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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司礼监txt下载     司礼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五十六章 贵妃的担忧

    贵妃不语,只兀自生着闷气,继而丢下丈夫独自去了寝宫。www.uu234.cc

    万历一头雾水,等贵妃走后问了宫人,这才知太后训斥事,不由皱眉。

    前些日子叶向高上了密揭,说年后皇帝仍未让福王归藩,京中有流言纷传。

    甚至有危言耸听辈称宫中将有大变,福王将取代太子为帝。他已令锦衣卫严查此流言源头,但终归治标不治本。如不使流言继续,唯有速使福王归藩。

    此事让万历十分不悦,他去年便和叶向高说好,待太后寿辰之后再叫福王就藩,叶向高偏等不及,非要旧事重提。又说什么民间流言,端的就是在借机逼他。

    枉他好心准了增补阁臣事,又叫魏良臣放了东林书院师生,现在看来,这福清相公是得寸进尺,说他这皇帝失信,分明是他这首辅才无信。

    万历大为恼火,单是叶向高倒罢了,现今太后也来催促,还把贵妃给训了,看来太后那里对福王不就藩这事也有成见。

    他素来孝顺,肯定不会让太后不高兴,故而心下暗叹一声,明白自己怕是留不得老三了。

    但如何和贵妃交待呢。

    万历忐忑不安的到了寝殿,就见贵妃斜倚在窗栏前,颇是落寞。走近了看,贵妃眼角分明还有泪水。

    “你受委屈了,莫生气了。”

    万历心疼的坐在贵妃身边,尔后一只手轻轻搭在贵妃的肩上。

    “我哪有委屈,自古没有媳妇生婆婆气的道理。”贵妃侧过身去,不愿理睬丈夫。

    万历不敢多说太后的事,在边上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在贵妃耳畔低语道:“不若让老三出京罢,免得你老受气。”

    闻言,贵妃身子颤了下,转过身来看着丈夫不悦道:“说好冬天的事,怎么又要改…你这做皇帝的能不能有点主见?”

    万历苦笑一声:“多几月,少几月,有什么打紧的。”

    “你是真要让常洵走么?”贵妃凝视着丈夫。

    万历没有说话。

    贵妃眼角一下又红了起来,落泪道:“自常洵出生以来,得了你这父亲什么?只苦了我母子每日叫人指指点点,说我倒罢了,你知道就好,可常洵又做错了什么?都是你的儿子,为何一个是忠,一个就是奸?”

    “皇位不能给他,朕便其它多补些罢了。”万历叹了一声,嫡庶之分,便是他这做皇帝的都动不得。

    贵妃也知太后既发话了,常洵肯定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只是心中舍不得。但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制止,便悠悠对丈夫道:“你说话几时算数的,先前的皇庄便裁了一半,常洵在京里做些买卖赚些钱财贴补生计,外朝便说他欺行霸市,你这当爹的不为儿子做主反叫给停了…

    你说,你能补他些什么?怕是你真补了,回头还是叫外朝给弄没了,于其每每叫常洵担个恶名,不若你什么都不给他,就叫他在洛阳好生呆着,有甚吃甚,总饿不死就行…”

    说起这些,贵妃真是一肚子怨言。

    万历也是无语,他知贵妃说的是实情,他真的没法补贴常洵,因为外朝那里根本通不过。

    只能道:“内库但是有,朕就给他便是,常洵是朕的骨肉,哪里会如你说的这般。”

    “内库有什么?”贵妃白了丈夫一眼,“你这当皇帝的还欠着人钱呢。”

    万历轻咳一声,贵妃说的肯定是他跟魏良臣借银十万两的事。

    可这钱,哪里用还。

    皇帝借的钱,真的需要还么?

    那魏良臣只要是有良心,就当知道他能有今日,全是皇帝的恩赐。别的不说,就冲他皇帝开了口,他魏良臣也不能要这笔钱啊。

    “那你说怎么办?只要朕能做到,便都允你好了。”

    万历还是想着尽最大努力让常洵在洛阳过好些,也让爱妃心里好过些,同时自个心里也能少些愧疚。

    贵妃似早就考虑此事,她道:“我一直想着这事,也知不能让你为难,所以,不若往后良臣那边的钱你都给了常洵吧。”

    万历听后一怔,旋即摇了摇头:“他哪有什么钱,海事都未启呢。”

    贵妃哼了一声:“南都的事,你当我不知道么?”

    万历讪笑一声:“这事八字也没一撇,朕就是装作看不见,他魏良臣也未必能弄多少钱。爱妃有所不知,南都那帮人可狡猾着,有时候朕也拿他们没办法。”

    “都死了人,这事可不能善了。小魏好心肠,你这做皇爷的不当回事,我可当回事呢。那矿场的事,怎么就成了他徐家的了。这本是陛下你的钱,他替你要回来,你就得撑着他。南都那帮人叫嚷再凶,你也不能把小魏按住了打板子。”

    见贵妃知道的这么多,万历知道肯定是金忠告诉他的,便笑着道:“朕不是给他递了口谕了么。”

    贵妃微微摇头:“我说句难听的,人家小魏做事,比你这当皇爷的要有气魄。”

    万历笑了起来:“朕是皇帝,哪能跟他那般乱来。”继而点了点头,“好了,这次良臣真若能在南都有所收获,朕都给常洵好了。”

    贵妃却追问了一句:“那海事的呢?”

    万历顿时愁眉苦脸:“我的好爱妃,朕和你还过不过日子了?”

    贵妃没好气道:“反正,海事真要赚着大钱了,你不能忘了常洵。”

    万历嘿嘿一笑,自是应了。

    他很清楚,海事一定能赚大钱,因为四明相公沈一贯是最精的人,连他都要插上一脚,可想海事之利了。

    就是不知道浙江那边准备的如何,魏良臣能不能争得过沈一贯,别白忙活了半天,全便宜了四明相公。

    “寿宁那孩子长的如何?”万历问起自己的外孙。

    “这才多少天,能长成什么样。”想到女儿和外孙,贵妃脸上顿时变的慈祥起来,“小家伙挺可爱的。”

    万历问道:“像女儿还是像驸马?”

    “当然是像咱女儿了,若像驸马能有多好看…”贵妃说到这,想到什么,欲言又止,但终是没说。

    “怎么?”万历不解道。

    “没什么。”

    贵妃摇了摇头,这件事她可不敢跟丈夫说。

    因为,她怎么看那孩子都有点面熟,好像那个…魏良臣呢…

    去年魏良臣在京里时常往寿宁那边跑,而那时驸马冉兴让在国子监反省,十月怀胎,这日期倒是对的上,更关键的是魏良臣可不是真太监…

    贵妃不敢深想,真闹出丑闻来,皇室的脸面就丢尽了,她的脸面更丢尽,丈夫知道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来。

    但愿,是她多想了吧。

第九百五十七章 陛下,臣带银子去见您

    南直隶的粮价这段时间涨势惊人。UU小说www.uu234.cc

    原本南直隶的粮价就比其它地方高,米价为每石三四百文,麦价则为七八十文,豆子百文。

    结果,现在苏松一带的米价腾至一石一两二三钱,个别地区如上海县米价更高达一斗就是一钱六分,叫人惊叹。

    粮价之所以暴涨,乃是因为江南镇守衙门到处派人购粮。

    苏州、松江、常州乃至扬州、泰州、嘉兴等地的粮商都接到了来自江南镇守中官衙门的粮食订单。

    镇守中官衙门给出的利润十分可观,导致各地粮商将原本应放到市面上出售的粮食转运吴松特区,使得市面上的粮食存量一下减少,自然就导致粮价上涨。

    江南之地,本就因大规模种植经济作物而减少了庄稼种植,使得粮价比其它地方高出不少。再经此大规模收粮,粮价若不疯涨才是奇事。

    各地官府对粮价上涨不能坐视,这是涉及民生根本问题,应对不及时会出民乱的。

    可是无论是应天巡抚还是地方官吏,都拿大肆购粮的镇守中官没办法,只能一边痛骂魏阉祸乱地方,一边派人往更远的地方购粮。

    甚至有些地方的官府出面强迫粮商必须留出一定粮食供应市面,而如上海县等粮价上涨重灾区,则是直接开了平仓,这才勉强把粮价压了一些下去。

    镇守中官魏公公对外界的指责也很无辜,他老人家真金白银的买粮食,不偷不抢,也不强买强卖,怎么能是坏人呢。

    公公也难办,他要养人,养人就得有粮食。

    特区这巴掌大的地方哪有粮食产出,只能靠买。

    甭管什么时候,大笔购买某种商品,肯定会导致商品价格上涨,这是市场经济所决定的,非人力可挽回。

    好在,粮价上涨也就是一波的事情,满足基本需求后,魏公公也不可能再买下去。

    毕竟,他的钱也有限。

    公公给未来特区乃至大明朝粮食需求地规划在安南,随着天气逐渐变冷,不出十年,国内粮食生产肯定会遇到大问题。

    届时,解决问题只有两个方案。

    一是大规模屠杀,人为减少人口,缓解粮食压力,便如满清入关后那般。人都被杀了,地方就腾出来了,也没那么多流民了,生产秩序自是能慢慢恢复。要不然,八旗再能打,也得面对崇祯时期的流寇之乱。

    二则是大规模从国外输入粮食。

    毫无疑问,魏公公肯定选择第二个方案。

    再配以强制性的屯田或有条件的土地流转,应当能最小程度的减轻天灾影响,尽可能的保留民力和国家元气。

    这一次大规模购粮,总计开销达二十余万两。

    另外,除了买粮外,油盐这些也要大量采办,衣食住行,无一不包,只要是特区和官兵需要的,公公就叫下面去办。

    他从南都弄了很多银子不假,可银子再多得花出去才有价值,要不然跟废铁有什么区别。

    江北商会扬州分会的部分商人从中寻到商机,自告奋勇要包办这些业务。一来是可以从中获得利润,二来则是能更近一步和魏公公及海事特区绑定关系。

    对这些商人的请求,魏公公不会不允,但要这些人将厂子设在特区内,美其名曰带动特区经济发展。

    无论是榨油,还是纺织,亦或染布,哪怕是开个裁缝铺,都能雇佣一定人员从事生产。上游、下游全套商业体系下来,再有中间和服务业,何愁特区人气不旺,何愁特区的商业气氛不进一步活跃起来。

    海事特区整体是为海事服务,但最终的目标是要成为大明朝对外商业的窗口,也是大明朝对外输出影响的基地。

    只要是商品,能够流通的,魏公公都鼓励商人或平民参于其中。只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更多的产业在其中,特区才能慢慢向周边影响,最终通过商业影响驱逐东林党人的政治影响。

    正如公公不断强调的,经济带动民生,进而富民强国。

    “经济”二字如今是海事特区人人挂在嘴上的,因为不管他们到哪,都能看到用石灰刷在墙上的标语。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之高,比圣人讲的道理都多。

    回到特区的第七天,公公正式决定扩建大明皇军,建立大明皇军的第一支师团级部队。

    为此,他在参考了戚家军及当下明军制度,熬夜拟定了一个师团扩编方案。

    该方案中,一个师团拥有兵员28000人左右。

    每师团下辖3个旅团,定兵额9000左右。

    每旅团下辖两个步兵联队,一个工兵联队,一个炮兵联队,以及一个辎重联队。

    步兵联队拥战斗兵员2800人,非战斗人员400人,计3200人一联队。

    联队下辖四个大队,每个大队800人左右。

    炮兵联队所用双软车120辆,炮车120辆,粮车60辆,共300辆。

    火炮配置上,佛郎机炮104门,其余各式铜铁炮150,虎蹲及大杆子铳200门左右。

    一个炮兵联队连同非战斗人员计1800人左右。

    辎重联队暂为一个大队编制,拥各式车辆400余,兵员1000人左右。

    方案有了,但却不是马上就能落实的,必须报请皇帝同意。

    故而,魏公公又提书给皇帝陛下上了密揭。

    “…行之为阵,止之为营。遇大敌,先以炮兵联队更迭击之,敌在近,则以步兵联队出击之。若敌骑来,则复以炮兵联队攻击之,亦可以步兵联队击之…”

    开篇,公公先对皇爷讲了师团作战方案,重点提出了火炮单独编组使之发挥更大效力,而非从前和步兵、车营混合使用。

    “此则实选实练所致,非未教之民可猝得也。而不如是,又不足以破敌。臣言五年后皇军当编为不低于三个师团九万人,以为永久常备师团…若悉皆招募,钱粮开销为巨额。因而臣先练一师团,募得备齐人员武器装备,实兵实额…待征讨东番、琉球,实战检验之。若师团可,则可继办。”

    这一段也是公公必须跟万历点明,大明皇军要额兵实定,要真正加强训练,这样钱粮开销便是巨额。有鉴于于目前资金有限,他只能先编一个师团,等在实战中检验了战斗力后,钱粮方面有了收获后,再考虑扩编第二个师团。

