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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留尘缘叹     荡剑诛魔传txt下载     荡剑诛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零五章 刀斩日月(祝大家元宵快乐!本章结尾有彩蛋哟!)

    欣喜之情并未驻留多久,本能反应已驱使封辰提刀跃身而起。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封辰回眸瞧去,上一瞬所立之处一双短小肥胖的手破土而出,地面上旋即又露出一张怒气横生的面庞!

    那颗肉瘤般的脑袋方一蹿出,封辰一记回头望月已挥砍而下。

    尚未从地底完全脱出的宁逍遥上半身再次被劈成两半,再次血洒八方,只是这次那尸体还藕断丝连,没各奔东西。

    地上的惨状尤为人,封辰的心思却不在其上,他的背脊已是冷汗涔涔。

    他视野中有天、有地、有惨死的宁逍遥,可是舞剑坪周围却空无一人。

    而那俩宁逍遥的尸身,除了皮肉和一身血水外,都见不到骨头,看不到内脏。

    毫无疑问,他是被宁逍遥戏弄了。

    他不由怒气冲霄,仰天怒吼!

    哈啊!

    怒吼之声经久不息,封辰更是运上十分内劲,让舞剑坪的花草为之震颤!

    封辰已察觉到不对劲,他竟对自己的情绪完全失去了掌控。

    他想停下怒吼,却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对身经百战的他来说本不是难事,现在却无法做到。

    地上的怒脸宁逍遥一消失不见,哀脸宁逍遥便现身在封辰面前,腾跃在空中,高举着金烟杆,眼看便要敲在封辰头上。

    封辰终得以停止怒吼,当下他可不愿再去招惹那哭丧着脸的宁逍遥,只想退避开来,可手中的掩日刀已一挥而就,让哀脸宁逍遥身首异处。

    很快,封辰眼前的场景再次改变了。

    唯一不变的是封辰还是站在舞剑坪上。

    只不过,这回舞剑坪已不再是空空荡荡,千百具尸体堆砌成山,而那些尸体无一不是啸月盟的人,他的妻子罂粟亦身在其中!

    他们的血早已干涸,地上红通通的花草也说明着眼前一切无可挽回。

    封辰心里很清楚这些都只是假象,闭上了双眸,不想再被所见之景扰乱心绪。

    然而,事与愿违,他还是止不住地哀伤难过。

    他已许久没有这种情绪了,或因此他的胸口居然开始隐隐作痛,甚至出现想干呕的感觉。

    越是这么想,那种心痛和想干呕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

    封辰左手捂着左胸,面容苦痛,蹲下身,弯着腰,张嘴作呕。

    他闭着眼,看不见也未能察觉到背后一个矮胖侏儒的身影正在成形。

    那侏儒自然是宁逍遥,也是乐呵呵的宁逍遥,此刻在他手上握着的已不是金烟杆,而是柄金匕首。

    只要将这柄利器往前轻轻一送,封辰便当一命呜呼!

    掩日刀刀柄在封辰右手中晃动了几下,似在示警。

    封辰却一无所觉,仍在不住干呕。

    掩日刀不动弹了。

    金匕首又近了几分,下一瞬便可让封辰毙命!

    忽地,封辰不再干呕,却变成了干咳,身子颤得更厉害。

    此时的封辰哪有半分一帮之主的模样?

    除了衣着留有几分气派外,他俨然成了个饿了三两天肚子,看到反胃场景,作呕不断却又吐不出一星半点东西的濒死乞儿。

    摇晃中,他的背几乎就贴在了匕首刃尖上,但他身子又立马前倾,硬生生咳出了一大口血!

    那血是黑色的。

    封辰脱力般趴在了地上。

    掩日刀也哐啷一声将地面砸出个不浅的坑。

    乐脸宁逍遥见状怔愣了片刻,而后乐得更欢,嘴也张得更大了。

    乐脸宁逍遥显然不愿再多生事端,反握着金匕首,将刃尖朝下,瞄着封辰的后心头,便径直扎了过去!

    封辰尚未理匀呼吸,更不知自己已命悬一线。

    谁知正当此刻,异变突生!

    躺倒在地的掩日刀似有灵附之,自立而起,刀刃对着乐脸宁逍遥反握着金匕首的右臂便迎了上去!

    噗哧!

    乐脸宁逍遥当然没能躲过这一刀,金匕首跟着其右臂一齐脱离了那矮胖的躯干,不翼而飞。

    掩日刀临危救主后,便也失了生机,砸回地面。

    不过就在掩日刀即将落地的刹那,那孔武有力的手重新把握住了它。

    哈哈哈……哈哈哈!

    封辰已缓和了不少,还未站起,便狂笑不止。

    他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庆之意,反而面色惨白,满额冷汗。

    他没有回过身去看那断了一臂的乐脸宁逍遥,因为等他完全直起身时,他的面前已是站着喜脸宁逍遥。

    封辰险些昏厥过去,喜怒哀乐这幻象就这般不断重复下去,想来不出五轮,他便要被折腾死。

    喜脸宁逍遥扑将过来,本已陷入死寂的掩日刀蠢蠢欲动。

    封辰只想退,不想打,他甚至封住了右手经脉,可掩日刀竟还是引导着他的右臂做出挥击动作。

    喜脸宁逍遥又死了,封辰又喜上眉梢。

    难道这是个无法停下的死循环……

    又斩杀了四个宁逍遥,封辰再次经历一番喜怒哀乐之情,但这回所遇到的情境却比之前一轮更具体,感受也更为真实!

    封辰的情绪依然被牢牢控制着,思绪也逐渐麻木,仅存的念头无关自己生死,而是将啸月盟的门楣发扬光大!

    这点他早已做到了,而今的啸月盟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武林盟主之位封辰当然想过,今日之局本也是啸月盟同其他几个江湖巨擘暗中磋商得来的一致意见。

    三成几率虽算不上高,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尤其是啸月盟隐隐为九州盟之首,在这江湖乱局伊始,任何风吹草动,就算选择袖手旁观,也难免受牵连,此时都不敢挺身而出,整合各方意见,统领大局,真逢大乱之际,又凭何服众?

    今日大会封辰自也想向各武林同道证明,啸月盟是有能耐统领一方的,而他封辰,也能扛起武林魁首的大旗!

    但封辰很清楚要登上顶峰并不容易,更何况横空杀出了个来历神秘而又实力强大的红尘客栈。

    直至与红尘客栈交锋的第三局前,封辰亦无十分把握走到最后。

    可当第三局结束后,他已难以压抑对盟主之位的渴望。

    第四局,他自当要好好让红尘客栈见识一番他封辰的本事。

    他还没做到,怎能在此栽倒?!

    他不能输!

    他若输了,啸月盟只会沦为江湖笑柄!

    他若输了,即便红尘客栈最终未能问鼎,啸月盟永远也难在红尘客栈面前抬起头来!

    封辰在心中咆哮着,慢慢地他发现他已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也重新夺回了对自己情绪的掌控权,视野中不再是一片血红,而是一片狼藉的舞剑坪。

    可至少这个舞剑坪还能看到绿草和鲜花,这儿的天还是蓝的,阳光有些晃眼,舞剑坪边上是相貌各异、活生生的人。

    尽管已确定从喜怒哀乐幻象中挣脱,封辰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其周身五丈方圆内,被他震散开来的一百二十八个宁逍遥已铺天盖地般向他扑杀而来!

    封辰横刀而立,正欲一雪前耻,却忽然一阵恍惚,继而头昏眼花,四肢百骸酸软无力,头颈部的百会、神庭、风池,胸腹部的膻中、鸠尾、气海、商曲,背腰骶部的肺俞、心俞及四肢上的肩井、太渊共十一处要穴传来一阵强烈的阵痛感。

    封辰甚至能分辨出这些疼痛应是受金烟杆的烟头奋力敲击所致!

    这不仅是点穴功夫,还有封血的手法。

    他的呼吸已逐渐无力,视线逐渐模糊,但他脑海里却越发清明!

    原来如此!

    瞬息之间,封辰已看穿了对手的伎俩。

    宁逍遥施展幻术让封辰陷入喜怒哀乐的幻象,可现实里,在潜意识中,封辰还有强大的自卫本能,通过掩日刀做困兽之斗。

    宁逍遥虽掌控了全局,但还是只能在精神层面对封辰给予打击,无法伤及其肉身,故而一面在幻象中让封辰坠入喜怒哀乐的轮回中,一面在现实中实施围攻之策。

    既能操控一百二十八个幻象,也便意味着宁逍遥轻易能一心多用,封辰过于专注,反倒让其完全沉浸在幻象中难以自拔,也造成了他思维和躯体的脱离,他本能的防御漏洞百出。

    宁逍遥便抓住这空档,用金烟杆轰击封辰各处要穴死穴。

    待到封辰清醒过来时,浑身三十六处致命要穴已有十一处受到致命打击,若非他体质硬朗,修为深厚,早当毙命。

    当然如若再拖上一时三刻,三十六处致命要穴尽皆受创,纵使封辰是个铁人,难见皮外之伤,可气血阻滞,血脉截断,五脏六腑无法正常运转,人也当药石罔效了。

    脸上的肌肉已僵硬多时,可封辰嘴角还是翘起一丝弧度。

    “确实好本事,可凭此还难让我封某人心悦诚服!”封辰心中喊道。

    众人已能瞧出场中封辰的不对劲,封辰在幻象中经历了什么无人清楚,但那怒吼和狂笑在场每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可下一瞬,他们便觉着有一股劲气从封辰所在处荡漾开来!

    《月狼心经》《天罡正气诀》《虎啸龙吟功》乃封辰毕生所学,阴系、金系、火系三种内功在封辰丹田中来回激碰,冲撞开束缚着它们的枷锁,随而无尽的气力奔涌向封辰周身,乃至每一根毛发。

    在这瞬间,封辰只觉气血充盈激荡,整个人近乎要燃烧起来,虽有那么一丝不适,他只当做是强烈反差下的副作用。

    紧接着,他便将这些气力引导向手臂手腕处,引导入掩日刀的刀身上。

    封辰怒喝一声,双手抡起了掩日。

    耀眼的阳光下竟也现出了百二十八道掩日刀虚影,和百二十八个矮胖侏儒一一对应。

    封辰手中的大刀至上而下划出一轮金月,那百二十八道掩日刀虚影也划出了一轮金月。

    斩日月!

    一阵劲风席卷了舞剑坪,群雄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再定睛一看,那百二十八个宁逍遥已化归一个,正站在封辰对面一丈之外。

    宁逍遥扶了扶额,不是在擦汗,而是抹去一抹血渍。

    他没有多言,仅是端着金烟杆朝封辰拱了拱手,便径自下了场。

    孰胜孰负已无需赘述。

    封辰也没有多逗留,礼貌性地朝宁逍遥离去的身影一拱手便转身离场。

    他抬脚一瞬,有那么几分吃力,甚至有些踉跄,却无人笑得出来。

    罂粟早已迎向了她的夫君,搀住了他发烫的手。

    罂粟眉头紧皱,不仅是因为封辰手上传来的热感不对,更因为她瞥见了一个白裙女子双手持前、踩着急促地脚步疾速欺近。

    衣袖遮住了白裙女子的双手,那手中显然藏有一物!

第四零六章 戛然而止

    明眼人都不难看出一场苦战后,封辰已力倦神疲,正是极其虚弱之时,也是心有歹念者最佳可趁之机。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也因此,白裙女子的行迹实难不惹人侧目。

    那罗裙几十重仍难掩纤腰翘臀,青绿抹胸下波澜起伏,轻抿朱唇,笑靥如花,所过之处清香留存,白裙女子就像一朵清丽可人的水仙,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因好奇驱使而侧目,还是被勾走了魂。

    认出白裙女子身份者,稍一琢磨便心下了然,不以为意地又和旁侧之人闲谈起来。

    姜逸尘看不出那白裙女子是谁,故而好奇十足。

    当然,即便他知道那女子是谁,他也会特别留意。

    在此之际刻意接近封辰之人不外乎两种。

    一种是示好。

    另一种则是行刺。

    要想向啸月盟示好,口头上的关心自然不足以表示诚意,若能呈上助封辰疗伤或是恢复的良药,则可谓雪中送炭。

    至于行刺,如此明目张胆地走入啸月盟成员聚集处,更要当着封辰和罂粟的面动手,难度可想而知。

    但往往便是熟识之人带着友善之意接近,才能出其不意地刺出冷刀!

    转眼间,白裙女子已至封辰和罂粟跟前。

    其间,啸月盟并无人上前拦阻,想必已是得到封辰或罂粟的授意。

    距离之远,姜逸尘只能看到白裙女子做了个万福,紧接着便将手中之物呈上。

    衣袖自已滑落,女子手上端着的是三个大小一致的白玉药瓶。

    药瓶很普通,但姜逸尘可不觉着内中所装会是凡物。

    “百花琼露。”

    姜逸尘已瞧得两眼发直,哭娘子自然看出其心中所想。

    接着解释道:“内服可驱寒祛热、定心神,外敷可清淤镇痛、通气血,不是什么稀罕药,但对封辰现在这情况来说,倒是最为温和适用的药。”

    姜逸尘正疑惑白裙女子为何会出现的如此及时,又为何这么恰好备有百花琼露,已听叶凌风道:“花间醉当真是凭白捡了分便宜。”

    姜逸尘一听更是不明就里,已向哭娘子投去询问的目光。

    哭娘子竟作娇羞状,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嗔道:“这药算不上神药,可对女人来说可是好宝贝,实在疼得难受时,可能救命呢!花间醉里姑娘居多,或多或少会备一些随身。拿随身之物来拍马屁,献殷勤,岂不是白捡便宜?”

    姜逸尘并非不懂药理,只是未往女人身上想,经哭娘子这一解释,总算明白了过来,又见哭娘子这难得一见的姿态,好一阵尴尬。

    幸而,叶凌风又开了口,让他得以转移注意力。

    “听说那些娘们除了拿这百花琼露自用外,也会涂在客人身上……”只见叶凌风勾起一抹邪笑,闭眼沉浸入脑海中那副享受的画面,“据说,那可是欲仙欲死的感觉!”

    见叶凌风这模样,姜逸尘可不会认为这家伙会是听来的,他又看向了那白裙女子,他已能确定其名为水仙。

    水仙将百花琼露交予罂粟后并未马上离去,她指了指自己和自己的手,在解释着什么,似有留下之意。

    姜逸尘见状也不由往叶凌风所言去想,送佛送到西,想来花太香可不单单是让水仙来给封辰送药而已。

    从常理而言,不论哪个女人,都不愿见到自己的丈夫被其他女人上下其手,更何况那还是个是漂亮女人。

    攀谈间,三瓶百花琼露已被精通药理的杨子衿查验过,重新递交回罂粟手中。

    罂粟将药留下,远远地向花太香致以谢意,但也谢绝了花太香更多的好意,请走了水仙。

    短暂插曲后,啸月盟与红尘客栈的决胜局较量也拉开帷幕。

    为啸月盟出战的是个白衣男子,也是个瞎子。

    只是,此人若不用白绸蒙着眼,或许少有人能第一眼便看出其是个瞎子。

    可若是真瞎子又何须用白绸蒙眼?

    莫非是刻意装瞎?

    姜逸尘起初便这么认为,可转念一想,江湖上出了名的瞎子实在不多,偏偏啸月盟中确实有个赫赫有名的瞎子。

    这瞎子姜逸尘未曾谋面,却绝不陌生,此人单名一个琴字,似乎就是为琴而生,其在音律上的造诣可谓超凡入圣,曾数次以琴声驱使天阙风云变换而被冠以“指尖乱云”之名。

    彼时在苍梧山中,风流子联合数人围追堵截汐微语时,便是请的琴隐在远端,以琴音助阵。

    彼时姜逸尘可不知这个被誉为琴痴之人竟是个瞎子。

    姜逸尘不知红尘客栈是否事先便打听过啸月盟的琴痴是个瞎子,却能肯定红尘客栈早便有应对准备。

    红尘客栈所来十人中恰有一女子怀抱琵琶。

    没有任何意外,她便是琴的对手。

    女子身着墨绿褒衣广袖,容貌算不上艳丽,却也让人看着极为舒坦。

    那素白纤长的玉手想必便是其名“素手”的由来之因。

    行走江湖之人大多会挑一二趁手的兵器防身,纵然喜好音律也多为享受之举,而能将音律转化为有效进攻手段者,既需天赋为基,亦需持之以恒地研习,古今闻名者寥寥,更说明此道入易精难。

    姜逸尘入江湖以来,也算是阅人无数,其中通晓音攻者便屈指可数,云天观的汐微语、琳琅居的风流子、啸月盟的琴以及听雨阁的奚夏。

    汐微语自小有名师授艺,耳濡目染,更有九霄环佩这等千年古琴相助,在音律上的造诣只高不低,奈何其内功修为稀松平常,也缺乏实战经验,更适合藏在暗中助阵,一旦落入单打独斗的境地,便也没有机会拨弄琴弦了。

    相比之下,奚夏能凌空虚坐拉胡琴,具有更强的实战性,可即便如此还是缺少足够的自保能力。

    琳琅居副帮主的地位已能证明风流子实力非凡,怎奈其时运不济,在受《合欢诀》反噬最严重、功力最低微的时候与姜逸尘不期而遇,即便如此,那时已是强弩之末的风流子仍险些依凭箫声杀死姜逸尘,若是其全胜之际,结果便另当别论了。

    风流子已死,而前二者在姜逸尘看来尚不足矣同琴正面抗衡,毕竟此人远在天边便能让琴声穿越崇山峻岭,拨动人心,这份修为加之其音律造诣,放眼江湖都难逢敌手。

    素手所要面对的琴近在咫尺,红尘客栈既遣她出阵,想来定有独到之处。

    姜逸尘这般想着,现实却让他大跌眼镜。

    他听到了凤鸣,听到了鸡啼,听到了许多种类的鸟鸣声,不一而同,相同的是,这些鸟鸣声都是一声即止。

    然而此刻舞剑坪上并没有鸟,即便本来有,也早已被吓飞。

    舞剑坪上只有两人,一男一女,还有一面琴和一把琵琶。

    男子在抚琴,而女子正抱着琵琶不断闪躲避退,竟是全然一边倒的局面!

