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点事
因为前几天才请了假,明天会把今天的补上。
第二百六十五幕 书卷骑士
霍克公爵粗暴地打断了泰纳瑞克的话。“这绝无可能,一个来自考林—伊休里安的圣选者怎么可能为众星所眷。十二星闪耀,要从更多的候选人之中擭升,他能否走到最后那一步还是个问题。何况据我所知,从石板上解读的预言也并不是所言皆真,隐晦的文字往往为人所曲解。”
这位公爵大人一脸愠怒,言语之间更是咄咄逼人。仿佛他习惯于这样的言语风格,在大议会的使节面前丝毫也不落下风,“大议会或许有自己解读石板的方式,可惜的是帝国人本不信那一套。林恩家那个败类的手稿与七魔导士家族的公正与否息息相关,而今二十年前旧事重提,你们想要单凭轻飘飘一句‘众星所眷’便将人带走,未免可笑。”
他此言一出,无疑得罪了在场所有蜥人。大议会的使节团中来自三四个氏族的蜥人,无论是阿苏卡也好,安达索克蜥族也好,皆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这位公爵大人。
但霍克公爵毫不在乎,一脸阴沉地看了回来。
泰纳瑞克拔出长匕首来,指向对方:“人类,敢与我决斗么?”
圣廷之上,那位至高无上的魔法皇帝身后两名银盔守卫大惊失色,手持长戟越众而出,想要冲下来拦住这位蜥人王子。
但皇帝陛下伸出手,像是一道无形的波纹扫过大厅中,令卫兵,蜥人与一众贵族齐齐向后一退。
泰纳瑞克举起手挡住冲击波,想要在这无形的力量推动之下站稳,但仍旧最后身形仍向后一仰,吃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手握匕首起头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类君王。
奥述人的皇帝已经将手放回了王座之上,手上带着的蓝色丝绒手套上,幽幽发光的宝石正闪烁着瑰丽的色泽。
四圣物——泰纳瑞克露出敬畏的神色,默默将手中匕首一收,低头向这位皇帝陛下行了一礼。蜥人们崇尚的是强大的智慧,而奥述人的魔法皇帝毫无疑问是凡人之中的至强者之一。
哲理之手,更是古老预言之中的一部分。
‘四圣物齐聚,门扉与钥匙。’
皇帝陛下对泰纳瑞克遥遥点了一下头。
他远远开口道:“大议会的客人们不必介意,洛尔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霍克的家徽是狡枭,但我更喜欢称其为枭鹰,我们的公爵大人并未继承家族一贯的狡诈与智慧,好斗得倒好现象是特里芬克家那头熊獾。”
公爵脸色阴郁一言不发,显然将他与特里芬克家主相比让他十分不愉快。
皇帝看向他,“洛尔特,收敛一些,大议会的客人们并不关心你们七魔导士家族的事情。”
“陛下,”霍克公爵开口道。
“行了,”皇帝打断他,“你说得不错,七魔导士家族公正与否关系到帝国的威望,所以我才会允许伱们介入艾音布洛克之事。龙骑士之间的争斗出现在帝国境内,这样的事情早已引起了许多关注,但一方是考林—伊休里安的工匠代表团,你们的处理方式是否有失妥当?”
皇帝陛下通晓帝国境内的一切,霍克公爵对此丝毫不感意外。只有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署署长那样的愚人,才会想着要掩盖什么,而他根本不需要,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意图。
“我们并没有过多介入此事,”霍克公爵冷冷地开口道,他看了立在不远处的工匠会长弗里斯顿一眼,“七魔导士家族也是二十年前事件的当事人,不需要某些人来提醒,不过帝国工坊同样也如此。而今调查正条不紊地进行,一切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弗里斯顿不以为意,笑了笑开口道:“陛下,洛尔特说得没错,帝国工坊确实也是当事方。但我想作为莫比乌斯工匠总会会长的身份来说一句,大陆联赛已经中断了月余,各方都正等着看帝国的笑话,不知道我们的公爵大人究竟打算将事情拖到什么时候?”
“弗里斯顿!”霍克公爵怒道。
“够了。”奥述人的皇帝显然不希望看到银盔廷变成菜市场,开口呵斥了一句。这位至高者口含天宪,嗡鸣之音席卷大厅,令霍克公爵一皱眉,下意识闭口不言。
皇帝陛下再看向泰纳瑞克,“那位圣选者是众星之眷一事,有几分真?”
“我所言皆实,”泰纳瑞克答道,“人类的皇帝陛下。”
“可曾得到坦罗秘会认可?”
泰纳瑞克竖瞳之中流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但这位蜥人王子向来不是习惯于撒谎的人,开口从实答道,“艾德他尚还没去过群星圣殿。但众星所示,坦罗秘会派出了一位精英骑士在他身边。”
皇帝高坐于王座之上,一言不发。
大厅之中沉寂了好一会儿,这位至高者才再次开口道,“洛尔特,七魔导士家族与牡鹿公国之内的旧事,你打算如何证明此事?”
“我已经说过了,”霍克公爵答道,“关键性证据是艾什-林恩的手稿,他的魔导术是否存在,手稿自然可以将其骗局公之于众。”
“你是说那手稿在那个林恩家的小姑娘手上?”弗里斯顿故意打断他,“七魔导士家族兴师动众,甚至伙同牡鹿公国境内的一个圣选者公会一起,对一个小姑娘下手,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霍克公爵深深看了他一眼。
但这一次他却没上当,“我可没有断言这一点,至于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是如何调查此事的那是他们的职务范围,弗里斯顿,与你我无关。但考林—伊休里安的代表团牵扯进此事之中,只要事情一天没有真相大白,他们便不可离开。”
弗里斯顿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奥述人的皇帝再一次开口道,“所以洛尔特,只要证明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与此事无关,大陆联赛就可以继续进行?”
“但若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的确参与此事,”霍克公爵淡淡地答道,“那么也至少证明帝国所作所为并无过错。如果群星圣殿与坦罗秘会想要人,他们大可以自己来辛塔安提人。”
他看向泰纳瑞克。
但蜥人王子可不惯他,也冷冷地回视回来。
“我相信我的人类兄弟,”泰纳瑞克答道,“其坦荡磊落,和某些人类绝不类同。”
“那好,”奥述人的至尊颔首,作出了决定,他举起自己的权杖道,“这件事很简单,传我口令去帕尔德诺北境树海,去通知布里尔尖塔的守秘人们,让他们派出书卷骑士团来裁定此事。”
皇帝陛下的口谕在大厅之内回荡。
弗里斯顿闻言脸色一变,“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霍克公爵却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个答案,冷笑一声道,“弗里斯顿,知识之神谨守着秘密,制定律法,你们工匠们不也是安吉那的信徒么?”
“他自然可以裁定一切。守秘人是大图书馆的守护者,安吉那的选民,在他们的书卷骑士的诚实之域中,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诚实之域中没有谎言,这是世人皆知,”弗里斯顿问,“可又谁来提问呢?书卷骑士只是仲裁者,而非提问之人,洛尔特,你该不会说让七魔导士家族派人来担任提问之人吧?”
“当然不会,”霍克公爵答道,“我说过七魔导士家族是当事人,但帝国工坊亦然。而这件事是由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部发起调查,自然由巡查卫队来担任提问之人。”
“不妥,洛尔特,别忘了巡查卫队也牵连进与考林—伊休里安人的纷争之中。”
“有何不妥,弗里斯顿,与考林—伊休里安人有纠纷的,是那个叫死亡降临的圣选者公会。而且众所周知书卷骑士裁定之时仲裁庭会公之于众,你若对提问有什么疑问,大可以在现场提出来。”
“你是说让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来担任考林—伊休里安人的担保人?”
“怎么?”霍克公爵反问,“弗里斯顿,你不敢?那可是你们的工匠,你们的选手。”
弗里斯顿看了看自己的老对手,眉头蹙了起来,头一次感到有些棘手。
皇帝陛下看向他问道,“弗里斯顿,你认为如何?”
他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感到不妥,一时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工匠协会必须为大陆联赛负责,而他作为总会会长,难辞其咎,思考了一下只得如实答:“我无话可说,陛下。”
“泰纳瑞克王子,”皇帝又看向大议会的蜥人们,“你们又认为如何?”
泰纳瑞克点了点头。
但帝国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派出过书卷骑士团,上一次还是在斯图亚特四世拟定遗嘱,定下哲理之手与王座继承之事时。
大厅之中贵族议会有些愕然,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诚实领域下一切秘密无所遁形,但书卷骑士的裁定绝非儿戏,那代表着辛塔安至高无上的神权的力量。
裁决落下,必有人承担起责任。
一时间人群嘤嘤嗡嗡议论纷纷,但大议会的使节团已经觐见完毕,从银盔廷上退了下去。弗里斯顿也不多留,走侧门穿过回廊走出王宫,远远正好看到大议会一行蜥人步出正门。
他向那个方向看去,泰纳瑞克心有所感,回过头来。
弗里斯顿远远向他点了点头。
蜥人王子也回应以颔首。
……
霍克公爵步出圣廷,阴沉的面色立刻舒展开,转而变得有些冷漠起来。
他拿出通讯水晶,上面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虚影。“我最后向你确认一次,”公爵有些冷淡地问道,“艾什-林恩的手稿,和我们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在那些人手上。”
“我亲眼所见,那是一枚灰水晶一样的东西,”水晶上,年轻人的虚影答道,“他们不清楚这些年我们对林恩家有多了解,那水晶上有艾什-林恩留下来的暗记,我决不至于看错——”
“灰水晶,”霍克公爵眼中闪过沉沉的光芒,“听起来倒像是与之有关的东西。”
他回忆了片刻,才又说道,“我想办法让那位皇帝陛下派出了书卷骑士团,守秘人最迟一周之内会抵达艾音布洛克,并在那里建立裁决庭。你们需要在这些时间内准备好一切。”
“书卷骑士团!”年轻人有些惊喜,用有些怨毒的语气说道,“诚实之域下无所遁形,这下我看他们打算怎么藏?”
“记住我不关心这个,”公爵答道,“我想办法说动陛下派出书卷骑士团,不是为了处理你们那点小私人恩怨。诚实之域下没有秘密可言,你们的任务是让对方说出艾什-林恩手稿的下落,并逼迫他们将之交出来。”
“这并不冲突,”年轻人见霍克公爵脸色阴沉下来,连忙改口道,“总之交给我们好了,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这一次也不例外。”
“上一次就例外了。”
霍克公爵想说。
但帝国之外的事情不在他的考量范围,耷拉下眼皮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略过了此事,发生在考林—伊休里安那种乡下地方的事情,他根本不关心。
年轻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霍克公爵已经收起水晶,回头默默看了圣盔廷高耸的拱顶一眼,转身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暴雨将至,阴沉沉的天空笼罩在王城之上。
……
艾音布洛克。
方鸻远远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广场之上。
那个方向是欧力圣殿圣白的尖顶,正在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如那位光明之主的喜好——高耸与威严的建筑群,圣洁的白,高洁威严的圣骑士,穿着白色长袍的神职人员。
对于太阳神与知识律法之主的崇拜正是辛塔安的两大主流信仰之一,后者的信众建立了星与月之塔,工匠协会,乃至于自努美林时代流传至今的银之尖塔与大图书馆。
甚至时至今日,还有人传言银之塔的守秘人,正是知识之神安吉那的选民,他们不老不死,在象牙高塔之中用羽毛笔与书卷记录历史,写下光阴之中的一切。
而前者,是帝国大圣殿的来由,光明圣殿的高阶神职人员在帝国的各个牧区教化信徒,是奥述人神权的核心,而最高的牧首,在圣盔廷之中是仅次于那位神权与王权的化身的存在。
要不是圣殿一般不介入帝国的政治,魔导士与炼金术士之争中恐怕还会多出第三方来。但正因为大圣殿的不介入,神权在这场争端之中才会显得愈加超然。
而这样超然的地位在奥述人的帝国之中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
方鸻尚未看到书卷骑士,但可以想象仲裁庭会在欧力圣殿前方的广场之上进行——欧力是欧林神系的主神,而安吉那也从属于这个神系,而且同属于极高的位阶。
因此两者的神职人员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隔阂。
银之塔的守秘人是安吉那于凡世的代行者,从地位上来说还要高出大圣殿的神职人员一头,欧力的牧师们也给予书卷骑士足够高的重视,今天在场外执行警戒任务的。
几乎都是欧力的骑士与圣殿卫士。
七海旅人一众人老早就看到了那些身材高大,身穿银盔的骑士们。
不过那些骑士看过来的目光,与他们不同。
欧力的骑士们看向一行人之中的梅伊,目光之中都露出尊敬之色。
那个领他们进入广场之上的骑士还回头说道,“正义之举必得到昭彰,欧力大人将一切公正的善举看在眼中,我相信各位是无辜的,请不必担心。安吉那大人也是一位严格的神明,他不会错判任何一个守法之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法之徒。”
梅伊对对方点了点头。
她也是欧力的骑士,胸甲之上的白蔷薇绽放如初,自然对这些人有天然的亲近。
另一边大猫人受到的待遇也不下于梅伊,他是玛尔兰的自由骑士,虽然圣殿的骑士一般与自由骑士一般并不是同路人,但两者坚持的道路是一致的。
而且欧力是光明与正义之主,而玛尔兰则是荣誉、公正与战争的女神,双方的圣骑士在许多领域都有合作,比如跨国追捕穷凶极恶的罪犯,合作清剿邪教徒等等不一而足。
骑士们相互交换目光,然后向他们颔首示意——
圣骑士向正义而行。一个拥有两名圣骑士的团队天然就更容易引人信任,在场的欧力的神职人员也大多宁愿相信方鸻一行人是无辜的,而另一边的七魔导士家族与巡查卫队就没那么好的名声了。
尤其是后者。
不过必不可少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一众欧力的圣骑士们先检查了大猫人与梅伊的骑士诫言,圣契与佩剑上的圣徽,确认他们并未做违反自己信仰与格言之事。
其盾上铭刻诫言,是圣骑士向神祇许下的承诺,一旦违反承诺,诫言便会风化成灰。
圣契之上是圣骑士的行为规范,是神祇向骑士们定下的约束,约束不再,圣契便由白转黑,变得污浊不堪。
圣徽是神之证明,行与神祇定下典范相反之事,圣徽便黯淡无光,圣骑士也不再获神眷顾。
大猫人是自由骑士,并不带盾,但剑上圣契圣徽光洁如镜,一众欧力骑士看了都忍不住多看瑞德两眼——有些自由骑士行走于灰色地带,难免行一些违背誓言之事,虽然无伤大雅,但圣徽圣契也会显得风尘仆仆。
面前这一位,显然心中利剑如初,深得公正女士玛尔兰的信任。
“资深圣骑士。”
欧力的骑士们交头接耳,看向瑞德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同。
而另一边梅伊自不必所,坦罗圣卫,古训骑士是骑士之中的典范。她圣契仍在,就绝不会行违背骑士誓言之事,更何况巡查卫队交还回来的盾还是群星圣殿的十二遗物之一。
她若背誓,圣物自会离她而去。盾仍在手上,就说明她还是古训骑士的一员。
因此以示尊重,骑士们只简单检查了一番。
检查完两名圣骑士,欧力的神职人员们其实就已经对方鸻一行人相信了大半,不过负责仲裁的不是他们,而是安吉那的书卷骑士。欧力的牧师们谨守大圣殿建立之初的诫言,并不过多介入帝国的政治之中去。
“什么是资深圣骑士?”天蓝听了一旁欧力骑士的交谈,有些好奇地向大猫人询问。
但大猫人却支开这个话题,“我看到安吉那的书卷骑士了。”
天蓝一听,果然被引开注意力。
毕竟她老早便对这些天大伙儿一直讨论的那个‘书卷骑士团’感到好奇不已了。她赶忙踮起脚尖向那边看过去,嚷嚷着,“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快让我看看!”
大猫人好心将小姑娘举了起来,放到自己肩头上。
天蓝一手撑着大猫人的肩甲,一手搭檐向着那个方向望去,一看之下却不由大失所望。她原以为神神秘秘的书卷骑士,看起来竟然既不神秘,也不骑士。
那些骑士看起来普普通通,身上还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唯一的标志只有一手持剑,一手持盾,盾上贴着长长的箴言纸条。要不是手持剑盾,看起来就像是故事之中普普通通的巫师一样。
但巫师在艾塔黎亚多常见。
在天蓝看来,甚至还没远处莫比乌斯工匠协会的工匠们身上整齐划一的黑色大衣制服来得神气
工匠协会会长弗里斯顿便在那些工匠之间,同样远远看着七海旅团一行人入场,神色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就是书卷骑士?”天蓝收回目光,有些无趣地说,“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书卷骑士只是一个称谓,”大猫人答道,“他们是安吉那的追随者,谨守那位律法与知识之神的诫言而行事,注视真相,守护秘密。他们是术士,代行骑士之事。”
“这些人最出名的能力,便是诚实之域,”方鸻也收回在天上的发条妖精,伸手将其接住,然后掀开风镜,补充了一句,“虽然各个圣殿都有自己的诚实之域,但要说这其中最出名的,还是安吉那的。”
他方才将发条妖精放上天拍摄了一下仲裁庭的整个现场,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画面。书卷骑士很少会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之中,这仲裁庭就算是对于帝国人来说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不过他倒是丝毫没有一点自觉,这大场面便是自己闹出来的。
这番动作把精灵小姐与爱丽莎看得直摇头。
“为什么呢?”天蓝问。
“因为书卷骑士的诚实仪式,又被称之为真理领域,”艾缇拉这才从方鸻身上收回目光,似乎很了解这件事,开口道,“在各大圣殿的诚实之域中,魔法会揭示你所言是否属实,并向主持魔法之人发出提示。”
“艾缇拉小姐你也了解过?”方鸻有些意外地看向精灵小姐。
“了解一些,”艾缇拉点点头,“据说在书卷骑士的真实之域中,一切秘密无所遁形,你要么闭口不答,一旦开口就必然口吐真言。”
“什么!?”
大猫人和梅伊两位圣骑士还好,他们本来就不在乎说真话。但帕帕拉尔人听了大吃一惊,下意识就想向后缩,“……那……那我们岂不是没有任何私人隐私了?”
“我正要说到这个,”方鸻答道,“真理之域是神祇领域,在其中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说真话,要么闭口不言。”
“那我选择闭口不言,”帕帕拉尔人道,“我有权保持沉默。”
“你是蠢吗,”天蓝没好气道,“那傻子都知道你有问题了。”
帕帕拉尔人牙尖嘴利想要反驳。
但方鸻制止了这家伙。他见莱拉也有些害怕的样子,知道这个可怜的姑娘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有些紧张,于是才开口解释道,“没那么夸张,仲裁庭也是有规则的。”
他这才向其他人解释了一下规则。
此次书卷骑士到来,是为二十年前艾什-林恩与七魔导士家族之事而来,也是为了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与帝国的冲突而来,因此其所询问的事情,理应当不超出案件的范畴。
“要是对方询问这之外的事情,”方鸻答道,“你们大可以闭口不答。我们在场外也有援手,冥女士和弗里斯顿会长他们会帮我们提出抗议的,安吉那的追从者们只相信秩序与真理,他们重视规则与律法超过一切,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
众人这才点点头。
“此外——”他正想叮嘱一下其他人在回答之中应当注意些什么问题,但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怎么,现在才临时抱佛脚,是不是晚了一点?”
那个声音方鸻倒是耳熟无比,他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不久之前在巡查卫队见过的那个年轻人。
当日他在巡查卫队丝毫没给对方留面子,对方显然怀恨在心。
不过方鸻才不在意这一点。关于白雪那边信息已经上报上去了,并且联系上了好久不见的苏长风,那边对他的办事效率赞赏有加。军方并不一定需要掌握确切的证据,只要能确定这一点便可以作出许多判断了。
当然,苏长风还是让他先别轻举妄动,先盯紧这家伙。考林—伊休里安的事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调查第三座水晶塔下落的事情,还落在对方身上。
方鸻领了新任务之后,再看对方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有点像是在看闪闪发光的赏金。星门港方面这一次可是给水晶塔的事情开出了罕见的赏格,主要是面向选召者们。
而他自然也拿得到。
七海旅团现在可是欠缺资金得紧。
“你那又是什么目光,”年轻人看到对方看自己的目光闪闪发光,不由楞了一下,随即露出厌恶的神色,“你不会觉得现在还有机会吧?我觉得你有时间在这里闲聊,不如想一下裁决落下之后会如何。”
他看向方鸻,“或者你们把艾什-林恩的东西交给我们,你应当清楚我们对你们一点不感兴趣,只要将东西交给我们,待会在提问的环节我们自然会让你们安然过关。”
年轻人一字一顿,“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所以这家伙又是谁,”天蓝坐在大猫人肩膀上,故意大声打断前者的话,“莫非你也是什么书卷骑士?”
方鸻暗暗向天蓝比了一个大拇指。
好样的!
天蓝的声音果然引得周围欧力的神职人员都向这个方向看来。
那年轻人面色一变,怒道:“你——”
但此刻欧力的圣骑士已经分开人群向这个方向走过来。对方正以严肃的目光向年轻人看过去,“阁下是?”
年轻人面色变幻不已,他本来是打算来给方鸻一行人一个下马威,心中本没打算放过这些人——书卷骑士仲裁一旦落下,两边总有一方要倒霉。要是七海旅团安然过关,那巡查卫队与死亡降临公会的事情也就铁板钉钉。
说不好还要将他牵扯进去。
他可不打算为了这点小事把自己给埋进去。
但没想到这些人油盐不进,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心中暗骂了一声,才平静下来,“我是巡查卫队的人。”
“现在不到你们过来的时候,”欧力的圣骑士伸手将他与七海旅团的众人隔开,“请回吧。”
年轻人心中愤然,但也只好默默看了方鸻等人一眼,然后恨恨地转身离开。
而那骑士则护送七海旅团一行人步入广场,此刻人群分开,从周围传来无数喧嚣与议论的声音。这些日子以来七魔导士家族与炼金术士们之间的事情早已传得满城风雨,而月前发生在雨夜之中的那场大战,许多人也曾亲眼目睹。
龙骑士的对峙,人们事后也曾耳闻。
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七海旅团的众人,乃至于那位龙之炼金术士,显然早已在艾音布洛克的市民之中耳熟能详。
更不用说这一次皇帝陛下亲自下令,派来了传说中无比神秘的书卷骑士团,知识与律法之神安吉那手持公正的天平,天平落下,裁决亦落下。那样的盛况,已经许多年没在辛塔安出现过了。
早在几天之前,仲裁庭抵达艾音布洛克的消息便已经为所有人得知。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众人身上。
莱拉脸色发白,低着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好像真是个罪人一样。但希尔薇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少女回过头去,看到贵族千金冲她微微一笑。
“别担心,”方鸻也开口道,“莱拉,谁输谁赢还未可得知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
此刻那个年轻人已经站在他们另一边,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向这个方向看来。而在场外,七个魔导士家族之中的三个已经就位,方鸻一眼便看到狡枭,红龙与棕熊的徽记。
后两者正是革利及龙之家族,元素学派的执掌者,与防护之熊,多托恩家,两者一贯是霍克家族的传统盟友。方鸻这些日子对于七魔导士家族了解得也十分深入了,知道这三个家族正是当年介入牡鹿公国最深的三个家族。
此外还有一个毒蛇之牙,主导心灵派系的斯普霍斯家,同为霍克家族的盟友。不过毒蛇之牙在七魔导士家族之中一贯非常神秘,世人对其了解得不多,只知道斯普霍斯家的魔导书一直处于闲置的状态。
许多人试图前往认主,但无一得到承认。
斯普霍斯家也是七魔导士家族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博物学者的学派,真因此,一般认为他们的魔导士与霍克家的魔导士之间存在主次关系。
不过方鸻这会儿倒是没看到毒蛇之牙的心灵魔导士们。
此次仲裁与二十年前艾什-林恩的案件相关,因此七魔导士家族自然到场,算是受仲裁的一方。而他们则是另外一方,是因为与巡查卫队的冲突而牵连进来。
理论上而言,巡查卫队应当作为第三方,而不是案件的调查人存在。但这就是奥述人,帝国人是绝不会容许与帝国无关的第三方来介入这一事件的,七魔导士家族不亲自介入已经是他们认可的极限了。
好在书卷骑士和守秘人会亲自主导此事,方鸻倒不虑霍克公爵会耍什么花招。
那些穿着灰色长袍的安吉那的信徒们走上前来,走到双方之间,看了看两边。不过那个银之塔的守秘人目光停留在方鸻身上,多看了片刻,像是留意到了什么。
然后他才收回目光,开口道:
“以书卷之名,万律与万法之名。”
“在真理的目光垂下之前,各位希望得到何等的裁决?”
……
9000字来了!
