝不远处那个大型超市的停车场走去。
张晓亮清楚不可能再继续跟着了，这会下车会很乍眼，就算三角眼看他是小孩不起疑，他拿到车后怎么办？
公交车继续出发，张晓亮眼睛不甘地看着三角眼越来越远，车一拐弯上了立交桥，视野也变成了居高临下，张晓亮眼睁睁地看着三角眼上了停车场自己的车，急忙高喊：“停车！”
司机不客气道：“这里不能停。”
张晓亮道：“叔叔，我今天钢琴八级考试，迟到了就没资格了。”
车上的人有的好笑，有的劝司机，七嘴八舌。
司机无奈，把车停在了桥中间。
张晓亮下车后等了几秒钟，一辆出租车从后面空车跑过，他扬手拦停——原来他刚才是发现了这辆出租车才下来的。
张晓亮这么大的孩子自己打车的比较少见，不过司机师傅见多不怪了，所以没有任何表示地看着他，等他报地址。
张晓亮伸手往桥下一指：“看见那辆雅阁没，追上它！”
师傅探头道：“哪辆啊？”
“黑色的，尾号730。”
师傅盯着张晓亮道：“你不是逗我呢吧？”
张晓亮把一张100的钞票展开道：“我有钱。”
师傅最担心的问题排除，但仍然没有开车：“这桥这么长，等我绕下去它早跑没影了，怎么追？”
张晓亮毫不迟疑道：“下面的路只通钢铁大街，这个点儿开始堵车了，出租车能借公交道，你够快的话一定追得上的！”
师傅乐了：“你这孩子真有意思，我能问问咱为什么追人吗？”
张晓亮看着师傅的眼睛道：“里面有我喜欢的女同学，我想知道她家住哪。”
师傅打个响指：“得嘞，叔叔一定给你追到她！”
第二百三十九章 表现好坏
师傅临危受命，右手化作一片虚影瞬间把档位拨到最高，油门踩到底，出租车飞快地蹿下了立交桥，没几分钟就上了钢铁大街，借公交车道一路追赶，不一会就发现了尾号730的雅阁出现在前方。
“别跟太近。”张晓亮道。
“这我懂。”师傅眉飞色舞道，“咱就当跟的是毒贩子，不能让他们发现。”
张晓亮看了他一眼。
师傅问：“你几年级了？”
张晓亮无奈道：“三年级。”
“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我们三年级那会有钱买块泡泡糖就能高兴一天。”他笑嘻嘻地问，“你们那女同学漂亮吗？”
张晓亮道：“国色天香。”
师傅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三角眼自觉已经排除一切嫌疑，车开得不紧不慢，只是一路往城外走了。
半个小时以后，师傅看着不断跳字的计价器，有些担忧道：“小同学，你的经济情况支持你继续追下去吗？”
张晓亮把那100块放在车前窗上，掏出电话拨通道：“爸，给我微信上转点钱。”
不一会张舒信就给他转了200，张晓亮一早说他找同学去玩，所以张舒信也没有多想。
师傅乐道：“下血本啊！”
太阳光变得炽热的时候，三角眼的车已经到了城乡结合部，在一大片野地里乱糟糟的居民房前，他下了车。
师傅躲在老远停车，见跟了一路的车里出来一个秃眉尖眼的汉子，不禁诧异道：“这就是你那女同学？”
“她爸。”张晓亮结清了钱，下车。
师傅嘀咕道：“就冲她爸那样，你们女同学好看得了吗？”
张晓亮轻轻关上车门道：“大叔再见。”
三角眼之所以在这里下车，是因为前面的路汽车死也进不去。这在早前是著名的棚户区，所有房屋都是违建，既没有规划也没有手续，就是人们东一簇西一簇地乱盖，条件好一点的还能用得起砖，实在没钱的就建成土坯加草的模式，整体看去，歪歪扭扭狼奔豕突，大部分人为了省个地基，还加盖了小二楼，使得风格更鬼哭狼嚎，就是这样的风格，也聚集了小一百户人家。前几年棚户区改造，这里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搬迁出去，现在住在这里的，是比低端人口更低端的边缘人群——流浪汉、还没找到工作的民工、吸毒的，俨然是棚户区二次利用。
三角眼一拐弯不见了。
张晓亮顿时起了急，在这种复杂地带，跟人没跟死再想找到他，比在城里难多了！他紧跑两步上了一个柴房，又跳上挨着的土坯墙，猫着身子，眼睛像青蛙一样去探寻活物。
好在没多久，三角眼的背影七拐八拐终于重新出现在了张晓亮的视野里，他推开一道斑驳的铁门，进了位于西南角的大杂院。
张晓亮跳到地上，在迷宫一样的地势里周旋，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扇铁门。他把手放在铁门上，想了想还是攀住墙头跳了进去。
里面十分促狭，当中算是个天井，四面一圈都是小二楼，门对门的屋子可以走过道互相串门，有点像不伦不类的筒子楼。可以看出大部分房屋都已废弃，三角眼不知道进了哪一间。
张晓亮蹑手蹑脚地逐一排查，一楼的屋子全部黑漆漆的散发着霉味，他顺着楼梯上了楼，挨个探看，终于在楼梯口第三间屋子狭小的方格玻璃上发现了目标，三角眼背对着他，没被惊动。
张晓亮任务完成准备下楼，一转身就发现有个穿风衣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紧接着胸口被某种金属物件狠击，猝不及防的张晓亮摔进了屋里，三角眼骤然回身，喝道：“谁？”
门口站着的，正是手握左轮枪枪管的边世杰，他刚才用来打张晓亮的是枪柄。
三角眼看看地上的张晓亮，又看看边世杰，最终决定还是先问边世杰：“边老大，你怎么在这？”
边世杰冷笑：“你能找到这地方，我也能，我已经在你对面待了半天了。”
看来三角眼是真不知道边世杰的落脚点，所以这时被雇主找上门来有些狼狈，他又指着张晓亮道：“这是怎么回事？”
边世杰继续冷冷道：“我还想问你呢，这个孩子跟了你一路，直到上了楼你都没发现他吗？”
三角眼顿时怒道：“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
张晓亮背靠在烂木桌腿上，仰着头畏惧道：“我就是瞎逛逛进来的。”
三角眼看看他的校服裤子和脚上价值不菲的球鞋道：“骗鬼呢？咦，我怎么看你有点脸熟？”
张晓亮不再伪装，朗声道：“我爸是张舒信。”
“张舒信？”三角眼想了片刻才恍然道，“那个我绑过的什么工程师副总——对！你的照片我见过！”在绑架张舒信之前，顾长风曾把主意打到了张晓亮身上，那次的三个绑匪也是经三角眼的手找的。
这次轮到边世杰问：“到底怎么回事？”
三角眼嘿嘿冷笑道：“是我以前没做干净的活儿，这父子俩命真大，这小子更邪乎，硬是栽了我三个兄弟。”
边世杰道：“凭他？”
“这小兔崽子运气好，不知怎么煤气爆了，就他没事。”
边世杰懒得再听，吩咐道：“搞定他！”
三角眼神情闪烁，似乎在想能不能利用这孩子再去顾长风那里搞一笔外快。
边世杰不耐烦道：“别节外生枝。”
三角眼道：“边老大的意思是怎么办？”
边世杰撩起风衣，拔出斧头扔到了三角眼脚边。
三角眼捡起斧头故意在张晓亮眼前晃着，带着狞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你跟着我想干嘛？”
张晓亮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三角眼干巴巴地笑了起来：“就凭你？我他妈是真没想到被一个手上还有钢笔水的小孩子跟了一路，来，你给我说说，你想怎么报仇？”
张晓亮认真道：“那要看你表现，表现好的话我把你交给警察，表现不好的话，干掉你。”
第二百四十章 他人即地狱
三角眼在这条道上混了半辈子，见过不少狠角色。其中不乏穷途末路还口出狂言的人，他们中有些只是色厉内荏，有些是早已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想求一个痛快。但是被一个孩子这么威胁还是第一次，尤其是他的口气还这么笃定，就像是死神来通告他似的。
三角眼又往前逼近几步，恶狠狠道：“我现在就来杀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张晓亮却看着后窗出了一会神，冷丁道：“表现不好！干掉你！”
三角眼打个哈哈道：“再过十年或许你能做到，可现在……”
张晓亮断然道：“十年以后我还有别的事忙，顾不上料理你这样的人。”
三角眼愕然，继而冷笑道：“要说你爸也是条汉子，看在他的面子上，你让他给我打几百万我放你走怎么样？”
张晓亮道：“这话要让我另一个爸听到，只怕你走遍天涯海角也没命花。”
三角眼讥笑道：“你到底有几个爸？”
张晓亮抬头，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
三角眼竟被盯得心中一紧，干笑几声道：“还敢瞪我？”
边世杰口气不善道：“快点动手！”
如果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三角眼是具有杀人的狠辣的，但张晓亮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杀不杀都不会带来一分钱的好处，无妄地背上一条人命，万一真有失手的那天，这无疑是颗要把他送上天的炸雷。
三角眼低声道：“边老大，我看把他绑在这咱们走，这地方十天半个月也不来人，生死由命去吧。”
边世杰道：“跟着我干，不要想留后路，见过我行踪的人都得死。”
三角眼道：“他又不知道你是谁。”
边世杰盯着三角眼道：“我明白了，你压根就没想好好给我干，哪天你要落在警察手里，是不是会把我卖了争取宽大处理呀？”
三角眼苦着脸道：“这叫什么话……我是道上出了名的对老大忠心不二。”
边世杰开心地大笑起来，三角眼也跟着疑惑地笑，愕尔，边世杰发狠道：“少废话，你对杜恒怎么没忠心不二，我现在需要你立一个投名状！”边世杰把枪口对准他道，“你不杀他，我杀你！”
张晓亮忽然对边世杰道：“你都不认识我就一定要杀我吗？”
边世杰微笑道：“别怪我，我杀你但与你无关。”
张晓亮道：“你是我见过最该死的人。”
边世杰不再多说，用枪口对准三角眼，往张晓亮身上指了指。