    这叫一步一个脚印,万不能随意扩编,以拉低皇军战斗力。

    “臣以为,若有甲等常备师团三五支,可聚可散,则不忧海事,亦可用于辽东、西北,出则当大敌遇战,近则可协助大城为守…为使师团官兵熟悉战法,臣以为当选募西洋教练配署,教练同习,营阵同法,器械同利。官兵人等亦不局限于我大明子弟,海外之人但归化我朝者皆可募之…”

    写完自己的扩编计划后,魏良臣反复看了,确认没有问题后,又落笔提写:“臣将于近日回京面圣,是否照准当由陛下决定。臣此行,亦将携银四十五万余两解递内库。”

第九百五十八章 大本营

    吴淞港。UU小说

    两条三桅炮船和两艘福船、两艘铜绞舫及520名海军官兵组成了北上献银船队,连日来官兵们正在检修船只,补充船上的淡水和蔬菜。

    参谋司正在组织人手精研北方海图。

    因魏公公特意嘱咐过,参谋司长、加游击将军衔的魏西凤从军中选了40名识字的士兵,另外又派人往各府县招募了60名有童生功名却不能在科举路上更进一步的年轻人,在给予安家费及前程保证下,这些童生被招进大明皇军,成为海陆两军的预备参谋学员。

    现在,魏西凤主要组织这些学员进行基本的制图学习。

    请的教员除了军中原有的几名懂绘图、看图的将领外,就是从地方上请的一些人,这些人多是和海商有过交道的,对地图的分析和海图的定位比之军中还要强。

    魏公公多次强调地图于战争的重要性,并称地图的准确性不亚于情报的重要性,甚至在某些时候一份精准的地图能够决定战斗的胜负。

    如国姓攻台,靠的就是何斌的海图和测量。

    而当下明军所使用的地图五花八门,和后世地图相比误差太大,对于水域和山岭的测量方式也是多种多样,并没有统一的标准。

    海图方面,除了近海因为处在沿海卫所活动范围之内,相对而言精准一些,稍远些的则基本都是听说,粗略于某地标了一点,如吕宋、如琉球、如倭国、暹罗等。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却是因为当年刘大夏闭关毁图,把大明军队七下西洋的成果全部焚毁,导致后面大明无论是朝廷还是军队,对于海外各国基本只有粗略印象,却不知到底在哪,又如何去。

    若不然,有两百年时间沉淀,海图必然更加准确,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不堪。

    魏公公本人倒是对海洋有了解,但他也只是概念,于具体咱线、精准情况也是两眼抹黑。

    最迟六月就要和闽浙方面联手攻打东番,故而精准海图的重要性就越发迫切起来。

    魏西凤已经着手收购海图,不管什么海图他都要。收购对象除了沿海卫所外,就是海商,甚至直接是海盗了。

    这些收购来的海图将由参谋司负责对照,再经这些制图学员之手结合比对,确定最终成图,以供皇军作战使用。

    经三个多月的培训,这100名学员已经可以在多人配合之下完成一些简单海图或陆上地图的绘制。

    为了锻炼他们,也为了考核,魏西凤命这百名学员全部随船北上。

    路上他们将被分成二十组,每组五人。

    在没有过往海图参照的前提之下独立绘制新的海图,如果沿途停靠,在时间足够的情况下他们也要上岸进行陆上地图的绘制,哪组完成的地图还原度最高,比例最真实,那么得到的奖赏就更多,同时也在学员期满后优先分配。

    这些也是魏公公的意思,他本人是抽不出精力带学员,但一些大的纲领和精神他却是时刻传达下去的。

    魏西凤的办事才能应当算是中上,于公公的指示有时候领会的不是太准确,需要公公反复强调,或者纠正才行。

    但大体上,参谋司的构架已被搭建。

    魏公公对参谋司的职能定位很准确,就是要参谋司成为自己的帮手,为自家提供最准确的数据和最合理的建议。

    在实际之中,魏西凤对此的理解是测量、统计、地形测绘,以及传令、为部队指路、以及为公公起草报告和文书。

    这个理解属于对参谋理念的初级阶段,但魏公公对此已经感到高兴,十分的高兴。

    万事起步难,只要魏西凤能够认认真真的把架子给他搭起来,把人员给他配备好,把相关技术传授到位,公公相信,未来的参谋司一定会成为大明帝国的参谋部。

    魏公公的“本部”是二十四号正式移驻吴淞港的。

    所谓“本部”即魏公公的行辕所在,对外称钦命提督皇家海军部。

    又因陆军方面暂时与海军并未彻底分家,如陆军就有以海军官兵组成的一营步兵,且有关陆军扩编和正式编制、军官任命方案未宣布,因而为统一指挥,魏公公命陆军事务也皆划归“本部”,以方便他老人家统领。

    此举就和江南镇守中官衙门和提督海事衙门是一个单位,却挂了两块牌子一般。

    魏公公这两天都在江南制造总局那里听取有关火药和火铳改制事项,本部这里暂由海军机动支队长、加衔总兵的王大力负责。

    王大力和魏西凤二人都是参加过援朝抗倭之役的广东籍将领,在水营夺权时坚定的支持了魏公公,因而忠诚度很高。

    二十五日,王大力在将二十多吨白银装运上船后,收到了最新命令。

    魏公公将于明日,也就是二十六日到达。

    王大力连忙吩咐亲兵:“传令下去,公公明日前来大本营,让儿郎们精神些,麻利些,莫要给老子丢人。”

    “大本营”就是本部,因为魏公公有时会称呼本部为大本营,所以海军上下投其所好,也都用了这个称呼。

    ………..

    在江南制造总局的这两天,魏公公基本确定了制造总局的人事、业务,管理,并部署了制造总局和溧阳铁场的联系,即溧阳铁场归属于江南制造总局,所产铁矿优先供给制造总局。

    具体事务,由郑铎掌总、李炎昭协助,一个月之内就要落实到位。

    有两个好消息,一个是熬粪煮硝经实践证明确是可以提取硝料,且经此提取的硝制成火药后威力更大。另外,熬煮过的粪的确能够肥田,深受周围百姓喜爱,以致不少人自发替制造总局熬粪,为的就是能够免费获得官家的粪。

    李炎昭脑袋瓜子很活,趁机在特区甚至周边乡镇推行熬粪煮硝,然后收购百姓煮出来的硝石,这样减少了制造总局的工作量,使硝来源大为提高,同时也能让百姓增产创收。

    为此,魏公公要随行的大小人员向李炎昭学习,并正式将其提拔为百户。

    另一个好消息是经匠户王、洪二老合力打造,成功制成了六杆燧发火铳。经检验,威力射速较先前的火绳铳提高三倍有余。

    但却有个坏消息,即因为使用了颗粒火药后,随着火药威力提升,火铳的炸膛率竟然提高了。

    李炎昭当着魏公公面将从南都神机营带来的十杆火铳装上了颗粒火药,结果发射后,有一杆当场炸膛,要不是事先有准备,放铳的士兵肯定会受伤。

    这个问题用老匠户们的话来讲,便是铳管质量问题。

    在魏公公眼里,则是密封性问题,即这些铳管生产过于粗糙,导致气密性不强。以前使用威力一般的药子尚能勉强,陡然使用了威力更大的火药之后,炸膛就难免了。

第九百五十九章 北上

    问题出现,就必须加以解决,不能视而不见,或不当一回事。UU小说

    明军为何从以前的纯火器军队退化成冷热兵器夹杂的军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火铳质量的下降。

    武器装备的“腐朽”必然会带来军队纪律以及战斗力的下降,两者之间既是因果,又是必然。

    现在魏公公麾下儿郎所使用的火铳来源十分复杂,有从北京锦衣卫南镇得的几百杆上等铳,也有原吴淞水营使用的普通铳,近期又从南都联军那边得了一大批铳,这些铳质量参差不齐,质量的稳定性堪忧。

    因此,如果不能解决这些火铳使用颗粒火药会炸膛的问题,那么,就会发生士兵不敢用铳参加战斗,甚至不敢训练。

    这肯定是魏公公不能容忍的,所以要马上解决。

    相较大规模生产燧发枪,改良现有火绳枪的铳管更有现实意义,也更实际。

    毕竟,大明皇军几个月后就要投入实战。

    时间不等人,魏公公虚心好问,将王、洪二位匠户头领请为上座,好生请教,让二老十分激动。

    明军所使用的火铳,按《武备志》的标准,大抵是用四十斤毛铁炼到八斤精铁,也就是就是十折二十斤毛铁炼成两斤精铁。

    照这个标准来的话,公公现在控制的溧阳铁场年产生铁量为十六万斤左右,如果全部用于火铳制作,单铳管这一块折算下来一年也就仅够生产4000支铳管。

    而当下无论是兵部还是锦衣卫的南镇,又或北京兵仗局,都很少能做到严格用料。据王、洪二位老人讲,他们从前在兵仗局经手的那些火铳,大多用料不足二十斤,最后却同样做到铳管为八斤左右重量。

    这当中,自是锤炼不够了。

    用料不足,锤炼不足,这铳管能好才怪。也就是上面嘱咐了要做些样子货来,或者边关将领为家丁特订才足工足料,否则都是如此。

    之所以如此,便是钱作怪了。

    这一点魏公公心知肚明,早在北京兵仗局买买时,陆太监就跟他说了不少内中道道。

    对于钢铁这一块,说实在的魏公公真是不太懂行,只依稀记得前世对于钢铁的标准,好像是看什么含碳量,似乎含碳量越低,这钢就越好。

    制作一根铳管,就是使用生铁在炭火中加热,然后反复进行锻打,故而一块好铁,有百炼钢之说。

    原理是随着炭火炉加热,使熟铁渗碳,不断的加热锻打过程中,氧化铁皮不断脱落,碳分流失,导致总体重量不断减轻,最后就成了钢,也就是所谓的上等熟铁,或者说是精铁。

    当下在南直隶颇受百姓喜欢的苏钢,就是由芜湖铁厂锻造出来的。可惜,苏钢多用于民生,军中采购这块很少。

    为了挣钱,南北都是粗制滥造,应付了事。

    ………..

    因为难得有这么大人物肯听他们说这做铳的事,加上魏公公对他们不薄,来时给足安家费,每月拿的工钱也比在北京多的多,王、洪二老自是不敢藏私,把压箱底的本事都说给公公听了。

    魏公公凝神倾听着,听到不懂处立马就问,丝毫不拿架子。

    其实最适合做铳管的肯定是无缝钢管,公公知道无缝钢管这个概念,但当下没有高速电机,甚至连动力都没有,根本不可能生产无缝钢管。前世直到建国时,中国都没有能力生产无缝钢管,还是靠苏联人援助才得以生产。

    所以,公公不会异想天开搞什么无缝钢管,他认为解决铳管易炸还是要落在现有解决办法上。

    为了让自己更加直观的感受一根铳管的制作过程,魏公公特意让王、洪二老带他看了下。

    二老到工坊里,叫徒弟们准备好,然后取了一块已经锤炼过的精铁,再准备一根长约三十公分的圆柱体钢芯做冷骨,将做铳管的精铁烧至红热取出,用锤把炽热的精铁敲在钢芯外,卷成一根铁管。在包铁的过程中不停的抽出钢芯用水冷却,防止钢芯和熟铁焊在一起。

    “公公有所不知,只有卷成的铳管达到一定厚度,铳管才结实,能够经得起连续十数次的发射,要不然打上两三次,这铳管就发烫发热,用不得了。”

    王老儿一边说着,一边和洪老儿开始焊接。因为工艺有限,铳身是一节节焊合的,如果焊合不好的铳也很容易炸膛。

    这活一般人干不了,得学过三年以上的才能入手。

    李炎昭在一边低声说只有焊接的天衣无缝,这铳管才能拿来制铳。

    另外,除此制铳法外,还有种钻孔法。

    这法子极费事,据说每天只能钻一寸,一根好的铳管至少要一个月时间才能钻成功。

    需要的熟练匠人太多,产量也低,因而,嘉靖以后基本上不太用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在徒弟的帮助下,二老才算把铳管焊好。

    魏公公以为就这样了,不想还有工序。

    这根铳管被重新放到炉中烧至通红,同样准备一根钢芯,然后将已烧至红亮的铁管套在钢芯上,由主匠把铁管接口处大力的敲砸成一体。在此过程中,钢芯随时要抽出冷却,冷却钢芯同时铁管回炉加热,最后打成的铁管才是可以制铳的铳管。

    魏公公看明白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第一,肯定是保证匠户的待遇,使他们有工作积极性。这一点溧阳铁场的矿工脚夫们就是例子。

    第二,则是补充人手。

    现在算上北京带来的,加上从民间招来的,共有三百多匠人在制造总局干活,这其中至少三分之一不是熟手,因而按严格打造一根铳管需要的工艺和时间来算,顶天了一个月制造总局也仅仅能生产出四五百杆火铳来。