    即便姜逸尘不懂乐理,也能听出琴是间断地拨弄琴弦,发出单音节的声响。

    这些声响就像是各种鸟儿在欢快之际的鸣叫声,虽不成曲,但欢快的氛围,总会让人产生共鸣,也觉着欢快起来。

    悦耳动听的鸟鸣声也非全然毫无规律,至少听来有一种让人觉得松弛自在的韵律,这或许便是琴的功底所在。

    对于姜逸尘,乃至站在舞剑坪周边的所有人而言,琴声不带任何攻击性,给没有任何敌意,只让人感到纯粹的享受。

    可对素手来说,琴的每次弹奏,除了鸟鸣声外,还有一道从其指尖拨弹出来的劲气射向她。

    琴并未将内息融入琴弦中,而是像剑气刀气般,只是借了个外物过渡,以将劲气打出。

    虽说这些劲气在杀伤性上要比剑气刀气差上些许,却强在变化多端,可集中密集,可分散舒缓,更重要的是拨弄琴弦可要比舞剑拔刀来得轻松,在进攻频率上便可有云泥之别。

    素手即便能强顶着这些劲气弹奏琵琶一时,也会因消耗过剧,早早难以为继。

    她第一想法便是与琴拉开距离,再做打算。

    可当她发现不论往何处躲,劲气都能如影随形时,她已知此局她没有任何胜算。

    认输!

    认输的并不是素手,而是宁逍遥,红尘客栈已足够强势,可要跨过啸月盟这座大山,还缺少足够的积累和铺垫。

    至此,啸月盟涉险晋级,红尘客栈止步八强。

    尽管这决胜局较量结束得太快,更有些突兀,但姜逸尘还是认可了这结果。

    红尘客栈的黑马本色有目共睹,可功课还是没能做到位,至少在琴这点上,他们似乎也和自己一般,低估了琴的能耐。

    抑或许,红尘客栈已做到他们现阶段所能实现的极限了。

    假以时日,这间“小客栈”的名字定会让江湖人的耳朵听出老茧来。

    啸月盟与红尘客栈的结果,也让姜逸尘再次体会到幽冥教这些人的眼毒老辣,毕竟一切都在他们预料之内。

    或因此,石坪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见姜逸尘好似在长吁短叹,哭娘子不由问道:“小江可是有何感想?”

    姜逸尘摇了摇头道:“感想没有,却有个疑问。”

第四零七章 双双退出

    哭娘子道:“什么疑问?”

    姜逸尘道:“那琴可是真瞎?”

    哭娘子笑道:“啧,当真是任何人第一眼见琴都会有这疑问。www.uu234.net”

    她又道:“你不妨假设下,若是蒙住眼睛,可能做得比他更好?”

    姜逸尘沉吟了一会儿,以肯定的语气道:“不能。”

    哭娘子追问道:“为何不能?”

    姜逸尘道:“不用眼睛看,只用耳朵听,双耳所接收的外界信息太多太杂,一时间无法在脑海中具象化,便无法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无法判断对手所在方位,又怎能威胁到对手?”

    哭娘子道:“可琴刚刚不仅能对素手所处方位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还能预判出其数个落位选择,持续不断地对素手试压,让素手疲于招架乃至没有余力去拨弹琵琶,就好像……”

    姜逸尘道:“就好像他不仅看清了对手目前的一举一动,还看穿了对手接下来将要做的一举一动。”

    哭娘子道:“就好像他眼上根本没蒙着白绸,眼睛也压根没瞎!”

    姜逸尘道:“那白绸看起来也非特殊材质,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布料,随意叠上两层蒙在眼睛上,就算能用余光在上下缝隙间,看到点外边事物,可那样为难自己又是何苦?”

    哭娘子道:“一个大男人明明没瞎,却故意带了个白绸干扰视线,不是装模作样,便是蠢到家了。”

    姜逸尘道:“白绸不假,他的举止投足也极为自然,他既不笨,更不蠢,想来只是习惯了用双耳取代双眼的功能。”

    哭娘子道:“所以他当然是真瞎。”

    姜逸尘道:“想必你们早已解开了这疑问。”

    “那是自然,这么一副俏脸蛋却偏偏遮去了眼睛,岂非太不完美?不过我也仅是通过一番推测,猜出他不是刻意装瞎。”哭娘子话语一顿,似笑非笑地瞥向叶凌风,“反正总有好奇心胜过姐姐我的,会去探清究竟。”

    叶凌风闻言脸便僵住,显然真相对他而言并不是个有趣的回忆。

    叶凌风并没直接给出答案,反而是又提了个问:“你可知瞎眼和尚为何在晚上行路时还要打着灯笼?”

    姜逸尘稍一寻思便道:“和尚,讲究慈悲为怀,自己虽看不见,提着灯笼却能为路过他身边的行人照亮夜路。”

    叶凌风轻嗤了声,道:“那这家伙也算是慈悲为怀,他那两颗眼珠子早就被挖掉了,用白绸遮着,就怕吓着别人。”

    尽管事先已能肯定琴是真瞎无误,却未能想见他瞎得是这么彻底,连眼珠子都没有。

    姜逸尘怔了片刻,他见过天生没眼睛的瞎子,那些人的眼眶里都是黑黑的,空洞洞的,那模样确实容易吓着人。

    而生来有眼却被硬生生挖掉,还能苟活于世的,他当真没见识过,以他所学过的医理而言,从活人身上剔除眼珠子,几乎和要其性命无异,可琴这模样,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是生龙活虎!

    “他那两只眼不是深陷进去的,也不是空的,而是包裹着一层像马蜂窝一般皱巴巴的皮,随着呼吸,会微微鼓起、收缩,好比一张人脸上生了双朱宫眼,怎么看都不会令人舒服!”叶凌风当然很乐意把这段不快的回忆分享给别人,让别人一起跟着憋闷。

    叶凌风所描述的画面在姜逸尘脑海中一闪而逝,没有亲眼见识过,总难有切身体会。

    姜逸尘干脆顺水推舟,接着问道:“他那眼睛缘何被挖掉?”

    “眼疾。”这回答话的却是夜殇,琴这样的强者,确实也当是幽冥教该防范的对象。

    “琴是他父母所生的第七胎,彼时二人年纪已不小,生下他时,便发现这小儿子不对劲,天生眼疾,不得不摘除的眼疾。”

    “毕竟是亲骨肉,夫妇二人也不忍心让那么小的孩子遭罪,便好生养了一年。”

    “那一年里,琴从未睁开过眼睛,天天哭闹不停,头更显得有些肿大,为了保住其性命,夫妇二人还是找上大夫,把琴两个眼珠子给摘掉了。”

    “那大夫水平已经是相当高明了,为那么小的孩子剔除眼睛,还要不伤性命,并不容易,唯一遗憾便是双眼摘除后留下的痕迹实在是有碍观瞻。”

    “到底只是第七子,琴还有很多哥哥姐姐需要夫妇二人照顾,历经一番折腾,夫妇二人也已耗尽了对这小儿子的疼爱,便寻了个道观把琴托付出去。他们希望琴能在道观过上安稳的生活,也希望道观能洗清他们给琴带去的罪孽。”

    夜殇并未把后续故事说完,但也不难猜想自幼便经历如此苦痛的琴,既能顽强地挺过来,后遇机缘巧合,有而今的成就便也丝毫不奇怪。

    世事无常,江湖无情,听闻多了,见识广了后,对于琴的遭遇,姜逸尘并没有生出多少同情。

    就在当下这个场合里,人中佼佼者比比皆是,当中一帆风顺者毕竟为少数,而更多人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无不是鲜有人知的付出,和满目疮痍的过去。

    相比之下,姜逸尘更庆幸在苍梧山时未与琴正面交锋,否则,他与汐微语定当凶多吉少。

    *********

    一番休整后,武林盟主大会也进行了最后一轮抽签。

    当率先上场抽签的诸神殿与藏锋阁不幸抽到同组后,同为九州盟的啸月盟和擎天众也自成一组。

    局面霎时间变得极为微妙。

    究竟是帮派利益优先,还是盟会声名为重,被置放到了天平两端。

    九州结义、四海会盟,这两盟会的形态已存在五十载有余,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在此形态下成长起来的,对于两盟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习以为常。今说两盟将归并一家,和睦共处,在短时间内,心中难免会存芥蒂。不管哪方赢得最终胜利,另一方都会脸上蒙尘,被低看一头,这种颜面上的亏,并没有多少人能心甘情愿地吞下。

    是以,若以盟会声名为重,这四强的同盟较量本不该进行,该当由两个同盟帮派商量出最有可能拿下敌盟最强组合的阵容直接一决雌雄。

    然而,今日大会终究是以帮派为单位捉对厮杀,此时四个帮派似也无意打破初时定下的规矩两两联合。

    眼看离武林盟主之位仅一步之遥,又有谁能甘之如饴地将这难得的机会拱手相让?

    更何况,受让者亦不见得能最终问鼎,既是如此,又为何要让别人来掌舵自己的命运?

    可若从帮派角度考虑,这四强之战,也得让各帮煞费苦心。

    毕竟能走到这一步,四个帮派间的实力差距并不大,即便两场较量同时开战,倘若一盟为争得决战名额,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岂不是让表面故作姿态,实则和和气气的另一盟笑纳大礼?

    与其暗地里勾心斗角,倒不如将事情放到明面上,商谈好利益分配,共荣共辱才是最佳抉择。

    姜逸尘能想到的事,四大帮帮主自也心中有数。

    封辰已当先行动起来,他在罂粟的陪伴下,来到了君迟面前。

    纵然姜逸尘听不到两个帮主是如何详谈的,但封辰此行之意昭然若揭。

    其一,自是希望君迟和擎天众在此之际能以九州盟为重,做出退让,好让啸月盟能在决战上全力以赴。

    其二,便是让君迟,也是让所有人看清楚,适才与宁逍遥一战消耗虽大,可对他封辰而言不过小事一桩,他还有再战之力!

    时过半晌,封辰与君迟的商谈已有了结论,擎天众自愿退出,啸月盟将参与武林盟主最后一战的较量。

    君迟不失血性,但其本质上偏向于理智,终归不是个寸土必争之人,在能得到封辰的亲口允诺后,选择坐享其成,便也不足为奇。

    当抽签结果定下时,已有不少人猜到了会是这结果,此时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啸月盟与擎天众间既已通过言谈了事,大伙儿的焦点自然而然集中到了诸神殿与藏锋阁一边。

    只是不论是鬼魅妖姬还是佐锋,似都无意屈尊到另一方所在处详谈。

    难道这两帮这么不对付,要先和同盟干上一架,让啸月盟坐收渔翁之利?

    “姬大妹子意下何如,不妨说来听听?”

    开口之人头戴紫金冠,身着暗红锦服,脸方眉浓,髭须将嘴包了个圆却仍齐整有序,此人便是藏锋阁当家之主佐锋。

    他笑起来时极富亲和力,即便与之不熟识也愿侃侃而谈,其皱眉时却不怒自威,同他再亲近之人,见到那模样便也蔫了。

    此时佐锋自是对着鬼魅妖姬有说有笑,从称呼上也不难听出二者或是两帮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鬼魅妖姬道:“既如此,那妾身便也开门见山的说了。若贵阁将机会让予诸神殿,诸神殿定不辱命,事后必不会亏待贵阁……”

    话语未尽,佐锋便截语道:“有姬大妹子这句话,佐某便放心了。藏锋阁愿退出本次武林盟主之争。”

    鬼魅妖姬愣了愣,旋即便笑道:“多谢佐兄大义成全。”

第四零八章 暗号之疑

    不论是有商有量,还是草草了事,谁都不会认为擎天众和藏锋阁会凭一腔高义或是一句承诺便双双退出。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不难想象早在此前,几方巨头便已就今日大会之事,交换过意见,达成了个基础共识。

    当下之举,做样子的成份更多,实质意义则重在强调曾相互允诺过的利好。

    当然,这些背地里的勾当暂无人感兴趣,在武林盟主之位尘埃落定前,一切不过过眼云烟尔。

    对决未启,双方便立下字据,在原先所定基础上,另立五条规则。

    一,本场较量由五局三胜制扩大为七局四胜制,每局仍为一对一的单打独斗。

    二,双方出战者名单及次序事先定下,未遵守次序出战者,视为违规,直接判负。

    三,每场较量未分胜负前,任何场边人员不得进场干预,否则视获利方违规,当局直接判负。

    四,成心干预比斗进展者,各派当一同出手制止,警告无效者,格杀勿论。

    五,刀剑无眼,比斗者不敌对手时,如未及时认输,生死自负。

    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清明被推举为本场主持,出现任何突发状况和不明变动时,有权终止对决进行,在场诸帮听凭调令不得违拗。

    这注定是一场将要改变武林大局的龙争虎斗,对决之初便奠定了严肃且不容侵犯的基调。

    情势发展越发明朗,可姜逸尘心头所笼罩的疑云却有增无减。

    并非是姜逸尘盼着意外降临,他只是在等待着意外的发生,等待一个必然事件的发生。

    “泰山崩,麋鹿兴,风动云乱。”

    他还未解开这句行动暗号的确切含义,或者说,他还未洞悉“泰山”、“麋鹿”二者所指代的具体人、事、物。

    一场武林大会可能发生的意外不是源自场内,便是由场外诱发。

    源自场内的意外无非是失手杀人,但今日大会关乎武林盟主之位,在正面较量中,流血死伤在所难免,因心慈手软或是学艺不精而断送小命也只能自吞苦果,算不上意外。

    能算上意外的,便是暗地里放冷箭。

    然而,在数以千计道目光下,任何冷箭都无处遁形除非能将“冷箭”伪装成“误伤”。

    此次百花大会虽早在一年半载前定下,却无任何一方愿作东承办,便也意味着本次大会都不似以往,过程隆重而严谨,安排细致而妥帖,而是简单明了的今日事今日毕。

    在争夺武林盟主的规则定下之时,为尽快决出结果,便会出现多个帮派同场交锋的情况。

    首轮对决便有八个帮派同台较量,发生任何误伤情况,皆情有可原。

    彼时正是突施冷箭的绝佳时机,也是最有可能伪造意外的阶段,却在波澜不惊中渡过。

    随着进程越往后走,同时进行的对决越少,出现误伤的几率越低,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也越低。

    到了此时,仅剩一对一的同台较量,场内出现意外的可能已不复存在了。

    相较于场内意外,场外变故则涵盖极广。

    大到天色突变,暴雨突临,小到出手干预场上对决都可谓意外。

    巧借天气做幌子酿造事故的,姜逸尘也只听闻过洛飘零在巽风谷借天狗食日所做下的滔天大罪。

    可今日天色虽变化无常,却不具备巽风谷那样的地理条件以坑杀千百江湖人士。

    而出手干预场上对决这类小插曲亦非不能演变为大祸端,只要出手伤人,便有可能将潜在矛盾激化,要是出手杀人,更与引燃战火无异。

    但截至目前,小插曲不少,有韩无月围魏救赵保沙万海性命,有阿亮突现场中临危救妻,皆为出手救人,大祸端则看不到半点苗头,甚至最后这场决战前所定下的规则,都已将那最后一丝意外的火种给掐灭。

    至于各帮派在百花屿之外所准备的后手接应,闻风而来欲有所斩获的其他势力,无一不能成为那意外因素。

    只是这些意外因素存在太多变数,不易控制,又岂会当作此次行动的启动暗号?

    至始至终,姜逸尘都不认为幽冥教尽遣三大判官来此,会是来碰运气,来随机应变的。

    一定还有其他遗漏!

    姜逸尘一面绞尽脑汁地琢磨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一面不得不分心应对哭娘子投来的关注目光,一时间竟有些思劳过度,脑中嗡嗡然,一片糊涂。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自舞剑坪上传荡开来,庄严郑重,肃清宙宇。

    姜逸尘心中杂念随而一空如洗,心神清明。

    只听清明方丈又道:“现封掌门和姬殿主已分别将出战人员名单及次序交至贫僧手中,贫僧便在此逐一宣读,让诸位施主一同做个见证。”

    “啸月盟出战人员名单及次序依次为琴、莫殇、燕晨风、尉迟长空、罂粟、曲瞳、封辰。”

    “诸神殿出战人员名单及次序依次为苦幽、楚君河、炎如风、善始、铎名泽、杜子腾、鬼魅妖姬。”

    虽是江湖武者的决斗,但从先前几轮各方临场调兵遣将时的角力,便不难看出在排兵布阵的重要性,故而众人都听得很仔细。

    如果对双方成员能力几何,优劣势何在,都了若指掌,那么通过这出场次序,便也不难判断出大致胜负走向,若是本次大会旷日持久,更有人会借此开庄设赌。

    对于赌局,姜逸尘并不感兴趣,更何况先前他已参与过一局,而且还把自己输给了哭娘子。

    双方出战人员名单及次序已被他谨记于心,他暂无法从中窥探出什么端倪。

    只能看出啸月盟为封辰多争取了两局的休整时间,而诸神殿似乎也没有绝对把握在五局内力擒啸月盟,多出来的两局,既是给对手时间,也是提高自身容错率,毕竟都已到了这份上,谁也不愿因一时之失,与至高无上的武林盟主之位失之交臂。清明方丈再次宣读了一番比试规则,意在让大伙儿尊重规则,妄动邪念。

    在宣读时,清明方丈似是运上了几分功力,更以梵音加持,姜逸尘脑海中除却宝相庄严,已是空空如也。可当最后一声佛号唱毕时,姜逸尘心下又念叨起本次行动暗号来,“泰山崩,麋鹿兴,风动而云乱。”

    这回姜逸尘心头却不由一颤!

