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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汉乡txt下载     汉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淫祠乱祀

    第五十七章淫祠乱祀

    云琅所说的一切,正是大汉国正在对外实施的政策。

    刘彻高傲的认为,大汉国是文明人群,应该跟匈奴那种蛮夷有明显的区别。

    警告西北边陲的官员们,不得随意戕害异族人,在取得大汉国需要的东西之后,要大力扶持西域羁縻地里的百姓,让他们日子逐渐变得好起来。

    董仲舒曾经在朝堂上这样说过怜悯是一种高贵的情怀,大汉国人应该普遍具有这样的情怀。

    如此,才能化解大汉国日益高涨的阶级对立的危机。

    皇帝认为董仲舒说的很对,特意颁布了《怜悯诏》告知国人不得随意虐待自己的同族,要以和善的态度对待所有人。

    同族相亲,相爱才能让大汉国度变得更加的强大。

    不仅仅如此,他还以身作则的赦免了那些被王温舒关在廷尉牢狱里,没有来得及杀掉的叛逆们的妇孺。

    这让西北地漫长而严寒的冬日里终于多了一丝温暖。

    云氏已经有五年没有增添新的小主人了,云琅自认为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上苍不给,他也没有办法。

    然而,将云氏放在整个大汉国来衡量,他们就只是一小撮人中的一小撮。

    新年钟声敲响之前,阿娇拿到了大汉国五年丁口统计表格。

    看到这张表格上的数字之后,阿娇极为满意,相比十年前,大汉国的丁口获得了爆炸式的增长,从元狩年间的四千八百万增加到了现在的六千七百万。

    这是阿娇贵人实实在在的功绩,她相信如果不是她这十几年来孜孜不倦的投入巨资,在大汉国大开药房,医馆,培育稳婆,教导百姓们学习最基础的卫生习惯,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成绩的。

    当阿娇慵懒的将统计文书丢给刘彻看了之后,即便是骄傲的刘彻也在大半夜换上了冠冕,郑重其事的向阿娇行礼,感谢阿娇这些年来的努力。

    据大长秋来云氏喝酒的时候透露,当时的阿娇贵人极为感慨,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说别看本宫的肚皮里只诞育了一个孩子,这普天之下,有数百万孩子是因为本宫,才能好端端的活在这人世上,才有机会享受这太平盛世。

    他们与本宫的孩子有何分别?

    云琅听了大长秋透漏的话之后,也极为感慨。

    特意换上了朝服,朝长门宫所在的方向,大礼参拜!

    这是他自从来到大汉时代之后,第一次心悦诚服的向某一个人行跪拜大礼。

    其实莫说在大汉时代,即便在属于他的世界里,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云琅认为自己也会跪拜的,在这样的人面前,膝盖跪在地上不是屈辱,而是荣耀,庆幸自己可以亲眼看到这种大爱真的出现在了这个冷酷的世界上。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云琅一人,当董仲舒带着八百儒门子弟身着白衣,戴着高冠,载歌载舞的从长安一路来到长门宫,在钟鼓声中,在刘彻羡慕的目光中,向披着一袭狐裘的阿娇大礼参拜之后,阿娇母仪天下的名头就彻底的坐定了。

    在一边观礼的云琅等诸位君侯,等大礼仪完毕之后,在刘彻的兄弟,已经离开封地常年居住在富贵城的中山王刘胜带领下,捧着阿娇昔日穿过的皇后衣冠,恭恭敬敬的送进了祖庙,焚表告知列祖列祖之后,这一套精美的有些陈旧的皇后衣冠,最终又回到了阿娇手里。

    只是从今后,大汉国彻底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双皇后局面,而阿娇此时的后位,已经不是刘彻一人可以废黜的了。

    卫子夫闻听这件事后,枯坐五柞宫弹奏了整整一夜的古筝,十指鲜血淋漓都不肯罢休……

    刘彻探视了卫子夫,两人对坐无言。

    他知晓,这是勋贵以及文臣儒生们对他不满的一次大爆发,借用阿娇的盖世功绩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面对这种波及到天下的大礼仪,即便是强横如刘彻,也无可奈何,这让他原本已经平缓下来的心,变得更加警惕。

    “我在阿彘的心中已经死掉了,这件事你们知不知道?”

    阿娇对皇后衣冠并不在意,依旧穿着自己平日里穿着的常服淡淡的问云琅。

    “没有这件事,难道皇后还能挽回陛下的心吗?”

    阿娇笑道:“少年夫妻老来伴,我记得这是你以前安慰我的话吧?

    现在我的伴当没了,你来做我的伴当?”

    云琅摇头道:“我们是君臣。”

    阿娇没好气的道:“伪君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从你第一次见我,我就觉得你对我存心不良,现在反而没了胆子,是不是因为我太老了?”

    “微臣对皇后一向敬为天人,何曾有过半点亵渎之心?”

    阿娇大笑一声,挥挥袖子道:“去吧,去吧,我知道你们把我抬举的高高的应该有你们的想法,既然我已经应承了,你们就去做,你知道我的容忍底线在哪里。”

    云琅摇摇头道:“什么都不做,大家就安稳的过日子,有你在,大家可以活的安心些。”

    阿娇叹口气道:“也不知道阿彘此时会如何的恨我。”

    云琅道:“皇后小看陛下了,陛下的性子是越挫越强大,他才不会产生怨恨这种无用的情绪。”

    阿娇道:“如此最好,不过啊,我彻底自由了,头发都花白了才能自主自己的命,说来真是可怜。”

    离开了长门宫,云琅再次见到霍光,他只是钦佩的在霍光肩头拍一下,很是无话可说。

    “师傅,始作俑者是梁凯!”

    “他已经开始接收吕步舒的权力了?”

    “如今的吕步舒如同一个残毒的疯子,只要是能让陛下不高兴的事情,他都会做。

    董公怜惜自己这个残废的学生,才有了这一次的壮举。”

    “你干了什么事情?”

    “除过居中分派任务之外,什么都没做!”

    “没有人知道?”

    “梁凯自然是知道的,吕步舒身体经脉被拉断,每到之时便痛不可当,人就会陷入疯狂之中,所以啊,所有的事情都是吕步舒安排的。

    梁凯当着人前劝诫了几次,被吕步舒丢出来的砚台砸破了脑袋……”

    “做好迎接陛下反扑的准备了吗?”

    “做好了,吕步舒必死无疑,董公可能也会牵涉。”

    “中山王刘胜呢?”

    “他不在乎……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东西了。”

    云琅松了一口气,只是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让人爽利不起来。

    上元节很快就到来了。

    每年这一天,皇帝都会在甘泉宫上辛夜祭祀东皇太一。

    今年的祭祀规模显得格外的大,云琅身为皇帝随从再一次出现在了祭祀现场。

    今晚的主要人物不是皇帝,他仅仅颂念了一首赞美东皇太一的诗赋之后,就把剩下来的祭祀大典交给了皇后卫子夫!

    颂念东皇太一最好的名篇是屈原做的《九歌。东皇太一》,后人写的大多不如屈原写的那般肃穆,庄严,宏大,即便是已经居住在梁园好久的司马相如写出来的也没有什么好听的。

    日出东方,泰山也在东方,所以,东皇太一是阳神,由女子来祭祀并不合常理。

    按照祭祀大礼仪来看,女子只适合在祭祀女娲,太阴之时出现,现在由卫子夫来主持祭祀阳神,说明皇帝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桑弘羊跪坐在云琅身后阴测测的道。

    云琅摇头道:“陛下做事自然有自己的主张,如果都尉看不下去,不妨亲自向陛下进言。”

    桑弘羊闻言微微叹息一声道:“大汉国不见敢于直言上谏的人已经很久了。”

    云琅身边的曹襄撇撇嘴道:“狄山刚刚剖心明志,已经被司马迁记录在了史书上,如果都尉有心登上史册,现在是好时候,我这里有一把小刀子,正好用。”

    桑弘羊厌恶的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汲黯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被云琅一把拉的坐了下来,汲黯痛苦的闭上眼睛道:“淫祠乱祀,陛下就不怕招来神灵的不满么?”

    云琅转过头瞅着汲黯道:“陛下是天子!”

第五十八章破坏规则的人

    第五十八章破坏规则的人

    祭祀最重礼仪。

    无礼不成祭祀!

    大祭祀只要礼仪出错,人类就不能与神灵沟通,神灵也会拒绝蒸尝,甚至会降下灾祸。

    这就是大汉人对祭祀的认知。

    在他们的心中神灵是真实存在的。

    云琅对神灵也很敬畏,不过,他历史上他没有发现一桩真实的神灵降生的记载,所以,对这方面看的很淡,只是认为,人类需要一个精神寄托,好让自己生有时,死有地,无所谓好不好。

    不过,当刘彻用卫子夫来主持太一神的祭祀大典,这就很有问题了……

    不是卫子夫有问题,而是刘彻已经将自己的位置放置在诸神之上了。

    头一次,礼官分割祭品的时候,勋贵大臣们没有踊跃领取。

    有的人甚至在上元节上连皇帝家里的水都没有喝一口,更不要说,往年酒宴上给皇帝敬献赞歌之类的活动了。

    曹襄准备了一手拍马屁的诗赋当场吟诵了一遍,却没有收到多少附和之声,只有皇帝,皇后干巴巴的拍了手,再无动静。

    甘泉宫挂满了灯笼,就连远处的水泉边上有点着火的巨鼎,火焰燃烧的极为热烈,酒宴上却安静的让人从心底里发冷。

    舞蹈的歌姬们舞姿优美,乐师们卖力的演奏……无人喝彩,这让甘泉宫变成了阴森的鬼蜮。

    往年通宵达旦狂欢的上元酒宴,不到子时便草草结束。

    刘彻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变化……淡淡的,有些无所谓,又有些不甘心。

    云琅连夜回到家里,跟霍光,张安世两人重新吃了饭,回到书房的时候,三人都有些懒懒的,不愿意多说话。

    云琅打了一个哈欠道:“那就安歇了吧。”

    霍光道:“今日欢宴,没有见到太子。”

    张安世道:“上元夜的酒宴还没有开始,太子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也没有看到刘旦,刘胥,刘!”

    “陛下命他们兄弟三人服侍酒醉的太子。”

    “这时候才想起培育他们的兄弟情,有些晚了吧?”云琅见霍光,张安世不愿意睡觉,就喝了一口茶道。

    霍光笑道:“皇帝已经开始对自己的臣子失望了,所以在启用他的儿子们。”

    张安世冷笑道:“太祖高皇帝当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啊,自从大汉开国以来,为祸最烈的一直都是藩王。”

    “从明天起,这天下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睡吧,陛下的心思已经不在治理江山上了。”

    云琅说完话就去了后宅休息。

    霍光瞅瞅张安世道:“布局要加快了,银行方面能向我们的人投入多少?”

    “两万七千金,这是去年的结余,也是我能动用的最大一笔钱。”

    “不能用结余金,钱物的去向陛下会查看的,走正常渠道,即便是不多,也聊胜于无。”

    张安世点头道:“知道了,最大的一笔金钱是支付给城卫军金日处的。

    我想,这笔钱陛下应该是不会追问的。”

    霍光有些自嘲的道:“对这个国家,我们比皇帝还要关心啊。”

    张安世笑道:“因为这是我们以后需要生活的国家,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

    我们现在就要着手进行,在不需要皇帝的情况下,让这个国家依旧可以顺利运转的准备。”

    霍光点头道:“是啊,不论皇帝英明还是昏聩,对我们的国家种族都是有伤害的。

    与其这样,不如抛开皇帝,我们自己做事。”

    张安世笑道:“如此最好了,不过,师傅刚才说得对,皇帝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从明日起,不论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啊。”

    霍光冷笑一声道:“一步错,就会步步错,皇帝表现的越是暴戾,就越是会失去民心,距离我们的要求也就越贴合。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要让皇帝一直处在暴怒的情绪之中,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让皇帝对他的所有臣子完全彻底的失望,最终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告诉梁凯,这一段时间他必须匿影潜形,莫要再出现在陛下的视线中。”

    张安世笑道:“长门宫拉拢走一批人,儒门拉拢走一批人,勋贵们再拉拢走一批人,也不知道能给我们的陛下剩下多少人。

    大师兄,我们要不要把手探向军方?”

    霍光摇摇头道:“真正说起来,云氏属于军方,我们应该在军中的影响力最大。

    可是,军中将领对皇帝有着谜一样的情感,不论是我兄长,还是师傅,乃至于李敢,李陵,金日,这些军中将领,口中虽然总是对陛下的做派不满意,可是呢,真正涉及到跟陛下作对这种事,他们总是极为慎重。

    尤其是我兄长,只要我们敢发动叛乱,他就能带着兵马来平我们的叛乱。

    所以说呢,没有军队帮助,文官只能做到这一步。”

    “师傅也不赞成我们的手伸进军方,他认为,只要军队参与进来了,后果一定是颠覆性质的,只要军队的长刀开始染血,那就不会停止,直到军方的兵刃被血肉喂饱。

    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年,辛辛苦苦建设的成果,都会毁于兵灾!

    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呢,只要军队参与了,我们的改变这个国家的进程就会加快!

    我以为,为了结果,中间有一点损失,应该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霍光摇头道:“还是听师傅的,未来对我们来说是黑暗的,我们这些人没有一双可以洞察未来的眼睛,师傅有!

    既然师傅要我们继续等待,我们就继续等待,我甚至觉得可能不用等待太久。”

    张安世闷哼一声,一拳砸在桌案上有些烦躁的道:“好吧,我去安抚那些不安的师兄弟们。

    我们继续等待。”

    说完话,就离开了云琅的书房,霍光探手捏熄了蜡烛,踩着清冷的月光去了自己的小院子。

    蓝田趴在老虎大王的怀里,一只脚翘在云哲的腿上,将手里的书本丢到一边道:“别忙了,我们睡觉吧。”

    云哲将蓝田的光脚丫子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朝着蓝田微微笑道:“困了?”

    蓝田摇摇头道:“不困,今天是上元节啊。”

    云哲放下手中的毛笔,揉搓着蓝田冰凉的小脚道:“母亲今年没有心思过节,你看,长门宫黑漆漆的,连灯山都没有点亮。”

    蓝田趁势扑进云哲的怀里嘟囔道:“咱家也一样啊,到处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喜气,老虎大王都没有精神了。”

    “知道不?听说今年的太一神祭祀大典,是卫皇后主持的,然后……就没有人能开心的起来。”

    “凭什么女子就不能主持大典?”

    “太一神是阳神,春朝日是天子礼,月神是阴神,秋夕月是皇后礼,这是《周礼》定下来的规矩,如果这样的祭祀大典对国计民生没有什么影响,就该这样去执行。

    天下需要安稳,变革需要谨慎,如果变革能做到如同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这应该是最好的境界。

    你啊,脾气秉承了陛下,都是一般的暴烈,考虑自己感受的时候多,考虑别人感受的时候少。

    这是不对的。”

    蓝田在云哲怀里胡乱动弹一下,将手按在云哲的胸口上怒道:“我投生在母亲的肚皮里容易吗?干嘛不能高人一等?”