三角眼自然知道边世杰是什么人，他咬了咬牙，握紧斧头对张晓亮道：“说不得，我也是没办法。”
张晓亮缩在桌角那里，一言不发。
三角眼心想这毕竟只是个孩子，估计吓傻了，他慢慢走过来，一边举起了斧子。
张晓亮低着头一动不动，当地上的影子已经完全罩住他的时候，他猛的跳起，一手把在桌腿上抠下来的东西填进了三角眼嘴里。
三角眼这时自然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目标无论是反抗还是逃跑他都有想好的应对措施，可是这孩子一探手把一团东西塞进自己嘴里，那东西带着股馊臭味，入口居然甜丝丝的还带着点薄荷的凉——八成是块被人嚼过的口香糖，三角眼嗓子眼一翻干呕起来，他骂了一句，下意识地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只一瞬间的工夫，张晓亮突然双手揽住他的腰，加速朝后窗撞去——
哐啷一声巨响，两个人从质量堪忧的后玻璃窗上一起摔到筒子楼的后面，三角眼背先着地被摔得七荤八素，好在楼不高，他斧子脱手，但尚有反抗意识地伸手往左腰畔摸去，然而却摸了空，原来张晓亮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已把他带在这里的匕首抽走，这时他双手紧握刀柄，铎的一声把三角眼的右手掌扎在了一边的树墩上。
三角眼凄厉地嚎叫了一声。
这一切发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等边世杰反应过来走到后窗边正看到这一幕，他呵了一声，就像看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随后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擦着张晓亮的后脑和三角眼的脸颊钻进了土里。
张晓亮就地一个翻滚到了墙边，随后跃起贴着墙迅捷无比地朝小路的尽头跑去。
边世杰在楼上又开了两枪，觉得不尽兴也跳了下来，小巷子里总共响了五声枪响。
三角眼恐惧地大喊：“别打着我！”他躺在地上，左手抓住刀柄往上一拔，尖利的痛感让他几乎晕去，他喘息了片刻想再试一次，却没了足够的勇气，不禁又喊道，“边老大帮帮我！”
边世杰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右手平端着左轮，大步追赶着张晓亮，眼瞅对方的影子就要闪出小巷，把最后一颗子弹射了出去，在墙边激起一撮粉尘。
“枪法真臭！”尽头传来了张晓亮的吐槽。
边世杰把弹仓弹出，倾倒出弹壳，一边填上新的子弹，他楞了一眼地上的三角眼，平静道：“你得罪了什么人，这根本不是一般的孩子！”
三角眼上半身一起一伏，痛苦地叫道：“我哪知道，他爸只是个工程师……”
“他还有一个爸！”边世杰忽扬高声音道，“工程师只是你养父吧？”
阡陌小道的某处，孩子的声音道：“知道了还不跑？”
边世杰把枪合上，重新对准巷口道：“你出来，我不杀你。”
“晚了，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张晓亮的声音又转移到了别处。
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在迷宫一样的棚户区里，忽然充满了肃杀之气。
不知为什么，边世杰觉得身上发凉，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自己父亲被人杀死时的境况，他不在场，但根据幸存的保镖说，对方就像鬼魅一样无处不在，身边的人纷纷莫名惨死，搞得活着的人如坠地狱，那个保镖后来说，他当时只有一个奢望，那就是痛痛快快地死了算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兄弟
边世杰所处的地方，两边都是比人还高的薄砖墙，这是当初人们圈地划分领地势力的手段之一，盖一个房就在房子周围再垒一圈砖墙，所以棚户区里到处都是以房子为中心，砖墙为边的圆形或不规则形状的组合建筑，从高空俯瞰，如同孩子的尿布。
此刻，张晓亮闻声辨位，不断把一些诸如碎砖、破箩筐、扫帚、火筒子隔着墙头扔向边世杰。
边世杰举枪漫无目的地发射，巨大的枪声就像是宣泄，又是示威，他知道这无法伤害到对方，不过性质跟夜里走坟场大声唱歌一样，是种心理暗示。
“有种你出来，咱们面对面地聊！”边世杰的声调已经不是在和孩子说话的口气了。
四下陷入了一片寂静。
边世杰自觉是威慑起了作用，把只发射了两颗子弹的弹仓打开，填补子弹。以前他带枪是为了杀人，今天第一次成了他自保的武器。
张晓亮的声音忽然在巷口响起：“我就要出来了，你可不要跑。”
边世杰合起枪、把击锤扳在待发位置，举枪瞄准巷口：“你要不出来我可瞧不起你。”
“你要是跑了，我也瞧不起你。”话音未落，巷口凭空出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砧，铁砧是铁匠捶打铁器的工具，一般是实芯钢铁所铸，样子像是秃尾尖头小船，下面带一个底座，型号从小到大都有，这只铁砧大小像条板凳狗，张晓亮一手握着尖儿，一手端着底座，猫着腰，小小的身子整个藏在后面，居然真的从巷口冒出来，一步一步地朝边世杰走去。
边世杰瞳孔一缩，抬手一枪打在了铁砧上。厚实的铁砧靠自重就抵抗了子弹大部分的力量，冒出了几点火星之后，巍然地继续向这边移动。
边世杰在搂了两发子弹之后，只觉得全身神经发紧，竟然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步，随后他双手举枪，一边伺机寻找张晓亮的破绽，一边倒退着往另一边巷口移动。他很聪明，判断出张晓亮的智力很高，主要的——一个小孩子能举起这么重的铁砧，其中必有古怪，也就是说，面前的孩子跟他要找的贾霸是一类人。
“你不是不跑吗？”张晓亮鄙夷道。
边世杰忽然道：“你跟贾霸是什么关系？”
这个名字张晓亮在李长贵他们那里听说过，他没有回答，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和仇恨，在缝隙间被边世杰察觉到了。
“所以你跟张念祖是一伙的？”边世杰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根源，他冲已经被他遗落在地上的三角眼道，“蠢货，他跟踪你是为了找我来的！”
边世杰的身后是一溜土二楼，下面有个供人通过的阴暗过道，再后面是四通八达的纤细小路以及愈发杂乱无章的墙壁，可以说，只要穿过过道进入那片混沌的地区就意味着逃脱。是的，边世杰面对一个孩子，心里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张晓亮心里着急，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急不得，他稍稍大意了一点子弹就在他耳边带着尖锐的声音呼啸而过，边世杰有节制地开枪控制住张晓亮的行进速度，一边面露得意的微笑，当他半个身子已经陷入过道里的阴影时，暗处忽然伸出一双手，一手捏住边世杰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锋利的刀片在他咽喉处一抹，随即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当边世杰觉得脖子上一凉，后知后觉地去捂时，血已经流出来了，没有喷溅，而是像非雨季的瀑布流过石壁，瞬间铺排全是涓涓细流。
张晓亮吃了一惊，加快速度前进，在靠近过道的时候奋力把铁砧朝阴影里扔了出去，稍即传来了空旷的声音，那里已经没人了。
“是谁？”张晓亮喝了一声，自然无人应答。
这时边世杰已经慢慢躺倒在地，没有了子弹的枪被丢在了一旁，双手死死捂住脖子，血还是流了下来，瞬间染湿了他衣服的前襟，求生欲让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张晓亮。
张晓亮蹲下来道：“你还能说话吗？那人是谁？”
边世杰脸上肌肉颤抖，嘶声道：“是他……是他……是他……”
张晓亮皱眉道：“小哪吒干的？”
边世杰腾出一只手掏出电话，冲张晓亮晃了晃。
“你……什么意思？”
边世杰拨了一个号码，小巷子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
“凶手是——”张晓亮没把话说完已经蹿了出去。
对方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挂断了，这个结果说明，有一个人，而且是边世杰认识的人，和他们近在咫尺，就是他杀了边世杰。
张晓亮在附近窜高跃低地搜索了一圈，无果。当他再回到现场时，发现树墩上流了一滩血，三角眼不见了。边世杰的双手顺其自然地滑落到身体两侧，已经没了气息。
住在这里寥寥的人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边缘人，听到枪声没人出来查看，而是各自躲起来，所以这个大迷宫显得愈发寂静空旷，张晓亮一跺脚，掏出电话打给李长贵道：“三叔，我搞砸了。”
李长贵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要跟的人跑了，跟他接头的人死了。”
“边世杰？”
张晓亮想到三角眼喊的“边老大”，说道：“应该是。”
李长贵道：“你是迫不得已这么干的吗？”
张晓亮道：“人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