    泰山……泰山北斗?

    “泰山”二字莫不是泰山北斗的简称?

    即便不是简称,有眼不识泰山中的“泰山”,不也指代的是重要人物?

    谁是重要人物?

    要论昔日武林泰山北斗,非少林武当莫属。

    他们的目标会是清明大师还是玄箫师兄?

    不,不会是玄箫师兄。

    且不说武当现与峨嵋同进共退,即便要拿武当开刀,拿玄箫的性命开路也毫无意义,只要武当山还在,武当便没那么容易崩坏。

    倒是少林……

    此前仅是金印失窃,便有许多古道热肠的“忠义之士”欲插手少林家事,倘若真是清明大师遭逢不幸,嵩山少林必当群龙无首,那些“忠义之士”岂不是更能名正言顺地在千年古刹中巧取豪夺?!

    姜逸尘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不由自主地偏向清明大师。

    尽管表面上还故作镇定,但姜逸尘心中已泛起涟漪。

    他与清明大师素不相识,本也不该生出太多情绪。

    但从清明大师与梦朝歌的交谈,再到方才宣读规则的寥寥数语中,他似乎能感受到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

    或许同意出席此次百花大会时,清明大师便做好了牺牲自己,乃至牺牲少林的准备,虽然姜逸尘还未弄清其中缘由,但这便是他现下所能感觉到的。

    不只是清明大师,包括玄箫与老伯,他们本能同峨嵋、崆峒和昆仑的掌门一般置身事外,不必亲自参与到九州四海两盟间的恩怨中来,他们既现身于此,想必也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于情于理,姜逸尘都不希望意外会落在他们任何一人身上,而几人中处境最为危险的莫过于清明大师。

    泰山必崩,意味着清明大师必死无疑。

    他可要去救下清明大师?又要怎么救?

    姜逸尘心里再次乱作一团,他已从幽冥教习得《阴风功》,借今日之局提前与幽冥教划清界限并无不可,只是为一个毫不相干之人踏出这一步,是否值得?

    五年前,他只会选择一往无前,现如今呢?

    思忖之际,一声幽幽的轻叹吹入姜逸尘耳中,“小江莫不是在担心那老和尚的安危?”

第四零九章 琴痴佛痴

    骄阳正烈,姜逸尘额前正冒出热汗,手指却冻得发僵。www.uu234.net

    一只温热的手按在他胸膛上,很快便游移至心门前。

    那一瞬,他的心房好似多颤动了一下,险些冲破胸膛!

    在这个女人面前,还真不能有半点疏忽啊!

    姜逸尘心下十分懊恼,面上则流露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在哭娘子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前,他总算先一步让自己的手恢复了知觉。

    “暗号中所言的泰山,莫不是指清明大师?”

    既已引起哭娘子生疑,姜逸尘索性道出心中顾虑。

    叶凌风眉眼一挑,嗤笑道:“啧啧,怎么?难道江兄弟竟是对这老和尚心生怜悯?”

    姜逸尘凝眉道:“想来是吧,我莫名觉着清明大师好似一直在将祸水往自己身上引。”

    姜逸尘点到即止,不动声色地将四人反应尽收眼底。

    夜殇漠不关心,幽鬼似有所感,哭娘子好整以暇,叶凌风却已收不住话头,道:“你是说这老和尚前头帮着听雨阁说话,想将责任揽下,刚刚又……”

    幽鬼接道:“刚刚又用般若音意图消弭他人心中的杂念,邪念,为此,反倒让人不禁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幽鬼此言也算是在帮姜逸尘解围。

    叶凌风瞥了眼姜逸尘,嘴中喃喃:“原来是般若音,怪不得。”

    哭娘子抬手摸了摸姜逸尘的头,笑道:“小江还是个好孩子,老和尚一念叨,想来是不忍见其染血于此吧?”

    铮!

    一声琴音穿破苍穹,似在宣告着武林盟主之争的决战已然打响!

    话题一经打断,几人也无意再续,纷纷将关注点投回舞剑坪上。

    这番小波折并未让姜逸尘感到松懈,他此时的处境犹若被群狼环伺,自己这只城府不够深,披着狼皮的羊,稍露异状,便会被敏锐地察觉,屡屡欲盖弥彰,还能绷住多久?

    他从不认为自己取得过夜殇的信任,他隐隐觉得自己和夜殇间只是在遵守一个未明言的协定夜殇帮他变强,他为幽冥教出力。

    同样,他也不认为传闻比夜殇还精明的哭娘子会对他这么一个陌生来客毫无警惕。

    之前接触不多,哭娘子自可放任不管。

    现如今或许是夜殇授意,或许是哭娘子自己的考量,才会如此毫不避讳地刻意接近他,既是在试探他的底细,想必也在斟酌拉拢他彻底效忠于幽冥教的可能性。

    姜逸尘当然很清楚自己混入幽冥教的目的,既是为了习得《阴风功》,也是为了里应外合彻底将之捣毁。

    他也很坚定自己的立场,此时作为幽冥教的黑无常不过是必要的伪装,时候到了,自然得摘下面具。

    他本以为这时间一直由自己把控,可现在看来未必能如意。

    他得尽早作出取舍,以防在紧要关头迟疑不决。

    “至少在这场决战临结束前,需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姜逸尘心下做着决定,同时又想起了行动暗号中“泰山”所具体指代之人。

    方才不论是叶凌风还是哭娘子,好像都是在肯定他的想法,“泰山”便是清明大师。

    叶凌风习惯听命行事,和他一样不知到暗号真实含义不足为奇。

    而身为幽冥教智囊的哭娘子,没理由不知晓本次行动的始末。

    在他看来,哭娘子甚至该是此次几大邪门魔教统一行动的策划者之一。

    哭娘子默认清明大师将死于非命,反倒让姜逸尘打消了对清明大师的担忧。

    昔日武林的泰山北斗是武当少林无疑,但今非昔比,少林武当在江湖中虽还是举足轻重,能带来的影响却早已大不如前,至少两派发生任何大变动,都不致于让九州四海的格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动摇九州四海两盟的根本,还得从其内部入手。

    两盟中有谁能被称之为泰山北斗?

    谁最合适当这泰山北斗?

    姜逸尘豁然开朗!

    实在没有人比武林盟主更适合当这“泰山”的了!

    或是封辰,或是鬼魅妖姬,谁当上武林盟主,便是谁的死期?!

    正是琴声低亢悲壮,令人心生郁结之时,姜逸尘伺机长出一口气,借以掩饰心中泛起的波澜。

    *********

    舞剑坪上,落花狼藉,坑洼遍地,早已不复先前春意盎然。

    琴白衣飘飘,席地抚琴。

    其所弹之曲,时而高昂激烈,时而低沉平和。

    已有通晓音律者听出此曲名为《破阵子》,是昔时一位被贬的将军所作,曲中所要表达的便是山河破碎而壮志不酬之情。

    故此,琴声中无不充斥着悲怆之意,让人听来不免心中不快,但对观战者而言,也仅此而已。

    可在苦幽听来却不只是悲曲,至少没人会在决战关头,止步不动,停下来欣赏对手弹琴。

    显然,苦幽已在和琴声做着对抗!

    从这点而言,琴对音律的掌控用精准已不足矣概括。

    但在姜逸尘的认知中,再无其他词汇能够形容。

    若要做个对比,那便是比汐微语高出好几层境界。

    汐微语能以琴音影响他人心境,可那影响不分敌我。

    要么扰乱他人,要么使人振奋,只能借外物,或服丹药,或塞住耳朵,才能免受影响。

    而琴却能让一千个人沉浸在纯粹的愉悦琴声中,同时让那千中之一在愉悦之中逐步沦陷。

    与琴相去三丈,对面而立,身着鸦青僧袍之人便是苦幽。

    其约莫六旬年纪,脑袋上没有头发,甚至还有戒疤。

    若是第一天见他,一定不难将他和红尘客栈的渡人联系在一起,因为两人看起来似有相同的经历。

    苦幽没有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相反其脸上斑纹繁多,面容愁苦,似也说明他从未得道。

    幽冥教能查探出苦幽的过往,啸月盟自然也能,琴弹《破阵子》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渡人是对少林感到失望,这才自行离去,而苦幽自始至终都未能成为少林一员,顶多能称为少林弃徒罢了,故而二人还真无相似之处。

    少林并不是一味地普度众生,至少在对待手脚健全、衣食无忧者时,不会随意敞开大门。

    苦幽年少之时,怀揣一腔热情想成为少林弟子,却未能通过重重考验,被拒之山门。

    即便多年之后,苦幽为自己烙上戒疤,以一人之力通关少林十八铜人阵,却被认为痴念过重,终究不被承认与少林有缘。

    再后来,苦幽断了对少林的向往,以苦行僧身份行走江湖,直至成为诸神殿四象神中的玄武神,亲眼见证少林逐步没落。

    少林,无疑成了苦幽最大的心病!

    苦幽所长在于防守,《玄武心经》便是门少见的水属性防御功法,如来百莲手加之大悲无泪佛珠链,能让他守中带攻,与任何江湖顶尖高手相争都游刃有余。

    可碰上琴,他已非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他甚至连近身出招的机会都没有,便已受琴声所制。

    胜负早已注定,唯一悬念便是苦幽能撑多久。

    一盏茶,两盏茶,一曲《破阵子》自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但琴却能循环往复地弹奏。

    三盏茶功夫未尽,苦幽已熬不住。

    本是双手合十,双眸紧闭,如老僧入定的他,身形摇晃了一下,睁开眼,嘴角溢出了血。

    那镶了一百零八颗黝黑佛珠的链子从其手上脱出,似一块中空巨石晃晃悠悠地砸向三丈外的琴,这或许是苦幽最有力也是最后的回击了。

    只见那大悲无泪佛珠链缓缓地晃荡至琴跟前,琴似毫无所觉,还在拨弄着琴弦。

    直到佛珠链即将敲在琴脑门上,才见其抬起左手,把佛珠链稳稳当当地抓在手中。

    琴声依旧,琴只用一只手便可完成常人两只手才能做到的弹奏!

    佛珠链被琴朝着原方向掷了回去,准确无误地落回苦幽手中,琴声即止。

    “琴先生果然高明,贫僧佩服!改日有闲,愿请琴先生再为贫僧开导点播,还请成全。”

    苦幽朝着琴躬身行礼,期待地看向琴。

    琴未急于答话,仔细小心地将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光晕的绿绮给包裹妥当,这才郑重起身向苦幽回礼。

    “苦大师言重,一片痴心本无错,只是既已时过境迁,沉湎过往又有何意?来日再请苦大师指教。”

    琴怎么看也要比苦幽要年轻上二三十岁,可此时众人怎么看苦幽都是个虚心求教的小学徒,而琴则是个看破红尘,能为人指点迷津的长者。

第四一零章 漠北一刀

    首局战罢,琴为啸月盟拔得头筹。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次局,是莫殇与楚君河的较量。

    莫殇在啸月盟位列六坛主之首,楚君河为诸神殿五行神之水神,以二人在各自帮派地位来看,这是一场旗鼓相当的较量。

    从场面上来说,二者也确实势均力敌。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始终交织纠缠在一起。

    白影往东,黑影绝不往西。

    白影腾空而起,黑影也绝不留待原地,抓白影身下破绽。

    白影手中持剑,欺近黑影贴身疾刺。

    黑影即便手中为刀,也同是欺近白影贴身疾刺。

    白影瞄着黑影身上三十六处要穴,刺出三十六剑。

    黑影也瞄着白影身上三十六处要穴,刺出三十六刀。

    二人似是师从同门,武出同宗,不论白影以什么顺序出剑,从什么方向刺出,黑影都能以相同顺序出剑,以相同方向刺出。

    从出招时机,乃至收招动作,黑影从未被白影落下一分一毫,也从未快过白影一息一瞬。

    除却衣着颜色,手中器刃有别外,白影几乎就是在和自己的镜像对垒!

    这本是一场古怪至极的较量,但群雄脸上却不见半分异色,好似早便预见此情此景。

    倒是姜逸尘虽事先料及会是如此,可第一次目睹此番决斗,也不免暗自称奇。

    让姜逸尘称奇的自然是那道黑影,而黑影正是莫殇。

    莫殇身着玄衣,手中所握是一把玄青色的乾坤刀,名曰破邪。

    乾坤刀本为直刃,两面开刃,不存刀格,除却刀尖下锐上斜外,几与剑无异,也无怪乎莫殇能将之当剑使。

    莫殇将将而立之年,可早在其加入啸月盟前,已在漠北小有名气。

    莫殇身世并不算好,为一风烟楼女子所生,却不知生父是为何人。

    莫殇也从小便在风烟楼长大,但他运气比玄箫要好,有个好母亲会赚钱,照顾保护着他,自小也算是衣食无忧。

    可惜他母亲因日夜操劳,染上恶疾,命不久矣,莫殇也在其能跑能跳的年纪被托付给了江湖戏班子。

    也就在那戏班子中,莫殇展露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天赋强大的模仿天赋。

    顶碗、下马、抖剑花、翻斗、走绳索等等,这些戏班子必备的看家本领,莫殇只需看上一眼,别人都不用教他诀窍,他立马能至少做到七八成模样。

    戏班子主人除了些花把势外,也会一两手真功夫,见莫殇是块璞玉便着重培养,让他为戏班子多捞钱。

    不过戏班子总得走南闯北,各处耍弄,才能捞着银两,也就在去漠北的路上,戏班子遭了大劫。

    碰上了只抢银子女人,不讲理的恶匪,整个戏班子银子女人都被抢走了,剩下的人基本被杀光了,要不是莫殇还是个小孩,不惹人注意,加上手脚灵快,只身一人逃进漠北镇上,也是个刀下亡魂了。

    莫殇长得不差,加上脑袋灵光,足够讨人欢喜,很快便在漠北镇上被一家武行收养。

    那家武行的武师专精于乾坤刀,十分喜欢天资聪慧的莫殇,将之收为徒弟,视之如子,更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不到一个月功夫,十六岁的莫殇所使的乾坤刀已不比那武师差。

    武师却不以为然,甚至极为欣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武师见时机成熟,也聚集了镇上的伙伴,加上武行里他的徒弟们,找上了那匪窝,为莫殇此前所在的戏班报了仇。

    这时候,莫殇才发现,漠北镇上比他师父强的人太多太多。

    而且漠北一带本崇尚用刀,莫殇所掌握的,最得心应手的也便是刀,他强大的模仿能力再次展露无遗。

    只是这次,他再没听到赞扬声,而是师父的责骂和外人的敌意。

    他师父认为他不尊重师门,偷其他师,学其他艺。

    而那些外人则认为别人教你,你可以学,别人没教你,你却偷着学,和偷盗没有区别,也该被当作小偷来打。

    莫殇第一次陷入这种千夫所指的情况,他不解,便想着出逃。

    武师见莫殇竟不知悔改,违背师意,还想逃跑,自然怒火中烧,要打断莫殇的腿。

    莫殇开始反抗,出逃。

    武师敌不过,协同镇上的朋友一齐抓捕莫殇。

    莫殇昼伏夜出地和这些漠北镇上的江湖人打游击,用了大半年功夫,学会了他们所有人会的刀法,一个个将他们击败。

    当地人当然不耻莫殇所为,将之称作“漠北一盗”。

    而外地人自然莫殇这事当趣闻看,添油加醋地传开来,也把莫殇称作“漠北一刀”。

    莫殇这名气好坏参半,放在更早的年头,偷师学艺被视为大忌,会出现更有能耐的人来制服他,也会让这样的人才就此泯灭。

    幸而他生在当下,当今江湖人士思想更为开放,你有能耐看一眼便学会,那是你的本事,可一味模仿,终究一无是处。

    啸月盟选择接纳了莫殇,想必对他也有另一番期待。

    模仿对莫殇而言已非难事,可若能将模仿做到极致,亦可谓无双!

    莫殇是个全才刀客,天下间他所见过的刀法除却封辰的掩日十三式外,已无他所模仿不来的。

    究其缘由,无非是出于对掌门的尊重,或因乾坤刀和大刀不论是构造,还是使唤之法有本质区别。

    此前两场,莫殇的对手不是使唤舞绫,便是使唤双匕,武器上的差异让莫殇失去模仿条件,而两战均无胜负需求,莫殇也无需尽力,直到本场,莫殇才终于展现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楚君河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剑客,能被诸神殿封作水神,自也有其独到之处。

    其所创天河剑法兼容并蓄水流的各种变化,既能似滔滔江水汹涌澎湃,亦能如潺潺流水连绵不绝。

    而最值得称道的,莫过于楚君河异想天开的九天银河式一剑划破九天,银河之水倾泻而出,以剑引之,以之破敌。

    与之相较,姜逸尘从剑仙师父那学来的水柔剑法,更像是取天河剑法中的阴柔变化,去繁从简而成。

    楚君河无疑是个顶尖的剑客高手,怎奈何先前孤心魂与若愚两大剑客的强强对决已抢走了所有风头,之后出场的剑客若难有惊世骇俗的表现,不免失色不少。

    更何况他的对手是莫殇,乾坤刀的构造和剑实在太接近,莫殇招招试试都能做到与其毫无二致,所博得的关注自然更要盖过楚君河一头。

    楚君河倒是很能沉得住气,至少在前两百回合过招中,他还是出招主导,莫殇只是紧跟着他的节奏。

    可从两百回合到三百回合间,楚君河已在节奏中失了位,莫殇喧宾夺主。

    这种变化很微妙,非剑法高手,非顶尖高手无法看出端倪。

    楚君河本为剑法高手,可惜身在局中,一无所觉。

    姜逸尘自然也看出了这微妙变化,也看穿了莫殇本场克敌制胜的战术。

    莫殇能模仿任何刀法,意味着他能用任何刀法对付楚君河。

    可他偏偏不用刀法与楚君河对战,而是模仿楚君河的剑法,让楚君河误以为他是在群雄面前卖弄天赋。

    给楚君河制造错觉,他莫殇就是有能耐模仿天河剑法来击败楚君河。

    初时,楚君河为出招主导,莫殇能一招一式分毫不落的相随。

    可在楚君河不知不觉间,莫殇已偷偷占据出招主导地位。

    莫殇并非第一次见识楚君河的天河剑法,楚君河会的,他莫殇也会。

    莫殇会的刀法,楚君河却一定不会!

