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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只知有军部,不知有朝廷

    未闻朝廷宣调,大军私至关门,不是造反是什么?

    王化贞可以肯定,他在广宁时绝对没有收到,也没有看到兵部任何有关调亲军至关门的公文。

    那么,这些打着亲军旗号的兵马是怎么从几百里外的建州跑到八里铺来的?

    有那么瞬间,王化贞都打了个寒颤。

    这两个月,京里的东林同僚们和他通了不少书信,其中议论最多的就是有关眼面前这支平了建奴的皇帝亲军,以及那个和郑家有千丝万绥关系的提督太监魏良臣。

    而议论的最终结果就是这支亲军不可信,那个魏良臣更不可信。众多东林同僚一致认定,如果朝廷真的让这支几万人的亲军入关,宫中必然会生巨变,危及国本。

    正在河南察访的东林党人、左佥都御史曹于汴日前向京中密报,说是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于上个月底到了洛阳,随后就进了福王府。

    福王与这个舅舅谈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当天福王府向洛阳城中有名的酒楼订了好几桌宴席命叫送进王府。

    此后种种迹象表明,郑国泰到访洛阳后,本来还算安份的福王似乎有些不安份了,时常在王府放声欢笑。

    据说福王还下令叫人给世子多备冬衣,这事本是寻常,但那制衣的人却无意与人漏了嘴,说什么福王讲京里比洛阳这边要冷,所以世子的冬衣得厚些。

    这就不能不让人浮想翩翩了。

    皇帝病重,便是驾崩,福王这个亲藩未得新帝宣召也不可能进京吊唁。当初李太后驾崩,同为亲藩的潞王不也是没能进京吗。

    基本上,只要就了藩的亲王,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归京。那么,福王讲京里比洛阳冷,是什么意思?

    是他福世子要进京,还是说他福王有可能进京?

    又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一个就了藩的亲王再次进京?

    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只能是宫中生变,国本动摇。

    王化贞不是在怀疑,而是已经认定一场天大的阴谋正在进行,望着那些正看着他的所谓亲军,他似乎已然看到了江山社稷为之动荡。

    为什么山海关那边毫无动静?

    从这些亲军风尘仆仆的样子判断,王化贞估计他们也是刚刚赶到八里铺,山海关那边的驻军对此可能一无所知,所以他必须示警。

    示警的最好办法就是闹出动静来,这样即便他被亲军所困,也会有其他人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到关门。

    故而,他拒绝亲军检查,声称他乃广宁参议,朝廷命官,岂能任由一支来路不明的兵马搜身。

    不得不说,熊本大队的官兵们对朝廷是忠诚的,对朝廷也是敬畏的,哪怕他们都是尸山血海滚过来的,面对一个朝廷命官,在没有上面明确的命令情况下,他们竟然真的没敢搜王化贞。

    只是,军令又让他们不能随意放王化贞过去,于是僵持了下来,继而事情传到了熊本那里。

    熊本也有些发懵,他是纯粹的军人,只知奉命行事,但给他的命令中并没有提及如何应对官员。

    加之对方是正五品的官员,熊本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放他过去,还是严格按照军部的命令检查。

    王化贞也看出了这些亲军不敢拿他如何,不由底气更足,怒斥熊本等人,说他们在八里铺私自设卡是严重的逾越行为,他一定向朝廷上本参奏。

    “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我皇军将于近日在宁锦一线进行大演习,上头命令我等提前至此准备,因建奴新定,但尚有不少建奴余孽活动,为防这些余孽刺探皇军情报,上头命我在此设卡,也是为了安全起见,请这位大人见谅。”

    熊本的汉话并不是太流利,并且一急就容易说不出来,因此是由他的大队作战参谋田忠出面跟王化贞解释的。

    “什么上头?是辽东巡抚衙门,还是蓟辽总督衙门,又或是兵部,内阁!”王化贞故意绕过了辽东经略衙门,因为他知道魏良臣和杨镐的师生关系。

    那杨镐也是忒丢大臣的脸面了,身为经略要员竟与一个阉人打的火热,传闻其在沈阳事事唯那学生太监之命是从,哪里还有半点士大夫骨气,又哪里还有半点重臣节操,京师朝堂对此是骂声一片,耻笑一片。

    有好事者将那魏良臣比作成化年间的汪直,将杨镐比做当时的辽东巡抚陈钺,别说二者还真是相像的很。

    可不管是汪直还是陈钺,二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杨镐宦海沉浮,屡上屡下,没想到了却要落个与阉人共伍的名声,也白枉了他杨京甫一生了。

    王化贞真是打骨子里看不起杨镐,跟什么人混在一块不好,非要跟个太监混在一起,他也不想想东宫一旦登基,这个魏良臣还能有今日的权势么。

    “纳尼?”

    熊本对帝国的官制有些不明白,所以压根听不懂王化贞说的这些都是什么,田忠却是知道,但却无法回答,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和这些衙门无关。

    “尔等这也说不上,那也说不上,岂敢在此对本官无礼,将路让开,若是误了本官公务,定要尔等好看!”

    到底是在河西震得住蒙古人的左参议,王化贞的官威还是不小的,其随从见状也是厉声喝斥,俨然已是占了上风。

    “熊本君,是不是?”

    田忠只是作战参谋,做不了大队长的主,他有心放这个广宁参议过去,避免此事闹大,给上头添麻烦。

    熊本看了看田忠,又看了看那个穿绿袍绣禽兽的官员,突然将自已的指挥刀抽了出来,坚决说道:“本人接受的是军部命令!不管什么人,在大演习期间,都必须服从军部的命令,无条件的服从!”

    “军部?”

    王化贞一愣,“什么军部!”

    “军部,大明皇帝亲军陆军、海军的联合指挥本部所在,更是帝国国防方针的核心所在!”

    态度强硬的熊本汉话竟然说的顺了。

    对方所说的这个什么联合指挥本部,帝国核心着实让王化贞呆了又呆,他愤慨的怒道:“你这军部难道还能大过朝廷不成!”

    “阁下,我等只知有军部,不知有朝廷!”

    熊本将指挥刀缓缓抬起,指向了无比愤怒的王化贞,“如果阁下不愿配合,我将执行军部命令,对阁下行使制裁的权力!当然,鄙人会尽可能给予阁下身为官员的最大体面!”

第二百六十三章 是南下,还是北进!

    广宁中前所,卧牛山,此山不高只数十丈,但登临此山便可远眺觉华岛,是辽西有名的风景名胜。

    宋献策是二登卧牛山了,几个月前他出关时曾上过卧牛山,只是那时心情与此间有天壤之别。

    山脚下的绵延旌旗以及身后簇拥的数十宪兵队官兵使宋献策此次登卧牛山,很像是衣锦还乡的要人。

    海天一线使得宋献策的心情也的确格外的舒适,上山途中与侍从室的那帮人谈笑风生,很是融洽。

    “宋主任,按约定时辰,联合舰队今日一定能赶到觉华岛。”

    侍从室机要参谋、魏公公同乡、原肃宁大德米铺伙计周秉诚看着远处的海面说道。

    “嗯,很好,主任我走南闯北几十年,可是头一次见识海军呢。”宋献策打开手中的扇子,其时海风不小,海边根本不热,哪里需要扇扇子。

    “主任有所不知,联合舰队是公公在原先吴淞水营的基础上为咱大明建的一支强大水师,后来福建和浙江的水师也并入了一部分,征日之役又合了倭国不少战舰,现在舰队规模是亚州最大,拥有大小战舰近千艘,各式炮三千余门,官兵七万余人呢。”

    周秉诚将自已了解到的联合舰队基本情况向宋主任作了简短汇报。这也是他的职责。

    宋献策点了点头,虽然跟着魏良臣那家伙也有两个多月了,但一些地理名词他还是不太懂,不过魏良臣常说的东亚共荣政策他还是比较赞成的。

    咱大明帝国就是要把日本、朝鲜、安南这些藩属捆绑在一起,浩浩荡荡出去抢东西嘛。

    周秉诚又将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施德政、参谋长官沈有容等高级将领的出身向宋主任做了详细汇报。

    “如此说来,施长官和沈长官都是外人了?”宋献策眉头皱了皱,“这么大一支舰队怎么能交给外人统领呢?”

    “这个...”

    周秉诚无法给宋主任解答这个问题,事实上海军那边和陆军有根本性的不同,陆军的主要将领基本都是魏公公一手提拔任用的,中层军官三分之一都是魏公公亲卫队出去的,而海军的主要将领却是原南直和浙闽水师的将领。

    所以,皇军现在有海军派和陆军派的说法,海军那边因为是正规军出身的原故,很是瞧不起兵员复杂的陆军。

    双方虽然都接受魏公公的命令,但私底下又相互瞧不起,海军说陆军是白痴,陆军说海军蠢货。

    为此,魏公公曾在一次陆海军联席会议上拍桌子大骂陆海军都是马鹿,这才把双方的矛盾给压制了下去。

    然而,即便有魏公公的强势压制,陆海军双方在根本性问题上还是有很大的分歧。

    比如征日之役结束后,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施德政向大本营递交了一封海军未来作战纲领。

    施德政希望大本营能发挥海军现在兵员船只优势,向东南亚进军,帮助当地的汉人推翻土人统治,并且将以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等为首的西洋各国势力从东南亚赶走,重新设立永乐年间的旧港宣慰司,使占城、真腊、爪哇等地区重新归入帝国版图,再现当年的永乐盛世。

    海军为了实现这一计划,已经向东南亚派去了不少侦测船,并且通过往来特区海贸的海商们绘制了很多海图,以及当地西洋人驻军势力分布,可以说只要大本营批准这一计划,海军就有足够的信心为大明重新夺取东南亚故土。

    当时,魏公公正忙于国内的平奴战事,考虑海军这一计划是不亚于讨日的远征,单海军一家难以收复并实际驻军控制旧港故土,所以公公没有批复海军。

    但不知为何这个计划叫陆军的人知道了,第一军首先表态说是日本的武装叛乱尚未平定,联合舰队必须帮助第一军打击日本的叛乱分子,这个时候联合舰队要是大举南下,是舍本逐末。

    第一军表示,海军此时除了配合陆军完成对日本的最后总打击外,支持并支援海贸,从中收取关税才是海军的根本,而非求功求切,冒然远征,劳师伤财。

    台湾那边警备师团也表示,台湾刚刚纳入帝国版图,急需大量人力物力进行开发,要是联合舰队南下旧港,届时肯定要台湾提供远征所需钱粮,那对台湾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辽东这边新组建的第二军对海军南下计划也不感兴趣,他们认为南下不如北进,集中皇军优势兵力不断往北推进,将蒙古人彻底消灭。

    对于中华将领而言,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才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追求。

    南下,去那些岛上打仗,实在是叫陆军提不起兴趣。

    再说,南下立功出风头的肯定是海军,陆军去了不过是陪衬,他们就更加不愿意了。

    海军要南下,陆军要北进,双方的矛盾自然就无法调和。

    好在,是南下还是北进,还是保持现有格局,都需皇军的最高统帅魏公公决断。

    而此时朝廷的政治局面,北进和南下都非大本营考虑的,大本营现在最关心的是京师。

    “关东——81”大演习的初衷不仅仅是向京师表明皇军的战斗力,更是魏公公对海军和陆军战斗力以及联合作战能力的一次锻炼。

    公公希望海军方面能够全力以赴参加这次大演习,所以他派宋献策为自已的代表前来卧牛山等侯联合舰队的到来。

    因为时间还没到,宋献策和侍从室这帮人便在山上找了个地方休息等待,这时却有宪兵队的人骑马赶至,他们带来了一封八里铺的急报。

    看过那封急报后,宋献策的神情有明显的变化,他问宪兵队的人:“熊本大队长当时是这么说的?”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宋献策又问那个广宁参议王化贞现在何处?

    宪兵队的人说王化贞被熊本大队扣留了。

    “扣留?”

    宋献策沉吟片刻,吩咐宪兵队的人赶到熊本大队,将那个王化贞放了。

    “宋主任,王化贞是朝廷命官,若将他放了,恐怕熊本大队那句话会流传出去。”

    宪兵队的这个小队长政治方面是合格的,他敏锐意识到熊本大队长当众说的那句话是会对魏公公构成极大麻烦的。

    宋献策不快了,哼了一声:“叫你去就去!怎么,我这个主任指不动你们?”

    “不敢!卑职这就去熊本大队传令。”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宪兵小队长心里再清楚这件事会有多大的麻烦,也必须执行侍从室的命令。

    “只知有军部,不知有朝廷,妙,妙啊。”

    宋献策缓缓转身遥望海面,嘴角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从外海归来的联合舰队

    感谢李坤同志为魏二呆慈善基金会捐赠的400两银子!

    公公表示早就应该搞慈善了,要不然哪有钱买华子,总不能挪用军饷吧。

    ........