这时张晓亮发现边世杰手边的电话还在，他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呼叫记录，有些迟疑、有些震撼道：“杀他的人，叫边世凯。”
第二百四十二章 厚礼
李长贵早上离开长胜街就一直没回去，他背着手把附近逛了个遍，临近中午在小饭馆吃了饭，然后才回到修车铺。
张念祖他们本来心不在肝上，这时目光一起聚拢过来。
李长贵淡淡道：“跟的那小子跑了，边世杰死了。”
阿三脱口道：“你是怎么搞的嘛！”见李长贵瞪了过来，讷讷地加了句，“三叔……”显然，阿三也认为这个结果不能算成功。
张念祖道：“他们发现你了？”
李长贵道：“我派张晓亮去的。”
张念祖一愣道：“什么意思？”
“那小子很警觉，我目标太大，正好遇到了张晓亮……”
张念祖不可置信道：“他才三年级！他要是出了事，生父养父你都无法交代！”
李长贵很平常道：“可他已经是战士，如果我们不拿当他战士对待，对他来说才是耻辱。”
张念祖头皮发麻道：“晓亮人呢？”
李长贵道：“正在回来的路上，边世杰不是他杀的，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这是两人第一次起口角，阿三和阿四都默默地看着不敢搭茬。
张念祖道：“你现在才回来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做得不对。”
李长贵道：“我没有错，但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他挺起胸膛道，“战士就是战士，没有老也没有小，战士就做战士该做的事，这是我们强人族的传统。”
张念祖道：“可是有些不合常理的传统就不该遵守。”
李长贵道：“不遵守传统，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阿三小心道：“三叔，念祖哥，你们别吵了。咱们大敌当前，可不能起内讧啊。”
张念祖温言道：“不是内讧，有些话我早想说了，你们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
阿三大惊道：“念祖哥，你不是嫌我们没用吧？”
张念祖叹了口气，后面的话也不好说了。
李长贵气咻咻道：“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不派张晓亮干活就是了。”说着蹲到门口抽烟去了，吐了几口烟，又把头扭回来道，“不过咱得讲个民主——最后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阿四偷笑道：“三叔还学会说大道理了——那是人权不是民主吧。”
阿三也道：“他跟咱们可从来没讲过人权。”
门口的李长贵赫然道：“因为咱们跟普通战士不一样，咱们的命都是祖爷的，别跟着瞎起哄！”
阿三阿四相对做个鬼脸，阿三朝阿四丢过来个扳手，阿四腿脚不便加上没留神被怼在了脸颊上，回手就甩过去个旧轮胎把阿三砸出一个跟头，两人嘻嘻哈哈地玩上了。
张念祖无奈，坐在那里像老僧入定一样捻起了金属绳。
刚过饭点的时候张晓亮回来了，他快速把上午的经历讲了一遍，重复强调道：“杀边世杰的，叫边世凯。”
李长贵久在云南，说道：“边世杰是边家老二，边世凯好像是他大哥。”
阿三道：“老大为什么要杀老二呢？”
阿四道：“这还用问，边家三兄弟说好谁杀了贾霸谁当家，边世凯自觉正当竞争比不过边世杰，只好作弊。不过我没想到他为了夺权竟连亲弟弟都杀。”说着感慨了一句，“狠啊！”
张晓亮道：“对了，这是边世杰的手机。”说着就近递给了李长贵。
李长贵把头别着，又转手递给张念祖。
张晓亮发现这两人似乎在闹别扭，问道：“念祖哥，三叔，你们怎么了？”
李长贵道：“你念祖哥知道我派你去跟人，发了火了。”
张晓亮正色道：“念祖哥，虽然我这次搞砸了，但我下次一定可以的。”
张念祖这时顺手在边世杰的手机上按了一下，这个大毒枭的手机既不需要开机密码也没有指纹锁，很顺利地到了操作界面，张念祖本来还想跟张晓亮说些什么，这时目光不由地被手机里的内容吸引，低声道：“我去！”
其他人纷纷凑上来端详，很快个个表情都精彩起来。
边世杰的聊天群只有寥寥几个，群名写得清清楚楚：贩毒群、一号出货群、二号出货群、大经销商群……
阿四好笑道：“简单粗暴啊。“
李长贵道：“看看有没有杜恒的线索。”
这也正是张念祖想到的，他来回翻着边世杰的手机，发现他几乎不用app，不拍照，各种文件夹里也是空空如也，就是说，他除了还远程操纵着边境上的非法买卖，手机就没别的功能。
张念祖又打开号码簿，已拨打的号码标注着边世凯，存着的号码里，有名字备注的只有一个：边世文。
张晓亮踮着脚尖道：“讽刺啊，边世杰被他最重视的人给干掉了。”
张念祖皱眉道：“你看这些好吗？”
张晓亮道：“别把我当小孩。”
阿三道：“念祖哥，这手机咱怎么处理？”
阿四沉吟道：“在咱手里没用，可要是交给警察，这无疑就是一颗定向炸弹，能把那边的毒贩子轰得干干净净，而且……我觉得有必要让警察别高兴得太早，边世杰死了他们大概会松口气，可他们想不到来了一个更狠的。”
李长贵道：“你怎么解释手机的来历？”
张念祖当机立断道：“大局为重吧，毒窝联系不到边世杰随时有可能让这些人转移——阿四，给小芹打电话。”
阿四振奋道：“好！”他拨通电话，就听里面声音嘈杂，大概是有人在高声叫喊又被谁给呵斥制止了，阿四忙道，“小芹？”
“彭队醒了！彭队醒了！”里面传来的是小芹激动的声音，似乎在急于找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张念祖他们互相观望，也都为彭队高兴，彭自立，这个来自云南的缉毒队长，虽然打交道不多，但彼此知根知底，张念祖他们都钦佩他的硬骨头。
小芹这时才问：“你找我什么事？”
阿四得意洋洋道：“快来，我们给彭队备了一份厚礼，保管他收到以后立刻下床干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吃火锅
小芹很快来了，她知道阿四开玩笑还是有度的。
“送你个手机。”阿四把边世杰的电话递了过来。
小芹接过来，扫了一眼阿四道：“里面要是没我感兴趣的东西我可发飙了啊！”她划开界面，屏幕上那些一目了然的标注让她一下瞪大了眼睛。
阿四笑道：“感兴趣吗？”
说实话小芹有点懵，这就像朋友说要送你礼物，你以为无非就是点生普洱，结果他劈头给你递过来个鼎说是秦始皇用过的一样。
这个手机要是一般人给的，小芹会认为这是恶作剧，但她也清楚张念祖他们不是一般人，暴发户的儿子说送你祖传的古董，那他八成是被“老乡造”给骗了，胡八一说这是古董，那就一定是古董，虽然他更应该上交给国家，但是——小芹现在不就代表国家吗。
小芹简单翻看了一圈，脸上表情郑重，从里面的信息和电话簿里的备注，她马上反应了过来：“这……是边世杰的手机？”
张念祖道：“是的，边世杰已经死了。边世凯干的。”
“怎么回事？”
张念祖看了一眼张晓亮，道：“简单来说，边世杰仗着有我想要的信息来和我做交易，我拒绝后跟踪了他的马仔，然后目睹了他们兄弟自相残杀的戏码，这里面我只是旁观者，你想知道详情，我也可以给你编呃，说！”
这次小芹居然没有追问，她知道孰轻孰重，现在，是她跟云南毒窝那边抢时间的紧急关头，她从包里掏出一堆数据线和仪器，连并自己的手机，插在边世杰手机上摆弄了一会道：“里面有好几个隐形程序在运作，资料无法外传也没法下载，是高手弄的。”
阿四道：“难怪这家伙连密码都不设。”
阿三道：“把手机砸开，把卡取出来不行吗？”
小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说不定会爆哦。”
阿三道：“那现在怎么办？”
小芹把边世杰的手机放在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把上面联系群、以及里面的联系人个人信息一张一张地拍下来道：“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了。”
阿四对张晓亮道：“去给你嫂子搬个凳子来。”
“用不着。”小芹自动忽略了阿四的屁话，忙乱中扭头看了张晓亮一眼道，“这孩子是谁？”
阿四道：“邻居家的。”
小芹低头忙活，口气明显是问张念祖：“你报警了吗？”
张晓亮微微摇头，张念祖道：“没有……”
小芹毫不意外道：“目睹了凶杀案，连警都懒得报吗？”
张念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心里也有些感慨，自己一直想做个遵纪守法的人，可无形中还是被李长贵他们带歪了，只能干笑道：“一紧张就忘了。”
小芹无语道：“你会紧张？”
张念祖强词夺理道：“这么大的事，反正迟早会被发现的嘛。”
小芹道：“刑警队现在应该也接到信儿了，只不过一时半会他们还搞不清死者是边世杰，我要是戳破了，你就暴露了，我该怎么跟人家解释？”
张念祖想了想道：“我们这会也算报警吧？我跟踪边世杰的马仔，是因为跟别人的……纠纷，那人欠了我钱，边世杰的马仔知道他的下落又不告诉我，相当于间接也欠我钱，我跟着他不犯法吧，后来边家兄弟内讧，加上马仔一共三个人，我可是一指头都没动过他们。”
李家叔侄一.asxs.头道：“这是一点也没错。”
小芹道：“勉强说得通，那胡昊的事儿呢，你也欠我个解释吧？”
阿三道：“这有啥解释的，胡昊打了我们的兄弟，还不许我们打回去？”
小芹道：“法律上是不许的，你这叫——”
阿四抢答：“寻衅滋事嘛，我跟他们都说了。”