    接下来,莫殇随意变招,楚君河定然跟不上,那瞬息间的错愕也好,停顿也罢,有快刀之称的莫殇哪会错过制胜良机?

    姜逸尘一念及此,莫殇也没有多耽搁,右手一扬,刀锋一转,从上劈砍而下,划出个十字,一道疾风斩迅疾划出。

    在莫殇扬起右手时,楚君河也惯性使然地扬起了剑。

    不过,楚君河到底是堂堂诸神殿五行神水神,当即醒悟过来中了对手的圈套,虽慢了半拍,仍拼尽全力迸发内息,撤剑格挡。

    被诱使将剑高举,空门大开,二人距离之近,加之疾风斩奇袭,楚君河近乎是硬抗下这一击。

    握剑的右臂留下了两记深深的刀痕,鲜血瞬间浸润了白衣。

    所幸两股劲气相冲,让楚君河倒飞出一丈距离。

    这一丈之隔也成了他破釜沉舟的最后机会。

    楚君河咬紧了牙关,丝毫不顾右臂喷出来的血已染红了他右半身,举剑划天而过。

    似是将苍穹划开了一道缺口,随而一股磅礴的气息自天而降!

    只见烈烈阳光下,一条河流似白绫般,在楚君河那柄蔚蓝的天河剑上缠绕汇聚。

    九天银河式?!

    姜逸尘看得目瞪口呆,在他看来九天和银河不过是传说罢了,怎会真的存在?

    “当不得真,这只是那家伙通过消耗自身内力汇聚天地间的灵气,暂为其所用罢了。”

    姜逸尘耳边传来了哭娘子的解释,心下稍安。

    又听她接道:“不过,那家伙也得法,以一换十,那威力,莫殇那滑头这下可也吃不消了。”

    “不,楚君河身体撑不住。”

    姜逸尘也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能感受到那天河剑上所缠绕的无匹剑意,但握剑之人手在颤抖。

    楚君河已无法驾驭九天银河式的威能,只能勉强将之祭出。

    白绫成蛇化蛟,正当其要变换为龙时,却发现天门已关,化龙无望。

    绝望的白蛟愤怒地扑向莫殇,其威势本已不俗,却未发现它的能量正在飞速散去。

    白蛟仅冲出半丈便消弭在天地间。

    其疾如风,楚君河功亏一篑,而啸月盟疾风坛坛主莫殇却乘疾风而至。

    楚君河败。

    啸月盟再下一城!

第四一一章 古灵精怪

    两局过后,琴与莫殇各自轻取对手。www.uu234.net

    第三局,炎如风干净利落地击溃燕晨风还以颜色,为诸神殿扳回一城。

    到了第四局,则迎来了一场空前持久的消磨战。

    对阵双方为啸月盟静林坛坛主尉迟长空和诸神殿十二星相神之鼠神善始。

    尉迟长空是土生土长的北境游牧部族人,那副躯干连蛮牛都难撼动,那双铁腕轻易能掰折兽首,所用兵刃更是比掩日大刀还要沉上一倍的狼牙棒破军。

    仗着这身块头,尉迟长空昔年曾投身军旅,当过中军将领,两军交锋,破军一出便如狼入羊群,敌方不退避三舍,只有被杀得七零八落的份。

    但行军打仗不比单打独斗,尉迟长空在沙场上极副侵略性的冲杀突击,落到擂台较量上便显得生硬,尤其在面对灵活的对手时,略微迟缓的行动力便也暴露无遗。

    曾为将领,尉迟长空虽为人憨厚耿直,却非榆木脑袋,深知在此场合速战速决才是良策,可惜他的对手并不是个好勇斗狠之人,二人几乎没有正面硬拼的机会。

    善始不好勇斗狠,却古灵精怪。

    他已年逾四旬,可那双无时不刻不在鼓溜转的眼睛却像顽童一样精明。

    他总是穿着一身比皇帝老儿龙袍还亮堂精致的黄袍,却偏偏在胸膛处、肚脐处、肘部、腕部、臀部、膝部、脚踝处等或是活动量多,或是附着面大的部位打满补丁,挂满鎏金匣子。

    唯一空下来的背上也无时不刻不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鎏金箱。

    本是细瘦的身躯,在一样样物事的堆叠下也略显臃肿。

    没人知晓这些补丁、匣子、箱子里装的是何物,也没人乐于去打探个一清二楚,只因但凡有过此念头者,都没能活下来过。

    诸神殿中名气大,相关信息却最不易打听的,善始便是其中之一。

    姜逸尘能打听到的,也几乎都是善始的过往。

    善家自百年前就是商贾大家,富甲一方,在善始父辈一代达到巅峰。

    善父属老来得子,便也极其宠溺幼子,挥金如土之为搏善始一笑。

    幸而善始灵智早启,没被善父惯坏,反倒极早地学会了经营打点之道。

    善父大悦,更突发奇想,要把此子练为全能之才。

    有钱能使鬼推磨,善父用真金白银把中州各种能人异士都请了个遍,来为善始传道授业。

    老天终究还是公平的,给了善始几乎世人想拥有的一切外物,却未让他的身体尽善尽美。

    善始根骨较常人要差些,在武学上难有太高造诣,尽管其父遍访名医名师,却也难从根本上改变这点,至今,善始也仅掌握了两门中乘内功法门。

    不过,仅仅掌握两门中乘内功法门绝无法让善始在诸神殿立足,更别提列于十二星相神之首。

    善父为善始请来的能人异士当中便不乏创造出菊园龙虎奇巷的两位天机派高人,紫微真人和天魁老人。

    紫微真人和天魁老人虽更多地钻研于玄学之道,可在天机派机巧之术上亦造诣匪浅,善始所授教导时日有限,却领悟了当中精髓,学会自己琢磨打造小规模机巧。

    加之家底殷实,能提供一切试验所需材料,这三十余年下来,善始装在身上的东西,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善始就像是个宝藏,总是有无数惊喜等待别人来发掘。

    当然,善始也是个伤人性命的宝藏,是惊喜更多,还是惊吓更甚,亦无人能给出准确评断,毕竟见识过的人,还未来得及做出评断,已然一命呜呼了。

    对于诸神殿而言,善始也不仅仅是把锋利的武器,诸神殿每年的受益,便有一半归功于他的智慧和眼光。

    憨厚耿直的尉迟长空,碰上古灵精怪的善始,实在束手无策。

    善始稀奇古怪的门道虽多,尉迟长空也非刀枪不入,但那些机巧的杀伤力委实难看出能对其造成致命威胁,要想赢也不容易。

    若非狭路相逢,想必此二人谁也不想和对方过不去。

    盖因此,在清明大师念毕双方出战名单时,已有不少人料见本场或以和局收场。

    尉迟长空本也是抱着此番想法来的。

    但事关武林盟主之位,且诸神殿仍是落后一方,善始自然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争胜的可能。

    故而,本场较量在初时尉迟长空的三板斧强攻无果后,已逐步演变为一场单方面的攻防演练战。

    藏袖连弩、拌马断腿索、附地丧门钉、万象天罗网……

    善始以层出不穷的机巧尝试着击败尉迟长空的可能。

    而尉迟长空则以不变应万变,等待着对手犯错。

    尉迟长空也不知是否被善始吊起了胃口,总之,他现在很期待着善始的下一个花招。

    他第一次发现和这么个有趣的对手打上一架,也实在有趣得很。

    他似乎已忘了本局较量胜负的意义。

    街边路上窜出来的老鼠,在平时尉迟长空绝不会去看上一眼,因为他不怕老鼠,想来反倒是老鼠会更怕他,而且东溜西窜本也是老鼠的生存方式之一。

    但现在,尉迟长空却盯着一只老鼠看了许久,眼睛连眨都不眨。

    这只老鼠是从善始背上的鎏金箱子里溜出来的,尉迟长空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除了那口箱子里的东西外,那身黄袍上补丁和匣子里边的花样已经丢完了。

    善始那身黄袍上有二十四个补丁和十二个匣子,正好使出三十六样机巧,尉迟长空数得一个不差。

    尉迟长空开始好奇那口箱子里,会否也会蹦出三十六样机巧,凑个七十二番花样来,让他开开眼界。

    这老鼠并不是个会怕人的老鼠,至少它不怕尉迟长空,而且正向着尉迟长空窜来。

    窜过草丛、泥地,老鼠已爬到尉迟长空跟前。

    尉迟长空早已瞧出这老鼠并不是一只真老鼠,而是一只用特殊材质做的仿真傀儡鼠,也便是善始使唤出的第三十七样机巧。

    心知是机巧,尉迟长空没有将傀儡鼠踢开,也没有放松警惕,时刻保持着内息护体的状态,以防这傀儡鼠是凑近了来射暗器。

    傀儡鼠并未停下动作,而是顺着尉迟长空的腿爬了上去。

    尉迟长空打了个激灵,正要探手去把那巴掌大的傀儡鼠拿起来观察一番,看看善始是如何控制傀儡鼠行动的,却听前方传来一片的声响,不由抬眼瞧去。

    只见花草攒动,很快便从中冒出二十多只傀儡鼠来!

    莫不是那鎏金箱子里全装的这些老鼠?

    尉迟长空还在犹疑要这些老鼠何用时,一堆老鼠已迅速顺着其腿爬上了身。

    尉迟长空已觉不妙,大喝一声,正要激荡体内真气,将这些傀儡畜生从身上振落,却惊觉护体真气不知何时竟被破去!

    再想调用丹田内息时,只觉体内气若游丝。

    丹田被封!?

    尉迟长空先前有多好奇,此时便有多惊愕,他已从肢体躯干上感受到了来自那些傀儡鼠的撕咬疼痛。

    若非他皮糙肉厚耐疼痛,只怕要咿呀咿呀地惨叫出声。

    要是这些傀儡鼠仅是撕咬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些傀儡鼠身体上还装了机簧,从肚子上能弹出杵子来。

    这些杵子平时或是辅助这些傀儡鼠跳跃所用,可在上身时却有另一妙用点穴!

    第一只爬上尉迟长空身上傀儡鼠,最先弹打的便是其丹田处。

    尉迟长空实在后知后觉了些。

    时至此刻,他周身穴道已被封了十二处,以他的本事,要自行解开只需数息功夫。

    但古灵精怪如善始又怎会浪费这机会?

    那两柄本是被其挂在腰间,长着和两根大茄子一般,几乎是用来当装饰的长匕已被善始握在手中。

    他来得不快,可在尉迟长空冲开穴道前,那两柄匕首已呈剪刀状,悬停在其脖颈前。

    尉迟长空苦笑道:“你这两柄匕首的名字实在不好听。”

    善始已收回了两柄咸鱼,道:“武器罢了,管用便行,又何须好听?”

    尉迟长空摇了摇头道:“江湖上最锋利的匕首,也只有你才用‘管用’两字评价,也只有你才会将它们称作‘咸鱼’。”

    善始也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弄出来训练无尽的小玩意,也只有你才会让他们爬上身。”

    尉迟长空疑惑道:“无尽……是?”

    善始道:“府里养的猫。”

    尉迟长空又露出了苦笑,这些傀儡鼠本没有分毫机会靠近他,只要他一挥狼牙棒,都会成为残渣碎子,可在那一刻,他实在比猫还好奇。

第四一二章 量身打造

    第四局稍显滑稽的收场,让群雄一时不知当作何评述。www.uu234.netwww.uu234.net

    幽冥教一干人等虽看不清细节之处,可在瞧见尉迟长空遭群鼠上身的窘境后,亦能猜知大概。

    叶凌风不由感慨道:“能逼迫善始使出这么多花样来,这尉迟长空恐怕还是第一个。”

    “过往也不会有第二个尉迟长空会找善始的麻烦,故而在最后关头,善始也不屑于用匕首伤其性命。”哭娘子顿了顿又道,“想必那些机巧的杀伤力在此之后当大有改进。”

    “在此之后?”叶凌风眼神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至少目前看来,那身黄袍也仅是件黄袍了。”

    “切莫小看那口鎏金箱子。”夜殇忽而开口,语气中带着告诫之意。

    叶凌风好奇道:“噢?难不成那箱子里边装的玩意儿比他那黄袍藏的玩意儿还多还厉害?”

    夜殇嘴角勾起了耐人寻味的弧度,道:“要不你去试试?”

    叶凌风洒然一笑,道:“只要里边装的不是第二个善始,便不足畏惧。”

    *********

    晴空如洗,花开正盛,迎春、牡丹、玉兰、蔷薇、梅、兰、桃、菊、曼陀罗………

    这些本不会在同个地方开放,更不会在同一时候开放的花,此时此刻正散发出成熟而迷人的芳香。

    这在百花屿上本不算稀奇,而在这些花中,有种花花色艳丽,却没有香味,但你若多瞧上几眼,或许也会为之迷醉。

    据说此花自毒竺国传入中州,最早的时候,它们生长在毒竺国尼罗河畔肥沃的土壤中,花开绚烂华美,有白、粉、红、紫多种颜色,极具观赏性,且可作药用,价值不菲。

    此花名为罂粟花,不但能俘获人的眼睛,亦能麻醉人的**和灵魂。

    有的女人岂非正如此花,在其高贵优雅的躯体中,流淌着比罂粟花汁更毒的血。

    诸神殿五行神之土神铎名泽自视甚高,向来不对女流之辈出手。

    此番同罂粟对决,实属无奈,遂收起兵刃,仅以赤手空拳相对。

    既有土神之称,铎名泽自是在土系功法上造诣颇深,土系功法虽多是重守轻攻,但《搬山卸岭功》属上乘功法,内中除却内功修习之道外,亦不乏拳脚之术,是以纵然手无寸铁,其仍有同罂粟一争高下的资本。

    或因有此倚仗,铎名泽有恃无恐,竟无相攻之意,放任罂粟出招。

    对手百般谦让,罂粟却毫不客气,屈指握紧雕花刺,一连套的刺、穿、挑、推、铰,招招快猛狠辣,搅动起满地残花败絮,也激得铎名泽的衣袂猎猎飞舞!

    铎名泽脚步频频倒错,身形东倒西斜,不断闪避,就是不愿出手还击。

    罂粟见强攻行之无效,当即改变战术,降低了出招频率,却提高了出招速度和精度。

    这一改变立竿见影,面对险峻毒辣的攻势,铎名泽再无法一味闪避。

    只见铎名泽双掌击出,似要空手套白狼,夺下刺来的雕花双刺。

    谁知掌至中途,其双肘竟突然缩了回去,和雕花双刺保持着寸许距离,凌空划弧。

    罂粟只觉手上突然脱力,失了对雕花刺的掌控,就在这旧力落空,新力未生的刹那,一股凭空生出的力量已引导着其左右手中的雕花刺分别往另一只手的臂弯处刺回!

    罂粟是何等见识,哪能不知这异变根由,她反应已足够迅疾,收势已足够及时,可双手臂弯处还是多出了一点红晕。

    《搬山卸岭功》中的移花接木之法!

    铎名泽见此,那温润如玉的脸上歉然一笑,告了声“得罪”。

    罂粟并未搭话,张手撒放开雕花双刺,运用手腕的拌劲和手指的拨动使之贴掌转动,再度攻向铎名泽。

    铎名泽则再次以移花接木之法反转攻势。

    但这回,罂粟显然早做防范,未再伤及自身。

    移花接木让罂粟的攻势总在最后关头被扭转为铎名泽的有力还击,但罂粟却似着了魔般,屡败屡战,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迫使铎名泽做出还击。

    不,不对。

    姜逸尘似有所觉。

    罂粟是个极其理智之人,绝不会因被铎名泽小觑而行赌气之举。

    姜逸尘一瞬不瞬地定睛细察,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

    罂粟通过几番进攻,探明铎名泽的打法后,便已着手在为铎名泽量身打造一个陷阱。

    铎名泽只守不攻,顶多以移花接木让罂粟自伤,那其活动范围必然有限。

    罂粟不改变进攻方式,主攻铎名泽上半身,鲜少侵袭其下盘,则保证了铎名泽的活动范围进一步缩小。

    在这个活动范围中做文章,便可让铎名泽为傲慢付出代价。

    罂粟通晓奇门遁甲之术,所持武器亦为双刺,施展昔时闫卿所创的奇门双刺之术便不在话下。

    只要能出其不意地让死门、伤门、惊门同时发动,铎名泽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

    高手相争,八门阵法多为干扰、限制之用,但这短暂的干扰和限制,也足矣决定生死胜负。

    如何在铎名泽眼皮底下不为所觉的布阵?

    正常手段定然会被发现。

    唯有非常手段才能瞒天过海!

    移花接木之法总会让罂粟的进攻被迫转为自伤,而为防自伤,罂粟总免不得做出些强行收招的别扭动作。

    也就在这些别扭的动作下,另藏乾坤!