    登州水营每年都会派船出海巡洋,早些年因为倭寇的缘故,登州水营大概五六天就要派船出海一次。后来没了倭患,承平日久,登州水营出海的次数明显就少了下来,如今大概保持每月出海一次的频率。

    不过每次出海的船只顶多一哨五条船。

    兵部册上,登州共辖水军五营,即水左营、水右营、水中营、水前营和水后营。每营设领兵官一人,每营两哨,每哨设哨官一人,每哨配备福船二艘、海苍一艘、艨艟二艘。

    这样一来,登州水营共五营十哨,拥有大小战船五十艘,官兵三干余人。如此配署,以登州水营承担的登莱至南边海州这一段水面巡防和安靖已是足够。但每次出海顶多一哨五条船,登州水营也未免太过糊弄朝廷了。要知道嘉靖年间,水营每次出海巡防至少是四哨二十条船!

    只是,哪怕兵部每年都有人过来堪核水营,水营也存在很多问题,但每年水营还是能够从兵部那里领取足额的饷银,并且登州内外对水营为维护地方安定所做的贡献都是皆口称赞的。

    这就是会做人,会做官的原因。

    水后营陆哨官却属于不会做人的那种官,在水营干了快二十年还是个哨官,可见这人是有多么的不会做官。

    但不会做官,却会带兵。

    整个登州水营五营十哨,就属陆哨官这个哨的船只维护保养的最好,并且从不参与往朝鲜贩货,也从不允许部下们将船驶出去打渔。

    可能是水营的高层也觉得需要一两个会打水战的人撑局面,这样万一哪天有事不致于整个水营上下都眼睛抹黑,所以对这个陆哨官也算照顾,该给的都给,唯独不给他升官。

    陆哨官呢,可能也真是个憨性子,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不对,怎么说呢,这人属于逆来顺受,或者是那种我别的不管,只要把手头事情做好就行的那类人。

    水营巡海其实是两个目的,一是巡防看有没有水盗或倭寇;二就是演练战船,操习水手,不使水营的看家本领生疏了。

    每次出海巡防都是以七日为期,今天便是陆哨官这一哨五条船巡防的最后一天。

    这七天,陆哨官他们到的最远处是南边的海州,一路巡防并没有什么敌情,除了渔民的渔船和一些商船外,他们什么也没见到,日子可以说是非常枯燥。

    什么样的官带什么样的兵。

    陆哨官手下这三百水兵可以说是登州水营的精锐了,尽管多卖力也不会给他们换来什么好处,但在哨官的操训下,这些士兵还是努力完成了他们作为水兵应尽的职责。

    福船上的几门炮刚刚打过,炮手正在用布清着炮膛。陆哨官就在一边看着,对于炮手而言清理炮膛可是件十分重要的事,如果炮膛里面不清理干净,下次打起炮来就有可能出事。

    “哨头,等靠了岸是不是跟上面要点肉让兄弟们打打牙祭?弟兄们天天吃咸鱼干,一个个胃都要吐了。”

    一个年纪大的老炮手跟了陆哨官有十三年了,所以敢跟陆哨官打趣。

    “我去要,他们不给,我自已割。”

    陆哨官婆娘难产死了,后来也没再娶,至今是孤家寡人一个,每日里就跟这帮弟兄厮混,发的那点饷差不多都贴补下去了。

    “哪能回回叫哨头割,靠岸后大家伙每人凑一点不就有了。”

    老炮手的话引得周围水兵们一片附和,当兵的最是实在,当官的对他们好不好他们都看在眼里。

    陆哨官笑了起来,正要说靠岸后他先去跟上面要肉,实在不成再凑,却有士兵突然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其他人朝那士兵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远处的海面上好像真有东西在靠近。但因为离得远,他们一时也无法辨认出是什么。

    哨官这一级可没有千里镜可用,想要看得远、看得清就得叫人爬上哨杆。陆哨官当下便叫一个士兵爬上桅杆看看远处是什么东西。

    上去的士兵一只手抱住桅杆,一只手搭在右眼皮上,很是眯了一会,然后就惊声叫了起来:“哨头,是船,大船,好多船!”

    底下的人官兵们听了都是一惊。

    “打旗,各船警戒!”

    陆哨官反应很快,不管来的是什么船,自家先做好警戒准备错不了。

    很快,看到陆哨官这边福船打出的旗号,其余四艘战船上的官兵们立时进入战斗状态。炮手们都开始往膛里装药子了。

    陆哨官又命五船靠拢,两条福船在中,其余三条一前一左一右,呈三角队形。

    随着远处的船队越来越近,登州水营的官兵们开始真切的感受到先前那个爬上桅杆的士兵为何那么惊叫了。

    对方的船真的多,很多。远远看去海面上好像一股乌云压过来般,风桅林立,让包括陆哨官在内的登州水营官兵们看的都是心惊。已经有士兵在想来的如果是敌船,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哨头,是从外海过来的。”老炮手面色凝重。

    陆哨官“嗯”了一声,他也从那支船队行进方向看出他们是从外海过来的了。

    但不管对方是从哪过来的,他都不会下令撤退。这片海域是大明的海域,而他和手下官兵的职责则是守护这片海域,不允许外敌的任何一条船在这片海域逞凶。

    哪怕战死在这里,他们也要守护这片海域。

    就在登州水营官兵万分紧张之时,远处的船队上空突然有三枚发烟弹升起炸开。

    “是自己人!”

    对方打响的发烟弹明显是大明军队才有,这让登州水营的官兵们都松了口气,他们虽然勇敢,但面对如此一只庞大的船队,试问谁心里不害怕呢。

    陆哨官却没有下令解除警戒,而是命令旗手打旗询问对方是哪边的水营。

    官兵们也在窃窃私语,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船队呢。有说怕是南边的广东水营,因为二十年前广东水营曾经大举北上援朝。也有说可能是南直的吴淞水营,他们的船也很多。

    “哨头,对方说他们是大明皇军联合舰队!”旗手努力识别对方旗语后高声叫道。

    “联合舰队?”

    老炮手一头雾水,看向陆哨官却发现他也是一脸困惑:朝廷何时成立了联合舰队?

    距离已经极近了,自称是大明皇军联合舰队的船队最近的船离登州水营只有一里多的距离。

    大大小小的战船怕是有好几百艘。福船、楼船、三桅炮船,甚至有看起来跟乌龟壳似的包铁船,各式各样的战船围绕在一艘高大的福船四周,浩浩荡荡的向着前方行进。

    跟这支船队比起来,登州水营的这五条船就好像大象脚下的蚂蚁一般。

    登州水营解除了战斗状态,他们看到联合舰队的炮口并没有指向他们。并且对方以旗语询问他们是否登州水营,在得到肯定回复后,联合舰队打出了敬礼的旗语。

    “敬礼?”

    陆哨官越发糊涂,大明水营旗语自国初便有定制,但敬礼是什么意思,他这个老水营还真是不知道。

    不过,很快陆哨官和水营的官兵们就知道了敬礼的含义。

    因为,联合舰队每条船的甲板和两弦上都站满了身穿白色军服的官兵,他们笔直的站立,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并拢抬至右耳上侧,无数双眼睛正视着只有五条船的登州水营。

    这就是敬礼?

    陆哨官下意识的也学着对方的模样将右手并拢抬了起来。

    一艘又一艘,半个时辰过去,船上笔直站立白色军服官兵的战船还在持续从登州水营官兵眼前驶过。

    这得多少船啊!

    陆哨官和部下们沉默的站立着,他们的眼中既有兴奋,也有羡慕。

    这才是强大的水师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山海关不是陈桥驿咧

    “登州水营连我们的近海舰队都比不上,司令官阁下却给予他们最高礼敬,这是为何?”

    联合舰队旗舰、伟大的皇帝亲军最高统帅座舰东亚号上,任职舰队副参谋长官、福建水师提督侯安之有些不明白司令长官施德政为何要下令给登州水营礼敬。

    “老侯,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司令官不是给登州水营礼敬,而是给少保礼敬。”

    参谋长官沈有容正拿着千里镜远眺前方,视线里有一支船队正在往东南方向行进。

    根据船队的规模和航向判断,他们应当是往皮岛和朝鲜的商船,估计多半是从天津出发的。

    去年魏公公还在日本时曾经召集海军的高层将领,对他们说大本营为了促进东亚地区的持续繁荣和稳定,将牵头组织以帝国、日本、朝鲜为核心的东亚贸易圈。

    这个贸易圈的主要运输方式将是海运,故而联合舰队要担负肃清此区域内所有海盗的任务。

    同时,要组织一支精干的船队分驻在皮岛、江华岛以及对马海峡,这支船队不承担作战任务,而是要承担商船救援任务,以确保东亚海贸圈的可持续以及可维持。

    因为联合舰队成立之后的重心一直在台湾和日本,对朝鲜以及帝国辽东海域并没有太多干涉和接触,因此对于如何将辽东和朝鲜海域纳入联合舰队的日常巡防,并帮助海贸圈的扩大和稳定,同时在辽东海域建设基地,沈有容这个参谋长官就得拿出具体的纲领来。

    “少保?”

    侯安之愣了下,旋即恍然大悟,是啊,这登州不就是戚少保的出仕之地嘛。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摘下帽子,向着登州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不无感慨道:“戚少保在登州十年,说起来这登州水营比浙军更早受少保节制,所以我等与登州也算是有一份香火。再者,大家同为帝国海军,都在替帝国守护这万里海疆,礼敬也无甚不可。”

    “司令官阁下是怕登州卫这边说咱们联合舰队目中无人吧?”沈有容放下千里镜笑了起来,说起做人施德政的确比他沈有容更擅长。

    “对了,老沈,你说魏公公让我们到辽东来参加演习,目的究竟何在?”侯安之这话看着是问沈有容,但视线却是在施德政脸上。

    沈有容不加思索道:“有什么目的?军部的命令不是说的明白吗,咱们联合舰队是要和第二军共同组织海陆大演习,一方面震摄鞑虏,另一方面也是提高我们海陆两军的战略和战术能力。”

    侯安之却摇了摇头,神情很是认真道:“老沈,你不会真这么想吧?”

    “怎么?”

    侯安之的样子让沈有容有些疑惑了。

    施德政若有所思。

    侯安之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黄中丞可是给我来信了,说现在朝中局面不乐观,天子病重,东宫问政,魏公公那里据说和贵妃娘娘有关系,所以朝中有人想打压魏公公。这个时候公公突然要我们到辽东来参加大演习,我想恐怕另有深意吧。”

    说到这,侯安之止住了,他想他的意思施德政和沈有容应该能会过来。

    “你是说魏公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沈有容断然摇头,“魏公公不是这种人。”

    “但万一真是如此呢?”侯安之却认为有些事情必须把最坏的一面想在前头。

    这件事,联合舰队的高层也应该达成共识,避免真的出现最坏一面时舰队内部意见分歧。

    “这...”

    沈有容也有些茫然,在朝廷政局如此敏感之时军部却下令在山海关以东进行一场规模浩大的海陆大演习,怎么看都不是如军部命令所言那般啊。

    “我们是军人,既然军部有命令,我们就执行,不要多想,也不要瞎想,我相信魏公公。”

    施德政开口了,他摆了摆手,沉声道:“我们海军能有今日之规模,能有征日之痛快,能不仰人鼻息,全赖魏公。所谓饮水不忘挖井人,只要魏公没有造反之心,我联合舰队便当唯军部命令是从。”

    “话是如此,但司令官有没有想过,联合舰队出现在觉华岛,在朝廷某些人眼里已然是完全倒向了魏公。”

    侯安之是个做事不喜欢藏着掖着的人,他想从施德政这里得到准确的说法。

    这也是福建巡抚黄承玄需要的答案,也是浙江巡抚高举的意思,更是浙党上下需要的答案,也是东南参与海事的大小士绅海商们的意思。

    “我说过,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施德政依旧是这一句话,他背对着的是一幅题字——“为帝国建设强大的海军,是联合舰队至死不渝的使命!”

    题词人,魏良臣。

    .........

    “熊本大队长真这么说了?”

    刚刚抵达距离八里铺还有四十余里地永安堡的魏公公被宪兵队传来的这一情报给惊了一下。

    “是,公公!”

    宪兵总队驻八里铺的小队长夏斯文给出了公公一个极其肯定的答复。

    公公眉头那是瞬间皱起,熊本这个家伙真是给他添乱啊。

    “那王化贞呢?”

    “已经放入关了。”

    “放了?”

    公公一惊,双手都有些发抖,“谁同意放的!”

    “回公公话,是宋主任。”夏斯文有些害怕。

    “宋主任?”

    魏公公感觉自已的脑壳不是有点疼,而是疼的很。熊本说那话的严重性,宋献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放王化贞入关的!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宋老表是故意的。因为这个老表的内心始终没有安定过,他啊一直蠢蠢欲动,逮着机会就要刮阴风,煽阴火咧!

    宋矮子,你个马鹿!

    公公胸中火焰那是“嗤嗤”的往上冒着,他老人家真是被宋献策这个马鹿给气着了,这老小子太混蛋了,唯恐天下不乱!

    只知有军部,不知有朝廷这话传到北京城,那是要变天的!

    老表啊老表,你个龟孙子是想着法的想要把咱魏公公变成魏闯王,想着法子的想要把这山海关变成陈桥驿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天诛国贼啊

    造反?