    云哲干脆将蓝田整个抱在怀里,扯过来一张薄薄的毯子把她包严实,这才微微摇晃着身子似乎在哄蓝田入睡。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帝王将相首先是一个人,而后才是他们背负的各种名头。

    这些名头都是因为社会大分工中一一产生的,所以说啊,我们活在一个很大的团体中。

    如果我们不依靠这个团体,那么,只对自己负责就好,我们两可以不穿衣,不知礼仪,整日里可以活的嘻嘻哈哈不知春秋,直到老死。

    问题是,我有父母,弟弟,妹妹,朋友,部曲,仆从,你也有你的生活圈子,离不开的,既然离不开,我们就要遵循在这个大圈子里生活的一些规矩。

    这些规矩是为了约束上位者不要过于贪婪,残暴,不要拿走所有的劳动成果,让下位者不至于冻饿而死。

    总体上来说,规则是为了保护弱者而设立的,如果背离了这个原则,就说明规则是错的。”

    云哲说了一大堆,蓝田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而是躲在毯子里悉悉索索的,不一会,就把自己的衣衫从毯子里丢了出来,抬起脸瞅着云哲道:“我们现在假装脱离了你口中的那个集体,先从不穿衣服做起,好不好?”

第五十九章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啊

    第五十九章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啊

    云氏很久没有孩子诞生了,这给了蓝田极大的压力!

    豪门大族娶妻首要的目的就是传宗接代,繁衍族群,如果家中大妇没有满足这个首要条件,不论她的身份有多尊贵,家主人纳妾也就成了一件无可阻挡的事情。

    当年,尊贵如阿娇,也是因为无子才被卫子夫所趁,被皇帝下旨废黜了皇后位,凄凄惨惨的在长门宫过活。

    也是因为母亲年少的时候无子,这给了蓝田极大的压力,说起来,她背负的生孩子的职责不比她的母亲轻多少。

    一方面,云氏长子不能没有孩子,另一方面,长门宫也需要她生出一个男孩子来继承基业。

    半年时间肚皮没动静,蓝田有些慌。

    房间里**之音吵醒了老虎大王,他不喜欢,站起身就一头撞开房门离开了这座小楼。

    一个矮胖如球的身影从地下刚刚冒出来,就被好奇的老虎大王一爪子拍进了地下。

    连捷掉进了地洞里,强忍着疼痛没有做声,只是抬头瞅着月光下老虎大王那颗硕大的头颅苦笑。

    对家里的这位祖宗的习惯,连捷太清楚了了,他现在一定是穷极无聊,觉得刚才那一巴掌拍的极为舒坦,准备再来几下。

    连捷没有给老虎大王机会,抬手扭动了机括,将地道门合上,准备重新找出口。

    这些年来,连捷在地道中过的日子似乎比在地面上的日子还要多。

    不过,云琅为了让老虎大王习惯地道,没事干就领着老虎大王走上那么几遍,所以,老虎大王对于地道也是半点不陌生,见自己要拍打的地老鼠跑了,就蹲在地面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连捷离去的脚步声。

    确定了连捷离开的方向之后,就迈着轻快的步伐朝云动的房间跑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连捷与老虎大王一起趴在连捷的大床上酣睡,昨晚玩耍了一晚上的打地鼠游戏,一人一虎都有些累了。

    跟老虎大王游戏,是连捷为数不多的乐趣。

    他们玩耍了一夜,云氏的主人房间也被老虎大王骚扰了一夜,除过云琅的房间没有被骚扰,其余人的房间被他骚扰了一个遍。

    这并不是老虎大王有意避开云琅,而是连捷不敢去云琅的房间骚扰。

    苏稚最惨,她房间的地道就在床榻下边,老虎瞅见了连捷在床下的脑袋,等他一头钻进床下之后,正在睡觉的苏稚就连人带床一起被掀翻了。

    天亮了,慵懒的躺在太阳地里打哈欠的老虎大王被云氏主人排着队踢了一顿之后,早饭时间也就开始了。

    云氏一如既往地平静……

    这也是云琅想要的效果,如果可能,他希望这样的平静可以一直延续到天荒地老。

    可是,这是妄想,脸上有一个深坑的钟离远来了,云琅想过平静生活的梦想就被生生的打破了。

    “王温舒密奏陛下,东宫在秘密行巫蛊之事!”

    云琅的脑袋里顿时就嗡的一声,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喘息片刻之后才艰难的道:“诅咒的对象是谁?”

    钟离远轻声道:“刘旦,刘胥,刘,还有一个……”

    “不是陛下?”

    “目前不是……”

    “太子呢?”

    “还在东宫,不过,东宫所属掾吏,宫人已经被王温舒捉拿进了廷尉府。”

    “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陛下召见君侯!”

    云琅转身对苏稚道:“我要生病了。”

    苏稚点点头,就取出一根长针刺进了云琅的脊背。

    云琅朝钟离远拱拱手道:“我上元夜偶感风寒,苏稚诊断为伤寒症发作,不宜见人。”

    说完话,就软软的倒在地上……

    钟离远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会请宫中御医前来为君侯诊病,然后再回报陛下。”

    云琅无力地点点头,就昏睡了过去。

    钟离远探手抚摸一下云琅的脉搏,发现他身体变得潮热,确实昏迷过去了,就跟宋乔,云哲告一声罪,匆匆的离开。

    钟离远走了,苏稚就拔出那根刺在丈夫脊背上的长针,云琅并没有醒来。

    云哲抱起父亲送到内室,对母亲道:“父亲静养,孩儿即刻入宫。”

    霍光,张安世也来看过沉睡的师傅后,对视一眼,也就离开了云氏。

    “云琅病了?”刘彻坐在桌案后边气定神闲,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钟离远拱手道:“苏大家说君侯上元夜偶感风寒,天亮之时转变为伤寒症状,奴婢抵达云氏之时,君侯身体潮热,高热不退且昏迷不醒。”

    刘彻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你就这样回来了?”

    钟离远连忙道:“奴婢准备携御医再赴云氏,为君侯诊病!”

    刘彻轻笑一声道:“这倒是没有什么必要,苏稚的医术冠绝天下,派御医前往只会让人笑话。

    既然云琅病了,那就莫要打扰他……看看王温舒能问出什么事情来再说。“

    钟离远叹息一声拜伏于地轻声道:“陛下……”

    刘彻摆摆手道:“休要多言!”

    当隋越一个人走进大殿之后,刘彻瞄了一眼又无声的笑了起来。

    “启禀陛下,董公病重,不良于行,让奴婢带为请罪,不日会有请罪辞骸骨的奏折递上。”

    刘彻止住了笑意,拍打着桌面道:“朕的大臣何时变得如此虚弱了?

    看来啊,这些人已经把皇家看座一个烂泥潭,不想沾染一身的污泥,可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理所当然的,装病怎么能成呢?”

    云琅生病,而且是伤寒这种要命的病,按理说别人是不能靠近的,曹襄自然是不管的。

    一进门就冲着躺在床上一会发冷,一会流汗的云琅道:“和你睡一起就能沾染这个毛病是吧?”

    云琅喝了一口清水道:“如果真的是伤寒,你跟我待在一起确实会得一样的病。

    不过,我的病是假的,所以你没有机会得伤寒。”

    曹襄抱着脑袋哀叹道:“阿琅,我此时此刻真的很想得伤寒,大病一场,只要不死掉我就赚到了。”

    云琅笑道:“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吧?太子只是诅咒一下自己那些弟弟们,算不得大事。”

    曹襄坐在云琅床边瞅着房顶道:“我就怕王温舒查出点别的事情来。

    陛下明知道太子跟王温舒如今是你死我活的立场,还让王温舒去查太子府的不法事,要是能查处一个好结果来才有鬼呢。

    上一次太子的事情,将文臣清理了一遍,我很担心这次还会借着太子的事情,再把武臣清理一遍。

    陛下现在对太子毫无怜悯之心,如今的太子只是他手里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等到这个工具的用处没有了,太子位也就该被褫夺了。”

    “所以,我病了。”

    “我也想生病!”

    “你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陛下也会把你抬去甘泉宫听用,别想着逃跑,倒是我,已经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云氏庄园只剩下云哲跟蓝田了,千万不要着急,等陛下去世之后我会重新出现的。”

    “没这么严重吧,曹襄听云琅说他要准备跑路,一双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

    云琅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读过的关于大汉朝‘巫蛊之乱’得记录,郑重的摇摇头道:“这一次会很乱……很严重,只要是牵涉到这个案件中的人,不论是谁,想要全身而退,基本上不可能。

    陛下这一次咬定了牙关准备清洗朝堂,把所有跟他不对付,又对他阴奉阳违的勋贵,官员全部替换掉,他此时的神志无比的清醒,意志无比的坚定……

    说实话,阿襄,相比这位清醒的陛下,我更加希望他只是因为一时昏聩……

    小心了,下午,我就会被苏稚带着去骊山里躲避,对外会说是担心把病过给人,再看看实际情况会恶劣到什么地步,如果只有一般的恶劣,我的病就会好,如果事情严重,我就会跑路,如果再严酷一些,我说不定会病死。

    阿襄,你要记住,这一次闭紧嘴巴,不论看到多么凄惨的事情都不要开口说话,只要你开口说话了,就是在跟陛下作对,这时候的陛下,是一个权力野兽,没有半点情感可言。”

第六十章你想通了也不成

    第六十章你想通了也不成

    骊山上,石屋边。

    云琅就像初来大汉时一样,坐在悬崖边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丘陵……最高的一座丘陵,就是长满荒草的始皇陵。

    太阳从云海中跳出来的时候,天地一片光明。

    老虎大王蹲坐在他的背后,不时地用爪子抓抓脖颈,对眼前灿烂的一幕视若无睹。

    苏稚给云琅披上了一袭狐裘,云琅没有回头,也没有道谢,目光从遥远的山峦处投向了脚下幽深的沟壑。

    太宰就长眠在这山下的沟壑里。

    很多年了,云琅对这片土地逐渐生疏,甚至可以说,他不愿意记起这里,记起那个人,记起那座陵墓。

    坐在这里很容易让世人生出帝王将相一土感慨,而这种感慨在云琅看来是消极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刘彻,没想到,该来的一样会来,且来的更加猛烈。

    不过,眼前总是掠过太宰那张虎外婆才有的皱皱巴巴的脸,云琅忍不住笑了。

    自从住进了骊山,云琅就切断了跟外面的联系,是真正的切断,霍光两次要求见面,都被云琅无情的拒绝了。

    他知道霍光想干什么,也知道此时的山下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造反的时机不成熟,而且是非常的不成熟,刘彻在发动这场灾难之前,首先确定了自己的不败地位之后,才会真正的施行自己的计划。

    不论是谁在这个时候发动叛乱,都是皇帝喜闻乐见的,他执拗的认为,旧有的那一群人配不上他辉煌而壮丽的大汉江山!

    他希望一切都是新的……他想要建立一个远超前人,媲美三皇五帝的新时代。

    这个计划绝对不是刘彻心血来潮之作,时间之久远,甚至可以追溯到泰山封禅之时。

    他的手法熟练而残酷……

    当皇帝处理反王的时候,没有人为藩王呐喊,当皇帝开始处理旧勋贵的时候,没有人为勋贵们呐喊,当皇帝开始处理文臣的时候,没有人为文臣呐喊……现在,皇帝开始清理武将们了,自然没有人再出来了说话了。

    这是一场浩劫!

    苏稚熬的小米粥很好喝,云琅喝了两碗,然后就穿上自己的兽皮靴子,准备去骊山的后山看看。

    那里有美丽的冰花……

    苏稚犹豫一下低声道:“公孙敖死了,他的妻子毕氏与巫蛊案有关,被腰斩了,全族被处死二十七人。

    大行令李息也被下狱,估计结果不好。”

    云琅摇头道:“李息不会有事的,他还有用处,他镇守边关多年,与羌人的关系很好,是朝廷与北地羌人的桥梁,如果他被处死了,先零羌人就会叛乱,抱罕羌人也会叛乱。

    陛下虽然狠毒,却不是傻子,李息不会有事的。”

    “李敢呢?李敢也被王温舒从陇西叫回来问话!”

    “李敢不会有事,如果有事,第一个被问话的人应该是我。”

    “夫君,我们走吧!”

    云琅见苏稚一脸的坚毅之色,就笑着捏捏她的脸蛋道:“我们去哪里呢?”

    苏稚冷笑道:“别以为妾身没有用处,大秦岭里妾身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只要我愿意,疫病在关中流行开来不算什么难事。”

    “胡说,我们研究疫病是为了对付疫病,让天下人能避开疫病这个恶魔,不是制造疫病的。”

    “如果妾身精准的让疫病只传播到皇宫如何?”

    “这样的后果就是皇帝在临死之前,会杀光所有人的,为祸更烈。”

    “皇帝知道我们家的厉害,他不敢拿为我们怎么样是吧?”

    “是的,皇帝不会,可是他会拿天下人来威胁我们,一个知道自己必死的皇帝,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我们就这么看着?”

    “霍光,安世,梁凯他们应该已经有对策了,这一次,太子会爆发的。”

    “太子只有很少的一点人……”

    “郭解手里有火药啊……你不知道,火药是很厉害的……会弥补太子兵力不足这个缺点的。

    更何况,太子还有匈奴人帮他。”

    “匈奴人?他怎么敢?”

    云琅烦躁的挥挥手道:“没什么不敢的,这些年你不觉得关中的胡人也太多了些吗?

    你以为太子真的是孤家寡人吗?

    你以为司马大将军死后,他的那些部曲都去哪里了?

    你以为公孙敖真的很冤枉吗?

    你以为李息这些年不改变那些羌人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路博德很满意自己伏波将军的称号吗?

    还有李陵,你以为他回到陇西去干什么了?

    这一次,不论是死去的,还是没死去的,没有谁是无辜的。

    皇帝想要一个干净的朝堂,小光也是这么想的,老一辈的人不死光,小光他们如何上位?

    可以说,山底下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好人……“

    说到这里,云琅双手捂着面孔狠狠地揉搓一下道:“当然了,你夫君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能还是这群坏蛋里面最大的那个坏蛋。”

    “去病就是发现放眼望去满世界全是恶人,这才自我流放去了马邑,他知道在大汉这波平静的水面下,游动的全是鲨鱼,一个个都在准备择人而噬。

    所以他才一个人孤独的去了马邑,不为别的,就是害怕我们这些人起了内斗之后,连边关都忘记把守了。”

    苏稚温柔地抱住云琅轻声道:“夫君是为了自保。”

    “开始是为了自保,这是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慢慢的,随着我们家的力量越来越大,后来就不是了。

    总想着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随着我的意愿前进,然后在前进的过程中我又发现,对于大汉国来说,云氏的力量不够强大,然后我就去攫取权力,最后啊,我们做出来的很多事情是我以前深恶痛绝的事情。

    我总以为我是一个好人,好人的出发点应该不是坏事情,可是呢?