    罂粟当然无法在每次被移花接木挡回攻势后都布下暗眼,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姜逸尘至少已看出七个可能布置阵眼之处。

    这七处阵眼足矣布下两番有余的死门、伤门、惊门,也足矣封住铎名泽的退路。

    而罂粟脚下也没有闲着,在不断变换身形和站位间,在两人的活动范围中刻画着一门阵法。

    那阵法姜逸尘看不懂,却有几分眼熟。

    那是在两年前,去往银煞地府救出慕容靖之后,银煞门的围追堵截一时让姜逸尘等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彼时正是凭着肉蛾、逆蝶和李子轩等人施展“开门”,大变活人,逃出生天!

    之所以那“开门”一下子能移形换位走八人,则得益于李子轩为阵法做的增幅。

    想必罂粟所刻画的也是增幅阵法。

    见二人仍是如此僵持着,姜逸尘的思绪则不由飘回过往。

    姜逸尘习得八门阵法要追忆到五年前,他初入江湖时,由玄箫所授。

    当时他作为十多年来玄箫所见的第一人,也成了玄箫的一种精神寄托。

    姜逸尘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并非武学奇才,那夜他更是在酒醉之下,才由玄箫口传心授八门阵法的精要。

    那种情况下,姜逸尘哪能掌握这玄妙之术?

    可偏偏在次日下山出手救人时,他心念一动,便能施展出八门阵法对敌。

    尽管有些生涩,但于时姜逸尘心里很清楚,自己对于阵法的施展有种难以言说的自信,就好像这是一门烙刻在他脑海中的术法,与生俱来。

    那时他便怀疑过是玄箫趁他酒醉时,通过奇异手段直接将八门阵法的精要灌输给他,让他永生不忘。

    此事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可也难有其他解释,后来姜逸尘便决定有机会定要找玄箫问个明白。

    然,几经波折下,时至今日,姜逸尘都未能再与玄箫独处,也便无开口询问的机会。

    这些年间,他已能将八门阵法活灵活用,但在阵法威力上却不见增长,亦无机会同对此通透之人请教。

    一念及此,姜逸尘便寻思着此间事了,定要寻个机会去单独会会玄箫。

    呵!

    一声闷哼打断了姜逸尘的思绪,模糊的视线重新有了聚焦处。

    只见舞剑坪上暗红、墨黑和白色三种光芒大盛!

    果不其然便是伤门、惊门、死门。

    三门各有三处,共为九门,分置于铎名泽周围一丈之内。

    姜逸尘显然漏算了两处阵眼,抑或许在其出神之际,罂粟又寻着机会多布下两处阵眼。

    罂粟对于阵法的威力显然拿捏得极准,铎名泽并没有负隅顽抗的机会,便在群雄的注目下昏厥倒地!

第四一三章 猎物之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顶 点 X 23 U S

    貌美女子总让人的目光在其身上或脸上驻足。

    曲瞳没有挠人心痒的身段,只能算是娇巧玲珑,可其眉黛春山,秋水剪瞳,教人一见便再也不想将视线从其面庞上,特别是从那对美瞳上挪开。

    可谁若是盯着那对双瞳看久了,轻则目眩神迷,重则迷失心智。

    也只有旁观者能发现那本是曲线柔美、发散着清澈光辉的双瞳,竟成了上下端尖锐、中部微凸、闪烁着青绿盈光的竖瞳。

    既如白日猫眼,又似蝮蛇之瞳。

    天赐奇瞳也让曲瞳拥有了一门特殊的催眠术,通过勤加修习,掌握了竖瞳用法,能轻易催人入眠,亦能在对敌时控制他人心智。

    相比起手中的长鞭,曲瞳的眼睛显然更具杀伤力。

    尽管在杜子腾那炊饼似的大脸上,两颗眼睛只有葱花大小,但曲瞳能肯定那芝麻般的双瞳正在和她对视。

    然而,杜子腾并未着了道。

    曲瞳自然很清楚她的竖瞳并非任何时候都管用,对心智坚定者不管用,对功力高深者难有大用,对死人更一无所用。

    杜子腾当然不是死人,他的修为和曲瞳半斤八两,只要他开心一天能换八个女人,心智倒不见得坚定。

    只是杜子腾长相实在不招人待见,又如何当花丛圣手,风流种子?如何在一天内和八个女子把酒言欢?

    抛金撒银的事,杜子腾做得不少,但要让一朵朵鲜花义无反顾地插入牛粪里,银子并不一定好使。

    难不成杜子腾还有其他手段让那些女子心甘情愿地来服侍他?

    还当真有!

    杜子腾的双瞳虽小,却传其中蕴藏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有如诸天星图。

    一旦注目久了,或者杜子腾主观上有意引导,便能将与之对视者拉入星空瀚海中,或让其在当中欢快畅游,带着愉悦的心情听凭他差遣,或让其无止境地下坠,让人在恐惧中肝胆俱裂。

    换言之,杜子腾只要用真金白银将那些女子的眼睛勾过来,何愁她们不会服服帖帖?

    简而言之,曲瞳和杜子腾都长了对不一般的眼睛,作用大同小异,二者间谁也难奈何得了谁。

    没了最大的倚仗,双方都可谓自断臂膀,只能凭硬功夫分胜负,如此一来倒也算是公平。

    刀枪剑刃皆非二者所长。

    曲瞳善骑射,此外还练就了一手好鞭法。

    手中青绿长鞭名为青蛟,长有一丈,端部另系锋刃则似毒蛇吐信,如虎添翼。

    而杜子腾除了不合身的衣裳外,余下的便只有露在外边的皮肉了,当中最无法让人忽视的,便是那比寻常妇人十月怀胎还大的肚皮。

    杜子腾的大肚子是不是时常会疼,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杜子腾的肚子又大又圆,每个人都瞧得一清二楚。

    众人非但知道杜子腾的肚子又大又圆,还知道他那肚子就是长在身子上的武器,平常拿来开个西瓜只是小菜一碟,据说那封辰的掩日曾一刀砍在其上,都只留下一道红印,次日便无迹可寻,可见其肚皮之坚韧!

    作为诸神殿十二星相神的猪神,杜子腾本便以皮糙肉厚著称!

    啪!啪!啪!

    于是乎,当众人瞧见曲瞳一鞭猛过一鞭的抽打落在杜子腾身上时,全然不以为意。

    曲瞳自也清楚陷入同方才善始一般境地,自己鞭法已足够高明,亦能出其不意,但抽打在杜子腾身上实在和挠痒痒无异。用长鞭去捆,也难保不会反被其夺走青蛟。

    用锋刃去刺,甚至留不下伤疤。

    就算杜子腾和尉迟长空脑回路不同寻常,但曲瞳实在没有像善始那么多花样来对付尉迟长空。

    随着杜子腾一蹦一跳地临近,脚下传来的震颤越来越甚,那双美瞳里不再有诡异的青光闪烁,反倒是泛起了晶莹的泪珠。

    这姑娘竟着急哭了!?

    杜子腾心中暗暗腹诽,他虽纵情声色,但若那些姑娘连银子都不想要,他也绝不会强人所难。

    放在平时,他更不会去为难曲瞳,只是诸神殿目前仍落后一局,他若弃战,相当于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是以他无法怜香惜玉。

    心念一动间,杜子腾身形一顿,脚步一沉,本已陷入土中三寸的身躯,又下陷一尺!

    随而只见那肥硕的身躯挺着个大肚皮如离弦箭矢般,嗖一下,窜到了曲瞳跟前!

    或是心里准备不足,或是被杜子腾咫尺之遥的丑态给吓慌了神,曲瞳一顿乱鞭挥舞欲将杜子腾像陀螺般抽打开来,浑然忘了自己能选择闪躲。

    泰山压顶之势显然不是几条绳索拉得住的。

    砰!

    在群雄一片目瞪口呆中,曲瞳的脑袋愣是和杜子腾的肚皮来了个亲密接触,当场不省人事!

    幸而杜子腾反应还算及时,双手在最后关头撑在地上,险些把一个美人压成肉泥。

    *********

    六局战罢,落日之晖可初窥端倪,持续大半日的武林盟主之争亦临近落幕。

    啸月盟、诸神殿各自拿下三局,过程不算跌宕,结局似乎也在众人意料之中。

    六场对决鲜少出现焦灼局面,与双方出战人员相互间的熟稔和能力上的克制不无关系。

    据此也不难看出,两帮非但人才济济,也懂得人尽其用,是九州、四海两盟中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封辰当真也拿杜子腾毫无办法?”

    尽管最后一战已是强强对话的定局,但姜逸尘对啸月盟在排兵布阵上的选择仍有疑义。

    哭娘子道:“那传言不假,不过,封辰总不会像这小姑娘一般束手无策。怎么,你觉得封辰该把自己放到第六个出战?”

    姜逸尘颔首默认。

    叶凌风也赞同道:“难道不该如此?封辰对付杜子腾,总比对付鬼魅妖姬的把握要大吧?”

    哭娘子道:“倘若没有红尘客栈搅局,这武林盟主的对决确实不需折腾太久,最后的两帮决战也不一定打满七局才分胜负。可自打封辰被宁逍遥掐住了七寸,那天平便已发生了倾斜。”

    姜逸尘道:“封辰那伤只影响一时,有旁人以内息帮其调理,加以药物辅助,不难恢复如初。与宁逍遥一战已是如此,再同鬼魅妖姬相争,岂非再战一番宁逍遥?而且,这个‘宁逍遥’可对其更为知根知底。”

    哭娘子道:“如你所言,鬼魅妖姬的招式本便至阴至柔,对封辰也极为克制,故而,主动权一直拿捏在诸神殿手上。”

    叶凌风不以为然道:“可诸神殿打出的这副牌让其一直扮演追赶者的角色。”

    夜殇噙着笑意,道:“敢在这等关键时刻充当追赶者,岂非才是真正的猎人?”

    姜逸尘闻言皱了皱眉,脑海中闪过适才六局较量的一幕幕画面。

    依夜殇所言,啸月盟应是担心后面对局不利,是以让琴和莫殇二人率先稳住局面。

    随后诸神殿立马连扳两局,直到第五局,铎名泽赤手空拳战罂粟,大意失荆州。

    原来如此,一旦封辰选择第六场出战,铎名泽便不见得会保持那份风度了。

    “你是说诸神殿此刻正充当着猎人,享受着玩弄猎物的乐趣?”叶凌风显然也和姜逸尘经过了一番思虑,未待夜殇答话,他似也琢磨明白了其中关键,“有意思,不过,他们也就能再逍遥这么一会儿了。”

第四一四章 龙争凤斗

    舞剑坪上,一男一女相向而立。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男子身形魁梧,雄姿英发。

    女子曲线玲珑,魅力丛生。

    二人好似人中龙凤,在璀璨金光下夺目耀眼。

    倘若时光回溯个二十载,此二人也当得上金童玉女之称。

    只是这对早已成熟的“金童玉女”并未显露出任何亲昵之态,反倒是极为客气,毕恭毕敬。

    封辰笑道:“今日之后,九州四海当为一家。”

    鬼魅妖姬回以笑意,重复了封辰所言,“今日之后,九州四海当为一家。”

    封辰忽而止笑,长叹道:“啸月盟和诸神殿已争斗了一二十年功夫,你我交手却不下一二十次。”

    鬼魅妖姬依然在笑,道:“大大小小三十五回。”

    封辰又笑了,道:“女人的记性果真要好些。算上今日一战,也便是三十六回。”

    鬼魅妖姬道:“若换作是年份,即是三个小轮回。”

    封辰道:“三个轮回来,你我间却未共饮过一杯酒。”

    鬼魅妖姬道:“倒真是从未共饮过。”

    封辰道:“素来听闻姬殿主不仅在武功上是女中豪杰,在酒桌上更是千杯不醉,此战过后封某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鬼魅妖姬道:“封掌门过誉,不过若是封掌门有请,妾身定当舍命奉陪!”

    封辰道:“呵呵,酒本助兴之物,此战之后,九州四海归并一家,不论谁为武林盟主,都为大喜之日,如此喜事怎能不把酒言欢?”

    鬼魅妖姬道:“封掌门所言在理。此战之后,不论你我谁为武林盟主,都当请在场诸位不醉不归!”

    封辰道:“理当如此。”

    鬼魅妖姬美眸冲醉红颜所在之处一瞥,展颜笑道:“此事恐怕还得劳烦李兄费心。”

    “姬殿主客气了。”李弑拱了拱手,“二位尽可宽心,醉红颜在平海郡的门面虽不大,酒却从来不会少,小酒楼不大,好在青水镇够大,李某这便差遣几个弟兄先行回去筹备筹备,今夜定教诸位朋友尽兴。”

    “李兄弟办事向来令人放心。”封辰冲李弑抱了抱拳,而后回看向鬼魅妖姬,敛起笑意,肃然道,“那么姬殿主,一战泯恩仇?”

    鬼魅妖姬亦收敛笑意,以肯定的语气重复道:“一战泯恩仇!”

    “请!”

    鬼魅妖姬虽强,可到底是女流之辈,是以封辰还是极有风度地让对方先出招。

    鬼魅妖姬也不客气,自腰间抽出一柄柳绿软剑绿丝绦。

    这柄软剑,剑身狭窄,比筷子还细,鬼魅妖姬已将之抽出四尺之长,却还未见剑锋。

    只见鬼魅妖姬眼中寒芒一闪,身影也跟着一闪,剑未完全拔出便已朝着封辰攻去!

    绿丝绦似迎风而长,待得鬼魅妖姬撩出第一剑时,绿丝绦由头至尾已长达三丈开外!

    封辰目光闪动,对于鬼魅妖姬用此怪异兵办没感到一丝古怪,有的只是再战老对手的兴奋。

    掩日终究是柄重达百斤的大刀,即便封辰天生神力,在对方同为武林顶尖高手的情况下,他出刀再快也快不过剑的灵动,更何况是绿丝绦这种怪异兵办,不完全是利剑,却不输锋利,不是鞭绳,却更为灵动。

    故而自打封辰决定让鬼魅妖姬先出招的一刻起,便注定落入下乘。

    鬼魅妖姬的剑并不是一剑一剑刺出的,至少在姜逸尘看来,自鬼魅妖姬从腰间拔剑到刺剑,虽只有一个动作,却是刺出了百余剑。

    仅凭此招,姜逸尘已不认为鬼魅妖姬的剑法会在若愚、孤心魂、云小白三人之下,为何江湖上无人将其名列入顶尖剑客之列呢?

    还是因绿丝绦这古怪兵办之故,鬼魅妖姬未被当作一个名副其实的剑客?

    杂念只在姜逸尘脑海中稍作逗留,他相信这点小疑问在接下来的战况中定能解开。

    鬼魅妖姬刺出的这百余剑有虚有实,每一剑都带着粼粼波光,好似一条条从河畔溪流中抽出的柳枝。

    从姜逸尘所在位置看去,那百道虚虚实实的剑影,像是一张纵横交织的剑网。

    若处在近处,便能看清那些剑影已织就成一张捕鱼的网,或是铺天盖地的牢笼,而封辰便是渔网和牢笼所要囚禁的猎物。

    封辰岂敢怠慢,掩日横亘身前,手腕一抖,当即似风车般转了起来。

    粼粼波光是障眼扰敌之法,这百余剑,哪剑是虚招,哪剑是实招,旁观者仅凭肉眼根本无法分辨,也只有身处集中,才能依据其间附着的劲气波动做出准确判断。

    可若真去一一细辨,岂不是正中鬼魅妖姬下怀?

    鬼魅妖姬此招“百柳扶风”,本便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一瞬虚招还是虚招,实招还是实招,下一瞬虚招既可为实招,实招为虚招,对手一旦分心去分辨,不论作何判断,都难逃中剑的厄运。

    作为老对手,封辰当然知道该如何破招,是以借刀锋为盾,将“百柳扶风”拒之身前。

    可鬼魅妖姬又怎会用这老招数对付老对手?

    除非,也是障眼法。

    当封辰意识到这点时,三丈开外凌空而立的鬼魅妖姬当然已不见影踪!

    除他所立的方寸之地,本已坑洼不堪的地面,又添“千疮百孔”!

    那“千疮百孔”的孔洞密密麻麻,一个个不过指甲盖大小,看来却是黑洞洞的,想必刺入至少有寸许深。

    这些孔洞无疑便是绿丝绦留下的,鬼魅妖姬不见了,绿丝绦当然也不见了。

    封辰无暇多虑,第一个念头便是离开原地,越远越好,越高越好!

    封辰即刻提刀跃将而起。

    也就在这霎那间,封辰背后一丈外,多了道窈窕身影,赫然正是鬼魅妖姬!

    鬼魅妖姬手中的绿丝绦依然波光粼粼,却仅剩一丈长短,但加上其一臂的距离,足矣够着封辰背后的要害!

    这一剑平平实实,毫无花样,但出剑奇快,剑势奇猛,对于任何高高跃起,背后又是空门大开之人而言都是致命一击,可对封辰却不然。

    在跃身动作做出的刹那,封辰脚下便似灌了铅般急坠而下,双脚扎入地下一寸有余,稳稳当当地定住身形,而后腰身一折,一整副威武雄壮的身躯加上掩日的重量全仗着腰腿支撑,更以之为支点,拧动身子,顺势向身后横刀砍去!

    刀剑相击。

    击碰声理所当然地响彻整个百花屿。

    封辰所立一丈方圆的土地,似巨石落入湖面般,嘭地炸开,泥土翻飞,花草深埋!

    鬼魅妖姬已退离三丈外,可脚上的鞋却沾满了地上两道深沟带来的污秽。

    二人在各自刀剑上所蕴藏的力道可见一斑!