    这个速度比流水线差的远了。

    所以,魏公公命郑铎将从浙江定海卫中左所掳来的那批的士兵都调到制造总局来,另外南都带来的那帮俘虏中也抽一批过来。

    “咱给你这再补六百人,如何安排他们,由你们自行决定。”

    魏公公也知这制铳不是人多就能的事,重要的还是工艺进步和熟练程度。他调这几百人过来不是直接上一线的,而是干生炉苦力和其它辅助工作的,以减轻匠户制铳之外的工作量,使他们的效率能够提高。

    当然,这些人也是做为学徒工存在的,魏公公希望王、洪二位匠户能够当老师,把手艺好好的教教,他不会亏待二人的。

    多一些人干活,就是减少自己的工作量,王、洪二老如何不知其中好处,自是满口答应。

    说白了,魏公公并没有做任何创新,他只是将从前的制度重新捡起来,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态度来解决问题。

    而这,就是最现实的,也是最有效的。

    当然,前提是他魏公公现在很阔,要不然,他也负担不起。

    吩咐完这些后,公公又命李炎昭组织人手往各营检查火铳,质量过关的留用,稍有问题的都拿来制造总局,能修补的就修补,不能修补的就拆了回炉。

    绝不许一杆火铳在皇军将士手中炸膛,是魏公公给郑铎,也是给李炎昭下的死命令。

    同时,又加拨一万两白银用于火铳制造。

    公公相信,经费充足可以解决很多事情。

    任何科研得以成功的前提,就是钱多。

    公公还交待了很多,李炎昭在他身边哈着腰,拿着笔不停的记着,唯恐记漏了。

    制造总局其余的大小管事也都有样学样,一个个拿着小本子围在公公四周,一脸认真的听着记着。

    这让魏公公很高兴,也很有成就感。

    天之骄子,大抵就是如此了。

    晚饭,公公就是在制造总局吃的,和三十多个匠户一起吃的。

    饭后,公公特意和这些匠户们谈心,聊些家长,嘘寒问暖,有什么困难当场就吩咐予以解决,使得匠户们对公公的敬重和感激之情更重。

    尔后,公公说了自己对于火铳和火铳制造的一些见解和看法,引导匠户们开动脑筋,想着如何能提高工作效率,如何能生产出更好的武器。

    “官兵拿着你们的武器上阵杀敌,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保护咱们的国家,保护你们。所以,你们啊要好生用心制,只有咱们的武器厉害了,官兵们才不会无谓牺牲…”

    公公正说着,却见烧水的茶壶开了,他便不经意的指着那被热气顶起的壶盖,笑着于众人道:“看,小小茶壶的水汽都能把盖子顶起来,这要是个大缸水,那水汽岂不是能把人都顶起来么?若是有这么个东西能持续不断的动起来,咱们不是可以不必人工捶打,省好多事嘛……唔,这就是动力嘛。”

    魏公公提出了“动力”这一概念,但他不会以为匠户们听了这个词就会给他搞出蒸汽机来。

    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去搞那些,他只要把一些理念输送给这些匠人们就行。

    中国之地,藏龙卧虎,能工巧匠更是数不胜数。

    一个合格的穿越者,理念的输送和人材的培养,比之亲自去倒腾更重要。

    次日,公公在制造总局数百“员工”的欢送下,翻身上马和众人挥手告别。

    不少周围村庄在制造总局打工的妇人们难过的都哭了。

    此情此景,让人感动。

    这怕是古今以来,第一个如此得妇人心的太监吧。

    一个时辰后,公公的身影出现在大本营。

    很快,一号令发出,520名海军官兵、100名参谋学员以及450名陆军勇士登上了战船,向着北方驰去。

第九百六十章 崖山精神(清明特稿)

    从吴淞北上,便是黄海了,海域呈偏黄色。www.uu234.ccwww.uu234.cc

    黄海一说乃是源于黄河夺淮改道而来,原黄河入海故道是经北直隶、天津海河河道入海的,如今却是从南直隶淮安府(江苏北部)入海,因黄河带来大量泥沙,故而沿海水面颜色便呈偏黄,久而久之,便称之为黄海。

    南下一年多来,魏公公一直没有在海上游过泳,所以这次北上便想有空游一游,也好留下“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佳句。

    然而,船队所经的南直隶长江以北的海域却让魏公公难以圆梦,船队也基本没有办法靠岸登陆,原因便是江苏北部海域全是淤泥滩涂,没有沙滩。

    有些地方的滩涂绵延数百里,休说船队无法登陆,就是该区域内往内陆延伸两三百里路也没有任何官道。

    唯一的一条官道始建于北宋年间范仲淹所修的海堤,后世以此海堤为基础,修成了纵贯中国南北的一条国道,最北方为京师,最南方则在广东。

    魏公公认为,这恐怕也是为何倭寇一直在东南侵袭骚扰,而不曾出现在北方沿海的缘故。

    从地理上来看,大明北方肯定距离倭国本土更近,然后嘉靖年间的倭患却始终在东南,究其根本原因便是四个。

    一是大明北方沿海不及东南富庶。

    二便是北方沿海地形不利于倭寇登陆。

    三则是北方集结的明军战斗力要比南方高。

    四则是所谓倭寇的主脑其实都是闽浙沿海的汉人,他们对于东南更加熟悉。

    在此四因素影响下,倭寇才不在大明北方腹心之地侵扰,因为于他们而言,完全是得不偿失。

    船队行了三日后,天气份外暖和,魏公公负手船头,朝远处海岸看去,随口问被他强行拉上的阮大铖到哪了。

    阮大铖哪知道这地方是哪,忙去找了份海图来看,看来看去,方确定这一片区域应当是归属淮安府的盐城县。

    “噢,盐城啊。”

    魏公公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地方有特殊感情。

    盐城以盐得名,十分有名,县境北部归淮安府,南部则归扬州府。两淮盐场也是位于此县范围之内,皆归位于扬州的两淮盐政管辖。滩涂上密布之芦苇从南到北可达数百里,远远可见丹顶之鹤及似鹿动物出没。

    两淮盐场不晒盐,而煮盐。

    煮盐必要芦苇,故而盐民聚居之地多叫“团”、“垛”、“场”。

    “盐城出了两个人,一个陆公秀夫,一个张公士诚,这二人都是我汉家的大英雄,咱们做后人的要念着,要记着,子子孙孙,世世代代要铭记于心咧……”

    魏公公想起今天正好是清明节,所以特地在船上焚香祭祀,顺便给部下们讲了讲英烈之事。

    陆公秀夫便是民族英雄、南宋抗元名相陆秀夫,崖山之战抱帝宁死不降,投海而死,十万军民紧随其后跳海殉国!

    此战,中国第一次整体被北方游牧民族所征服,华夏文明随之衰败与陨落,故有“崖山之后无中华”这一说法。

    幸有红巾终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使华夏文明为之复兴,不致沉沦万年!

    “什么是崖山精神?就是宁死不降!”

    魏公公在给陆秀夫神牌上香时第一次提出“崖山精神”,他指出“崖山精神”就是我汉家的民族精神,是我汉家的节烈之气,面对外族入侵,我们每一个汉人都应该铤身而出英勇反抗,宁死不降。

    “崖山之战,我们汉人是败了,十万军民殉国,从此我们汉人做了鞑子的奴才。可为什么我们现在又能重新复国,赶走了那些鞑子呢?…因为我们汉人身上有一股精神气,今天异族可以打败我们,占了我们土地,叫我们去做他们的奴才,但只要我汉人一天没有灭种,我们终能复仇,终能将那异族赶走,乃至全部消灭掉!”

    魏公公强调,汉家的民族精神便是大明皇军的精神,大明皇军和汉家民族不可分割,皇军不但是天子亲军,更是汉家民族最坚定的捍卫者!

    “诸位,咱希望你们能够永远铭记陆公秀夫,永远铭记崖山之战和崖山之战所表现出的民族精神和气节,大明皇军的每一个将士都有责任为我汉家民族的生存、自尊、自卫英雄献身!”

    魏公公说这番话是有感而发,随着大明皇军的扩编已经正式摆上议事日程,那么,军队的传承和精神便也要摆上台面。

    大明皇军不能是一支为了银子和前程打拼的军队,而是要成为一支汉家民族的先锋队、守护者、开拓者。

    所以,思想工作要开始做,要开始加强了。

    旗帜鲜明在军中宣扬“崖山精神”,有助于官兵思想改变。

    对于张士诚,因为其兵败本朝太祖之事,魏公公不便讲那么多,只讲了其抗元事迹。

    张士诚则是蒙元末年率盐民起义,建立大周政权,所部起义军纵横江浙,控制了中国东南最富庶地区,切断了伪元漕粮和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高邮一战更是名动天下,瓦解了伪元臣相脱脱率领的百万元军主力,毫无疑问张士诚是对伪元作战的盖世功臣。

    现在市面上流传甚广,极受百姓喜欢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罗贯中便都效力张士诚。不过张士诚最终败于本朝太祖,但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张士诚依旧是鼎鼎有名的抗元大英雄。

    魏公公没讲太多,部下们也心知肚明。

    “有关咱家崖山精神的讲话,大铖要记下,要提取,要整理,不日要组织官兵学习。”

    魏公公讲话完毕不忘叮嘱阮大铖将他的讲话升华。

    这个阮大才子加富二代明显被他老人家当成笔杆子用了。

    阮大铖甚为苦恼,他感觉自己完全是在被魏太监利用,可偏偏又不得不按他说的做。

    他预感自己若不能早日脱离“苦海”,很有可能会成为世人眼里的魏阉爪牙,人人唾弃之。

    见蓝天白云,微风无波,魏公公忽来了兴致,命叫放下小船,带了数十随从划船靠岸,在一片滩涂之地之上赤足捡起小螃蟹和泥螺来。

    直捡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心满意足上了小船返回,后叫人将泥螺用水泡了,使之吐沙,再叫用料呛了。

    两天后,船队行至海州(连云港)区域时,公公终是尝到了久违的味道。

    啊,那是世间最美好的味道。

第九百六十一章 谋反

    船队过海州后,便进入山东地界。UU小说UU小说

    四月的山东海域,风平浪静,这使得船队一路过来不怎么颠簸,但速度却也不快。

    明军对于海船行进速度是用“更”来形容,魏公公好不容易更解了这个“更”字的概念,他算了下,如果用后世的算法,船队大概每小时行进25里左右。如果是顺风的话,最快能达到50里一小时。

    这个速度相较陆上行军肯定是快的多。

    因为自个是门外汉,但今后海军又是重头戏。

    所以这两天,公公也在自学明朝水师的诸多制度,学的很是头疼。奈何,佟佳氏不曾带来,否则有个人捏腿捶背多少能减轻学习的痛苦。

    痛苦之后,却是开始了海军现代化建设。

    第一步,自然就是将当下明军采用的算法全部换算成后世的,旗语旗令等也要进行改进,以使大明皇家海军能够成功转型。

    因为涉及到的东西太多,非公公一力所能为之,因而他必须先定下基本制度,尔后再召集将领群议,确定之后才能最终落实。

    也不能急,要缓图之,不然新的东西一股脑引进来,对于习惯了旧式制度的官兵而言,肯定是个巨大的冲击,不乱也会乱。

    两天后,船队遇到了两艘山东的战船,魏公公初以为对方是登莱水营的,结果问了才知是成山卫的战船。成山卫是山东沿海七卫之一,大致是后世荣成市所在。

    山东自国初始便建有七卫,位于沿海不同地区,和浙江那边一样,也是各归各管。因山东地界难有海上侵扰,故而两百年下来,各卫之破败远甚东南地区。

    就如这成山卫,全卫上下扰共就六条船,最大的不过条沙船。其余的战船不是腐朽了,就是被当官的给卖给了渔民。更有甚者,直接拆了当木料卖于周边百姓建房造墓。

    这就是一官不管一官的缘故,现任官只顾自己多捞,哪管下任从哪捞。

    海军撞见的这两艘成山卫的战船便是奉了卫指挥之命出海打渔来的。

    靠海吃海,闽浙的水师靠的是走私、贩货,甚至海盗勾当。北面的没那海上道路可走,就只能打渔贩卖。

    除此,他们真的想不到能够用船做什么了。

    见着六艘插满旗帜的大船从南边而来,成山卫那两条船上的官兵颇是紧张,因为看这船上的架势,肯定有大人物在船上,说不定还是什么钦差。

    而他们这两条船上挂满渔网,船舱里堆的也不是药子兵器,而是打来的鱼,所以真是担心叫大人物瞧见,上书朝廷治他们的罪。

    好在,对方并没有找他们麻烦的意思。

    魏公公让人将那成山卫的军官带来,出示官凭堪印后,让对方给他的地图上标了山东各卫所在。

    那军官不敢不从,一一标完,公公拿过来看,发现却无青岛,甚至青岛所在的莱州府也没有水营卫所。

    这让公公大奇,前世时登莱水营可是十分出名的。

    仔细回忆,才记得那登莱水营是天启年间才立,设立初衷也是为了应对辽事,眼下辽事连影都没,这登莱水营自不可能设立。

    公公赏了这成山卫的军官一块银锭,便叫他回去。那军官稀里糊涂被带来,稀里糊涂又被送走,真是诧异。

    公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在莱州府用笔圈了下。

    阮大铖在边上瞅了,也不知何意。

    船队并没有在成山卫停留,而是继续往北行进,最后在威海卫补充淡水和食物。

    魏公公没有上岸,只叫王大力持他官凭和威海卫交洽。

    那威海卫指挥使也是个没什么骨气的武人,一看竟是江南镇守中官的印,忙大献殷勤,但使海军所需,无一不准。

    王大力也没有仗着魏公公的势压这威海卫,对方所办之物他俱实付钱,并无克扣,把那威海卫指挥使好一阵窃喜。

    无它,这些钱肯定落不了别人腰包。

    在威海停留一日后,船队便进入后世渤海区域,目的地是天津卫。

    魏公公在给万历的密揭中已经告诉这位皇爷,他和银子会在天津卫登陆,为免走漏风声,魏公公希望皇爷能够派得力人手前来交接。

    ………..