小芹道：“这些我不管，我想知道是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张念祖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胡昊以前的老大是雷啸虎，胡昊沾毒以后他们就决裂了……”
小芹点头道：“我心里有底了，看来你很想帮雷啸虎，我们会秉公处理的。”她又补充了一句道，“话说回来，你们还是不该对胡昊动私刑。”
阿三道：“哪动刑了，我进去咣咣两脚就踹躺下了，没虐他呀。”
小芹瞪他一眼道：“你打他就是私刑，而且他两个胳膊是怎么脱臼的？”
阿四道：“我怕他负隅顽抗，伤着你……”
小芹驳斥他的话几乎就要脱口，可欲言又止，最终神情一柔，无奈地加紧干活去了。
阿三这时抽抽鼻子道：“谁吃火锅呢，闻得我也饿了。”
众人顺着味道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马路对面，刘老六他们三个在房车外坐了一张小圆桌，上面摆着铜锅、涮肉、虾球蟹棒、十几道菜码，此时炭火正旺，锅子刚开，薄薄的内蒙锡盟羊肉下汤里一滚就变成了弹性充盈的熟肉片，几乎不用蘸任何小料入口即化回味无穷。火锅是从另一条街上一家网红店搬来的，人家生意特别红火，排队的人一长溜，刘老六他们硬是耗到饭点过了叫店员把摊仗挪了过来，为了口吃，也是想尽办法。
阿三眼睛发直道：“伙食真好。”
阿四道：“这三个家伙一天吃饭补贴就将近600块，可不能顿顿吃火锅了。”
阿三道：“咱买点面，就着他们的锅子涮面吃你猜他们能同意不？”
李长贵受过制，瞪眼道：“出息！那是敌人！”
阿三饿得受不了，买回来一堆大饼，和大家分着吃。
张晓亮一直好奇地站在小芹边上看她忙活，这时忍不住指着边世杰手机屏幕角上一排极不起眼的数字道：“姐姐，这时间好像不对。”
小芹无意中扫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02:14，而这会的准确时间是下午1点40。小芹一开始也注意到了那几个数字，但是没有多想以为是时间误差，这时抬头凝神了一秒，然后把边世杰的电话贴在耳朵上听了一会，忽然脸色大变！
张晓亮看她神情，脱口道：“真的会爆？”
小芹顾不上和任何人说话，把自己的手机朝张念祖一扔，大声道：“我要是没回来就把它交给我们的人。”说着拔腿就往外跑。
这会众人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和即将发生什么——边世杰的手机不设密码，因为他知道密码会被破解，所以他索性在手机里装了一个机关，任何试图盗取里面资料的做法都会启动，另外，他这种人从没想过被活捉，这东西一定还有别的启动方法，作为他最后逃生的手段或者是和抓他的人同归于尽最后的疯狂。只是他死得太突然，一切都没来得及实施。
张念祖一个箭步挡住小芹，道：“这附近都是居民区，你往哪跑？”
小芹急道：“总之是人越少越好，快闪开。”谁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有多大，但边世杰肯定不会拿低档货，搞不好半条街都会被殃及，再看数字，只剩一分钟了。
张念祖伸手道：“给我！”
小芹一愣，张念祖大声道：“相信我！”说着一把抢走了手机。
李长贵沉声道：“念祖，让我来吧。”
阿三也道：“我跑得快！”
“都闪开，我有办法。”张念祖把他们扒拉开，径直走到了马路对面。
刘老六见老熟人来了，一本正经道：“没吃呢吧，工作餐就不招呼你了啊。”
张念祖背着手，乐呵呵道：“您吃您的——”他走到房车前随意地拍拍车门道，“六爷，你们这车防弹吗？”
“吗？把这字去了！”刘老六信誓旦旦道，“不但防弹，而且防爆，我们蚁族出来混靠什么？高科技呀！”
“太好了！”张念祖拉开车门把手机扔了进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关上，随后拉起刘老六就跑。
“诶？”诸葛刀锋和夏侯霹雳见不是个话头，都跟了过来。
嘭——
伴随着一声闷响，房车就像肚子里放了个大炮仗，被崩得在原地跳起一寸高，前后玻璃都炸成了乳白色随后飞溅，气流把放着火锅的桌子刮倒，火锅流了一地汤，肉啊菜啊的也全掉在了地上。
过往的行人目睹了这一幕纷纷幸灾乐祸：“再让你们在街上吃火锅，罐子炸了吧？该！”
刘老六一愣，气急败坏道：“我们吃的是炭火锅！”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强大的意念
刘老六看看一地渣，又看看张念祖，把筷子上最后一点肉沫嗦进嘴里道：“来，你给我说说我们这车怎么惹你了？”
这时小芹快步走过来，掏出证件道：“我是市公安局缉毒队的，这件事我可以负责。”在她眼里刘老六他们是百姓，虽然行为怪异了一点，可也不能一言不合就炸人车啊，所以道歉什么的话解决不了问题，首要的是把责任揽下来。
张念祖把刘老六拉在一边小声道：“你们也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吧，反正蚁族那么有钱，自己消化吧——”
“肉煮好还没吃呢我消化个屁！”刘老六没好气道，“既然警察同志可以作证，诸葛刀锋，报保险！”他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道，“还有这火锅和杯盘碗碟，看能不能报。”
小芹掏出钱包道：“这些我来吧。”
刘老六道：“不走流程了？”
小芹笑，掏出两张100的递给刘老六，没有造成恶劣影响实属万幸，最让人值得欣慰的是被波及群众情绪稳定，小芹抓起刘老六的手握了握道：“大爷，我的同事会来处理后续的事情，我有公务要先走了。”
刘老六道：“忙你的去，警察我还信不过吗——你警号我记住了。”
小芹耸肩，回修车铺拿自己的手机去了。
张念祖好笑道：“六爷，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刘老六道：“我知道你想说啥，蚁族有钱，可也不能败家啊，再说这是钱的事吗？车被炸了我要不找个人索赔，那警察不得多想？不得调查我？虽然我身家是干净的，不是浪费警力和公共资源吗？”
张念祖发愣道：“您说的这些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刘老六指着张念祖发狠道：“你呀！”
“我配合警方抓毒贩子这事儿能不能在你们蚁族那加个印象分？”
刘老六道：“不能！蚁族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监管你们不要参合到普通人的世界里来，再说你的行为过度解读一点就是攻击蚁族成员，是要引战的！”
张念祖道：“那您就别过度解读。”
“我报告怎么写？”
“六爷妙笔生花，这种小事搞得定的。”
刘老六认真道：“你得保证下次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张念祖也认真道：“这话你得去跟那些坏人说，你们蚁族的初衷是保护普通人的利益，我和毒贩子斗也是这个心思，既然大家不谋而合，就得算同道中人，比如刚才，我要是把炸弹扔到居民楼里，你们是不是更得和我急？”
刘老六情不自禁地点头，愕尔道：“你小子怎么现在这么能说了？”
“和六爷学的。”说着张念祖也带笑走了。
刘老六站在那里茫然四顾，手里只剩一双被嗦过的筷子，最终懊丧道：“要是一口没吃我也认了，这刚吃两口馋虫都勾上来了更难受！”他手一扬冲发愣的夏侯霹雳喊，“把地上能捡的都捡起来，晚上吃烧烤。”
……
小芹正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包括自己的手机——张念祖在冲出去的前一刻把它放在那里。
小芹看了张念祖一眼道：“你刚才是不是也想过冲出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张念祖一笑道：“以防万一吧。”
小芹扫了一眼屋里的众人，无可奈何道：“你们啊，都是一样的人，让人头疼。”她低头看着张晓亮道，“你恐怕也不是邻居家的孩子吧？”不过她没有多问，而是郑重道，“你救了这一屋子人的命。”
张念祖招手道：“晓亮，你该回去了，我送送你。”
两个人出了门，张晓亮小心翼翼道：“念祖哥，你是不是要骂我了？”
张念祖道：“我为什么要骂你？”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没把事做好，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但我感觉你不高兴。”
张念祖道：“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甚至比绝大部分的大人都干得漂亮。但是念祖哥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了让你们以后可以不用做你今天做的事情。在生理上，你已经是个战士了，但终究还是个孩子，以后你会遇到喜欢的人，喜欢的工作，现在就把自己框定死了，以后你会少很多乐趣。”
张晓亮道：“我爸跟我说过，战士最大的荣耀就是保卫祖爷。”
“如果我以后不需要保卫了呢？”
“那……那……”
张念祖道：“好了，我们谁也不把话说死，如果我以后还需要你，而你又没改变主意，我们就一起做一番事。现在，我希望你做一个快乐的小学生。”
张晓亮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苦恼道：“念祖哥，现在的小学生哪有快乐的啊？我们同学最少的都被家长报了三个补习班，每天奔命一样，在学校的时候都是最轻松的，我这个爸在这方面特别舍得给我花钱，不瞒你说，我今天跟人玩命的时候感觉都像放假……”