    我偏偏做出了这个世界上很多坏人都做不出来的事情。

    以前,我以为这是一个陈旧的,鄙陋的,愚昧的世界,他们需要我指引他们前进。

    就在昨晚,我忽然自问了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真的需要我指引才能走到辉煌的道路上吗?

    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发现,不论我在不在这个人间,太阳依旧会升起,新的一天依旧会无可阻挡的到来。

    我不过是这个天地间的一粒尘埃,微小的可以忽视,可以不必存在!

    小稚,这些年来,我太自大了。”

    苏稚不明白自己睿智的丈夫为什么会自责到了这个地步,紧紧的抱住云琅道:“你是我的神啊……”

    云琅大声笑了起来,反手抱住苏稚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嘴巴,良久之后才松开,用脑门顶着苏稚的脑门道:“这是自然,我不仅仅是你的神祗,也是宋乔,红袖,卓姬的神祗,当然,还是我家老虎大王的神祗!”

    “嗷”

    老虎大王大叫了一声,云琅刚才朝后踢出的一脚,正好踢在他的鼻子上,让他痛不可当。

    空气中飘来一股子可疑的味道,老虎大王顾不得找云琅的麻烦,凶狠的向味道飘来的方向奔跑过去。

    “滚开,这是老夫的烤鸡!”

    何愁有的声音从断崖的另一边传来,云琅跟苏稚走过去之后才发现,何愁有把身子缩在一个浅浅的山坳里,老虎大王用前爪按着崖壁,将何愁有堵在里面出不来。

    直到何愁有把手里的烤鸡孝敬了老虎大王之后,这才得以脱身。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跟你老婆亲嘴的时候就来了,担心打扰你们,就来到这边,准备点火把烤鸡热一下填填肚子。”

    “你来骊山做什么?”

    “陛下要我给你传话,他准备跟你好好地商谈一下。”

    云琅低下头慢慢的道:“要杀我吗?”

    何愁有笑道:“这天下没人能杀得了你,这一点陛下比你还要清楚,如果能杀的话,早就杀了。

    哦,对了,阿娇也会来!”

    “谈论什么呢?”

    “如何治理天下!”

    “转告陛下,这是他的事情,我从今后就留在云氏庄园里过写书,作画,弹琴跟老虎玩耍这些事情。

    天下,从今日起与我无关。”

第六十一章点燃森林的人

    第六十一章点燃森林的人

    云琅对皇帝的厌烦已经到了极致……他不觉得跟这位昔日的偶像再有什么话可以平静的说了。

    偶像终究是偶像,只适合乖乖的坐在高处,一句话都不说,如此,才是一个好的偶像。

    才是一个完美的偶像。

    很多时候,偶像的荣光不是自己挣来的,而是无数喜欢他的人给他披上了一层又一层金光,每个人都把自己心中最美的人设施加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就成了神。

    现如今,刘彻身上所有的荣光都被他亲自用血给清洗掉了。

    一个满身污血,腥臭气冲天的人是不适合当偶像的,一个已经放开心胸大肆杀戮的人不论说什么样的话,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如此样的人,相见不如不见。

    “你不见陛下也好,不过呢,陛下说要见你只是在通知你,并没有征求你意见的意思。”

    何愁有瞅着被老虎吃光的烤鸡,叹了口气,说真的,他对烤鸡的关注,远超过对皇帝的关注。

    “我有伤寒病,此时不宜见任何人。”

    何愁有笑道:“也好,这个理由很强大,不过呢,我觉得陛下要来看你,最大的原因是他心中也有很强的不安之意。

    他想从你这里得到支持跟理解,好让他确定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云琅没有听何愁有的解释,自顾自的向骊山后山走去,冬天就要过去了,再不去看美丽的‘雪见青’就要等到明年了。

    老虎驮着苏稚紧紧的跟上,何愁有也想跟着去,见云琅的背影极为萧瑟,叹口气就留在了原地,又从背篓里掏出一只烤鸡,放在火堆上加热。

    这一次,老虎大王没有过来抢夺,跟食物相比,老虎更愿意跟着云琅去骊山后山,或者更加深远的山沟里。

    雪见青不在骊山,而是在与骊山相连的秦岭上,从后山下来,路过一片陡峭的山崖,再翻越过一条沟壑之后,秦岭便矗立在眼前了。

    这里已经是人迹罕至之地,关中这些年虽然发展的很不错,人口聚集的多,也没有可能将关中每一寸土地都利用上。

    接连走了将近三十里的山路,云琅终于感到疲倦了,习惯性的钻进左边的一个山洞里,取出以前早就准备好的柴火,点燃之后,就与苏稚对坐在火堆两侧,相对无言。

    苏稚对趴在山洞口的老虎大王道:“你兄弟心情很不好啊。”

    老虎抬起头嗷呜了一声,很快,山林里就传来好几声虎啸。

    当一群老虎将洞口包围之后,云琅才对苏稚道:“就你多事!把他们一家子都招来做什么?“

    苏稚笑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带护卫。”

    云琅哑然失笑道:“这是我的地盘。”

    说着话,云琅就从山洞里走了出去,挨个拍了这些老虎的脑袋后,这些老虎这才满意的学老虎大王的模样,趴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外边的老虎都是老虎大王的子孙,都是在云氏生长到两岁之后才离开家,自力更生的。

    别人家的老虎性子都独,几十里地之内只有一头老虎能够生存,可是,这里不一样,凡是从云氏出来的老虎,全部都结伴生活……

    为此,云氏不得不经常将一些羸弱的牲畜驱赶进骊山,供这些老虎捕食。

    好在云氏出来的老虎早就对人肉没了兴致,否则,一旦这些老虎为祸骊山,方圆百余里的百姓会活的极为艰难。

    这些老虎经常被山民们遇见,一次没有被老虎吃掉,被人们称之为幸运,两次,三次遇到老虎之后都没有遭难,人们就渐渐给这些老虎增添了很多的传说,其中,虎山君就是最传奇的一个。

    这些年来,老虎大王的孩子足足有三十个以上,只是这家伙对自己的孩子并不关心,一旦小老虎长大了,他就会特意把他们撵出云氏,算是真正做到了一山不容二虎。

    大部分有志气的小老虎走进秦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只有近几年放出去的老虎,才会盘踞在骊山周边。

    云氏家将们存在这座山洞里的食物,自然是不够这八头老虎吃的。

    所以,云琅也就只好熬点稀粥果腹,老虎对稀粥没有多少兴趣。

    吃过饭,苏稚见丈夫对着秦岭发呆,就低声道:“夫君,我们不如进山吧。”

    云琅摇摇头道:“走不了的。”

    “皇帝的人找不到我们。”

    “不是皇帝的缘故,是我们自己的缘故,云氏族人早就习惯了锦衣玉食,如果再跟我回到茹毛饮血的时代,没人会愿意的。

    即便是我,也只能在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向往一下闲云野鹤的生活,如果真的把日子过成那个样子,第一个受不了的人其实就该是我。

    去病当年走的时候,曾经邀请过我,希望跟我一起去为大汉国民守卫边疆,被我拒绝了,我以为皇帝已经被改变了,他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国家,应该已经很满意了,不会再做出一些昏聩的举动,没想到,因为国家强大了,他个人的野心变得更大了,戕害别人的时候,别人想要还手一下都不可能。

    这是我的错啊……

    现在看起来,去病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夫君,您躲在山里也不行啊,事情迟早要面对的。”

    云琅怔怔的瞅着骊山脚下的那片翠竹林,翠竹林上覆盖了一些白雪。

    不知为何,翠竹上的积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几头老虎也同时站起身四处张望。

    “有人动用了火药!我就是不想听见火药的爆炸声,才进山的,没想到,声音没有传过来,震动还是告诉了我,有人动用火药了,还是大量的火药。”

    “有多少?”苏稚吃了一惊,火药一向是云氏不传之秘,如果有人动用了火药,只能是霍光下的命令。

    “至少五千斤,甚至更多……”

    苏稚颤抖着道:“叛乱了?”

    云琅瞅着苏稚无声的笑了一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道:“我们不叛乱,是郭解,或者说,是太子在发动叛乱。”

    “这个时候您不该回到长安吗?”

    云琅摇摇头道:“这是刘氏自己的争斗,是皇帝想要的其中一个结果。”

    “郭解有火药?”

    “有的,只是最初级的火药,有人帮他换上了威力更大的火药。”

    “谁?”

    “曹信!这孩子早就看长安城不满意了,早就想弄一堆火药把长安城那个难看的城门楼子炸飞,今天,他的梦想或许已经实现了。”

    苏稚艰难的将身体靠近云琅,最终无力地趴在丈夫怀里道:“阿光要做什么?”

    云琅叹口气道:“皇帝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小光准备让事情脱离皇帝的掌控,皇帝以为他可以将这一次的风潮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小光不想让皇帝达成自己的目的,让事情彻底的离开原来的轨道。

    让此次叛乱的程度出乎皇帝的预料之外,让皇帝对自己一怒之下发动的事情后悔莫及。

    唯有如此,皇帝才能安静下来,好好地度过自己的余年……”

    “他们这是在造孽啊”

    苏稚无力地哀叹一声。

    云琅将身体靠在石头上,摊开四肢懒懒的道:“这一切都不关我事……我只是点了一堆火,想要取暖,我没想把整个森林都点燃……现在看来,不仅仅是森林着火了草原也着火了,所有人的房子都被这一把火给点燃了,不烧个干干净净,这火头不会熄灭的。”

第六十二章谁是大坏蛋?

    第六十二章谁是大坏蛋?

    刘彻对于权力的感觉是敏锐的,这几年他明显的觉察到自己的权力正在逐渐流失。

    很多时候,臣子们利用大汉的律法,以及祖训在代替他信使权力……这让刘彻极为愤怒。

    董仲舒的名声很大啊,门徒很多,他的很多谏言都被皇帝采纳,给人一种位高权重的感觉,可是,真正论到职权,他甚至比不上一个郡守。

    刘彻希望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他的手中,然后通过他来行驶这些重要的权力。

    可是,现在,看着繁荣的大汉国,刘彻竟然生出一种大汉目前的盛世与他无关的诡异感觉。

    他知道在渑池这个地方,有官员建立了一个很大的集市,这个集市是专门用来交易牛羊牲畜的,这个集市甚至是他亲自调派了钱财修建的,调拨金钱的文书上有他的印鉴,他甚至能记得起来自己在文书上用印鉴的模样。

    然而,他对这个集市一无所知……不知道这个集市建立前的背景是什么样的,不知道这个集市建立后到底给这个国家带来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这个集市成立之后赚到的钱去了哪里。

    当然,文书是周全的,他只要看文书就会知晓……可是呢,仅仅是关于集市的文书就足足有上千页,即便是已经通过秘书监简略之后,这些文书还是有上百页之多,毕竟,要说明白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必要的论述是一定要有的。

    以前的时候,始皇帝一天要看五百斤重的竹简木牍,自从云琅改进了造纸术,弄了印刷术之后,五百斤重的简牍内容对刘彻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他是皇帝,只要把握好大局就成了,完全没有必要去了解一个什么狗屁的集市,一个什么狗屁的工厂,一个什么狗屁的矿场,以及百姓家进行的一些互助形式的资金帮助,劳力帮助组织。

    天下太大了,大汉国人口太多了,大汉国的权力也太繁杂了,不是一个人可以管理的过来的。

    这个时候,他管理的越多,就会丢掉更多……”

    云琅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只是身边只有苏稚一人,所以,苏稚就成了他最好的听众。

    她不用听懂这些话,只要倾听就好了。

    云琅见到雪见青的时候,它依旧是老样子,碧青色的叶片被冰壳子包裹之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高大的竹子被积雪压断了不少,倒折在地上,一半枯萎,一半翠绿,让人忍不住感叹世道之不公。

    天色已晚,云琅就在竹林边上点燃了篝火,算上老虎大王,总共有九头老虎围绕在他身边,这让远远看护着他的刘二等一干家将们,送来了好多肉食之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好多老虎把冻肉咬的咯吱咯吱的,老虎大王却蹲坐在火堆边上,等待云琅将冻肉解冻……

    云琅做的烤肉串味道一如既往地好,苏稚吃了好些,见丈夫不吃,就笑道:“您也吃些,大王可是吃了不少!”

    云琅摇摇头道:“没了辣椒,烤肉便没了灵魂,即便是再好吃,也好吃的有限。”

    “您总是说辣椒,辣椒的,您只要派人去找,总能找到的,大汉国没有,大秦国总归是有的,您要知道,咱们家的商队已经能到大秦了。”

    云琅笑了一下,把一条子烤的温温热的牛肉塞老虎嘴巴里,自己咬了一口饼子道:“那东西身毒没有,河中没有,大秦也没有,想要找到这东西,我们需要建造一艘大船,驾驶着这艘船一头进入茫茫大海,一路向东,或许能找到。”

    “徐福已经找过了……”

    “徐福就是一个骗子。”

    “您干嘛这么肯定?”

    “你听我的就是了。”

    “哦!”

    苏稚答应一声,帮云琅披好了裘衣,又取了一串烤肉继续吃,她知道丈夫今天很有谈话的兴趣,准备继续听。

    “阿光他们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啊,他们做的事情一般都在皇帝的视线之外。

    你想啊,梁赞要在渑池建立一做市场,原本的目的是为了交易铁矿石。

    后来呢,皇帝又开始对盐铁施行官卖,所以呢,这个市场还没有开始修建,就已经不合规矩了。

    可是呢,渑池之地大多为盐碱之地,这里不适合耕种,偏偏这里的地理位置很重要,铁器又是渑池一地最大宗的货物,百姓们如果想要吃上饱饭,就离不开铁器交易。

    于是呢,当地的太守梁赞就打着贩卖牛羊的名头,开起来了市场,实际上呢,依旧在交易铁器以及铁矿石。

    他只想利用自己在位的这几年时间里,快速的给当地百姓弄一些钱粮积蓄,有了这些积蓄之后,百姓们才会真正有钱去贩卖牛羊,最终,将这个牛羊牲畜市场变得名副其实。

    绣衣使者向陛下禀报了,这个市场挂羊头卖狗肉的行径,于是,陛下就认为天底下所有的市场其实都是在侵吞他的财物。

    可是呢,他又拿梁赞没法子,因为这个市场是他出钱建立的,现在明知道不妥,却不能关掉,这会损伤他的声誉。”

    “如此一来,梁赞岂不是很危险了?”苏稚停止了进食肉串,开始替那个有着一脸阳光笑容的家伙担心了。

    “你以为他们都是良善之辈?

    你以为梁赞在干这件事之前就没有考量?

    你以为渑池这个地方想要发财的百姓们,对这个事情就没有什么担当吗?

    早在市场开始之前,梁赞就把自己开脱出去了,皇帝之所以会在拨钱建立市场的文书上用印,也不是梁赞送上去的,而是南阳督邮送上去的,那份文书上全是百姓们的血手印,他们用自己的命向皇帝要求给他们一个吃饱饭的机会……

    梁赞要求慢慢来,皇帝急不可耐……”

    苏稚惊讶的道:“他们现在合起伙来蒙骗陛下是吧?”