    公公真没想过,皇爷的信任、贵妃的厚爱,是他老人家心中永远也无法逾越的两座高山。

    他不会做对不起皇爷,对不起贵妃的事,只要皇爷在一日,他魏公公只会做大明的良臣,而非奸贼!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啊,呸!

    不吉利。

    我魏良臣又岂是那保鞑子党可比的!

    公公重新审视了下他很是信重的宋老表,思来想去觉得宋老表行事太过自我,且处处充满阴谋,实在是与公公光明磊落的性格水火不容。

    所以,他必须得敲打一下宋献策,要不然这家伙老是背着他煽风点火的,指不定哪天真能叫这家伙给弄成事,搞帮人在山海关前给他来个黄袍加身,那他魏公公就是帝国的千古罪人呐!

    如何个敲打呢。

    公公心头烦燥,要说本事嘛,宋献策是有的,他对明朝的政治格局和积病看的是很透彻的,要不然李闯王也不会用他为开**师,满鞑子也不会被他忽悠的当成神仙供着,混到八十多才仙逝。

    但这个本事总是不在点子上,有往邪路发展的迹象。

    将此人打入冷宫不用,公公是有些舍不得的。并且,公公个人还是有些恶趣味的,他喜欢宋矮子。打第一眼见这个矮子的时候,公公就相当的喜欢,哪怕被这家伙骗去不少银子,也欢喜的很。

    人嘛,就要有始有终。

    如今自家混出来了,公公就必须拉一把宋矮子。

    因此,这个敲打不能太严重,但又得让宋矮子知道公公的红线,什么事能做得,什么事做不得。

    思来想去,公公看向了一边一身亲卫装束的清夫人阿巴亥。他不是让阿巴亥深夜去宋矮子那里脱衣服劝说,而是让阿巴亥去给他拿纸和笔。

    虽说公公思想很是开明,但军中不能有女人这个明面的规矩总不好太过破坏,因此叫阿巴亥扮了男装。要不然,他不就跟李如柏一样了,带兵打仗还带个小妾随军,不成体统的很。

    别说,阿巴亥这一身男装穿起来,比那女装更为惹眼,让公公时不时的有点知男而上的冲动。

    有了笔和纸,公公要写点什么呢。

    只见他老人家咬着笔头在那沉思,许久,老人家动笔了,如天上文曲星下凡般呼呼划拉起来。

    文如泉涌,一柱香的时间内公公就洋洋写了千余字,在这封信中,公公从多个角度为宋献策指明身为皇军高层领导的重要性,以及他的主要职责所在。

    中心始终围绕帝国官员要保持对帝国忠诚这一角度,明确地提出帝国官员必须时刻以帝国利益、以人民利益为重,同时指出官员心中不能有狭隘、阴谋的思想。

    “献策同志,我给你写封信的初衷希望你能明白,我们要清楚的认知到过往的所谓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及所谓的从龙功臣这些思想是要不得的。

    你本人对于时局的认知存在很大错误,这个错误是危险的,会潜移默化你的行为,导致你做出无法宽恕的事情出来。

    要相信我,也要相信我们的皇军,改变并不一定要改朝换代,改变可以是不流血的改变,可以是内部的改变,我称这种改变为白天鹅改变。

    你将一些事情瞒着我,背着我做一些事情,是不合适的。据我的观察,你是很有才华和本事的人,那为什么不把这个才华和本事用在正道上,用在为国家为人民谋福利上面呢。

    如果你的目标实现了,我可以肯定我们的帝国会马上陷入内战的阴影之中,那样对国家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当官,就要为人民服务。当大明的官,还是当别的什么官,本质难道不是都应该替百姓造福嘛。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好好的,安心的当你的主任,反而一心要搞阴谋呢。

    总之,我必须要提醒你,你对于时局的估量是比较的悲观,这不利于你的长期工作.......”

    这封长达一千六百余字的信,被公公题名为《官员的修养》,因为公公觉得宋献策这个家伙现在缺乏的就是为官思想,或者说这个走南闯北的算命先生对自已的身份还没有真正的适应,总是将他看成是体制外的一员,故而就想打倒体制。而他本人又没有能力打倒这个体制,于是就接二连三的坑公公。

    这个思想,要不得。

    不管怎么说,主任也是官啊。

    是官,就得学会做官,懂得做官。

    要不然,就走不出心中的那方狭隘的小天地。

    将信塞进自已的专用信袋,盖上提督太监小印后,公公命亲卫立即给宋献策送去。并要亲卫给宋献策带话,接信之后务于三天内写一份读后感。

    之后,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对身边的阿巴亥闷声道:“要是这宋矮子还不听话,真把咱逼上梁山,我就让他去见你男人。”

    “怎么了,宋先生犯了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阿巴亥很精明,只字不提她那被砍了头的丈夫,依偎在公公身边好像个小媳妇般。

    公公没好气的说了句:“不许你叫他宋先生,叫他宋矮子!”

    “那怎么成,妾身这么叫了可是无礼的很。”阿巴亥嘀咕一句,心道那宋矮子的确不是好人,每次看自已都色眯眯的。

    “阿济格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忘了吧?”阿巴亥撒娇的样子配上这身亲卫装束,看起来很是有韵味。

    “嗯,不是跟你说了吗,朝廷那边要将战犯押至京师斩首示众,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们暂时留在沈阳...放心吧,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阿济格他们就是我的孩子,我这个当爹的还能害了他们不成,再等些日子,你也知道咱现在也不好过啊,朝廷里坏人太多咧...”

    公公好说歹说的把阿巴亥哄住,心里却在想杨镐怎么回事,他还真把那帮爱新觉罗养着不成,寻个由头把人一把火烧了不就完事了嘛,害得他天天想着借口哄阿巴亥。

    要不是害怕会落个铁木真的下场,公公早就亲自操刀上阵了。

    “歇得差不多了,走,去八里铺。”

    公公起身拍了拍屁股,一众亲卫立时簇拥过来,牵马的牵马,拎东西的拎东西。

    山脚下,却有激昂的歌声传来。

    “革新机会现已到,夜起暴风扫大明。

    功名不过梦中迹,唯有精诚永不销。

    离骚一曲高吟罢,慷慨悲歌今日完。

    吾辈腰间利剑在,廓清海内血泊涌!

    ..........”

    这熟悉的歌声让山坡上的魏公公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然后他就看到了骑在马上正放声高唱的沈世魁。

    这支部队是第五师团的第八旅团,旅团长就是被魏公公多次接见的孤胆英雄沈世魁。

    因为刚刚换装,所以即便第八旅团是从清河长途急行军至此,但官兵的精神面貌却很好,士气也很激昂。

    他们肩杠江南造,踏着行军的步伐排成整齐的队列,在军旗的引领下唱着激昂的军歌骄傲的向着南方前进。

    如一条冲向九天的神龙。

    然而,坡上的魏公公却对此感到万分寒颤,在确认自已听到的是什么歌后,他焦急的让人将沈世魁叫了过来,喝问对方士兵们唱的是什么歌。

    “禀公公,这是宋主任为我们第五师团专门谱写的军歌,叫《维新之歌》,怎么,这歌有什么问题吗?宋主任说这歌是公公的诗作改编而来的啊...”沈世魁注意到了魏公公脸色很不对,一时不知道自已做错了什么。

    又是宋矮子!

    公公简直是要天旋地转,难怪宋矮子前一阵天天跑他屋里翻他的东西看,甚至还熬通宵。

    只道这老家伙是真的在用心学习他老人家的著作,好领悟公公的思想精神,哪知这老家伙竟然动的这心思!

    这他妹的不是维新,是要天诛国贼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阴谋的味道

    反贼,脑后长反骨的反贼,骨子里的反贼!

    野心家,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野心家!

    公公直把宋献策祖上十八代都给日了遍,不日不行啊,这家伙都将手伸到了军中咧!

    什么维新之歌,这分明是宋矮子在借军歌之名蛊惑皇军,从而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主任是什么时候到你们第五师团的?”

    公公必须搞清楚宋献策的手往军队中插进多深,又有多少高级将领受到其的蛊惑。

    沈世魁意识到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不敢隐瞒,忙道:“两个多月前,就是公公视察阿布达里岗妇女特别劳动营的时候,宋主任到我们师团呆了几天,也就是那个时候,应师团长请求,宋主任为我们第五师团创作了这首《维新之歌》。”

    “两个多月前?”

    沈世魁这么一说,公公顿时想起来了,在决策关东大演习后,他便离开了建州往各地视察,第一站便是阿布达里岗妇女特别劳动营。

    依稀记得当时公公正在亲切接见那些通过特别劳动为父兄丈夫赎罪的建州妇女代表时,宋献策对他提出说要四处看看,以便能够更真切的了解建州的过去和现在,能够掌握现在建州正在落实的各项政策,取得第一手资料,从而能更好的为公公建言建策。

    想着这是好事,宋献策要帮自已忙首先就得了解自已的施政纲领,于是公公便同意他四处走走看看。

    没想到这老小子根本不是要去了解公公的施政纲领,也不是去瞻仰公公率领皇军浴血奋战的战场,竟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跑到了刚刚组建的第五师团部清河。

    “公公,是不是《维新之歌》有什么不对?”

    沈世魁心里打鼓,他看出来了魏公公似乎对第五师团的军歌很是不满,更像是对侍从室宋主任有什么意见,但究竟是为什么,沈世魁不知道。可越是不知道,他心里就越慌。

    要知道宋主任在他们第五师团的时候,除了师团长安国寺大人外,包括他沈世魁在内的旅团长、联队长,一些大队长们可是对宋主任十分敬仰和钦佩的。

    整个第五师团上下,简直是把宋主任当成了孔圣再世那种圣人看待,原因无它,这个宋主任不仅博学多闻,更精通术数。

    师团不少将领都曾得宋主任看相卜卦,所看所测皆是准确万分。下面一些人甚至还以“活神仙”称呼宋主任呢。

    就他沈世魁也是对宋主任佩服得很,这倒不是因为宋主任说他沈家要出大富大贵之人,而是宋主任竟将他沈世魁的过往算的很是精准,半字不差,不由不让人称奇。

    不过,若沈世魁知道宋主任在来第五师团前,早就通过大本营的档案室将第五师团所有人的履历看了一遍,就不会认为这个宋主任真是活神仙了。

    宋主任算命的本事是有的,但他另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过目不忘。

    魏公公这边没有回答沈世魁,可能意识到自已的反应有些让沈世魁紧张,公公还舒缓了下眉头。这既是对沈世魁为皇军所立战功的肯定,也是对他女儿的肯定。

    宋矮子为什么单单选择给第五师团创作军歌呢?

    公公在考虑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第五师团被授予皇军“钢铁之师”的称号?

    不对!

    宋矮子不是冲“钢铁之师”去的,他是冲安国寺去的!

    第二军三个师团中,第四师团长丁孝恭是高邮卫所军籍出身;第六师团长许显纯是武举、锦衣卫出身,更是皇帝的表侄,而独这个第五师团长安国寺却是个与大明格格不入的降倭出身。

    这个出身表明安国寺是和朝廷最没有瓜葛的一个师团长,这也意味着如果魏公公真要率领皇军打进山海关,安国寺是最有可能响应并积极支持的一个高级将领。

    事实上,安国寺也的确是魏公公嫡系中的嫡系,他能有今日完全是魏公公给予的重生。

    如果不是魏公公,安国寺恐怕早已经累死在铁场。如果不是魏公公对他的大力栽培,他也不会从一个降倭步步晋升为师团高官。

    因此,他的命运完全依赖魏公公,他的性命也完全和魏公公融为一体。如果魏公公倒台,丁孝恭这个高邮卫出身的高级将领或许还能回扬州,许显纯这个皇帝的表侄也不会受到太多牵连,但倭人出身的安国寺却一定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那么,安国寺不管是为了魏公公,还是为了他自已,也一定会率先打出第一枪。

    由此看来,宋矮子在去第五师团前是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他心目中的赵匡义就是这个安国寺啊。

    “宋主任除了给你们第五师团创作了军歌,他还说了什么?”

    公公要一查到底,他高度怀疑宋矮子很有可能在第五师团以自已的名义乱打招呼,搞出了一个反朝廷反皇帝的小集团来。

    “公公指的是?”沈世魁有些不解。

    公公沉吟片刻,道:“诸如有什么对朝廷不满之言?”

    “对朝廷不满?”

    沈世魁一愣,急忙摇头,“不曾,宋主任绝没有在我第五师团说过任何对朝廷的不满之言。”

    “你肯定?”

    这下轮到魏公公奇怪了,宋矮子搞阴谋搞惯了,能这么老实就弄个《维新之歌》,不搞些别的?