第二百六十六幕 一个圈套
“我们要求对等裁决,”面对守秘人的提问。Virus的声音从场外传来,引得所有人向那个方向看去,除了方鸻之外,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的每个人都在那里。
逍遥和木蓝还向这个方向挥了挥手。方鸻还看到了Dill和琉璃,也不知道后者比赛进行得如何了,他想。
大陆联赛赛程较长,说不定琉璃的比赛早已结束了,只是要等其他人一起返回考林—伊休里安。只是不知道他成绩如何,看那家伙惯例臭着一张脸的样子,方鸻也猜不出来。
Virus从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中走了出来,继续向守秘人开口道:“尊敬的银之塔的守秘人,大图书馆的看守者。我方卷入这场事件中,是因为我方参赛选手发现第一赛区的选召者参与迫害平民一事,这件事由牡鹿公国境内而起,中间牵连艾什-林恩二十年前与帝国的旧事,后至艾音布洛克为止,皆是由死亡降临公会的人先发起。”
“而我方参赛选手,不过是被迫出手阻止,并在其过程之中与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发生冲突。按星门规约,阻止他人行违反规约之事并不违法,帝国也是星门宣言的缔约方,因此此理由在帝国境内同样适用。只是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并不认可我方说法,因此才会有此仲裁。”
“那么我要求对等裁决。如果我方参赛选手证明所言皆真,那么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同样需要自证清白,以解释为什么当日他们会和死亡降临公会的人一道行动。”
“我反对,”她还没说完,七魔导士家族那边一个声音便打断道。方鸻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发话的是革利及家族中的成员,巨龙家族的魔导士们都穿着赤色的长袍,也昭示他们元素使的身份。
说话的是个精灵使,元素使的上位职业,类似于大魔导士这样的头衔。说话的人即便不是革利及家的家主,恐怕也是巨龙家族之中地位非同一般的存在。
“那是谁?”天蓝问。
“革利及伯爵的长子,”巴金斯答道,“过去我随爵士一起旅行时,在别的场合见过这个人。他虽然不是革利及当代家主,但地位上而言也差不多了,这个人心思阴沉,深得霍克公爵的信任。”
其他人没开口,听着那位伯爵之子说出反对的理由。那个理由倒也一点不新鲜,还是霍克一方的老一套说法,抓捕嫌疑人,调查二十年前旧事是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的本职工作。
他们可能因为错误的情报而作出误判,但不应当由此而受到审判,否则未来还有谁敢为了皇帝陛下尽忠职守?总而言之,一切的过错都是死亡降临公会的,和帝国半点无关。
守秘人听了将目光投向死亡降临公会在场的人方向,那边一片沉寂,也不反驳这一点。对此方鸻倒是早有料及,死亡降临公会与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还有背后的霍克公爵沆瀣一气,他们主动担下责任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这也够了。
守秘人开口道,“这位女士。”
“Virus,”Virus答道,“我明白,那么我转而要求对死亡降临公会进行对等裁决。”
“如果他们不反对的话。”
但死亡降临公会所在的方向仍旧一片沉寂。
守秘人等待了片刻,点点头,打开面前印有安吉那圣徽纹深蓝色大书,将一只手放在书页之上,“我宣布,仲裁开始。”
然后他向众人宣读规则。
那些方鸻都早已耳熟能详,毕竟他心里明镜似的,早料到有这么一天。这也是Virus与白雪定下的策略,从龙骑士介入开始,帝国与考林—伊休里安人便只剩下不多的可能性。
要么双方共同让步,要么无休止的扯皮下去。但要想为此画上一个休止符,除了战争之外——那么也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安吉那真理之域下的裁决,令令那位皇帝陛下派出书卷骑士团介入此事。
奥述人再好战,帝国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与考林—伊休里安人发生冲突,那么无休止的扯皮看起来似乎成为必然。但方鸻手上还有一个杀手锏,那便是泰纳瑞克。
它只要稍微在银盔圣廷提及此事,那么便有可能促使那位皇帝陛下介入。虽然不知道泰纳瑞克最终是怎么表述的,但看起来对方比想象中还要可靠得多,在其与弗里斯顿的共同推动下,果然令那位皇帝陛下产生想法——
而且还让霍克公爵一方主动提起书卷骑士一事。
方鸻当然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这也正是他想要看到的。自牡鹿公国以来埋下的一个巨大的烟雾弹,没想到在这时发挥了奇效。
他用手探了探衣兜里的那枚灰水晶,水晶雕琢的光滑的表面上回应来冰冷的触感。
不过一旁天蓝和帕帕拉尔人显然还一头雾水,罗昊向他们分别解释了一下仲裁的细则——
具体来说,守秘人并不是裁决者,而是仪式的主持者。他们是代行安吉那之权能,但并不行逾越世间律法,行裁定是非黑白之事。
安吉那重视知识,凡世的规律与秩序,但正确与错误,善良与邪恶本身并不在其关注的范围之内,他的信徒亦然。
因此仲裁必须限定在帝国律法,星门规约许可的范围之内,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审判之前,必须要征得受审判者同意的原因。他们并不主动进行审判,而是裁定真相而已。
但真理之域毕竟是神之权能,受仲裁双方在神的注视之下各作解释,并定下契约,一旦生效,必有一方付出代价。安吉那向凡世投下目光,这目光并不是每一个人可以轻易承受的。
这也是为什么真理之域会被称之为裁决的原因。
天蓝听得似懂非懂。
但那位守秘人已经将手放在书上,作完了最后的宣誓,并在那一刻奇景出现。淡蓝的光纹从半空显现,笼罩在广场之上,并徐徐降下,像极了一道从云层上垂下的目光,落在广场上每一个人身上。
但蓝色的光纹及身那一刻,方鸻感到身体微微一沉,像是脑海中多了什么东西。那种感觉有些奇特,介于一种可以被感受到,但却又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状态。
“诚实之域已降临。”
守秘人淡淡地答道。
安吉那是历史的注视者,真理的记录者,它的信徒亦是如此。因此守秘人本身并不发问,只将目光投向巡查卫队一方。
那个年轻人这才向方鸻一行人看过来,克制住心中的恶意,简单问道:“你们的身份是?”
天蓝下意识地开口:“天蓝色的幻想,七海旅团的成员。”
然后她惊讶地‘啊’了一声,捂住嘴巴。
“艾德,七海旅团团长。”方鸻开口答道,然后才对天蓝道,“只要你开口,必口吐真言,如果对方是诱导发言,你需要注意克制住自己回答的想法。”
天蓝这才体会到安吉那真理之域的强大之处,赶忙点点头。
其他人也一一说出自己的名字。
大猫人开口之后,却向广场一侧看去,他感到一道目光正从那儿向这个方向看来。
但人山人海之中难以察觉目光的源头。
“我叫艾缇拉-格林希尔-众星,”精灵小姐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开口道,“七海旅团成员。”
人群之中,一金一银的双眸远远注视着这个方向。她身边的同僚明显露出惊喜之色来,想要上前去,但女骑士伸手阻止了他们,另一只手按在剑上,长长的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
人群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异常,几道视线向这个方向看来,落在这些装束奇特的骑士身上。
少女向他们看去,冰冷的目光刺得每一个人都不敢与之对视。
那里一行七人,身上皆穿着长长的灰绿斗篷,看不出半点来历,但只在领口处有一个奇特的徽记——
灰色的枝芽,正在暗影之下蔓延生长。
“原来这才是艾缇拉姐姐的本名,”天蓝正好奇地说,“艾缇拉姐姐的真名好长啊,我过去都从没听说过。”
大猫人咧嘴笑了笑。
但方鸻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不由向七魔导士家族所在的方向看去,因为那边的魔导士们似乎正有一些骚动。
而一旁,姬塔正意外地抬起头来——
冥正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连手里的小吃都不香了,正瞪圆了眼睛看着方鸻,像在看什么小怪物。
而Virus正回过头来,与她对视一眼。
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那一丝惊讶之色。
“……精灵王族,”革利及家族的红袍魔导士们正一阵阵骚动,发出惊讶的声音,将那个名字一遍遍传递开来,“众星……她是哪个圣殿的独角兽少女?……怎么会有精灵圣女在这里?”
但魔导士之间的骚动并未传递到普通人中。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甚至包括那个年轻人看来也是一样。他并未指望在对方身份之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只是一个固定的环节罢了。
他正要再开口,可忽然之间广场一角一片骚乱。只见一群穿着黑白相间的战袍公会选召者从那里一拥而入,守在那个方向的圣骑士们纷纷上前拦住这些人,并向对方喝问:
“伱们是什么人?”
但领头那个年轻人视若未见一样,直接向广场中央高喊一声:“天蓝,你给我死出来!”
他声音不大,但即刻传遍全场。天蓝一看到那个年轻人,立刻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啊’了一声,也不装什么神气了,赶忙将身子一缩躲在了洛羽身后,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龙骑士!”
广场上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次他们算是认出来了,这个开口的年轻人起码也是一个龙骑士,对方之前用上的能力正是龙骑士域。
又一位龙骑士。
骑士们纷纷拔出长剑,如临大敌。
但方鸻心中震撼却比这些人更甚,因为他认识这个人——弑君者海尔希,夜莺十王。同时还是十二色鸢尾花的副会长,十二色鸢尾花那个天才选手Forin此刻就站在这些人身后。
他有些疑惑地向天蓝看去,巨树之丘的夜莺十王怎么会认识天蓝?
面对一位龙骑士,守秘人总算开了口,“龙骑士先生,请说明来意。”
“我找人。”海尔希直言不讳。
“你找的人如果在这广场之上,那么请等到仲裁结束之后。”守秘人答道。
海尔希也不反对,看向方鸻一行人的方向点了点头。
方鸻则看向天蓝,但小姑娘眼珠乱转,一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总之就是不和他对视。
而这时那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年轻人才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进行了?”他有点不满的是自己才应当是主角,正准备一步步将方鸻一行人逼迫到角落之中去。
虽然他此刻猜不出方鸻一行人心中是如何想的,但暗想应当不会好到哪里去。结果出了这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这让他隐隐感到有点不对劲。
守秘人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年轻人这才问道:“事发之日,你们是不是在艾音布洛克,并与巡查卫队发生的争斗?”
这也是固定环节,所有人皆答了是。
他又看向莱拉,“莱拉小姐,你是不是林恩家的后人,与林恩家有密切关系?”
莱拉脸色苍白,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年轻人开口道,“我已确认身份无误,当日巡查卫队得到线报,与二十年前艾什-林恩事件有密切关系的证据,出现在艾音布洛克。莱拉小姐既然与林恩家有密切关系,那么艾什-林恩的手稿在她手上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艾什-林恩的手稿虽然是属于林恩家族所有之物,”他当着众人的面继续说下去,“但确也是二十年前旧事的重要证物,因此我们邀请莱拉小姐协助调查,应当也是合理的吧?”
守秘人并不开口。
他不是仲裁之人,只是见证者。
“但Virus女士要求对等裁决巡查卫队的提议被驳回了,”场下逍遥有点可惜,“真理之域只对回答生效,可我们不能主动发问,就永远只能被动防守。让他们站在审判一方,对于艾德他们其实是很不利的啊。”
“你担心什么,”木蓝没好气道,“冥姐和Virus女士自然会想办法。”
广场上议论纷纷。
但方鸻却好整以暇。
年轻人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继续开口道:“你们与巡查卫队交手,可以说是为了符合星门规约,但我们也掌握到另外的情报,说你们在艾什-林恩的事件中介入甚深。希尔薇德-艾伯特-丝碧卡小姐,你父亲曾经与艾什-林恩爵士是至交好友,在二十年前曾经到过牡鹿公国一次,我说得对吗?”
希尔薇德怔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但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天蓝终于忍不住了,从洛羽身后探出头来,抗议了一句。但她立刻感到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道是海尔希的,一道是方鸻的,忙不迭地将头一矮,又躲了回去。
年轻人并不在意天蓝的反问,继续说道:“所以你们当时在牡鹿公国与死亡降临公会发生冲突,并不是因为星门规约之事,而是因为觊觎艾什-林恩的手稿,并打算介入此事,对么?”
“我反对,”Virus立刻发声,“这是诱导提问,我要求我方参赛选手详细阐述事实经过。”
守秘人看向方鸻,方鸻点点头。
年轻人闭上嘴巴,似乎也不反对的样子。
方鸻这才详细将他们在牡鹿公国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们如何结识那位林恩家的老仆人,如何帮助对方,如何伪造艾什-林恩手稿一事。
当然,他并没有将众星装置与灰水晶的事情说出去,在真理之域中只能口吐真言,并无法曲解事实——但也不代表你需要什么都说。
他说完之后,蓝色的光纹并无任何反应。
魔导士们交头接耳——这是真实的。革利及伯爵的长子皱了一下眉头,向年轻人方向看了过来。
但年轻人胸有成竹,他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判断——死亡降临公会的人在牡鹿公国调查艾什-林恩手稿之事当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北境之战后他们花费了极大的代价,让金山羊家的预言派系的魔导士们作出的精确预言,以确定其手稿的所在方位。
而在方鸻一行人声称将‘手稿’带走之后,艾森葛林的预言魔导士们又再一次作了确认,以确认手稿确实是从牡鹿公国转移到了帝国境内。
那之后方鸻在‘盛怒’之下又亲自在他面前出示过那灰水晶,多方面的证据叠加在一起,出现误判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而眼下,正是他们确认艾什-林恩手稿所在的最好时机。
年轻人轻描淡写地开口道,“或许在那时你们是这么想的,但人是会变的。或许在那之后你又改变了主意,并想办法带走了艾什-林恩的手稿。”
他摊了摊手,“我有一个决定性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那就是艾什-林恩的手稿此刻究竟在谁手上。如果莱拉小姐是无辜的,你们也是无辜的,那么那手稿就不应当在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
方鸻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年轻人察觉到他的犹豫,露出捕捉到猎物的惊喜,立刻追问道:“那么艾德先生,艾什-林恩的手稿,现在是否在你身上?”
方鸻抬起头来,回答道:
“没有。”
空气安静了片刻。
年轻人明显愣了一下,马上补充道:“七海旅团的所有成员,还有莱拉小姐,艾什-林恩的手稿,是否在你们身上?”
但所有人都摇了摇头,并给出了否定的答复。
广场上安静了下去,连普通人都看出仲裁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魔导士们也停止了交头接耳,将疑惑的目光向这个方向投来。
年轻人明显有些动摇,但他马上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追问道:“那么我问,从牡鹿公国到艾音布洛克这一段旅程中,从艾音布洛克事发之日到今天,艾什-林恩的手稿是否曾经在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他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每个人都必须回答!”
“我反对,”Virus开口道,“提问涉及的范围太广,此次仲裁应当只涉及艾音布洛克事件,除此之外应与我我方无关。”
她倒不担心方鸻,但担心莱拉。她自身也是大公会出身,当然明白这些公会背后行事大多计划缜密,如果没有一点真实的信息来源,绝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翻年轻人立刻反驳,“Virus女士,我问的是与艾什-林恩爵士二十年前旧事有关的问题,不应当排除在外。”
两人看向守秘人,守秘人点点头。
年轻人再将目光投向七海旅团一行人。
但方鸻看他的目光有些怜悯,他斩钉截铁地开口道,“当然没有。”
“没有。”大猫人摇摇头。
“我也没有呢!”天蓝大声回答道。
其他人也一一否认。
广场上的空气死一样的寂静。
年轻人的脸色越来越白,他心中正在狂叫这不可能,一切证据都指向对方隐瞒了真相,但即便是他也无法质疑安吉那的真理之域的效能——除非他想在这里当场吃一记神裁。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莱拉身上。这个脸色煞白的姑娘至此刻仍旧一言不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年轻人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高喊一声:“莱拉小姐,你的回答呢?”
“我……我……”莱拉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
“你必须回答,”年轻人怒斥道:“它是不是曾在你手上!”
莱拉低下头,吃力地答道:
“是、是的……”
年轻人几乎是虚脱一样,几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接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便涌上他心头,忍不住指着那个方向冲卫兵们高喊一声,“已经确定了,抓住她!”
莱拉惊吓得后退一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但希尔薇德伸出一只手在她身后支住她。
方鸻也向前一步,拦在这位少女面前。在众人身前,守秘人也伸手拦住了那个年轻人。
广场上一片平静,幽蓝色的光纹在仲裁庭之上浮动着,并没有对莱拉或者是那个年轻人的话有任何反应——神之裁定并未降下。
“这是怎么回事!?”年轻人几乎要一蹦三丈高,“为什么没有裁定!?我已经确定了,艾什-林恩的手稿就在她身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但方鸻看着他,开口道:
“你恐怕搞错了一件事。”
“这场仲裁仲裁的是我们是否违反星门规约,以及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对莱拉出手的动机,是否真如同他们所言的那么纯粹,”方鸻一字一顿地答道,“艾什-林恩爵士的手稿曾在莱拉手上,那又如何呢?本来那手稿就是林恩家之物,而她的身份,你早就已经确定过了。”
他略做停顿。
然后才再一次开口:
“那么,按照Virus女士的提议。既然艾什-林恩的手稿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现在我们已经自证清白,”方鸻看向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一行人,尤其是那位正大惊失色的署长大人,“现在是不是轮到死亡降临公会自证了?”
年轻人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有些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完全超出预计,明明对方出示过艾什-林恩所有之物,这件事又怎么会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隐隐感觉自己可能中了对方的圈套。
但现在还不是认输的时候,至少确认了艾什的手稿在那个少女身上。他悄悄抹了一把汗,顺着有些乱的思绪说下去,“等等,既然艾什-林恩的手稿在莱拉小姐身上。那至少说明巡查卫队对她的调查并不是平白无故……可能你们卷入其中是一个误会,但艾什-林恩的手稿在这里,就足以证明……”
既然已经无法报复这些考林—伊休里安人,那至少将艾什-林恩的手稿先拿到手,并将巡查卫队给摘出来。
这是此刻年轻人心中下意识的想法,只是他话才说到一半,突然看到方鸻不怀好意地对自己笑了笑。
方鸻看向一旁的Virus,只见那位冰山女神走上台来,将一册笔记交到他手上。方鸻举起那笔记来,在对方面前晃了晃,然后问一旁的莱拉:“莱拉,你先前所说的艾什爵士的手稿,是它么?”
莱拉微微一怔,看着那笔记银灰色的封面,轻轻点了点头。
方鸻对她温和一笑,然后回过头看向那年轻人,“你说的艾什-林恩的手稿,就是这东西么?”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将那东西向前一丢,将那册笔记丢到了年轻人不远处,落在真理之域的边缘。
莱拉轻轻啊了一声,显得有点心痛。
但那个年轻人这时那顾得了其他,下意识向前一步,一把捡起那笔记。他随手翻开一看,只见那银灰色的扉页之上写着一行细小的文字:
‘我的元素与魔导术,绪论
——关于众星之秘的另一个解,艾什-林恩,于1082年,11月4日。’
他瞪大眼睛,越翻手越是颤抖。脑子里一片混乱之下,忍不住脱口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我要的是艾什-林恩的手稿,是众星装置的设计……”
在说出众星装置的一刹那,他忽然反应过来,脑子里一个激灵,下意识闭上了嘴巴。想要改口,但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步入了真理之域的范围之内。
对方是故意的!
年轻人身上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
7000字,写晚了点,加上昨天9000算是把欠的那一章补完了。
第二百六十七幕 众圣见证
年轻人下意识想要抽身后退。
但他身后身形一闪,拔出剑的箱子已经立在那儿,手中饰剑一池雪光,剑刃直指向他后心。那压低的帽檐下,面具下仅有一只眼睛警惕地盯着他,沉沉的目光之中带着冷漠。
外围的骑士们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转身便想要冲上来拦住箱子。但大猫人取下身后大剑,猛力向那个方向一掷,大剑带着尖啸向一众骑士飞去,逼得他们齐齐后退。
大剑轰然一声击中广场地面,在那里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来。像是划出一条线,将七海旅团与一众欧力的骑士分割开来。
“瑞德先生,梅伊女士,别冲动!”骑士们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提醒一句。
明明眼下是七海旅团一方占优,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年轻人也反应过来,既是惊喜又是愤怒,这些人竟然想要将自己留在这里,他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假作震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年轻人手中紧紧攥着那手稿,心思急转之下,忽然之间找到了办法。回头向革利及、霍克和多托恩三个魔导士家族的魔导士们高喊一声:“拦住他们,这是艾什-林恩关于魔导术的笔记,关于二十年前艾什-林恩事件的证据在这上面!”
他句句属实。
广场上空诚实之域毫无任何反应。
魔导士们已经反应了过来,红袍的魔导士手上纷纷浮现出魔导杖——元素使作为魔导士之中攻击最强的一系,甚至和占星术士一样从魔导士中独立出派别,享有格外尊崇的地位。
革利及家的魔导士在七魔导士家族之中也最为特殊,虽然革利及伯爵向来以霍克公爵马首是瞻,但这些赤袍魔导士在其他家族的魔导士面前往往要高人一头。
一时间广场元素力量汇聚,低沉的吟唱声回响起来,五光十色的魔法光辉从四面显现。广场上一片大乱,看热闹的市民们意识到冲突将起,纷纷向后退去,意图逃离这个地方。
但赤袍的魔导士们还没动手,忽然看到人群退开之后一行覆着灰绿色斗篷的骑士走了出来。那一行七名骑士,沉默寡言,一言不发分开奔逃的行人来到他们面前,然后面向他们,并齐刷刷从长袍下面抽出长剑来。
为首的那骑士竟是一头漂亮的雌性狮人,但似乎不是白鬃一族,而是有些混血。女骑士颈项修长,背后浅浅一层绒毛上生着美丽的豹纹,长得也有些像是一头雌性的猎豹,而不是狮人。
她披着灰色的斗篷,看不出身段,但猞猁一样尖尖的耳朵敏锐地转动了一下,转向四周声音传来的方向。女骑士双手将手中的剑杵在地上,剑尖向下,用漂亮迷人的金银异色瞳看向魔导士们,开口道:
“放下武器。”
魔导士立刻感到自己手上的法术为之一止。那种感觉就像是元素力量枯萎了下去,为阴影所攫,冬日降临,万物凋敝,“枯萎之力!”革利及家的魔导士们大吃一惊,“影树圣殿秘卫骑士?”
“我乃妲利尔-众星,”混血狮人女骑士充满磁性悦耳的声音传遍全场,“谁敢对圣女冕下出手?”
“圣女?”
革利及家的魔导士们下意识向场上看去,看向艾缇拉。方鸻的目光也正向精灵小姐看去,他当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影树圣殿和秘卫骑士还好,前者他还是才从龙后阿莱莎那里听过这个名字——
而秘卫骑士他虽然前所未闻,但大致也猜得出来是影树圣殿的圣卫。
只是他这时忽然起来为什么感到艾缇拉小姐的本名有些耳熟了。格林希尔,那不是精灵王族之姓么?
在努美林时代末期,有两支精灵在第一世界存留下来,一支迁徙到圣白树海,与当地的野精灵杂居,经过数代繁衍共居之后,形成了今天的树精灵,或是凡人口中的森林精灵。
而另一支则停留在艾奎因,成为今日艾文奎因精灵的祖先。在这两支精灵都算不上纯血,也只遗留了努美林精灵的一部分魔力特性,而在历史上三百年的巨龙战争之中,两支精灵皆参与了那场对抗黑暗巨龙的大战。
艾文奎因精灵一方是精灵的英杰,晨光圣剑的主人,考林三王之一的精灵王艾辛格。而森林精灵的王奎文拉尔则是另一把屠龙圣剑的主人,率光者,她和她的九位率光骑士的故事,在后人口中早已成为传奇。
而格林希尔,便是奎文拉尔之姓。
她后来将这个姓氏赐予自己的九位骑士,其中还包括一位凡人骑士,除了那位凡人龙骑士高文的后代在漫长的时光之中早已凋敝殆尽之外,其他八位骑士的后人,还有格林希尔本人的后裔,则在其后漫长的时光之中发展成为了而今精灵王廷的主导。
他们共享一个姓氏,格林希尔。
这便是率光一族姓氏的来历。
艾缇拉竟然来自于率光一族,那她岂不是一位精灵公主。方鸻有些意外地看向精灵小姐,艾缇拉在此之前可从来未和他们说起过此事?
虽然精灵们的王族与人类意义上的有些不太一样,他们只是享有那个高贵的姓氏,而并不具有什么特权,但至少在巨树之丘,这个姓氏还是享有尊崇的声誉的。
而且看起来,那些影树圣殿的秘卫骑士对艾缇拉尊敬有加。方鸻分明看到那个名叫妲利尔的女骑士还回过头来,一脸崇敬之色地向艾缇拉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过身去。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艾缇拉小姐究竟是什么圣殿的圣女?
虽然他早从大猫人口中得知艾缇拉小姐是独角兽少女,但她竟然是影树圣殿的圣女……?
难怪当日阿莱莎和他提到影树圣殿之时,看他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什么都瞒不过那位龙后,她应当早就已经发现了艾缇拉小姐的身份了。
方鸻正思索之间,那边多托恩与霍克家的魔导士也被一行人拦了下来。不是其他人,正是十二色鸢尾花的选召者们,虽然那些穿着黑白战袍的选召者大多数只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工匠。
但仅仅是海尔希一个人,便足以令多托恩与霍克家的所有魔导士停下脚步来。
“谁让你们进场了?”
海尔希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弑君者的头衔便来自于对巨人之王的出言不逊,顺便一说,Loofah同样来自于此。这位年轻的龙骑士居高临下地看着多托恩与霍克家的一众人,声音冷淡地开口道。
“哥!”天蓝向那边挥了挥拳头,有些小兴奋地又蹦又跳,“好样的,拦住他们!”
海尔希回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待会要你好看的眼神。
“哥?”
方鸻拉长了声音,不怀好意地看向天蓝。
只有他觉得自己是团里最大的傻瓜,还没从接二连三的打击中完全反应过来。诗人小姑娘啊一声,拍了一下脑门,自己怎么主动跳出来了?
但广场忽然之间便发生了对峙的局面,四方人马彼此鼎足,火药味渐渐浓了起来,好像大战随时一触即发。艾音布洛克的市民们纷纷四散逃离,但又没完全逃离。
他们在广场外又停下来,遥遥看着这一幕。
“待会再和你说。”方鸻也给了天蓝一个眼神。他毕竟不敢找艾缇拉小姐的麻烦,艾缇拉拿他当弟弟看待,他对艾缇拉小姐也有一种对姐姐般的敬畏。
不过广场上变化的事态,的确有些超乎方鸻想象。Virus和冥女士都还没动,就莫名其妙多了两方人马,将多托恩、霍克与革利及家的人拦了下来,虽然意外,但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他回过头,向冥与Virus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点点一头,一左一右拦住了从后面围上来那些欧力的骑士,白雪也加入其中,这位女骑士拔出剑来挡住了欧力与安吉那的神职人员。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欧力与安吉那的神职人员已经完全愣住了,他们本不是战斗人员,完全没想到事态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场的众人之中,也只有书卷骑士与银之塔的那位守秘人尚还能保持镇定。
老实说这些有也些出乎方鸻的预料之外。
他本来已经料想好了书卷骑士团会出手,也想好了自己应当如何应对,但没想到的是。书卷骑士们只是在广场四周围成一圈,而那个银之塔的守密人则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而已。
但方鸻心下虽然疑惑,但却不敢想太多,再一次面向了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则早已愣住了。
对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这些人胆大包天,竟敢在安吉那的真理之域之中弄出这么一出。但忧的却是,对方似乎比想象之中棘手得多,莫名其妙召来了这么多的帮手,三个魔导士家族的人似乎拿不下他们来。
他看了看方鸻,忍不住后退一步。但后面的箱子将剑一递,用剑尖抵着他后心,让他停下脚步。年轻人这才想起自己身后还有威胁,他忍不住看向广场中央的守秘人。
“你们在干什么?”见守密人仍旧无动于衷,年轻人有点绷不住了,“他们在破坏规矩,你们就只是看着?”