    云琅点点头道:“大汉朝朝堂上早就没有什么臣子与臣子之间的斗争了,存在的只是臣子与皇帝的斗争。

    你以为渑池的事情就没有人发现问题吗?有些人早就发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们不全是酒囊饭袋。

    在蒙骗皇帝这件事情上,他们保持了缄默状态,就这样,一份满是漏洞的文书最终送到了陛下的桌案上,最后由陛下来用印,也由陛下来承担责任。

    陛下就是发现了这种状况,才铤而走险要开始大清洗的,他心中的愤怒我完全理解,臣子对他阳奉阴违,这让他心中充满了危机感,甚至感到了害怕。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把所有皇子都召集入京的真正原因,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在惩罚儿子们,实际上,从那两位皇子欢天喜地进京的模样来看,他们已经清楚地接受到了他父亲给他们的旨意。

    你看看他们,从一开始进京,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敛财,敛权力,甚至到了连我们云氏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

    刘有阿娇护着,所以他是知晓事情真相的,同时,为了向他父亲表明他也开始为父亲分忧了,就在阿娇的示意下,拿走了一部分云氏早就卖给长门宫的一些产业。

    刘旦,刘胥这两个蠢货,被自己的父亲利用了而不知,他今日敛财,揽权的行为已经让他们身处险地了,最大的危险就来自于他们的兄长刘据。

    刘据是一个被皇帝一脚脚踩进淤泥的可怜人。

    被母亲抛弃之后,他彻底的绝望了,在朝不保夕的郭解等人的谏言下,他决定挣扎一下。

    所以说哟,山外边的局面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了,现如今,火焰已经被皇帝点燃了,我们就等火烧完毕之后再出山去看看局面,如果皇帝还不知道收敛,我们就真的只有进秦岭这一条路了。“

    “阿光他们在其中干了些什么?”苏稚第一次觉得霍光那张好看的,人畜无害的面孔变得有些陌生,不再是那个经常缠着她要看解剖的小子了。

    云琅抬起头四处瞅瞅,见吃饱了肚皮的老虎们在周围游弋,就压低了嗓门道:“你知道不,皇帝现在有的这种奇怪的紧迫感,其实就是小光他们特意制造的。

    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市场,矿场,工厂,牧场,将作,都是他们刻意制造的……其实啊,天底下的人对皇帝的崇拜依旧是狂热的,他的百姓们还是没有抛弃他,对他依旧忠心耿耿。

    只是皇帝自己这些年杀掉的臣子太多,自己心中不安,这才发现了几例不妥的事情,就觉得全天下人都已经背叛他了。

    皇帝现在干的事情,都是阿光他们早就想完成的事情,不论是淘汰旧官员,还是清理勋贵,藩王。

    皇帝想要一个清明的,新的朝堂,阿光他们对一个全新的朝堂,全新的国家有着更加深沉的渴望!”

第六十三章慌乱的世界

    第六十三章慌乱的世界

    云琅总说刘彻成了孤家寡人,其实他比刘彻还要孤独。

    进了山,一来可以避开那些他不想听说,不想见到的惨剧,二来,可以自我哄骗一下,落一个心安。

    云琅的这些话更适合说给老虎大王听,剩余的话被风吹散之后就成了历史谜团。

    不知怎么的,云琅全部说给了苏稚……或许,是他心中的愧疚情绪在作怪。

    做不到完全漠视……

    云琅在竹林边上的雪见青草地上,搭建了一座帐篷,并且在这里居住了六天。

    这里非常的安静,除过鸟鸣,老虎咆哮之外,没有人来过。

    这六天里,云琅笔耕不辍,写了很多的文章,大多数文章都是针对这场变革以后的国家发展的。

    旧有的阶级被新阶级取代之后,总会有衔接上的问题,云琅目前能做的就是这点事情。

    曹襄的头发变得斑白,留在长安的一个月时间里,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大煎熬。

    找到云琅之后,他只是狠狠地拥抱了一下,然后就对云琅道:“该你去支撑了,我受不了了。”

    曹襄没有介绍外边的正在发生的事情,狠狠地吃了一顿烤肉之后就鹊巢鸠占,占据了云琅的帐篷开始呼呼大睡。

    苏稚摸了曹襄的脉搏之后对云琅道:“心脉受损!”

    云琅摸着胸膛道:“确实该轮到我心脉受损了。”

    苏稚低声道:“我们可以再扎一顶帐篷的。”

    云琅苦笑道:“逃不了了。”

    本来已经睡着的曹襄听云琅这样说,就勉强睁开眼睛道:“去看看吧,该死的全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我老婆就因为跟太子走的近了一些,被褫夺了公主封号,幽禁在我家里,不得离开一步。

    两个傻孩子如果不是因为脑子不对,陛下可怜他们,就凭他们在太子起事的那一天在太子府欢呼雀跃的样子,就活该被腰斩。”

    云琅怒道:“太子怎么连两个半傻的孩子也要利用?”

    曹襄桀桀笑道:“我开始也很生气,后来见多了更加龌龊的事情之后,就觉得这不算什么事情了。

    你出去之后,先去看看皇后……”

    “那个皇后?”

    “卫皇后!”

    “她怎么了?”

    “小产,血崩,估计活不过明天。”

    “阿娇呢?”

    “阿娇去了甘泉宫,守着皇族宗祠,一步都没有离开。

    另外啊,你云氏犯了祝融,被烧得很是凄惨。”

    介绍完毕了基本情况,曹襄就无力地挥挥手,看样子准备待在山里当野人不回去了。

    云琅回到家的时候,面对残破的云氏心情毫无波动之意。

    纵火烧了云氏的宋乔似乎也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得意。

    被烧掉的只是一部分房子,模样看起来凄惨,实际上并不重要,早年间修建的木头楼阁,被白蚁吃的差不多了,这一次正好连白蚁一起毁掉。

    云琅抬头瞅着一座焦黑的楼阁对宋乔道:“怎么就把家给烧了?”

    宋乔笑道:“董仲舒来了。”

    云琅拉起宋乔的手道:“烧的好!”

    “吕步舒被车裂,全家发配田横岛,梁凯被贬官,罚铜三千斤,董仲舒受到了陛下的斥责,却没有批复他的乞骸骨的奏折。

    徒子徒孙被抓了很多,一个老人家孤零零的,看着让人心生怜悯。”

    “太子呢?”

    “太子如今困居阳陵邑,已经十几天没动静了。”

    “陛下呢?”

    “陛下留在长安,金日的城卫军屯聚在犬台宫,与细柳营大军对阳陵邑形成了夹击之势。”

    “北大营呢?”

    “去了卧虎地……”

    云琅在家里没有看到霍光,也没有看到张安世跟云哲,就连蓝田都不在。

    这些人这时候应该非常的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都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也就是这一刻起,云琅对努力两字无比的厌恶。

    “其余的孩子们呢?”

    “被母亲接走了,曹芳跟曹睿在咱家里,他们被吓坏了。”

    云琅回来了,云氏部曲似乎一下子就有了精气神,梁翁,刘二,连捷,平叟,平遮,刘婆等一干云氏家臣不用云琅吩咐,就已经安排家仆们开始整理过火的楼阁……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云琅吃过饭之后,就去了荷塘边上的书房看书,来来往往的家仆们见君侯安静的在那里看书,老虎大王匍匐在书房门口,干活的力气似乎都大了几分。

    云琅不在家的时候,有无数人来拜访过云氏,很奇怪,云琅回来之后,却无人登门。

    天亮的时候,云琅安排了一下家里的事情,就跟往常一样,带着刘二去了太学。

    同行的还有四个护卫加上曹襄的两个傻儿子。

    曹芳,曹睿是曹襄特意送来的,他们的母亲不再是大公主了,变得比牛氏还要卑微,这个时候,只有让这两个孩子跟着云琅,才能健康的活下去。

    也只有云琅发话,曹信才会给这两个几乎夺走他所有东西的兄弟一条活路。

    富贵城繁华依旧,却处处透着诡异,人们非常的匆忙,却没有多少喧闹声。

    云琅骑着游春马踏进富贵城的时候,守卫城门的护卫们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看到一家羊肉铺子,云琅跳下马,随便指指笸箩里的胡饼。

    羊肉铺子里的掌柜,便亲自操刀给云琅切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羊肉,在滚开的羊肉汤锅里翻滚几下之后,就捞起来,趁着汁水没有流淌干净,就全部塞进了刚刚出炉的胡饼里面。

    云琅咬了一口胡饼,皱着眉头道:“汤锅里的没有加盐!”

    掌柜吃了一惊,尝了一口羊汤,弯腰向云琅请罪。

    云琅怒道:“亏你自己吹嘘是多年的手艺,这是要砸维护了十几年的招牌吗?”

    说着话,就亲自往羊肉汤锅里添加了盐,品尝一口道:“以后就这样做。”

    掌柜的重新给云琅以及李二一干护卫弄好了胡饼,接过刘二丢过来的钱,目送云琅一边吃,一边向太学走去。

    “天爷爷啊,总算是看见一位有担当,能担当的主子了。”

    云琅所到之处,就像是一道光刺穿了沉重的黑白画面,同时也打开了音频,嘈杂的声响在他背后逐渐响起,最终变得与往日别无二致。

    整座城市,在一瞬间就活过来了。

    太学里的柳树杨柳依依,只是没有叶子,这些柔软的枝条就很像是鞭子。

    云琅背着手站在太学门前,重重的咳嗽一声,看门的两个老苍头就吓得跪在地上。

    “门口有落叶……”

    两个老苍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进了门房,取出扫帚,开始勤快的打扫落叶。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区区小事就乱了方寸,枉费我平日的教导,罚抄写《泰伯篇》百遍!”

    “身为太学博士,不知督学,却带头妖言惑众,来人啊,将秋生圈禁百花园十日!

    食水减半!”

    “雷芳,一月前命你修建的下水管道是否已经完成?”

    “什么?这些天你都干了些什么?来人,圈禁百花园……”

    云琅走一路就惩罚了一路犯错的太学生以及太学博士。

    所有被惩罚的博士以及太学生们心悦诚服,平日里或许会申辩几句,今日,一个个遵行无虞。

    等云琅亲自敲响了太学课钟的时候,闻讯赶来的太学生以及博士们朝祭酒施礼后,就按照平日的课表,继续上课。

    才回到官廨,云琅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茶水,就看见隋越一脸沧桑的站在窗外,嘴唇哆嗦着,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宋乔更擅长妇科,她去了五柞宫。”

    隋越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双手攀着窗棂哀求道:“君侯,跟奴婢走一遭建章宫吧。”

    云琅硬着心肠摇头道:“这是陛下跟太子之间的纠纷,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

    隋越摇头道:“不是请君侯插手,只是请君侯进宫一趟跟陛下说说话,哪怕是下一场棋也是好的。”

    “陛下后悔了吗?”云琅的语气没有那么生硬了。

    “没有,陛下显得极为亢奋,昨晚临幸了四名妃子一夜未眠,今日凌晨又要观看歌舞,还亲自持剑吟唱《大风歌》,现在已经披好甲胄……”

    云琅无声的笑了一下,从窗户里探出手拍拍隋越的肩膀道:“陛下正在等待他想要等待的风暴,这时候谁去劝谏都没有作用。

    只要陛下不杀我,就是我最大的幸事。”

第六十四章云琅的三千甲兵

    第六十四章云琅的三千甲兵

    人在盛怒或者极度兴奋之下,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的。

    再加上刘彻自认为自己是一代英主,因此也就特别的喜欢乾纲独断。

    云琅自认不是一个忠臣,不是一个可以豁出命为皇帝服务的人,所以,对于劝谏皇帝走正途这种事他历来是不热衷的。

    身为一个后世人,他甚至希望皇帝能够犯错,好让他钻一些律法的空子,从而发一下家。

    走进骊山是一种逃避,走出骊山同样是一种逃避,就大隐小隐这种事,云琅早就可以转换自如,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对云琅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他忧其民的时候多,忧其君的时候几乎没有。

    不论谁当了皇帝,云琅其实是不太在意的,不管谁当了皇帝,最后还是要吃饭的。

    不能因为争夺一下皇位,大家就不用吃饭了。

    长安城里现在全是军马,阳陵邑里现在全是暴徒,军队不缺少饭食,暴徒则不用吃饭。

    所以,云琅很快就抛弃了这两个地方,专门来到富贵城让这座城市安定下来,不管外面人头打成猪头,城里面的人还要继续生活,继续吃饭。

    一旦阳陵邑跟长安城火拼之后,富贵城里的商贾,百姓们好立即占据这两座城市火拼之后留下的大量空白市场,让富贵城的百姓,进入新一轮的富裕阶段。

    控制富贵城对云琅来说没有难度。

    因为这座城目前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长安眼看着就要大乱了,富贵城的驻军却是关中所有城市中最少的,由于这里的权力大多数都属于长门宫,所以,守卫这里的主力依旧是长门宫卫,以及皇帝派来的五百城卫军。

    爆炸发生之后,阿娇就带着长门宫卫去了甘泉宫,富贵城里的守卫一下子就只剩下五百人。

    剩下的五百人,也在阿娇的宫卫离开半天之后,也被金日召集去了细柳营。

    现在,看守城门的并非什么宫卫,城卫,而是曹襄派来的武士。

    进城的时候,看到那些武士,云琅就很想发笑。

    富贵城之所以到了现在依旧还能保持平静,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商人比较有节操,或者是这里的百姓胆子比较大。

    而是因为大汉的最高学宫太学在这里。

    十余年的发展之后,太学已经成了大汉国最重要的人才储备基地。

    仅仅是今年,太学学宫里面,就足足有三千人在观政,在学习,在修炼。

    这些太学生,以及太学里的博士们,才是这座城池的主心骨。

    云琅此次出山,帮刘彻将富贵城安定下来,不让富贵城参与到叛乱中,已经是云琅对刘彻做的最大贡献了。

    隋越背着刘彻来找云琅,想要云琅做他做不到的事情,云琅自然是拒绝的。

    “三千太学生,其实就是三千甲士,陛下忘记了吗?”

    云琅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对隋越道。

    隋越怵然一惊,面色苍白的站起身,匆匆的离开了。

    云琅冷冷的看了隋越的背影一眼,低声道:“果真是漏洞百出啊……”

    过了片刻,刘二回来了,云琅见他面色如常,也就松了一口气。

    “武库已经封锁!”

    云琅点头道:“那就看好他,不准太学生动武库里的任何一件武器。

    同时也要让太学生们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刘二低声道:“云氏十八位甲士,太学里的四十一位博士守护着武库,还从太学生手里收回来了刀剑若干。

    收缴武器的时候,很多太学生不满,他们说,已经到了家国危难的时候了,大丈夫手中岂能无剑!