    “确是没有,至少末将并没有听宋主任说起此类言语...不过,”沈世魁似乎想到一事,但又觉此事并没有什么,所以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公公目光一动:“不过什么,快说。”

    沈世魁不敢隐瞒,当下说宋主任在离开第五师团时,师团长安国寺曾设宴为其送行。

    酒过三巡的时候,外面忽然刮起了狂风,本来明月高高突然就阴云密布,已是有了酒意的宋主任端着酒杯抬头看天,忽的对宴上众位将领说道这天象突然变幻,恐是上天有什么征兆。

    “于是,宋主任连卜三卦,但让我等吃惊的是三卦竟卦卦相同,我等不知其意,便问宋主任卦象何意,宋主任先是不肯说,说吐露天机是要折寿的,但禁不住我等再三劝酒,宋主任这才告诉我等卦象所言乃是什么八千女鬼定大明的意思。”

    沈世魁说完,见公公表情又变了,忙辩解道:“不过公公常教导我们万事要以唯物格物主义看待,所以我等根本不信宋主任卜卦所言。”

    这话说的沈世魁自个都快脸红了,他要真以唯物格物主义看待万物,也不会因为宋主任说他沈家要出大富大贵之人而窃喜万分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富大贵是应在沈家何人身上?

    这一点沈世魁也是纳闷,宋主任说的很肯定,所应之人并非他沈旅团长,而是沈家下一代。

    可沈家下一代并没有从军为官之人,而自家又是个女儿,这所谓大富大贵从何说起呢。

    “八千女鬼定大明?”

    公公嘴角歪了歪,刘时敏的是一个“乱”字,早前宋老表的是个“代”字,怎的在第五师团却用了个“定”字,这老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不过老小子几个意思,公公也从中嗅到浓浓的阴谋味道。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搞阴谋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乱也好,代也好,定也好,他都不喜欢。

    确认宋老表除了给第五师团弄了首军歌外,并无其它过份的事情,魏公公便抬手对沈世魁道:“咱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带部队吧。”

    公公并没有要求第五师团废弃《维新之歌》为军歌,因为这首歌第五师团的官兵已经唱了两个月,突然换掉有些莫名其妙,并且《维新之歌》的唱响似乎对公公也是好事。

    维新等同于清君侧。

    这首歌要是传到朝廷耳中,对某些人也是个震摄和警告。

    最重要的是,这首《维新之歌》无论是歌词还是旋律听起来还是很振奋人心的嘛。

    “那末将先下去了!”

    沈世魁稀里糊涂被叫来,又稀里糊涂退下,刚走了几步,魏公公却又叫住他,很是亲切的对他交待了一句:“听说你妻子近来多病,咱家便专门托人在沈阳买了几根几百年的人参,回头给你妻子寄去。另外咱家买了些小东西给你女儿,她要是不喜欢的话,咱家叫人重新买......没什么事了,你去吧,这次演习你们第八旅团要给全军做个榜样,叫这关内关外的人瞧瞧咱们皇军是如何个战无不胜。”

    魏公公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我妻子近来多病的,又为何专门给我女儿买东西?

    回到部队后的沈世魁脸色不是太好看,眼皮也一直跳的很。

    “你是看上人家的妻子还是人家的女儿了?”阿巴亥一脸酸溜溜的看着魏公公。

    “胡说什么!”

    魏公公板着脸扫了眼阿巴亥,“沈世魁是咱爱将,咱关心他的家眷有何不可!”

    “那你怎么从没给我买过东西?”阿巴亥嘀咕道。

    “缺什么自己买!”

    公公哼了一声,抬腿便要下山,新任亲卫队长、原女真降将,被誉为“皮岛四杰”之一的胡里改从山下急步而上,将一封刚刚收到的京师密信交给了公公。

    公公打开信看了眼,里面只两个字——“事成。”

    这封信没有落款,公公看后随手就摸出火柴将信给烧了,火光燃起的瞬间,公公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咧了一咧。

    那是阴谋的味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贵妃失心疯了?

    感谢“开心才是最重要”同志给公公维新事业注入百两活力资金!

    ..........

    皇后娘娘是两天前突感不适的,当时娘娘只说头晕呕心,站立不住,伺候的宫人以为皇后是因为伺候皇爷累了的缘故,加上皇后娘娘自已也没有太过重视,所以便没有宣太医,等到发现坏了的时候已是迟了。

    最先发现皇后娘娘病危的是内侍高起潜,他当时和另一个皇后身边的宫人准备将刚熬好的莲子羹端给皇后娘娘,结果却瞧见皇后娘娘不省人事,吓的莲子羹都打翻在地。

    太医赶到的时候,皇后的脸色已经由惨白而变青紫,四肢也在抽搐,眼睛半睁半闭。

    似乎皇后尚有意识,嘴巴微张微合想要说话,但却无法出声,只有涎水顺着嘴角流出。

    紧接着没多久,皇后娘娘就陷入重度昏迷。

    这可把乾清宫当值的宫人内侍们吓坏了,值守太监曹化淳第一时间就将皇后急病的消息传到了司礼监,当值的秉笔梁栋和钱顺得知之后也是立即赶到了乾清宫。随后不久出宫休沐的掌印孙暹也紧急入宫。

    太医院和御药局的人也来了不少,但太医们开了很多方子却都无法使皇后清醒过来,并且皇后的呼吸和脉搏也越来越缓慢,渐渐的甚至有进无出了,明显已是处于弥留状态。

    最终,太医院的这帮人无奈的表示,娘娘已是病入膏肓,他们实在是束手无策。

    “孙公公,这可如何是好!”梁栋和钱顺他们急得是团团转。

    “慌什么!”

    孙暹到底是掌印,思虑片刻便拍板做主马上宣召东宫太子和内阁首辅入宫,皇后将死这么大事,司礼监可不敢瞒。

    皇爷那边沉睡着,梁栋请示是否叫醒皇爷,孙暹和钱顺他们商量了下认为等太子到了再说。他们担心皇爷现在也病重着,受不了皇后娘娘过世的消息。万一皇爷这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实在是担当不起。

    很快,东宫和首辅就赶到了宫中,只是二人到的时候乾清宫已是传出哭声。若非事先得内侍通禀是皇后娘娘病危,东宫和首辅险些就以为是皇帝宾天了。

    “皇后怎么走得这么急?”

    望着已经咽气的中宫,方从哲很是骇然。东宫也是惊呆了,半张着嘴呆呆的看着皇后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

    孙暹赶紧提醒道:“阁老,此间须由你主持大事!”

    皇后宾天是大事,回过神来的方从哲立即派人去礼部召主持礼部事务的左侍郎刘一璟,以及其他在京重臣。

    没过多久,朝堂上下便尽数知道中宫宾天,五品以上的官员立时奔赴宫门按制磕拜。宫里各衙门也都按制开始准备皇后娘娘后事所需。

    曹化淳按规矩准备让乾清宫的内侍和宫人戴白时,孙暹却制止了他,说道陛下如今病重,乾清宫这里万不可白缟,以免陛下睹物思人加重病情。

    首辅方从哲赞同孙暹做法,稍后便与闻讯赶到的重臣们齐聚皇帝卧室之外,好等皇帝苏醒将皇后宾天之事告之。

    约摸未时三刻正,万历苏醒了。

    “怎么有哭声?”

    刚刚苏醒过来的万历就隐约听到宫中有宫人哭泣,再侧眼便看到太子和大臣们都在帘外。

    方从哲代表群臣上前泣道:“陛下,皇后娘娘薨了!”

    “什么?”

    万历没听清楚,也根本没想到皇后娘娘已经宾天,见这么多人在还特意说了句:“叫皇后来,朕要与她说几句话。”

    “陛下,皇后娘娘已宾天了!”

    方从哲说完便嚎哭起来,他这一哭,群臣及东宫也均是跪拜同哭。

    耳畔响起的群臣哭声终是让万历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身子有些凉,也有些颤,但他却是很平静的说了一句:“是么,皇后她去了啊。”

    平淡的声音中又似乎像掩盖复杂情绪,显得很是不自然。

    “父皇,母后她走了啊!”

    朱常洛早已哭过,对于王皇后,东宫是承情的,尔今也确是真情流露。

    “是啊,皇后她比朕先去定陵了。”万历喃喃自语,继而心头一颤,往事沥沥在目。

    尽管因为国本的事他和皇后已经形同陌路,但刚成亲那会的恩爱甜密却是终生难忘的,再想这些年来对皇后的冷漠,万历心中岂能没有悲伤。

    一切都不重要,也不要紧了,皇后离开了人间,万历再多的愧疚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朕,很难过,”

    万历抬手示意太子过来,轻声道:“皇后要与朕同葬定陵,”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你的母亲也要和朕一起葬定陵。”

    “父皇...”

    朱常洛没有想到父亲这个时候会提到他的母亲,一时有些错愕。他也不敢说话。

    “朕活着的时候对不住她们,死后便与她们长相左右吧。”

    万历面容很是凄凉,语气依旧是平淡,没有任何情绪的表现,甚至叫人听不出皇帝这句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

    翊坤宫。

    贵妃娘娘抱着常潓呆呆的看着外面的假山,好像失去了魂魄,直挺挺、一动不动的坐着。

    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睛也似乎都不会眨动般,就如同有人施法将娘娘她定住了一般。

    “娘娘?娘娘!”

    郑紫被娘娘的这个反应给吓坏了,惶恐的注视了娘娘许久,方才鼓起勇气小声的唤着娘娘。

    然而,贵妃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郑紫吓着了,急得险些失声哭起来,只是怕吓着娘娘怀中的皇九子硬是忍住了,继续的低声叫唤着娘娘,奈何娘娘还是没有反应。

    她只得伸出手来轻摇娘娘的臂膀,一面低喊着:“娘娘,您怎么了?”

    说着,双手不知不觉的加重了劲道,越摇越用力,最后竟成了大力的捏住了娘娘的膀子,这样才总算把娘娘的魂魄给叫了回来。

    而神智一返,贵妃却突然失控般的嘶叫起来。

    叫声很大,也很尖,不但吓的郑紫花容失色,也吓得怀中的常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贵妃一连三个“她死了”,抱着常潓一下站了起来,脸上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但眼中却汩汩出泪,不多时就把整张脸都染湿了。

    娘娘失心疯了?

    殿外的太监、宫女们无不骇然,暗自在心中胡乱思忖。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本宫要抢了

    贵妃娘娘真的好像疯了般,抱着九皇子在殿中来回的走,不停的走,时不时的突然站住痴笑几声,又时不时的突然定住,然后在那发呆。

    样子过于吓人,幸亏是白天,不然宫人太监们恐怕心底都要发毛。

    作为贵妃娘娘的贴身女侍,也是尚宫的郑紫,虽是翊坤宫的“大管家”,但毕竟是个女人,这会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关键时候还是男人靠得住,太监也是男人。

    “紫姑姑,娘娘这是...”庞保小心翼翼的走到郑紫边上,低声说娘娘这样子不对劲,得赶紧把她劝住,要不然怕会出事。

    郑紫微微点头,正要上前劝说娘娘时,却见贵妃突然抱着九皇子就往外面走。

    走得很快,也很吓人。

    郑紫慌道:“娘娘,你要做什么?”

    “这里闷得很,我要出去走走。”

    贵妃说话间已是到了殿门,她的脚步太快,已经不是走了而是奔。

    “娘娘,小心啊!”

    庞保怕出事,硬着头皮冲上前拦在了贵妃面前。

    “你这奴婢要做什么!滚开!”贵妃的声音很是尖厉。

    “娘娘,您这样可出去不得...”庞保不住的劝说,他是真担心娘娘会出事。

    “我有什么出去不得?这里又不是乾清宫,这里是本宫的地方!本宫想去哪就去哪,没人管得了我!”

    贵妃却是什么话都听不进耳朵,猛的挣脱了庞保,抱着九皇子往外走去。庞保被贵妃推到一边时,恰好手扯到了贵妃的衣服,“哗”的一下竟是撕下了贵妃的裙衣。

    “奴婢!”

    庞保吓坏了,刚要跪下时却发现贵妃的身子突然晃了一晃,然后身子便软了下来。

    “不好!”

    庞保和郑紫两人同时冲上将贵妃扶住,这才没让贵妃和九皇子摔倒在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庞保急的朝外面几个傻站着的伙者大叫起来,几个伙者赶紧冲了进来。郑紫抱住九皇子,几个伙者和庞保七手八脚的就将贵妃给抬了回去,放在那张娘娘最爱的躺椅上。

    贵妃的呼吸变得很急促,全身好像都汗湿了,衣裳绉成一团随着她蜷曲的身体一起瑟缩,看来很可怜的样子。

    “紫姑姑,娘娘这样子太吓人,是不是叫太医来看看?”庞保焦急道。

    “不行!”

    郑紫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嘴唇轻咬,吩咐庞保:“你去叫崔公公来,娘娘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好,我明白!”

    庞保也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赶紧往御药局去叫人。

    贵妃在乾清宫时,崔文升一直都在的,但贵妃被皇后娘娘撵走后,这崔文升肯定不能再在乾清宫呆了,这会正在御药局和人说起皇后娘娘宾天的事。

    “太医院的人都瞧过了,皇后这病来得很急,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突然就去了,唉...”

    “崔公公,听说锦衣卫的人去了乾清宫。”

    “他们去做什么?”

    “好像骆都督也在。”

    “天津那位么?噢,是了,他们得查验一下。”

    崔文升没有多想,皇后死的太突然,锦衣卫的人过来查查也是正常。不过照他看,皇后死因没什么可疑的,毕竟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好,也上了年纪,加上这两三个月一直在乾清宫伺候皇爷,身子累着导致宾天也是常理。

    “还好公公您没在乾清宫。”崔文升身边的打手巾小王有些庆幸的说了句。

    “你这话什么意思?”