    “封掌门总是如此精明!”

    鬼魅妖姬脸上挂着赞许的笑意,却并无意将进攻权让予封辰,喘息间又已向封辰攻去。

    这回绿丝绦只有四尺长,鬼魅妖姬直接同封辰短兵相接。

    “姬殿主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狡黠!”

    尽管鬼魅妖姬的出剑速度更快,但封辰似已吃透了其出招路数,总能提前防范,倒显得游刃有余。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妾身的伎俩无一能骗过封掌门。”

    “哈哈,姬殿主切莫妄自菲薄,封某并非是没有着了你的道,只是多留了些心眼,反应自然便也快些。”

    “妾身哪里露出了破绽,还请封掌门明示。”

    “姬殿主的剑法虽奇诡多变,却不失精准,‘百柳扶风’的剑锋本应全冲着我来,可偏偏有不少刺向地上。姬殿主便是料定封某有应对‘百柳扶风’的办法,是以故布疑阵,好让封某误以为地上的千疮百孔另有所用,不得不跳离原地。如此一来,封某置身空中,背后更是空门大开,再要招架姬殿主突如其来的奇袭,总难免忙中出错。”

    “哎,所以妾身此番算计在一开始就失败了。”

    “呵呵,姬殿主这环环相扣已是做得不差,若是封某再长几岁,脑袋转得慢上一分,恐怕已无活命机会。”

    “封掌门莫要说笑,这几十合下来,妾身已力有不逮,封掌门仍不见颓势,更看不出在两个时辰前历经了一番生死大战,想必再过十年二十载,封掌门依旧常青于武林!”

    激烈交锋间,二人仍谈笑自若,不可谓当世顶尖强者。

    但也正如鬼魅妖姬所言,其攻势虽盛,却只开花不结果。

    漫天波光剑影,封辰似已陷于其中,可实际上这漫天波光剑影根本无法攻入一着。

    鬼魅妖姬形如鬼魅,围绕着封辰飞驰不歇,封辰脚下却未移动方寸。

    两人一剑一刀,剑法极柔,刀法至刚,一个飞云变幻,一个刚猛平实,一个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一个却如铁桶江山,滴水不漏!

    姜逸尘原以为鬼魅妖姬的剑法至阴至柔,便能像宁逍遥那般克制封辰,可现在看来,至阴至柔也好,至阳至刚也罢,果真是相生相克,二者相攻,能拼出个孰高孰低,分出个你死我活,可若一攻一守,却似相互弥补,相互制衡,根本无法奈何对方。

    不过仅从目前情况看来,封辰被动挨打的局面仍没有改观,他最得意的招牌,最得心应手的“掩日十三式”都无法亮出来,他凭何克敌制胜?

第四一五章 尘埃落定

    同水准的高手相争,本该在数招间,乃至一招分胜负。m.www.uu234.net

    同水准的顶尖高手较量,结果本也该在瞬息间定下。

    然,日将西沉,暮色渐浓,鬼魅妖姬与封辰的决斗已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仍不见结束迹象。

    二人尚未露出疲乏之态,反倒是在旁观战的各路群雄无法始终保持专注。

    鬼魅妖姬虽在大多时间里占据上风,但绿丝绦始终未能在封辰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尽管处境被动,可封辰非但毫无败象,还在寥寥数次一闪即逝的反击机会中,逼得鬼魅妖姬险象环生。

    二人从来不是朋友,可在十来年中历经三十五次交锋后,他们似已成最了解对手的老朋友。

    相互间知根知底,对方哪手为实招,哪手为虚招,哪招绵里藏针,哪招环环相扣,无不心知肚明,也无不有三两应对之道。

    乃至一方手上轻轻一抖,眉眼轻轻一挑,这种在平常较量中鲜少引人注意的细微动作,都能让另一方猜着七八分用意,应对得**不离十。

    刀剑较量已如执棋对弈,每一次出招,好比每一步落子,锱铢必较,尔虞我诈,所考验的已不只是修为深浅、武艺高低,而是心理博弈。

    姜逸尘不得不佩服这些顶尖高手临阵调整能力,尤其是此前与宁逍遥一战,精神受创以致有些狼狈的封辰。

    迄今为止,封辰的表现可谓无懈可击,是以他仍立于不败之地。

    但仅凭此还不足以战胜鬼魅妖姬。

    毕竟,鬼魅妖姬的发挥亦无可挑剔。

    两强相争,稳定的心态让二人难分伯仲。

    要想打破这僵持局面,唯有变招不为他人所知,出乎对手所料的变招。

    二人是否都藏有后手?

    姜逸尘深以为然。

    不论是鬼魅妖姬,还是封辰,抑或是君迟、佐锋等其他帮派掌权者,也不论他们是否有心一争那武林盟主之位,他们都不该虚度这一年半载的光景。

    谁会先发难?

    先发制人,另一方可能毫无还手余地。

    但双方显然都无绝对把握,或者还未侯着那个时机。

    姜逸尘思忖间,封辰又挡过鬼魅妖姬一轮攻势,将其逼退一丈之外。

    反攻良机稍纵即逝,封辰不敢托大。

    掩日刀正垂于右手边,他以左手紧握刀柄中端为支点,右手拿捏刀柄下部,与左手相距六寸,右臂发力将刀刃自下而上斜扫至身前,带起一道无形刀锋破空而出。

    此刀并非直下直上地扫出,却是在空中划了道弧,随而将刀面带到左手侧,刀刃始终向着前方,是以能在最短时间内如法炮制再扫出下一道无形刀锋。

    周而复始,形似行船划桨,只不过划桨发力点在中端,而出刀发力点在两侧。

    相比大刀寻常招式的大开大合,此招从出刀到收刀力求迅疾,摆动幅度极尽缩减,威力势必打些折扣。

    但持刀者毕竟是封辰,数息间,已有扫出十道无形刀锋,刀刀势大力沉,划地而出,直逼鬼魅妖姬。

    此招为掩日十三式中的拔刀式,乃封辰效仿单刀的拔刀斩所创,只为在困境中迅速破开局面。

    封辰是处在下风不错,倒不至于落入困境,便没有破局之说。

    一丈之距,拔刀式刀锋瞬息即至,鬼魅妖姬并不避退,反倒迎锋而上。

    只见鬼魅妖姬纤腰轻扭,细臀微摆,从一道道刀锋间穿过,细柳般的长发纷纷扬扬不伤寸许,胜似闲庭信步。

    尽管包裹在黑袍中,但那窈窕身影曲线尽显,媚态丛生,让人见之不免欲火丛生,心驰神往。

    鬼魅妖姬以进为退,更是充分施展出魅术,在旁观战者尚且意乱情迷,封辰岂非中招更甚?

    鬼魅妖姬的媚态颠倒众生,可封辰偏偏视若无睹,拔刀式虽行之无效,封辰也无停手之意,一边施展拔刀式保持攻势,一边移步后撤。

    片刻间,鬼魅妖姬便与封辰拉近了六尺距离,却也未能再欺近一分。

    鬼魅妖姬并未用绿丝绦阻断封辰的拔刀式,想必是趁此机会多让封辰耗费些气力,也让自己有调歇时机。

    一方徐徐逼近,一方边退边攻的怪异场面没能持续太久,一声阴厉嘶吼从鬼魅妖姬那饱满的樱唇间传出。

    鬼魅妖姬已收起了秋波流转的魅色,眼神变得冷冽,面色变得阴沉,可即便如此,仍是个活脱脱的冰山美人。

    谁知其仅是张张嘴,喉间便发出似地府中恶鬼怨魂惨遭酷刑所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吼叫!

    适才紧盯着鬼魅妖姬曼妙身姿,有欲火在心间摇曳者,此时就像被浇了盆冷水,汗毛倒竖,心悸发慌!

    《九阴神功》中的“鬼狱阴风”!

    众人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音波功中缓过神来,一道苍劲有力的虎啸龙吟便响彻穹宇之下。

    两记音波功对冲,虽说一方满是阴邪戾气,另一方则为阳刚正气,本该相抵相消,但于在旁观战者而言却免不了遭受两方面的听觉和精神层面冲击,为减少所受殃及,群雄不得不捂起耳朵或护住心脉。

    所幸双方并未僵持太久,便偃旗息鼓,大伙也免受其醉,得以重新将注意力投回场中。

    很显然,鬼魅妖姬不会无端发起音波攻势,也不会指望仅凭一招音波功便让封辰束手就擒,这只是她再度展开攻势的铺垫。

    鬼狱阴风的冲击于封辰可谓首当其冲,虽及时防范,但与鬼魅妖姬相距之近,还是出现了刹那的失神恍惚。

    趁此间隙,鬼魅妖姬的绿丝绦再次像藤蔓般缠绕上了掩日刀刀身。

    一如此前半个多时辰中,鬼魅妖姬所做的多次尝试。

    只是在此前四五次尝试中,封辰都能用各式各样的方式,在短时间内让掩日挣脱开绿丝绦的束缚。

    可这一次,或是因刹那失神恍惚所致,封辰再没能先一步让掩日恢复自由,青绿藤蔓已迅速蔓延将刀身吞没,随而顺着刀柄逐步向封辰的手欺近。

    在多次见识了绿丝绦的神奇变幻后,姜逸尘也明白了鬼魅妖姬缘何未被归入顶尖剑客之列,只因绿丝绦已脱离了真正意义上剑的范畴。

    军中无将,形同散沙,刀客无刀,形如断臂!

    掩日刀被束缚住,一时三刻中也无法解开,封辰便是无刀可用。

    没有刀的封辰,可还能施展掩日十三式?

    当然不能。

    没有刀的封辰,可能克敌制胜?

    尚未可知。

    对付没有刀的封辰,鬼魅妖姬岂非胜券在握?

    原来如此!

    姜逸尘忽而恍然。

    鬼魅妖姬对付封辰的计划一直都简单明了,封辰的掩日十三式确实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可只要尽可能让封辰少有出刀机会,再寻机会多了掩日,封辰便也不足为惧。

    封辰的手自然已脱离了掩日刀,否则被绿丝绦趁势缠上,便只能任人鱼肉了。

    未待封辰做出下一步动作,鬼魅妖姬已先一步施展出《九阴神功》中的螺旋九影,幻化出八道与之一模一样的身影凌空而立,将封辰团团围住!

    手握绿丝绦的鬼魅妖姬仅是右手持剑,左手高高举起,在空中浮现出一道虚影,向封辰抓去!

    于此同时,另八个鬼魅妖姬却是不分左右手,各自探出一爪,抓向封辰!

    九阴神爪,爪力无比,可隔空伤人,鬼气回荡,不攻自惧!

    从鬼魅妖姬发出鬼狱阴风到抓出九阴神爪不过十息功夫,局面变化之快,让人目不暇接,对封辰而言,更是急转直下。

    只见此前一直安然无恙的封辰右臂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血爪印,似是被伤及动脉,血溅如注!

    舞剑坪边上传出阵阵惊呼!

    姜逸尘的心竟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好像看到了封辰重伤退场,也看到了鬼魅妖姬在宣告成为武林盟主的那一刻突然香消玉殒!

    二人的结局便是如此了么?

    又一阵惊呼,让姜逸尘回过了神。

    鬼魅妖姬的九道身影居然四散逃开。

    而封辰确实被九阴神爪所创,肩上,背上,腿上,三处爪痕让他血染衣袍,但他并没倒下,他还未放弃!

    封辰弓着身子,双臂垂向地面,未贴在地上,却看着像是四肢着地。

    狼!

    姜逸尘脑海中不禁冒出这个凶狠野兽的名称。

    封辰现在就是一头狼,尽管伤痕累累,依然有着坚定的取胜信念!

    四只脚的移动当然要比两只脚快,封辰已向着往东面逃去的鬼魅妖姬追去,五丈、四丈、三丈……

    想来不出片刻,封辰定能追上。

    只是,那个鬼魅妖姬的手上并没有绿丝绦。

    是逐个击破么?

    姜逸尘很快便否定了这想法,他已想起封辰的一门功法《月狼心经》。

    比起另两门上乘功法,封辰所学的《月狼心经》仅是一门基础内功,本为北方游牧部族一种强身健体之法,在数代人的传承下,虽不断完善提高,但还属下乘内功。

    北方游牧部族多以狼为部族图腾,也崇尚学习狼的团结协作和独自生存能力,《月狼心经》便重在挖掘修习者的潜能,使之能像狼一般,嗅觉敏锐、耐饥耐寒、善于袭杀、耐力极强。

    幻影自非本体,纵然能声情并茂,还能手握兵办,可一定没有气味,封辰只朝着东面的鬼魅妖姬奔去,显然已锁定了鬼魅妖姬的气息!

    封辰去势之快,让人错愕不已,也大大出乎鬼魅妖姬所料。

    相争三十五回,想必鬼魅妖姬亦是第一次见识到封辰这副野兽般的模样。

    封辰已扑杀到鬼魅妖姬身前,扬起双臂,化手为爪,以牙还牙!

    虎啸龙吟声再次响彻山屿,也让鬼魅妖姬的出爪慢了一瞬!

    天罡正气破开鬼魅妖姬最后一道防线,施展出浑身解数的封辰,终是让嗜血利爪结结实实地落在那道窈窕魅影上!

    血花四溅!

    鬼魅妖姬如断线风筝般重重摔落在地,黑袍上三道血痕触目惊心,即便功力再为深厚,也少不得修养上十天半月。

    鬼魅妖姬输了,她还未从封辰这雷霆一击中缓过神来,只觉前胸至腹部如遭火烤,疼痛难忍,也已无力坐起。

    封辰已站直了身子,并未趁着鬼魅妖姬式微取其性命,他只是木然看着躺在地上的对手叹了口气,告了声得罪。

    清明方丈见已尘埃落定,忙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封掌门技高一筹,这场当是啸月盟胜了,武林盟主之位自也归属封掌门。余下事宜容后再议,烦请先下场疗伤,莫要耽误了身子。”

    经清明方丈这一提醒,啸月盟和诸神殿双方人马总算惊醒,各有两人飞身进场,查探各自伤势。

    鬼魅妖姬伤得较重,暂无法离场,诸神殿只得就地为其医治。

    封辰则是自行封住血流不止的经脉,由若愚和莫殇搀着下场。

    行路间,封辰脸上慢慢恢复了往日神采,得胜后的喜悦之情也终于涌上心头。

    他高举起右臂,朗声道:“封某和啸月盟的众位弟兄,侥幸赢得这武林盟主之位,日后定当……”

    封辰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转瞬间变作惊愕!

    他似是想起什么,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却不见其人。

    他感到愤怒,感到不可思议,目眦欲裂,可却再也发不出声,渐渐地视线也变得模糊。

    一道素色身影就在此时扑到了封辰跟前,本是端庄成熟的面容忧心忡忡,本该镇定自若无可动摇的纤纤玉手却是颤颤巍巍地搭在封辰的脉搏上。

    罂粟的脸上霎时间不见血色!

第四一六章 再三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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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即将走到一天的终点。

    舞剑坪上又有多少人,虽远远未及迟暮之年,却也即将走到一生的终点?

    武林盟主之位虽已决出,但武林盟主终非虚名,此名有威亦有权,既有权便需要约束力。

    约束力从何而来?

    自然得颁布些武林大盟的章程和行事准则,让已归并一处的九州四海两盟成员共同遵循。

    这些一应事务不急于在这一天内定出,夺魁的啸月盟更少不得筹备个隆重的仪式,既是武林盟主就位典礼,也是相邀各路英豪共商大义的宴会。

    这就位大典之日自然该由刚刚决出的武林盟主封辰来宣布,也是方才清明方丈所言“容后再议”的事宜。

    连续上演逆转好戏的封辰,一时兴来便要将心中的喜悦向众人分享,也准备向群雄作出他身为武林盟主后的允诺。

    谁知封辰这话头刚起,便倏地没了声响。

    封辰那壮硕的身躯挂在若愚和莫殇二人肩头,头未垂下,圆睁着眼,兀自张着嘴,脸上写满了惊惧和愤怒。

    若愚面色铁青,莫殇脸色难堪,显然都感受到了肩膀上那份异样的沉重。

    罂粟的手本是搭在封辰脉搏上,现在却像是要抢夺什么,双手紧抓着封辰的手,指甲几乎陷入对方皮肉里,嘴巴开开合合,如鲠在喉,发不出一丝声响。

    周身气血枯竭!

    五脏六腑急速衰竭!

    这是罂粟所查探到的封辰体内状况。

    怎么会这样?!

    罂粟难以置信,不知反复验证了多少次,也不知多少次尝试着向封辰体内渡入内息,可都一无所用。

    她的脑中只剩一片空白,茫然无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丈夫死不瞑目!

    怎么会这样!?

    她猛然想起丈夫最后的几个动作,急忙四下环顾。

    “是谁害我夫君!?”

    罂粟近乎咆哮地喊出了心中的悲恸和惊恐,也毫不掩饰她心中的悲恸和惊恐。

    这本是个沉着冷静,能谋善断的女人,也是其丈夫最得力的助手,但此刻却也哭得梨花带雨,花容失色,和那些突然丧夫的深闺怨妇并无二致。

    不论多么坚强的人,内心终究是有柔弱点。

    群雄心中仅是稍稍同情怜悯了一番罂粟,便将注意点聚焦到封辰身上。

    从封辰战胜鬼魅妖姬,到封辰被搀着下场,封辰始终都是全场焦点,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封辰朗声发言后的异状,起先众人只以为这武林盟主是伤势不轻,故而暂无言语,现在见这景况……封辰莫不是死了?

    封辰死了?

    风儿似乎停了,众人的呼吸似也在这一刻停顿,整个舞剑坪也因此陷入死寂。

    封辰死了?