    好在博士们下手果决,击败了几个不肯交出武器的太学生,控制住了风潮。”

    云琅笑了,对于这些太学生,他实在是太了解了。

    数千年以来,太学生,大学生们其实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是一群最有社会责任感的人,他们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出自顾炎武,被梁启超点明的字,贯彻的最彻底的人。

    因为年轻,所以喜欢用纯真激烈的心去面对问题,他们不喜欢老谋深算的政客,只喜欢用自己的一腔热血,一身血肉去直面最黑暗的世界,哪怕被厮杀的头破血流,哪怕被撞的粉身碎骨,也从未退缩过。

    云琅自认为是一只老狐狸,而这群太学生,就是他这只老狐狸看护下的小鸡。

    老狐狸不吃鸡,只喜欢看小鸡成长为大鸡,等大鸡膘肥体壮之后就丢进朝堂这个血肉磨坊,去面对更多的狐狸,饿狼,老虎,鳄鱼乃至龙!

    那是他们以后的命运,现在不行!!

    长安最值钱的东西绝对不是长门宫的什么仓库,不是建章宫后边的白玉花园,更不是那个破烂阴森的皇宫。

    是太学,是这里的三千名学生,以及这里的两百余位博士。

    就大汉目前的国力来说,一个破烂的长安被毁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人手,不出两年,一个更加崭新,更加宏伟的长安城就会拔地而起。

    问题是,刘彻跟刘据这对父子,对太学这个人才宝库弃之如敝履,齐齐的将目光放在阳陵邑跟长安城上,偏偏视富贵城如无物。

    刘彻以为他已经胜券在握,他以为自己已经保护住了自己最贵重的东西。

    刘据以为自己占据了阳陵邑,就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只要用重金招揽亡命之徒,给所有人开出天大的利益许诺,他就可以死里求生。

    反正他注定是失败者,他从不认为,一个繁华的长安,有什么好怜惜的。

    如果能用一个破烂的长安,乃至大汉,换来皇位,他甘之如饴。

    两人心中所想的都是皇位,都是明日的战局,唯独没有人考虑过,事件过后,大家还要继续过日子的问题。

    刘据在刘彻眼中就是一个好笑的玩具,他在等刘据尽最大的能力招揽人手,好让他看清楚人心向背。

    谋反这种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偏偏要排兵布阵,这是云琅见过的最滑稽的事情!

    虽然这样滑稽的事情云琅已经从《史记》上看过一次,如今身临其境之后,他觉得更加滑稽了。

    未央宫已经被炸成了一堆废墟,云琅觉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是刘据干的,偏偏刘据认为他这一手很棒,已经成功地阻住了他的父亲,希望他的父亲在看到他的强大实力后,能重新评价他,给他应有的尊严跟地位。

    人,怎么可以愚蠢到这个地步?

    不过,当云琅想到霍光,想到曹信之后,他忽然觉得刘据的想法或许没有那么愚蠢……

    大汉的太学生是大汉国真正的人中精锐!

    他们不仅仅要学富五车,还要懂得击剑,射箭,挥戈,驾车,被甲,作战……很早以前,云琅就对上一任太学祭酒董仲舒说过,想要儒学在大汉大兴,儒生们就必须加强个人的修养,不仅仅要在文治上有所建树,同时,也必须在军事上有自己的见解。

    唯有如此,才能选拔出真正的可以纵横朝堂,掌控国家的盖世奇才出来。

    因此,大汉的太学生们的日子就过的很苦,学业完成的时间,也从两年变成了五年!

    这些太学生们深深地知道,自己比拼蛮力或许不如那些农夫,不如那些游侠,所以,在太学的武士操演中,更加注重的是对军阵的认知,以及各兵种的配合,复杂的战阵很难被那些目不识丁的农夫,游侠们所习惯,对于这些太学生们来说,则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现在,就连皇帝也是刚刚知晓,云琅已经手握三千甲士!

    刘彻听了隋越的禀报之后,沉默了片刻,就摇摇头道:“还真的把太学生练成甲士了?”

    隋越连忙道:“太学生大多为富家子弟,平日里本来就熟悉武事。

    进入太学之后又操演数年,早就形成战力了。”

第六十五章银壶杀君王

    第六十五章银壶杀君王

    “诏云琅进宫!”

    隋越再次来到富贵城的时候,只说了这五个字。

    云琅二话不说,就跟着隋越回到了建章宫。

    这么多年,刘彻披甲的次数极为有限,即便是云琅这种重臣也仅仅见过三次。

    “伤寒症好了?”

    刘彻抬头看了云琅一眼,就缓缓坐在王座上,因为铠甲的关系,他的腰背挺得笔直。

    云琅拱手道:“万幸啊!”

    “你不再劝谏朕了?”

    “该说的已经全部说了,该做的正在做,总之,微臣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我的儿子要杀死我,未央宫已经被炸碎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云琅摇摇头道:“微臣不知。”

    刘彻将身子向前探一下,瞅着云琅道:“朕以为你该知道才对。”

    云琅直视着刘彻眼睛道:“微臣为什么应该知道?”

    刘彻淡淡的道:“很多年前,曹氏曾经遭遇了雷火,与未央宫的遭遇如出一辙。”

    “陛下只需要宣召太子前来,问一问就会真相大白。”

    “宣召过了,这个孽子不来,准备与朕兵戎相见。”

    云琅向前走了一步道:“既然太子已经叛乱了,陛下为何不行雷霆一击?”

    刘彻笑道:“你说想问太子既然是叛乱,为何不一鼓作气是吧?

    怎么,这个问题让你感到不安了,以至于,去了富贵城控制三千甲士,你要做什么?”

    云琅摊摊手道:“微臣如今在建章宫,太学武库已经关闭,太学生手中的武器已经全部收缴入库。

    陛下这时候还说微臣手握三千甲士,未免……”

    刘彻没有给云琅想知道的答案,云琅同样也没有把话说完。

    刘彻叹口气道:“朕希望这是朕最后一次对朕的子民下杀手,干脆就再等等,一次解决。”

    云琅苦笑一声道:“陛下开了很坏的开端,以后,这样的杀戮永远都不可能停止。

    血,会一直流……”

    “朕感觉不好,不安稳,唯有用屠刀让世人感到恐惧,继而将危险铲除在开始!”

    云琅皱眉道:“如今我大汉朝,富甲天双,且兵精粮足,悍勇之士多如牛毛,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即便是绝域瀚海也能征服,微臣不解陛下的忧虑从何而来?”

    刘彻招手要来一杯酒,喝了一口道:“朕心不安!”

    对于刘彻说出来的这四个字,云琅并没有听进耳朵里,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隋越捧着的一个银壶牢牢地吸引住了。

    这是一支长颈银壶,底座为莲花纹,中间镶嵌了饕餮纹,壶嘴处成鹤嘴状。

    饕餮纹路处镶嵌了各色的宝石,如果云琅没有记错的话,整银壶上应该镶嵌了各色宝石六十四颗。壶盖顶端的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红色宝石,好像来自于身毒……

    只要稍微倾倒银壶,就有一线酒浆跌落酒杯,无声无息……

    “云卿以为如何?”

    刘彻的声音像是来自九天之外……

    “云卿喜欢这柄银壶?”

    “咦?朕说话你听不到吗?”

    刘彻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炸雷在云琅的脑海里响起,云琅的身体却僵硬的如同木头,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云琅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剧痛终于让他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云琅吐血了,刘彻的眼神,立刻变得如同鹰隼一般锐利。

    云琅擦拭掉嘴角的血渍,强行压下心头的惊骇拱手道:“敢问陛下,这柄银壶来自何方?”

    刘彻见云琅恢复了正常,也没有问他吐血的原因,狐疑的道:“刘陵敬献的。”

    云琅伸出颤抖的双手指向那个银壶道:“陛下使用这尊银壶多长时日了?”

    刘彻缓缓地放下手里的银质酒杯道:“两月有余,有什么不妥吗?”

    云琅嘶哑着道:“请让微臣一观!”

    刘彻挥手示意隋越,隋越捧着酒壶放在云琅的桌案上,云琅抽出腰间的宝剑,咔嚓一声,就将眼前的银壶剁为两截。

    拿起断裂的银壶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就心如死灰的对刘彻道:“陛下的忧虑来自于这里!”

    刘彻命隋越拿走了云琅的宝剑,这才走过来拿起被云琅切开的银壶道:“没有什么不妥。”

    云琅叹口气道:“匈奴有两个单于死于这柄银壶之下,匈奴的左大将,右贤王也是死在这柄银壶之下。”

    刘彻并不因云琅说出的惊人内幕就感到惊慌,指着银壶道:“朕查验过,御医查验过。验毒宦官,用此银壶十日,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另外,这柄银壶是皇后从匈奴敬献的无数礼物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宝物,朕,不认为,皇后会害朕。”

    云琅叹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将两半截银壶抱在怀里对刘彻道:“赏赐给微臣吧。”

    刘彻想了一下,点头道:“那去毁掉吧,不论他有没有问题。”

    “陛下不准备问一下后果?”

    刘彻笑了,双手按在云琅的肩头道:“如果朕有生死之忧,你不会同意朕轻描淡写的处置方式,是吧?

    有时候,朕也是能吃一些亏的。

    看你目前的样子,也不能为朕分忧,就回到富贵城继续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云琅一时间,顾不得许多,他满脑子里装的都是这柄银壶,于是,匆匆的离开了建章宫。

    云琅走了,刘彻就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许久之后对隋越道:“皇后会害我吗?”

    隋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刘彻忽然笑了,拍着大腿道:“我去问问她,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什么话不好说了。”

    宋乔再一次为卫子夫摸过脉门之后,就叹口气跪坐在一边,等待药效发作。

    这已经是她为皇后准备的第三副药了,如果还不见效,皇后的生命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卫子夫的求生欲并不强,或者说,她已经没有了求生的**,自从腹中的孩子流掉之后,她就了无生趣了。

    该说的话宋乔已经全部说了,病人自己没有求生欲了,再好的医者也会束手无策。

    人参只能吊命,无法让病人康复。

    刘彻从外面走了进来,宋乔一干人等就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满是药味,刘彻掀掀鼻子,最后还是坐在卫子夫的床榻边上,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好些了吗?”

    卫子夫无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瞅着皇帝道:“我们一起走吧,妾身会好好地伺候陛下。”

    刘彻心头一痛,这话卫子夫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以前听她说的时候,刘彻只当卫子夫知道大限将到,说的一些小女人的话。

    今日,听云琅说过那柄银壶的奇怪之处后,就不再这么想了。

    “你真的很希望朕陪你一起死吗?”

    刘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卫子夫瞪大了眼睛,哀怨的看着刘彻道:“您对妾身总是很无情,妾身这一生活的战战兢兢的,没有一天快活过,这一次妾身就由着性子来一回。

    陛下,将天下丢给据儿,我们过点自己的小日子可以吗?”

    刘彻摇摇头道:“不行,据儿降服不了大汉这匹烈马。”

    “刘就可以吗?”

    “刘也不成,他隐忍有余,魄力不足。”

    “刘旦,刘胥?”

    “刘旦太贪婪,刘胥只有一股子勇力,没有识人之明。”

    卫子夫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嫣红,轻轻摇着头道:“我们的孩儿没有了。”

    刘彻轻声道:“朕还会有儿子的。”

    卫子夫摇头道:“不会有了。”

    刘彻低声道:“一柄银壶还要不了朕的性命!”

    卫子夫的眼睛立刻瞪的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了。

    刘彻轻轻地抚摸着卫子夫瘦峭的脸庞道:“朕的幺儿是什么时候没的?绝对不是最近是吗?

    如果朕没有猜错,是你给朕敬献银壶的时候吧?

    今天,云琅问朕,刘据既然已经造反了,为何不一气呵成,非要跟朕在关中对峙自取灭亡。

    朕其实也总是想不通,总以为是刘据还在挣扎,要不要背叛他的父亲,这曾经让朕极为欣慰,觉得刘据即便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至少还是一个合格的儿子。

    现在,朕知道了,他害怕背上弑君的名声,在等着朕自动暴毙呢。”

第六十六章一种叫做怪哉的虫子

    第六十六章一种叫做怪哉的虫子

    卫子夫剧烈的摇晃着脑袋道:“我太老了,怀上孩子之后,身体却不争气,没能养大我的孩儿,让他呱呱坠地。

    他没了,我的心也就死了,不论据儿是什么样子,我也只能用全部力量去支持他。

    陛下,你明白吗?”

    刘据点点头,将卫子夫散乱的头发理顺,拍拍她的面颊笑道:“这个理由我很满意,女人啊,为了孩子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包括你想弄死我这件事,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你放心,我不怪你。”

    卫子夫惨笑道:“我之所以从五柞宫搬来建章宫,之所以支持到现在还不死,就是准备用我的肉,我的血,我的命让你泄愤。

    陛下,放过据儿吧!

    他是一个傻孩子……”

    刘彻笑道:“我的目标本身就不是据儿,你既然求我了,我自然会放过他,让他继续活下去,毕竟,他是朕的长子。”

    卫子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用虚弱的手抓着刘彻的手放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道:“把你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我的身上吧?”

    刘彻笑着摇摇头道:“将怒火发泄在妻儿身上的人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卫氏,再坚持一下,朕用天下人的命来给你殉葬。”

    刘彻说着话就离开了,卫子夫剧烈的咳嗽起来,宋乔匆匆的走进屋子,看见卫子夫居然在大笑。

    云哲抱着一摞文书站在角落里偷偷地看刘彻。

    刘彻坐在椅子上甩着双腿兴致似乎很高。

    金日披着铠甲站在大殿外,宰相赵周低垂着头颅,似乎在睡觉。

    “金日,长安城中太子的人多么?”

    刘彻坐直了身子问金日。

    金日道:“目前不多,只有等太子发动之后,我们才会知道到底还有谁对陛下不满。”

    “看来太子是没有胆子发动叛乱了,你去发动吧,命细柳营刘旦所部进攻太子府,命光禄大夫霍光进军阳陵邑,命刘胥所部隔绝关中,其余各部,各安值守。”

    金日应诺一声,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不大功夫,皇城里就响起低沉的鼙鼓声。

    刘彻喘着粗气来到建章宫门前,依靠着门框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朝云哲招招手道:“过来,这里看的清楚一些。”

    云哲抱着文书来到刘彻身边,在刘彻的示意下也坐在门槛上,师徒二人瞅着眼前的长安城无话可说。

    良久,刘彻喘着粗气道:“你知道银壶的事情吗?”

    云哲点点头道:“父亲在离开皇宫的时候告诉我了。”

    刘彻笑道:“怎么个章程?说说,朕会死吗?”

    云哲摇摇头道:“银壶是一种慢性杀人的手段,陛下用了银壶只有两月,再加上陛下一向喜欢饮用凉酒,银壶里面的铅毒,丹毒溶解的很慢,对龙体虽然还是会造成损害,只要以后小心饮食,铅毒,丹毒,会慢慢消失的。”

    刘彻捂着胸口道:“朕觉得胸口闷的厉害。”

    云哲小心的看了一眼刘彻道:“与银壶无关。”

    刘彻轻声道:“你父亲说军臣单于死于银壶之下,伊秩斜也死于银壶之下,就连匈奴的左贤王蒙查也死于银壶之下,是这样的吗?”