    崔文升眉头一挑,旋即不再说话。小王说得没错,幸好他崔公公没在乾清宫,不然锦衣卫这一查,他崔公公没麻烦也得有麻烦。谁让他崔公公是贵妃娘娘的人呢。真要有心人想趁机对贵妃不利,他崔公公就是最好的靶子。

    “行了,都下去吧,”

    崔文升有些无力的坐了下来,他突然感到害怕,很害怕。不是害怕皇后的死,而是他想起了十年前囚禁王恭妃的冷宫。他想到了当年自已似乎对王恭妃很不恭敬。

    这越想越是害怕,直到庞保急匆匆的赶到。

    “什么?!”

    听了庞保所言,崔文升也是吓了一跳,顾不得多想赶紧跟庞保往翊坤宫跑。

    到了翊坤宫,一瞧贵妃娘娘的样子,崔文升也是骇了一跳,二话不说就给贵妃搭脉。

    他虽是管御药局的太监,不是御医,但也精通医术,医术本事不比御医们差。

    静了半响,崔文升出了口气,对郑紫等人道:“娘娘脉息虽乱,但还算好,没什么事。”

    “崔公公,怎么会没事呢,你瞧娘娘的样子多吓人。”郑紫刚刚给贵妃身上盖了层薄被,虽天热得很,但贵妃的身子却很凉。

    崔文升朝郑紫打了个眼色,郑紫扭头对那几个伙者道:“你们出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庞保也要走,郑紫却叫他留下。

    “娘娘方才是心中郁气得泄,才有些失了心智,调理一下便好。”崔文升道,然后开了安神的方子叫庞保派人去御药房取药。

    “郁气得泄?”郑紫有些不解。

    “皇后娘娘就是娘娘的心病啊。”和郑紫,崔文升说话就没必要拐弯抹脚了。

    “你是说娘娘是欢喜过了,才这样?”庞保有些发愣。

    崔文升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躺椅上的贵妃头上钗环掉了两根,鬓发零乱纠结披散,脸上的胭脂因为泪水打湿淡了许多,但随着心态的慢慢平复,看着却是那么的雍容华贵。

    伙者将安神药取来后,郑紫服侍着贵妃喝了下去。不一会,贵妃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她朝郑紫还有崔文升、庞保点了点头。

    然后,看了眼郑紫抱着的潓儿,便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郑紫和庞保见状也不敢说话,倒是崔文升却轻步上前,低声对贵妃娘娘道:“娘娘,奴婢给您贺喜了。”

    贵妃眼开眼茫然的看着崔文升,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意思在问本宫何喜来的?

    “娘娘等了这么多年,终是叫娘娘等着了。”

    崔文升说这话的时候心跳的很快,因为他刚刚意识到自已可以不用害怕东宫,不用对从前的事感到恐惧。

    因为,贵妃娘娘仍将是他崔公公最大的靠山。并且,这座靠山似乎将变得更加牢靠。

    “你什么意思?”

    贵妃有些没有听懂崔文升的话,或者说贵妃似乎还没有想得这么远。

    “娘娘,凤冠。”崔文升竭力抑制内心的跳动。

    “凤冠?”

    贵妃的双手不由自主的一颤。

    郑紫和庞保也是双双一颤,继而两人的目光之中不约而同的出现惊喜。

    “凤冠,凤冠...真等到这一天了?”

    贵妃喃喃自语,然后又落下了泪水,有些哽咽,“这么多年,她死了,本宫也老了,这顶凤冠终于要换人了吗?”

    “娘娘不老,娘娘一点也不老,要是老的话怎么能有九皇子呢,娘娘你青春的很呢,这六宫之中哪个有娘娘这么美艳,这么年轻的...”崔文升很会说话,眼神示意郑紫将九皇子抱给娘娘。

    怀中的常潓让贵妃的面容变得很是柔和,突然她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吩咐郑紫:“紫丫头,给我梳妆。”

    “是,娘娘。”

    郑紫赶紧叫人过来,娘娘的妆容现在是很难看。

    贵妃嫋嫋的坐在镜台前,宫女们拥上来,拿热手巾擦脸、调整胭脂、郑紫拿起梳子开始替娘娘梳顺长发。

    贵妃的情绪已经很平静了,视线只落在镜中的自已。

    镜中的自已让她想到了三十年前初进皇宫,初承恩泽的时候,想到了其后三十年的岁月,想到她不止一次想要戴上凤冠,可老天爷却偏偏不让她如愿。她委屈,她哭泣,她闹过,她撒泼过,可有什么用?

    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她抢不到。

    可那个戴着凤冠的女人位居中宫,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三十十年的日子和冷宫有何区别?

    三十年了!

    曾经宠冠后宫的日子早已过去,儿女们也长大成人,出嫁的出嫁,就藩的就藩,她这个皇贵妃也变成了祖母,但她这个皇贵妃却从来都离那凤冠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之遥就好像天地间的距离,让她郑淑儿无法如愿。

    现在,那个凤冠的主人死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如崔文升所言,她将戴上那顶凤冠,然后接受臣民们的祝贺呢。

    这顶凤冠又是否会落在她的头上呢?

    贵妃缓缓的站了起来,她的思绪比先前初闻皇后死讯时更为激荡,也更加复杂,但却更加平静。

    “我们去乾清宫。”

    “皇后刚刚去世,娘娘这会?”郑紫觉得娘娘现在去乾清宫好像不妥。

    “我身为皇贵妃,皇后不在,这六宫事务本宫就要担起来。陛下那边也要有人照顾才是。”

    贵妃看向被宫人抱着的常潓,吩咐庞保:“你把皇子带上,从现在起,潓儿不能离我左右。”

    “是,娘娘。”

    庞保忙从宫人手中抱过九皇子,心里却突突的跳。

    “娘娘,您真的要去?”郑紫也感到莫名的紧张。

    “当然要去,”

    贵妃笑了起来,“当年本宫抢不过,现在,本宫要抢了...没人再能将本宫从陛下身边赶走,没人!”

第二百七十章 乾清宫

    抢!

    贵妃娘娘是应该抢了,她如果再不抢,她就永远没机会。

    “皇后一死,我这个皇贵妃看起来和皇后似乎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皇太后和皇太妃却不一样。”

    贵妃对最信任的紫丫头道出了心声,“你说我将来是去慈宁宫颐养天年的好,还是去冷宫做个无人问津的太妃好呢?”

    答案,显然是前者。

    并且,很早之前就有一个人告诉过贵妃娘娘,她如果不争取,那么郑家就一定会遭到别人报复。

    如果她不争取,不但郑家没有希望,那个人同样也没有希望。

    不管是为了郑家还是为了那个人,贵妃都必须放手一搏了。

    她没有退路。

    而那个一直挡在她面前的大山已经倒了,通向凤冠的路是平的,不再弯曲。

    “有件事,”

    贵妃突然停住了脚步。

    “娘娘,什么事?”郑紫不解道。

    “没什么。”

    贵妃摇了摇头,这件事是奇怪,但她不愿深想。

    或许是老天爷垂怜于她,才让那个人所说的中宫将死变为事实吧。

    翊坤宫的人都动了,内侍宫人们摆出了皇贵妃的仪仗,贵妃恢复了斗志,他们同样也恢复了斗志。

    要知道,当初被从乾清宫赶出来的可不仅仅是贵妃娘娘,更是他们这些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在这三个月内,翊坤宫的人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他们不敢和别的衙门,别的宫殿中的人打招呼,因为对方对他们避之不及。

    哪怕是昔日的好友伙计,也是如此。

    这一切,只因为在那些人的眼中,翊坤宫已是一处禁忌。

    一处被宫内宫外打压的禁处。

    现在,贵妃娘娘终于振作起来了,而那位唯一能压住贵妃娘娘的女人不在了。

    该是他们翊坤宫出人头地的时候了!

    庞保长出了一口气,将怀中的九皇子抱得紧紧。

    当初他求天津税使马公公给他谋份宫中的职事,那时想的只是出人头地,也只有出人头地这个梦想才让他能忍受自宫的痛苦。

    眼看着他离出人头地还有一步之遥时,他却一夜间又回到了原地。

    他不甘。

    他动过蠢心思,那次他害死了自已的表弟。

    如果不是贵人相助,他庞保已经是死了十几回了。

    那次的经历让庞保变得聪明了,也变得老实了,他不再奢求不现实的东西,他只想好好的服侍贵妃娘娘以及怀里抱着的这位小皇子。

    或许,成为一个藩王的大伴也是件不错的美差。

    但前提是,贵妃娘娘不能出事。

    崔文升依旧拿着他的净尘走在最前面,但这一次他不再害怕,他心里只在默求上天让皇爷早日龙体痊愈,那样的话皇爷才有可能册立贵妃娘娘为中宫。

    郑紫默默的随在贵妃身后,就如同是娘娘的影子般寸步不离。她的心思最单纯,她只想娘娘过得好。娘娘过得好,她也会好。

    娘娘过得好,她才有可能再见到那个人。

    她忘不了那个男人将那染有红迹的白帕折叠收进盒中时的欣喜和愉悦的神态。

    很迷人,也让人很娇羞。

    .........

    最先得到郑贵妃过来消息的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萧玉,萧公公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必须阻止此事。

    但如何阻止?

    萧玉不知道,钱顺不知道,梁栋不知道,马堂不知道,孙暹也不知道......

    一众红袍大珰们面面相嘘,他们很清楚郑贵妃的再次出现对于宫中,对于朝廷意味着什么。

    “绝不能让贵妃再在乾清宫!”梁栋咬牙道。

    萧玉苦笑一声:“现在还有谁能挡住贵妃,是你,还是我?”

    是啊,唯一能阻止贵妃的就是皇后娘娘,可现在皇后娘娘已经宾天了。这宫中上下,还有谁能阻止皇贵妃呢?

    奴婢能阻止主子吗!

    “孙公公,皇后一死,贵妃就过来,她想干什么?”马堂幽幽道。

    贵妃想干什么,还用问吗?

    皇后在的时候,皇爷可是不止一次问过贵妃下落的。现在皇后不在了,等办完皇后的丧礼,这位重新回到皇爷身边的贵妃还会再是贵妃么?

    到时候,在座的这些红袍大珰哪个能逃得了干系,又哪个不会被贵妃报复?

    “请小爷和阁老过来!”

    孙暹也有些心慌,当日撵贵妃走时他孙公公可是态度强硬的很。

    东宫和阁臣很快就来了,在听说了贵妃正在往乾清宫过来的事后,东宫脸色明显变得很难看,但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只对方从哲说了句:“此事还要首辅拿章程。”

    显然,朱常洛不想担上什么恶名,他想让方从哲替他解决这个麻烦。

    方从哲沉默了,然后走了出去,他没有对东宫有明确的表态,但朱常洛知道这位首辅大人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贵妃果然被方从哲和一干大臣们挡在了殿外,理由很简单,皇后娘娘的遗体尚在乾清宫,按制须等丧礼结束其余嫔妃方能入住乾清宫。

    “皇后刚刚宾天,娘娘就如此迫不及待,难道就不怕天下臣民看轻娘娘吗?

    礼部侍郎刘一璟的话更是刺人耳目。

    “陛下病重,此间自有专人服侍,贵妃还请自重!”东林党另一在京要人韩爌的态度和刘一璟同出一撤。

    “本宫是皇贵妃,本宫现在要给皇后娘娘祭拜,这也不行吗?”贵妃面若寒霜,但她没有任何退步的念头。

    她甚至做好如果今日百官依旧不许她见皇帝,就在这乾清宫闹一出哭戏。

    “这...”

    郑贵妃的要求似乎不过份,无论是从礼制还是从人情上看,大臣们都无法阻止贵妃入内。

    方从哲感到很为难,这时锦衣卫的都指挥使骆思恭在他耳畔附语几句,首辅大人犹豫了下,然后告诉贵妃娘娘,皇后的死因尚未查实,暂时最好是任何人都不要入殿的好。

    “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贵妃眉头颦起。

    “臣的意思是娘娘可以过几日再来。”方从哲觉得拖一下也好,总能寻个更好的由头。

    贵妃看了眼挡在殿门的数十大臣,还有站在不远处朝这边看的司礼监众人,微哼一声。

    这时,九皇子常潓却突然从庞保的怀中挣脱,然后朝着父皇的寝殿一摇一晃的小跑过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北京的勋戚

    朱常潓还小,也就刚会喊娘的年龄,哪里能单独走路,庞保怕小皇子跌倒赶紧跟了上去一手搀住了小皇子。

    朱常潓拿手指着殿里面,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小皇子的意思却很明白——他要进去。

    “殿下是要进去么?奴婢这就领殿下去见皇爷。”庞保俯着身子就将朱常潓往殿中带,手心却是渗着汗。

    刚才大臣们没看到,是庞保在九皇子耳畔偷偷的说了一句话后,小皇子才嚷着要进殿。

    望着那还没怎么会走步的小皇子,礼部侍郎刘一燝眉头微皱,一边的其余大臣们也察觉不对,这要是九皇子进了殿,郑贵妃岂不是就能跟着进殿么。

    站在殿内的东宫太子朱常洛看到他最小的弟弟,正在一个奴婢的带领下往他这边走来时,目光之中却明显有着厌恶。

    这个目光就如同当年他看弟弟福王朱常洵一般。

    “娘,娘,”

    朱常潓走了几步却回过身来叫唤他的母亲。

    郑贵妃果断把握了这个机会,她不再理会想阻止她见丈夫的大臣,黑着脸就向自已的孩子走去。

    刘一燝身子动了下,他想拦下贵妃。

    “怎么,你们不让我见陛下,也不让陛下的骨肉见陛下吗!”贵妃动怒了,面若寒霜的看着刘一燝。

    “臣不敢!”