    紫禁城,乾清宫。

    万历正在阅览通政司和文书房递上来的奏疏、题本。

    通政司递上来的是外朝的奏疏,文书房递上来的则是内臣外差的奏疏。

    前者,万历基本是扫过一眼就不再多看,除涉及边事他会命内侍记录,交内阁票拟,再由司礼批红,交六部地方督议落实。

    其余一概留中不发,这也是他二十年来的老习惯了。有的御史言官的本子他更是看都不看,直接扔到“灰堆”,管上面说的是什么。

    后者,万历却是从头到尾好生读过,基本做到了每道题本、密揭他这做皇帝的都给出明确的批示。

    因为,这些内臣外差都是万历自个派出去的,涉及自身利益,他这做皇帝又岂能不闻不问呢。

    因是内廷的原因,也不需要票拟批红,几乎是万历一言而决。

    当翻到一份江南送来的密揭时,万历看了封名一下来了精神,打开之后扫了几眼,脸色瞬间动容,人也是一下就站了起来,很是紧张,又很是兴奋的问内侍道:“这份是何时送来的?”

    内侍近前几步看了眼那密揭封名,道:“回皇爷,七天前。”

    万历一听不快了:“七天前送来的,为何现在才让朕看。”

    内侍不敢言,心道这几日皇爷您成天呆在贵妃娘娘那边,不让外事烦扰,可不是他们这些奴婢敢私压。

    万历许是想到了这一点,便也不和这内侍说什么,呼了口气,搓了搓手,吩咐内侍将这道密揭拿去给秉笔金忠看。

    他相信金忠看完会知道怎么做。

    “快去快去!”万历甚是着急。

    内侍不敢怠慢,赶紧拿着那份密揭去找金公公,出去时却见着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好奇这内侍怎么走这么急,见其手中有份密揭,便随口问丈夫:“什么事,这么匆忙?”

    “啊?没,没什么…”

    万历心里直跳,朝那内侍打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赶紧走。然后脸上挂满笑容,缓步上前牵住贵妃的手,问道:“爱妃不在寝宫歇着,如何到朕这来了?”

    此时午间,宫中这会各殿都是静的,不允许有杂声吵闹。贵妃娘娘每日午间也都是要小睡一会,故而万历也是好奇贵妃为何不午睡奔他这来。

    “本是要睡的,只是一想到常洵的事,臣妾这心里…”

    贵妃神情有些忧伤,正欲向丈夫诉说自己内心的难过,耳畔却传来一声炸响,好似放铳声,紧接着便有大呼声:“有人要谋反,有人要谋反!”

第九百六十二章 该咱表现了!

    船到天津卫码头,魏公公已经做好接受热烈欢迎和吹捧的心理准备。UU小说www.uu234.cc

    他相信,以皇爷对钱财的特殊爱好,一定会派大来天津亲自接他,给足他面子。

    四十五万两巨资,对于皇爷干瘪的内库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别看魏公公在江南动辄十万两,几十万两的弄钱、开销,好像钱不值钱似的。可四十五万两于皇帝而言,却真是大钱。于国事而言,也是大钱。

    熊廷弼几年前上书朝廷在河东设重镇,置万兵,代价也不过三十五万两。就这,兵部也因耗费过多给否决,以致十年后生出辽事巨变,无以精兵援救弹压。

    所以,于公于私,皇爷都要红旗招展,彩旗飘飘欢迎魏公公进京献银。

    可是,当他老人家踌躇满志从甲板上走下来后,才愕然发现竟然没一个人来接他魏公公。

    码头上除了装卸的苦力和寥寥几个客商外,并无任何官家的人。

    怎么会呢?

    魏公公琢磨着这事不对啊,你万历不给我良臣面子,总要给银子面子吧?

    难道日期误了?

    想着有这可能,魏公公于是便安慰自己不要心急,且静心等侯,他于密揭中已告诉万历他会从天津卫登陆,宫里掌握不了行程有所误差也是正常。

    要不今日,要不明日,该来的肯定会来。

    他万历不为这次的四十五万两摆足姿势,也得为后面的金山银山放下身段嘛。

    于是,吩咐下去将银子卸船,同时让人持自己官凭印信于天津卫有关方面接洽,让他们腾空一段地方供魏公公及其随员歇息。

    天津是锦衣卫的老巢所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就设于此地,所以魏公公肯定要和锦衣卫大都督骆思恭打个招呼。便命随行的田刚代自己去锦衣卫衙门投贴,见不见的无所谓,也就是走个形式。

    这也是官场上的惯例。

    你投贴了,是本份,大家相安无事。

    你来了,却不投贴,那便是现在无事,将来说不定也会有事。

    身为西李的姘头,魏公公对于在移宫案中以锦衣卫帮助东林党人胁迫西李的骆思恭肯定没有好感,也不想交道,但如今他手下有锦衣卫的人在帮忙,因而不去给人领导投个贴,也说不过去。

    魏公公可是指着田刚这众锦衣卫的基层人员在将来发挥作用的,这要是人叫骆大都督收回去,他就没办法借着田刚他们染指锦衣亲军了。

    所以,面子上意思一下得了。

    不想田刚去了之后却是很快就回来了,说道骆指挥使并不在衙门,而是昨天连夜赶去北京了。

    魏公公一愣:锦衣卫大都督连夜赶往京师,这举动可不寻常啊。

    难道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万历四十一年京里有什么大动静,因而更是奇怪,于是叫田刚去锦衣卫衙门打听,不要怕花钱。

    然而钱花了,交情攀了,田刚依旧一无所获。

    只知骆大都督走的甚急,连些交待都没有。

    魏公公纳闷了,有心也想赶紧进京看看,凑凑热闹,可这么多银子在这,他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倒不是怕银子叫人劫了,而是他要将银子亲自拉给万历瞧,加深这位皇爷对他的印象。

    古往今来,做出了成绩,领导没亲眼看到,总是欠妥的。

    就这么焦虑的等了一个下午,晚间的时候,京里终是来人了。

    却不是大,而是秉笔金忠公公府上的掌家郑成。

    郑成来的也是甚急,见着魏公公只说宫里出了大事,皇爷和金公公顾不得魏公公这边,叫他自个把银子运到京解进内库。

    “宫中出了何事?”

    魏公公打突,连银子都顾不上了,看来宫里出的事不小。

    郑成身为秉笔掌家,自是知道宫中隐密,也知魏公公是金公公看中之人,于是见四下无他人,便低声告诉魏公公,京里有锦衣卫谋反。

    …….

    据郑成说,有个锦衣卫的百户名叫王曰乾,此人在昨天午时借着入宫轮值机会,偷偷将一杆重十四斤的火铳带进了宫。然后躲在宫墙下的树林里将火铳装上了木把,再偷偷摸到宫城之上,对着乾清宫方向放了一铳。

    宫中禁地,私自放铳,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巡城的士兵第一时间就将王曰乾抓住了,然后立即解送刑部问罪。

    刑部官员不敢怠慢,一柱香时间就拟将王以“禁地放炮”罪处以死刑,可王却不断大呼有人谋反。

    刑部官员问他何人谋反,王答称乃郑贵妃宫中太监刘成心腹孔学。

    这可把刑部官员吓坏了,也把那几个锦衣卫的千户、百户吓的面若死灰,一同递解犯人过来的两个太监当时就变了脸。

    不管刑部官员心里再如何怕,犯人既说有人谋反,也指明谋反人是谁,他们就得问个明白。

    于是,一个侍郎连带几个郎中、主事立即审问。

    案情很快明白了。

    王曰乾说他有个大姐奉郑贵妃之命,嫁给了贵妃宫中太监姜丽山。姜丽山为报答贵妃的厚恩,竟与孔学等歃血为盟,称有皇贵妃密旨,准备请人施法术,把皇上皇太子毒死,然后拥立福王为帝。

    王曰乾称月前,孔学等设宴请妖人王三诏来家中相商,王三诏提出剪三个纸人,分别写上皇太后、皇上的圣号,和皇太子的生辰,再预先备下香纸桌案及一个黑瓷射魂瓶,然后在孔家后花园由王三诏亲自念咒烧符,之后再用四十九个铁钉,钉在三个纸人眼中,七天后把纸人烧毁。

    刑部官员问约定作法时间是何时,王曰乾称是太后寿辰前后。

    审明之后,刑部连忙将供状递进宫中,被铳声吓倒的皇帝看后怒不可遏,贵妃娘娘更是惊的一下瘫轮在地,连说冤枉。

    现在不但是宫里人心惶惶,宫外更是人人自危,郑家那边大门都不敢一步了。

    魏公公听的也是惊叹,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老是有人信这妖术呢。

    若妖术可以谋反,有没有种乎都不重要了。

    王曰乾?

    公公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绞尽脑汁方才想起他见过此人。

    当年他上京时,那王曰乾不是和东厂的一个什么外六档在山神庙抢人么,那死胖子临走前盯了他魏公公一眼,把公公吓的以为自己摊上事呢。

    后来方知,虚惊一场。

    “这是有人要置贵妃娘娘于死地啊。”

    魏公公不相信王曰乾,他好端端的锦衣卫百户掺合这事做什么,又不是张差那个愣头青赌鬼。

    事情肯定有阴谋,真相未必就如王曰乾所说。

    “备马!”

    公公二话不说让亲卫们去车马行租马来,此事他已心中有数,不趁机表现一二,实不符合他的人设。

第九百六十三章 此小事,勿用宰相

    魏良臣依旧是从左安门进的京。UU小说UU小说

    左安门的守卫明显增加不少,城门处还有东厂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在盘查行人,不论官商军民,入城都要接受严厉的盘查,稍有不对便拿下解狱再审。

    这等盘查力度,那些平日在此混日子的自宫白们自是一个不见,连带着在城外拉皮条的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治安可谓空前的好,莫说无赖子们都绝了迹,老实呆在家中不敢出来浪荡,连一些进京告状的也都被顺天府的人带走。

    魏良臣未打出卤薄,又带了数十武装亲卫进京,城门守军及东厂番子们自是要拦下盘查。

    验过官防堪凭之后,带队的东厂番子见竟是江南镇守中官,忙向魏良臣行了一礼,尔后歉声道说职责所在,还要查验魏良臣的随从。

    这是人家的职责,魏良臣自不会有异议,也不怕查验。

    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早在去年,魏良臣就给他麾下的倭人、辽东马匪们的军籍给办好了,却不是直隶大明皇军,而是归隶御马监所辖武骧右卫后军旗营。

    原因便是魏良臣虽然打出了大明皇军的旗号,也对外自称是天子亲军,也得到了万历的同意,并给出了官凭。

    但直到现在,大明皇军都是一支“孤军”,因为这支经皇帝同意成立的军队并没有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登记注册”。

    本朝所有卫所,乃至边镇所募营伍,均要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承认,才能正式领取饷银、装备,否则一律不被视为正规军。

    而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是不可能承认魏良臣私自成立的这支皇军的,万历和魏良臣也都知道不可能寻求外朝的合法外衣,因而双方心照不会。

    一个只做,一个只说。

    这个结果就导致魏良臣的皇军处于尴尬境地,哪怕他嘴里嚷的再凶,天子亲军什么的,可实际上仍是个“杂牌”。

    为了让麾下将士们有个拿的出手的身份,武骧右卫后营旗军这个名号就只能暂时先用着。

    哪怕这个后营旗军也是个杂牌,但毕竟有御马监的承认,谁敢说不是天子亲军呢。

    原吴淞水营改建而来的海军官兵中,不少人可真是冲着天子亲军来的。

    随魏良臣进京的除了三十多个亲卫外,就是田刚带领的十几个锦衣卫。

    他们的身份都是没有问题的,东厂的人核对过后便准备放行,但一个校尉却发现魏良臣的随从携带有十几杆火铳,于是低声告诉带队的总旗。

    那总旗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请魏良臣是否可以将火铳暂交他们,等出城再交还。

    魏良臣知道这是王曰乾禁宫放铳引发的后果,现如今恐怕京营的火铳都被看的紧。

    想着他在京中哪个敢害他,要这些火铳也没用,便不为难东厂的人,命亲卫将火铳留下。

    那总旗道了谢,便令放魏良臣一行入城。

    进城之后,魏良臣便奔了左安门的办事处。

    陈默已经在那等着了,公公一来,便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大致和金忠掌家郑成说的差不多。

    陈默又道:“事情发生后,叶阁老怕有变故,衣不解带吃住在内阁,同时加派士卒日夜列守紫禁城,又下令锦衣卫加紧巡逻,并且还派锦衣卫包围了郑家,听说陛下对此事十分震怒,京中都说郑家这次要倒大霉了。”

    魏良臣眉头微皱,叶向高这般做法明面上看着没有问题,是首辅职责,但怎么看这位福清相公都在借题发挥,有借此事扳倒贵妃娘娘的意思。贵妃娘娘若倒,郑家自是不存,那么福王归藩不归藩便不重要了。

    “贵妃娘娘情形如何?”