但守秘人仿佛未听到他的话一样,忽然向方鸻开口道。
“公主殿下,您真的回来了?”
方鸻一怔,还没来得及回话。他面前银光一闪,一位小小的,面色平静的妖精女士浮现在他面前。塔塔-大拇指-晨星用平静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守秘人,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阿图什,”她终于想起那个名字,开口道,“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公主殿下,”守秘人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这是方鸻自见到对方以来,对方脸上唯一显露出过的表情,“上次会面,海林之月已经升起落下了六百个轮回,灰之塔上也丛生出藤蔓与青苔,计划成功了么?”
塔塔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我不清楚,阿图什,”她柔声答道,“我能记起来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但或许是成功了吧,否则你我也不会再次相见。但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已经在龙魂化的过程之中为星辉同化,我再也想不起来了——”
守秘人脸上露出忧伤之色,“公主殿下……不过一切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至少你还在此……我会将这个消息带回罗夏尔。”
塔塔小姐点了点头。
方鸻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大概明白过来,塔塔小姐应当是又恢复了一部分记忆,这让他心中不由为此感到有些高兴,没想到此行竟然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自己的龙魂小姐与自己生死与共过。两人心意相知,彼此心灵与灵魂相连,说是朋友,但其实已经超出了友人的关系。塔塔小姐心中忧伤之时,他同样感同身受。
而妖精小姐喜悦之刻,他亦然共感。
倒是那个年轻人脸色狂变,“龙魂!?”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传闻。
但塔塔和守秘人正交谈之间,忽然天空中传来一阵轰鸣之音,几台体型巨大的构装骑士从轨道之上滑来,背后拖着长长的火花。当这些构装骑士抵达广场上空时,身后的挂钩一松,从轨道上脱离下来。
它们半空之中坠下,张开长长的蓝色尾迹,飞抵广场上,然后重重落了下来。构装骑士们举起长枪,瞄准了这个方向,然后一个声音经过扩音水晶传了出来。
“我们听说广场上发生了骚乱,特来支援。”
“广场上的人,放下武器。”
守秘人将手一扬,蓝色的光纹从半空中垂下,直接将这些构装骑士隔绝在外。
“阿图什先生?”帝国人大吃一惊。
但守秘人看也不看他们,转而对塔塔说道:“公主殿下,他们说得不错,现在银之塔仍旧是这场仲裁的主持者。安吉那大人的裁决还未降下,仲裁还未结束,即便是你与你的朋友们,也必须遵守规则——”
塔塔小姐点点头。
她身形一闪,来到方鸻肩头之上。龙魂小姐与他的骑士对视一眼,而方鸻早已胸有成竹,他抬起头看向那位守秘人,开口道,“阿图什先生,我们这么做当然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我请求自述——”
守秘人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
“我曾经历北境之战,并在艾尔帕欣见证一切,”方鸻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空,“在那场由邪教徒,来自于异界邪恶生灵共同掀起的灾难之中,我在最后的战场之上见过一个至关重要的认证。”
他看向那个年轻人,而对方已经变了脸色,“我在艾尔帕欣的银之尖塔见过你,与那些邪教徒混在一起——我向安吉那起誓,所言皆实,并愿意接受一切裁决。”
他停顿了片刻。
广场上空诚实之域毫无任何反应。
“那么现在轮到你了,你敢对此作出解释么?”
年轻人想要后退,但箱子在后面用剑尖死死抵着他,而他并非作战人员,何况就算是也未必是箱子的对手。“我们抗议……”年轻人紧闭着嘴巴,但场外革利及家的魔导士们已经发声抗议,“这个提问不在仲裁议程之中!”
守秘人看向方鸻。
“但很抱歉。”
方鸻不怀好意地向那年轻人笑了笑,“这件事恐怕并不能使你如愿,因为它和当下这场仲裁息息相关。”
“这不可能,”年轻人终于找到机会发话,“任你怎么说……”他忽然闭上嘴巴,惊恐地看到面前的那位龙之炼金术士,伸手从衣兜之中掏出一枚圣徽来。
那圣徽苍翠如初,上面横生的枝蔓之间仿佛透露出无比浓郁的生命的气息。那头林间的白鹿之上,竟然绽放着熠熠的光辉。
“……神……神选圣徽?”
整个广场都傻掉了。
圣殿会给神祇的代行人颁发圣徽,牧师,圣骑士,苦修者,皆有其对应神祇的圣徽。圣徽便是光元素力的来源,也是神职者们力量的源泉,失去圣徽,便失去神祇的信任。
也失去一切相应的力量。
但与圣殿颁发的圣徽不同,还有一类圣徽是由神所赠。
那就是神选之人的印记。
影树圣殿的秘卫们看到方鸻手中的圣徽,皆大吃一惊,“女神阁下……!?”由那位名叫妲利尔的女骑士带头,骑士们纷纷转过身来向着方鸻的方向垂向下头,并半跪下去。
只是方鸻并没有看向那个方向。
他只是向着守秘人,向着广场上的其他所有人开口道,“一位女士委托我调查影人,盲神,邪教徒之事。而今圣徽尚未收回,我的使命自未结束——”
他未言及那位女士的名字。
但在场之人心中皆浮现出那个神圣的名字来——
艾梅雅。
自然之主,森林女神与狩猎女士。
“我从考林—伊休里安来此,本是为调查北境之事而来,”方鸻目光环视广场一周,最后再次落到对方身上,“你认为此次仲裁与之无关?那么我此刻便请求见证——”
广场上一片寂静。
守秘人忽然抬起头来。
广场上空,冥冥之中,一道目光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一位温和的女士似乎正从寂静的林间、午后的阳光之中抬起头来,从林间生物之上移开了目光。
她回首,目光中已看穿了星辉之海。将默默无言的视线投向这个主物质界的广场之上,令在场的每一个人皆感受到了那道加于己身的目光。
温柔,坚定又蕴含着严厉。
接着是第二道目光。
安静,理性与无言的审视。
守秘人跪了下去,书卷骑士也纷纷跪了下去。
接着是第三道目光。
神圣,肃穆,气势如海。
“诸圣,欧力在上!”欧力的众骑士,众牧师惊呼一声,立刻半跪下去一片。
广场的市民们也纷纷跪伏,在方鸻的视野之中,人群一片一片地矮了下去。
然而他回过头。
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之下,革利及家族,多托恩家族乃至于霍克家族的众魔导士动弹不得,那个年轻人一样连抵抗的心都生不起分毫来,只脸色惨白地看着方鸻。
方鸻也注视着对方,“你来这个地方,就注定了结果,神之裁决意味着什么,你真的明白么?”
年轻人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么,”方鸻手举圣徽开口道,声音并不是很高,只是变得严肃起来,“我问你最后三个问题,你是谁?在艾尔帕欣之时,你和谁在一起?你们的谋划又是什么?”
威严的声音传遍广场。
传遍艾音布洛克。
……
第二百六十八幕 一次通讯
“干得非常不错,”通讯终端那一头,苏长风正狠狠地夸了他一句,“那年轻人我们会想办法引渡回星门这边,但帝国那儿可能还会有些波折,我们派了一支特别行动队去接应你。对了,领头的人你可能也认识,我让他给你带了一些东西过来——”
他有些感慨地看着面前这少年。
当时吸引对方进入时,不少人都持反对意见,是他和廖大使力排众议。但对方显然没给任何人丢人,相反,可以说是大大出乎每一个人的预料。北境之战也好,帝国之行也好。
星门方面当然不止是派了他一个人前往帝国执行任务,但其他小队要么是还没任何进展,要么甚至还没来得及从考林—伊休里安动身。而这边不仅仅是掌握了线索,甚至直接一举将人给抓住了。
“大使馆那边对伱也赞不绝口。”苏长风说道,“那个人证对于星门方面来说至关重要。虽然北境一战后我们已经可以控制住第三赛区超竞技联盟的一些人,但要对那些藏在星门另一边的人公开完成指控并定罪,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那个年轻人便是其中一环。”
“星门另一边……是地球上?”方鸻问道。
苏长风点了点头。
“行动的重心其实一直在星门这一侧,要调查那些针对星门港的袭击,还有这两年发生在地球上跨星门的恐怖主义活动。要调查是谁在背后支持这些人,并暗中输送利益,但这些人的身份成谜,甚至多数并不在国内——”
方鸻听得似懂非懂。
这时候苏长风身后传来巨大的施工声,那声音甚至传到了通讯终端的这一头,震得光屏都是一抖。苏长风这时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
方鸻也好奇地注视着那一头的环境。对方此刻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星门港,狭长的通道内四周都是坚固的花岗岩,但闪烁的暗红色应急灯与一条布满管线的狭长通道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艾塔黎亚。
“你们这是……?”
“这里不是星门港,”苏长风看起来挺长时间没合过眼,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注意到方鸻的神色,才摇了摇头答道,“目前我们在西西伯利亚地下某处矿井之中,这边通讯环境有些差……”
西西伯利亚地下某处矿井?
方鸻忽然想起最近在社区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说是有一批矿工在西西伯利亚某个地区失踪了,那些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有人亲眼所见一样。他虽没全信,但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但苏长风他们怎么会前往西西伯利亚去调查此事?
这事和星门又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苏长风还在星门港警备部队的序列之中,要不然此刻来和他接洽的一定是另有其人。星门港警备队从属于星门港,星门另一边的事务其他单位是没有资格越权的。
苏长风见他神情,知道他猜出了些什么。
他想了一下,开口道:“其实有些事情是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了,毕竟接下来可能还要委托你继续深入调查下去。有些事你可能得提前先作好准备,比如接下来星门还会进一步扩编。”
“这我知道。”方鸻答道。
他也不再是那个消息一点也不灵通,埋着头只知道向前冲的傻小子了。先不说团队里有个夜莺小姐时时刻刻在关注社区上发生的事情。
而他自己偶尔也会关注一下官方发的通告。
但苏长风摇摇头,“公开放出的信息只是极少的一部分,总之这件事的影响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大得多,具体原因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总之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星门可能会有变化。”
星门的变化?
在方鸻记忆中,星门自出现以来从未发生过任何改变。但苏长风应当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何况他也隐隐约约察觉了一些信息,目前各国都在扩编星门港警备部队的规模。
他又想起魁洛德团长与丝卡佩小姐对自己的提醒,黎明之星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在那之后他就再没联系上那边过。
当方鸻心中再一次升起对黎明之星众人的担忧之时,苏长风却正好说到这件事上,“对了,”他说,“前不久你不是委托我们去帮你调查关于黎明之星那两个正副团长的事情么?其实我已经查到了,他们一个叫魁洛德,男性俄罗斯联邦公民,37岁;另一个是丝卡佩,女性前美利坚合众国国民,29岁,现已入籍俄联邦。”
“丝卡佩小姐,魁洛德先生!”方鸻骤然听到这个信息,连关于星门的事情都一下抛诸脑后了,忍不住问,“他们还好么,黎明之星的其他人还好么?”
“不太清楚,”苏长风答道,“不过调查报告上说这两个人目前已经被第二赛区重新征召,事实上是调入了俄联邦星门港特别行动部队之中。至于其他人现在没有消息,但想必也差不多。”
“什么!?”
方鸻大吃一惊,被这个消息震得一时间有些失态。
他对联邦星门港特别行动部队不太了解,但第三赛区星门港特别行动部队的成员,至少是要有选召者资格的。所以这个为第二赛区重新征召,它究竟是怎么一个征召法?
他忍不住问道:“重新……征召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苏长风对他的惊讶并不意外,“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星门港的扩编并不仅仅是放出更多的准入许可,也包括对已经失去星门资格的选召者的复用。接下来你可能会看到许多熟人,但先不要太惊讶。”
但这怎么可能不惊讶?
“可失去了星辉的人,”方鸻大惑不解地问,“怎么还能回到星门之内?”
“还记得你的来历么?”苏长风问。
“偷……偷渡?”
苏长风瞪了他一眼。
方鸻因为过于惊讶一时间思维都有些短路,结结巴巴地改口道:“不对……是观光客,但大量将观光客放入星门之后,这对各国来说有什么好处?而且已经失去了星辉的人,还可以通过观光客的渠道进入星门么?”
他还是不太理解。
苏长风点点头,“曾经不可以,但接下来就说不定了,这正是星门的变化之一。两个……”他犹豫了一下,止住了口,“剩下那一部分目前还在保密条例内,我暂且不能告诉你。不过选召者的扩编是趋势,也是各国接下来的计划之一,它和星门的B,C区扩建计划也息息相关……”
“总而言之,”苏长风总结道,“小鸻,现在你应当可以明白了,各国在星门计划上已经孤注一掷,它可能会深刻地改变人类的未来,但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们眼下在星门另一边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但怎么会突然之间如此激进……”
方鸻忍不住问道。
过去两个世纪以来,人类一直稳步推进着星门计划。从第一代先行者以来,一代代选召者进入其中,不仅仅是将超竞技事业发展壮大,为商业运动带来繁荣。
更重要的是人类也从星辉之中获得无数有用的信息,科技从一个世纪之前便开始突飞猛进,人类的探测器而今早已可以轻易抵达柯伊伯带的边缘,距离踏出摇篮不过一步之遥。
正因此,星门港的B、C区扩建计划从一开始并未有太多反对的声音,人类也在一步步加深对星门另一边世界的接触,并完成自身文明的蜕变。
虽然这些年来,跨星门的恐怖主义活动,和频繁出现在地球上的邪教徒,为星门计划招致了一些非议,不知是谁在背后暗中鼓动的民众抗议活动在地球上也日益常见。
但各国政府真的有必要直接将计划推进到这一步么?
那听起来就像是正在准备应对某种危机一样。
某种危机——
方鸻心中一闪,“第三祸星,各国政府在准备应对危机降临了?”
“你越来越聪明了,小鸻,”苏长风称赞了一句,“第三祸星随时可能降临。各国上层掌握的信息远比普通选召更深入得多,对此也早有预料,而这也和你接下来可能要去做的事情息息相关。”
“我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
“第三座水晶塔,你忘了么?”苏长风道,“眼下那个出现在艾尔帕欣的重要人证已经落网,但关联着北境两座水晶塔的第三座水晶塔还下落不明,对方如此重视这第三座水晶塔,宁愿放弃在艾尔帕欣的计划也要保住它,背后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谋划。而且关于这座水晶塔,我们其实还有另一件事要委托你——”
“另一件事?”
“工匠协会的水晶塔是建立在以太脉流之上,是千年来艾塔黎亚人完成的最伟大的工程之一,用无数座水晶塔令以太脉流从狂暴变得有序,才能使它温驯地为凡人所用。而以太脉流之下,其实就是贯通各大陆,贯通空海之上的魔力网脉——或换一个说法,也就是以太之海的表征。”
“由于这件事对于炼金术士们至关重要,所以他们其实也在抓紧调查此事。考林—伊休里安的工匠们认为影人可能利用第三座水晶塔连接了魔力网脉的更深层,他们希望你能沿着这条线索,在找到第三座水晶塔的时候,去调查一下以太之海浅层……”
苏长风停顿了一下,“另外我们也有任务,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在前往帝国各地时,考察一下辛塔安各地的盖伊指数。各空陆的盖伊水晶的储量在大大减少,这个传闻想必你也听说过了,我们希望确认它是不是和光海的变化有关。”
光海即将熄灭。
方鸻忽然想起蜥人们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事情。只不过那时候他对于辛萨斯的光海没有是什么认识,时至今日才察觉出一丝意味来,但光海真会熄灭么,它和各大陆的盖伊水晶又有何关联?
他看向苏长风,有点为难。调查第三座水晶塔还好,反正他和邪教徒而今也是势不两立的关系,无非是顺收为之。但要去考察以太之海的浅层,调查光海的变化什么的,对于他来说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早了?
七海旅团还只是一个小冒险团而已。
虽然他是巧合地抓住了军方的目标,但那也是靠对方一头撞上门来,他正好有艾梅雅与玛尔兰神选的圣徽在身,又正好了解过银之塔与书卷骑士团的事情。
苏长风此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哑然失笑,摇摇头道:“你也别太过担心,我也只是告诉你这些信息而已,并不是让你一定要去做到。不过你之前总是表现得太过神奇,让大家都忍不住有了这之外的期待,说不定你这次也能再创造一个奇迹也不一定,我相信有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方鸻这才点了点头。
他心下还突突直跳,但倒不是紧张。一方面是终于得知丝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团长的信息,而且得知黎明之星可能不久之后要重返艾塔黎亚的惊讶与喜悦。
另一方面也是得知了如此多震撼的消息。
星门港的变化,各国政府的计划,第三祸星的降临。而有些东西苏长风没说,但他其实也能猜得明白,各国如此紧迫地扩张星门计划,第三祸星的降临肯定没想象之中那么简单。
第三祸星真的只是影响艾塔黎亚那么简单么?
苏长风自己此刻也在西西伯利亚的地下矿区之中,星门什么时候还要负责调查地球上的事务了,何况还不是发生在国内的失踪案?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年来地球上异象频现,各种流言在社区上传得很广,虽然其中大部分都已被证伪,但还是在民众之中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声音。
那些为人所煽动的抗议运动正是因此而来。
再联系上北境他曾经在影人那里听过的那些话语,方鸻隐隐感觉第三祸星的降临,可能会极大改变未来星门两端的一切格局。
苏长风提前告诉他这一切,一方面是他在帝国的活动看起来得到了星门港方面的信任,一方面看起来也是为了给他一个紧迫感。方鸻的确感到了这样的紧迫感,变化将至,七海旅团必须要在那之前找准未来的航向。
由于一时间获得的信息太多太杂,他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最先的目的,愣在光屏之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倒是苏长风看着他,主动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方鸻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对方问道,“我想知道那个年轻人的身份。”
苏长风说了这么多,但那个年轻人才是这一切的起点,其背后的幕后主使者在北境的谋划,还有那遗失的第三座水晶塔的坐标,其背后无不和那个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要弄明白这一切,他至少得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为什么军方对此如此重视。
可惜当日在仲裁庭上,那年轻人最后选择一言不发。在真理之域中,对方要么口吐真言,但也有一言不发的权力。
虽然在那样的情况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言不发本身也是一种回答。与邪教徒勾结,在艾尔帕欣发起一场针对邻国的恐怖袭击,放在艾塔黎亚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容置疑的罪证。
因此欧力的圣骑士们在守秘人的许可之下,在三位神祇的注视下,当场拿下了那个年轻人。不过对方在欧力骑士团的看管下,同样没透露出半点信息,他们唯一掌握的也仅仅只是这个人证而已。
当然,巡查卫队那边自然也难逃其咎,那位总署署长连同一大批人同样被捕入狱。七魔导士家族也受到牵连,但他们稍微好过一些,只是正在接受圣殿方面的调查而已。
毕竟推翻的也只是艾音布洛克事件的调查结果而已,而艾什-林恩手稿的存在反而证明了七魔导士家族原本的说辞存在一定合理性,唯一牵连其中的也只有那头帝国的枭鹰。
但霍克公爵这个地位的人物,完全可以推脱自己只是受人懵逼,虽然这对他在王廷的声望极为不利,但总好过陷入与邪教勾结这个泥坑之中。
只要那个年轻人一天不开口,方鸻也一天拿那位公爵大人没办法。
而且这件事真正的关键,其实是帝国本身的态度。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苏长风答道,“那年轻人与超竞技联盟北美分部背后运作的一个基金会负责人有绝对的亲缘关系,虽然亲缘关系说明不了任何事情。但掌握了这个人证,我们就可以申请对其进行进一步调查。”
“国内这些小角色,在我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就算这一次把他们清理干净,那些人总还能再安排一批人渗透进来,”他摇了摇头,“但只要查清了这个人与龙火公会,鸦爪圣殿之间的关系,那么我们就可以正式向星门总署提出申请,要求第一赛区自查,甚至我们派人前往‘协助’调查此事,从而从根源上解决麻烦。”
“正因为涉及到跨国与跨区域之间的星门合作,因此我们才必须要掌握确切的证据,这个人证才会对我们如此重要。”
“可既然如此,”方鸻忽然想到一件事,“回想起抓捕的过程,我却总觉得有些过于轻易了。”
“看来你也察觉了。”苏长风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在他印象中,这小子还是个典型的愣头青,为了目标可以不顾一切地向前莽,才会搞出来偷渡星门,将整个星门机构都惊动了的事情来。
但好像不知不觉,对方竟然也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他沉默了一下,才问道:“那你说说看。”
“我只是在事后才感觉到这一点,”方鸻一边回忆起不久之前在艾音布洛克那场仲裁,一边答道,“虽然的确七魔导士家族,帝国人给了我们很大的阻力。但在整个事件之中,我总觉得好像有一方隐身了。”
他抬起头来,与苏长风对视了一眼。
两人从各自的目光之中看出了那个答案来。
第一赛区,超竞技联盟。
……
第二百六十九幕 双生
目光正穿过横贯天际的钢梁,弗里斯顿于空港出口处长久地伫立,继而转身。
淡然的目光中,灰白的栈桥直插入天空,艾音布洛克的瓦红色市区向着地平线的方向延伸着,班船摇着钟,巍巍然的庞大船身悬挂着气囊,正在缓缓靠港。
伸手摄了摄风衣衣领,单片眼镜折射着天光,视角的余光中,栈桥下方一排排黑盔黑甲的士兵正在列着队,将精密的构装体一台台顺着钢轨送上那些灰色的战舰。
历经千年帝国战隼的徽记,被浇铸于黑铁的船身之上,满是划痕,历经了岁月,鲜血与火焰。
他长久地看着这一幕。
“弗里斯顿,你想过有朝一日帝国会变得何等光辉么?”
“当技术不断地前行着,而我们也终将见证那一天的来临。”
一只手正高高举起那权杖,穿过杖头上宝石的光,犹如映入了天空的色彩。
照入两人眼中。
“凡人的时代走过了一千年——”
“而那些在银色的时光之中所交予我们的一切,而今也要由我们去给出那个答案了。”
“弗里斯顿,你说说看?大炼金术士艾德,如果他的目光可以看穿未来的迷雾,可以落在我们的身上……也会为他身后之人所行的一切,而感到骄傲么?我们做到了一切,也战胜了巨龙,也主宰了这个凡人本身应当无法主导的世界……”
“凡人曾期许的一切,而今都一一实现了。”
“都实现了么?”
这位奥述人的会长轻轻一笑。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正在他手心中旋转的罗盘,铜轨在阳光下闪烁着淡金色的光泽,透明的玻璃下,每一枚齿轮都如同艺术品一样精美、漂亮。
但他只是神情淡漠地看着这件精密的物什,随手将之一扬,将罗盘旋转着从高空中丢了出去,看它在外延的管道上撞得四分五裂,玻璃一片粉碎,齿轮飞溅而出。
摔坏的罗盘翻滚着,坠了下去。
“艾什-林恩,可惜了。”
弗里斯顿迈步向前走去。
下面的士兵们听到声音,纷纷抬起头来,看到他,又放松下来。
他脑海中正浮现出那张少年的脸孔来。
“炼金术士应当不仅仅是希望自己走得更高,而是看着未来不断向前延伸。”
“我希望看到更远处的风景,大陆的边缘总会限制人的步伐,但星与海,云与月背后的风光却是无限的。”
少年穿着炼金术士的大衣,领口上别着的海林晨星正闪耀着,与他手中的圣徽遥遥相应,立在众骑士,众圣职者,众艾音布洛克的市民之间,立在那广场之上,吸引了每一个人的目光。
阳光正行过云层,将金色的利剑洒向大地,落在那片不大的空地之上。
“你来这个地方,就注定了结果。”
“那么,我问伱最后三个问题——”
威严的询问,行遍广场之上。
而那一幕的情形,也久久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弗里斯顿忽然抬起头去,才看到一位苍老的内廷仆从正等在自己面前,见他看过来,俯身向他行了一礼,“会长大人,陛下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专船,他正在银盔廷等你,别让陛下等太久。”
“黑军准备好了么?”
“我无权置喙,大人,”仆从答道,“请大人面对面与陛下质询。”
弗里斯顿轻轻颔首。
……
“这就是我要说的一切。”
冥看着光幕上的一张张面孔,安静地说道。
她目光之中皆镀上了一层银辉,只沉默下来,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意味。
“神选,圣选,众星的预言,且不谈那些虚无缥缈的传闻,他至少还是安洛瑟,安德-乌列克的学生,他的工匠水平你们怎么看?至少罗薇是远远比不上的。”
“罗薇是妖精使,和他正好可以搭成一对,他还是战斗工匠……”
“你们对银之塔来人怎么看?”
“我更好奇的是他的龙魂,那个龙魂似乎与银之塔有些关系。”
“银之塔在研究自然龙魂?”
“不过这样一来,他在梵里克之所以可以操纵龙骑士修玛就说得通了。”
“但自然龙魂不是有沉睡期么,他是怎么做到在第一世界与龙魂定下契约的?”
“冥,你有和他讨论过龙魂的事情么?那个龙魂可能是被动觉醒的,他不一定了解。”
冥摇摇头。
“我提醒你们一下,”她说道,“他对你们的印象并不好,而我也只是在芬里斯与涅瓦德教过他两次,才与他关系没那么糟而已。”
“你干得很好,冥。”
人们议论了一下。
“你们怎么看?”
“一个未来的空骑士,可能性很大。”
“一线顶尖的苗子。”
“有冲击十王的潜质么?”
其他人摇摇头,“现在谈这个还为时过早。”
“可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事怎么说?”
“一帮蠢货——”
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冥。
“冥,你认为有可能将他拉向我们的阵营么?”
冥怔了一下。
她想说自己可以试一试,但心中头一次也有些迷茫。
这位构装女王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看不穿那个小家伙。她一次次见证方鸻的另一面,但好像每一次都仅仅只是揭开了其中一面而已。那个明明看起来单纯的小家伙,却好像永远隐藏在重重的迷雾背后,令人琢磨不透。
要是他和自己在一个时代,说不定自己也会对这个小家伙产生好奇吧?冥对自己心中生出这个想法不由感到一丝荒谬。
但这却是她心中真实的感受。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多变,如此令人看不透的新人。
她也自问不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人。在第二世界,在陈列那些显赫名字的列王长廊之中,她不知读过多少令人神往的故事,那些闪烁于星门历史之上的群星,每一枚都光弧夺目。
她第一次见到方鸻时,只以为那是另一个Loofah。
但现在,她感到自己在亲眼见证另一段传奇的诞生。其他人还认为谈及十王为时过早,但她却不止一次回忆起自己在列王长廊之中看到的那些故事来,那正是正发生在那个少年身上的故事。
……
白雪走出自己房间时,正好看到Virus立在露台上。
那位冰山女神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袍,背对着她,目光注视着暮色下的艾音布洛克。夕阳从云层之间拖拽着长长的影子,在艾音布洛克西面的天际留下一片火烧一样的云霞。
那云霞映衬着这位Elite副会长的背影,将铜色镀于她如雪的长袍之上。
少女微微怔了一下,“Virus姐?”