    刘一燝脑袋急转,他需要一个理由继续拦阻郑妃。

    “不敢就别挡着本宫,要是皇子有什么闪失,你担得起吗!”贵妃很生气,她直接从刘一燝面前穿过。

    刘一燝却没敢阻止,因为他实在是没有阻止的理由。

    其余的大臣们也没敢上前,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郑贵妃拉着她的幼子进了皇帝的寝室。

    方从哲目光闪烁,身为首辅的他如果硬要出面阻止贵妃入殿,必定会赢得百官的赞赏,以及东宫的称许,但他却没有那样做。

    “殿下,贵妃进去了,现在怎么办?”王安悄悄的凑到了朱常洛身边。

    “不能让她在父皇身边,”

    朱常洛因为过于肥胖,导致他的脸比一般人大很多,脖子也很短,所以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他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中宫宾天,贵妃的再次出现绝不是什么好事。

    朱常洛忍了一辈子,他对这个女人恨得要死,但如果这个女人将凤冠戴到了头上,他就将真的对她无可奈何了。

    “老奴去和孙公公他们商议下,”

    王安心里也着急,当初是他和司礼监的人商议将郑贵妃迁出乾清宫,后来又是他去坤宁宫说动王皇后出面,这好不容易把郑贵妃从皇爷身边弄走,转过头来郑贵妃却又可能在王皇后死后成为六宫之主,这个事实无论如何王安也接受不了。

    因此,必须将郑贵妃从皇爷身边迁走!

    皇爷眼下病重根本不能视事,小爷既受旨意问政便可以决定内外之事,他王公公要做的就是取得司礼监的完全支持,那样的话才能让郑贵妃的美梦破灭。

    拉着幼子的贵妃娘娘见到了自已的丈夫,但此时的皇帝却是直挺挺的躺在龙床上,一动也不动。皇帝的身子也比从前更加消瘦,贵妃记得她被撵出乾清宫时,丈夫的脸上还有些肉,现在却是已经瘦的皮贴骨了。

    近半个月,皇帝已经不能进食,生命全靠参汤维持着。

    贵妃的出现让服侍皇帝的宫人太监们都有些失措,他(她)们大半都是从坤宁宫过来的,皇后娘娘的宾天也意味着他们或许要换份新的职司了。

    “陛下睡了多久?”

    “回娘娘话,陛下已睡了三个时辰了。”

    回话的是内侍高起潜,或许是因为贵妃娘娘的“名声”,又或许是真的胆小,他十分的局促不安。

    “是么?”

    贵妃拉着幼子搬了只凳子坐在了丈夫病床边,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才一岁多的九皇子好奇的打量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皇帝,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长了大胡子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贵妃就坐在那等,她相信她的丈夫一定会醒来,也一定会和她说话。

    她有很多委屈要与丈夫说,更有很多事要与丈夫说。

    但外面,却有喧嚣声。

    “娘娘,是英国公和成国公还有武清侯吵起来了。”

    庞保偷偷告诉娘娘外面的争吵是因为英国公张惟贤和成国公朱纯臣吵了起来。

    英国公爵位源于靖难时的名将张玉,至张惟贤这一代已是第七代。张惟贤这个英国公不仅仅是北京城勋贵之首,更领着五军都督府的后府,万历对这位英国公也很赞赏,万历三十二年和三十七年分别晋张惟贤少傅兼太子太保。

    每逢大事,必然当年援朝抗倭之时,万历总是会宣英国公入殿与之商议。现在皇后宾天,身为北京勋臣之首的英国公肯定是必须入宫的。

    但是英国公却和次一脚赶到的成国公吵了起来。

    争吵的焦点却是贵妃娘娘。

    北京的这帮勋贵和南都不同,南都的勋臣都是太祖开国时的功臣之后,而北京的这帮却是靖难功臣之后。

    两边虽然都是勋贵,但关系却又有些复杂,可以说是仇人那种。

    靖难功臣于开国功臣而言,其实都是反贼。

    但人数上,南都的勋贵要比北京的多。这是因为开国时太祖大封功臣的缘故,并且善待功臣。加上开国的功臣大多不支持成祖,所以成祖对他们也很冷淡。最终导致南都勋臣虽多,但却远离权力;京师勋臣虽少,但却始终处于权力中心的局面。

    成国公朱纯臣和英国公张惟贤之所以冲突,原因便是英国公支持了首辅方从哲和东林党大臣们的提议,不许贵妃娘娘居于乾清宫。而成国公朱纯臣却认为这完全没有道理,他认为皇贵妃是六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存在,现在皇后宾天,于情于理皇贵妃便当代替皇后行使六宫之权,并且代已宾天的皇后照顾病重的皇帝。

    朱纯臣的意思是百官没有道理对郑贵妃加以限制。

    但最先向方从哲发难的是武清侯李高,这位李太后的嫡侄对方从哲等人试图阻止贵妃入殿觐见皇帝感到愤怒,因为过于气愤他甚至和礼部的人大吵起来。

    瑞安公主的驸马万炜也很生气,他是勋戚中第二个进宫的,给皇后娘娘遗体磕过头后,这位驸马爷便当着东宫太子的面指责首辅方从哲过于放肆。并明确指出在皇帝病重期间,任何人也没权力限制皇贵妃的举动。

    支持成国公和驸马爷的还有新城侯王国兴,新乐侯刘文炳,新宁伯谭弘业。

    而支持英国公张惟贤和首辅方从哲的也有怀宁侯孙维藩、兴安伯徐治安等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万岁,万岁,万岁!

    进入宫中治丧的勋臣竟然分成了两派,太后嫡侄武清侯对首辅的发难不仅让百官感到错愕,更让朱常洛这个太子感到万分震惊。

    太后在的时候,可是他朱常洛最大的靠山啊!

    武清侯李高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既知道为何跳出来反帮郑贵妃说话呢。

    朱常洛百思不得其解,成国公朱纯臣的态度也让这位东宫太子有些难以接受。

    英国公张惟贤比朱纯臣大了二十岁,算起来应该算是成国公的长辈。自成祖以来,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便可以说是同气连枝,两家每遇大事都是共同进退,从来没有一家意见与另一家相背的。

    保持一致不仅是南都勋臣们的原则,也是北京勋臣们原则!

    朱纯臣却打破了这个原则,这不能不叫张惟贤感到生气和不快。他想弄明白朱纯臣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当安伯徐治安认为成国公之所以跳帮郑贵妃,可能是意识到郑贵妃会成为皇后。

    “这件事他朱纯臣能想到,我就想不到了?”

    张惟贤早在知道皇后宾天时就想到了这一点,但郑贵妃是贵妃还是皇后,都不影响他对东宫的支持。

    于勋臣而言,皇位上的那个人才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惟贤不想和比他小得多的朱纯臣在皇后刚刚宾天争吵,所以他让徐治安把事情弄清楚。

    成国公朱纯臣其实有苦难言,天地良心他本人对郑贵妃毫无好感,并且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时日不多,那么东宫的即位就是板上钉钉,这个时候他成国公跳出来帮助郑贵妃说话,得罪的可就是将来的皇帝。

    这是典型的取祸之道!

    然而朱纯臣又不得不跳出来,因为在他进宫前,他的夫人告诉他一件事,就是这几年成国公府大量购买了海事衙门发行的海事债券,前前后后购买了大概四千份,本金合计四十万两,算上利息,值七十万两左右。

    朱纯臣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债券?

    等他弄明白之后,胡子都气直了。

    一脸委屈的国公夫人告诉自已的丈夫,她的初心也是想给国公府多挣些进项,并且是武清侯夫人、新安伯夫人等几家勋臣夫人一起“团购”的。

    “我叫你管家,平日不问你银钱的事,你就敢瞒着我花几十万两买什么债券!”

    朱纯臣气的真要疯了,几十万两银子或许对南都的勋臣不算什么,但对北京的勋臣们可就是笔大数目了。

    原因在于北京的勋臣都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又受着百官科道的监察,他们没有办法插手一些暴利的行业,吃相也不敢弄得太难看。所以他们的进项一般都是固定的,并涉及的行业也都是相对稳定的。这就导致他们的利润不是太高。

    而南都的勋臣天高皇帝远,江南又是繁华之地,仗着勋臣的特殊身份,南都那帮人可以胆大包天到吞没国家产业,如矿场等,这就使得南都的勋臣几乎家家都是巨富。

    但凡事有得就有失,南都有钱却没权,北京没钱但却有权。

    “这债券一开始也挺好的,每年利子就有近十万两,可是...”成国公夫人平日也是个母老虎的强性子,但这次在丈夫面前说话却不怎么有底气了。

    因为,债券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兑付过利子了,上个月成国公夫人还派人跟寿宁公主说想把债券一次连本带利兑付,但得到的回复却是兑付可以,但要走程序。

    所谓的走程序就是需要宫中给出是否可以兑换的批准。

    “武清侯家说这个债券明面上是海事衙门发行,但实际上却是陛下和贵妃娘娘主持...”

    成国公夫人说的吞吞吐吐,但总算把重点说清楚了。他们家的银子现在都在皇帝手中,想要拿回来得皇帝同意。

    问题是皇帝病重,那么想要拿回银子就得贵妃娘娘同意。

    但是,听说贵妃娘娘现在很不如意...

    最后,成国公夫人希望自已的丈夫能够帮助贵妃娘娘,至少不能让贵妃娘娘就此打入冷宫,不然他们家的银子基本上就等于没有了。

    “这不是胡闹吗!”

    朱纯臣气归气,但在进宫之后听说了贵妃娘娘和百官在大殿前发生的事后,他还是压着心头的怒火指责百官不懂事。

    新城侯王国兴、新宁伯谭弘业等勋臣出于“公道”,也力挺成国公,这让朱纯臣心中稍稍有了底气。

    但同时也心知肚明,这些家伙的夫人们多半也是债券的团购商。

    有了一帮勋臣的支持,郑贵妃的处境明显就开始转变了。

    至少,方从哲无法压制勋臣们的反对,也无法找到一个更好的理由把守在丈夫身边的贵妃娘娘迁出去。

    事情陷入僵持,但是皇后娘娘的丧礼却不能因为这件事停下来。宫内宫外还在有序的转着,只是乾清宫这边的气氛着实的不对而矣。

    有人在担心皇帝醒来,有人在担心皇帝醒不来。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皇帝还是没有醒来,这事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但是蓟辽总督汪可受派人急递进京的消息却肯定不是好事。

    “只知有军部,不知有朝廷?”

    朱常洛很是诧异,他真不明白这十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殿下,山海关有变!”

    方从哲的呼吸很粗,蓟辽总督汪可受在急递中有“兵变”二字。

    ...........

    出关的道路在两天前就已经被切断,封锁道路的是隶属辽东镇守太监麾下的皇帝亲军。

    在道路被切断的同时,山海关方面收到了皇帝亲军发来的照会,说是皇军将于近期发起为期半个月的关东大演习,为保证演习的顺利进行,未来半个月山海关以东将由皇军全面接管。

    照会同时要求山海关方面约束士卒,以免士卒在演习期间误入演习地带,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伤亡。

    照会最后,皇军演习前指司令部要求山海关方面可以派出五十人左右的观察团,以便可以更好的观摩关东大演习。

    对此,山海关方面完全不理会,并且马上派人向蓟辽总督汇报,同时派人将从关外冒死回来的广宁参政王化贞护送入京。

    据说,王化贞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向朝廷奏明。

    山海关方面也迅速做了应对,所有的军官都必须在关门值守,所有的士卒都必须在关门听令。

    随着皇军演习期限的到来,山海关的气氛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但关门上对于东边的情形却是一无所知,他们也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深夜,关门上的士兵看到了东方漆黑的天空中炸响了一枚红色发烟弹,继而视线内每隔数里就有一枚红色发烟弹腾空而起。

    在关门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耳畔就响起了排山倒海的炮声。

    炮并不是打在山海关,但离山海关也很近了。

    隆隆的炮声持续了有半个时辰,也不知打了多少炮,关门的士兵只闻到大量的硝烟。

    无疑,这些硝烟是从几里外飘过来的。

    但山海门上依旧看不到任何景象,黑漆漆的,除了远处的炮声什么也没有。

    “这帮阉兵打的什么炮?”