    魏良臣还是比较关心这位便宜丈母娘的。

    “不知。”

    陈默说自事发后,宫中就禁止内外联络,皇帝也只见叶向高一人,无法探知贵妃那里的情况。但估计贵妃娘娘那里肯定不好过,因为王曰乾供称的贼人可是持贵妃密旨的,且那孔学就是贵妃身边近侍刘成的亲信。

    “那孔学和妖人王三诏可是拿获了?”

    “王曰乾揭发之后,锦衣卫便去拿了孔学,但那妖人王三诏却是下落不明,如今刑部和锦衣卫、东厂都在到处搜捕此人。”

    魏良臣点了点头,示意陈默先安置自己带来的随从,他则立即进宫。

    贵妃有大难,他可不能不管。

    陈默提醒魏良臣眼下怕是进不得宫,因为宫禁这一块已完全被叶向高掌握,而魏良臣可是把东林党得罪的一干二净的,那叶向高如何会放他入宫。

    “此事咱自有办法,福清相公虽是首辅,怕也不能只手遮天。”

    魏良臣不信司礼监那帮大会任由叶向高封锁宫禁,便是掌印孙暹亲近东林,愿意协助叶向高借此案向贵妃发难,其余秉笔也不会全部倒向东林。

    至少,金忠不会。

    “我自江南带了不少钱来,现都在天津卫,你速派人去接应来京。”魏良臣交待此事后,也顾不得风尘仆仆歇歇脚,就带了几员亲卫赶往金忠在宫外的宅子。

    到了之后递上名贴,却有金忠的家人出来说金公公有过吩咐,若魏良臣来这里便请他即刻去西安门,到那之后自有人安排。

    魏良臣一听心中就有数了,外人眼里他是金忠的人,而金忠又是贵妃派,所以贵妃有难就是金忠有难,连带着自也是他魏良臣有难。

    那么金忠必然希望魏良臣出力,尤其是他带了笔巨款进京,皇爷那里再恼,也会见上小魏一面。

    这一面,关系就重大了,能否化解贵妃危机,全看魏良臣了。

    不用说,西安门那边的宫禁守卫中肯定有金忠的人,果然,魏良臣赶到西安门就有一个内侍迎过来,也不多与,只叫魏良臣随他走。

    之后便见那内侍与一锦衣卫百户说了几句,那百户朝魏良臣这边看了眼,便转过身视若未见。

    成功进宫后,那内侍便领着魏良臣直奔宫城,同样也是轻松入内。这让魏良臣有些好笑,看来福清相公的能量也是不足啊,号称锁了宫禁,却是千疮百孔,稀里哗拉。

    这倒也合了东林党人一惯特性,嘴上喊的凶,做事却一般般。

    到了乾清宫外,那内侍示意魏良臣自行进去面君。

    良臣入内之后,便听殿上万历在怒骂。

    “……贼子竟敢谋害太后,十恶不赦!…东厂、锦衣卫,刑部都是饭桶,一个妖人都抓不住,朕要他们何用!…”

    万历刚刚接到刑部报告,那妖人王三诏尚未擒获,气急之下,愈想愈恨,竟绕着御案飞步走了起来,愈走愈快,气喘吁吁神色大变。

    殿中的内侍和宫人个个惊恐万状,不敢近前。

    万历腿脚本就不好,这般飞步走了几圈,也是受不住,扶住御案一角冲那帮内侍骂道:“出了这样大事,宰相为何无话?”

    内侍哪知首辅怎的不说话,一个个不知如何回话。

    万历见了更是气恼,正准备喝斥,却听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句:“陛下,此小事,勿劳宰相出面。”

第九百六十四章 旗帜鲜明顶贵妃

    万历一听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下意识朝门口看去,这一看愣住了。www.uu234.ccwww.uu234.cc

    殿内的几个内侍并不识得魏良臣,见他突然进来都是奇怪,不知是谁安排的。

    “你什么时候到的?”

    万历的脸色明显较刚才稍稍缓和了些,并没有问魏良臣为何没有奉诏就进宫,也没问他是如何进的宫。

    显然,这是金钱的魔力了。

    当初万历可是特意叮嘱过不许魏良臣擅自入宫的,原因就是他身上多块东西,故而魏良臣与他的联系只是正常渠道的题本密揭。

    现在,却只字不提。

    “奴婢是刚到的,听说宫中生了点小事,所以特地进宫见陛下您的…陛下,奴婢在外头无时无刻不想着陛下啊!天可怜见,奴婢终是见着陛下了…”

    魏良臣上前躬身给万历行了一礼,抬头时,眼眶通红,眼角竟有泪滴浮现。

    就那么赤诚的望着,望着…

    殿中,似乎有一股压抑许久的情感要迸发出般。

    这是真情的流露,这是爱的奉献…

    这幅模样,把万历看的心头一阵暖和,与魏良臣对视着,双方的眼神交汇着,君臣之间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美妙,那么的心有灵犀…

    片刻之后,万历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很是恼火道:“什么小事,是大事,是十恶不赦的大事!”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对魏良臣这有功之人不妥,他又顿了下,摆了摆手,对魏良臣道:“你刚回来,不知此事厉害,朕不怪你。”

    “奴婢是刚回来,不过此事已是闹的满城风雨,奴婢听说了不少流言…先前奴婢路过国丈府外时,便见着锦衣卫把国丈府都给围了。”魏良臣觉得有必要把这事给说说,因为他认为万历必是不知。

    “啊?有这事?”

    万历一怔,他可不知这事,扭头看向那几个内侍。

    其中一个内侍忙道:“回陛下,这是阁老的安排。”

    “噢。”

    万历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对此事是否不满,扶着御桌缓缓坐回御椅。

    魏良臣待万历坐下,恭声道:“陛下,奴婢以为此非大事,无须首辅如此安排。”

    “他们害朕父子就罢了,还要害太后,怎的不是大事!”万历眉头挑了下。

    魏良臣不慌不忙道:“陛下,王曰乾是锦衣卫百户,如何与孔学、王三诏等妖人结交,为何结交,有司是否查明?”

    万历闷声道:“刑部正在审理之中,待审明自是大白。”

    魏良臣忽问道:“如果审不明呢?”

    “嗯?…”

    万历神情微动。

    魏良臣道:“陛下有否想过此事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奇怪?”

    “你这话何意?”

    “陛下已诏谕礼部,着福王殿下今年归藩,此事断无变更道理,却突然冒出个锦衣卫百户指称有人要害陛下和东宫,还要害太后,拥福王殿下登基,难道陛下就不觉得此事太过荒唐么?”

    魏良臣将心中的疑问大胆提出。

    他相信万历一定会好好想这事,之所以暴怒,只是事情太过骇人,且距离案发不过一日时间,处在暴怒中的万历还没冷静想。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给他点出疑问来,万历必会重新审视。

    而他所点出的这些疑问,其实外面十个人中至少有八个清楚的很,但是他们不会和皇帝讲。

    宫中那些大们也因各自立场问题不敢与皇帝说,便是金忠都讲不得,因为他是众所周知的贵妃派。

    所以,这就是魏良臣的机会了。

    他相信万历对郑贵妃是有真爱的,郑贵妃也不可能蠢到给人密旨,故而他没理由不救便宜岳母。

    要知道,贵妃娘娘直到丈夫去世后还活的好好,郑家也没有事。

    那么,他不出力还待什么时候出力?

    东宫那位道友固然是他未来的助力,可眼下,贵妃才是他魏公公最好的靠山和后台。

    “难道陛下真以为贵妃娘娘会指使人做那种事么?十五年前的妖书案,十年前的续妖书案,两案前例,陛下难道忘了么?”

    魏良臣就差明说你万历如果连贵妃都不信了,闹了二十多年的国本又为哪桩,又何至于躲在宫中叫外朝欺负呢。

    身为男人,身为丈夫,你现在不是任由外朝把案件扩大,把矛头直指你老婆,而是要护着她,罩着她。

    和从前许多危机时一般,永远守护你最爱的女人。

    万历这一天时间真是气糊涂了,魏良臣所说让他一下醒悟过来,颤声道:“你是说有别有用心之辈在离间朕和贵妃,离间朕和东宫?”

    “奴婢不敢妄断,真相是否如此,总要查清才可断言。但奴婢坚信贵妃娘娘绝不会害陛下,更不会害太后!”魏良臣斩钉截铁,旗帜鲜明顶郑贵妃。

    万历闻言,身子一震:对啊,贵妃如何会害他呢!

    “朕知道了,知道了…”

    万历连说两个“知道了”,内心也是大安,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般。

    魏良臣趁机进言:“陛下,故而此事千万不能如妖书案般沸沸扬扬,那样于陛下,于贵妃、于东宫、于福王都不利。”

    万历没有说话,只凝听着。

    魏良臣注意到那几个内侍的目光有些不对,但他也顾不及这些是谁的人,只继续说道:“便如首辅叫锦衣卫围了国丈府,旁人不知道的定以为是陛下的意思,那么便是说贵妃娘娘真要害陛下了?娘娘要是知道此事,又如何看陛下?”

    万历听后,“霍”的站起,吩咐内侍速去国丈府传旨,叫锦衣卫都撤了,尔后问魏良臣:“你说,朕当如何办?”

    “奴婢以为,陛下此时当静以处之,不必张皇,若一张皇,内外必纷纷扰扰,引起不必要的灾祸。”

    魏良臣首先需要万历“静”,身为皇帝又是当事人,万历如果暴躁,那么事情断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其次,奴婢以为王曰乾万不能由刑部来审,须锦衣卫或东厂,陛下要择可信之人密审。审出口供也不能向外泄露,不然上则惊动太后,下则必使东宫惶恐,而贵妃和福王殿下也不自安。”

    说完自己的想法,魏良臣再见万历时,发现对方脸上竟是有了笑容,很是高兴的指着他道:“若非你提醒朕,朕就糊涂了。好,照你说的法,我父子兄弟都以安心!”

    继而想到什么,上下打量了魏良臣一眼,犹豫了下,竟是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朕给你旨意,你去东厂,把那人犯都给我提去,给朕好好审,朕要知道真相!”

第九百六十五章 是来赐我死的么?

    东厂好像没督公啊?

    魏良臣毛发瞬间竖起:十年寒窗苦,一朝把鸟切,难道他魏良臣注定是天狼星下凡,命中有大富贵,年纪轻轻就要做那真正的东厂太监,名垂千古了么!

    一想到东厂太监的威风,良臣内心便颤抖不已。www.uu234.cc

    正所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结果不胜人生一场醉,万历不是叫他掌东厂去,而是给了其一道可以调令东厂的手谕。

    略微失望之后,魏良臣倒也释然,有那玩意在,万历如何会把东厂这个要害衙门交给他呢。

    内心深处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他原意是想万历绕开朝廷干革命。只要案子是由内廷来管,那么外朝就借机生不得事。嚷的再凶,吵的再凶,万历只要留中不发便行。

    这一招固是俗套了,可架不住厉害啊。

    皇帝不管事,外朝还能硬逼着他管不成?

    皇帝不动,外朝动的再厉害还能上天不成?

    他叶向高胆再肥,难道还敢下令锦衣卫进宫抓贵妃不成?