    有人开始低声呢喃,有人错愕惊呼。

    好一阵功夫后,群雄才缓缓消化了这个惊天噩耗!

    封辰死了!

    这实在是个无法令人愉快,甚至令人感到不安的噩耗!

    毕竟死去之人,已不仅仅是啸月盟帮主,而是堂堂武林盟主!

    于九州四海两盟而言,历经多年蹉跎后,好容易达成共识,修生养息了一年半载,本以为能在今日百花大会彻底了结旧怨,迎来充满希望的未来,岂知到头来竟是这么个结果,无人不在心中怀疑这会否是场阴谋?

    怀疑的种子已在众人心底生根发芽,自也有人想要一探究竟。

    作为一曲流年阁帮主,雪清欢自然有资格出现在这百花大会上。

    只是一曲流年阁在九州四海两盟中的影响力实在微不足道,也不足以被视作威胁,是以雪清欢也自认为由他作代表来解开疑问再合适不过。

    雪清欢已来到罂粟等人跟前,躬身作揖道:“事发突然,还请夫人节哀。封盟主死难瞑目,势必另有隐情,雪某医术尚可,也识得不少奇诡阴毒之术,不妨让雪某仔细为封盟主查探一番,或能发现一二。”

    雪清欢礼数有加,甚至不忘称呼封辰为“封盟主”,言语中富有音律变换,颇有宽解劝慰之效,听来便让人无法抗拒。

    罂粟侧过了头,却是呆看着雪清欢出神,似已无法拿主意。

    雪清欢见此,也是怔了一会儿,只当作已被默许,遂踏步上前。

    怎料仅是走出一步,他便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意。

    杀意不是从罂粟身上传出的,而是源自莫殇的眼神!

    雪清欢驻足不前,他很肯定再往前一步,莫殇必会拔刀相向。

    雪清欢不解。

    莫殇给了他答案:“雪阁主好意,我啸月盟不胜感激。只是眼下情况复杂,在下不得不万分小心……”

    “莫坛主若是觉得不放心,贱妾乐意效劳。”

    莫殇言语未尽,又有两道身影走近。

    两道身影皆为女子。

    当先女子也是适才开口之人,身着秀绿长袍,扎着一头飞仙髻,年纪较轻,富有朝气,是翡翠居的辛蕾。

    缓步而来的女子,年纪要大上一些,打扮也要成熟端庄许多,则是散人居的万俟夫人。

    辛蕾有意无意地赶快了脚步,以让人看清她并不是和万俟夫人同来的。

    二女年纪不一,衣着不一,却有一共通点,相比拳脚功夫,都更精于医术。

    二女神色倒都较为暗沉,只是万俟夫人显得更为自然。

    辨清来人身份,雪清欢也从方才被婉拒的困惑中回过神来,轻叹道:“也罢。术业有专攻,论医药病理,二位女侠自要比雪某懂得更为通透,万俟夫人更是自小生在医药世家,想必也是见多识广,如此便有劳二位了。”

    言罢,雪清欢便移步退开,为二女让开路。

    谁知莫殇此时又道:“不必,二位的身份也不合适。”

    这次的拒绝言简意赅,语气也更显冷漠。

    雪清欢闻言一愣,他只道是之前在天涯小镇的作为惹人不待见,没成想莫殇所担忧的竟是三人四海盟的身份。

    万俟夫人自始自终不发一言,眼睛倒是盯着封辰死状似在打量琢磨着什么,闻听莫殇的拒绝,便默默退到一边。

    而辛蕾却是蹙起眉头,疑惑道:“莫坛主此言何意?要论眼界见识,我和万俟姐姐自然比不过雪阁主,但雪阁主除医道外也是个武林高手,你对他有所防范也不难理解,可我和万俟姐姐的三脚猫功夫总不能在你眼皮底下对封掌门的尸体做什么手脚吧?让我俩看看又有何妨?”

    辛蕾仗着翡翠居大长老爱女的身份在帮中养尊处优,行事作为多少都带了点大小姐脾气,这一番言语多少有些置气的成分,但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加之莫殇的古怪态度实在惹人不舒服,故而已有不少人跟着应和。

    “不错,事已至此,查清封盟主死因才是正事。”

    “是呀,拒人千里之外作甚?”

    “难道你竟打算让你们掌门人就此死不瞑目?”

    人群中言语声愈来愈多,奚落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那可未必。”莫殇冷冷道。

    嘈杂声变小了不少,听清莫殇言语的人才知他是在回答辛蕾先前所言。

    辛蕾已变了脸色,特意拔高了音量,斥道:“难道你还将我三人视作敌盟?!”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四海盟之人大半人的脸色都由先前的担忧、不解,转变为愤怒!

    便是一同扛着封辰的若愚也无法理解莫殇何故要以言辞相激。

    “封老哥对莫兄弟恩同再造,莫兄弟视之如父,封老哥走得如此突然,莫兄弟心底自然不好受,是以过分小心,嘴上没了遮拦,还请众位兄弟见谅。”

    新月盟的展天站出来为莫殇解围。

    他接着道:“在下不通医术,但自认还是瞧得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伤势,在场的九州各帮兄弟中也有三两懂得医理的,不若随我一同来为封老哥的情况做个初步鉴定,若能确定根由,咱们当场便给封老哥个交代!如若不然,便要请各位兄弟竭尽所能查出真相,让我们的盟主得以安息。莫老弟,你看如何?”

    展天此言倒是得到了大多人的认可。

    四海各帮稍稍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同时花间醉的水仙、擎天众的杨子衿、星耀庄的公孙哲也极为配合地向啸月盟方向行去。

    这回,莫殇未在出言拒绝,可眼神中仍充满警惕。

    这分警惕委实太过明显,无法让人无视,也极易招致不满。

    有不满,便少不了闲言碎语。

    “嘿!大伙儿体谅你心情,更是群策群力想为封掌门做点好事,你还有何可言?”

    已有人阴阳怪气地讥讽起来。

    “你一直不让人接近封掌门,究竟有何目的?”

    而这种声音一旦出现,各种猜想势必接踵而至。

    “这家伙估计是怀疑封辰在和宁逍遥或是鬼魅妖姬较量时,被施了什么阴毒之术。”

    “那防着我们四海倒也罢了,为何还防着九州的人?”

    “看来他谁也不信。”

    “切,我看是封辰自己实力不济,强拼两大高手后,体内气息紊乱,难以自制,才暴毙而亡,这小子执拗如此,只是想给封辰留分颜面罢了。”

    “非也非也,封辰是受人所害,还是自己累死自己,别人看不出来,罂粟自己难道看不出来吗?”

    “女人嘛,生前对丈夫喜爱至极,死后也总得为亡夫的颜面着想。”

    “罂粟也怪可怜的,封辰这么一死,我看她连魂魄都丢了,说的话也不见得为真。”

    “啧啧,你们难道没想过会否是这小子自己对封辰做了什么手脚?”

    “你是说,他是想取代封辰的位置?”

    “不无可能。”

    “就凭他?得了吧,啸月盟里论资排辈,何时能轮到他?”

    “难不成是他和谁联手?”

    “和谁?!”

    这些议论声初时仅是窃声细语,到后来已毫不遮掩。

    莫殇的身子已在颤抖,他显然也愤怒到了极致。

    若愚亦如是。

    当然若愚不信那些挑唆之言,因为莫殇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莫殇若对封辰不利,他绝不会一无所觉。

    “休要胡言。”

    一道声响蕴含着琴曲韵律,似有抚平心境之效,在人群中荡开,让舞剑坪上重归寂静。

    是琴开了口,琴在啸月盟中地位虽高,向来少言寡语,此时此刻却也不得不挺身而出。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清明方丈也再次施用梵音,不给他人言语的机会,向着啸月盟方向问道,“封掌门之不幸是我武林的损失,此事要解决宜早不宜迟,这样耽搁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不知啸月盟各位施主可放心贫僧、老伯施主和玄箫掌门?”

    清明方丈虽未往下细言,可大伙儿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莫殇的神情终是有所松动,而琴却已先道:“如此甚好,劳驾三位了。”

    *********

    正当清明方丈、老伯、玄箫三人举步走向啸月盟之时,隐在远方默默关注着场上动向的姜逸尘赫然瞥见有数道身影带着寒芒迅速移动起来!

    姜逸尘脑海中当即也闪过三个大字麋鹿兴!

第四一七章 风起百花

    泰山崩,麋鹿兴,风动云乱。www.uu234.net

    尽管事先已料见封辰、鬼魅妖姬二者中必有一死,但封辰丧命的过程到底还是出乎姜逸尘所料。

    不过,当麋鹿突现,风云动乱之际,泰山究竟缘何崩塌,便不再重要了,只因那时无人有暇他顾。

    待得风平浪静,再想追根溯源,已非易事。

    怎料现如今非但“麋鹿”不见影踪,封辰死因也备受关注,而莫殇的再三推据更是惹人生疑,情况进展变得复杂。

    姜逸尘心中狐疑,是自己曲解了“麋鹿兴”之意?还是眼前之事只是在为“麋鹿兴”做铺垫?

    铺垫?

    姜逸尘一个激灵,思绪万千。

    此次百花大会所比拼的并非个人实力,即便是独孤求败在世,没有一个帮派底蕴为依托也寸步难行。

    最终能一争武林盟主位置者,自然屈指可数。

    而今日在场群雄中,除却横空杀出的宁逍遥,也仅有封辰、鬼魅妖姬、君迟、佐锋、靳凤宇五位有机会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如若“泰山崩”真是隐喻武林盟主的突然死亡,不论是要算计以上五位中谁的性命,都无法通过趁虚而入的刺杀便可一蹴而就,岂非也需要层层铺垫才能达成目的?

    既是层层铺垫,按部就班的布置便不可或缺。

    而每轮对决都是通过抽签配对在一定程度上搅乱了按部就班的可能,则说明两盟虽已非铁桶一块,却也时刻提防着其他势力在暗中做手脚。

    无法完全按部就班,更不可能买通他们晋级之路的所有对手,那要如何才能让刚刚夺、意气风发的武林盟主在众目睽睽下暴毙而亡?

    难道都靠运气和巧合?

    不,封辰的死怎会是巧合。

    不是巧合……

    被算计的只是封辰?!

    他们又如何确定封辰能率着啸月盟一路披荆斩棘,登顶武林之巅?

    一念及此,姜逸尘旋即联想到哭娘子和夜殇老辣的眼光。

    若没有红尘客栈这只意料之外的拦路虎,啸月盟岂非一路坦途?面对诸神殿时,啸月盟的排兵布阵也能从容不迫。

    他们早已料见封辰能当上武林盟主!

    封辰的死早已板上钉钉!

    如此一来,为封辰之死所做的铺垫理应贯穿百花大会始终!

    姜逸尘脑海中闪过数道画面,就在他即将捕捉到那条隐藏的线前,他的眼睛先一步捕捉到了舞剑坪上的异动。

    熙攘的人群中亮起数道寒芒!

    姜逸尘的思绪已被打断,他赫然发现当中一道寒芒正是出现在莫殇身边!

    一柄短剑疾刺向封辰,而出手之人竟是星耀庄的公孙哲!

    毁尸灭迹?!

    封辰多半死于奇毒诡术,若能查明他体内现在是何情况,想必便能揪出元凶,可若被毁尸灭迹,死因便会成谜。

    刹那间的功夫,姜逸尘只来得及想到这些,莫殇已将公孙哲的右臂斩断,血溅一身。

    “留活口!”

    琴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但公孙哲的身子已径直倒下,再无任何生命征兆。

    倏地,余下几道寒芒亮起处,利刃入肉声、刀剑激碰声、惊呼声、怒骂声、惨叫声交杂一团!

    麋鹿兴!

    姜逸尘心下几乎喊出了声。

    他瞥了眼叶凌风。

    叶凌风似也感知到姜逸尘投来的视线,眉眼一挑,蠢蠢欲动。

    姜逸尘当下了然,叶凌风和他情况相同,仅是知晓行动内容,却不清楚更多行动细节,在得到三位判官的指示前,不会轻举妄动。

    “不急,且由他们杀一会儿。”

    耳畔不出意外地传入哭娘子的柔声细语,姜逸尘只得耐着性子静观其变。

    仅这会儿功夫,舞剑坪上已乱成一片。

    正如姜逸尘先前所想,只要局面足够乱,那么便不会有人紧盯着封辰死因不放,更不会有人去细究莫殇几番推拒的缘由。

    没人来得及意外为何出自九州帮派的公孙哲,竟会是意图毁坏封辰尸身的死士,第二、第三、第四个来自四海帮派的袭击者已纷纷向着啸月盟等人亮出刀剑!

    而啸月盟显然也不是唯一受难者,擎天众、醉红颜、幻月宫、凤鸣轩、屠龙阁、听雨阁等十个帮派也遭受到了突袭。

    虽说大多行刺以失败告终,却也不乏有一二者得逞。

    在八强比斗中被散人居帮主阿亮所伤的擎天众护法欣恋,再遭行刺者重创,失血过甚,命悬一线。

    幻月宫宫主怜花则要差些运气,在行刺者两相夹击下,当先已一命呜呼!

    在武林盟主之争开启前,一度成为众矢之的洛飘零自然也受到了特别关照,所幸韩无月被老伯留在洛飘零身边,力保其无恙。

    除却偷袭啸月盟的行刺者中混杂了一二九州帮派成员,余下行刺者的行动则较为统一,出自九州帮派的行刺者便向四海帮派出手,出自四海帮派则向九州成员出手。

    这些偷袭近乎在同一时间发难,而“行刺者”更是姜逸尘站在旁观者角度为他们下的定义。

    对局中人而言,对方无一不源自九州四海,在今日之前,他们相互视之为敌盟,而今刀剑相向,只不过是将本要达成的和局撕碎,让冲突延续。

    可在场群雄终不是土鸡瓦狗,定力也非巽风谷那群被坑杀的乌合之众可比,未陷入直接冲突者,已意识到了不对劲。

    “各位朋友快快住手,莫要中了他人奸计!”

    “住什么手?别人都杀来了,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诸位冷静点!此中蹊跷至甚,切莫越陷越深!”

    “正是,我们杀得你死我活,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敌人?敌人不正在眼前?”

    “我们今日不正是为求和而来?!”

    “求和?诚意何在?”

    “花间醉众位听令,只守不攻,莫要伤了四海兄弟性命!”

    “呸!你们这些伪君子,竟还勾结邪门魔教!”

    “休要含血喷……”

    有人意图稳住局面,也有人煽风点火,可随着红衣教、天煞十二门、兜率帮等邪门魔教搅入战局,双方一时已无暇言语。

    “姬殿主,真是好手段,打不过我啸月盟,便想借邪门魔教之力搅黄和局,我若愚与尔等势不两立!”

    若愚一袭白衣上已染了不知多少敌人的血,好容易得空观察周围形势,只见数位门中人已被红衣教围住,而诸神殿一方却是在同沙海坞交战,气不打一处来,怒发冲冠!

    “小毛孩儿有这闲心放豪言壮语,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若愚没等来诸神殿任何一人的答复,却见一个手持赤色长剑的红衫剑客从人群中杀出,直冲他而来,“剑圣传人么?庚堂火云剑屠纲来会会你!”

    另几处也响起了类似的叫骂声,却很快被金铁击碰声盖过。

    九州盟的怒火被点燃!

    四海盟的杀意被激发!

    不多时,喊杀声震天!

    九州四海间的血战,终在百花屿上再度打响!

    “一炷香后望云谷会合。”正当姜逸尘在心中盘算着行动时机,夜殇便下了行动命令,会同哭娘子和幽鬼先一步掠身而出,“切记,莫要多生事端!”

    夜殇这第二句话意有所指,无疑是跟姜逸尘和叶凌风说的。

    姜逸尘却浑不在意,此刻他心中仅余幽冥教此行目的:灭诸神殿!

第四一八章 神出鬼没

    此时此刻,沙万海口干舌燥,不仅嘴里苦得很,心里更是苦极了。www.uu234.ccUU小说

    先前与紫夜轩一战,折了任闯一员大将不说,自己也被紫衣侯算计,险些断送性命。

    欠老伯个人情倒无甚大碍,损失个秦地分舵也权当破财消灾,沙万海只觉今日已足够倒霉,只想百花大会快些结束,好快些打道回府。

    怎料封辰这武林盟主的宝座还没坐热,便暴毙而亡,直教沙万海心中惴惴不安。

    适才骚动伊始,他便喝止帮中三人谨言慎行,不要招惹麻烦,谁知战火方启,转瞬间便烧到他们身上。

    紫夜轩不知何时拉近了与沙海坞的距离,伺机发动偷袭。

    沙海坞一众本便不是忍辱苟活之辈,怎会任对手踩到头上?当即与紫夜轩厮杀起来。

    从人数上来说,双方各有四人,可谓旗鼓相当。

    此前单打独斗,沙海坞小负一局,可此番拼的是整体与默契,沙海坞倒要略胜一筹。

    是以,片刻功夫后,紫夜轩便仅余紫衣侯和逆耳二人。

    沙海坞一雪前耻,沙万海杀得起劲,便想着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剁了紫衣侯,如此,之前所做的允诺即可统统作废,也就在这时,诸神殿却来掺上一脚。

    沙海坞本不怵诸神殿,却架不住人多势众。

    紫衣侯和逆耳很快便连同诸神殿三人扭转战局,把沙海坞四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有了诸神殿的助力,紫衣侯哪能善罢甘休,加紧攻势,不多时紫魔手便分别掏出了一颗心脏,贯穿了一人咽喉。

    沙万海见状自是怒火中烧,怎奈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翻江斧气势虽猛,却也难在数位强敌围攻下翻腾起多大浪花。

    “老大保……”

    噗哧!