张念祖想笑，又没忍心，最后道：“我要说你们这会就是学习本领的年纪，你是不是得恨我一辈子？”
张晓亮低着头，无奈道：“顾不上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下午还有一对一口语在线课呢。”
张念祖一揽他肩膀道：“咱们说好了，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有了最终的选择，记得告诉我。”
“好……那我先走了念祖哥。”张晓亮掏出一个英语单词本，一边背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坐车去了。
张念祖一回头碰上小芹也往外走，张念祖道：“还没顾上问，彭队状态怎么样？”
阿四道：“他醒来第一句话不会是问抓到贾霸没有吧？”
小芹叹气道：“就是这句。”
阿四感慨道：“都成魔怔了。”
小芹举起手机道：“好在有这个东西会给他来一剂强心针，我看他是得马上下床工作了，云南那边的情况他最熟悉，联系警方、筹划具体行动，除了他我想不出别人更合适了。”
张念祖道：“我们跟你一起去看看他吧。”
小芹在前面带路，张念祖他们上了老福特，这会刘老六他们正站在突突冒黑烟的房车前等保险公司的人，见目标倾巢出动，摇着一只胳膊道：“出了街我可管不了你们了啊。”
阿四道：“别看刘老六这么说，咱们去哪他只怕很快就一清二楚，蚁族的人那天来找阿嫂的时候说过，他们在天上有各种卫星。”
张念祖恍然道：“所以他们想找谁就找谁，连杰克也没能避免。”
李长贵道：“这帮人透着股邪性，我看强人族和他们迟早会有一战。”
张念祖开玩笑道：“就因为刘老六给你抽了根廉价烟，至于吗？”
李长贵认真道：“反倒是只有这个刘老六看着油皮，人未必坏。”
阿三忽道：“咱去医院看人是不应该买点东西啊？”
阿四道：“你啥时候这么懂人情世故了，彭队被人捏得五脏六腑都变形了，买东西他吃得下吗？”
阿三道：“你怎么光想别人，咱自己的兄弟李二虎还在医院躺着呢。”
阿四一拍脑袋：“我说我咋老心神不宁的，把这茬儿给忘了！”
……
彭队长自送院以来，经过了100多个小时的抢救，多名专家级医生轮流上阵，分别进行了肝脏缝合手术、脾脏缝合手术、左臂骨拼合手术、右桡骨固定手术，肋骨固定手术，普通人可能一辈子就做一次的大手术在他身上轮番进行，曾一度失去了生命体征，对他有信心的只有一位脑外科专家，声称他虽然人事不省，但种种现象表明“在和死亡做着顽强的抗争，似乎在人间尚有未了之事”，起初众人对这种几乎是玄学的理论不太理会，结果时候证明那名专家是对的。
昨天深夜，彭自立开始有了意识，凌晨恢复了些许语言功能，今天早上人已经清醒了。
此刻，探望的人基本都已来过，病房里只留了一个干警陪床，小芹带着一伙人兴冲冲地进来，对那小干警道：“你去休息一下吧，过十五……不，半个小时再来。”
彭队长闭着眼，处于半睡半醒之间，跑完一场马拉松，现在是他最疲倦的时候。听到有声音，他微微睁眼，然后就和好几双眼睛对上了。
阿三惊奇道：“乖乖，这是小了一号啊！”彭队长这些日子就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用医生的话说，他自身能消耗的和不能消耗的都消耗掉了，所以人已经不是憔悴可以形容，而是真的小了一号。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两只小乌龟
彭队长看到张念祖和李长贵等人并不开心。一个人被狮子咬成了重伤，那他以后看到狮子就会有反应，哪怕不是咬他的那一头。彭队长昏迷前的记忆一一闪现，他知道张念祖救了他，但这种生理上的不适感还是袭了上来。
小芹挤开众人，把手机直接怼在彭队长的脸上，顾不得说任何恭喜或者没营养的感慨，急吼吼道：“看，这是从边世杰手机上拍下来的，咱接下来怎么做？”
彭队长看着那些刺激眼球的标注和一个个对话记录，眼神从前一秒的迷蒙忽然注入了锐利，他似乎想一跃而起，发现自己胳膊身子都用不上劲，沉声道：“扶我起来！”
阿三忍不住道：“靠，这是吃了春药——”后面的话被阿四给捂回去了。
小芹把床摇起来，继续给他看手机，一边道：“边世杰是在贾霸伏击我们那天出现的，他前几个小时被边世凯杀了——这些你先别管，看这些跟他联系过的人，你觉得信息可靠吗？”
彭队长默不作声地看着闪动的屏幕，眼睛里像带着刀子，他问：“为什么是照片，边世杰的手机呢？”
小芹道：“炸了。”
“这符合他一贯的做法，嗯，这些人里有几个也算是老相识。”彭队长下结论道，“信息是可靠的。”
“太好了！”小芹道，“这些人都是云南贩毒的源头、闸口，有了这些第一手资料，对号入座应该不难，再加上一些技术手段，突袭抓捕势在必行，不过我们这边对云南鞭长莫及，也不好贸然就联系谁……”
“你做得对，得抢时间，但不能打草惊蛇。”彭队长道，“我的电话呢？”
“准备好了。”
“我打几个电话。”彭队长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芹道，“我说拨谁的号码你就拨，可千万瞅准了。”
一向干练的小芹居然下意识地擦了擦手上的汗，道：“说！”
然后两人就打起了电话，小芹帮彭队长举着，彭队长负责汇报情况，一会是什么局长一会是什么部长，一会是从周边抽调警力组成行动小组什么的，张念祖他们听得无聊，各自找地方歇脚。
这几个电话打下来就是四十多分钟，中间那个陪床的小干警进来又被小芹支了出去。
最后通话完毕，彭队长对小芹道：“你马上把手机里资料传送给王部长。”
小芹点头，又问：“什么时候能行动？”
“晚上九点之前。”
小芹道：“需要我赶过去吗？”
彭队长一笑：“你做得够多了，我们云南警察也不是吃素的。”
小芹不免遗憾道：“可惜。”
彭队长道：“不可惜！这里也需要我们，贾霸不是还没抓住吗？”
两人相视点头，有种搞大事情前的默契和凝重。
阿三看得发毛，忍不住道：“这俩说什么黑话呢？”
小芹要去干活，彭队长目送她的背影，忽道：“谢谢你的信任。”
小芹头也不回道：“尽说屁话。”但明显是带着笑意的。
彭队长又道：“边世杰的手机是怎么来的？”
“你问他们。”小芹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彭队长的目光落在张念祖身上，张念祖道：“这个……说来话长，呃，好像也不长，边世杰有个马仔，我跟着他本来想得到一些我想要的信息，结果就碰上了。”
彭队长刚要说话，张念祖抢先道：“事先声明啊，这段时间我们可没干违法乱纪的事。我们已经不做漠视法律的人好些天了。”
阿三道：“中间还帮你抓了个毒贩子，虽然是为了帮我们兄弟出气……”
阿四瞪他道：“你说这话可真多余！”
彭队长在病床上努力欠了欠身子，郑重道：“我谢谢你们！”
李长贵意外道：“真难得。”
彭队长身子往后一靠，有些乏力但精神抖擞道：“边世杰手机里的那些人都是省内和边境上的大毒枭，抓住一个就相当于断了贩毒集团一根手指，抓住五个就断他们一只手，这些人隐藏极深，要挖出一个来就不知要付出多少干警的心血甚至是生命，现在暴露出这么多，你们是直接给了我一座金山啊！”
阿四道：“也不知小芹拍没拍全。”
张念祖道：“就算没拍全，大几十号人还是有的。”
阿三道：“按彭队的算法，边家这次岂不是手脚都没了？”
阿四道：“岂止手脚，胳膊腿连带那话儿都没了，以后就是个太监人棍。”
彭队长道：“拔出萝卜带出泥，总有人为了保命会交代出一些干货，如果这次行动成功的话，能消停十年——”他微微摇摇头道，“也许五年吧。”
阿四道：“大小boss都没了为什么只消停五年？”
彭队长道：“没有边家还会有别的人顶上，只要有利益有贪念有放纵，就会有毒虫，有毒枭，我们的活儿就不会有干完的那天。”
屋里几个人面面相觑，彭队长随口的一句话，竟让气氛有些沉重。
彭队长看看他们道：“不过我还是对你们有成见。”
李长贵无语道：“你这人咋忘恩负义呢？”
彭队长道：“我不相信你们会做遵纪守法的人，普通人不会没事抓毒贩子，也不会没事就跟踪别人，就说我遇袭那天，你们也不该出现在那里的。”
李长贵道：“救你还救出错来了？”
彭队长苦恼道：“所以我很矛盾，以前你们在法律边缘跳舞，说不定随时会踩过界，现在你们看似往正义这一方稍微挪了挪，我是该欢迎你们呢还是该继续盯着你们？”
阿四道：“别盯我们，你自己的活儿不是还干不完呢么。”
彭队长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缓缓道：“那天……看到贾霸出现，我就该第一时间打爆煤气罐，对付他，只要有一丝苟且偷生和麻痹大意的想法就会落得今天这样的结果。”
阿四像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道：“哎呀，你这是私仇高于公义啊！”
彭队长道：“我也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不能有私仇？”他苦笑道，“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私仇和公义是分不清的。”
阿四道：“那你还说我们？我们也是普通……”然后迎着彭队长不善的目光说不下去了。
彭队长看着阿四开玩笑道：“你造型挺别致啊。”阿四从天窗摔下来的事他知道一些，见他这样的人都至今拄着双拐，也想象到了当时的严重，如果是普通人，现在头七都过了。不过就算阿四这个样子，凭臂力拄着两条钢棍站在那里稳如泰山，一般人也不用想。
彭队长又看看张念祖他们，问道：“你们那天……没事吧？”这就是一句废话，几个人明明生龙活虎，其实彭队长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现在没事了不代表那天没事，第二天呢？第三天呢？这些家伙康复用了多久？他也许只是想要个类似数据的东西，来悄悄做一下比对……