    贵妃没事,宫中就没事,万历也没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全是水磨功夫。

    却不想,万历把这重任交给了他魏良臣。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说明万历相信他魏良臣的本事,也相信他的人品。

    所以,为天为地,良臣断不能辜负万历重托,拼死也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真相。因而,立即领了旨意,同时推荐一个人来当自己的助手。

    此人就是原锦衣卫南镇抚使,现为北镇抚指挥佥事的田尔耕。

    万历对田尔耕有些印象,想到厂卫素来不分,此案关系重大,单靠东厂力量未必能查明,故而便准魏良臣所请,命内侍传谕田尔耕协同理案。

    此事,却不必经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知晓了。

    从万历那里领了手谕出来后,魏良臣却没急着去东厂,而是奔了翊坤宫。

    翊坤宫是贵妃娘娘的寝宫,魏良臣不是去给便宜丈母娘问好,也不是关心丈母娘要不要马应龙的,更不是安慰对方莫慌,一切有我去的,而是办正事去的。

    王曰乾供称的孔学是贵妃身边近侍刘成的亲信,现在孔学出事,刘成没理由还站在岸上看热闹的啊。

    这个刘成可是要重要人物,当初魏良臣在东宫闹的那幕打小爷的活剧,就是这位刘公公一手导演出来的。很难说,两年后发生的“梃击案”是不是刘成从魏良臣闯东宫得到的灵感。

    如此重要人物,不知是刑部忙于抓捕妖人王三诏没顾得上这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直到现在刘成都好好的呆在翊坤宫呢。

    此事,不合常理。

    魏良臣奉了圣意办案,自然要做到公正、公平、公开,那么就必然要去提刘成来审。

    刘成是此案之中能够表明和贵妃娘娘有直接联系的一环,抢在刑部之前把刘成提走,是对贵妃娘娘最好的保护。

    但提刘成,很容易得罪贵妃。

    路上,良臣思索着应该怎么跟贵妃说这事。

    郑贵妃这人,人美心却粗,温柔却也泼辣,有小心机却没大智慧,故而最后落个叫儿子欺,叫臣子骗的下场。

    若良臣冒然提刘成,不消说,郑贵妃一定以为魏良臣是在寻她的麻烦。所以,必须让贵妃娘娘自个配合,至少不能因为魏良臣提刘成就在宫中大闹,那样的话,良臣的好心就容易给贵妃闹成坏事了。

    对于提刘成这件事,万历没有异议,他先前只是气糊涂了才任由外朝发挥,现在得了魏良臣提醒,冷静下来一想也知道他应当怎么做了。

    对于贵妃那里,万历也是有些歉意的,因为得了刑部报告时他很气恼,当时重斥了贵妃几句,现在想来真是后悔。他本是想让魏良臣替自己带句话给贵妃,但想了想终是没说。

    往翊坤宫的路上,魏良臣看到不少红袍大身影,但这些人对于他的出现并不理会,一个个要么神色匆匆,要么平静如水。宫人和内侍们的神情则明显紧张不少,沿途过来,良臣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禁中的抑压之息。

    途经坤宁宫时,良臣远远瞥了眼,坤宁宫大门紧闭,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

    宫中的主人似乎对于外界发生的事并不感兴趣。

    魏良臣却不认为那位好像不存在的皇后娘娘就是个善茬了,这位皇后娘娘可是心黑手辣的很,每年坤宁宫中都有枉死之人。

    如李永贞便是因事罪了王皇后叫打入死牢,如良臣手下那自宫白宋四宝的姐夫也是叫王皇后杖死的。

    后人看万历后宫,只一个郑贵妃祸国,却浑不提王皇后草菅人命。

    双标之故,皆因一后一妃。

    到翊坤宫后,魏良臣便叫人拦了下来,带他过来的乾清宫内侍忙上前与拦阻之人说了几句。

    后者听后,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不敢怠慢上前恭声道:“小的庞保,见过魏公公!”

    庞保行礼之时,内心满不是滋味,他三十多岁的人至今不过是翊坤宫一个闲差,而面前这小魏公公二十出头就是镇守中官,这人与人的差别可真是叫人望之而感慨啊。

    庞保?

    魏公公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知道庞保却没见过,倒是见过他那烂赌鬼表弟张差。有心想问问张差现在是不是在蓟州,却想此事问之冒然,便微一点头示意庞保替他入内通传,只说魏良臣求见贵妃娘娘。

    “请魏公公稍侯,奴婢这就入内通传。”

    庞保躬了躬身,缓缓后退三步,转身入内。

    魏良臣见宫门还有几个伙者守着,便叫来一人问他刘成可在,答称刘公公在宫中,一直近前侍侯贵妃。

    人在就好,魏良臣还真担心刘成来个潜逃,或者叫郑贵妃给弄死,那样的话死无对证,裤裆沾黄泥了。

    不一会,庞保就出来了,说贵妃娘娘请魏公公入内。

    魏良臣忙整了整衣衫,迈入翊坤宫,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了郑贵妃的居所西清阁。

    到了阁外,却见几个宫人跪在地上,似叫训斥过。

    魏良臣没看到刘成身影,也不理会这些宫人,径自入了阁中。

    入内之后,便见窗台之下有个宫装女子趴在栏杆之上,丰满的身子隐见在微微颤抖。

    “那个没良心的叫你来做什么?是来赐我死的么?”

    魏良臣正欲上前行礼时,郑贵妃转过身来看向他,神情很是幽怨。

第九百六十六章 娘娘,我还您清白

    女人啊,真是感性的存在。www.uu234.cc

    魏良臣心道贵妃娘娘这心难道是玻璃做的么,你老公只是在气头上把话说重了些,又没打你骂你,何必把自己搞成这幅深宫怨妇的模样呢。

    你要是怨妇,坤宁宫那位岂不就是毒妇了。

    不过凭心而论,贵妃这种超级熟又贵突然一幅幽怨样,还真是深深的打动了魏良臣,好比宿醉之后来上一瓶可乐,无比的提神、无比的得劲。

    俗话说,四十如虎。

    望着已有孙辈的贵妃娘娘依旧那么挺拔、丰满,浑身上下都透着高贵气息,尤其是那张像极了寿宁的脸蛋,魏良臣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喉咙。

    继而却是暗掐了自己一把,理智提醒他不能浪,千万要稳住,绝不能露出狰狞,因为这是犯了人伦大忌的。

    身为人臣,必须对贵妃娘娘百分百的敬重,不能有任何猥琐的想法,但有一点亵渎,都是大逆不道的。

    大逆不道…听起来好禽兽的样子…

    魏良臣脸颊微抽,视线不敢落在贵妃身上,也没有开口回答。

    贵妃娘娘说的是气话,这种气话他魏良臣可不能接茬。

    皇帝真要是派人来赐死贵妃,怎么也得来奉上白绫和美酒一杯吧,哪有空手来的道理。

    郑贵妃其实也是委屈至极一时失态,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视线微敛,淡淡的说了句:“你不在南边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魏良臣忙躬身道:“回娘娘话,奴婢在南边闯了点祸,所以回来跟陛下和娘娘奏报一二。”这是给自己在南都干的事打个伏笔。

    贵妃听后,微哼一声:“闯了祸就知道回来,你倒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奴婢心中只知有陛下,有娘娘,孩子在外闯了祸尚知找父母,奴婢又岂能不找陛下和娘娘的。”

    魏良臣说这话心不亏,从他和寿宁的关系角度来看,叫万历和贵妃一声“爹娘”不为过。

    说话间脚下又往前近了三步,和贵妃娘娘保持着一个刚刚好的距离,既不显疏远,又不显过近。

    郑贵妃没有在意魏良臣这个举动,只说了句:“从前见你倒不如这般油滑,怎的去了江南之后倒变了个人,本宫可听不得哄人的话。”

    言毕,缓缓直起身站了起来,她已于此处趴了一个多时辰,以致手脚都快麻木了。

    这一天,郑贵妃真是如履薄冰,时时颤抖。

    她现在都还记得丈夫指着她问的那句话:“你是不是真的背着朕做了这些事?”

    郑贵妃没有做过,她真的没有做过。

    她不恨那王曰乾,也不恨那孔学和什么妖人,她只恨自己的丈夫竟然不信她。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乾清宫回到的翊坤宫,尤其是当她知道首辅竟派兵围了她郑家之后,她当时就好像堕进了冰窖。

    三十年的夫妻感情,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的夫妻之间的信任,竟然只因一件子虚乌有的妖术案就崩塌,就消失,这让郑贵妃难以接受。

    这一天来,她都不知怎么度过。

    白天还好些,夜里坐在明灯之下,她真是度日如年。

    她无数次朝外看去,却无数次失望。

    她的丈夫并没有过来向她道歉。

    魏良臣是自案发后第一个到她翊坤宫的人,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人来过。就好像翊坤宫一夜之间成了冷宫般。

    从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皇贵妃也好像瞬间成了冷宫的怨妇,这种失落和反差让郑贵妃的心口堵的慌。

    她难受,真是难受。

    她曾试图派人出宫去召自己的儿女,召福王,召寿宁,可是她宫中的内侍却不被允许出宫。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丈夫的意思,但她知道,她一生的依赖辜负了她。

    无论什么原因,皇帝都不应该这么对她。

    郑贵妃就那么呆呆的站着,魏良臣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这位皇贵妃的心事很重。

    他不敢出言打扰,只耐心的等侯着。

    许久之后,耳畔传来郑贵妃的一声叹息,继而就听贵妃道:“你在外面闯祸大可去找陛下替你撑腰,找我来做什么。”

    说这话时,贵妃莫名有股心酸。

    从前无论什么风雨,都有人替她撑腰,可这次,那个人却不信她。

    魏良臣知道是时候将自己对万历所言告诉这位贵妃娘娘了,免得这位贵妃娘娘胡思乱想,自乱方寸。

    他正欲开口时,却见郑贵妃的身子微晃了一下,面色也有痛苦状。他吓了一跳,顾不得尊卑有别,慌忙上前就扶住郑贵妃。

    郑贵妃是头晕,她一天来都没有进食。先前一直坐着、趴着尚不感受,突然站起久了,又心事重重,自是感到眩晕。

    魏良臣估摸郑妃这是低血糖缘故,他小心翼翼的扶对方重新坐下,又紧张的伺立一边,防止贵妃不小心摔地。

    郑贵妃这会很是难受,她的脑袋跟炸了一样眩晕,痛苦抿着嘴唇,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放在腿上,闭目忍受那难受的感觉。

    就这么片刻之后,郑贵妃方才好转些,想到魏良臣还在边上,便右手轻抬,原是想示意魏良臣退下,却不想右手抬起时却触及到了什么东西。

    似是软物。

    贵妃本不以为自己碰到什么,睁开眼有些无力的想让对方去给自己传宫人进来,却发现魏良臣的脸色很僵硬,僵硬之中还发红着,疑惑之下这才发现她刚才触碰到了什么,不禁脸色也是通红。

    二人就这么尴尬的对视着,电闪雷鸣之间,魏良臣果断开口,他道:“娘娘,奴婢其实是来给娘娘解忧的。”

    “你知道了?”

    郑贵妃眉头一皱,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这小子不岔了此事,叫她这贵妃真是难为情。

    魏良臣点了点头。

    “现在所有人都说本宫心毒,要害陛下,要害东宫,要害太后,外面好多人巴不得我死,这样他们就能清净了,心安了…”

    贵妃话中无比哀怨,此事可比当年的妖书案要险峻的多。历来宫妃一旦和巫术联系上,那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娘娘,您别这么说,就是天下人都不信娘娘,奴婢也信您。”魏良臣不是在宽慰郑贵妃,而是他真的信她。

    “你信本宫?”贵妃怔了一怔。

    “是,奴婢相信娘娘绝没有参与此事,所以奴婢特地来给娘娘解忧的。”魏良臣再次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能为我做什么?”贵妃话音有些发颤。

    “还娘娘一个清白。”魏良臣坚定无比道。

    “清白?…他要还我清白?…”

    郑贵妃低声喃喃。

第九百六十七章 本宫把你给切了

    他一个假…真能还我清白?

    郑贵妃对此是持怀疑态度的,事发到现在,便是司礼秉笔金忠都因犯忌不敢来她翊坤宫,他魏良臣一个外放的六品中官又有什么能力还她清白。www.uu234.cc

    就算魏良臣真念郑家对他的恩情,有心援救,但其身份根本无法插手此事。

    须知,现今这桩大案可是由首辅叶向高督促刑部亲自在办,外面不少官员更是直接将她郑家视为背后元凶,就差喊打喊杀了。

    魏良臣仗着皇帝撑腰,可以在江南胡来,但在这京师重地,面对首辅重臣压力,他恐怕是难以作为。

    贵妃只当这魏良臣是安慰她,心情很是沮丧,再想到她宫中的人都无法出去,心中更是沉重。

    好似一颗大石压着,透不过气,也喘不过气。

    魏良臣不是来这诓便宜岳母玩的,他是真的要还贵妃清白。他见郑贵妃似不信自己,便意味深长道:“娘娘放心,奴婢说到便能做到,就请娘娘安下心来,莫要胡思乱想…万事有我。”

    “你如何做到?”