Virus回过头来,看向这个银色维斯兰的骑士公主,“你们商量好了?”
“什么?”
“我知道你们和弑神者达成了一致,”Virus淡淡地答道,“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是么,银色维斯兰竟然与昔日同盟达成了一致,就好像那时候一样。”
白雪的目光也沉了下来。
少女面上淡淡的微笑消去了,用镇定的目光看着这位冰山女神,“我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也不知道圣约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大概听说过一些Elite的来历,可竞争这样的事情本是公开的,前辈要威胁我么?”
“威胁?”Virus摇摇头,“用不上,只是想提醒你们一些事情。”
“前辈但说无妨。”
“你们知道艾德去过伊斯塔尼亚,但你们打听过那里发生了什么么?”
白雪微微一怔,皱起眉头来,“伊斯塔尼亚?”
“伊斯塔尼亚已经成为了一个全新的王国,旧王已逝,新王登基,现在这个古老的沙之王国正由大公主鲁伯特与她的兄长执掌着,”Virus答道,“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故事,想必你们银色维斯兰不会不知道。”
“但很少人知道的是,七海旅人号就是由大公主鲁伯特赞助并在坦斯尼尔建造完成的。那位公主殿下并不是七海旅团的一员,但却将自己视作七海旅团的一员。”
“那位公主殿下之所以会如此相信他们,是因为在那场席卷沙漠的风暴之中,艾德亲自改变了那个沙之王国的命运,他也正是在那时获得了艾梅雅的认可。”
Virus犹如亲眼所见一般叙述道:“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在最后的那场战斗之中,出现了一黑一白两台龙骑士。”
少女面色骤变。
而Virus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她,“你们以为他只与海魔女只有一面之缘,但我要说的是,不久之前,那台白骑士在艾音布洛克那一夜的战斗中,再一次出现了。”
“圣杯骑士……”
白雪喃喃一声。
而Virus丢下这番话来,便向前走去。
“所以说,”她在经过白雪之时,最后开口道,“你们还打算接纳他么?”
白雪已经心完全乱了,她转过身去向对方追问:“海林王冠在他手上,弥雅把所有人都骗了?”
“海林王冠?”
Virus摇摇头,“错了,双生之协。”
“双生之协!?”白雪自己都被这个名词吓了一跳,“你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但她心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犹如福至心灵一般,白雪反应了过来。
叶华!
……
房间之中有些安静。
但方鸻隐隐能听到有喧嚣声从外面传来,他一边挂上了与军方的通讯,然后披上外套,走出门去,带上门。
来到走廊中,他抬起头最后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虽然对这座艾音布洛克的巡查卫队总部没什么好感,但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从这扇门内走出,最后一次穿过这条走廊。
接下来,是回到齿轮与魔导书的时候了。
普舍与其他人还在那里等着他们与莱拉的归来。
只是迈步之前,他忽然心有所感。
“塔塔小姐?”
龙魂小姐正从他面前浮现出来。
妖精小姐仍旧穿着第一次与他相见时那样轻盈漂亮的草叶裙子,赤着双足,身后轻盈的妖精羽翼,一头翠绿的长发,安静的、绿色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的骑士。
那眸子的深处,藏着隽永的目光,与一丝丝闪烁的银色的光辉。
那是星辰的光芒。
“骑士先生,没什么想问的么?”
“我的确是有许多想问的,”方鸻想了一下,回答道,“可塔塔小姐也说了,并不能回忆起所有的事情来,而我答应过你,要和你一同找回所有原本属于你的记忆。那么有些事情,等到了银之塔再说吧,那之后……我们就去罗夏尔。”
他不由回忆起那天仲裁之后,银之塔的守秘人与之间的对话。
其实与外界的许多猜测不同,那场对话十分简单。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到海林水晶,”当时银之塔的守秘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如此说道,“不过你既然得到艾梅雅女士的认可,想必这也是海林水晶选中你的原因——”
“听说你也是大陆联赛的参赛选手,”对方停了一下,“那么很期待你来银之塔那一天,我们会在那里等你。”
说完这样的话,书卷骑士们便离开了艾音布洛克。
他那之后也问过自己的龙魂小姐,但塔塔小姐似乎除了记起那个叫做阿图什的守秘人的身份,似乎也并未恢复太多的记忆。
“阿图什应当是可以信任的,”她如此说道,“他在银之塔等待骑士先生,骑士先生应当可以去那里看看。”
“海林水晶是什么?”方鸻问。
“骑士先生还记得弥雅小姐交给你的匕首吗?”
方鸻当然记得,那就是龙魂小姐的来历,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我想,”塔塔答道,“即便那不是海林水晶,也应当与之有一定联系。”
方鸻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走廊。
而走廊之外,巡查卫队总部的大厅之中,大猫人正放下烟斗,目光注视着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玻璃拱顶上那片暮色沉沉的霞光。
他用爪子抚动柔顺赤红的鬃毛,令铜环发出细碎的响动,脸上淡淡的伤疤舒展开来,微微眯起眼睛,银灰色眸光闪动着,另一只手轻轻将圣剑靠在护栏之上。
他低下头,大厅之中正寂静无声。
七名骑士皆低头俯身于精灵小姐身前,一手按于膝头,一手拄剑,长长的斗篷,正垂于身后,拖在地板上。
艾缇拉双手交叠着,用平静的目光地看着他们。
妲利尔抬起头来,尖尖的猞猁耳朵微微颤抖着,“圣女冕下,圣林出事情了。你偷偷离开影树圣殿,大祭司他其实不是不知道,但他知道你是为了调查你弟弟的事情才离开圣林,因此并没有过问。有大骑士瑞德和你在一起,本来也应放心,可是——”
“是鲁伯耶特告诉你们的么?”
“是的,”妲利尔说道,“你们离开白树塔恩之后不久,鲁伯耶特便通过圣树与我们联系上了,我们才知道你们已经抵达了考林—伊休里安,随后又从北境大战之中了解到你们的动向,才来到帝国。”
“圣林——”
艾缇拉止住她的话头,“冬天总会来临,阴影总会穿过林间,没有什么是将生之死,那不过是自然界正常的循环罢了。可那些都是森林告诉我们的一切,不必放在这里说出来。”
精灵小姐的话语声音平静,悠长,好像在唱着歌儿一样,与平日里大不一样。
她看向妲利尔,“你们希望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女骑士点点头。
“这就是艾缇拉小姐的营业声线?”罗昊远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说,“那个什么影树圣殿的圣女这个人设也太棒了吧,我差不多好了。”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后击了一下,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大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瑞德眯起银灰色的眸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得对圣女冕下无礼。”
他指了指那些骑士,“小心他们找你麻烦。”
罗昊赶紧闭口。
“瑞德先生,”姬塔却问,“你和艾缇拉小姐要回去了么?”
大猫人微微一笑,用巨大的爪子摸了摸学者小姐的头,“别急,我们还是会看完你们最后这几场比赛的。”
“可是……”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姬塔,”瑞德答道,“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么,风引种子与泥土相遇,也会使故事深埋其中,发芽成长,并化为参天大树。”
“可它终也会使羽絮飘散,使故事中的每一个人分离别散;风引我至此,又使我们离开,可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重逢。”
他笑着说道:“别忘了,我和艾缇拉在七海旅团还挂着名字,无论我们到什么地方,都始终是这个团队的一员。”
姬塔低下头,闭上嘴巴。
“我期待与你再会的一天,”梅伊将自己的盾放在身前,挺着胸看着大猫人,“你是一个合格的骑士,瑞德先生。”
“我也是,梅伊小姐,”大猫人向她挤挤眼睛,“代我向坦罗圣殿问好。”
梅伊脸红了红,罕有地有点慌张的样子。
她又严厉地看向帕帕拉尔人,但帕帕拉尔人连连向她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大厅中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若有所察地向一个方向看去,看到一袭炼金术士大衣的方鸻出现在那里。
大厅之中还剩下的巡查卫队的卫兵们无不收敛了一些,变得有些拘谨起来,看向方鸻的目光大为不同。虽然艾缇拉出身于白廷,是圣林少女,那些影树圣殿的骑士看起来也不大好惹。
当相比起来,面前着一位可是艾梅雅的圣选,神选之民。何况他本身还是一位龙骑士,一位拥有着龙魂的,未来的空海之上的霸主。只要他不夭折,那么未来必定会成为艾塔黎亚的另一个传奇。
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可能会客观评价一位还未成长起来的未来之星,但对于这些卫兵来说,这就已经是一位彻彻底底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更不用说工匠协会还站在他一边。
他们心中早已将前总署署长骂了个半死,只低着头,生怕这位未来的龙骑士先生万一想起先前的不愉快,来找他们麻烦。
但方鸻却并未去看这些人。
“艾缇拉小姐,”他看向精灵小姐,“你真要回巨树之丘了?”
“暂时不会,艾德。”艾缇拉看着他,声音柔和下来,“我们还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圣女冕下……”女骑士急了。
“妲利尔,”艾缇拉严肃道,“艾德是女神的选民。”
骑士们听到这个称谓,一下子拘谨起来,有些紧张地看向方鸻。
他们可以无视其他人,但影树圣殿的两位女神,艾梅雅也是圣林信仰之中重要的一部分。艾缇拉在外行走之时,也是自称为艾梅雅的德鲁伊,这并不违反她的信仰。
林中交织的光与影,两位孪生的女神关系本来就与其他众圣大为不同。
……
明天打牌,请假,懂得都懂!
昨天错了一个地方,是第三祸星,不是第四,打太快了没注意……
第二百七十幕 自然龙魂
马特里将最后一根钉子在招牌上固定好,举起羊角锤敲打一番,然后身体后仰,上上下下将之打量了一番。
夕阳下,上面的齿轮与魔导书早已不如它设立之初那么崭新,满是划痕、磨损,甚至还有几道裂口。正犹如这条在暮色之中的街道一样,它曾见证了艾音布洛克的兴建、繁盛,然后又在时光之中落幕。
而今不过成为被这座城市遗忘的一部分——
马特里还记得自己年轻时来此,而今腮边已满是胡茬,皱纹爬上了脸颊眼角,结了婚,也有了家庭与孩子,成为了这座旅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握着锤子爬下梯子,忽然之间心有所感,转身向后看去。
陈旧的建筑之间,大道之上铺设的石板坑坑洼洼,最近才下过雨,在夕阳下泛着光,犹如一面面镜子。街道上行人正停下来,不约向着那个方向看去,赤色的云霞之下,高大的狮人骑士正将大剑扛在肩上,立在街口。
在他身后,是一行披着灰袍的骑士。
与他们之间的精灵小姐。
在往后,方鸻、希尔薇德、洛羽、姬塔、罗昊与箱子,还有帕帕拉尔人,梅伊小姐皆在其中,除了天蓝之外,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皆在此,连塔塔小姐都安静地坐在自己骑士的肩头之上。
巴金斯和谢丝塔遥遥吊在众人之后。
但马特里看向的却只是人群之中的那个少女。
少女双手紧张地交叠着,略有些拘谨地站在众人之间,抓着已穿旧褪色的魔导士长袍,白皙、小小的脸蛋上,托着一副朴素的黑框眼镜,身形因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纤弱。
“莱拉?”已有行人先一步叫了出来,那个人脸上先流露出惊讶之色,继而很快转为惊喜。他的目光很快一一扫过莱拉身后的每一个人,忍不住再补充了一句:“莱拉,你们回来了?”
阔别月余。
少女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看着这儿所熟悉的一切,看着齿轮与魔导书那陈旧的、饱经风霜的招牌,竟生出了一丝晕眩与不真切感。那种不真切并非是害怕,而是近乡情怯的感触。
那一夜,当这儿所有人都为了她而站出来的那一刻。
她内心中,早已将这里当作了自己在这座城市唯一的家。
一道身影从旅店之中冲了出来,犹如一道闪电般,一头撞进了莱拉怀中,将带她撞得后退一步,只能有些手足无措地任由对方紧紧抱住自己。
那是个身形娇小的姑娘,留着一头漆黑的长发,抬起头来用满是担忧的目光看着莱拉。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有着帝国人典型的特征,平坦的额头,高高的鼻梁,眼睛的轮廓很深。
方鸻认识这个姑娘,他们在古金家的工坊见过一面,这个姑娘叫做布丽塔,帝国人,是莱拉在魔导士学院之中的好友。
“莱拉!你总算回来了,”布丽塔忍不住说道,“你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么吗?你怎么会惹上那些事情,惹上七魔导士家族那些人,连我父亲都不太好插手这件事!”
“我回来了,布丽塔,我真的回来了,”莱拉眼圈儿也显得有些红,“多亏了大家,也多亏了艾德先生他们。”
大猫人将自己的大剑从肩头上放下来,听了这话微微一笑。
“太好了,太好了,”布丽塔连声说。她一边有些感激地看向方鸻一行人,礼貌地向大伙儿点点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将莱拉救出来,我差一点就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一边说,声音都有些哽咽。
“也谢谢你,布丽塔小姐,”方鸻也向她轻轻颔首。这姑娘家境很好,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通过家里向艾音布洛克施加影响,虽然层次没到七魔导士家族那个地步,但也或明或暗帮了他们不少忙。
莱拉有一个好的朋友。
她虽然只身一人在这城市之中,但总算凭借着自己的真诚获得了许多人的同情与喜爱。
包括那个行人在内,他听完众人之间的对话,忍不住有些激动地转过身向长巷的另一头跑去,以至于中途还跌了一跤。但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便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向人们喊道:
“莱拉回来了!大家,莱拉他们回来了!”
“每一个人都回来了!”
许多人都有些意外地向这个方向看过来,甚至有人打开了窗户,一道道的目光,有好奇的,也有善意的——但大多是善意的。人们纷纷惊讶地看着方鸻,看着大猫人与他身后的骑士们,一边善意地与莱拉打招呼。
“莱拉,你回来了?”
“莱拉,你们没事了,我也听说了昨天的那场审判。”
“莱拉,书卷骑士们认为你无罪了?”
“太好了,真是众圣见证。”
人们纷纷围了上来。
让莱拉既是手足无措,又是感动。
她从未想过,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有如此多的人关心着自己的事情。在艾音布洛克的关押期间,虽然因为有方鸻、冥与Virus的存在,让她不至于受什么虐待,但每天也无一例外皆在无尽的不安之中度过。
她此刻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孔。
虽然那些人之中,有些人或许并不是真正与她感同身受,他们在这儿,或许也只是因为同样身为弱者,身为这座城市的被遗忘一角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同仇敌忾。
可那目光之中,那神情之中所浮现的真切,那种与她共同并肩而立的真诚,还是一下就击穿了少女本就脆弱的心防。
不知道为何,莱拉感到眼镜雾蒙蒙一片,她只不过用手将其揭起来,轻轻擦拭了一下,泪珠子便忍不住跟着滚落了下来。
“谢谢……”
“谢谢大家。”
方鸻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又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大猫人。
瑞德正用爪子抚摸着自己编成辫子一样的鬃毛上的饰环,用雪白的指甲划过铜环上的每一道蚀痕,他留意到方鸻的目光,用灰色的眸子看向后者。
玛尔兰曾告诫她的众骑士,所行正义之事,追寻公正之理——
但正如先行者们所追寻的真理,那闪耀于星门之上的精神。也曾有人问他,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阳光正在消逝。
夜色下起了风,那风来自于四叶草平原之上,穿过这座历久弥新的城市,晚风正扬起狮人骑士身后的鬃毛。
大猫人抬起头,注视着那从赤红转向深紫色的天际,举起爪子,对方鸻做了一个倾听的姿势。
风自会述说一切——
方鸻轻轻点头。
但荒原上的风或许也回答不了的问题。
这一刻得到了回答。
人群自动分开出一条道来,让泪眼朦胧的少女,看到了出现在那之后的普舍,马特里与罗莎。那个老商人正看着他们每一个人,马特里与罗莎站在他身后。
胖乎乎的罗莎手捧着心口,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但老商人却只是看着方鸻,“你们回来了。”
方鸻颔首。
“我们回来了,普舍先生。”
如约定一般。
“欢迎回来。”
……
“干杯!”
旅店彻夜不休,炉膛里升起了火焰,明亮的火苗上架着烤架,涂了一层蜂蜜的烤肉在火上发出兹兹的声音,向下面滴着油,偶尔落在木柴上,立刻炸起一团明亮的火花,‘噼啪’作响。
人们举起手中的酒杯,再次齐喊一声,“干杯!”声音震得旅店的天护板都扑簌簌落下灰尘来,但却无人在意。有人捧着琴,叮叮咚咚奏出小调来,大醉酩酊的邻居们正走着调唱着歌,“为了小莱拉再唱一首!”
人们起着哄。
起哄随即化作了一片欢声笑语。在这些居住在旧城区的人们眼中,这或许不仅仅是一场狂欢,更是庆祝他们对于上城区那些大老爷们的胜利。
一场几不可求的胜利——
因为每个人都明白,若不是因为方鸻一行人,他们几乎不可能有机会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他们甚至可能再也见不到莱拉,再也见不到齿轮与魔导书再次开张的那一天。
虽然那对这片城区来说,也不过是许许多多的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们只不过是小心翼翼地活着,日复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或也不可能注视到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而两者的交集,往往意味着不幸。
他们就像是浮于这座城市之上的尘埃,一座庞大机器上一个不起眼的零件,有一天会老去,会被替换,但无人在意,甚至察觉不到那个人曾经存在过。除了他们彼此之外,再无人关心他们彼此的名字,他们是谁,曾经属于什么地方,是谁的家人,谁的一切。
小人物们共同高喊着,发泄着内心之中的不痛快,抑或是痛快。消息灵通的人已经打听到了关于那场审判之中所发生的一切,知道他们这一次是赢了,而且赢的还是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一头帝国的枭鹰。
方鸻只一个人坐在旅店的角落,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旅店之外所升起的一团篝火,注视着人们载歌载舞。他端起几乎有自己头那么大的木质酒杯,呷了一口,麦酒苦涩的回味几乎让他连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下一刻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里的旧广场上平日里当然不能举行什么篝火晚会,但这会儿巡查卫队的人知道是什么人在这个地方,贸然也不会来找他们的麻烦,因此只当作看不见处理。
“不会喝酒就不要装作会喝酒的样子,”大猫人将杯子从他手上拿过去,呷了一大口,摇摇头,“浪费,这酒不错。”
“不错么,咳咳,”方鸻咳嗽了两声问,“我只觉得苦。”
“小毛头还想学大人,”瑞德看着他直摇头,“小男孩想要长大,还需要经历许多风雨,经历了那些大风大浪之后,你自然就能从中品出许多味道了。时光中沉淀的是苦涩,但却回味无穷,那些落魄之中的美好,要等你经历了那一切之后方能明白。”
方鸻有些好奇地看着大猫人。
他与瑞德,艾缇拉还有天蓝等人的相遇只不过是一场偶然,而而今也已到了要分别的时,一晃两年有余,那些记忆之中的点点滴滴,此刻皆化作旅途之中的涓涓细流,流淌在他的心间。
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大猫人,也不了解精灵小姐,“瑞德先生也落魄过么?”
“人都有落魄的时候,”大猫人放下酒杯,又拿出烟斗,用打火石擦了擦打出火星,落入其中,然后端起烟斗,但并未叼在口中,而是说道,“只不过人们心中骄傲,轻易不言,经历了那些失落之后,人们就会迅速地成长起来。”
他爪子里托着那烟斗,一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沉默不言。
方鸻也沉默不言。
过去他无法理解大猫人为什么总是那么云淡风轻,但经历了这么多旅途,见证了这么多的事与人之后,他渐渐有些理会那种情感。
“瑞德先生,”方鸻岔开话题,“其他人呢?”
“帕克那家伙带着箱子不知道鬼混到什么地方去了,”瑞德这才将烟斗叼在口中,然后吐了一个烟圈,“那个小胖子也和他们一路去了,洛羽与姬塔在一起,在研究他们魔导士自己的事情。”
方鸻点了点头,希尔薇德也早早去睡了,谢丝塔和她在一起。巴金斯倒是在这大厅中,那位水手长在这环境下倒是如鱼得水。莱拉也上楼去了,这些天下来那姑娘早已撑不住了。
虽然她才是这场庆祝的主角,但大伙儿对此也能谅解。
布丽塔则更早一些便离开了,那姑娘的家教很严,是不可能放她在旧城区这样的地方过夜的。
至于……方鸻忽然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混在人群之中,企图从自己面前偷偷溜过去。他心中一个激灵,提高了声音高喊了一声:“天蓝……你给我回来!”
那身影吓得呆了一下,赶忙转过身来,看到是他,转身就逃。但大猫人已经一个箭步上,拎着这小丫头的后领,将诗人小姐给拽了回来。天蓝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也不反抗,只乖乖被大猫人抓回来,只是看着方鸻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一副正转着鬼点子的样子。
“你怎么回来了?”
方鸻有点好奇地问。
“我和那家伙打过招呼了,”天蓝眼珠子一转,答道,“我才不要回十二色鸢尾花那么无聊的地方。”
诗人小姐自从当初被十二色鸢尾花的人从广场上带走之后,就音讯全无,方鸻估摸着对方是连通讯水晶都给她哥哥给没收上去了。
而那是一位龙骑士,当时审判已经结束,书卷骑士们自然不会反对对方带走人。其他人就算是有心,也没这个胆子。七海旅团对此倒是有些发言权,可惜那是天蓝的哥哥——
方鸻心知肚明天蓝是从十二色鸢尾花偷偷溜出来的,现在正主找上门来,还是她的兄长,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天蓝自己也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当场就焉了,直接给对方拎了回去。
不过不管怎么说诗人小姐也是七海旅团的一员,他倒不至于这么就放着不管。本来是打算等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再去联系十二色鸢尾花那边,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冥和白雪也告诉过他,以他现在的名气,就算是十二色鸢尾花的人也得给他一个面子。只是不知道天蓝在十二色鸢尾花究竟是什么地位,如果仅仅是海尔希的妹妹还好,十二色鸢尾花不会为了一个非精英成员和现在的七海旅团过不去。
再说天蓝留在七海旅团,对于十二色鸢尾花其实是有好处的。
只方鸻也没想到的是,天蓝竟然会自己出现在齿轮与魔导书,看她的样子,像极了又是偷摸溜出来的。让他不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究竟是天蓝这家伙太会逃了,还是十二色鸢尾花的实力其实并没想象之中那么强?
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外加堂堂一位龙骑士,连个十五六级的小姑娘都看不好?
“那是你哥哥。”
方鸻没好气道。
他不由想起了唐馨,还好自己的表妹没有这一位这么令人头痛,令他一时间都忍不住有些同情起海尔希来,“你是十二色鸢尾花的现役选召者,就算是七海旅团的成员,但我们得以正式的手段将你的关系转过来。”
天蓝连忙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团长大人行行好,少念经。再说了,那家伙又不喜欢你们,团长你给他说什么好话?”
方鸻只当作没听到。
他盲猜那位夜莺十王并不是什么不喜欢七海旅团,只是将他们一视同仁罢了。
这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海尔希在第二赛区的名声,基本和Virus在第一赛区差不多。两人皆是臭着一张脸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出了名的,因为基本没把几个人看在眼中,因此看不起七海旅团倒也并不那么令人不愉快。
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本来也没打算亲自去和那位夜莺十王打交道,反正只要直接和十二色鸢尾花接洽就可以了。方鸻自恃自己对于十王这一级别的选手还是颇为了解的,他上上下下将天蓝打量了一番。
怎么哥哥这么厉害,妹妹这么废材。
Virus和冥向他询问了一下天蓝的事情,不过他怎么看自己团队之中这位诗人小姐,在十二色鸢尾花都不像是什么重要人物。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是逼着这位诗人小姐在升级,为此早已头痛欲裂了。
关于天蓝在团队之中的等级问题,早就成了七海旅团最大的痼疾之一。
可这位诗人小姐表面上满口答应,实际上就是抓住机会就摸鱼。
方鸻还想再说什么,但忽然之间他看向天蓝身后,一下子住了口。他发现那位夜莺十王,十二色鸢尾花的副会长正站在那个地方,冷冷地看着自己。而除了对方之外。
冥和白雪竟然也在那个地方。
还有那个名叫妲利尔的影树圣殿的女骑士,对方正和梅伊在一起,用一金一银一对异色瞳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海尔希分开人群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而天蓝为了从大猫人爪子下脱困,正滔滔不绝说着自己老哥的坏话。几乎把海尔希自出道以来,甚至于出道之前的那些对她怎么不好,怎么讨人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捡来一一数落了一遍。
然后她就感到有一只手在自己肩头上拍了拍。
天蓝正说得兴起,有些不耐烦地将那手推开。只是她推了一下,却发现没推得开,不由有些意外地回过头去,嘴上还说着,“谁啊,怎么老打扰人家说话的,真讨——”
但话才说到一半,就化作了啊一声惊叫:
“啊!”
天蓝立刻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地看着对方,“哥,你来了啊。我……我只是太无聊了嘛,偷偷出来转一圈……你看这里多热闹啊,我也只是想出来玩一下嘛。”
“怎么不说了,”海尔希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你继续说,我听着。”
“你你你你听错了,”诗人小姐打了个哈哈,“嘿嘿,我把和老哥的那些事情记得可清楚了,不是正说……说明我们感情好,哈哈……”
海尔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谁让你对我的龙骑士动手脚的?”
“啊?”天蓝吓坏了,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我没有啊,它是自己动起来了,然后大伙儿都去追它去了……我我我一个人呆在基地也无聊,所以就出来了。”
方鸻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明白这家伙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不过就算是以他现在的见识,也忍不住对自己团队之中的诗人小姐深表佩服,偷摸对自己老哥的龙骑士动手脚,然后让它引开所有人,再偷偷溜出来。
她究竟是怎么这么有想象力的?