    说话的是前屯卫参将李获阳,他也是当年在山海关发起驱逐太监高淮的直接主使人。

    事后,因为李成梁的力保,李获阳并没有被朝廷治罪。反而是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山海关参政王邦才被下了狱,但两年后就被开释。

    “阉兵”是山海关方面对所谓皇军的蔑称。

    “什么狗屁演习,我看完全是乱打炮,这帮阉兵以为大炮一响,敌人就不战自溃了吗?”

    前屯卫都司麻义出身“西麻”,曾跟随麻贵去朝鲜打过日本人,也算是久经沙场之人。

    “建奴能跟倭军比吗?这帮阉兵在山海关前面打炮,这是分明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麻义微哼一声,在他看来阉兵这根本不是演习,而是向关门挑衅。这帮阉兵也真是目中无人的很,不就是杀了几万建奴吗,一个个的就以为自已真是天下最强的兵马不成!

    “从炮声听来,也不是乱打,似乎有些节奏。”

    说话的是前屯卫把总何可纲,此人跟关门大部分将领不同,十分爱读书。只是,何可纲虽听出阉兵的炮声似在遵循某种节奏,但具体是什么节奏,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阉兵的炮声又响了大概半柱香时辰后终于停歇了,没有了炮声,关门这一片总算安静下来。

    只是空气中的硫磺味却有些呛人,不少士兵都在咳嗽。

    李获阳也被呛得咳了起来,边咳边骂:“这帮王八蛋,有本事把炮朝咱山海关打啊!本将第一个带兵去平了他们!”

    “将军说的是气话,人家是皇军,皇上的军队,咱们怎么平?”何可纲摇头苦笑一声。

    话是这么说,但这帮阉兵公然将炮打在山海关前方,这让关门上的前屯卫上下都深受刺激。

    “炮也打完了,倒要看看他们还搞什么妖蛾子,深更半夜的,我看他们是不想让咱们睡觉了...”

    李获阳正骂骂咧咧时,视线内的山岭上却突然有数十枚、甚至是数百枚烟花腾空而起,绚丽的彩色烟花将夜空一下照亮。

    也让关门上的明军第一次看到了前方夜空下的景象。

    成千上万名头上缠着白布条的士兵不知何时出现,他们正对着山海关疯狂的挥动着他们手中的武器。

    “万岁,万岁,万岁!”

第二百七十三章 师团长阁下的遗憾

    第五师团,山海关陆军演习。

    根据大本营演习纲领,首先进行演习的是第五师团,演习课纲为步炮协同。为了让演习更加贴近实战,以锻炼官兵步炮协同战术的演练,第二军司令部下令抽调所属三个师团及特别联队的全部火炮联队,组成了拥有大小火炮六百余门的第二军炮兵特别支队。

    这支炮兵特别支队所拥有的火炮除皇帝亲军从日本带回国内的两百余门外,其余都是缴获自建州叛军以及原李如柏部、刘綎部炮兵,另有数十门沈阳城防火炮。

    其中,野战得炮盏口将军就多达214门,其余大小佛郎机370余门,光药子就一次从江南制造总局运来三千余斤。

    仅以火炮数量来看,第二军的这次关东大演习配属火炮已是本朝开国以来之最。当年成祖远征漠北时所携带的火炮数量不过300余门。

    这一切便是得益于魏公公军事思想中的“大炮兵、大火力”精神,“既要大,又要强”是魏公公在演习开始前专门给炮兵特别支队题写的精神训词。

    演习前夕,设于八里铺的前演指挥中心已经派出作业参谋选定了演习区域。

    该区域距离山海关不足四里地,因该区域多为丘陵,并且泥土泛黑,故又称黑土岭。

    第五师团承担此次演习陆军主力,在会见第五师团高级将领会议上,魏公公称赞他们不仅是皇军的“钢军”,更是皇军之花,希望他们在黑土岭的演习能够为此次关东大演习开创一个良好局面。

    第五师团师团长安国寺亲自一线指挥,在炮兵完全覆盖黑土岭之时,安国寺师团长下达冲锋命令。

    “诸君,此次大演习事关皇军之命运,也事关帝国之命运,望诸君能以最好的战斗姿态投入演习!”

    安国寺师团长拔出了自已的指挥刀,向着黑土岭方向指去,“那么,开始吧!”

    “忠诚!”

    发烟信号弹给予参演官兵明确的行动指令,伴随着炮兵的隆隆炮声,早已集结完毕的第五师团两万余名官兵向着黑土岭发出了冲锋号声。

    大本营以及前演指挥中心的作业参谋们密切观注着第五师团的前进动向,他们不断的将演习效果向前演中心汇报。

    子时一刻,第五师团第八旅团最先进入黑土岭,前锋所在距离炮兵弹着点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距离。

    陆军前进的速度和距离同时也不断向炮兵传去,但却不是由专人传递,而是由发烟弹为明确指示讯号。

    这也是皇帝亲军首次利用发烟弹传递部队前进速度和对敌距离。为此,皇帝亲军的作业参谋们对发烟弹进行了大改进,在民间花炮工匠的帮助下,皇帝亲军的发烟弹已经改进为七种颜色,在这七种颜色的组合前提下大本营制定了一套完整信号传递程序。

    诸如,两红一蓝一黄代表的就是已进入敌前沿阵地,炮兵在收到讯号后就必须马上调高射击距离,如此重复,使得步兵在前进战斗时,炮兵的火炮能够持续的对步兵当面敌军形成炮火压制。

    但因受限这个时代的火炮射程最远六里地,因此炮兵同时也在演练炮位前移等课目,确保火炮射程能够始终在对敌方位之内。

    因此,这场演习不仅仅是步炮协同战术的演练,更是步兵和炮兵运动的大演练。

    此时,黑土岭上空的发烟弹络驿不绝,这十分考校后方人员的眼力。炮兵的观察员必须捕捉并且确保这些信号的组合传递的正确含义,否则将造成重大后果。

    发烟弹于夜间使用的效果要强于白天,因此除了发烟弹的传递外,传令兵也十分重要。

    两个讯号传递体系同时进行,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误击。

    关于演习为何不在白天进行,而选择在夜间进行,魏公公给出的解释是皇帝亲军必须要适应夜间作战,他老人家希望皇军不但在白天是一支善战之师,在夜间同样也要成为敌人心中恐惧的对象。

    第五师团的冲锋和射击演练十分出色,设置在黑土岭的若干靶标区域陆续被占领,而最后进行的万岁冲锋是本次演习的最大看点。

    这是一次兵员多达近万的冲锋,是皇军成立以来的最大集团冲锋。

    伴随着尖厉的哨子声,上万名第五师团官兵以密集的队形,手持前端铸有刺刀的新式火铳向着黑土岭最高端勇猛攻去。

    “丑时一刻,有皇军之花,并有钢军荣誉的第五师团官兵向着黑土岭发起了万岁冲锋,威武的皇军官兵前赴后继,他们大无畏的精神深深的震骇到了我,那一刻,我内心深处如热血在烧,如果不是我的职责约束我,我恨不得能亲身投入那冲锋的大潮之中!”——皇明日报战地记者鲁树人《大演习》。

    “万岁!”

    最先冲上黑土岭的第九旅团官兵爆发出了欢呼声。

    “万岁,万岁,万岁!”

    整个第五师团的官兵在黑土岭上发出了声震九宵的欢呼声,他们将代表第五师团的战旗插在了黑土岭上,他们面朝山海关方向唱响了他们的军歌。

    嘹亮的军歌中,师团长安国寺阁下始终凝视着数里外的山海关。

    师团长阁下并不能看到山海关,但这不妨碍他以锐利的目光遥看这座帝国京师的大门。

    “那么,那里的军队应该能够看到我第五师团,也应当能听到我们的万岁声吧!”师团长阁下如此问身边的参谋们。

    “是的,阁下,他们应该能看到,也应该能听到!”作战参谋、原秋村舰队俘虏渡边太郎躬身说道。

    “是么!”

    师团长阁下缓缓上前几步,“那么,拿下这座关门需要多少时间?”

    “回阁下,一个时辰!”

    渡边太郎十分肯定,因为在此之前,他和他手下的情报参谋化装成商贩,已经对山海关详细进行了侦察。

    侦察的数据具体到驻军兵力,带兵将领。

    “一个时辰啊,吆西!”

    师团长阁下面露遗憾,“可惜主公大人不允许我向山海关进军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啊,昭和的气氛

    那座关门后面就是关白魂牵梦萦的京都啊!

    虽然关白已经逝去二十余年,但作为当年侵朝日军一员,曾一度以为自已会追随大军为关白打下明国首都的安国寺阁下,在距离明国首都如此近的距离,他的个人情感无疑是复杂的。

    这是人的本性,无关他对于帝国,以及对于主公大人的忠诚。

    安国寺的遗憾也是发自内心的,这个遗憾却不是因为关白的去世,也不是因为日本没能夺取朝鲜战争的胜利,而是因为他明明可以率领他的士兵夺取这座关门,然后长驱直入北京,却不得不因为主公大人的强硬而将那冲动深深的压抑。

    作为一个纯粹的军人,这是多么痛苦的选择啊。

    无疑,第五师团长安国寺是第二军的强硬派,所谓“强硬派”是大本营的一帮作战参谋们搞出来的说法。

    强硬派希望通过此次关东大演习渗透帝国的京畿地区,最好是能够武装接管山海关,并实际负责帝国首都的安全。

    有“强硬派”,自然就有“软弱派”。

    被参谋们称为软弱派的那一部分将领并非骨子里软弱,也并非战斗软弱,而是相较于叫嚷着要搞大渗透的强硬派,他们更多的希望能够通过帝国合理的体制以及渠道,确保皇帝亲军的根本利益。

    “软弱派”的代表人物有第二军的参谋长官胡全、第六师团长许显纯,旅团长尚可进、李兆基等人。

    “强硬派”的代表人物则是第二军的司令长官李炎昭、第五师团长安国寺、旅团长岛津平八郎、东村太郎、刘兴祚等人。

    旅团长以上级别将领中,赵明、沈世魁、刘招孙等人态度并不鲜明,既没有明确表示过支持“强硬派”,也没有明确表示过支持“软弱派”,因此这三人被参谋们鄙视的称为“骑墙派”。

    早在关东大演习正式开始前的一个星期,第二军的灵魂人物、也是军司令长官的李炎昭就召集了司令部的一部分青壮参谋,制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行动计划。

    这个行动计划的目标就是夺取京师。

    根据参谋们的推演,如果关键时候必须夺取京师,那么需要一次出动至少两个师团的兵力。

    其中一个师团直接进驻京都,负责监视或解除京都驻军的武装。另一个师团则要进驻紫荆关、居庸关等内线长城重卡,对距离京师最近的宣大等镇密切监视。同时需要使用目前所积蓄的军需准备量的二分之一,甚至还要多。

    这个计划中有一条非常重要,就是一旦夺取京师后,不能有效控制京师及朝廷,那么战争就不可避免,战事必然也会迅速扩大。同时,江南的特区也将会面临南都方面的军事压力。

    根据皇帝亲军现有兵力,想要完全控制京畿地区并确保朝廷稳定,两个师团的兵力就远远不够了,需要至少五个师团。

    那么,就有必要将在日本的第一军抽调两个师团回国,朝鲜的特别军队也要拼凑出一个师团,联合舰队方面则要封锁天津海域,并确保对长江及东南沿海的控制,确保南边的帝**队在收到“伪旨”不能北上。必要时,联合舰队的陆战部队也要登岸,协助陆军控制运河。

    同时,大本营要在关东地区进行总动员,生产建设兵团及大量的日本幕府俘虏都要充分利用起来,动员关东的百姓踊跃参军,形成良好的后勤及兵源输送,为帝国的美好未来贡献力量。

    半年以上的作战时间只是第一阶段,第一阶段需要的军费将达到五百万两以上。

    这显然不是皇帝亲军能够承受的。

    所以,在李炎昭将这个方案私下递进大本营侍从室后,魏公公立时将其叫来予以痛斥,并再三表明皇军是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绝不是他魏良臣一个人的私军,所以不管到什么时候,皇军的将领们都不能愚蠢的想采用战争达到解决的方式。

    “关东大演习,坚决不许扩大!”

    演习的前一夜,魏公公的手令便发到了大队以上军官手中。

    “什么叫不许扩大?”

    “不夺取京都是不是就不算扩大?”

    “作为皇帝亲军,似乎京都才是我们应该驻扎的地方啊!”

    “.......”

    大队以上军官对来自大本营的公公手令议论纷纷。在强硬派军官看来,不夺取北京就不算扩大。

    正如熊本在八里铺对广宁参政王化贞所言,“吾等只知有军部,不知有朝廷”,故在强硬扩大派眼里,军部是他们唯一服从的对象。

    而军部的领袖便是伟大的主公大人!

    那么,在帝国的心脏现在正充斥着对主公大人的阴谋时,皇军难道不应该铤身而出吗!

    “要是第二军不能维护主公大人的安全,不能维护皇军的威名,我认为第二军的所有军官都应当切腹!”

    “如果时局真的极其危险,如果我们的领袖正处于危险之中,如果第二军在这个特殊时侯采取了必要措施,第一军将完全赞同并完全支持!”