    郑贵妃可不是小孩子,听了魏良臣这么一说,就能安安心心睡觉去。她侧着脸,十分不解的看着魏良臣,不知他为何如此肯定。

    “不瞒娘娘,陛下已将此案交奴婢着东厂秘查…”

    考虑时间的急迫性,魏良臣没有再耽搁,告诉郑贵妃他已得万历旨意,此案将由他指挥东厂秘密调查,此来贵妃处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将贵妃身边的内侍刘成带走审问。

    “当真?…陛下真的不疑本宫了?”

    贵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也万万没想到丈夫会让魏良臣查办此案,胸口的起伏一下变得激烈起来。

    此时四月天气,春暖花开,气温甚高,贵妃身上穿着较薄,胸口起伏激烈,便叫人看着格外明显。

    大…不,是巨。

    魏良臣看的意动,可哪敢紧盯着看啊,连忙挪了视线,沉声道:“奴婢安敢欺瞒娘娘!”

    说完,便向郑贵妃出示了万历给他的手诏。

    郑贵妃接过一看,见丈夫的手诏上确是让魏良臣于东厂秘查该案,讯问人犯,查明真相,顿时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险些落泪。鼻子万分酸涩,若非身前有人,只怕就忍不住掩面哭泣了。

    “你很好,不枉国泰把你带来。”贵妃掩饰了内心情绪波动,缓缓向魏良臣点了点头,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外人生出感激之心。

    “若非小舅爷和娘娘,奴婢又哪有今日?…现娘娘和小舅爷有难,奴婢若不粉身碎报相报,岂非禽兽不如?”

    魏良臣说这话时心里可是恨着,他明明能够堂堂正正的走科举道路,结果却弄成走太监路线,这两者区别可大了。

    当日,万历那真是极不厚道,你郑贵妃的表现同样也叫人寒心。你若坚持留我鸟儿,万历岂会一意孤行呢。要不是他打辽东黑脸老汉那弄了一批东珠来,这命根子真叫他们两夫妻割了去。

    那可真是成了穿越者之耻。

    但话说回来,魏良臣现在这公公当的也有滋有味,在江南那边怎么也算是南霸天的存在,且命根子还吊着,儿子都由人家女儿替他生了,因而怎么也算是沾了郑家光,不亏。

    真要走那科举道路,白卷得个案首糊弄那知府做个秀才,这举人又如何骗来?

    指不定这会还在哪里憋着心思找门路呢。

    八股那东西,真不是他魏良臣能玩的了的,也就是现在没这实力和资格,将来真和二叔权倾天下,肯定给他来个白话文运动。

    前事旧账便揭过不提,眼下还是齐心向前看的好。

    “娘娘,刘公公于此案当事人孔学有重大干系,万万不能落在外人之手,否则,恐对娘娘不利。”

    魏良臣相信郑贵妃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干系,他现在必须马上把刘成带走,要不然万一叶向高得知消息让刑部赶来抢人,万历未必能顶得住。

    人在别人手里,真相这东西就真的不好说了。

    郑贵妃此刻心情一下开朗,知事情紧急,当下说道:“本宫依你,刘成这人识人不明,险些害死本宫,本宫早叫人将他绑在后殿了。”

    魏良臣听的一愣,偷瞄贵妃一眼,见这位熟又贵胸口正在伏动,不由心道幸亏来的早,不然熟又贵忐忑不安胡思乱想,把刘成抢先给办了,那就真坐定她皇贵妃谋反之实了。到时就算他魏公公努力把真相弄出来,万历心中恐怕也会有根剌。

    “事不宜迟,奴婢这就带刘公公走。”魏良臣说道,他得马上赶去东厂部署。

    郑贵妃扫了他一眼,点头道:“人,本宫可以交给你,但你真能还本宫清白?”

    魏良臣重重点头:“娘娘放心,万事有我!要是奴婢坏了娘娘的事,娘娘就扒了奴婢皮好了。”

    “本宫扒你皮有何用,你真的负了本宫,本宫就把你不该有的给切了。”

    郑贵妃说话间视线在良臣身下快速瞄了眼,脸也是微微红了下。身为皇贵妃,说出这种粗俗的话来,也是难为她了,想来是因为突然有了希望,心情一下轻松所致。

    魏良臣也是干瞪眼,没想到贵妃竟把这“泼”字用在了他身上,甚是尴尬。盯着贵妃看不好,盯着自个不该有的也不好,说切了不好,说不切也好,索性,轻咳两声。

    这轻咳两声可把贵妃弄的更加不好意思,忙挥手示意让魏良臣自去后殿提人,免得在这叫她贵妃难堪。

    魏良臣如蒙大赦,和一个比自己大上近二十岁又极具诱惑力的女人独处,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也幸得他魏公公道行够深,若浅些只怕就要失态,释放出些放荡气息出来了。

    可他刚要转身,贵妃却想到什么,迟疑一下还是在背后问了声:“寿宁那里你去看过么?”

    魏良臣顺口道:“奴婢刚回京,还没来得及去看公主呢…”陡的一个激灵,及时闭住了嘴,回头故作不解的看着贵妃:“娘娘是要奴婢去探望殿下母子么?”

    “不用,正事要紧。”

    郑贵妃摇了摇头,示意魏良臣速去提人。

    翊坤宫自有太监帮着魏良臣提人,那刘成显是叫贵妃下令打过,脸上青一道红一道,见着魏良臣出现很是诧异,再见对方是要带自己走,只以为贵妃要处死他,吓的一下跪在地上,朝贵妃所在方向叫唤冤枉。

    “刘公公是不是冤枉,跟咱家走一趟便是,在这叫唤又有何用?”魏良臣朝那几个伙者打个眼色,几人立时将刘成提起往外拖去。

    “娘娘饶命啊,奴婢真是冤枉,真是冤枉啊!…”

    刘成如杀猪般大喊大叫,翊坤宫中人都能听的见,郑贵妃也听着了,顿时脸色发冷,甚是不快。

    魏良臣见这刘成表现如此差劲,也是有些想不到。他眉头大皱,这般动静,你刘成是嫌宫中不知道你被我带走么。

    索性上前“叭”的一声扇了刘成一个大耳光,然后厉声道:“刘公公若敢再嚎,咱家现在便送你上路!”

    “啊?…不了,不了…”

    刘成往日仗着郑贵妃的势,在宫中可是耀武扬威的很,就是金忠一帮秉笔他都不放在眼里,可现在却被魏良臣一个耳光给吓住了,想来这谋反大案也是把他的魂给吓没了。

    有万历的手谕在,沿途宫中侍卫和锦衣卫自是不敢拦阻。

    出了西华门,魏良臣将刘成交给亲卫看押,当下便上马奔东厂而去。

    ………..

    《扛着ak闯大明》:穿越1644年崇祯上吊前,一枪嘣了李自成,跟崇祯大佬闯江湖.

    热血爽文!

第九百六十八章 公公是新任厂公?

    人犯王曰乾和孔学二人现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魏良臣若想从刑部提人,则势必要借助东厂的力量。UU小说

    因为万历给魏良臣的手谕严格来说是为“中旨”,没有票拟批红的旨意不具备合法性,刑部可以不理会,故而魏良臣不可能直接拿着手谕去提人,他需要东厂的驾贴。

    驾贴相当于逮捕、提审的公文,通例由皇帝本人授出驾贴行事意,再由司礼监出贴并加盖印信,尔后再交由刑科给事中签发,并付以签署详细的批文,如此一套程序后官校才能拿人。

    不过,此制度在弘治朝时间有了些变化,因为驾贴程序一层层签发过于繁琐,有些紧急之事便会耽误,所以当时司礼监折中,意官校可以凭驾贴直接拿人,而不必经刑科签署,待抓捕人犯到案之后再行补签。

    此后,便多行此事,虽削弱了刑科权重,但刑科亦有不予补签之权。刑科若不补签,则此事便不合法。

    等到嘉靖朝时,因为嘉靖帝不居宫中,且与外朝争斗激烈,时而命厂卫拿捕官员。如此,驾贴的出贴权就从司礼监直接下发至厂卫,但有皇帝旨意,厂卫即可凭驾贴拿人。所捕人犯也不再移交刑部,而是直接锁入北镇抚司诏狱。

    但不管哪个程序,驾贴都是必不可少之物。因此魏良臣必须到东厂取得驾贴再能从刑部把人犯提过去。

    东厂位于东华门边上,离皇城并不远,且占地也不大,单论规模还赶不上皇城内的内校场,甚至连二十四衙门中内官、司设、尚衣等监都不如。

    但此地之名,却是令为官者闻之动容,足足威震了大明朝堂两百年之余,比之锦衣卫还要骇人。

    皆因东厂全名“东缉事厂”,职责也是四字“中官剌事”。

    魏良臣对东厂不陌生,无论前世今生,东厂大名都是如雷灌耳。

    想他于左安门立足初立打旗内官监办事处时,便和东厂大动干戈,若非田尔耕出手援救,办事处恐就叫东厂给端了。

    他是从西华门出的皇城,往东华门便是绕了一大圈,途中见到了经内侍传谕赶来的田尔耕。

    “事急,先至东厂。”

    魏良臣示意田尔耕随他赶往东厂,田尔耕已从宣谕内侍那里知道他将协助魏良臣查办谋反案,而此案性质自不需多言,因而也不废话,打马随魏良臣同去。

    至东华门外东厂胡同时,却见数骑匆匆往驰过。

    “是指挥使大人。”田尔耕拿马鞭指着一人道。

    魏良臣朝骆思恭看去,见一行人是往宫门去的,想来是骆大都督面君去了。

    因担心骆思恭可能是收到风声进宫劝阻万历收回上谕,将此案交给他锦衣卫督办,魏良臣便忙和田尔耕赶往东厂衙门。

    这个可能性是有的,骆思恭可是亲东林党的。

    东厂衙门就在东厂胡同边上,这东厂胡同是历任提督东厂太监外宅所在,前任督公陈炬的外宅便在此。原因自是便于联络和指挥。

    一行人下马后,就有一值守的东厂司房带人上前询问。

    司房是东厂的底层官校,东厂等级森严,最下面的是校尉、番子、司房、领班、掌班,往上才是理刑百户、掌刑千户。

    一般人能够见识多的就是最底下那些校尉、番子了,而这些校尉番子对于一般人而言,已是穷凶极恶的存在。

    所以,理刑百户在东厂已是要人级别,这等人若是出面,所办的案子恐怕都得侍郎、巡抚级别的。

    东厂如今督公空缺,但有四大档头理事。

    四人分别为内官监的掌印太监曹元奎、印绥监掌印杜文诏、御用监掌印张进忠、司礼监文书房提督太监金良辅。

    此四人在东厂地位仅次于提督太监,又称“内四档”。与内档对应的则是外档,多从锦衣卫调选,如早前与魏公公为难的邓贤就是东厂的外六档,人称邓六爷。

    四大内档为首的曹元奎,便是魏良臣在内官监名义上的顶头上司。

    前年邓贤便是受曹元奎授意带人为难魏良臣的,原因便是魏良臣在寿宁公主府多管闲事,打了他干儿赵进朝。

    打狗要看主人面,赵进朝和那梁姑婆再是不对,也是他曹掌印的人,而魏良臣就是曹元奎手下的一个监丞,这笔账身为领导的曹掌印如何就能算了。

    且事情还牵涉到了当时宫中的秉笔大之争,曹元奎背后站着的是马堂,魏良臣背后的是金忠,于是小事扩大,最后闹出了左安门外那般大动静出来。

    大凡任司房、领班之职的都是有相应的职事,就是其工作范围,比如有的司房是专门负责朝廷官员,有的则是专门负责锦衣卫刑审,有的则是负责各省官员侦缉,有的则是专门负责边关军情的。

    总之,司房领班不比寻常番役,在东厂内部而言,就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其所负责的工作范围则根据这人受上面的宠信程度而定。有与档头关系近的,便能分个油水大的职事,要是上面没人,那多半就是清水职事了。

    今日在衙门口值守的这司房就是没什么关系的,要不然也不会轮值来做这看大门的。

    验过魏良臣和田尔耕等人的官防后,那司房甚是奇怪,也是吃惊,不知道内官监丞(魏良臣出示的是内官监的官凭)和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佥事到东厂来做什么。

    “不知魏公公和田大人到我东厂来有何贵干?”

    那司房态度还是很恭谨的,这也是看人下菜,倘若来的是外朝的官员他可不会如此。可一个是宫中的人,一个是锦衣卫的人,就由不得他不客气对待了。

    魏良臣没有与这司房多说,只叫他领着入内,又吩咐道:“击鼓,厂内在事职事官校,无论大小,皆来堂中听令。”

    “啊?”