    云哲小声道:“他们都曾经是刘陵的裙下客!”

    刘彻笑了起来,笑的涕泪交流,半晌,才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涕泪对云哲道:“我差点被皇后毒死。”

    云哲摇头道:“不会的,人一旦中了铅毒,丹毒之后,会有各种症状出现,只要被我父亲,母亲他们看见,这个阴谋就无法达成。”

    刘彻点点头道:“你父亲第一眼看到银壶,就用剑斩断了这柄银壶,所以啊,你说的话朕信。

    你再说说,这件事如何处理?”

    云哲左右看看,发现赵周离得似乎更远了,就小声道:“最好不处理,太丢人了……”

    刘彻点点头道:“说的有道理啊,朕堂堂大汉皇帝,被自己的皇后谋刺,被自己的儿子反叛,说出去不好听……那就如你所言……算了?”

    云哲重重的点头道:“算了,这个亏只能吃了。”

    就在这对师徒窃窃私语的时候,长安城内又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密集的巨响过后,浓烟四起,原本安静的街道上,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很多人,正在与城卫军厮杀。

    刘彻冷笑一声道:“你父亲总说朕杀戮成性,你看看这些人,不杀怎么行。”

    云哲忧愁的看着乱哄哄的长安城叹口气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反叛呢?”

    刘彻道:“你兄长刘据散尽了家财,长安巨富郭解散尽了家财,一条命,十两金,以他们的身家,可以收买很多人的性命。”

    云哲低声道:“这一次叛乱,让长安百姓积蓄十年的资财毁于一旦。”

    刘彻冷冷的道:“就是因为吃的太饱,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如果人人都感到饥饿,就会只想着如何填饱肚子,没有时间想别的。”

    刘彻的话语中透着浓浓的疲惫之意,再无昔日豪气干云的气概。

    云哲低下头悄悄地想……大师兄他们真的已经把皇帝所有的英气都给消磨光了……

    战乱终于还是起来了,长安在作战,阳陵邑在作战,长门宫在作战,甘泉宫在作战。整个关中似乎都被战火所笼罩。

    云氏只剩下断壁残垣,无数的军卒,武士,捕奴团的猛士,从云氏残破的家宅上呼啸而过,利用云氏与长门宫之间的空隙向长门宫发起了猛攻。

    云氏仅剩下的房屋,楼阁,在战火的摧残下彻底坍塌,再一次燃起了大火。

    昔日被长安人津津乐道的水车,水磨,水道,温泉都被叛军拆下来当做了攻打长门宫的燃火物。

    云氏精美的牌坊,石雕全部成了投石机的石弹,被巨大的投石机送进了长门宫。

    金碧辉煌的长门宫如今几乎成了焦黑色,四处冒烟,两座巨大的仓库正在燃烧,里面的堆积的丝绸,麻布燃起了冲天大火,在关中的晴空下留下两道漆黑的浓烟火柱。

    夺下长门宫,刘据就有足够的资财来继续蛊惑更多的亡命之徒加入他的队伍,因此,长门宫的战斗尤其激烈。

    张安世,平叟,东方朔,司马迁等一干人就坐在半山腰上的亭子里,陪着何愁有一起欣赏这一场原本不该发生的惨案。

    酒一杯杯的喝,肉一口口的吃,却没有人评价眼前这场滑稽透顶的战斗。

    张安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冷冰冰的,两只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叩动,对面前发生的事情是视若无睹。

    梁翁老泪纵横,眼看着云哲居住的小楼轰然倒塌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连捷的胖脸不断地哆嗦着,眼前这座彻底被毁灭的家是他们一砖一瓦打造的,如今全完了。

    坐在轮椅上的平叟却面带笑容,似乎眼前的云氏毁灭的越是彻底,他便越发的高兴。

    云氏的人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山上,财物全部进了地下,妇孺们去了更远的地方,留下来的都是家中的家臣,护卫。

    “烧的甚是干净!”

    司马迁端起酒杯遥敬烟火中的云氏。

    东方朔冷哼一声道:“烧干净了也好,这一次毁掉的是木质的云氏,下一次云氏就有理由修建一座石头城堡了。”

    何愁有桀桀笑道:“也好,关中人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富裕,这几年逐渐有了骄矜之心,毁灭一次,就知道珍惜以后的好日子了。”

    司马迁冷笑道:“可怜陛下用一生追求的文治武功,也随着这场灾祸云散风消了。”

    张安世突然大笑起来,指着山脚下的正在厮杀的战场转过头对东方朔道:“先生,那种长了两颗头十六只脚名曰怪哉的虫子,果真是怨气所化?”

    东方朔往嘴里丢了一颗豆子后正色道:“果然是怨气所化,如果不信,你用酒水浇它,它就化了。”

第六十七章从来就没有救世主

    第六十七章从来就没有救世主

    叛乱与战乱的后果很相似,甚至更加的恐怖。

    当昔日的同伴刀兵相向的时候,杀戮不会减弱,相反,在愧疚之心的驱使下厮杀会变得更加激烈。

    偌大的关中,被毁掉的家园,绝对不止云氏一家,大环境下,升斗小民的命运变得更加的凄惨。

    刘据依靠的大部分力量来自于奴隶贩子,来自于角斗士,来自于流浪武士,也来自于那些游侠,那些亡命之徒。

    这些人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崇高的理想,如果说有理想,他们的理想也只是发财!

    关中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地方,这些人对于抢劫关中百姓的兴趣,远比帮刘据实现登上皇位要重要的多。

    很多人都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态,在狠狠地劫掠了一番之后,就逃遁入了深山。

    叛乱已经发生三天了,军队还在继续攻打阳陵邑,而太子府已经成了一堆瓦砾。

    富贵城安然无恙……三千学子却跪坐在云琅的房门前目光炯炯的瞅着自己依旧在看书的大祭酒。

    太学生陈东拱手道:“先生,我们就这般袖手旁观吗?”

    云琅放下书本道:“你们是想帮助陛下平叛呢,还是准备帮太子造反?”

    陈东朗声道:“我等自然是相帮陛下平叛,可是,陛下有令在先,太学士子不得妄动,若有一人被甲,则视为叛逆。”

    云琅重新拿起书本,瞅了陈东一眼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坚持被甲,离开富贵城?”

    陈东大声道:“弟子等人听说,先生的家园,已经被叛贼毁坏了。”

    云琅笑道:“云氏破旧不堪,早就该推倒重新修建了,如此甚好,免得我自己动手。”

    陈东怒道:“先生富甲天下,区区一座庄园自然不放在眼中,可是,我关中百姓何辜要遭此罹难?

    关中父老多年以来省吃俭用,孜孜以求者不过是积攒一些家财,好让后世子孙过的舒坦一些。

    现如今,一场兵灾,就让他们数十年来的积蓄全部成了泡影,这是天子的过失,也是太子的过失。

    一场皇位更迭的小事,岂能连累到我关中父老?”

    云琅见陈东愤怒已极,捶胸顿足的模样让其余太学生也逐渐变得激昂起来。

    就合上书本道:“慎言!”

    “现如今,有什么好慎言的,帝王家的家事,变成了一场燃烧天下的大火,帝王愿意,我们这些百姓还想过好日子呢。”

    云琅笑道:“你待如何?”

    陈东挺胸道:“被甲回乡,召集乡勇,杀光叛逆,盗贼,保家卫国!”

    云琅瞅着逐渐起身聚集到陈东身边的太学生们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众人齐声道:“这是我等多日来的心愿。”

    云琅将身体前倾,瞅着这群士子道:“陛下的旨意你们置于何地?”

    陈东大笑道:“待我等将贼人杀的干干净净之后,自然束手就擒,听候陛下发落就是。”

    云琅闻言无声的笑了,回头对刘二道:“打开武库,任由他们取用。”

    自从云琅回到太学之后,就一言不发的董仲舒忽然轻声道:“君侯想清楚了,此例一开,君王的尊严将扫地矣。”

    云琅道:“君王无法保护百姓,难道还不准百姓自保吗?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说完话,就挥挥手,示意太学生们自去。

    董仲舒看了云琅良久,才叹口气道:“多年以来,老夫总想限制皇权,不惜祭出天人感应之法,却一无所得,反而让皇权越发的强盛。

    希望君侯此次做法可以让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再那么高大。“

    云琅在刘二的伺候下披甲,等大戟握在手中了,就来到了门外,跨上游春马这才对跟出来的董仲舒道:“刚才家将来报,关中已经出现了匈奴骑兵……”

    董仲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就说嘛,刘据哪来的实力跟陛下争斗两日之久,还不落下风!”

    云琅大笑一声,对同样被甲完毕的太学博士们道:“我们杀奴去!”

    云琅一声大呼,从者如云,快马出了富贵城城门,身后已经足足有三千甲士。

    被甲后威风凛凛的陈东朝云琅抱拳道:“先生,弟子心急如焚,且容我先走一步。”

    云琅大笑道:“速去!”

    陈东离开了,很快又有太学生陆续离开,他们没有向战事正酣的长安城,阳陵邑,长门宫,甘泉宫这些地方狂奔,而是向那些正在遭受歹人荼毒的乡野之地去了。

    刘二随着云琅驰上高坡,眼睛瞅着浓烟滚滚的云氏庄园方向道:“君侯,我们回去吧?”

    云琅摇头道:“我们去乡下。”

    说罢,第一个向北方一处冒烟的地方奔去。

    劳家坝!

    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处由劳姓人家聚居而成的一个村庄。

    渭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大湾,水面从这里出去之后就豁然开朗,是关中难得的一片水土丰美的地方。

    往日里,云琅闲着没事就会骑马到处游走,来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处劳家坝。

    劳氏族长的老妻,做的一手好茶饭,每当云琅吃腻了家里的饭食,就会来劳家坝换换口味。

    这是一座难得的民风淳朴的村落。

    如今,这座小村庄却燃起了大火,一群带着武器的无赖子,正在趁机洗劫这座富裕的村庄。

    云琅率领的甲士刚刚露头,那群无赖子就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只可惜,在精锐的骑士面前,这些人只骑着骡子,挽马一类的无赖汉,那里能走得脱。

    很快就被甲士们用绳套牵着回到了云琅的面前。

    云琅没有时间跟这些混账东西多说话,手一挥,甲士们的钢刀齐齐的落下,六十几颗人头顿时跌落尘埃。

    劳氏族长哭喊着从庄子跑出来,来不及说一句谢谢的话,就看着这支骑士队伍继续向北进发。

    走一路,杀一路,堪堪到了傍晚时分,云琅这才停下马蹄,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自己救了多少人。

    此时此刻,跟在他背后的甲士只剩下不足八百人。

    每救援了一座坞堡,或者一座村庄,就会有太学生留下来,将坞堡,村庄中的青壮组织起来,集结自保。

    所以,只要是云琅马蹄所及之处,那里的百姓立刻就会安静下来,重新恢复了汉人该有的优雅跟悍勇。

    云琅已经很疲惫了,他身后的甲士们也非常疲惫了,眼看着就要休息了,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地平线上又有火光冒出来。

    云琅轻轻催动了游春马,再一次向火光出现的地方进发……

    斩不尽的恶人头!

    不知不觉鏖战了整整一夜,也奔跑了整整一夜,就在云琅全身衣甲都被血水渗透了,在寒夜中很快就被冻成了一块。

    迎着朝阳,云琅用手搓一下硬邦邦的衣衫,一些红色粉末就扑簌簌的跌落地下。

    再一次驱动疲惫的游春马登上高坡,视野所及之处,再也不见敌踪。

    人困马乏,肚子里空荡荡的。

    就在云琅准备下令全体返回富贵城的时候,地平线上出现了好大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云琅怵然一惊,眼前的这些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却不能跑,如果跑了,一天一夜鏖战之后,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村庄就会遭受更大的灾难。

    一个骑兵跑的很快,等他来到近处,云琅才看清楚,眼前这个同样满身血污的家伙居然是陈东!

    “先生,弟子昨日一日间跑了五十六个村庄,晚上又跑了二十一个村庄,联络了乡勇六千,路过的时候,又有几千人加入了我们的队伍,现如今,我们的兵马已经上万,先生,就等您一声令下,我们好荡平关中妖氛!”

    云琅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渴的厉害,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对陈东道:“人手还是不够!”

    陈东嘿嘿笑道:“等到了今日午时,弟子保证汇聚在这里的猛士不会少于十万!”

    云琅仰天大笑一声,将手里的大戟丢给陈东道:“去,平灭关中所有乱局!”

    陈东嘿嘿笑道:“这种大事,自然是需要大师兄出马才好!”

第六十八章潮水过后,风平浪静

    第六十八章潮水过后,风平浪静

    陈东笑的开心,笑的豪迈,他大师兄的安排,谋划算是完全成功了……

    霍光从来没有想过当什么乱臣贼子,他只想让这个世界最好能按照本西北理工的逻辑进行运转。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只有沿着西北理工逻辑进行运转,才会有真正的前途……余者……不足论!

    为了这个理想,霍光原本准备将自己有限的生命全部投入进去。

    现在看起来,似乎用不着了。

    皇帝用自己的法子告诉关中百姓,他并不在意百姓们的生命财产,这个时候,霍光敏锐的发现,如果皇权不再保护百姓之后,这个皇权的根基就是脆弱的。

    如果有一股力量取代了皇权之后,旧有的皇权就会跟新兴的权力之间产生激烈的碰撞。

    西北理工从来不认为取代皇帝是自己的终极使命,而是认为将权力锁在牢笼中,让权力带着镣铐跳舞才是权力的本来面目。

    而新的权力跟旧有的皇权只要并行,就必然会产生极大的冲突,这个时候,就要改变权力的一贯面目,让他以星星之火的形式出现。

    让旧有的皇权,想要找到一个碰撞的目标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权力归于百姓之后,就像是在天地间燃起了一点点火星,他们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

    他们个体看起来极为弱小,与庞大的皇权碰撞之后就会散于无形。可是,他是确实存在的,因为是火星,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们一样在闪闪发亮。

    让旧有的皇权永远知晓,这个世界并非皇帝一人说了算,只要他们施政不当,这些星星之火,瞬间就能变成燎原大火,将旧有的,腐朽的,无能的世界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样实实在在的压迫远比董仲舒鼓吹的天人感应强大的太多了,也更加的真实。

    骄傲的霍光当然知晓,这些弱小的权力之火需要有一个看不见的大网来联络,他当仁不让的认为,自己这等人物天生就是为这个使命才降生到人间的。

    阳陵邑外的战斗依旧进行的如火如荼……霍光脸色阴冷,一次次的挥动了手中的旗子,于是,投石机就一次又一次的将石弹送进了已经快成废墟的阳陵邑。

    不知何时,阳陵邑已经变成了异族人的阳陵邑,在叛乱刚刚发生的时候,这座城池里的汉人就已经逃遁一空,这些汉人知晓,以刘据的实力根本就无法与皇帝硬碰硬。

    他们之所以逃走,完全是因为他们知晓,太子迟早会败亡,等太子败亡之后,还可以再回来,自己的东西依旧是是自己的,皇帝不会拿走他们的产业。

    那些胡人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们敢离开阳陵邑,等待战乱结束之后,他们的产业必然会被军卒们侵吞一空。

    奋斗了十几年才有的一些家当,没人愿意舍弃,哪怕为了渺茫的希望,他们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拼一回,更何况,太子的承诺给了他们巨大的动力。

    对于这些人,霍光根本就不愿意给他们半点发起肉搏战的可能,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将巨石丢进城池,一旦有胡人从城里冲出来,就会被弩箭驱赶回去。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霍光并不在意阳陵邑的战况如何,他更在意的其它地方出现的新事物。

    当关中青壮潮水一般从地平线上出现,霍光忍不住笑了。

    挥动了手里面那面早就该挥动的红色旗帜,城卫军顿时就向阳陵邑这座残破的城池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随即,这座城市就被汹涌的人潮吞没……更多的是乡野间的青壮……

    当年,云琅曾经带着卫将军府所属从北向南将关中清理了一遍。

    现在,是百姓们自发组织的大军,开始了新一轮的清扫活动,这一次清扫的干净程度,远胜军队。

    一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叛乱,在全体百姓的愤怒面前不值一提,百姓们完全彻底地遵从了皇帝的指令关中之地,妄自称兵者,杀无赦。

    人潮吞没了阳陵邑,很快就离开了,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长门宫。

    下午时分,围攻长门宫的叛逆闻听身后有人潮涌来,纷纷夺路而逃。

    人潮越过了长门宫,目标甘泉宫!