    沙万海身形一僵,便听到了乌仁迪在他身后倒下的声响,同来参加百花大会的四个兄弟无一幸存,而他自己也落入了一对五的境地。

    在被悲愤冲昏头脑前,沙万海咬破了嘴唇,试图以**上的痛楚迫使自己转移注意,让自己冷静下来。

    鲜血掺杂着汗水淌入嘴中。

    血不多,未流入咽喉,便已被口腔壁和舌头吸收殆尽。

    苦涩之味犹在,混杂着满嘴咸腥味,刺激着味蕾,冲击着神经。

    沙万海长出一口浊气,似是吐出了满腔悲恸和愤怒,神情变得坚毅。

    沙万海自忖先前与紫夜轩比斗时的疑团已无机会解开,但这点已不重要,毕竟生死仇怨为大,沙海坞今日同紫夜轩及诸神殿结下的血海深仇只有用命来偿,他便是横尸在此,也要多拉上几人垫背!

    紫衣侯、逆耳、炎如风、楚君河、沐麟。

    放在往常,沙万海能同时与其中二者周旋已是不易。

    可到此以命相博之际,沙万海反倒抵御住了五人的攻势。

    当然,这与诸神殿三人在帮助紫夜轩扭转颓势后并未全力施为不无关系。

    得此喘息空当,沙万海也得以分神思索对策。

    五人中,单论实力,紫衣侯独树一帜,炎如风、楚君河紧随其后,逆耳和叶宏则稍逊些许。

    沙万海最想杀之人自是紫衣侯无疑,但此处可非沙场,没有擒贼先擒王一说,处于下风,还拿最强者开刀,实非明智之举。

    柿子还得挑软的捏,要想多杀几人,乃至突破重围,自然得先从对方短板处入手。

    谁是短板?

    沐麟一杆长枪在手,不易欺近。

    逆耳身法诡异,看似破绽频出,实则暗藏玄机。

    此二者虽要弱上一些,却非最佳突破口。

    以一帮之主的性命,仅是拼死换掉诸神殿十二星象神之一的马神和紫夜轩中名不见经传的黄口小儿,实在不值当。

    余下二人中,炎如风为人处事极为低调,不惹是非,可一旦发起狠来,便是不死不休,此人该以智取,留待稍后收拾,当下却万万不该触这霉头。

    至于楚君河……

    尽管方才沙万海没有亲眼目睹乌仁迪惨死情形,但他听得出来那是一剑没入眉心之声。

    五人中持剑的,唯有楚君河。

    完成最后一击的便是楚君河。

    沙万海在激斗中向楚君河瞥了一眼,只见其脸色惨白,神色木然,右臂缠裹着白纱,而右半身白衣已被血色浸染。

    天河剑,在楚君河的左手上!

    沙万海脑海中蓦然闪过先前楚君河与莫殇一战,楚君河进攻节奏被莫殇打乱,而后右臂受创,在败局已定的情形下,妄图以九天银河式反败为胜,结果受伤之躯却未能承受住聚引来的剑威,功亏于溃。

    楚君河受了伤!

    一念至此,沙万海心中定计已成。

    先除楚君河,再破沐麟,惹急炎如风发狂猛攻,势必会让紫衣侯和逆耳投鼠忌器,一时不敢近身施压,待得了结了炎如风性命后,逆耳便失了多重掩护,易于铲除。

    最后,即便已无力与紫衣侯同归于尽,也至少能磨掉去半条命!

    沙万海一心二用,正要在脑海中再将计划演练一番,却听得刀锋破空声自前方传来,赶忙后退一步避开炎如风正面斩落的刀,旋即腰部一拧闪过逆耳划来的锥。

    虽是被五人围在中央,沙万海却似浑身上下都长着眼睛,对五人的一招一式都了然于心。

    可沙万海也很清楚如此僵持下去,自己定撑不住多久,瞅见一瞬空当,便不敢耽搁,正要冲天跃起,将计划付诸行动,呼吸却忽然止住!

    背后有人!

    准确而言,应是多出一人,而此人正是立在沙万海身后!

    沙万海只觉惊惧不已,即便他落入红衣教恶徒的重重包围中,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他所惊的,是此人就像凭空多出来的,而他丝毫没有察觉!

    他所惧的,是他适才想出的计划已一无所用,只要此人一出手,他命当休矣!

    沙万海的心如坠冰窖,为弟兄们复仇的豪情壮志,和拿定主意后的跃跃欲试,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寒意,是心慌。

    沙万海力有千钧,却愣是无法挥动翻江斧砍向背后。

    他好似僵住,不敢动弹,只等待着背后之人对他的裁决。

    可沙万海全然没发现,呆愣住的,不只是他自己,包括紫衣侯五人也都止住动作。

    在那一瞬,他们或都惊诧于此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现身在沙万海身后,又疑惑于此人到来的目的,是敌还是友?

    七个人站立不动,在纷乱的战局中,显得有些诡异。

    但这诡异的画面,仅持续了片刻,便有了变化。

    有一人动了动身子,却没做出任何进攻性动作,而是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摸向后背,垂着头,看着自己腹部宽有三寸的伤口,似也明白这伤是从后背贯通至肚脐,带着惊恐和不甘地神色,扑倒于地,再无生息。

    倒在地上的,是逆耳!

    杀逆耳的,现在看来只有一人,沙万海背后之人!

    另五人似经历了一阵恍惚,才猛然间回过神来。

    辨清了敌我关系,紫衣侯四人自不会让此人再有偷袭机会,而沙万海则是劫后余生,大感庆幸,深吸口气,气力再度充盈全身。

    紫衣侯四人正待重整旗鼓,再起攻势,沙万海背后之人已撩起一柄黝黑大剑,直要将四人划分为两拨。

    直到此时,五人这才注意到这柄古怪至极的大剑。

    “那剑是……幽冥教的隐之剑!”

    五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了来人身份幽冥教黑无常!

第四一九章 无常索命

    相比沙万海深陷水深火热中冥思苦想对敌之策,姜逸尘和夜殇等人则是毫不费力地混入乱局之中。UU小说

    得益于此,姜逸尘有充足的功夫观察清诸神殿各人动向,自也瞅见沙海坞陷入险境,随后沙万海独木难支的景象。

    起初姜逸尘并无相救之意,可念及先前老伯不惜让韩无月现身都要保沙万海性命,想来沙万海于沙海坞不可或缺,而沙海坞的留存对道义盟意义匪浅,这才临时起意,节外生枝。

    虽属临时起意,可姜逸尘也非无的放矢。

    姜逸尘并没强过沙万海,却胜在能趁人不备、神鬼不知地出手。

    当然,这机会只有一次。

    是以要想救沙万海,姜逸尘出手的第一剑势必要让对手减员,而且是伤筋动骨的减员。

    楚君河是带伤之躯且意志消沉,无疑是这五人木桶中最大的缺口,姜逸尘轻易能将之除去。

    但好钢当用在刀刃上,“鸡”随时可杀,杀鸡用牛刀显然不是最佳抉择。

    这一剑既要杀得鸡飞狗跳,又得十拿九稳,姜逸尘只得将紫衣侯和炎如风排除在外。

    最终,这一剑落在了逆耳身上。

    在姜逸尘看来,沐麟和炎如风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武功路数亦是如此。

    相较而言,直来直去的招数不难防范,而逆耳招招式式间都令人难以捉摸,先行将之除去,也是除去一大变数。

    手刃逆耳后,姜逸尘没有给紫衣侯四人以及沙万海太多反应时间,身影闪烁,再次祭出隐之剑,直取楚君河和沐麟的方向刺去,全然不惧将身后空当暴露给沙万海。

    救沙万海,对姜逸尘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可幽冥教黑无常出手相救沙海坞帮主性命,所杀是紫夜轩之人,却让沙万海陷入不义之地,尽管九州四海两盟间的裂痕此时看来已无可弥补。

    沙万海怔住,作为一帮之主,他万分肯定自己没有和幽冥教有任何瓜葛,但黑无常这番举动实令其百口莫辩。

    沙万海稍一寻思,便看穿了这当中的阴谋,一如诸神殿被冤枉勾结邪门魔教。

    邪门魔教用心良苦,逮的就是九州四海这乱子,封辰之死想必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眼下,黑无常背后空门大开,沙万海只要回过身,用翻江斧劈了黑无常便可自证清白。

    但沙万海却不急于动手,他脑海中心思百转,眼中也看清了当下局势。

    随着逆耳倒下,楚君河、沐麟、紫衣侯、炎如风正巧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他和黑无常围在中央,黑无常取东南方攻去,将最棘手的两人留给了他。

    在黑无常出现前,诸神殿、紫夜轩对沙海坞的杀意并不存假,此时他若真的回身去对付黑无常,那紫衣侯和炎如风便有机会对他下杀手。

    维护一时声名和保全自身性命是黑无常留给他的选择。

    然,事到如今,孰轻孰重,再明显不过,他不见得有选择。

    沙万海没有回身对付姜逸尘,也没有急于同紫衣侯和炎如风拼杀,而是像尊门神一般将三者隔开,守在姜逸尘身后。

    紫衣侯看出其用意,讥讽道:“沙老大啥时候和幽冥教勾搭在一起了?可真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啊。”

    “哼!狐假虎威之辈。”沙万海仅吐出寥寥数字反讽,便不再理会紫衣侯,而是直视着炎如风一脸正色道,“诸神殿可是和红衣教沆瀣一气?”

    炎如风不假思索怒道:“一派胡言!”

    沙万海道:“如你所言,当下这局面显然是几大邪门魔教在暗中捣鬼,要我九州四海两盟互相残杀,你我理当就此罢手,以免越陷越深。可若执迷不悟,苦苦相逼,沙某也只好随着黑无常上贼船了!”

    炎如风扫视一圈,将当前乱局尽收眼底,似也看出沙万海所言不假,一时踌躇无措。

    紫衣侯却冷笑道:“罢手?沙老大你何时已天真至此?当下还有谁能独善其身?真相,也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去定义!”

    言语未尽,紫衣侯已亮出紫魔手攻去,同时厉声出言道:“炎老弟,我可不认为楚老弟和沐老弟能抗住这位新任黑无常太久,待那家伙得手,再联手沙老大,你我恐怕也没机会活命了!”

    炎如风虽是个直性子,却也不会被三言两语轻易被煽动,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紫衣侯已同沙万海战作一团,炎如风的视线便绕过二人,直朝楚君河和沐麟那看去。

    黑无常以一敌二果然不落下风。

    楚君河面无血色,身形摇摇欲坠,很显然适才在黑无常的压迫下没喘上几口气,若非沐麟倚仗长兵的优势在旁频频封堵剑芒,楚君河已无活命可能。

    见此情形,炎如风已不顾得紫衣侯和沙万海间的纠缠,提刀直往楚君河那掠去。

    姜逸尘及时洞察到了炎如风的动向,其反应倒也在他设想情形之中。

    沙万海的应对很理智,即便心有怨气,也只拿不共戴天的紫衣侯开刀,没有一怒之下便背离正道选择同他这黑无常结盟。

    他被沙万海利用来牵制诸神殿三者,至于他的安危,绝不在其考虑范围中。

    姜逸尘心下暗暗苦笑,他对付楚君河和沐麟游刃有余,是以留了几分力,随时观察周边情况,一旦加上个炎如风,他可实在吃不消。

    趁炎如风未至,姜逸尘卖了个破绽给沐麟。

    沐麟实力虽不及楚君河和炎如风,但身为十二星相神之一,自然也非易与之辈。

    怎奈楚君河有伤在身,也因此成了敌手眼中的突破口,紧咬不放,沐麟不得不分神照顾,反倒无法发挥自如。

    沐麟心下憋闷不已,姜逸尘这破绽又卖得恰到好处,无疑给沐麟凿开了个宣泄口,沐麟当然不会错个这个机会!

    枪尖在夕阳下跃动着炽热的杀意,化作星星点点的辉芒急落在姜逸尘胸前。

    ……

    姜逸尘无一例外地用隐之剑宽大的剑身将沐麟这一顿快马乱枪挡下。

    沐麟攻势不止,枪尖一突一回的频率越发急促,也不难料见后续攻势之猛有增无减。

    随着隐之剑剑身传来的震颤不断加剧,姜逸尘仿佛瞧见了夕阳余晖下,一匹疾驰快马将自己的速度催动到极致,只为腾跃过断谷之下能轻易吞噬掉其性命的滚滚江河。

    在姜逸尘完全感受不到剑身上一丝震颤的刹那,那人那枪似化作那匹奔马,向他腾跃而来!

    只是他们的目的不是飞越断谷,而是洞穿姜逸尘的心门!

    狂龙穿心破!

    那一阵如雨点般密集的乱枪疾攻不求杀敌,重在给予对手强压,将对手紧紧锁定在出枪范围中,于此同时不断提高出枪之势,到达最终极致之际,也是发出致命一击之时!

    此招从始至终,出招线路便局限在方寸之间,是故衔接性极强,对手本无闪躲可能,只得勉力相抗。

    但姜逸尘早有准备,化身轻柳,腰肢一折,上半身往左一拧,在沐麟难以置信的目光下,错开枪尖来势。

    姜逸尘不沾长枪分毫,也让过了疾疾窜过的沐麟。

    二人擦身而过的一瞬,孤注一掷的沐麟已来不及施展其他攻势,姜逸尘却有机会用天殇折梅手拧断沐麟的咽喉,或是直袭沐麟心窝,先一步了结这麻烦,只是念及此处人多眼杂,为免身份暴露,才未动手。

    姜逸尘暂放沐麟一马,借着擦身而过的余力扭转身形,直将沐麟落在身后一丈开外。

    沐麟收势不及,更险些和赶来的炎如风撞上,为免误伤,二人只得相互避让,这一耽搁,姜逸尘已获得了直面楚君河的机会!

    楚君河瞪圆满布血丝的双眼,目光中带着仇怨,透出决死之意。

    天河剑已被其交回右手,意欲何为,在明显不过。

    姜逸尘自然不会给楚君河施放九天银河式的机会,转瞬间便已逼近。

    二人相去不过三尺,楚君河见事不可为,只得效法沐麟,施展快剑抢攻,尽其所能去限制住姜逸尘,待沐麟和炎如风来了结对手。

    面对心存死志的楚君河,姜逸尘不再留手,一招大浪淘沙,用剑身拨扫开楚君河的剑雨攻势,同时剑锋直朝楚君河面门扫去!

    楚君河勉力施为使得包扎好的右臂伤口不断迸裂,姜逸尘此招连攻带守,让本是强弩之末的楚君河只有本能的格挡反应,天河剑径直被隐之剑拍飞,楚君河也终是气力不支,颓然倒下。

    姜逸尘见此并未心慈手软,在回剑之际,顺势抹过楚君河脖颈,彻底断了其生息。

    隐之剑剑锋带着夕阳残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却未带走那片片樱红。

    身后长枪破空声到底来了慢些。

    剑弧未止,姜逸尘前倾着身子,双脚交错,依次为支点,旋身挥剑。

    沐麟此枪意在救急,来得快,却势不足,指着姜逸尘后心窝而来,却在半路被隐之剑截下,扎入土中。

    未待沐麟将长枪抽出,已有两只脚踏上枪杆,死死压住长枪!

    姜逸尘循杆欺近,隐之剑一挥而就,沐麟的首级似被硬生生拔起!

    沐麟始终未能跟上姜逸尘的节奏,末了,即便尸首分离,脖颈中也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淌出血来。

    姜逸尘稍显轻松地收拾了楚、沐二人,与炎如风未能紧随而至不无关系,毕竟在姜逸尘原先计划中,沐麟一马当先,来势更疾,炎如风也不该落下太多。

    炎如风何在?

    他已被一道白影拦下。

    白影不是别人,正是叶凌风。

    叶凌风身法迅疾,不与炎如风正面硬抗,夺魂扇仅在关键当口抵住来刀,便教炎如风杀其无法,摆脱不能。

    “啧啧啧,你的动作也太慢了!”

    叶凌风肆意嘲笑着。

    只有姜逸尘才清楚,叶凌风嘲笑的是炎如风不假,可话却是对他说的。

    姜逸尘不以为意道:“两个。”

    叶凌风有些不屑道:“楚君河那废人也算一个?”

    姜逸尘不争不辩,淡淡道:“三个。”

    叶凌风不解,不由朝姜逸尘那一瞥,嘴角当即抽了抽,脸色似被衣色染白,也不顾被炎如风削去一缕长发,倏地便从原地闪开。

    炎如风本被叶凌风带起了七分恼意,可理智尚存,见黑白无常俱在,便心生退意。

    哪知叶凌风突然仓惶闪躲,反倒把炎如风弄得一脸茫然。

    下一瞬,炎如风只觉耳畔边阴风大作,便本能地催动起内功外放,以防暗箭来袭,同时直往叶凌风躲闪的方向扑去!

    炎如风握紧了手中的刀,时刻谨防叶凌风趁机发难,却见叶凌风只是瞅着他,目光中似有佩服,似有怜悯,而后,那白皙的面庞上,便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叶凌风又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残影和一抹嘲弄的笑。

    炎如风不及有其他反应,便感到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一瞬,炎如风觉得整个人被强行掰成了左右两半,左眼中能看到右半边血淋淋的身躯,右眼里能看到左边血淋淋的身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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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相莣江湖》(相忘江湖)】外夷霍乱平息十余年后,中州朝野再陷混沌,风云涌动,群魔乱舞。这一切似乎在昭示着更大的劫乱即将降临……-----------------------------------内功分为金、木、水、火、土、阴、阳七种,具体可见作品相关。ps:新人处女作,希望各位书友能一同见证尘缘叹荡剑诛魔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荡剑诛魔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荡剑诛魔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