方鸻甚至都产生了想把这小丫头的小脑瓜撬开来看一看的想法,看看她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她究竟是怎么对海尔希的龙骑士动手脚的。虽然停机状态下的龙骑士,如果没有防范的话外人确实是可以操控的,正如他当时在南境控制龙骑士修玛一样。
但只要正主在场,用龙魂一召唤便可以夺回对自己龙骑士的控制权。
不过海尔希显然是不可能不对外人毫不防范,就算是自己的妹妹也不例外,毕竟听他的口气,天蓝显然不是头一次玩这样的把戏了。他甚至严重怀疑,她当初就是这么从巨树之丘偷偷溜出来的。
“我不知道呀。”
天蓝无辜极了。
“少废话。”海尔希没好气道,“在巨树之丘的时候,你是拜托洛恩那家伙,我事后已经好好问过他了。他把你当妹妹,你把他当傻子,这件事等回去之后我再好好和你算。”
“而在这座城市里,”他继续说下去,“除了帝国人之外,一共也只有两位龙骑士而已。Virus那边我已经问过了,冥就在这里,你要不要和她当面对质一下。”
天蓝吓坏了,赶忙看向一旁的构装女王。但冥只是笑眯眯地,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小丫头。
而海尔希的目光,却向一旁的方鸻看过来。
方鸻微微一怔,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他下意识想要去联系自己的龙魂小姐。但楞了一下之后又反应过来,以塔塔小姐的性子,绝不可能去帮天蓝干这样的事情。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电光。
“方—妮—妮!”
方鸻没好气道,难怪自从离开仲裁庭以来,他就再没见过这小丫头。
但心灵世界之中可没传来任何回应。
方鸻顶着一位龙骑士的目光,在心中反复召唤自己的第二龙魂。
只是心中话音方才未落,忽然之间轰然一声巨响,引得他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旅店之外,此刻一台庞大的构装体正从天而降。
它喷射着青色的风元素尾流,正徐徐落在外面的广场之上。那龙骑士大约三层楼高,仍旧保持着人形形态,还未完全展开。
高大的构装体正好落在篝火广场之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外面正在庆祝的旧城区居民们也停下来,仰着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
而紧接着,一道白色的浮光才从远处飞来。
那浮光在那龙骑士的头顶上汇聚成一个龙形的形态,向着龙骑士低沉地咆哮着,像是在警惕其中的什么东西。
然后方鸻才从自己心灵世界之中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帕帕!”
那个稚气未脱的声音之中,满是神气的意味,像极了小家伙刚拿到了什么新玩具正向自己炫耀。
可那玩具……
方鸻满头是汗地抬起头来。
他看了一眼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冥女士,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的海尔希,以及一旁对这一切正显得有些不解的白雪。
“方妮妮,你干了什么好事……”
但海尔希还没开口说什么,冥女士已先向他招了招手:
“你跟我来,我有点话要问你。”
……
第二百七十一幕 海林水晶
冥将他拉到一个角落,白雪也尾随其后。方鸻有点意外地看了看两人,他现在满脑子是方妮妮那小丫头惹的事情,不太明白冥单独将自己叫开有何用意,不过从这位女王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白雪倒是蹙着眉头,抓着自己的骑士佩剑,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壁炉的火光落在那剑鞘上代表维斯兰的银蔷薇上,熠熠生辉。
三人来到楼梯的转角,那位构装女王回过头去,目光穿过楼梯的扶手向大厅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她才回过头来,直接向方鸻问道:“弥雅是你什么人?”
“啊?”方鸻脑子正翻腾着各种各样的思绪,但怎么也没想到冥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那些正在升起的思路夏然而止,像是断掉的线头一样纷纷落了下来。
他一时间呆住了。
但冥才不管他呆不呆,看方鸻神情,便明白自己所想非虚。她回头看向白雪,那位银色维斯兰的另一位骑士公主上前一步,‘锵’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将剑尖指向方鸻,剑刃在火光映衬下雪银一片。
那剑光令方鸻一个激灵,当即回过神来,赶忙举起手道,“等等,等一下,我、我其实和弥雅小姐没什么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两位要是对那位海之魔女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第二世界找找找她……”
虽然不太明白这位银色维斯兰的骑士小姐为什么二话不说要对自己动手,但总而言之先撇开关系再说。固然他是和那位海之魔女是有一些瓜葛,但也就是泛泛的数面之缘而已——
弥雅与他最大的联系,大约就是那把星匕首。
那匕首同时也是塔塔小姐的来历,而没有塔塔小姐,他自然也拿不到后面的零式水晶,以及藏于水晶之中的一系列设计图,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一切。
但那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
弥雅也不太清楚星匕首后来发生的事情,包括他的龙魂,还有零式水晶的一切。正如同他此刻也并不知晓那位海魔女此刻位于何地,又在完成一些什么样的事业。
他是内心中对于那位风华绝代的银发的狼少女有过一丝感谢。
可那与其说是联系,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自我感动,方鸻自己也将这一点看得很清楚。
两人之间要说唯一紧密的联系——
大约是彼此所共生的双子星天赋——双生之协,命运的双生。
在艾塔黎亚,有许多能力可以共享星辉,但双生之协是其中最独特的那一类,因为它来自于生命女神米莱拉。
众圣注视下,于某一刻降临的双子,受生命的祝福,彼此共生,共享命运,共享星辉,共享一切。真正的双生之协过去只诞生在原住民之中,但他和弥雅却因为海林王冠——米莱拉的圣物而获祝圣,拥有了这一奇特天赋。
海林王冠在他和弥雅体内一分为二,一人拥有一半,分开的海林王冠不但将他们的星辉联系在一起,还赋予了他们一些独特的能力。比如弥雅就可以相隔一个世界感应到他的星辉。
他与弥雅实力相差太远,否则的话他甚至应当还可以共享弥雅的一部分能力。
不过方鸻对此倒是有些好奇,那位狼少女是否可以分享自己的一部分能力?
“弥雅小姐。”
冥环抱着双手,看着他似笑非笑。
“啊?”方鸻脸一红,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摇摇手道,“我是见过那位海之魔女一面……两面……”
不过白雪倒是被他的话搞得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掩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提着手中的剑,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家伙,“你不会以为我要砍你吧,艾德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考林—伊休里安是什么名望,白雪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来呢。”
“啊?”
“你看看我的剑。”这位银色维斯兰的骑士公主却对他说道。
方鸻这才向那剑看去,但不由一愣,脱口而出道:“这是……?”
他对白雪手中的剑的造型可太熟悉了,狭长的剑刃,犹如用多彩剔透的水晶所打造,它表面闪烁着银芒,但又从其内部透出一缕湛蓝苍翠的光芒,剑锷之下铭有狼首——玛尔兰的徽记。
这剑与当初弥雅给他的星匕首太一致了,只是比星匕首要长许多。
冥与白雪对视一眼。
“你认得它?”
方鸻摇摇头,冥和白雪帮过他与七海旅团,等闲他不会对这两个人说谎。可海林王冠干系太大,而冥身后的弑神者,白雪身后的银色维斯兰,可以说都是七月战争背后的利益相关方。
他不是信不过这两位,而是信不过他们身后各大公会,昔日同盟与彩虹联盟。而冥与白雪都是与俱乐部签约的正式选召者,理论上而言她们是不能隐瞒工作相关,尤其是与公会相关的信息的。
一旦查出来,不但要支付天价的违约金,还有可能承担法律责任,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的明星选手来说。
所以可能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对这些公会的选召者说起关于海林王冠的事情,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弥雅,毕竟海之魔女正因为海林王冠的事情为各大公会通缉呢。
当然另一方面,他也确实不认得这把剑。他是见过星匕首,但这把剑毕竟也不是星匕首。
但冥却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没见过这把剑,但你见过星匕首,对吧?”
方鸻有点绷不住了。
在Virus面前他都没这样的感觉,Virus女士虽然冷冰冰的,也算得上是Elite的半个分析师,但对方更多是从已掌握的数据,情报上去分析对手,制定策略。
但在冥面前,他真有点无所遁形的感觉。
冥看他神色变化,声音柔和了许多,“好了,你也不必担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不用回答我,这些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我也不会问你它们是真是假。”
“但接下来,我还会说一些推测。这些也都是我的推测,你大可以置之不理,只是在这之后,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艾德,从芬里斯之后,我便把你当作一个有意思的小家伙,涅瓦德一行之后,奥丁和我更是把你当做一个可堪造就的新人。”
“我也不求你回报什么,但不要因为我背后代表着弑神者,便与我们产生敌意可以么?我和晨曦也是竞争对手关系,但你应当听过那些传闻,私底下我们也是……”
方鸻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倒是懂得这个道理,他是和大公会有些矛盾,但并不是和冥,奥丁这些人有矛盾,他们也只是代表自己身后的俱乐部而行事而已。
而既然于对方已猜出来,他也便不再隐瞒,坦言:“冥女士,你们帮过我,我自然不会拒绝。但对弥雅小姐不利的事除外,我与弥雅小姐虽然关系不深,但即便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加害他。”
他停顿了一下,“何况,其实我也不清楚她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在干些什么。”
“以她的性格,你知道才奇怪了,”冥笑了笑,似乎对那位海之魔女比方鸻更加了解,“那个莽撞的家伙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她对你青眼有加,倒是有趣。”
方鸻眨巴眨巴眼睛,对于冥女士的评价有些好奇。外界对于海之魔女的传闻不多,她魔女称谓的来由便是因为行事变幻无常,对此方鸻自己深有体会,艾塔黎亚虽是一个信息化的世界——
但那一匕首扎在心上的疼痛可真是刻骨铭心。
但莽撞这个评价,还是方鸻头一次听到。
不过考虑到评价者是第三赛区的构装女王,冥,其真实性便大大提升了。这位构装女王对海之魔女的评价竟然是莽撞,方鸻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与那位银发的狼少女短短的数面之缘。
最长的一次相处大约还是在黎明之星的时候,但那时两人还不熟,弥雅委托他修匕首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因为在那之前那位海之魔女对所有人都表现得冷冰冰的。
不过后来不证明对方给他的匕首不过是一个陷阱,还间接害得黎明之星卷入那场纷争之中,虽然幕后黑手是杰弗利特红衣队,但那位狼少女显然难辞其咎的。
那次所见所闻做不得数的话,那么便是后来在云层港的相遇了,弥雅亲自来向他致歉,并通过海林王冠与他分享了星辉,他双生之协便从那时候获得的。
那次相遇改变了他对那位银发的狼少女的印象,发现对方也并不如同先前所想象之中那么拒人千里之外,咄咄逼人,反而有些邻家少女一样温和的气息。
简而言之就是有些……普普通通?
“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冥看着他,说道,“不过没关系,等你以后再有机会见到她自然就明白了。你既然见过星匕首,那我大概明白弥雅当时安排的计划是怎么样的了。”
她古怪地看了方鸻一眼,“不过她竟然会选中你,难怪将KUN都骗过去了,更不用说杰弗利特红衣队那些傻瓜。不过把星匕首放在一个籍籍无名的人身上,的确是令人意想不到,但她就一点也不担心你会死在银之翳那些人手上么?”
方鸻听得一头黑线,虽然他大致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可这位构装女王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所以你知道白雪手上这把剑的来历么?”冥见方鸻云里雾里,这才开口解释。
方鸻摇摇头,他只看出这把剑与星匕首有些关系,但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星匕首究竟是何来历,以及塔塔小姐为什么会在其中。对此他都有些好奇,毕竟那可能关系到塔塔小姐的身世。
“这就是光之刃,圣剑——晨光。”
“什么?”
方鸻吃了一惊。
当初努美林精灵将三圣物留给凡人的国度,并在上面留下关于至宝精灵圣杯的下落的信息。而这三圣物之中,考林人的圣物一分为二,其一是他身上的海林王冠,为生命女神米莱拉所铸。
而另一件,便是矮人之神罗塔斯铸造的宝剑晨光。
也是光之刃,精灵王艾辛格的佩剑。
这把剑后来被艾辛格赐予传奇的屠龙英雄瓦里特,并和瓦里特一起失踪,成为历史上的一件悬案,那之后晨光圣剑的下落便一直成谜。
当然,对于方鸻来说一直到此刻为止。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
晨光圣剑与海林王冠可以说系出同源,皆是由苍翠之星的碎片所打造,这些是他在伊斯塔尼亚了解到的事实。而弥雅给他的星匕首几乎可以肯定与海林王冠,以及不久之前塔塔小姐所言的海林水晶有关——
那么这两者之间具有相似性。
也就理所当然。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传闻中早已失踪的晨光圣剑竟然在银色维斯兰手上,这些大公会还真是神通广大。
只是白雪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将一件圣物随身携带,还带到了帝国来,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心大了?
他看了看冥,就算有一位伪龙骑士贴身保护,似乎也过于草率了一些。更不用说弑神者和银色维斯兰还是竞争关系。
冥看出他神情中所想,答道,“别想太多,这只是一件赝品而已。当然了,真品其实确实也在银色维斯兰手上。”
“我们也才找到这把剑没多久,艾德先生,”白雪答道,“不过正如冥姐所言,这只是一把赝品,但真品的持有人其实你也认识,她正带着那把剑前往第二世界呢。”
“苏菲?”
白雪点点头,用有点埋怨的语气说道,“你的那位苏菲小姐前往第二世界的原因,有一多半其实都是为了那把剑。当然了,若她不去第二世界,我也没有这个出头的机会……对我来说,倒算是一件好事。”
什么叫我的那位苏菲小姐?
方鸻挠挠头,心中倒是清楚白雪与苏菲的竞争关系,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而冥这时再一次开口道:“所以你认得这把剑,自然也见过星匕首,因为星匕首本身便来自于海林王冠,是王冠之上的一部分。”
“所以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也就是海林水晶。而作为海林王冠曾经的一部分,它自然可以确定海林王冠在林海之中的所在,并从地下引动构装巨兽‘刻耳忒’。”
方鸻听得云里雾里。
但那头可怕的构装巨兽他自然还记忆深刻,作为七月战争的最后一幕,那头名为‘刻耳忒’的机械巨怪时至今日有时也会出现在他的噩梦之中。
弥雅当初是用他来引开‘刻耳忒’,这是他早已知晓的事情。
但他好奇的是。
为什么海林王冠会在那个地方,为是什么海林水晶可以引动‘刻耳忒’。
海林水晶究竟与银之塔有什么关系,又与塔塔小姐有什么关系,那头名为‘刻耳忒’的构装巨兽又与银之塔有着怎样的关系?
冥果然继续说下去,“海林王冠在一百年前失窃,这是考林王室对外的宣称。但不管它是下落不明,还是为人所有意带走,但根据我们的调查,它总归与一百年前银之塔忽然对外开放有关。”
“银之塔?”
方鸻下意识问道,心中隐隐感觉什么东西联系了起来。
冥点点头,“我们也是认为是银之塔的人带走了海林王冠,并将它一直保存在考林—伊休里安的银之大图书馆之中。直到大约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方鸻脑海中灵光一现,“大火灾?”
“是的,”冥答道,“为什么今天大图书馆位于埃尔德隆,而银之塔却矗立于艾尔帕欣?考林人应当都清楚,正是因为半个世纪之前那场大火,蔓延艾尔帕欣三分之一城区的大火几乎摧毁了整个内环区,并将银之塔也付之一炬。
我也没经历过那个时代,只知道当时出了天大的事情。许多人受此牵连,而银之大图书馆在那之后也迁至埃尔德隆的群山之下。虽然事后银之塔复建,但只剩下一个空壳,而今艾尔帕欣工匠协会的水晶塔正位于其中。”
她看了方鸻一眼,“当然,因为某人的缘故,那地方不久之前又倒塌了一次。”
听得方鸻有点挠头。
冥继续说下去,“海林王冠也在那场大火之中失踪,只留下一枚碎片。那碎片是什么,你也猜到了,也就是星匕首的前身。至于它为什么会被打造成一把匕首,又为什么会流落到第二世界,并最后落在那女人手上,那就不为人所知了。”
她想了一下,“不过我猜很可能是弥雅从第一世界便得到了这枚碎片,随后一直将它带到了第二世界,外面现在猜测她之所以可以死而复生,多半也是因为海林水晶的缘故。”
方鸻听过弥雅讲述自己的故事,大致明白对方之所以可以复活到第一世界来的原因,只没想到冥竟然单凭猜测就可以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忍不住再次打量了这位构装女王一眼,有点胆战心惊的。
自己身上的秘密可不少。
就在此刻,旅店外面就有一个。
但所幸冥似乎对他的龙魂不太感兴趣,毕竟他现在有龙魂在外界几乎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人工龙魂不可能在第一世界觉醒,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自然龙魂了。
而自然龙魂的灵智是天生要高于人工龙魂的,天蓝借助方鸻的龙魂控制了海尔希的龙骑士,在先入为主的前提下,海尔希的人工龙魂拿自然龙魂毫无办法倒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这倒是坐实了在场的两位伪龙骑士,一位龙骑士对于方鸻龙魂来历的猜想。
不过方鸻有点好奇的是,海尔希竟然到现在还没来找他麻烦。
他看向冥。
心思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如果海林王冠当初是为银之塔的人所带走,海林水晶也是从银之塔中所流出,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阿图什会知道海林水晶在他身上,为什么塔塔小姐会寄宿于海林水晶之中。
难道银之塔在借助海林王冠,或者说苍之辉的力量研究妖精龙魂?
但半个世纪之前的大火灾又是怎么回事?
方鸻隐隐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他甚至有点忍不住现在就想要去联系那位银发的狼少女,如果海林碎片真是对方从第一世界所得的话,那么她说不定参与过相关的剧情——就像他经历过当初多里芬的剧情一样。
那么说不定弥雅会对此知道些什么。
“既然你见过星匕首,甚至可能持有过它,”冥看着他,继续说道,“那么Virus说的应当是真的了,你和弥雅具有双生之协约定。那么,也就是说,海林王冠的一半在你身上。”
方鸻一下僵住了,抬起头看着对方。
他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要说他身上秘密之中最紧要的一个,零式水晶与妖精龙魂可以算其中之一,但要说关系最重大的,还是海林王冠。
要是这个消息爆出去,只怕接下来全世界都会搜寻他的下落。
冥看他这个紧张的样子,忍不住一笑,“吓坏了?不用担心,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糟,”她回头看了白雪一眼,然后再看向方鸻,“我也说过,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不如我们来作个交易如何,小家伙?”
方鸻怔了怔,他现在脑子有点乱,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妮妮的事情,却一下子转到了海林王冠上来。
冥也不等他回答,便继续开口道:“关于这件事只是我的猜测,所以我和白雪可以帮你保守这个小秘密,但就像我们刚才说的,你需要帮我几个忙。”
“几个忙?”
方鸻有点结结巴巴的,老实说,他现在有点害怕起与这位‘大姐姐’打交道了。在自己一边时还好,一旦到了对立面,简直让他头皮发麻。
而且不是说好了一个忙么?
“是的,”冥点点头,“第一个忙,你先把手伸出来,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多重并行能力。”
方鸻微微楞了一下,这个要求倒是不难,他看了一下自己带着魔导手套的右手,犹豫了一下将之举起来。
但他心中此刻更好奇另一件事,忍不住先问道:“冥姐,你和白雪不是公会的正式选手么,我记得你们不能隐瞒与公会任务相关的情报?”
“人不大,警惕心却不小,”冥皱皱鼻子,“你放心,我说了,这件事没你想得那么糟。我知道你听闻过一些关于七圣碑的传闻,还有各大公会在追捕弥雅的事情。”
“但其实事情和你想象之中相去甚远,自从芬里斯那座石碑沉入地下之后,各大公会早就将重心转移向别的方向了。至于他们追捕弥雅,其实也不全是海林王冠的事情,或者说那在其中只占很小一部分原因,而是另有其事。”
她看向方鸻,“这么和你说吧,海林王冠在你身上,和在她身上,是完全两个概念。”
“为什么?”方鸻不解。
“说来话长,我也懒得和你解释这些,”冥摇摇头,“总之你只需要知道,你既不了解七圣碑的具体内容,又和帝国人的第二技术路线无关,所以这些事情其实与你关系不大,在其他人看来也是如此——”
“有些事情,等你到了第二世界自然知晓。”
“哦,是吗……”
方鸻抹了一把冷汗,好不容易才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
但他心中其实此刻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因为他不但与帝国人的第二技术路线关系密切,甚至那个技术路线的成果,他的塔塔小姐,此刻就安静地坐在一旁。
在楼梯的栏杆上,隐着身看着他与冥女士对话呢。
至于七圣碑……
他见过一座。
希尔薇德也见过一座。
……
第二百七十二幕 狼少女
五道银光并成一束,魔力的回路依次亮起,从小臂延伸至手背,从方鸻魔导手套之上一闪即逝。演示完这一幕,他才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冥与白雪。
白雪是骑士出身,并不能太看明白这一幕。
“这就是多重并行?”她问。
“只是魔力运行路线的演示而已,”冥摇摇头,“真正的多重并行需要专门的设备才能完美展示。”
但这对这位构装女王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眼中正流露出一丝意外,下意识问:“等一下,你的多重并行不是弥雅教你的?”
方鸻怔了一下,他的多重并行技巧多来自于夏尽之塔的经历,安洛瑟也传授了他一部分,这些应当是由这位构装女王所知晓的。至于剩下那一部分,则是来自于Shana给他的那个训练软件上。
而弥雅教他多重并行,这又和从何说起?
弥雅她也不是战斗工匠啊?
“多重并行的技巧,是来自于第二世界,这你应当清楚,”冥道,“奥丁说过,伱在前往夏尽之塔前便掌握了一部分多重并行的技巧,我也看过你在大陆联赛预赛之上的表现,确认那是多重并行无疑。还有你的余量技巧,在芬里斯时我也亲眼见过。”
“在那之前,我们所有人都认为这些是弥雅传授你的东西,她虽不是战斗工匠,但以她的身份要从第二世界带回一些技术并不是不可能。”
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方鸻。“看起来小家伙你另外还有秘密。”
“但冥姐你为什么能确认这就不是弥雅小姐传授给我的呢?”
“你也是工匠,应当分辨得出技术的学派之别,”冥答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第二世界的,但即便在第二世界,多重并行与余量技巧也不是广为流传的。它们都保存在那些大公会手上,我们从渊海文书上得到的信息不同,掌握的技术自然有差异……”
她思索了一下,露出疑惑的神色来。“你的多重并行有很重的Elite的风格,你当真与Elite没关系,你知道为什么我和白雪会来这里找你么,因为是Virus告诉了我们海林王冠在你手上。”
“Virus女士?”方鸻吃了一惊。但他吃惊的不是Virus为什么会告诉冥这些,而是她怎么会知道海林王冠在自己手上?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先前在这位女王面前会有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原来那就不是错觉。
而是早有人将他的底透光了。
“很吃惊?”冥看着这家伙一副小呆瓜的样子,忍不住好笑,“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叶华告诉她的。”
“叶华大神?”
方鸻有点头痛,怎么又是这位?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这位大佬一点什么,怎么老给这位卖得干干净净的。而且洗手不才是国内第一情报贩子么,怎么叶华大神也在兼职做情报生意了?
真是令人头大。
“等等,”方鸻忽然反应了过来,“叶华大神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冥想了一下,将一部分事实略去不谈,“在伊斯塔尼亚的时候,叶华是和你在一起对吧。我不太清楚你在那里干了什么,但他应当是从中看出了一些信息,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这个级别的选召者的见识与水平了?”
方鸻愣了愣,好像一下子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那时叶华是见过他许多的秘密,甚至包括最后与盲神笛卡一战,他也不清楚对方是否从中看出了什么,但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最说得过去。
“可叶华大神他……为什么会……”方鸻还是不太理解这里面的关系,难道那位大佬真是以卖他为乐?对于一位十王来说这是不是有些太无聊了,“Virus女士和他有什么关系么?”
“Elite是自由选召者公会,这也就够了。”
冥故作高深。
方鸻云里雾里,但在心里将Elite和叶华挂上了号。虽然这位大神帮了他不少次,但这口风也太不严谨了,让他一时有点头大。
冥见他的样子,心下好笑。
她岂能看不出Virus告诉她们关于方鸻与那位海之魔女的关系,是为了给弑神者与维斯兰与七海旅团之间上眼药。不过反过来,她自然也不会让Elite和叶华那家伙如愿。
让这小家伙疑神疑鬼一阵子也好。
至于海魔女的事情,她只能另想办法。
一想到那一黑一白两位骑士,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下感到有些棘手。
白雪已经收回了自己的佩剑,方鸻默默看了一眼那剑上银色的狼首,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他这会儿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大,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回想起来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冥并未注意到他思索的神色,而是再开口道:“关于你多重并行的来历,我也就不多问了。我们已经收到了协会的通知,最后一轮比赛很快会重启,你还记得我之前说教他们多重并行的事情么?”