阿三道：“怎么没事？我们都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一下午呢！”
彭队长叹了口气，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他是看见李长贵和雷远征用刀互相戳来戳去了的，然后在医院躺了半天……阿三并没有炫耀的意思，黄金侍卫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半天，这怕是他一生的黑点。
彭队长出神道：“此刻，我是由衷地羡慕你们啊，我在最不该躺着的时候却只能躺着，哪怕能站起来也好啊。”
阿三道：“我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你快速恢复。”
“嗯？”李长贵看着他从小长大，还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
彭队长眼睛一亮，面前这帮人毕竟不能以常理度之，说不定真有法子让他起床。
阿三捅捅阿四道：“你还记得咱小时候养过两只小乌龟不？”
阿四道：“你想说啥？”
阿三道：“有一只得了肠胃炎，拉稀，不吃不喝好些天，眼瞅就快挂了，后来我听人说只要把健康那只的屎给它吃就能好，我这么干了以后病的那只真的好了！”
阿四道：“你是说……”
阿三捂着肚子道：“我现在就有！”
两个人一起把目光转向彭队长，充满殷殷之意道：“你的意思呢？”
稍即，病房里突然传来彭队长的一声厉喝：
“滚！”
第二百四十六章 传统
小芹要做的工作不少，除了把资料传给云南警方，还得把边世杰在这边的情况介绍清楚，以及边世凯也出现在了这里，虽然这座城市的警察要扛重担了，但说明边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权利真空，正是肃清他们的好机会。
当她回到病房发现满屋子的人还在打屁聊天时，爆发了老母亲见第二天还要上学的儿子半夜不睡觉玩手机一样的吼声：“你们怎么还没走？”
张念祖他们个个噤若寒蝉，排成一溜赶紧撤。
阿四经过小芹身边时道：“我怎么也算立了一功，有没有奖励？”
小芹愕然道：“你做什么了？”
阿三助攻：“这我得作证，捡到边世杰的手机以后，阿四第一时间就想到要交给你。”
“哦？”小芹笑眯眯地看着阿四道，“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阿四被她笑得发毛，硬着头皮道：“你知道的……”
“你说嘛，只要你说，我说不定会满足你呢。”
阿四色厉内荏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说着撑着钢棍咔咔地跑了。
走廊里就听阿三的声音道：“你个怂货，让你说你就说嘛。”
阿四的声音：“闭嘴！你没看她眼神里起了杀机了吗？”
……
彭队长看着小芹嘿嘿笑道：“原来那小子歪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小芹不搭茬，安顿道：“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休息吧。”
彭队长刚才是被一股兴奋劲儿顶着，现在开始显出萎靡的样子来，毕竟是重伤刚醒不久的病人，他眼巴巴道：“我能出院吗？”
小芹反问道：“你觉得呢？”
彭队长叹气道：“无非就是输点消炎药，你哪怕把我弄到宿舍里输呢。”
小芹道：“我给你扎？”
彭队长自知此事无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挥挥手道：“忙你的去，晚上有了进展跟我说一声。”
张念祖他们出了彭队长的病房，上楼，拐弯，去看李二虎。
阿三手里提着从车上搬下来的果篮道：“来医院看人还带转场的，也是悲催。”
病房里只有李二虎一个人，这会正盘腿坐在床上抬头看电视，医院里信号不好，一大半的台有延迟，刚转台的时候人物还是好好的，一说话就出噪音，马赛克横移，只有一个台稍微好点，放的是《猫和老鼠》，李二虎看得津津有味，嘴角挂着微笑。
众人推门而入，李二虎连忙下地道：“念祖哥，三叔，你们怎么来了？”
阿三道：“带你出院，你小子还想在这躺几天？”
李二虎委屈道：“我说我没事了，医生让我观察两天。”
阿三道：“回家观察去。”说着把果篮往他脚边一墩。
李二虎道：“搞这么隆重干嘛？”
阿三别别扭扭道：“知道你喜欢吃香蕉，可是水果店的人说搭配着买更划算。”看得出他们平时插科打诨习惯了，搞这么形式主义都有点不自在。
“你听他忽悠你，再说我啥时爱吃香蕉了，我爱吃的是肉啊！”
李长贵道：“你妈安顿我不让给你多吃肉，哦对了，打你那个人我们抓住了，告诉你一声。”
李二虎竟也不觉得意外，问道：“你们把他怎么了？”
阿三道：“交给警察了。”
李二虎点头道：“交给警察是对的，我还怕你们干什么出格的事呢。”
阿四笑道：“为了你值得我们干出格的事儿吗？”
李二虎拉住张念祖的手道：“念祖哥，你还亲自来看我啊？”
张念祖无语道：“说得我好像什么大人物似的。”
“你当然是大人物，你可是强人族的祖爷啊。”
张念祖一笑道：“走，回家说。”
李二虎说了声好，自己提上果篮跟在后面，也没觉得哪不合适。
李二虎住院的一应开销、手续都是警方负责，出院跟小芹打声招呼就好了。
在车上，李二虎问：“三叔，你们急着要族谱，是族里出什么事了吗？”李长贵当初往云南寄了封信，让李二虎把族谱寄来。他们之间还用这种古老的通讯方式是因为李家叔侄在没下山以前根本不使用电话，李二虎虽然有手机，阿三阿四也懒得记。他们彼此去找对方玩，一定是一找一个准，李家叔侄在山上死等祖爷的召唤，哪也不会去，李二虎也没有出差的任务，小县城拢共就那么大，不在单位就在家里。
李长贵道：“已经用不着了，这事儿也和你没关系，在这玩几天你就回去吧。”
李二虎道：“咋和我没关系，我也算是强人族的……后裔嘛。”
阿三在李二虎脑袋上拍了一把道：“屁，论起来你妈都不算我们族人。”
张念祖诧异地看了眼李长贵，这话不论怎么说都有点伤人。李长贵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他们经常和李二虎这么闹。
果然，李二虎也不生气，道：“你们不认我没关系，可强人族的事情我比你们都明白。”
张念祖道：“这个传统不好。”
李长贵一时没反应过来道：“啥？”
张念祖道：“为什么女人不算族人？”
李长贵道：“女人遗传不了战士的血液，没有战斗技能，所以不算。”
“长贵，如果你媳妇给你生了一个女儿，你会不会当她是空气？”
李长贵道：“那就再生一个，一个不行生俩，总之一定要生出儿子来。”
张念祖道：“我就问你那个女儿，你会当她是亲生的吗？”
李长贵讷讷道：“这是两码事……亲的归亲的，族人归族人。”
张念祖道：“所以我说这传统不好，什么时候女儿降生到强人族成了一种原罪了？就不说女儿这种继承了血缘的，就说你们的母亲，她们嫁给你们的父亲，一辈子风风雨雨过来了，可你们从没把她们当族人，说不过去吧？”
李二虎激动道：“念祖哥，你有这样的想法真是，真是太伟大了！”
李长贵不敢说张念祖什么，回头狠狠瞪了李二虎一眼，沉声道：“想被强人族承认是要凭本事的。”
“还是不对。”张念祖道，“那天我们看的名单，继承了公款的都是男丁，咱们不承认女孩儿是族人，连钱也不许她们继承吗？”
李长贵道：“强人族的财产都是男人们打仗挣回来的。”
张念祖道：“张晓亮的生父就留下一笔遗产，如果张晓亮是女孩呢？”
李长贵毫不迟疑道：“充公。”
张念祖摇头道：“等公款找回来了，我……”
他话没说完，阿三忽然趴在车窗上往外一指道：“快看，那边有人打架！”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叔是海王
这时是傍晚时分，路边一家幼儿园放学，来接孩子家长们的汽车、电动车很快就把马路堵死了，所以就算阿三不说，张念祖他们也会在百无聊赖中发现幼儿园门口出了乱子。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一个醉汉拎着瓶酒打附近路过，一不留神摔进了树坑，引起了路人和家长们的嗤笑，结果醉汉站起来的时候把摔得参差不齐的半拉酒瓶子也捏在手里，人们顿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目光里多了畏惧。
醉汉恼羞成怒，顺着人们的眼光才发现了手里的酒瓶茬子，于是趁势举着破酒瓶对准人群叫嚣道：“谁笑的？当着面再给我笑一个！”
人们纷纷后退，也许是平时窝囊了太久，加上酒壮怂人胆，醉汉竟在此刻觉得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和快意，他踉跄着往前走，一边继续叫嚷着。
不知情的幼儿园老师开始领着孩子们陆续出园了，来接娃的家长多是老头老太太和女人，在这个最容易同仇敌忾的地方，家长们终于不再后退，少有的几个男家长更是并肩站到了最前面，但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
张念祖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路过，阿三边下车边说：“走，做好事去。”
就在这时。
“休得猖狂！”伴随着一声喊喝，一个穿着保安制服五十来岁的胖大叔越众而出，他一腿绷一腿弓，沉腰敛背，双手前端后握，在他双手之间，是一条一人多高的奇怪武器，这东西有条长长的杆子，杆子头里是个u型的半圆，形似叉子但又没尖儿，一看就是只求把对手控制在安全距离之内的“和平武器”。原来是幼儿园的保安出场了。