    甘泉宫的叛逆闻听之后,鸟兽散!

    此时,云琅饱睡一日之后,正在安静的喝着早茶,面前的食物更是丰盛到了极点。

    曹襄吃了很多,吃饭之余还有空闲偷偷瞅瞅云琅的脸色。

    “百姓们自发的组成大军,剿灭了不臣,为何还要冲进长安包围了廷尉府,把王温舒五马分尸?”

    云琅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不过,百姓们在陛下出现在宫墙上之后,就按照陛下的旨意各自回家,等着陛下的赏赐,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曹襄擦擦嘴巴道:“这些百姓真的是自发的?”

    云琅捡了一块合胃口的糕点丢嘴里嚼着,含含糊糊的道:“不可能有人怂恿,鼓动,我不认为除过陛下之外,谁还能有这样的能力。”

    “我听说太学生们参与了此事!”

    “他们是学生,也是百姓!这一次喊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呼声,我觉得不错。”

    “你是太学祭酒!”

    “所以我上本乞骸骨,陛下同意了!”

    “这么一来,该承担责任的人就有了是吧?”

    “我没有承担责任,董仲舒董公认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出自儒学典籍,被学生们总结出来了,还认为这些太学生没有辜负他的谆谆教导。”

    “他不要命了是吧?”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董已经八十六岁了。”

    “他这是彻底活腻了是吧?”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董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从此,儒学便有了三圣,终至大成,这是千古事。

    用自己不多的一点寿元,来换取万古名声,老董赚大了。”

    曹襄瞅着云琅道:“这八个字我好像从哪里听过。”

    云琅抚掌大笑道:“一定是出自董公。”

    曹襄愣了一下,马上大笑道:“一定是,一定是,我舅舅这一次亏大了,不过,他也发现,关中的军马可以对付这个世上最强悍的敌人,却没有办法去面对他手持粪叉的耶耶!”

    云琅笑道:“长安城在叛军面前坚不可摧,却被百姓一阵喝骂就打开了大门,这对陛下来说,是一个新问题,一个值得他用一生去研究,去面对的问题。

    刚强如陛下,在百姓面前,这一次想不低头都不成了。”

    “你说我舅舅会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办?下罪己诏呗!”

    “罪己诏?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陛下远比你想的要聪慧,也比你想的更像是一个政治家。”

    “从今后应该可以过一点安稳日子了吧?”

    云琅端起茶杯喝口茶道:“是可以过安稳日子了,只是,从今后你我休想触碰一星半点的权力。

    也就是说,你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曹襄笑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去草原看望去病了?”

    云琅笑着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云氏,曹氏都被这场大难给弄成了瓦砾堆,没有两三年的建设,我们休想过上以前的日子”

    曹襄点点头道:“很好,很好,我们兄弟终于自由了,不过呢,还是要保护好自己,我可不想让我的新生活才一开始,命就莫名其妙的丢掉了。”

    “未央宫如今还是瓦砾堆,刘据并不承认是他自己炸毁了未央宫,郭解也辩解说他制造的火药,没有这么强大的威力。

    听说,陛下听了刘据跟郭解的解说,未出一声。”

    “我舅舅不说话,就说明他默认了刘据的解说,你的嫌疑一定是最大的。”

    云琅摇头道:“我家可不是嫌疑最大的……”

    曹襄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忽然叹口气道:“我家被旱雷轰击过!”

    云琅把屁股向外挪动一下,距离曹襄远一些轻声道:“当初是你强烈要求我教你儿子一些厉害的法门。”

    曹襄狠狠地从羊腿上撕下一块肉一边嚼一边怒道:“我现在才发现,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阴毒,最无耻,最不要脸的一个最大的王八蛋!”

第六十九章买天下

    第六十九章买天下

    春天的时候,云琅在土地里埋下一颗颗种子,一场春雨过后,从土地里萌发出来了很多东西。

    有些东西云琅认识,且非常的熟悉,有些东西云琅看着眼熟,却与记忆中的不大一样。

    还有一些完全是云琅不认识,不熟悉的,更有一些从种子落地就已经快速的成长,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成长为恶魔藤蔓,缠绕在大汉国这棵大树上张牙舞爪的野蛮生长。

    云琅刚刚离开了这个残酷的森林,站在林子外边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他从民意上确定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也从武力上保障了自己的人身安全。

    现在,到了该抽身离开的时候了。

    国子监祭酒的职位被皇帝剥夺了……这是一件众望所归的事情。

    董仲舒一个人背不来这么大的黑锅,加上云琅之后依旧有些不足,于是,曹襄就成了添头……

    刘据在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饮下了一杯鸩酒,被皇帝装在一个精致的棺椁里,安静的放在他母亲卫子夫的棺椁边上,停灵六日之后,没有被埋进刘彻刚刚修建好的巨大陵墓里,而是被埋葬在了五柞宫,谥号曰戾!

    刘据的儿子刘进被皇帝册封为常山王,人被封王,却没有封地,也没有属官,是一个孤独的王者,如果不是被长平接进了百花谷,不论是刘旦,还是刘胥,亦或是刘都不会放过这个孤独的孩子。

    大汉国硕果仅存的丞相赵周,终于没有躲过这场灾难,全家被发配田横岛,还没有走出齐地,赵周就率领全家,在临淄服毒自尽。

    同一时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田千秋在春雨霏霏的好日子里登上了大汉丞相这个祭坛!

    在这之前,他还匆匆的担任了两个个月的大鸿胪,爵封富民侯!

    霍光在担任光禄大夫的同时,又被任命为宿卫首领,掌皇帝出行事宜,爵博陆侯!

    金日算是几人中最风光的一位,皇帝奖赏金一万,绢一万,宅邸一座,全部被金日拒绝,声称自己不过是一介胡儿,侥天之幸得到了皇帝的看重,能守在皇帝身边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不敢因微末之功,就愧领皇帝的厚赐。

    皇帝极为感慨,将宗室嫡女下嫁金日,拜驸马都尉,掌城卫重任。

    梁凯接任云琅的职位成了太学祭酒,张安世准备老死在银行大使这个职位上。

    差点被冲击廷尉府的百姓五马分尸的彭琪就任了中尉府中尉,算是得偿所愿。

    而云哲顺利的以驸马都尉,秘书丞迁任大司农。

    至此,刘彻成功的将旧有的勋贵文臣几乎一网打尽!

    只有汲黯,桑弘羊硕果仅存,与中郎将梁赞重新构成了皇帝的内廷。

    即便是这样,还需要有人对整个事件负责任,这个人只能是刘彻自己。

    刘彻的《轮台罪己诏》的内容云琅记得很清楚……‘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忧民也,今朕不忍闻……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忧民也,今朕不忍闻……’

    满篇内容与其说是罪己,不如说是皇帝给天下百姓的恩典更加确切,皇帝仅仅停止了在轮台驻军的行为,驳回了桑弘羊等人前驱防范匈奴的做法,废黜了以前强加在百姓身上的赋税……就让天下人感恩戴德,原本已经纷乱四起的大汉朝,在一夜间就变得风平浪静!!

    这是汉武的人格魅力……云琅坚信是这样的,在那个艰苦的时代里,百姓们已经习惯了汉武的暴虐,汉武的征战不休……

    现在,在这个时代里,刘彻击败匈奴并没有靡费多少,百姓们已经习惯了天下太平的日子。

    此次,关中出现了如此巨大的惨事,刘彻再想用一张《罪己诏》就让百姓们忘记刚刚发生的失去亲人,财产的痛苦,这恐怕很难。

    更何况,关中的叛乱是关中百姓自己平定的……这就让皇帝的威严感快要降到了地上。

    骄傲的百姓更需要皇帝拿出真金白银来补偿他们,而不是听皇帝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

    甚至可以这样说,此时此刻,是刘彻作为皇帝,权力最小的一刻。

    皇帝没有赔偿云琅,自然也没有赔偿关中百姓!!

    他依旧离不开皇帝这个名号的禁锢,传说中的《罪己诏》已经修改了三稿,皇帝依旧不满意,云哲与霍光,梁凯,桑弘羊,汲黯,梁赞六人还留在皇宫中,为皇帝撰写能让他满意的《罪己诏》。

    六个人都很尽心尽力,斟酌词句彻夜不眠!

    天亮的时候,云琅收到了皇帝的赔偿,皇帝给的赔偿比较奇特,是一条毛茸茸的人腿,腿上的血迹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洁白的大腿骨处的断茬呈粉红色,看起来极为新鲜。

    整条腿被红色的绸布包裹着,装在一个漂亮的礼盒里面,很有礼物的派头。

    这条大腿是隋越亲自送来的,在他身后的马车上,还装着好几个同样的礼盒。

    “大腿是郭解的!”

    隋越见云琅丢掉了那个大腿,就笑着轻声道。

    “阿襄家里也送了?”

    云琅干呕出声,不是因为残肢,而是因为刘彻的做法。

    “曹侯家里送去的是右腿!”

    云琅低头辨认了许久,也没有看出自己收到的是左腿还是右腿,不过吗,既然是刘彻送来的,那么,就一定不会出错。

    云氏,曹氏收到的是大腿,估计霍去病跟李敢家收到的可能是一只手。

    云琅不知道刘彻把郭解的脑袋给了谁,不过,不可能是一个完整的脑袋,那样做太奢侈了,毕竟,脑袋上的代表**官多,可以分开多赔偿几家。

    看来皇帝准备耍赖了,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只管闯祸,不管收尾。

    或许,在他看来,百姓们伤口的自愈能力很强,不管有天大的伤口,不需要管,只要给他们时间,过几年之后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云琅孤独的坐在自家的瓦砾堆上环顾四周,心中有说不尽的凄凉之意,如果他这个时候举起手里的望远镜,就能看见跟他同样孤独的坐在瓦砾堆上发愁的曹襄。

    云氏的庄园被焚烧干净了,与云氏相邻的曹氏,霍氏,李氏也难逃被焚毁的命运。

    阿娇站在被烟熏火燎的失去了金色光芒的长门宫楼上,举着望远镜看见了孤独的云琅,也看见了孤独的曹襄,她还能看到正在瓦砾堆里巡梭的李敢。

    然后,她就笑的直不起腰来。

    叫来大长秋,让他去邀请云琅,曹襄,李敢来长门宫赌钱……

    “八万!”

    李敢丢出一张牌之后就对曹襄道:“陛下不会赔我们家的庄园是吧?”

    曹襄叹口气道:“你还是指望今天赢点钱比较靠谱。”

    云琅站起身又洗了一遍手,擦干了手,仔细看了自己的手叹口气道:“陛下的赔偿给的真是别出心裁。”

    阿娇回首摸摸老虎大王毛绒绒的脑袋道:“借借你的福气。”

    然后就探出刚刚摸完老虎的右手,就从牌摞子上摸出一张二条来。

    得意的翻开手里的牌大笑道:“胡了。”

    曹襄气恼的将自己的牌推倒怒道:“我没钱了。”

    阿娇笑吟吟的伸出长胳膊从曹襄那边取过两个金锭道:“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这才几个钱啊。

    不就一座庄园么?我赔你!”

    曹襄立刻大喜,探出手道:“多谢,皇后陛下最好连我家在阳陵邑的府邸一起给赔了。”

    阿娇笑道:“这是自然,不仅仅是你家的宅子,还有关中所有被毁坏的宅子我都会赔偿。”

    曹襄吃惊的道:“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阿娇指着黑漆漆的长门宫道:“我把这座宫殿上的包金全部取下来了,就算不够赔偿关中百姓的,我还有一些私蓄。”

    云琅叹口气道:“没必要吧?”

    阿娇摇摇头道:“阿彘不明白啊,一个新时代已经来临了,我们皇家需要重新争夺天下民意。

    如果我能通过花钱,可以让关中百姓重拾对我皇室的信心,就算是把我的衣衫,首饰都变卖了,我也在所不惜!”

第七十章情义无价

    第七十章情义无价

    听说阿娇愿意赔偿,正在打牌的三人齐齐的停了手,齐刷刷的瞅着阿娇,眼中满是对金钱的渴望。

    阿娇叹口气,从自己的金子堆里挑选了三枚最小的金锭,赌气般的丢给了三人。

    云琅叹口气道:“云氏的染料作坊,丝绸作坊,印书作坊,造纸作坊,冶铁炉子,炼金炉子,加上造船作坊,造车作坊,金器作坊,铸币作坊,再加上云氏九座高楼,十余处亭台,莲花池子,金鱼池子……你就赔我二两金子?”

    曹襄也赌气般的将那锭金子丢在桌面上道:“曹氏阳陵邑占地近百亩的大宅子,加上上林苑那座占地五百亩的庄园,二两金子少了。”

    李敢历来不敢在阿娇面前放肆的,这个时候将二两金子握在手中,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

    阿娇弱弱的瞅着果盘里面的那柄锋利的匕首道:“你们认为多少是多?”