方鸻点点头。
“这些日子其他人也差不多快已经入门,”冥道,“而等第二轮比赛结束后,在前往双塔试炼之前这段时间,我会进一步传授进阶技巧,你别错过了。”
“冥姐,我也要来么?”方鸻有些意外。冥传授多重并行技巧他是知道的,不过那些知识过于基础,冥告诉他以他的水平完全不必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所以那段时间他并未和其他人一起学习。
“你也可以不来,”冥没好气道,“继续去与你那位美若天仙的舰务官小姐约会。”
方鸻老脸一红。
他还以为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呢,忍不住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白雪在一旁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幕,选召者与原住民情侣倒也不罕见,不过发生在顶尖选召者身上还是让她感到有些有意思。
“记得别忘了,”冥道,“比赛结束之后会给你们一周假期,然后我们在北境树海集合,并在那里进行集训。要是到时候让我发现你没到,你就会知道我构装女王称号的来由了。”
她语气明显有些令人不寒而栗,方鸻只点头如捣蒜。
然后冥又告诫了一些他关于最后一轮比赛的事情,接下来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主团还有三场比较重要的比赛,分别对上帝国人与十二色鸢尾花的人。
“海尔希来找你,一半是因为自己龙骑士的事情。但以他的手段,其实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所以我和白雪判断他可能是代十二色鸢尾花来看看你这位对手究竟如何的。”
冥道:“我和白雪将你支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总的来说现在一线团队都已经拿到了足够的分数,除了还挣扎在升降区的团队之外,接下来的比赛可能没什么值得期待的。大部分团队在已经确定出线的情况下,一般会采取保守策略——”
“我听闻十二色鸢尾花有一位天才选手,对方可能没你出名,但水平应该差不了你太多。只是在第一轮比赛中,你应当是遇不上这些人了,只唯一要小心一下帝国人,那些人有些……”
方鸻听得有点好奇。
“这些年银色维斯兰也经常与奥述人打交道,他们和第一赛区的人还挺像的,”白雪这时开口道,“按委婉一点的说法,是不可以常理喻之,低情商一点的,就是有点……嗯,怎么说呢……”
“疯子,咄咄逼人,”冥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帝国人高傲,也可以说是傲慢,激进,好战,第一赛区那些家伙与他们如出一辙,两者简直是一拍即合。总之要小心那些家伙,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甚至赢都可能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
方鸻听了倒是对此有些深以为然。
不仅仅是他那么多年观看超竞技留下的刻板印象,乃至于这次事件之中他所体会到的帝国人的高高在上,也是同样如此。
……
看着冥与白雪离开,齿轮与魔导书中也随之冷清了不少,大厅之中安静下来。
夜深之后工人们一一离去,只剩下寥寥少数人还在饮酒高谈阔论。毕竟大多数人第二天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那些工厂主们可不关心他们前一天晚上经历了什么缘由。
让方鸻有些意外的是,那位十二色鸢尾花的龙骑士竟然没进一步找他麻烦,在他与冥和白雪返回之后,海尔希也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并单单将天蓝又抓了回去而已。
可怜的天蓝。
方鸻在心中为诗人小姑娘默哀了一遍,但心中其实乐开了花,天蓝帮他分担了火力,以至于冥和海尔希好像都没察觉妮妮的事情——他们似乎都以为那是他的第一龙魂干的。
否则他还真不好解释自己第二龙魂的来历。
虽然仅仅是解释拥有第二龙魂这件事就已经够离谱了。
不过海尔希倒是向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怎么让她练级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倒是差一点将方鸻直接问得短路了。以至于他的视线在这位夜莺十王与天蓝身上来回了好多遍,才意识到对方这个问题究竟是在问什么。
“这个……”那些不甚美好的回忆一下涌上心头,一时间方鸻心中竟有些悲愤,“各种办法……但一般来说,如果你求到她的不好意思的话,天蓝还是会乖乖听话去练级的。”
他其实想大倒苦水,但考虑到自己有可能还要将诗人小姐从十二色鸢尾花手上要回来,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美化一些的说法。
海尔希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拎着自己的妹妹就像是拎一只仓鼠一样从大厅走了出去。
方鸻甚至还听到两人之间的交谈——或者不如说是争执远远传来:
“你居然十五级了,不可思议。”海尔希道,“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七级,直到退役为止。”
“我可厉害了,哥,你放我下来。”
“还是你团长比较厉害。”海尔希摇摇头。
方鸻擦了一把汗。
他低头看向趴在自己手背上一副小心翼翼样子的妮妮,小家伙显然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连一头金焰长发都卷曲起来,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她轻轻推了推他的手,有些怯生生地说:
“帕帕——”
方鸻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学来这一招的,但这一招还真好用,让他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只好伸手去捏了捏这小家伙的脸蛋,但只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看妮妮这个样子,方鸻也心软下来,就算有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来了。他只给塔塔小姐使了个眼色,让她这位姐姐去好好教育下自己的妹妹,塔塔正端着自己的小杯子抿了一口茶,热烟袅袅,一副安静恬然的样子。
相较起来,塔塔小姐实在太靠谱了。
方鸻心想。
不过妮妮不愧是自然龙魂,虽然还没完全觉醒,但在先一步进入龙骑士的情况下,就连海尔希这样的老牌龙骑士的龙魂也拿她毫无办法。
但自然龙魂真有这样的力量么?方鸻也听闻过各式各样关于空骑士的传说,在人工龙魂诞生之前,他们就早已是大地之上的传奇,那个时代横贯千年。一直到人工龙骑士诞生之后。
不过即便在今天,自然龙魂与空骑士也是珍惜无比,一个与自然龙魂签订契约的人,基本就是未来之星的代名词。
选召者之中拥有自然龙魂的人更少,二百年来也数不出二十人,而今十王之中也只有一位而已。因此方鸻其实对于自然龙魂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它们弥足珍贵,可他也从未听说过在第一世界就可以自然复苏的龙魂。
正如阿菲法,还有古兰德,他们体内的自然龙魂都是沉睡状态,这种状态要一直持续到他们有一天足以前往第二世界,并在那里完成了龙之仪式之后,才会真正成为一位空骑士。
拥有自然龙魂的人并不多。
但能成为空骑士的人,则更是凤毛麟角。
他收起这些思绪,确认冥,白雪与海尔希完全离开之后,才转身离开大厅,向自己房间中走去。其间和大猫人打了个招呼,让其他人不要来打扰自己,瑞德端着酒杯,只向他点了点头。
方鸻将自己关入房间内,熄了灯,令四周暗下来,然后才打开自己的系统,令银色的光屏从自己的视网膜上垂下来。他打开社区,然后从那个熟悉的名单之中从上向下搜索。
只片刻,他脸上便露出惊喜之色。弥雅竟然在线。
方鸻轻轻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才伸手点向那个名字。
他虽然在冥与白雪之前将自己与那位狼少女的关系说得泛泛,但他自己其实清楚,两人的关系之间其实很难简简单单说得明白。
少年的第一缕情愫早已远去,而今他已经可以如常看待自己那一段未始已终的情感,时至今日他也与希尔薇德定下约定,与自己的舰务官小姐彼此厮守着。
但双星命运存在着。
那冥冥之中的联系,若有若无,犹如他与塔塔小姐之间的心灵联系,那是一种说不上来,却也无法否认的感觉,非是伴侣,更像是一种血脉上相连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看到弥雅一头银缎一样的长发、尖尖的狼耳沐浴着月光,正用文静娴雅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那安静如初,绽放着星与花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好奇之色时。
那样的感觉愈发强烈。
弥雅略有些意外地看着方鸻。
她不主动找他,他也不主动找她,这令她略微有一丝不满。本来打定主意要看看着家伙要等到什么时候,结果时间一长连她自己都忘了此事。
只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意外的时间,她竟收到一条传信,要不是多看了一眼,差点以为是诈骗信息给忽略掉了。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柔声问:“艾德有什么事么?”
“那个……”方鸻有点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狼少女面前,他总是有些拘谨,“弥雅,我想问问关于海林水晶的事情。”
“海林水晶?”
弥雅略有一些意外,“你知道我给你的星匕首的名字了?”
“那真是海林水晶?”方鸻楞了一下,没料到弥雅直接便告诉他答案了。
“是的,艾德想要听关于它的故事?”弥雅想了一下,语气平静地问。
“如果可以的话……”
“自然是可以的,”弥雅答道,“没什么是不能对艾德说的,那把匕首与我早些年的一次冒险经历有关,我从埃尔德隆寻得它,并完成了一系列任务。那把匕首陪伴了我相当长时间,艾德问我这个问题,想必已经知道我能从第一世界复生,正是靠了海林水晶之中苍之辉的力量对吧?”
方鸻下意识点点头。
“艾德既然知道它是海林水晶,我们又共同经历过那些事情,那么你应当清楚海林水晶其实与海林王冠有密切的联系。海林王冠之中的苍之辉,我与艾德一人一半,我们可以彼此共享星辉,也是因此。”
“而海林水晶之中的苍之辉,与之也是系出同源,因为它本就是人为被从海林王冠之上分离出来,作为钥匙一样的存在。”
“人为?钥匙?”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也是完全清楚,”弥雅思索了一下,“我是从一个矮人行商手上得到那把匕首的,后续任务链隐约察觉到它与考林王室有些关系。而正是在那些任务之中,我得知了海林水晶与海林王冠的关系。”
“那把星匕首,本就是人为制造出来,并指向海林王冠的所在。不过在我理清线索之时,我正好卷入了第二次圣约山事件之中,无法脱身,但在最危急的关头,我意识到了苍之辉具有塑造灵魂与创生星辉的力量——”
“因此在战斗关键的时刻,”弥雅眸子里露出追忆之色,“我一个人利用星匕首保存了自己的灵魂,并将它投射了出去。不过出乎我预料的是,星匕首直接将我投射到了第一世界,而直到那时,我才明白过来关于它与海林王冠的关系。”
“这就是全部过程么,”方鸻张了张口,“弥雅?”
她轻轻点了点头。
塑造灵魂。
创生星辉。
他心中重重一跳。
方鸻忽然之间记起来自己曾听过类似的说法。盲神笛卡便是借助于苍翠之星而复活,苍之辉具有塑造灵魂,创生星辉的力量,因此才可以将已经死亡的神祇从星辉死寂之地重新带回光海之上。
难怪龙魔女尼可波拉斯也如此渴求它。
星辉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
那么苍之辉若是可以塑造星辉与灵魂,岂不是就象征着永恒无尽的生命?
他心中怦怦直跳,好像忽然之间搞明白邪教徒孜孜不倦追寻苍之辉的意义,对了……还有那些影人,它们也是被困于渊海之下,那寂无星辉的死寂之地。
方鸻下意识看向通讯终端另一边的弥雅。
对方也正用银色的目光安静地注视着他。
方鸻忽然有些不安,他当然察觉得出来,方才冥女士与白雪在与他交谈时,隐藏了不少信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他也不会完全对她们说真话一样。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但弥雅此刻告诉他的这些事情,无疑是对她来说最关键的秘密,她复生的方法,苍之辉,海林水晶还有王冠的秘密,她与他分享,正如同她和他分享自己的星辉一样。
“弥雅,”方鸻忍不住问道,“你还能找得到那位矮人行商么?”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方鸻点点头。
“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弥雅想了一下,答道,“找几个机会,我再回第一世界一次。”
“啊?”方鸻没料到对方答得如此干脆,“弥雅小姐……”
他又记起那个称谓来,“你……”
“艾德,你先等等,”弥雅却少有地主动开口道,“我还有话对你说,你那位舰务官小姐,我记得她是叫希尔薇德对么,你能不能让她也看到你的通讯终端?”
方鸻微微一怔。
这又是什么展开?
……
第二百七十三幕 那个时代的变革的开端(上)
“希尔薇德小姐,我很可能找到了您的父亲,马魏爵士。”
弥雅大约是正在一片森林中,当月光穿过枝叶之间,将交错的阴影落在她眼中,但她眸子里映着星辉,内里的幽暗中闪烁着一丝微光。她说话时语气很慢,总也显得安静,令光屏另一边的两人也显平静。
但平静只持续了一刹。
贵族千金面色微微一变,她虽然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中的激动,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显示出她并不平静的内心:“……您说的是真的?”
方鸻回过头看向她,看到希尔薇德双手正紧紧握着放在自己膝盖上,因为失去血色而显得有些苍白。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握住对方的手,希尔薇德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女眸子里带着一丝平日里少见的动摇与柔弱。
方鸻感到自己舰务官小姐的心有些乱。
弥雅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知是意外还是失落之色,她也轻轻吸了一口气。“你可以叫我弥雅,”她再开口道,“我没见过他本人,但我应当见过他的船,贝雅德皇后号——”
希尔薇德的手在他手中轻轻颤抖了一下。
方鸻知道,那虽然不是马魏爵士的旗舰,但确实是主舰队中一艘重要的船,甚至偶尔也会兼作座舰。
弥雅保持着那份平静,继续说下去:“我在天秤群岛发现了它,贝雅德皇后号搁浅在海滩上,船上人去船空,没太多线索,只能判断出是为人所遗弃之后漂流至此。”
“你在浑浊之域,弥雅小姐?”方鸻忍不住问道。天秤群岛传说中是海之阶梯的第一阶,但很少有人能穿越那附近的迷雾海域,大多数人也是原路退回,而这已经是最幸运的一种可能性。
一般来说,浑浊之域是指从卢西亚巨山算起,将圣约山,天秤群岛,鲸歌岛包括在内的这片广阔的海域,同时也是浮岛鲸的巡弋路线。
从许久之前开始,人们便认为浑浊之域中潜藏着秘密,通向第三世界的大门,海之阶梯也许就在其中。围绕着圣约山,天秤群岛与卢西亚巨山,考林—伊休里安、帝国、巨树之丘已经发生过多次战争。
在上一次战争之中,由于第三赛区的巨大失利,考林人完全失去了天秤群岛,而今只能退守圣约山一隅,几乎完全被赶出了浑浊之域,因此才在国内招致了巨大的批评的声音。
但令人们大失眼镜的是,超竞技联盟不但不思进取,反而退回了第一世界。联盟将目光投向了考林—伊休里安,并搞出了后来吞并南境联盟一系列事情。
这件事在第三赛区引起了巨大的震荡,并招致后来超竞技联盟的垮台——虽然只是暂时的,不过军方在王国北境的行动显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那一系列事件,方鸻自身都是亲历者。
海之魔女竟然又回到浑浊之域了。
方鸻记得弥雅上一次在这个地方时,发生了第二次圣约山事件,引来那场令十大公会(除Elite外)皆颜面无光的浑浊之域大战,令十大公会高层更换了一大批人。
随后第三赛区格局剧变,继而是七月战争。
弥雅轻轻点了点头,头上的尖尖的银色的长耳随之一颤,她向一个方向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一只夜枭掠过林间。
方鸻隐隐感到除了舰务官小姐之外,面前这位海之魔女似乎也同样有些心绪不宁,但并不是紧张与不安,而是好像藏着什么心事一般。
但她跳开这个话题,“……我在贝雅德皇后号上发现了一组暗码,似乎是个通讯方式。”
弥雅摸出一卷泛黄的纸卷来,并轻轻将之展开,上面用羽毛笔写了一行数字,三三两两间隔开,像是坐标,也像是通讯代码。后面是考林—伊休里安文字,只有短短一行。
‘卢西亚巨山——鲸歌岛……三日……陆缘山脉,求救……’
在看到那行字迹的一刹那,希尔薇德几乎是有些失态地从自己位置上站了起来,连撞倒了桌上的杯子,水洒了一地也毫无所觉。她紧紧盯着那张纸条,手用力握着方鸻的手。
“希尔薇德?”
贵族千金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是我父亲的笔迹……”
她平日里有多从容自若,此刻便有多惊惶与失措,方鸻从未听过自己舰务官小姐这么软弱的声音,几乎像是在哀求一般。
“你们先别急,”弥雅道,“……通过那组暗码,我尝试用通讯水晶联系上了那边,虽然通讯效果不是很好,也只有一刹那。但至少接通了,那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只是我无法听清,但至少马魏爵士船团或许还存在着——”
方鸻感到手中的力度又传来一分。
“弥雅小姐,你告诉我们这些是?”
弥雅摇摇头,“本来你不主动找我,我也打算通知你这些的,只是没想到如此巧合。贝雅德皇后号的事情可能很快就会传开,你们可以在第一世界等待消息。”
希尔薇德好不容易才令自己平静下来,看着对方。“谢谢……”
弥雅看了看她,“马魏爵士失陷于浑浊之域,对于第三赛区的选召者这本身就是一个任务,你不必谢我。艾德,你们打算怎么来第二世界?”
方鸻摇摇头,将大陆联赛的事情说了一遍。但这只能让七海旅团拿到门票而已,前往第二世界本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漫长的准备周期,七海旅团在那之前还必须提升平均等级。
他们毕竟不是大公会,可以提前作准备。
单单是从帝国出发,穿越古达索克远南大陆,最后抵达第一大陆桥,本身就是一件壮举。在过去的时代,人们将这一条航线称之为不归路,时至今日也仅仅只是驯服了洋流而已。
但这条航线上错综复杂的状况,空海上的风暴,甚至是海怪与海盗,皆是问题。
“我明白了,”弥雅看他神色,轻轻点了点头,“等过一阵子,或许我可以抽出时间回第一世界一趟,艾德需要我帮助么?”
“帮助……?”
“我走过那条航线两次,”弥雅答道,“有我为你们护航的话,你们穿过第一大陆桥应当会轻松许多。”
那自然会轻松许多。
事实上那些顶尖大公会便是这么安排的,他们分批次将自己的优秀选召者送往第二世界,一般会用资深者压阵,有时候甚至是龙骑士亲自接送。
比如和苏菲一道前往第二世界,便有银色维斯兰的龙骑士。
前往第二世界的成本之所以如此高昂,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人力成本,原住民的龙骑士不屑于干这样的事,但世界门扉一去半年,选召者的龙骑士有几个半年可以浪费?
折算成人力成本,可不就是天价?即便是资深者,也同样如此。
方鸻本来打算是凭借实力硬闯,这在星门历史上也不算什么壮举,自由公会凭借自身实力穿越世界门扉的大有人在,当年Loofah便是其中之一,甚至塔波利斯骑士团原本也有这样的计划。
不过若真有一位资深者带路,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不过弥雅的回答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弥雅曾经身为海魔女的时候,那时可真是一位龙骑士的。即便是现在实力跌落,但至少曾经的经验与见识还在,否则她也不可能和白华两个人便穿过世界门扉,前往第二世界。
说到白华,方鸻不由有些奇。他在芬里斯遇上的那个年轻人,弥雅的弟弟,现在去什么地方了呢?
弥雅似乎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主动开口道,“小白他有自己的任务,此刻并不在浑浊之域。”
“所以你要回第一世界了,弥雅小姐?”
方鸻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一点没关心过对方在浑浊之域作什么。即便在第二世界,浑浊之域也不是一个普通区域,这里各国势力争锋相对,局势错综复杂。
不仅仅是考林—伊休里安,帝国与圣树圣殿这些庞然大物,甚至古塔人,外海人这些赛区边缘的选召者,也在其中掺杂一脚。比如在上一次浑浊之域的大战中,古塔人便插了一手。
而且第一次与第二次圣约山事件都发生在这个地方,而今曾经的海之魔女再一次靠近浑浊之域,很难不令人想到什么。
弥雅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艾德还记得,和你说过关于圣约山的事么?”
方鸻点点头。
第一次圣约山事件已是发生在近五年之前的旧事。
甚至好像一转眼,连第二次圣约山事件也已过去了两年。
两次圣约山事件的起因说来也很简单——那时候第三赛区还处在辉煌十年的末尾,国内的公会还掌握着浑浊之域内包括圣约山,鲸歌岛南部海域,以及天秤群岛的三座主岛在内的大部分区域。
圣树圣殿也依托于与考林人的盟约,与帝国人占据的浑浊之域另一半区域彼此鼎足而立,展开长达十年的对峙,但那场对峙在圣约山事件发生之前已趋于尾声。
在一场大战展开之前,昔日同盟,彩虹联盟皆进入阵位,其中昔日同盟依托于天秤群岛展开,而彩虹联盟则驻守于鲸歌岛南部海域。
只有位于战场中央区域的圣约山——
那时仍掌握在一个自由公会手上。
当然不要看圣约山而今在第三赛区大名鼎鼎,但它在浑浊之域其实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地方。
圣约山是一座浮岛,其面积还不到浑浊之域第一大岛鲸歌岛十分之一大小。整座光秃秃的岛屿之上,其实就只有一座岩山。
因此在圣约山建立之前,它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湍流之丘。
圣约山最著名的地方其实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上面有一处类似于曾经多里芬一样的秘境,也就是人们所常说的‘副本’。那里时间重叠,秘境之中所得一切会反复重置,就像是许多游戏之中的副本一样。
当然而今另一座著名的副本,多里芬早已为人所破,其打破幻境之人虽不为人知——不过而今早就成了艾尔帕欣一代冒险者口诛笔伐的对象。
而控制圣约山的‘圣约’公会,虽名为自由公会,但其实也并不泛泛。
作为浑浊之域唯一的一方自由选召者势力,‘圣约’背后的建立其实是得到了国内诸多自由公会的支持的。
至少在那个年代,自由选召者与自由公会的选沼泽前往第二世界之后,大多会选择挂靠在这个名为‘圣约’的公会上。
因此可以说‘圣约’公会,正是由第三赛区自由公会势力所共举的一个选召者联盟。
其地位正有些类似于考林—伊休里安的南境同盟。
大战将启,‘圣约’公会作为第三赛区的正式公会,自然也负有责任。在与昔日同盟、彩虹同盟共同签订的盟约之中,这个自由公会与一众大型公会一起加入了对抗帝国的阵营之中。
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
就在战事最激烈之时,弗洛尔之裔却下达了一纸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令‘圣约’公会退出圣约山,让昔日同盟接管圣约山一带的防线。
这条命令自然引起了‘圣约’公会的反抗,并拒不执行。
而因为与帝国连番恶战,当时许多昔日曾出身于‘圣约’公会的高阶自由选召者,以及一些从其他地区赶往支援的第三赛区自由公会的选召者,皆集中于圣约山之上。
由于这些人的反对,弗洛尔之裔这条莫名其妙的调令自然也不了了之。
但圣约山与昔日同盟之间的冲突却因此埋下伏笔。
那之后便是著名的圣约山事件。
昔日同盟借超竞技联盟之手,在其后一场超级联赛之中‘惩戒’了‘圣约’公会的参赛选手,并诬陷其在大赛上使用渊海长卷上的禁忌能力,与拜龙教徒有染。
虽然那些指证后来都被证明子虚乌有,但超竞技联盟坚持维持原判,导致‘圣约’公会一大批天才选召者退役,并且连带着一同参赛的好些其他公会的选召者也受此牵连。
‘圣约’公会也因而解散。
这件事后来在国内掀起掀然大波,并直接导致了第三赛区自由公会与联盟公会之间矛盾的产生。
‘圣约’公会解散之后,其支持者与同情者重建了‘圣约山’公会,并且在银色维斯兰的帮助下,Loofah于圣约山一战击溃底比斯之尖旅团,重新夺回了圣约山的控制权。
只是好景不长。
弗洛尔之裔向圣约山宣战,圣约山保卫战拉开帷幕。
那场大战闹得沸沸扬扬,连方鸻也有所耳闻。
各大中立自由公会纷纷前往圣约山支援,公开反对弗洛尔之裔霸道的行为。只是在各大公会前往圣约山支援的选召者之中,却产生了叛徒。
BBK联盟的反戈一击,正式拉开了第三赛区大分裂时代的开端,并导致了一件惊天事件的发生。
在自由选召者与弗洛尔之裔的成员激斗到最紧要的关头,叛徒通过不为人知的手段激活了圣约山上的那个副本——
并将整个圣约山海域皆化为了死寂区。
然后一拥而入的BBK的成员,直接从内部攻陷了圣约山。那场大战直接导致了第三赛区自由公会的顶尖战斗力损失殆尽,整场大战之中几乎只有寥寥数人幸存。
而海魔女弥雅。
便是幸存者之一。
这就是后来直接摧毁了第三赛区自由选召者公会与联盟之间脆弱信任的第二次圣约山事件。
那之后第三赛区的自由选召者势力便全面溃败,像是塔波利斯这样的自由选召者公会几乎是直接为联盟收编,连南境同盟都难逃为BBK肢解吞并的下场。
方鸻所经历的七月战争,基本也是后来联盟与自由公会开战的序幕——
不过联盟公会方面也没讨到好。
昔日联盟与自由选召者之间无言的同盟,脆弱的信任而今分崩离析。先行者的光辉不再,第三赛区亦从昔日的荣光之中跌下神坛,十年的荣耀轰然倒塌,只余一片尘埃与瓦砾。
当最后的秩序也荡然无存之后。
其事件直接导致了第三赛区内部瓦解,自由选召者与公会选召者共同奋斗的目标荡然无存,浩浩荡荡的内斗之中,在方鸻看来这之间海魔女的复仇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在这样的状况下,第三赛区自然也迎来了全面的衰退,那之后便那是那场浑浊之域大溃败。
而今昔日同盟与彩虹联盟夺得了圣约山。
但也失去了浑浊之域原本的一切。
超竞技联盟的观众对此也是一片哗然,但联盟从头至尾也没回应过此事,直到后来军方介入为止,人们也没搞明白昔日同盟和彩虹联盟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鸻自然也不明白。
事实上他对大公会天生的恶感,也正是建立在前后两次圣约山事件之上。
而此刻,海之魔女不过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包括她曾经没有提起过的一些关于自己的细节,关于海林水晶的细节,也一一讲到。
她声音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利用海林水晶复生,并从杰弗利特红衣队,银林之冠的人手上夺得海林王冠,这一切,都是为了查明真相。”
“许多人和我一道前往支援圣约山,但却为人所背叛,不明不白失去了自己选召者的资格。如果我没有见过那最后一战,或许我可以对此熟视无睹……但在我们拼尽一切与敌人战斗之时,却有人从背后将匕首刺入了我们的后心——”
“我到今天还忘不了我的队友们,那不明不白死去的神情。”
“我忘不了那一切。”
而这一刻方鸻总算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弥雅执意要拿到海林王冠……
“仇恨也改变了我,”弥雅轻轻摇摇头,蹙了一下眉头,“将无辜的人卷了进来,令我的所作所为又与弗洛尔之裔那些人有何分别。在整个七月战争当中,我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丝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先生,还有黎明之星的所有人。”
停顿了一下。
弥雅抬起头来,看着方鸻。
“还有你,艾德。”
“而今我已经查明了真相……”
“距离复仇也只有一步之遥。”
“但只有你,只有你和黎明之星的人,我还欠你们一个答复。”
方鸻微微一怔。
他总觉得弥雅小姐今天有些异常,似乎有些话里有话。他不由向一旁希尔薇德看去,可贵族千金也还沉浸在方才所得的关于马魏爵士信息之中,在一旁沉默不言。
“弥雅小姐?”
“不用担心,艾德,”狼少女摇摇头,“我很快会给你们一个答复,至于那些谋划了一切的人,自然也会付出其代价。”
她用银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方鸻,“我会送你们一件礼物,希望你可以接受。”
方鸻微微一怔,但那边通讯已经暗了下去。
他正想再打开通讯,但忽然感到自己手上一进。
方鸻下意识回头看去。
才发现舰务官小姐正蜷着身子,用一只手捂着嘴巴,微微颤抖着,正努力不让自己痛哭失声。方鸻完全震住了,他还从未见过希尔薇德露出这么柔弱的一面。
“希尔薇德……?”