家长和围观的路人见保安大叔如同神兵天降一般，都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这个平凡的大叔顿时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看醉汉的目光也愈发坚定起来。
醉汉本来正享受着被人畏惧的快乐，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以瓶口指着胖大叔道：“你给我闪开！我找后面的人说理！”
众人一惊。
胖大叔将手中u型管一晃，喝道：“把手里东西扔了，束手就擒！”
众人喝彩，鼓掌。
胖大叔和醉汉，这是两个平日里籍籍无名但此时此刻都沐浴在高光时刻的小人物，狭路相逢势必要有一战！
阿三这会也想瞅个热闹，一把拽住要去帮忙的李二虎，笑嘻嘻道：“等胖子不行了再说，咱在一边看着还能让他出了事？”
张念祖若有所思，也没有马上出手。
醉汉酒劲上头加上事儿赶事儿到这一步，也不再想什么后果，挥舞着酒瓶扎向胖大叔。
胖大叔在杆上的右手一提，u型叉的一个端口略略一沉，双手往前一递，那端口正好抵住醉汉的胸口把他推出一溜趔趄。围观的人们轰的笑了。
醉汉勃然大怒，提着瓶子向左猛突，人们吓了一跳，纷纷避让，他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利用速度让胖大叔露出破绽，胖大叔不急不忙，撤回u型叉，叉口始终跟着他游走。醉汉又向右飞窜，胖大叔依葫芦画瓢，醉汉总是在他攻击范围之内。
醉汉的战略战术其实是对的，u型叉这种武器只能达到控制对手的目的，一旦近身就完全失去效用，醉汉仗着酒劲跑得不可谓不快，身法不可谓不灵动，一时上蹿下跳左突右击，可胖大叔稳稳端着杆子，配合脚步，叉口移来移去就使得对方不能得逞，时间一长，醉汉跑得几乎要口吐白沫，更衬得胖大叔悠然自得、岳峙渊渟。围观的人们都觉得好笑。
阿四道：“好玩！”
张念祖道：“那你就好好看。”
李长贵这时已经看出点意思，脱口道：“这情形倒像是我们那天……杰克就是那个醉汉，我们不该跟他近距离肉搏！”
阿三也明白了过来道：“咱们要是也有个那玩意，就能跟杰克支应一阵子。”末了他又为难道，“就是这武器难看了点，未免丢人现眼，再说咱们可是黄金侍卫……”
李长贵道：“为了祖爷，丢人现眼算什么，战士只是不应该依赖武器，没说该用不让你们用。”
这时醉汉已经跑得口干舌燥失去了耐性，他爆叫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向胖大叔，胖大叔下盘扎稳，双臂一掼，结结实实地把醉汉箍在u型叉口正中，随即向前进步，醉汉很快被顶在了一棵树上，他手脚乱刨，破口大骂。
胖大叔感觉手上有些吃力，不知能坚持多久，忽然沉声道：“兄弟，闹够了没有？”
醉汉一愣。
胖大叔道：“你可能过得不顺心，可真的想把事情闹大吗？我要是把你放开，你真的忍心伤害我后边那些孩子吗？还是真有胆子和谁拼个你死我活？”
醉汉脸上肌肉扭曲，最终把酒瓶子扔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叔我错了，我压根没想那么多……”
李二虎挑大拇指道：“上兵伐谋，高。”
这时两个警察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人们见来了主心骨，顿时个个义愤填膺，变本加厉地诉说醉汉的恶行。
醉汉脚底一软，出溜到了树坑里。警察给他戴上手铐，架起来就走。
胖大叔拍拍警察的肩膀道：“同志，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过我看他就是喝多了耍酒疯，其实是个怂货。”
醉汉向胖大叔投来感激的一瞥，这几句话与其是说骂他，不如说是替他解释，在幼儿园门口这种地方闹事，说大可以很大，扰乱治安和心存恶念准备行凶是两个概念。
李长贵点头道：“不为已甚，这是武德。”
事态平息，家长们向胖大叔表达过敬意之后很快带着孩子散了。
李长贵看看阿三阿四兄弟俩，最终目光落在了阿三身上，朝他使了个眼色。
阿三道：“三叔，你这是啥意思？”
李长贵道：“那玩意看着简单，使好了得学！”
阿三指指自己又指指胖大叔，不可置信道：“我跟他学？”
李长贵道：“难道我跟他学？”
阿三讷讷道：“也不是不可以呀。”
李长贵道：“三叔一把年纪了你让我丢这……呃，吃这份苦？”
阿三小声嘀咕：“刚还说战士不分老小，现在就用年纪压我。”最后他仰头道，“为了念祖哥，我学可以，但得你跟他说。”
李长贵走到胖大叔跟前递上一根烟，赔个笑脸道：“辛苦了老哥。”
胖大叔刚才英勇，这会也觉得身体被掏空，前襟后背上都湿了一片。见有粉丝来搭讪，接过烟点上，为了保持形象，故作淡定道：“小意思，分内的职责嘛。”
李长贵摸了摸他手中的神器，用赞叹无比的口气道：“这玩意叫个啥名堂？”
胖大叔矜持地退后一步，道：“这是防爆叉。”
李长贵道：“这东西的套路好学吗？”
胖大叔瞥他一眼道：“世界上哪有容易二字？我在专门的保安学校培训过半个月，自己也爱琢磨，而且不瞒你说——”胖大叔压低声音，神秘道，“咱年轻的时候有底子，在市文化宫舞台上客串过武生，我演罗成……手下的兵。”
李长贵回身一指阿三道：“我那个侄子，也是保安，刚才看老哥你耍这玩意耍得漂亮，一心就想跟你学，你看方不方便，学费啥的好说。”
胖大叔上下打量着瘦溜溜的阿三道：“现在的年轻人有这份敬业的心就不易，学不学费的不重要，这孩子底子怎么样啊？”
李长贵招手道：“来，给你大爷展示展示。”
阿三大步走过来，愣头愣脑道：“拔树还是掰老虎钳？”
胖大叔道：“打套拳吧。”
阿三道：“不会。”
“练过啥兵器没？”
“没！”
“俯卧撑能做几个？”
“没数过，大概能做一万来个吧。”
胖大叔面露难色，小声跟李长贵道：“这孩子底子不行，主要是……脑子也不太好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十七户侯
眼瞅着胖大叔不想收阿三，李二虎站出来道：“我跟大爷学吧。”
阿三撇嘴道：“我都不行你……”
胖大叔把他推开，一眼就喜欢上李二虎了，这年轻人浓眉大眼人高马大，带着股质朴的英气，于是问：“会打拳吗？”
李二虎二话不说啪啪啪在原地打了趟最简单的擒敌拳。
胖大叔道：“看架势这是专门练过啊？”
李二虎道：“老师都是好老师，就是我太不成器了。”
“练过啥兵器？”
李二虎道：“刀、棍、枪都练过，浅尝辄止。”
胖大叔眉开眼笑地对李长贵道：“看见没，这才是个学东西的样子——”末了他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对李二虎道，“你也是保安？凭你这身能耐一般人三两个不在话下，你跟我学这玩意干嘛？”
李二虎憨笑道：“这东西不是能兵不血刃吗？现在是和谐社会，不想肝脑涂地的。”
胖大叔跟李长贵拍板道：“这个我收了。”
李长贵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指着阿三道：“那这个呢？”
胖大叔语重心长道：“让他干点别的，搬砖端盘子哪个不比保安赚钱多，要实在喜欢制服，可以去送外卖嘛。”
李长贵攥住胖大叔的胳膊道：“不行不行！要收就俩一块收，我们这是打包价不零卖！”
“你先撒手——”胖大叔揉着被李长贵抓出的肉楞，不解道，“你们非学这个干什么呀，我但凡要是个嘣爆米花的都得以为你们是恐怖分子要学爆破术。”
李长贵嘿嘿笑道：“这是答应了，你看学费……”
胖大叔挥挥手道：“要啥学费，买条烟拎瓶酒有个意思就行了，这东西最多三五天就学会了。”他忧虑地看看阿三，补充道，“这个我不担保，那个肯定没问题，实在不行让那个学会了教这个吧。”
李长贵无奈道：“那明天就让他俩来。”
……
回到长胜街的时候正是晚饭点儿，街对面停了一辆崭新的房车。
房车外面的一张小圆桌上，一老两小三个人亘古不变地坐在那里，就好像中午的事从来没发生，只不过桌子上的菜已经换成了铁板牛腩、农家小炒肉、蟹肉娃娃菜和鱼头泡饼，张念祖带着众人去打招呼。
“蚁族是有钱啊六爷。”张念祖开玩笑道，“这辆车防爆吗？”
刘老六不动声色道：“那不知道，反正这车能上锁。”
张念祖闻言试着拉了拉车门，果然是锁上了……
刘老六道：“上午那事儿因为牵扯到普通人的安全问题，我写报告给你压下去了，但你要记得你欠我们一辆车。”
李二虎忽道：“现在蚁族敢和强人族面对面说话了？”他对强人族的历史了如指掌，所以对蚁族的渊源也不陌生。
诸葛刀锋不悦道：“你是谁，这叫什么话？”
张念祖对李二虎一笑道：“这是咱们的保镖。”
阿三道：“一看就不专业，连防爆叉都没有！”
几个人回到修车铺，点了铁板牛腩盖饭和农家小炒肉盖饭，在门口坐成一排，与刘老六他们遥遥相对。
李二虎吃着饭，忽然道：“念祖哥，咱族里是出事儿了吧？”
张念祖道：“你怎么知道？”
李二虎道：“以前蚁族靠跟着咱们强人族贩卖消息为生，就像是跟着狮群的土狗捡点肉渣骨头，现在他们吃炒菜咱们吃盖饭，一定是出事了。”
“真让你说对了。”张念祖也不隐瞒，把杜恒叛逃的事简单介绍了一遍。
李二虎抬头想了想道：“嗯，杜恒这个人的资料我记得族谱里有，想不到竟做下这样的事。”
李长贵道：“念祖，边世杰这条线断了，咱们还怎么找杜恒？”
张念祖道：“我们不去找他，等他来找我。”
“啊？”李长贵不明所以。
张念祖道：“过了这个月杜恒就45岁了，不管真假，他以为我的血是他唯一的解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一定是更着急的那个。我们其实是弄错了优先级，杜恒敢来找我，是他觉得有了大靠山，不然只凭雷远征和贾霸，他毫无胜算。”
阿四道：“念祖哥的意思是我们先对付杰克？”