    远在日本正在执行对日本反叛势力大扫荡的真田师团长和小田旅团长给第二军司令长官李炎昭联名寄来了密信。

    这封密信无疑给了第二军强硬派们一颗定心丸,使得在筹备演习期间的强硬派们蠢蠢欲动,通过各种私下的手段开始积极准备有可能的事变。

    诸如第五师团的部分参谋就开始了对山海关的完全作业。

    软弱派们自然察觉出了强硬派们的企图,于是,他们向大本营作了汇报。

    “如果我所说的无法使皇军的将领们切实领会,并完全执行,我本人是否还能成为皇军的最高领袖?”

    “如果连我的部下们都不听我的话,我于皇军、于朝廷又有何意义!”

    “那么,如果他们一定要独走的话,就将我的脑袋吊在山海关上吧!”

    魏公公痛心疾肺,于大本营发出以上言语。

    这段言语十分的具有冲击力,以致强硬派们纷纷愧疚难安,开始反思他们是不是的确过于激进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诸君,事变的机会来了

    反思的结果是以“强硬派”核心李炎昭亲往魏公公处告罪暂告段落,并且安国寺、岛津平八郎等人都被训斥。

    如果不是因为即将进行的关东大特演意义太过重大,恐担心临阵更换指挥官会影响军心士气,恐怕盛怒之下的魏公公已然着手对强硬派们的大清洗。

    此后,得到警告的李炎昭、安国寺等人开始放弃原先主张的“扩大”,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关东大演习上。

    这也是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然而,时隔数天后从觉华岛赶到锦州的宋献策一番密语却让李炎昭改变了主意。

    宋献策刚刚从宪兵队得到可靠情报,内廷正在实施一场阴谋,几乎所有的司礼监秉笔都牵涉其中。

    宋献策同时声称,这场阴谋得到了内阁首辅方从哲的支持,并且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也牵涉其中,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场阴谋得到了东宫太子的默认。

    李炎昭对之深信不疑,这个由微末之辈被魏公公一手提携至军司令长官重任的皇军高级将领,始终是坚定不移的“阴谋论者”。

    这一切,只源于内廷向来都是一个勾心斗角所在,而本朝历史上手握兵权的太监从来没有好下场。

    而他李炎昭能有今日,完全是魏公公的重用。

    “不瞒宋主任,很早之前我就对现在的局面有了忧虑,我曾试图劝谏公公提前准备,必要时候可以采取武力手段来解决那些帝国内部的蠢化和敌人,但是,公公却不愿以此为解决方案,这让我有心无力。”李炎昭如实说道。

    宋献策扇子一张,点了点头,道:“但李长官必须明白一点,有些事情做为部下是必须要主动承担的。”

    “这个...还请宋主任赐教!”

    李炎昭具有丰富的战阵经验,其也是皇军之中唯一一个全面领会并贯彻魏公公军事、政治思想的高级将领,早期皇军内部的军政训练班的一些课纲甚至都是由李炎昭负责编修。

    但这位军司令长官却有一个致命的短处,那就是他擅于大军作战,强于政治,然而却缺乏一种果断精神,或者说一种战略眼光。

    准确的说,李炎昭不知道如何将他的想法具体化。

    宋献策的到来就很好的弥补了李炎昭的短处,也是强硬派们的短处,虽然他来辽东不过三个月,但却赢得了皇军上下的一致称赞,很有军师风范。

    在宋献策的策划下,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强硬派们再次行动起来,但这一次行动的却并非高级将领,而是基层军官们。

    最先向大本营上书的就是熊本大木,他以自已的亲身经历告诉大本营,帝国的其他军队似乎对皇军怀有敌意,并且他们已经在实质上对皇军构成了威胁。

    “我的部下被关门的军人蔑称为阉兵,他们甚至不允许我的人接近关门,说我们是没有得到朝廷调令的叛军,而在这些人煽动下,关门附近的百姓也开始对我们怀有警惕,不再是之前的军民渔水,而是俨然敌我矛盾。

    作为一个军人,作为一个帝国优秀的军人,作为一个时刻以保护国民为己任的军人,鄙人对此局面深感不安......”

    “演习正式开始后,我很担心会有愚蠢的敌对士兵向我方开火,那么,在大本营和军司令部的层层约束下,作为第一线的指挥官,我的行动也同样受到约束。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想请问军部,熊本大队是否可以还击!”

    越来越多不利皇军的消息开始传播,诸如锦州查出了以祖家为首的叛乱集团,诸如在盖州发现了大量散播针对皇军的谣言,诸如河西蒙古地区的蒙古人开始有目的的集结,诸如蓟辽总督下令调集保定、天津、昌平等地军队向山海关集结。

    得到了第一军司令长官支持的宋献策则开始背地里到各个联队打招呼,内容都是同样的,就是要求各联队做好保护提督太监的心理准备。

    显然,宋献策的行为没有得到魏公公的同意,所以当有人将这一情况秘密汇报给他老人家时,魏公公十分的生气。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魏公公却没有下令对宋献策进行处置。

    这个情况似乎传达了又一个讯息,强硬派们越发兴奋。他们也始终认为他们的初衷是好的,他们不是想挑起帝国的内乱,面是是希望能够有效的震摄帝国首都中的反对势力,确保他们的领袖不会因为朝中的争斗,以及宫中的龌龊而失势。

    最重要的是,强硬派们希望通过展现自已的强大,向帝国争取他们的荣耀和封赏。

    朝廷对皇军平奴的战功迟迟没有封赏,也一定程度的使得一些基层军官倾向于强硬派的主张。

    尤其是谣言他们将被朝廷裁撤。

    这让官兵们简直是无法容忍,也无法接受!

    基块的一些强硬扩大派军官的主张更是夸张,他们说如果朝廷对不起魏公公,对不起皇军将士,他们就直接打过山海关占领京师,将黄河以北全部解决算了。

    “只要不是篡位,就谈不上什么扩大不扩大。”

    和宋献策再次接触的安国寺也对部下们如此强硬表态,“绝不允许帝国有任何人任何势力针对主公大人及皇军!如果发生这种事情,第五师团就要进行正义的进军,惩罚那些人的暴戾。作为师团长,我本人已经下定决心,并制定了用兵作战计划,请你们无论如何也要追随!”

    根据宪兵队的秘密统计,原日本籍军官、原女真籍军官,以及部分朝鲜、蒙古籍军官都倾向于扩大,而帝国本土出身的军官们则是一半对一半。

    但尽管强硬派们又将风雨闹得更大,最高领袖魏公公却仍是不予理睬。

    军部也在继续推动着大演习,直到演习的正式开始。

    这也让强硬派将领们感到失望,此刻的安国寺师团长就是十分的遗憾和失望。

    回复心情之后,尽忠尽职的师团长阁下还是嘱咐渡边参谋联系各旅团,确保没有士兵误入山海关,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演习仍在继续,军部依旧没有丝毫扩大迹象。

    然而,在演习的第三天,军部却接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帝国的皇后宾天了!

    “事变的机会来了,师团长阁下,请做好准备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武装保卫贵妃娘娘!

    皇后娘娘的宾天让宋献策高兴得快要合不拢嘴。

    这个脑后长了反骨,骨子里流着反血的主任,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要知道,当时在场的军官中有很多都是正规卫所出身的,并且还有辽阳副总兵杨一科在场。

    杨一科是自愿加入皇军的,现任第五师团第九旅团第十二步兵联队联队长。在帝国的官制上,杨一科的辽阳副总兵无疑是高品级武官,只是他的部下在阿布达里岗小岔沟一战中损失较大,加上其部兵员并不精锐,因此只能以副总兵的衔头担任步兵联队长一职。

    刚开始,对只能担任联队长一职,杨一科内心是有些抵触的。但随着深入了解了皇帝亲军编制后,他还是很高兴的就任了这个步兵联队长一职。

    毕竟,皇军的一个完整步兵联队将近4000人编制,从军官到普通士兵都完全按照《步军操典》训练,和辽镇过往的家丁精锐兵制完全不同。

    单论士兵的个体素质,皇军的普通士兵是不如辽镇的精锐家丁,但是相差也不大。且重要的是所有的士兵都是一个待遇,这就使得皇军的总体战斗力远超辽镇若干倍。

    皇军体系是完整,并且完善的。

    上到军械训练,下到吃喝拉撒,外到军饷补贴,再到家眷抚恤,以及晋升、学习体系,不管是哪个环节,所制定的系列制度都是这个时代任何一支军队难以媲美,也根本不及的。

    单以军饷而言,维持整个皇军的陆军及海军,每年需要的银两就远超帝国国库入项。

    数目是惊人的,如果不是魏公公高瞻远瞩的提出向海洋要钱,再到远征琉球、台湾,包括对朝鲜北部地区及银山的“开发”,是根本难以承担这支军队所需费用的。

    完全可以说,虽然总兵力不足20万人,但皇帝亲军显然就是亚州的最强大军队,是一只庞大到露出牙齿就会让人胆寒的巨兽。

    成为强者,成为强军中的一员,是军人天然所向往的。

    杨一科自知他这个联队单独拉出去,绝对能够挡住任何边镇精锐攻击一波,甚至两波。

    由此,他原先的抵触,以为自已是屈就的想法就自然而然的烟消云散了。

    只是,身为联队长的他已然算是皇军的高级将领,因此,有关军中的“扩大”与“不扩大派”争执,以及流传的京师有针对魏公公的阴谋,他这个联队长不可能没听说过,也不可能没有人向他征询过意见。

    这个“意见”自然就是你到底支持谁?

    杨一科到底支持谁呢?

    他自已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魏公公倒台,他这个“反水”的辽镇将领恐怕在朝廷里不会是什么好人。

    并且,李如柏被杀后,是他杨一科站出来支持了监军马祥德,从而令得这支部队不仅参加了平奴战事,也随后集体加入了皇帝亲军。

    所以,他支持谁,答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已没有退路。

    但可能长期“官僚”的思想作风,使得他这个步兵联队长不好在公开场合表态,看起来好像很油滑。

    如他这类的还有同样任职联队长一职的尤世功等,这类辽镇归附军官被军部的一些激进参谋们称之为连骑墙都算不上的家伙们。

    杨一科不在乎那些军部年轻的参谋们如何看待他这个老油条,他只在乎魏公公和他的直属上司们如何看待他。

    杨一科的顶头上司就是从建州反正的刘兴祚,他的弟弟刘兴义等人现都在皇军中任职。

    刘兴祚的态度就明确多了,他是强硬派的支持者。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害怕魏公公失势,那样杜松之死他刘兴祚就逃不了干系。

    刘兴祚在皇军中太显眼了,以至于一些原杜松余部的军官在看到他后,还恨得咬牙切齿,大骂当日如果不是刘兴祚在尚间崖死守,杜总兵就不可能失据,最后落得身首分离。

    对此,刘兴祚始终是保持沉默的,也不允许弟弟刘兴义他们跟这些人争执。

    但在是否支持“扩大”一事上,刘兴祚却是坚决主张兵进山海关,坚绝捍卫魏公公对皇军的领导。

    如此态度,杨一科觉得不奇怪,同样,刘兴祚也知道杨一科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他这个旅团就成了第五师团最积极要求“扩大”的部队,比之第八旅团沈世魁部还要积极。

    但是,不管刘兴祚还是杨一科是否属于“强硬派”,皇后娘娘宾天这个消息还是让他们感到悲痛的。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师团长待若上宾,甚至言听计从的宋主任的嘴里竟然认为皇后娘娘的宾天是皇军迎来重大使命的良机。

    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刘兴祚和杨一科就没法想明白了。他们甚至感到宋主任是不是有点吃错药了?

    皇后娘娘宾天可是国丧啊!

    “阁下,为何这么说!”

    师团长安国寺也有些糊涂,没有办法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师团长阁下,可靠的情报,贵妃娘娘被软禁了,宫中的那些太监正在借皇后宾天掀起一场针对公公的大阴谋!”

    “是否扩大,已经不在由公公决定了!作为公公最忠诚的部下们,你们是时候向那些阴暗的小人展示帝国最强军队的最强能力了!”

    “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真不知道宋献策是跟魏公公学的,还是跟皇军中这帮日本将领学的,反正现在说起话来很是有点唬人那种。

    “诸位,你们必须让北京城的那些家伙明白,东亚虎太监才是帝国真正的未来!”

    宋献策很有精神的掷了掷拳头。

    很快,正在参加演习的皇帝陆军、海军都收到了由宪兵队和京师特殊渠道传递的消息——一向最信任,也是最支持魏公公的贵妃娘娘被可恶的朝廷奸人们软禁在了乾清宫。

    甚至,有消息说病重的皇帝实际也是被软禁了!

    朝廷里开始了对皇帝陛下的反攻倒算,呼吁撤回外放的矿监税使,裁撤内廷直属的各式外差以及亲军的叫嚣声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强烈!

    “武装保卫皇帝,武装保卫贵妃,武装捍卫皇室威严”,三个武装成了皇军强硬派嘴中说的最多的词语。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场大风暴正在关东酝酿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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