“别说话,”希尔薇德抬起头来,泪眼摩挲地看着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让我靠靠可以么,我的船长大人。”
方鸻于黑暗之中无言。
他轻轻点了点头。
只片刻,一头柔软的长发便靠上了他的胸口,他可以感受到舰务官小姐在自己怀中轻轻地呼吸着,一起一伏。
封闭的空间中,只有暗香萦绕。
……
第二百七十四幕 那个时代变革的开端(中)
弥雅关掉通讯终端,眼中的银光一点点沉寂。森林中正传来夜枭长号之音,她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看着林间正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少女这才起身来,轻轻拂动长发,夜风吹拂,发丝飞舞。
林间走出许许多多人来,远远近近,注视着这一切。
弥雅银色的目光正变得坚定,向前伸出手,从扭曲的空间之中扯出一把闪烁着多彩光芒的匕首。匕首悬浮静止,晶莹剔透,又从中透出如天空一般澄澈的青色光辉。
银色的印记在少女手背之上一闪即逝。
从六百多个时日前行走至今。
她记起七月战争之中月下的林雾与星光,龙翼山脉的阴影之下,森林间的星露璀璨如花,妖精们在低语呢喃,正述说着那个故事的开头。一个少年,一个狼一样的少女。
那把匕首,成为了连接两人的见证。
但许久许久之前行走至此,一切淡去,连仇恨与记忆也化为灰烬,而只余下此刻的终结。
“弥雅小姐!”
“弥雅小姐,我们干吧!”
人们说道。
弥雅看了看他们,点了点头。
她目光沉了下去,犹如沉入星海之下,在万物的终焉,时间的尽头看到了那星河倒流,日月倾覆,大陆坠入云海的一刻,星辉消寂,万物不存。狼一样的少女伸出手,一把握住那匕首。
一轮银华从她手心与匕首相接之处绽开,犹如空间之中产生了涟漪,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劲风吹拂,一头银发四散飞舞,又轻轻落下,少女眼底光芒淡去。
她手持匕首,向前走去。众人纷纷让开,森林仿佛也在她面前分开出一条道路,断崖之后,是浮云如海。第二世界壮美的景色,正倒映在每一个人的视线之中。
暮色正在消去最后一缕光芒,赤色的云霞如同点燃了整片云海,那上面一块块孤悬的岩石,彼此布列,绵延上万里。其中最庞大的几座浮岛,共同构成了一座高耸的山峰。
圣约山。
一万四千个小时三十二分钟之后,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少女手持匕首,在她身后,一道道青色的光芒正从森林之中冉冉升起。那些庞大的构装体正在升空,机体后方风元素推进装置拖曳着长长的青辉,爬升向天空,又转而向着云海之上飞去。
“第一攻击波次展开。”
“弥雅小姐,等我们好消息!”
一束又一束青色光柱直升云霄。
那光倒映在少女眼中,一百三十七道。
而后林中发出长长的尖啸之音,一头构装巨龙拔地而起,庞大的身躯顷刻之间便遮蔽了整片森林。
人们抬起头。
紧接着前者之后,又是另一头巨龙咆哮升空。
两头巨龙一前一后,顷刻之间便超过了那些拖曳与天空之上的长长青辉。
龙骑士——
……
大厅上方传来微微的震动。
烈阳抬起头去,看着细微的尘埃从拱顶之上落下,在黑暗之中犹如闪烁的星尘。他下意识伸手一接,用拇指与食指一捏,分辨出那些细微的沙砾,神情不由微微一怔。
一行穿着黑衣的骑士带剑从大厅之外闯入,有些情急地对他报告道:“副会长,我们遭到袭击了!”
第二次震动席卷了大厅,这一次要比前一次猛烈得多。
大厅发出低沉的轰鸣之声,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四周的石柱上裂纹向下蔓延,砂石扑簌簌落下。
但在剧烈的摇晃之中,烈阳却好像丝毫没感受到影响一样,他看了骑士们一眼,站了起来,一伸手,水晶底座之上的长剑自动升起,飞入他手中。
“通知英灵殿。”
“准备防御。”
“你们随我来。”
一声爆炸的轰鸣盖过了他的话。
第三次震动让整座大厅都猛烈一晃。
墙面发出裂响,一根石柱直接倒塌下来。但烈阳好像没事人一样穿过大厅,步伐坚定地向前走去,断裂的石柱在众人身后落下,轰然坠地,扬起尘埃。
黑衣骑士们看都不去看一眼,只尾随而行。
穿过外侧回廊,外面已是一片大乱,但Ragnarok驻扎于此的精锐旅团却一点不乱,那些穿着黑色的、灰色的战袍选召者,正从各处汇聚起来,与人流逆行。
领队在不断呼号着自己团队之中的成员,一一清点人数,然后带着他们向空港方向奔去。一道道青灰色的光芒正从圣约山上升起,迎向云海上方飞来的一百多道青色光束。
烈阳抬起头,目光看着那个方向。
他一边向前走,回廊之外的云海正分开,一头银色的巨龙从云层之下升起,张开双翼,仿佛将浮云托在翼上,它轻轻一个转身,向这个方向靠了过来。
仅仅是巨龙之首的大小,便已超过了回廊的两根廊柱之间的长度,它正回过头,用温润的青色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骑士。烈阳用手一指,巨龙立刻发出长嗥,侧身双翼一展,向云海上方飞去。
天空一暗。
接着刺眼的强光将圣约山映得一片雪白,爆炸的光芒如同星辰一样布列开来,点亮长空。
烈阳带着一众骑士来到大殿之前,立于长达一千二百级的阶之上,看着一台台构装体从半空之中坠下,有些是轰然坠地,拖着火焰与残骸,在明亮的爆炸的火光之中化为灰烬。
但被击溃的旅团之后,十多台天青色的构装体正在徐徐降下,立在上面的选召者几乎穿着同样颜色的战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些人胸口上皆有一个十字与凤凰之尾的徽记。自由如火,未曾熄灭,它化为灰烬,又从灰烬之中诞生。
正如凤凰新生。
但烈阳只不过看向其中一人而已。
“弥雅,”他开口道,“你不是BBK的人么,即便脱离弗洛尔之裔,但你还是那个海之魔女,什么时候自由选召者会选择接纳伱了?”
但弥雅并不答话,只拔出星匕首。
烈阳看到那把匕首,目光不由微微一沉,“苍翠之星,海林王冠,弥雅,你想干什么?”
“我来讨回公道。”
“……你破坏了圣约山,对你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浑浊之域的大败之前,你们又何曾考虑过这一点。”
弥雅将匕首指向他。
青色的星辉正从她眼底升起,犹如倒映着那片璀璨的光之海,星辉升起,光海诞生,星辉落下,光海寂灭。万物之初,万物之末,光与影交错而生,那是这个世界所述说的一切。
灰色的光芒正从匕首尖蔓延而出,仿佛镜中的倒影,但那倒映出的是一个死寂的世界,天空只余下灰暗,时间静滞,星辉与元素不再流动,苍白枯萎,世界凋亡。
但呈现在烈阳眼中的是另一个世界。
圣约山内部正发出剧烈的轰鸣,犹如地震一般,一浪接着一浪。那灰色的领域并不来自于弥雅手中的匕首,而是从这座巨山的中心扩散开来,犹如升起的水银一般。
顷刻之间便漫过地面。
漫过地表的建筑。
盖过一切。
只留下一个灰色的世界。
“死寂区……”黑衣的骑士们终于有些动摇。昔日,他们就是如此攻陷这座要塞的,但六百多个太阳升起与落下之后,一位魔女再一次重归此地,这一次,她带来了另一把钥匙。
烈阳仍面不改色,静静看着对方,“弥雅,别做傻事。”
“我知道,”弥雅手握着匕首,眸子深处若有一个天青色的漩涡静静旋转着。她开口,声音清澈,平静,如同非人,“就算我毁了圣约山,让Ragnarok在这里损失惨重,你连眼都不会多眨一下。”
“但可惜,你们给了我一次机会,烈阳。”
狼少女目光空澄,声音平淡如水。“你们计划一切,但却没算到海林王冠最终归属,一切像是冥冥之中既定,那谋划之人,最终却失于阴谋。”
“这一切从圣约山开始,也终结于此,”她举起匕首,“烈阳,你以为我是来摧毁‘门扉’的?”
但并不是。
她轻轻摇了摇头。
真正被摧毁的,只有一样东西。
烈阳终于变了脸色,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等下,弥雅——”
但璀璨的光芒已从狼少女手中冉冉升起,犹如星辰,烈阳初升,超新星初诞的那一刻。
“你会毁了整个艾塔黎亚!”
烈阳狂吼一声,一头银色的巨龙已从云层中坠下,顺着他手中长剑所指向,向弥雅直扑而去。
但那构装巨龙还未来得及靠近。
一层青色的光障已从弥雅身边升起,在一百尺开外,便直接将那头巨龙给推开了出去,巨龙发出一声嗥叫,扇动双翼再一次撞上光障,但也不过令其表面浮起一层神秘的符文而已。
第一层是元素,代表着物质世界的基石。
然后第二层是以太,代表着元素世界的疆界。
最后一层是星辉,代表着众多世界的始与终。
三层壁障一一具备。
而光海已经淹没一切。
烈阳手中紧紧握着长剑,几乎升起青筋来。但他已知一切无法挽回,最后看了光中的弥雅一眼,身形向后一退,高高跃起落在银色的巨龙之上,然后巨龙展翼。
冲天而起。
光中,弥雅第一次笑了。
光剧烈地震动着,那剧烈的尖啸声已经盖过了一切声音,但整个世界反而变得安静下来。
她仰头看着烈阳,张开口,一字一顿,用口形告诉了对方那个秘密。
“我毁掉的。”
“只有——”
“旧的秩序。”
……
‘浑浊之域局势紧张——’
‘圣约山秘境再次发生异变!’
‘考林—伊休里安人在圣约山遭遇严重损失。’
‘第三次圣约山事件?’
霍克公爵有些心烦意乱地放下手中的报纸。
他并不关心考林—伊休里安人会怎样,甚至第二世界的局势也有些不放在心上,甚至于各家报社上那些放在次版上的,关于书卷骑士团仲裁结果或明或暗的讽刺。
他也并不关心。
虽然是胜负已分,墙头草们立刻显露本色,外面关于霍克家族的风言风语,关于他这头帝国枭鹰与平日不一样的评价立刻多了起来。
但他花了半生时间来整合七魔导士家族,令所有人的利益得以一致,其间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与挫折,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扰乱自己的思绪。他看向大厅之外浮动的云海,心中所想的不过只有一件事而已。
那便是艾什-林恩的手稿。
扶不上台面的家伙。
霍克公爵面色阴沉,他早看出那些圣选者靠不住,做了另一手准备。但没想到那些人会这么靠不住,他准备的手段甚至都还没用上,那些家伙就已经给弗里斯顿的人杀得丢盔卸甲了。
“众星装置的设计图仍在帝国境内。”
“仍在帝国境内?”
霍克公爵回过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位魔导士。
那个中年人点点头。
“能确定具体在什么地方么?”
“不能,我们只能确定它曾经在牡鹿公国,并在最近为人转移到了帝国。时至现在为止,那设计图仍旧没有离开帝国。”
霍克公爵抿了抿嘴巴。
“大人,”那个中年魔导士继续说道,“其实我们未必一定需要艾什-林恩的手稿,新的一批魇炉构装几乎已经可以满足要求了。我们与其寄希望于那个虚无缥缈的设计图,不如着眼于现实……”
“帝国黑军扩编得很快……”他停了停,“弗里斯顿那家伙不知怎么说服了陛下……相较起工匠协会,七魔导士家族更不得陛下信任,艾音布洛克发生的只不过是一桩小事,但更关键的是……”
“我明白,”霍克公爵点点头,“技术的路线之争不过只是浮于表面,半个世纪以来,我们与工匠们争夺的其实是帝国未来会走向何方。我也不信任陛下,那个年轻人太偏执——”
这样的话题。
那个魔导士一时也没敢接口。
霍克公爵沉默了片刻,灰绿色的眸子里流露出追忆之色,既而摇了摇头,“真怀念那个时代,我们与先王一起,令这个陈朽的国度重新恢复活力,要是人可以永生不死,陛下说不定可以看到那一天到来……”
他露出自嘲的笑。
“但没人可以永恒,永生不死不过是那些目光短浅的愚人的追求罢了,我又在说什么胡话。弗里斯顿是个好对手,只可惜我和他注定理念不同,你说得不错,魇炉构装的计划我们也不能放下。”
“不过艾什-林恩的手稿一事,也要继续推进。”
“至于黑军那边……”霍克公爵目光沉了下来,露出冰冷之意。他追寻的那些东西,或许早已远去,但他也不是真正天真之人,真到了那一步,他自然也下得定决心。
他看向那位魔导士。
那个中年魔导士显然也领会了他的意思,向点点头。
霍克公爵正想在嘱咐什么,但忽然之间,他闭上口,一脸警惕地看向大厅入口的方向。
他目光才刚触及那个方向,那儿的两扇巨门忽然‘砰’一声被人撞开来,两个黑盔黑甲的帝国骑士正从那里闯进来。
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拎着个船上的守卫。
他正将染血的剑从,守卫咕噜咕噜冒血的喉咙之中抽出来。
“你们是谁?”那个中年魔导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问道:“你们怎么上船的?”
但霍克公爵反应比他快得多,在两名黑骑士闯入的一刹那,他便一伸手,一支魔导杖出现在他手上。
那个黑骑士才刚转过身来,冰冷的目光向这个方向看来,霍克公爵已举起魔导杖向对方一指。
一股巨力凭空袭来,直接将那名骑士推飞了出去,撞在门上,身子诡异地对折成两段。
另一名骑士却无动于衷,一声不吭直接向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不过霍克公爵还未发号施令,他身后的几扇门已经砰一声弹开,并从里面走出几台奇特的构装体来。
如果方鸻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些构装体。这些身形修长,身负魔导炉,手持魔导铳,头戴尖盔的构装体,像极了他的狩龙人。
不过两者又不完全一致。方鸻见过的狩龙人是两足直立步进型构装,而这些构装体无一例外都是四足构装。
这些类‘狩龙人’构装一出现便立刻举起手中的魔导铳,瞄向那个黑骑士。
“开火!”中年魔导士尖叫道。
一片轰鸣,火焰升腾,夹杂着烟雾充溢于大厅之内。那黑骑士像是触电一样身上绽放出无数的血花,身形在半空中微微一偏,直接跌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生息全无。
霍克公爵恍若未闻一样侧身一让,让那骑士尸体落在一旁,化作点点光芒逸散。他面沉似水,回头下令道,“把下层船舱打开,将所有的魇炉构装放出来。”
但话音未落。
忽然一声巨响。
整个浮空舰一侧升腾起明亮的火焰,船身剧烈地一晃,将两人都甩倒在地上。霍克公爵用魔导杖止住身体,抬头向玻璃的舱壁之外看去,火光映在他面上,在灰绿色的瞳孔之中倒映出云海之上的景象。
天边云层背后。
一艘漆黑的战舰正浮现出身形。
然后是另一艘——
“那是帝国黑军的战舰……等等,黑军怎么会在这里!?”
那中年魔导士有些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
第二百七十五幕 那个时代变革的开端(下)
阳光穿透窗纱,令方鸻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他首先感到怀中轻柔的呼吸,犹如一个悠长的梦,一头浅金色长发,被子下温热的人儿正与他依偎在一起。
轻轻的呼吸着,胸口浅浅地起伏。
他这才回想起昨天所发生的一切,不由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回过头,目光落在希尔薇德恬静安详的睡颜上,舰务官小姐只眉头还轻蹙着,似乎还余有昨夜的噩梦。
少女侧着脸,将洁白的面颊陷入柔软的羽毛枕头中。她睫毛细长弯曲,眼睑微微垂下,如纯金般的长发披散在床上,其下颈项修长,裸露在外的锁骨雪白如瓷,与拱起的肩头一起接成一条漂亮的曲线。
方鸻心脏在胸膛下结实有力地搏动着,只一言不发地,安静地感受着这静谧的夏日的清晨。少女的温柔宛若一场梦境,在梦里她用指尖在他手上写下誓言,用目光回应他的目光。
他所拥抱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心,一颗柔软与坚定的心。那所有的情绪皆化作羽毛,轻轻将两人托起,犹如一叶小舟,将他们从梦中之河的一头,送抵彼岸。
他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舰务官小姐。
或者说恋人。
像是感受到这样的注视。希尔薇德睫毛轻轻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来。那湖水一样的眸子看着少年起先有些迷茫,但继而清澈,映着晨光,藏入了一丝灵动。
一抹浅浅的,温柔的笑出现在她脸上。
“船长大人醒了?”
“希尔薇德,我……”
舰务官小姐对他轻轻摇摇头。
她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
“我都知道。”
她微微将头靠在他胸膛上,低语呢喃,“我都知道,艾德,我一点不也担心未来会发生什么,因为你会和我一起前往第二世界,去找到父亲他。一切都会慢慢发生变化,变得更好。”
“……我也想陪你走得更远,一直到许久之后,直到永远。直到有一天我们也老去,一切的旅程也宣告终结,直到有一天鸟儿不再歌唱,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仍记得彼此。”
“你会永远守在我身边么,艾德?”
“我叫方鸻,希尔薇德,”方鸻重复了一遍,“那便是我父母给予我的名字。”
他点点头,“它会一直守护着伱。”
希尔薇德仰起面来看着他,蔚蓝的眸子里闪着水光。
她笑了。
她伸出手来,用手指托着他的面庞,伸长雪白的脖子,在他面上许下一吻。
那是如花朵一样的温柔,其所盛开的夏日,与余留下的温度,温暖,但不灼人。如星如歌,如诗隽永,它暗中发生,又悄然生长,为人所察觉时,已蔓延生长成两株参天之树。
藤蔓纠缠、连结,彼此守候,又脉脉无言。
方鸻没料到自己会在房间中待足足一个上午,待到希尔薇德又沉沉睡去,他才换好衣服,来到外面大厅之中。由于是自由活动时间,大伙儿都早已不见踪影。
只有夜莺小姐仍百无聊赖地待在这个地方,用手指逗弄着妮妮,把妮妮惹得张牙舞爪的,一头金焰长发都扬了起来。爱丽莎见他出来,才双眼一亮,不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昨天船长和希尔薇德小姐待在一起?”
方鸻老脸一红,嗯嗯啊啊了几声想要把这个话题岔开去。
但夜莺小姐好不容易才逮到一个捉弄他的机会,并不打算放过他,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道:“船长大人这么晚才出来,想必舰务官小姐一定非常可口吧?”
“但是船长大人可是要懂得节制啊。”
眼见话题越来越离谱,方鸻只得红着脸咳嗽一声,“爱丽莎小姐。”
夜莺小姐掩口直笑,笑得像是一只小狐狸。
方鸻只得落荒而逃。
他路过齿轮与魔导书大厅书报架时,顺手从上面取下一张当天的报纸,本来想看看仲裁庭与大陆联赛的消息,没想到头版头条都是什么亚培德南班船遭袭的消息。
“哪来的海盗竟然敢深入帝国境内袭击班船?”
方鸻心中暗想,这些海盗是不要命了,还是当作帝国海军不存在。
不过他再往下一翻,不由吃了一惊,“什么?该班船是由霍克家族所包下……?”
他微微一怔,正在想这个霍克家族是不是就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一个,但再往下一翻页,眉头一蹙,面色不由变得凝重起来。“霍克公爵失踪,亚培德南航线上多处欧力圣殿遭到袭击……”
他默默将报纸翻回版头。
方鸻目光落在那加大号的头版消息上,才发现这是加印的刊号。也就是说这才是今天早些时候才发生的突发事件,难怪会盖过仲裁庭与大陆联赛的消息——
这可是天大的新闻。
不过他也今非昔比,轻易从中嗅出了阴谋的气息。
方鸻正想打开系统,但忽然通讯菜单已经闪烁起来,他心念随之一动,一页光幕已出现在面前,上面出现了苏长风的面孔,对方神色有些严肃,“圣约山出事了。”
“是的,我刚看到这个消息……什么!?”
方鸻下意识开口,但话说到一半忽然愣住了。
怎么圣约山又出事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但他马上意识到不妙,昨天夜里弥雅与自己对话的一幕幕不由自主浮现上心头,不由脱口道:“弥雅她怎么样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苏长风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海之魔女弥雅带着自由选召者袭击了圣约山,具体的细节Ragnarok还未向我们通报,但第三赛区现在已经失去了在浑浊之域最后一个立足点。”
他停顿了一下,“超竞技联盟现在还处于停摆状态,但Ragnarok已经向我们申请发出灰色通缉令了,现在我们代行联盟的职责,恐怕难以拒绝Ragnarok的申请。”
“至于海之魔女本人在袭击发生之后去向不明。她应当是受了伤,但Ragnarok损失更惨重,他们损失了至少一位龙骑士,副会长烈日战死,目前已经回归星门。”
“Ragnarok方面现在已经是气急败坏了,他们在第二世界加派了七个旅团搜寻海之魔女的下落,奥丁也离开巨树之丘返回第二世界了。”
方鸻完全呆住了。
他想到了那位自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战士之王,在涅瓦德,对方还曾教导自己良多;他继而又想起了弥雅,那位安静娴雅的狼少女。但他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失去了在浑浊之域的最后一个立足点,意味着十大公会在第二世界的优势尽失,甚至随时又可能被赶出第二世界的危险,虽然还有巨树之丘的联军可以依托。
但一方面第二赛区在浑浊之域本就不占优,更重要的是,谁知道欧洲人这时候会不会落井下石?
双方的联盟,原本就是建立在等对的关系,对等的实力之上的。
方鸻几乎可以想象,昔日同盟甚至是彩虹同盟内部此刻一定是一片大乱,但失去了圣约山之后他们要想从帝国手上夺下其他区域,很难。但在那之前,这些公会一定会对弥雅展开报复。
他并不太关心十大公会会如何。
他担心的是弥雅小姐。
联想到对方最后和自己与希尔薇德说过的话,方鸻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但苏长风掌握的信息也仅限于此,在Ragnarok还未找到弥雅之前,他们也拿不到更多的消息。
不过相较起来,方鸻更宁愿他们不要找到弥雅。
他本来还想和对方讨论一下关于帝国剧变的信息,在亚培南德班船袭击事件背后,他隐隐觉出一丝不对的意味来,但背后究竟是何方出手,是否与影人,拜龙教徒有关系?
方鸻一时也未理清头绪。
但这会儿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全是弥雅与他和希尔薇德那番话,一心只想着能否联络一下那边,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倒是苏长风问了一句,方鸻也只将帝国正发生的事情提了一下。不过军方那边看起来也有的是事情需要关心,苏长风只让他注意一下欧力骑士团关押的那个年轻人,等星门特别行动队来与他们汇合。
方鸻点了点头。
他马上挂断通讯,有些迫不及待地往海之魔女那边发了信,但石沉大海,毫无任何信息回应令他心中更多出一层阴霾来。但他将手放在心口,唯一还让他感到安心的是,星辉安静如初——
双生之协可以感受到冥冥之中所联系的另一方的状况。
当初在依督斯的地下,弥雅便是感到他星辉波动异常才会主动联系上他。他的能力自然远比不上那位海之魔女,但还是可以从自身的星辉之中察觉出一丝端倪。
至少现在为止,弥雅那边看起来还没出什么状况。
方鸻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二世界距离他太过遥远,七海旅团还在为一张门票而努力,去争取通过那扇门扉的资格。
事实上在七月战争一开始,他与弥雅小姐便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两人的命运却因为阴差阳错的关系有了意外的交织,海林王冠犹如一只无形的手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他心情一时有些郁郁不安,连接两件大事发生,总令人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霍克公爵那边,班船遭袭,公爵本人莫名失踪,据他所知,公爵曾在拜恩之战中损失过星辉。
但具体还剩下多少,不得而知。
每个人的星辉存量都是最私密的事情,除了最亲近的人之外外人很少能够得知,这些身份紧要的大贵族更是如此。
所以公爵大人究竟是死了,还是借助袭击金蝉脱壳,将自己隐于幕后?但也有一个可能是有人将这位公爵大人囚禁了起来,亚培南德及在周边地区的一系列欧力圣殿遭到袭击这件事——
这很容易令人想到是有人在攻击复活点。
其后事态的发展也一如方鸻所料。
对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影响最大的果然还是弥雅袭击圣约山的事件。
Ragnarok的灵魂指纹,银色维斯兰的白雪还有Virus都相继离开帝国,返回考林—伊休里安,去处理公会内的事务。
那位对于他与弥雅之间关系有所了解的银色维斯兰的新任骑士公主,在送她前往空港时,对方还颇为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你和弥雅之间的关系,以后最好不要对太多人说。”
方鸻怔了怔。
“可你和冥姐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有Virus女士。”
“我和冥姐会帮你保密的,”白雪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地下定决心,“只要公会不主动问起来这件事来……当然了,这对我们来说风险还是不小的。冥姐还好,背后的俱乐部不会拿她怎么样,我可就不一样了……”
“我看好你,打算在你身上下注了,”她对方鸻说道,“……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的人情啊。”
她说得有些坦然,但也有些踌躇与不安地看着方鸻。
方鸻明白这件事对对方很紧要。在外人眼中她一直与苏菲是竞争关系,但事实上在银色维斯兰她也一直是备选那一个,尤其是在苏菲前往第二世界之后,她在银色维斯兰的价值也大大减弱了。
大公会内部或许会有温情脉脉,但绝对不多。
尤其是对那些不那么重要的成员来说。
即便是银色维斯兰这样的公会也同样如此。
他点了点头。
白雪这才莞尔一笑,“谢了,那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于是在灵魂指纹、白雪和Virus相继离开之后,不久之后毕方也为公会召回,于是代表团其实也只剩下冥一人而已。
弑神者这一次对于圣约山的袭击反倒是反应平平,上上下下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再加上冥自己就身为弑神者会长,她决定留下来,那么便没人可以让她离开。
毕方和他的分析师团队在临行之前留下了一大摞关于对手的数据与资料,算是给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最后遗留财产。但那位构装女王将这些资料都放在一边,然后对他们说道:
“最后一轮比赛,策略灵魂指纹和Virus离开之前已经定下了,我也就不再做更改。你们只需要保守地拿分,进入双塔试炼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所以我们重心也就不在这一轮比赛上了。”
她停顿了一下,不在意地将那些资料一扫。
“至于双塔试炼,这些资料也派不上上什么用场,到集训之时我会告诉你们需要注意什么。”
冥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
所有人都只好点点头。
连接两件大事先后发生,才刚刚有一些热度的大陆联赛又重新被盖过光芒,仿佛连刚才发生不久的书卷骑士团仲裁,以及艾音布洛克的龙骑士对峙也成了不起眼的小事了。
在帝国境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为亚培南德班船袭击案所吸引,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已经下令彻查此事,却一时半会没有任何结果。
至于帝国之外,人们的目光则投向第二世界,投向格局剧烈变化的浑浊之域,似乎隐隐约约嗅到了大战将起的气息。
于是在这样无人关注之中。
大陆联赛又悄然重启,开启了决赛第二轮的最后一轮征程。
正如冥所言,大陆联赛决赛第二轮的最后五场比赛之中,前两场皆毫无惊喜,其中一场甚至是考林人内战,波澜不惊。
倒数第三场时,考林—伊休里安主代表团遇上了巨树之丘的主团,桑夏克工匠协会,十二色鸢尾花的代表团,不过对方令那个天才选手Forin在前轮出赛,刚好与方鸻、微语错过。
这正如Virus与灵魂指纹所分析的,在最后一轮比赛中几乎所有已经稳定出线的队伍都开始保存实力,以待在双塔试炼之中更好地发挥。
于是双方互换比分以示尊重之后,比赛很快走完了最后一轮。就连Virus原本判断会闹出幺蛾子的帝国人的主队,在最后一场比赛之中也显得中规中矩。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最近帝国境内大事频发的影响,奥述人似乎也不打算闹出更多的新闻,在最后一轮比赛当中方鸻虽然正面对上号称是帝国双星之中的一位——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帝国方竟然拿出了一门最普通的插件制作。
最后比赛也毫无波澜,方鸻与那位双子星几乎打平,以领先零点五分的微弱优势获胜。若放在之前,这个比分恐怕还会引人议论一番,不过在经历艾音布洛克与仲裁庭诸多事件之后,观众们对于这位神奇的龙之炼金术士也见怪不怪了。
对方可能与他们的帝国双子星在伯仲之间这个事实,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不过下场之时,冥倒是提醒了方鸻一句。
这位构装女王告诉他帝国双子星另一位实际上比这一位还要稍稍厉害一线。“在战斗上对方可能远不如你,但在工匠领域,那家伙就算不及你,但也不会差太多。”
这是她的原话。
“冥姐见过那人?”方鸻有些意外。
冥点了点头,“那是灰之王的学生,GrayField未来的主力工匠,我自然见过。”
“FOX的学生?”