    那司房听了这个命令吓了一跳,一众手下番子们也是听的愣住了。

    “公公是…新任厂公?”

    那司房的眼睛都快看直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东厂的事,咱管了

    东缉事厂前后四进,每进各有房屋十数间,左右两侧各有一校场,乃供厂内番子操练之用。www.uu234.cc

    成祖初设东厂之时,人员多从锦衣卫调入,故皆有世袭军职,享受朝廷俸禄,定员只数百人。

    此后数朝皆如此定额,至成化年间,时任东厂提督太监尚铭因受西厂汪直所压,故于京城广募人员,扩充东厂,其中多有江湖人士,致使东厂人员成份复杂,最多时达五千余。

    成化以后,弘治朝曾缩减东厂人员,但亦定额三千余。至本朝,东厂除正编定额1200余外,又有千余不定额人员,对外统称番子,隶归各档头管辖。侦缉范围遍布全国,以致远州僻壤,也有“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

    除宫中所遣四大内档外,东厂又有外六档,称“大档头”。

    这六大档头几乎都是锦衣卫出身,每大档头又辖数小档头(役长),分为子丑寅卯十二颗,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档头各统帅番役数名,又称干事,这些人多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也是东厂办事的主要力量。

    内外档头则以所辖番子人员数量定实力座椅,因而莫看东厂表面团结,私下却也争斗不休,只这些却不是外人能知的了。

    自前任厂公陈炬去世后,东厂提督太监就一直空缺,外间盛传原天津税使马堂会入主东厂,然马堂进京一年有余,皇帝却仍空东厂太监一职。因而这一年多来,东厂都是由内四档轮值管理。

    本月轮值内档便是首档、内官监掌印太监曹元奎,不过因禁宫放铳案牵出妖人作法谋反案,另一档头、印绥监掌印杜文诏也紧急从宫中前来东厂坐镇协助曹元奎,为的就是尽快抓捕那在逃妖人王三诏。

    此案现在已经通天,不但刑部全力抓捕,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大举出动,京师大街小巷不是五城兵马司的兵,就是厂卫的人,稍有眼力的都知发生了大事。那些风花雪月场所也都是悄悄关了门,各家自查的紧,唯恐跟通天的事沾了边。

    只是妖人的抓捕却是进展不顺,刑部、锦衣卫、东厂三家把个大兴县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没有王三诏的下落,这让曹元奎和杜文诏都感焦虑。

    大兴县就是郑贵妃家乡所在,王曰乾供称的妖人王三诏就活动于大兴县。

    这会,议事大堂内,曹元奎和杜文诏都是眉头紧锁,焦虑不安。

    “锦衣卫骆都督那边传了话,这妖人王三诏一定要找到,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若不然,他锦衣卫没好日子过,咱们东厂也没的安生。”杜文诏是隆庆三年进宫的,没有曹元奎资历足,其人也不愿争权夺利,是内四档中最温和的一位。

    曹元奎何尝不知厉害关系,他轻叹一声,道:“派了三个档头,人手调了数百,那妖人却是始终找不到,我看八成早就逃了。”

    曹是本月轮值,因而自是坐在主椅。

    其身后悬挂着一幅画像,却是岳飞的像,画像之上又有“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这幅岳武穆画像乃是正统年间宫中大王振命人悬挂于东厂大衙之上的,目的是提醒东厂番子办案毋枉毋纵。

    王振死后,这画像曾被取下过几年,夺门之变后,画像重新被挂上,又多了“精忠报国”四字,据说乃是英宗皇帝亲自命东厂时任提督太监刻上的。

    后人猜测,这四个字于其是英宗对岳飞的肯定,莫不如说是对王振的怀念。

    与此同时,英宗皇帝又命在东厂内立了块石碑,碑上刻有“流芳百世”四字。

    石碑就立在东厂议事大堂正前。

    此刻,碑身两边站立着上百面朝大堂的番子,人人尖帽白靴,身着褐衫,手执长刀。

    番子之前,又有数十小档、司房、领班,清一色飞鱼服,手执绣春刀。

    众人皆沉默无声,腰杆挺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堂内。

    安静无比,连声咳嗽声都听不到。

    几只喜鹊在屋顶上跳来跳去,一处廊檐下,还有两只燕子不时飞进飞出。

    堂内,杜文诏认同曹元奎的看法,他也觉得那妖人王三诏怕是早已不在大兴县,故而朝外喊了声:“宋安何在?”

    “宋安在!”

    堂外伺立的一众档头中有一壮汉应声向前,尔后入内一言不发半跪于地。

    “宋安领牌,带几队人速去宛平,携妖人画像,着县里搜捕妖人,不得有误。”

    宛平和大兴同为顺天府辖下县,杜文诏怀疑妖人可能藏在宛平,他朝曹元奎看了眼,后者打量了眼那档头宋安,微微点头,取了一枚铁牌掷在宋安面前。

    “属下领命!”

    宋安捡起那铁牌,拱手缓缓后退,尔后转身迈出堂中,朝伺立的众番子巡视了眼,点道:“丑寅卯三课。”

    “得令!”

    数十番役齐齐躬身呼了一声,从队伍中走出,紧随宋安之后执令而去。

    堂内,曹元奎忽对杜文诏道:“我怀疑妖人可能就在京中。”

    “噢?不会吧?”

    杜文诏觉得不太可能,现在京里可是搜查严密,动静很大,那妖人怎么敢躲在城中。

    曹元奎沉声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京师这么大,百万人居于其中,妖人真若大胆藏匿某处,又岂是旦夕间能将他找出来的。”

    杜文诏愣了下,琢磨此言不假,那妖人还真有可能就藏在京中,只是于百万人中找一人,这难度可就大了。

    “若搜查京师,怕是要动京营,否则依我厂卫人手肯定不足,但要动京营的话,却须福清相公点头。”杜文诏为难道。

    “福清相公那里我去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日不将这妖人找出来,咱们就一天没好日子过…”

    曹元奎正说着,却听外面突传来击鼓声,又听先前出外的宋安喝道:“何人擅闯我东厂!”

    曹元奎与杜文诏都是一愣,目中皆是困惑,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待听那鼓声响了六下,二人已然是色变,双双站起,脸上皆是震骇之色。

    院中的东厂众人也是一阵骚动,人群中有一队人快步向大堂走来。

    看到那为首之人,曹元奎呆了一下,见不过是青袍的太监,旋即大怒:“你是何人,来东厂做什么!”

    “奉上谕,提调东厂。”

    魏良臣负手入内,曹元奎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曹元奎,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东厂的老大。

    凭的就是万历那道手谕。

第九百七十章 我不是厂公

    提调东厂?!

    曹元奎和杜文诏的心都要跳了出来:怎么可能!

    可眼前这小子说的那么分明,刚才又确是响了六声鼓。www.uu234.cc

    六声鼓于东厂只代表一个人厂公。

    两百余年来,非提督太监有召,绝不击六鼓。如曹元奎等宫中内档,但有所召,只能击四鼓。

    击五鼓者乃掌印,只自有东厂以来,掌印太监只出两人,其余皆提督一人。

    故而但说厂公,便只提督太监一人也。

    一众档头、司房、领班在外面也是人人震动,个个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年轻太监的背影:难道这位真是新任的厂公?这未免也太嫩了些吧?…

    震惊之后,曹元奎反应过来,当场怒喝道:“胡说,我东厂历任督公非秉笔不可为,你这小子安敢假传上谕!”

    杜文诏也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小太监不过是个青袍,充其量六品,如何有资格能出任东厂提督太监呢。

    况这么大的事,他和曹元奎既是东厂内四档头,又是二十四衙门的掌印太监,如何会不知道!

    当时就要怒斥,可见了陪这小太监一同来的锦衣卫中人,却是又惊了下。

    他识得这人,不是那京里有名的官二代,原南镇抚司使、现在北镇为正三品指挥佥事的田尔耕么!

    咝!

    杜文诏心一下揪了起来,田尔耕陪这小太监一同前来,难道说皇爷真是叫此人提督东厂不成?!

    当场就将那质疑声止在了喉咙中,若是真,他这质疑可就是和新任厂公上眼药了。

    田尔耕不动声色的站在魏良臣边上,别看他面上无有表情,心里却也在嘀咕:魏公公不是来东厂办案的么,何时成了东厂提督太监了?

    装逼装一半,**马上烂。

    魏良臣内心也有遗憾,他不是真的厂公,要不然这会真是化身万千网文主角,享尽那无数双眼神带来的震骇和惊羡了。

    吃棒棒糖的路人甲惊的舌头都要掉了:原来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这事怎么说呢,纯属误会。

    是那个看大门的司房闹出来的,当时魏良臣原是想说清楚,可不等他开口,那司房就跑去敲鼓了,一敲就是六下。

    再看外面那众大小番子看自己的表情,以及人群中不时发出的新任厂公的震惊唏嘘声,魏良臣方知这击六鼓原来是东厂提督太监专利。

    无奈何,硬着头皮进来了。

    现在,他已然享受过众人的震惊,这误会就要说清了,免得传到万历耳中,说他在外狐假虎威,窥视东厂太监。

    “上谕!”

    魏良臣拿出万历的上谕递于眼前这两位红袍太监,这两人他真是不识得。

    曹元奎和杜文诏不约而同接了那上谕,看过之后,二人双双松了口气。

    原来这小子是奉皇爷旨意督办案子来的,却非提督东厂,真是吓坏他们了。

    “不知公公如何称呼?咱家看着面生。”

    杜文诏看这小太监眼生,也不知哪个衙门的,想到此人既能为皇爷看重督办谋反大案,那必然是得宠的,因而便是他乃四品红袍,也不敢轻慢。

    县官不如现管,远亲不如近邻,皇帝身边的近侍在宫中人眼里,与大差不了多少的。

    但能得了天恩,小伙者也能一飞冲天。

    对方客气,魏良臣自也客气,他拱了拱手:“好说,咱家魏良臣,内官监丞,外差江南镇守,刚刚回京,公公瞧着面生也是正常。”

    曹元奎听了这名字,顿时“咯噔”一下,脸色变的很难看:原来这小子就是魏良臣!

    魏良臣可不知面前就站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客气询问二人如何称呼。

    “咱家杜文诏,忝为印绥监掌印太监,这位是内官监掌印曹元奎曹公公,我二人奉钦命出任东缉厂事内档一职。”杜文诏介绍完自己后,顺便介绍了下曹元奎。

    这回轮到魏良臣愣住了,然后心里也是“哎呀”一下,脸色变的很难看:原来你这老梆子就是咱的直管领导啊。

    二人之间可是有仇的。

    杜文诏此时也终是想起魏良臣是谁了,忙看了眼曹元奎,发现对方神情阴沉。

    魏良臣暗哼一声,他不会给曹元奎摆领导谱的机会,他也不可能再受这曹元奎所制,当下袖子一拂,便转身朝外面一众正看着他的大小番子道:

    “即日起,东厂上下归咱家提调,任何人没有咱家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没有咱家的同意,任何人也不得擅自离开东厂。”

    “任何人”三字,他说的极重,显是将这堂内的二位红袍内档也给包括了进去。

    一众档头、司房听了这道命令俱是愕然,然后一个个看向曹元奎和杜文诏。

    杜文诏对此倒是无所谓,魏良臣有皇爷手谕,他硬顶也是无益,不如撒手,这样还落得清净。

    曹元奎却是当场反对道:“上谕只说让我东厂协助你督办王曰乾、孔学妖人案,却未说我东厂上下尽归你管,你施此命令,安的何心?”

    魏良臣知道曹元奎不可能甘心受制于己,一来双方有仇,怕自己对他不利;二来对方身份高于自己,一个是内官监的掌印,一个只是监中的监丞,突然上下尊卑颠倒,这换谁都没法接受,自是不肯俯首听命。

    但这事却是不容商量的,魏良臣的脸一下冷了下来:“曹公公莫非是要抗旨?”

    曹元奎微哼一声,道:“咱家可不敢抗旨,只是这旨意却非你所言,叫咱家如何能听你的,除非陛下另有明确旨意叫你提督东厂,否则,咱家绝不会听你。”

    “这么说,曹公公是要包庇钦犯了?”魏良臣抽了抽鼻子,拿帕子轻轻擦了擦。

    曹元奎大怒:“你胡说,咱家几时包庇钦犯了!”

    魏良臣将帕子团在手中,干笑一声,道:“据咱家所知,这钦犯王曰乾乃锦衣卫的百户,而东厂之中大半人手却是从锦衣卫抽调而来,因而咱家怀疑这当中或许有人和王曰乾私通,故而才有此令,为的就是使那私通之人无法与妖人联络,可曹公公却出言反对,咱家便不得不怀疑曹公公是何心思了?”

    尔后,笑容猛的一收,朝左右吩咐一声:“将此人拿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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