    云琅瞅瞅曹襄,曹襄跟着叹口气道:“我估摸着怎么也应该赔我黄金十两。”

    云琅沉重的点头,附和曹襄的话,而李敢则在震惊之下,从椅子上一下子向后翻倒。

    阿娇咬咬牙道:“五两,不能再多了。”

    说完话,又从金子堆里小心的翻出三枚比较大的金块,推给了云琅三人。

    云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愉快的将这两枚金块收进袖子里,还用手按一下,直到确定这两块金子老老实实的待在袖子里,这才开始重新抓牌。

    曹襄也一样露出满意的表情,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牌桌上。

    从地上爬起来的李敢狐疑的瞅瞅云琅跟曹襄,也有样学样,小心的把两枚金块收起来,也就不再说什么赔偿的事情,四人又开始愉快的打牌了。

    晚饭就是在长门宫吃的,阿娇破例喝了酒,云琅,曹襄,李敢喝了更多,走的时候三人都已经有了一点醉意。

    才离开长门宫,心急难耐的李敢就捉住云琅的袖子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个章程?

    这五两金子表示什么?”

    云琅奇怪的看着李敢道:“五两金子就是五两金子,还能是什么?”

    曹襄皱着眉头问道:“你以为会是什么?”

    李敢丢开云琅的衣袖左右瞅瞅,见护卫都在远处,就低声道:“这五两金子难道没有代表更多的钱财?”

    曹襄摇头道:“阿琅说的没错,五两金子就是五两金子,我们的家被毁掉了,阿娇贵人给我们每人赔偿了五两金子,这件事就两清了。”

    “啊?”李敢惊叫一声,引得护卫们齐齐的向这边看过来。

    云琅拍拍李敢雄壮的肩膀道:“回去跟李陵商量一下,他应该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曹襄见李敢还是一脸茫然地样子,就不耐烦的道:“你跟这个傻子卖什么关子,直接说不就完了吗?

    我问你,你想造反吗?”

    李敢傻傻的摇摇头。

    曹襄点点头道:“我们两也不想造反,我再问你,你家缺少重建庄园的钱吗?”

    李敢再次摇摇头。

    曹襄轻轻叹口气道:“我们这些年跟阿娇风风雨雨走到今天,你觉得我们兄弟三个欠阿娇多少?你让阿娇如何赔偿我们?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四家的损失是一点黄金就能赔偿的了的吗?”

    李敢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摸摸袖子里的金块道:“这不是金子,是阿娇的情义,我们拿走了这些金块,就等于接受了阿娇的愧疚之意,接受了她的歉意,也接受了她的情义,也等于告诉阿娇,我们的情义不变,依旧万金难求!”

    曹襄笑了,回首看着逐渐点亮灯火的长门宫,骄傲的对李敢道:“你说的没错,不管是谁只要获得了我们的情义,就可以当金子使唤!”

    李敢哈哈大笑,转瞬间又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是陛下呢?”

    云琅冷笑道:“三十万金!”

    曹襄笑道:“我折半,十五万金。”

    李敢抓抓头发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用金子来衡量情义这东西呢?”

    云琅道:“情义无价这句话太虚了,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不可能毫无底线的任由别人挥霍我们的情义,五两,是我们的底线。”

    李敢嘿嘿笑道:“我觉得我现在很富裕。”

    曹襄在李敢的胸口捶了一把道:“我们同样的富裕。”

    云琅瞅瞅黑暗中的那些废墟头疼的道:“我们今晚住在哪里?”

    曹襄道:“住自家的帐篷!”

    说完话,就一马当先的冲着自家的废墟走了。

    云琅目送李敢离开,自己安步当车,越过大片的空地,回到了属于云氏的废墟。

    宋乔站在帐篷前等候云琅归来,云琅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将五两金子放在她的手里道:“云氏开始重建吧。”

    宋乔叹口气道:“这就是皇家的赔偿?”

    云琅摇头道:“这是阿娇的赔偿!”

    宋乔轻声道:“既然是阿娇的赔偿,有五两金子,也就说的过去了。”

    云琅点点头,拍拍宋乔冰凉的手背道:“做好准备,云氏在建设的同时,也要拿出钱来帮助流离失所的百姓。”

    “拿出多少?”

    “如果有必要,全部拿出来……”

    宋乔拉着丈夫回到牛皮帐篷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道:“小光等你很长时间了。”

    云琅喝了茶,就径直去了安置云音的帐篷,她的帐篷驻扎在地热通道上,进去之后,里面温暖如春。

    霍节张开手臂要外公抱,云琅接过霍节,抱着她在帐篷里踱步,这孩子只要到了晚上,就困倦的厉害。

    云音离开了帐篷,霍光就对云琅道:“师傅,其实您可以有更多要求的。”

    云琅瞅了霍光一眼道:“你觉得我该有什么更高的要求?”

    霍光轻笑一声道:“给弟子五年时间,就可以让这天下变色。”

    云琅见霍节睡着了,就把她放到了床榻上,给孩子盖好被子,轻轻地用手指触摸一下孩子娇嫩的脸蛋,低声道:“你以为我想当皇帝吗?”

    霍光笑道:“已经有这个可能了。”

    云琅从床榻上站起身恋恋不舍的瞅着霍节,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圈之后就对霍光道:“你想让我成为皇帝吗?”

    霍光道:“弟子以为,尝试一下没有坏处。”

    云琅摇头道:“我也对皇帝这个位置充满了好奇之心,只是一想到后果,我觉得还是保持现状就很好了。”

    霍光冷笑道:“即便是失败,弟子也有法子让师傅裂土封王!”

    “这样做的后果是我要跟你兄长成为仇敌,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出现我抱着他尸体大哭的场面,这样的场面我想想都觉得心疼,更不要说让它真实发生了。

    一旦出现这样的场面,当皇帝的乐趣就少了八成之多,如果再算上阿襄,阿敢,阿娇他们,你觉得我剩下的岁月还有快乐可言么?”

    霍光崇敬的瞅着自己的师傅,跪倒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轻声道:“师傅,所以您宁愿选择跟我兄长,曹襄,阿娇他们打麻将也不愿意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是吧?”

    云琅抚摸着霍光的头顶轻笑道:“别说打麻将这种美事,就算是跟他们一起在树林中漫步的快乐,就足以让我对皇帝宝座弃之敝履!

    小光,我的孩子,我以为皇帝这个位置其实是一个坑,一个足矣把一个原本可以过快活日子的人变成野兽。

    除非这个人的快乐源泉就是权力!”

    霍光抬起头道:“弟子想试试。”

    云琅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大丈夫生在人世间,自然要活的痛痛快快才好。

    师傅的快乐源泉与你不同,所以,选择也就有了差异!”

    “您不阻拦我?”

    “我为什么要阻拦你呢?这会让你感到痛苦的,与其让你痛苦,不如让别人痛苦!”

    “师傅!”

    “嗯?”

    “你真的好自私!”

    “你在指责一个为这个国家倾尽全部心力,一个愿意为了这个国家毁家纡难,一个愿意为了受灾百姓倾尽家财的人是一个自私的人?”

    从小聪慧到大的霍光第一次觉得有些词穷。

    见师傅就要走出帐篷了,就对师傅大声道:“掌握权力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就要当皇帝!”

    云琅头都不回的走出了帐篷,只留下简短的五个字:“你高兴就好!”

第七十一章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第七十一章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云琅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发现四个老婆整整齐齐的躺在帐篷里,见他回来了,就冲着他笑。

    宋乔才要说话,苏稚就从被子里跳出来,钻进云琅的被子里腻声道:“我怕冷!”

    云琅笑吟吟的坐在床上道:“家里的帐篷不够了吗?”

    宋乔没好气的道:“你的小妾们害怕!”

    云琅奇怪的道:“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年纪最大的卓姬笑道:“家没了,就不能再没了丈夫,总归啊,要抓住一样才成。”

    云琅豪迈的挥挥手道:“以后不用抓,我们一辈子就在一起,反正我没了官职,没了爵位,也没了钱,成了长安著名的三无人士,就剩下时间了。”

    红袖呼扇着湿漉漉的眼睛小声道:“如此也好!”

    苏稚着急的扯着云琅的衣袖,希望他早点钻被窝,宋乔拍了苏稚一巴掌,伺候云琅洗了脚,夫妻五人就围坐在床榻上,准备规划一下云琅的退休生活。

    霍光同样瞅着沉睡的妻女心绪难平。

    人生大转折的时候,想要做出一个明智的决断很难。

    师傅已经成了仙人一般的人物,从今天的谈话中,他已经发现,师傅对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已经彻底的没了兴趣。

    从他十三岁跟师傅进行的那场重要的谈话开始,他就知道,师傅迟早有一天会丢下所有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尽情的享受他剩下的岁月。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云音睁开了眼睛,瞅着丈夫道:“夜深了,安寝吧。”

    霍光指指自己的脑袋道:“这里面乱的厉害,睡不着。”

    云音笑了,拉住霍光的手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也会有难住你的事情?”

    霍光笑道:“人世间的很多事情都不可能仅仅依靠智慧就能解决。

    如果事事只想着占便宜,只想着利害,这种选择自然难不住你夫君。

    以前的时候,你夫君我认为,人生在世,不可亏待自己……今天跟师傅谈过之后,我又发现,有的时候,舍弃,吃亏,并不一定是坏事。

    就师傅的表现来看,吃亏似乎让他更加的快乐。”

    云音笑道:“耶耶是耶耶,你是你,这一点耶耶早就说过,还说,弟子不必不如师,比师傅强的弟子才是一个好弟子。

    所以啊,你就放心的按照你的心愿去行事,我不认为耶耶会阻拦你。”

    霍光哑然失笑,拍着胸口道:“我今天跟师傅说了很多话,包括我想当皇帝这种话,就是希望师傅能够阻拦我一下,让我熄灭这样的野心。

    可是,师傅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说,很不负责仁的对我说,‘你高兴就好’。

    如果真的让我按照这种心态去行事,这世间恐怕没有多少人,多少事能让我高兴起来。”

    云音依偎在霍光的胸前,指着沉睡的孩子低声道:“你现在不高兴吗?”

    霍光笑道:“自然高兴。”

    云音闻言笑了,拍打一下霍光的胸口道:“既然夫君现在已经很高兴了,那还要做什么改变呢?

    难道说继续改变可以让你更加快活吗?”

    霍光摇摇头道:“你夫君现在内有贤良之长辈,有贤惠的妻子,忠贞的兄弟,让人怜爱的孩子。

    外有大权在握,让天地变色只在一念之间,大丈夫该匹配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少。

    那里还有比这样的快活更加欢乐的事情呢?

    就算是皇帝,此时此刻,恐怕也没有我这样的处境。”

    云音笑颜如花,呢声对霍光道:“既然如此,想那么多做什么。”

    霍光低头看看靠在胸前的云音,不由自主的笑了,解开衣衫上了床榻,两夫妻围拢了闺女,相视一笑,霍光遂探手捏熄了烛火……

    刘彻打了一个哈欠……

    哈欠似乎会传染,坐在他身边的云哲同样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随即,坐在他身边的刘旦,刘胥,刘,也跟着打起了哈欠。

    卫子夫,刘据的死亡,对刘彻似乎并没有带来多少伤痛,宦官们处理完毕了妻子的丧葬,刘彻就迅速地投入到调整国策这件重要的事情上来了。

    一个国家不可能长时间的保持高压状态,时间长了,前秦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旧有的格局被打破了,这一点,刘彻是非常满意的,一个国家想要永远兴盛,就必须时刻敲打官吏,否则,就会出现文恬武嬉坏风气的事情。

    云琅,曹襄,李敢这些能影响朝政的人,已经从朝堂上消失了,就像今日上朝,他放眼望去,站在大殿里的臣子都是一个比一个年轻的陌生面孔。

    老迈的汲黯站在人群中格外的刺眼。

    “汲黯辞官的本章准了吧!”

    打过哈欠之后,刘彻就揉揉酸涩的眼睛对刘旦道。

    云哲皱皱眉头道:“父皇,朝中大臣已然太过年轻,如果汲黯再离开,儿臣以为不妥。”

    刘旦抬头看了云哲一眼道:“没什么不合适的,父皇将要在今年改元‘太初’,启用新的历法《太初历》,自然要万象更新,启用年轻人并无不妥,怎么,妹夫自己都是年轻人,就已经老态龙钟了不成?”

    说完话,刘旦,刘胥就一起大笑了起来。

    刘彻对刘旦刘胥表现出来的无礼模样并不在意,这是刘彻目前最大的变化,他不再对自己的皇子冷若冰霜,开始有了一些父亲的模样,甚至有一些纵容。

    他微微一笑,对云哲道:“当年朕还是少年之时困居上林苑,身边并无老成持重的臣子来辅佐朕,相反,只有一些年轻人在与朕一起日夜操演羽林。

    这些年轻人与朕一起成长起来了,现在,朕相信目前的状况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

    对朕来说,不过是重头再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年轻的臣子如果堪用,朕不吝重用,如果不堪用,那就废黜之。

    不过,朕以为,不出十年,定会有新的一批人成长起来,供朕驱策!”

    刘旦,刘胥齐齐恭贺父亲,云哲跟刘却坐在原地,齐齐的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刘彻不以为忤,指着云哲道:“你不相信朕吗?”

    云哲连忙道:“儿臣担心父皇的身体,这才两个月的时间,您的鬓间白发多了一倍。”

    刘彻淡淡的道:“总要付出代价的。”

    刘胥斜着眼睛看了正在拍父皇马屁的云哲一下,从手上的奏折中挑选出来一份,放在刘彻面前道:“启禀父皇,这是原太史令司马迁所书的奏折,文章中对父皇近日的行为颇有微词。”

    刘彻微微一笑,抬手推开文书冷笑着道:“朕既然做了,就不怕人说,司马迁说朕的不是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也不用拿司马迁来对付阿哲,你们兄弟四个要拧成一股绳,万万不能内讧,让他人有可乘之机!”

    刘彻话音刚落,云哲就重重的一拳打在刘胥的鼻子上,而刘胥此人原本力大无穷,眼见吃亏了,哪里能忍耐得住,跳起来就冲着云哲冲了出去。

    刘胥在霍去病等人的眼中自然是不值一提,可是,放在普通人中间也堪称猛士。

    转瞬间就跟云哲打成了一团。

    刘彻对两人打架的事情并不在意,他以前在训练羽林军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法子。

    如果两人不对付了,是可以打架的,一旦分出胜负之后,输的人很倒霉,不但要听赢家的话一次,这顿打也是白挨。

    刘小心的往刘彻身边凑凑,说起文事,刘还是不错的,说到武事,就不是他所长了。

    刘彻研究完毕关中十六郡守名单之后,云哲跟刘胥的对战也以云哲的胜利告终……

    “明日将这份名单交付田千秋。”

    云哲答应一声,就开始收拾纷乱的桌面。

    刘胥来到父亲身边才要说话,就被刘彻瞪了一眼:“打输了就要告状?

    朕不会听的,你以后如果不想总是被阿哲欺负,就要想办法打赢阿哲,否则,就做好一辈子受欺负的准备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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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乡介绍:
我们接受了祖先的遗产,这让中华辉煌了数千年,我们是如此的心安理得,从未想过要回归那个在刀耕火种中苦苦寻找出路的时代。反哺我们苦难的祖先,并从中找到故乡的真正意义,将是本书要讲的故事。汉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