张念祖道：“没错，找到杰克以后找杜恒易如反掌，先找杜恒，就算我们拿下了他，他也不会轻易就范的。”
阿三道：“可是……”
张念祖道：“你担心我们打不过杰克对吧。”
阿三点头。
张念祖道：“我想出一个办法说不定能对付他，但是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众人异口同声道：“什么办法？”
张念祖道：“恕我暂时保密，而且能不能成也不敢保证。”
阿三心直口快道：“你对我们有什么好保密的？”他恍然道，“哦，念祖哥是信不过李二虎吧？这我倒是可以担保，虽然他人傻又没本事，还是信得过的。”
张念祖略略有些出神道：“不是的，不是我信不过谁，有些法子就是很奇怪，说出来就不灵了。”
李长贵道：“你是想利用这段时间再练练点金指？”
“点金指当然要练，不过还有一些别的事要做。”张念祖手捻着金属绳，忽然问李二虎，“二虎，知道为啥要要阿三去学防爆叉吗？”
李二虎道：“不知道，既然三叔需要他学，就一定是对祖爷有用处，所以我就自告奋勇了。”
“谢谢你。”张念祖道，“要是我告诉你，如今还有一个祖爷你会怎么想？”
李二虎一直对强人族有强烈的归属感，听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后居然没有大吃一惊，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冷丁道：“难道是王乐天的后人回来了？”
这下，反倒是其余人大感震惊，阿四道：“这你也知道？”
李二虎道：“公元1400，明成祖朱棣年间，当时第67代祖爷的头衔被王乐天继承，但最后领导强人族的却是其弟王乐乾，王乐天自命正统，扬言一定要讨回个公道，你们说的是这事儿吗？”
阿三道：“跟杰克说得一模一样。”
李二虎道：“那你们知道王乐天最后去了哪吗？”
阿四道：“据说是欧洲，后来就满世界乱窜，如今从美国回来搞事。”
李二虎又道：“我问你们，王乐天为什么要去欧洲呢？”
阿三道：“他不得民心被人造了反，当然是跑得越远越好。”李长贵等人也都点头。
“错了。”李二虎道，“你们弄错了顺序，王乐天不是因为失败了才去的欧洲，是因为他想去欧洲当皇帝，所以才导致失败。”
李长贵道：“啥意思？”
李二虎道：“当时世界版图已经被探索出来，中国人了解了外国，王乐天觉得留在这里既有朝廷的严防死守，又有蚁族的盯梢，不可能有大发展，所以他妄图带着族人去欧洲占领一个国家当皇帝，强人族大部分族人留恋故土，不肯跟他远征，王乐天许下重贿，说只要跟他走的人以后个个封侯，最后，只有十七个强人族战士愿意跟随，被留下来的人戏称为‘十七户侯’。”
李长贵他们面面相觑，想不到当初竟有这许多曲折。
李二虎对张念祖郑重道：“所以念祖哥，你不用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这事儿在强人族历史上从不被人提及是因为大家只当那是个笑话，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祖爷。”
张念祖一笑道：“这个我已经早不纠结了。让你和阿三去学本事，主要是杰克从祖先那里遗传了‘战士锁链’的能力，不论普通战士还是黄金侍卫，都无法和他近身搏斗。”
第二百四十九章 莫比乌斯环
听到“战士锁链”四个字，李二虎脸上有了些凝重，说道：“战士锁链，是祖爷一脉的遗传，战士的身体附加了对战士的克制能力，我一直觉得这个能力有点画蛇添足，现在想来，如果祖爷的人选遭遇族中叛乱，那这个能力就再适用不过了。”他顿了顿道，“六百多年了，王乐天的后人选择这时候回来，要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那他们的耐性和心性也太可怕了。”
李长贵道：“我们不管王乐天是谁，也不去背那么多陈年老历，我们只知道这一代的祖爷是张念祖，谁来触我们的霉头，我们就跟他拼命。”
李二虎低声嘀咕：“把不学无术说得这么义正言辞我还是头回见。”他抬头道，“念祖哥，你要是觉得没有把握，为什么不把我们的族人都找来，公道自在人心，就算杰克能力克制我们，难道真能以一当百？到时候大家齐心协力，把这个叛徒赶走！”
张念祖苦笑道：“我就是因为对族人有愧，才想着要先把杜恒的事尽快解决掉。”
李二虎道：“不矛盾，大家聚齐以后你把事情说清楚——”他郑重道，“自古以来，不敢发动人民战争的一方都是注定要失败的，从欧洲革命到十月革命，再到我们的小米加步枪的奇迹，故步自封和单打独斗都不能成大事。”
阿四忍不住道：“这也是你从你们宣传栏上看的吧？”
张念祖犹豫道：“你让我再想想。”
到了睡觉时间，张念祖从修车铺里收拾了一包工具提着道：“都跟我回楼上休息吧。”
阿四指着马路对面道：“那现成的保镖咱不用了吗？”
张念祖道：“他们不是有高科技吗，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们都能找到你，更别说有个风吹草动了。”
阿四点头道：“我懒得爬楼，就不上去了。”
李长贵道：“我陪着阿四，阿三和二虎去吧。”他在阿三头上拍了一把道，“尤其是你，机灵着点！”
走出门来，阿三问张念祖：“念祖哥，咱为什么非得回去睡？你提一包工具干什么？”
张念祖冲他眨眨眼道：“修床。”
“哦，前段时间你和婷婷姐……”然后他看着张念祖的脸色就意识到说错了话，其实他倒真没开车的意思，张念祖家的家具都又老又旧，那床一个人睡上去就吱扭吱扭响，前段时间他睡客厅就觉得两张床都很扰民。
回到楼上，张念祖钻进卧室关上门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阿三把耳朵支棱着站在门口问：“念祖哥，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你和二虎洗洗睡吧。”
阿三回头对李二虎说：“看你新来又刚出院，床让给你睡。”
张念祖一直忙活到半夜才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张念祖神色有些憔悴地从卧室出来，阿三道：“念祖哥，你的床真的没响。”随即又骂李二虎，“就你不消停，咬牙放屁打呼噜。”
李二虎愣了下道：“你又不是斥候，听得倒仔细。”
回到修车铺吃了早点，李长贵麻利地用钢管焊了两根带u型头的防爆叉，交给阿三和李二虎道：“跟师父好好学，去吧。”
两人举着家伙，像两个叉兵似的去了。
张念祖开门之后就坐在门口的旧沙发上，手里捻着那根金属绳，眼睛似闭不闭，宛若老僧入定。
李长贵却知道他并不是出神，而是练习点金指跟这根绳子摽上了，不禁试探道：“念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张念祖睁开眼，苦恼道：“这段时间我在无数东西上做过实验，不管是何种材质、硬度如何，都有个应力点，你说是黄金分割也好，是物体本身的薄弱点也好，总归是有那么个点的——”说着他把手边能捡到的小杂物拿起来，用右手食指轻松地一一点断，包括铁钉、木棍、电池，甚至是塑料吸管，如今的他早已不需要细细摸索，几乎就是上去一捋，指头划下来的同时就能完成一次断裂。
“可是……”张念祖继续道，“这根绳子就奇怪得很，你顺着它的头儿往下摸，似乎它的裂点就在下一段上甚至是下一个颗粒上，可是一直摸下去一直也找不到，周而复始，这么多天我竟然不能把它点成两段。”
李长贵道：“果真奇怪。”
张念祖目光灼灼道：“刘老六说点金指的最高境界叫‘一触而就’，能把凌空飘浮的丝绸点断，想要达到那种火候，我还差得太远啊！”
“一触而就？”李长贵道，“你的假想敌是那个隐形人阿萨莘？”
张念祖点头道：“要连这种有形有质的绳子都点不断，就更没把握对付她的指甲了。”
阿四凑上来道：“念祖哥耐心点，别跟它拼蛮劲。”他被这根绳子捆过，以黄金侍卫的能力都不能将其绷开，说明是不能硬来。
张念祖道：“你们知道莫比乌斯环吗？”
“啥？”叔侄俩显然不知道这个环……
张念祖随手用街上发广告那种硬彩纸蜷了蜷，使其中一头翻转，然后两头交叠用胶粘死，递过来道：“这就是莫比乌斯环。”
李长贵和阿四拿来端详着，觉得别扭却又形容不出别扭在哪，李长贵道：“果然透着古怪。”
张念祖道：“我遇到的问题也是一样——一般的纸圈，总有正反，你在正面找不到的东西可以去反面，可是在这根绳子上，既没有正反也没有穷尽，就像两个人在相互推诿，于是你就什么也做不了。”
“复杂！不懂！”阿四感慨了一句。
张念祖又把眼睛闭上了。
中午的时候两个叉兵也回来了，不过都显得气咻咻的。
李长贵问道：“怎么了，是不没学会？”
李二虎道：“我学会了，他没学会！”
李长贵转头问阿三：“你为什么没学会？”
李二虎道：“他就是不认真，光会用蛮力，上来就把叉子给弄坏了。”
众人一看，原来阿三的叉头和杆子是分开的，这半天他一直用手捏着假装还是一体的……
阿三讷讷道：“这玩意本来就不结实嘛。”
李长贵脸一沉道：“是我的错喽？”
阿三不敢打岔了。
李二虎站在当街，把防爆叉上下比划着道：“这东西无非就是前后手配合，套路就那么几下，阿三根本没用心听，把叉子玩断了就跑去出溜滑梯去了。”
众人纳闷：“滑梯？”
李二虎愤然道：“我们不是在幼儿园里练的嘛，他把所有能玩的玩具都玩了一遍，还把人家旋转木马的马头给掰坏了。”
李长贵难得地指着阿三道：“是你不对！中午不许吃饭，下午跟二虎好好练。”
“哦……”阿三不敢说别的，低下了羞愧的头。
李二虎道：“晚上再说吧，下午我还得去幼儿园一趟。”
张念祖道：“给人修木马去吗？”
“那倒不用。”李二虎道，“为了补偿保安大叔，我答应把大洪拳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