一听与那位工匠之王有关,方鸻倒真有些惊讶了。说来他来帝国这么久,竟然没怎么听人提起过那位工匠十王,同时有可能甚至是十王前三之列的人物。
不过随着最后一轮比赛落下帷幕。
双塔试炼便也是眼前之事。
最后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以第三名的成绩全员通过了预赛,进入了下一轮。
这也算是小小出乎了众人预料之外——
毕竟考林人的主团可以通过预赛并不令人惊讶,但要拿到第三名却不简单,来自于芬里斯的龙之炼金术士固然神奇,可也只有一个。但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其他人的发挥,尤其是微语、罗薇与水无铭三人的发挥,可以说出乎了所有人预料之外。
而在最后几场比赛当中,那个来自于亚沙的少年,古兰德也在魔药学上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这件事在外界没引起多少关注,但在较为专业的社区上,却早已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一些人甚至认为考林—伊休里安这一届的选召者工匠,甚至具备了杀入圣王之战前十的可能性,这里面呼声最高的,自然是方鸻与微语两人。
自从Loofah那一届选召者之后,这些年来第三赛区日益式微,尤其是不到一年前国内赛区还相继发生南境之变,艾尔帕欣之战一系列事件,连超竞技联盟都一度停摆至今。
本来人们对于相关的赛事早已有些绝望,但却没想到这场大陆联赛竟然会给他们带来一个意外的惊喜。
不过第二轮预赛告一段落之后,距离双塔试炼还有一定时间的休赛期,所有队伍都会给参赛选手放假,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自然也不例外。
而这为期一周的假期,方鸻并不打算无所事事地度过。
帝国与第二世界发生的事件让他产生了更多的紧迫感,在与苏长风派来的特别行动部队汇合之后,送走了那个被关押的年轻人,方鸻也向七海旅团的其他人下达了自己的决定。
借着这一周的假期,七海旅团将会进入帝国南境。
前往诺兹匹兹的边境的废弃矿区一行。
而在那之前——
一场意外的离别却不期而至。
预赛结束之后,艾缇拉小姐和大猫人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影树圣殿的人一起返回巨树之丘了。
……
请个假
今天请个假,我阶段性整理下思路,明天会把今天的补上。
第二百七十六幕 离别与新成员
“我叫妲利尔,妲利尔-众星,”狮人女骑士立在方鸻面前,眯着狭长的眸子看着他,异色的瞳孔中带着审视的意味。她声音有点沙沙的,如同风吹过秋日林地,带着慵懒,还有一股水果清香。
但方鸻随即意识到那是对方身上香水的气味。
带着淡淡的,巨树之丘的风的气息——
艾缇拉小姐与大猫人回巨树之丘已经三天了。三日之前,他们去空港送行,连天蓝也去了,哭得稀里哗啦的,这还是方鸻头一次见这个淘气的小姑娘哭成这么一副样子。
不过海希尔竟然肯放她出来,让方鸻倒是有些意外。看来这位夜莺十王也并不像传闻那么不近人情,或者说两兄妹的感情远没天蓝形容那么恶劣,他甚至远远在空港之中瞥到那位十二色鸢尾花副会长的身影。
对方也没刻意隐藏。
海尔希显然就是来看护天蓝的。
但天蓝哭得一塌糊涂,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姬塔也红了眼圈儿,栈桥之上大猫人正拍了拍两个小丫头的肩膀,温言宽慰两人,辛塔安之春将逝未逝,而夏初之风却已起,风吹散羽絮,而有一天也带来相遇。
终有一日,大家仍会重逢。
风带来讯息,也陈酿记忆,昔日点滴,而今化为离别的苦酒。洛羽、罗昊皆相顾沉默无言,箱子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触,离别总会重聚,又不是一去不返,他一个人抱着自己的魔剑在那儿神神秘秘的装作冷酷。
帕帕拉尔人倒是罕见地有些落寞。他和天蓝、艾缇拉与大猫人一道从巨树之丘来,相处时日最长,可说是七海旅团最早的一批成员,甚至还要早过方鸻。
虽然平日里没个正形,但人心中总会有感情沉淀,帕帕拉尔人不由想起了自己在桑夏克偷摸喝过的一种杜松子酒,入口清爽,但却带着一股子苦涩的回甘,亦如人生,亦如友谊。
不过过了一会儿,帕克又在栈桥上捡到了一枚价值五百里塞尔的帝国金币,又高兴起来。
艾缇拉站在方鸻与希尔薇德的面前,她最后一次整了整方鸻的领子,用手给他轻轻压平,如同姐姐为即将出门的弟弟整理行装一般。
她后退一步,看向两人,方鸻与希尔薇德彼此牵着手,五指相扣,皆看着她。艾缇拉走上前去,抱住两人,轻声叮嘱道:“艾德,这些日子好好照顾自己。”
她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眷念,如同姐姐叮嘱弟弟,那宠溺的语气令方鸻鼻头一酸。
自己从未见过父母,身边亲人只有舅舅与舅妈张柔女士,还有表妹唐馨,虽然舅舅一家待他极好,但真正让他体会到长姐一般的关爱的,还是精灵小姐。
“照顾好希尔薇德。”艾缇拉又柔声说道。
方鸻只点点头。
他感到自己手心中的手微微用了一点儿力。
艾缇拉又回过头去,“希尔薇德,帮我看顾好艾德。”
“我明白了,”希尔薇德答道,“交给我吧,艾缇拉小姐。”
艾缇拉轻轻颔首,拥着两人好长一段时间,才离开,平日里甚少表达感情的精灵小姐,眼睛也微微红了。她一言不发侧过头去,她一个人离开巨树之丘,前往考林—伊休里安去寻找自己失踪的弟弟,却听闻噩耗。
在一段时间里,她把方鸻当作是自己的弟弟,但对方并不是阿尔方斯基德,她内心很清楚这一点。
只是心中的寄托,在日久的相处之后逐渐化为了真正的感情。她从那个少年身上看到了许多昔日的影子,而那些影子一一淡去了,化作记忆,最后留下的是只属于他的独特。
她与凡人少年的亲情,其间并无血脉相连,却有脉脉无言的情感。
凡人的时光短暂,光阴荏苒,从寿命悠长的精灵看来,或许不经意之间,自己便会与对方的错过。精灵与凡人的命运在某一刻相遇,但终归会化作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
而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只能去追忆那些短暂的,值得珍惜的金色的美好。
她希望将这短暂时光的每一刻都牢牢记在心中,守着这个人类少年度过他的一生,珍惜每一刻的流逝。可自己毕竟是森林的女儿,圣殿已经向她发出了召令,林中阴影蔓延生长,她也必须到了离开的那一刻了。
“好了,艾德,我们有缘再见。”
精灵小姐转过身去。
大猫人也走上来,一人看了一眼,然后掏出一件东西来交给方鸻,那竟然是他的烟斗。“歼敌者是七海旅团的财产,本来我应当将它留下来,”大猫人说,“不过此行可能要处理一些事情,这把剑说不定帮得上忙。”
“所以我把烟斗先寄存在你这里,因为总有一天大家或许还会重逢,我和艾缇拉先回巨树之丘了,记得带着七海旅团来桑夏克看看。我和圣女小姐会一直等着你们,那时候再将它还给我好了。”
方鸻不由想起希尔薇德送给艾小小的狮子手铳,现在大猫人又来和他玩一样的把戏。当时他们明明都在场,也不知道瑞德先生此刻打得究竟是什么样的主意。
他总觉得大猫人话里有话,可对方就是这个样子的,总也不把话说明白。
因为风自会述说一切。
不过七海旅人号一定会去桑夏克的,乘着南风,穿过星夜,抵达彼岸。
他不会丢下任何一个成员。
方鸻接过烟斗,强忍着点了点头,他眨了眨眼睛没让眼泪掉下来,才没使得自己显得过于软弱。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时。
梅伊小姐,爱丽莎,巴金斯还有女仆小姐也一一上前来与两人道别,然后钟声响起,大猫人和精灵小姐在六位骑士的簇拥下,登上了班船。大猫人与艾缇拉站在船尾,向他们挥了挥手。
班船渐渐远去。
直到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方鸻知道,大猫人和艾缇拉将前往帝国北方的伊休斯,并从那里换乘精灵们自己的船,乘着南方,穿过瀚瑞那的云海,最终抵达那片浮云之上的树海,圣白之树生长的国度。
他这才默默从记忆之中收回思绪。
妲利尔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圣女阁下让我留下来代她照看你,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要叨扰了,听说你们有自己的船,我也可以登船么?”
“当然,妲利尔小姐可以自便,”方鸻点点头。艾缇拉将这位女骑士留下的来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为人所照顾,但为了让精灵小姐安下心来,他也未反对。
何况精灵小姐的苗圃还要留下人来看守,这位女骑士并不是艾梅雅的神卫,虽说她是圣殿的骑士,但职阶其实是大剑士,只是在草药学上倒是有些擅长。
事实上在影树圣殿时,她便一直在给艾缇拉当副手。
“船上还有空出来的床位,只是艾缇拉小姐的房间已经住满了。妲利尔小姐可以选女仆小姐那一间,不过里面有两张床有预留的人了,剩下那一张还没有客人。”
“不必叫我妲利尔,叫我布偶就好,”狮人女骑士轻笑了下,“你也是选召者对吧?”
“也?”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对方。
“嘻嘻,圣女阁下好像对你特别关注呢,”她笑着答道,“妲利尔-众星是我的教名,但我的选召者ID其实是布偶。是的,你没猜测喔,我也是选召者,只是在影树圣殿担任殿卫骑士而已。”
“布偶?”
女骑士点点头。“那其实是一种猫,它们很漂亮,我很喜欢它们。对了,艾德先生喜欢猫么?”
方鸻愣了愣,七海旅团过去倒是有过一只猫,虽然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灰岩先生那边目前倒是还有一窝松鼠,而船上则住着一只不知是龙还是蜥蜴的不速之客。
他是修星门生态学的,对各类动植物都有些兴趣,但也不清楚这究竟算不算是喜欢?
艾塔黎亚倒也有一些猫科动物,大猫人这样的自不必说,有一类他很感兴趣的异怪似乎也长着猫一样的外形,比如位移兽。
但那算是猫么?
“是的,”布偶自顾自地答道,“猫危险又美丽,温柔又孤傲,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说来我也是喔,过去我总是自卑,觉得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比我更优秀。我那时时常问自己,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是什么呢?”
“——所以我才会穿过星门,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人生的意义。”
“圣女小姐很温柔,也教导了我许多,才让我重新拾回自信,”布偶再笑了笑,“我就不和圣女殿下挤一间房间了,听任艾德先生安排就好。不过艾德先生,猫孤傲而独立,有很强的领地观念,我也一样——”
“这段时间我会好好扮演一个七海旅团的船员,代圣女阁下行此一职,我会好好听艾德先生的命令,但也请艾德先生不要过多侵犯我的隐私喔,”她笑吟吟地伸出手来,“希望相处愉快——”
猫人小姐的爪子不像是瑞德那么宽厚,上面只有一层细细的浅金色绒毛,但更修长、纤细,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双女士的手。
方鸻楞了一下,才伸手去与对方握了一下。
“相处愉快。”
这段时日来,唐馨、艾小小相继离开,而今大猫人和艾缇拉也远行巨树之丘,七海旅团一时间安静下来不少,都叫人有些不大习惯起来。狮人骑士小姐的加入,倒是令旅团内重新增添了几分人气。
不过布偶还要回旅店去整理自己的行装,方鸻在齿轮与魔导书的大厅目送她离开。他想起来在精灵小姐离开之前,他曾经问过对方关于影树圣殿的事情,不过并未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艾缇拉毕竟是影树圣殿的圣女,林中之影的女儿,独角兽少女。她是受女神所眷之人,而且林中之影中藏着秘密,她也不可能对外界透露太多信息。
她自然是七海旅团的成员。
可两个身份互不重叠,方鸻大致可以理解。
而按艾缇拉小姐自己的说法,在被选为独角兽少女之前,她也只是精灵廷之中普通的一员。她是以众星为姓氏,是精灵王族,但精灵王族传承与十个家族,除了血脉已经散失的凡人一族之外,其他九个家族留下的血脉众多。
精灵王族,有时候只是一个称谓而已。
当然,她圣女的身份则格外不同。
艾梅雅有许多独角兽少女。
但影树圣殿只有一座。
不过精灵小姐还是给出了他方向,至少那手抄本上的盲眼少女的画像,在她看来与曾经给予她感召的那位林中之影女士并不一致。
因为在巨树之丘的传说当中,林中之影女士与她的孪生姐妹极为相似,因此在漫长的岁月中,两位女神曾经被认作是一位。事实上时至今日,知晓影树圣殿存在的人也依旧不多。
方鸻是见过森林女士艾梅雅的,而且各处自然圣殿之中皆有其造像。
森林女士在物质界行动时,通常会以一位外表年纪在一两百岁(相当于人类二三十岁)之间的精灵女性的形象出现,但画像上那盲眼的女性,看起来少女感极重。
他当初在梦境之中所见也是同样如此的感觉。
不过如果龙后判断错了,那位盲眼少女并不是林中之影女士的话,那也就说明林中之影女士并没出什么意外,那么巨树之丘的影树圣殿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这他倒是有些意外。
方鸻目送狮人女骑士离开,心中却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问一下对方关于影树圣殿的事情?毕竟对方也是影树圣殿的秘卫,而且还是选召者,没有原住民那么多顾忌。
他又独自思考了一会儿,才看到莱拉从旅店内走了出来。那个住在阁楼上的少女今天换了一身魔导士袍子,双手还抱着一支咒文系的魔导杖,看到他时怔了一下,然后才怯怯地问了一声好。
方鸻知道那袍子是布丽安送她的礼物,庆祝她从巡查卫队总部回归,逃脱牢狱之灾。
魔导杖则是大伙儿筹钱为她买的,这里面普舍先生出了最多的钱,其他人包括马特里在内也多多少少随了一份心意,七海旅团也出了一份钱,再让古金魔导阁楼的艾丝狄娜专门为她挑了一支。
而今方鸻在艾音布洛克出了名,再加上艾丝狄娜和他们关系本就不错,所以欣然应诺,专门挑了一支质量上佳的魔导杖令人送过来,还给他们打了折扣。
这让莱拉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现在少女已不再拒绝众人好意,这次经历让她成长了许多,不再是过去那位怯懦内向的姑娘——虽偶尔仍有些怕生。但其心中已下定了决心,成为了真正的魔导士之后,也要继续留在旧城区服务所有人。
这里的人曾有恩于她。
而她也会用自己余生的时光来报答。
倘若普舍先生有一天会老去,而那时候她会肩负起这个责任,继续为旧城区的所有人发声。想必等她成为了一位正式的魔导士之后,那时候应当总能为旧城区的大家争取一些权利。
怀着这样的决心与信念,少女总算变得坚定了起来。
不过方鸻天天看她进进出出,前往学院上课,维持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艾音布洛克事件改变了少女许多,但却并未太过影响她的生活,她所在的学院背后与七魔导士家族关系不大,背后的投资者其实是城内的贵族。
还有‘莫比乌斯’工匠协会。
工匠协会与七魔导士家族一战决出胜负,到并未给莱拉在学院之中带去什么好处,充其量是多了几分在外的名声。那些指指点点放在过去可能会令莱拉受不了,但而今也已可以坦然面对了。
方鸻叫住这少女。
“莱拉。”
莱拉微微一停。她决定留在旧城区,但与七海旅团的关系仍更加密切,在她最危难的时刻,是这些与她不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出手相助,她对于七海旅团内每一个人的感激,只会更甚。
不过七海旅团的每一个人皆用不上她的报答,莱拉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她本来还有一些自艾自怜,但在爱丽莎和希尔薇德的帮助下,很快便转变过来心态。
现在她和七海旅团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是亲密的朋友关系,除了在面对这位团长大人时稍稍有些胆怯之外。
她其实不太敢和方鸻打交道,主动问好已经是极限,但没想到方鸻一反常态地叫住了自己,让她不由有些拘谨。但莱拉当然不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只抱着魔导杖有些意外地看了过来。
“学院最近有遇上什么麻烦事么,”方鸻问道,“巡查卫队的人有没有再来找你?”
莱拉怔了一下摇摇头,从实答道:“没、没有,我很好,团长先生。”
“叫我艾德便好,”方鸻答道,“莱拉你不必这么拘谨,我和其他人一样,没什么不同的。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你现在有空么?”
莱拉轻轻点点头。
方鸻想问的其实是林恩家的事情。
此前时机一直不成熟,但而今他们与莱拉的关系也非同往昔。再加上马上七海旅团要前往诺兹匹兹,回来之后便要到北境树海去,恐怕也再抽不出时间来。
因此他想借此机会,一举问清楚关于林恩家族离开牡鹿公国之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的事实。
“莱拉,普舍先生说你与艾什-林恩爵士有一定关系,你是林恩家的人,”方鸻问道,“当初弗里斯顿会长从你手上要走那个罗盘,他也说过,那是艾什爵士的东西——”
“他和艾什爵士是故友,你也应当清楚这一点,”他继续说道,“不然也不会将那只罗盘交给他对吧?所以那只罗盘其实是艾什-林恩先生留给你的遗物?”
莱拉点头。
“那么莱拉你应当是知道林恩家的一些事情的,对吗,”方鸻继续问,“普舍先生应当和你说过了,我们在前往帝国之前,去过牡鹿公国。你认识希尔薇德,她的父亲曾经与艾什-林恩是至交好友,我们也是因此才会前来帝国寻找林恩家的下落……”
“莱拉,你能告诉我们,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林恩家后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么,艾什爵士的后人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存在么?”
莱拉显得微微有些紧张。
她用力握着自己的手,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艾德先生。”
“你不知道?”方鸻楞了一下。他设想过自己可能得到的回答,甚至包括莱拉或许不会告诉他们这样的可能性,但唯独没想到,莱拉会给出这么一个回答来。
他记得普舍先生说过,莱拉是带着林恩家的介绍信来艾音布洛克的,既然如此,她怎么会对此毫不知情呢?
他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但少女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艾德先生……”莱拉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方面,她不愿意对七海旅团的人说谎,可有些东西她自己说出来自己都未必会相信。
那些只属于她的秘密,她连普舍先生都从未提起过。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终于下定决心,“是这样的……我、我曾经失去过一些记忆,艾德先生……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前往艾音布洛克的班船上。我只记得自己的手边每一件东西,那封信,还有父亲留给我的罗盘,还有我的目的……”
“……我是林恩家的人,我要前往艾音布洛克成为真正的魔导士,就像艾什-林恩爵士曾经那样,我要让林恩家重新成为真正的魔导士家族……”
“那个脑子里的声音,是这么告诉我的。”
莱拉紧蹙着眉头,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些事情我连普舍先生也没告诉过,我只是想,或许有一天我总会回想起过去的一切。”
她显得有些不安,“艾德先生,我没说谎。”
“我明白,”方鸻出言宽慰,“不用担心。”
他内心疑窦重重,但也看得出来少女的真诚,因为倘若对方真要说谎,大可换一个更令人信服一些的说法。这么荒诞的事情,由她说出来反而增加了真实性。
但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事情?
在前往艾音布洛克的班船上莫名失去了记忆,只记得那之后的事情,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一点?还是说对方可能在那之前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原则封闭了那一段记忆?
这样的事情倒不是不可能发生。说不定和七魔导士家族,甚至那位帝国的狡枭有关,是不是他们有找上了艾什-林恩的遗裔?林恩家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惨祸,莱拉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莱拉是不是林恩家唯一的幸存者?
但七魔导士家族现在自顾不暇,虽然他们起先在牡鹿公国,在艾音布洛克的行径倒是的确有这样的嫌疑,可方鸻现在即使想要调查这件事,也找不出一个知情人来。
他面前唯一的知情人,竟然失忆了?
方鸻一时间有点头痛。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罗盘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可那不是艾什-林恩爵士的遗物吗?”
莱拉有些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那个声音是这么告诉我的……它应当是艾什-林恩爵士送给我父亲,我父亲又留给我的……”
方鸻这才恍然,难怪对方会如此看重那罗盘,原来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那么这便说得通了。他倒是丝毫也没考虑艾什-林恩是莱拉父亲的可能性,毕竟两者年龄差摆在那里。
艾什-林恩是十五年前离世,而他在多年前就已经丧偶,之后一直独居。他虽然不清楚莱拉今年是什么年纪,但想来也不会比自己更大,艾什-林恩寡居十多年,而本身就已经是高龄,几乎不可能会留下一个女儿来。
可惜那个罗盘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应当只是艾什-林恩生前的一件作品罢了,就像是老仆人送给他们的那枚水晶一样。所以当弗里斯顿表现出对那水晶的兴趣之时,莱拉感念于对方出手相助之恩,便将水晶转赠予了对方。
可惜了。
方鸻心想,自己当初应当提前要过来看一下的,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他只能考虑下一次见到那位工匠会长时,再看看能不能从对方手上索要过来,或者借来看一看了。
“艾德先生,还有什么事么?”莱拉怯生生地问他。
方鸻摇了摇头,线索又断了,好在关于众星装置的事情他还有别的途径,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摇了摇头,向对方问道:“最近我们要前往诺兹匹兹一趟,接下来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留在艾音布洛克。我担心巡查卫队的那些人会来找你们麻烦,莱拉,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帝国南境一趟?”
莱拉微微一怔。
她心下有些感动,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表示了拒绝。
她在学院课业很重,虽然也有些担心巡查卫队的事情,但想了想还是手边的事更重要。
方鸻点点头,他也就是这么一问。
冥女士还留在艾音布洛克,而且还有工匠协会的人照拂,想必巡查卫队那些人不会这么不长眼睛。何况当初真正惹事的人,这会儿都已经锒铛入狱,剩下的人大多也当日的事也没什么关系。
七魔导士家族那边这会儿正鸡飞狗跳寻找霍克公爵的下落呢,亚培南德方向一片寂静,对方显然现在也没工夫来关注一个小小的后备役魔导士的事。
处理完艾音布洛克的事务,七海旅人号也便到了要动身之时。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再与苏长风派来的特别行动队的人碰了一个面。虽然几日前特别行动队便从欧力的骑士手上完成了人员交接,不过苏长风说这一次行动领队之人是他的熟人,方鸻还未和对方碰过面。
他在军方认识的人不少,除了船上的罗昊、爱丽莎之外,还有留在特备队之中的爱丽丝,以及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星门警备队的士官——张天谬。对方对这个偷渡人士的印象可谈不上好,毕竟自己当初给他们找了不少麻烦。
不过听苏长风说,对方现在已经升职了,而且暂时不再负责星门这一边的任务,因此这一次来的可能并不是对方。
而爱丽丝虽然已经为军方收编,但是她和爱丽莎毕竟在芬里斯有过污点,这样的任务应当暂时落不到她们头上。所以方鸻对此倒是有些好奇,这一次来的人究竟是谁。
当然他更好奇的是自己的赏金。
是的,那个被他抓住的年轻人可是在艾尔帕欣一战之中在星门港挂了号的,有高达五十万里塞尔的赏金。
结果方鸻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最终见到的所谓的军方的‘代理人’,竟然会是曾经在和他在南境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剑士,银色维斯兰的剑之魔女,白葭。
“白葭姐?”方鸻见着对方时也是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军方……你不是银色维斯兰的人么?”
白葭与那时在南境大为不同,此刻穿了一身黑风衣——星门港特别行动部队的制服,她将双手揣在荷包里,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正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
听了方鸻的话,她走了过来,曲起手指敲了他脑门一下。
“怎么,不能是我?”
“可是……”
方鸻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一番。白葭穿的这一身可不仅仅是形制与特别行动部队相似而已,上面还有军衔与低可视度的标徽,是正儿八经的军装,普通人这么穿可是要坐大牢的。
他越看越是好奇。
“有什么好奇怪的,军方本来与各大公会都有合作,”白葭答道,“我只是以军方身份在银色维斯兰活动而已,苏菲自己还在银色维斯兰呢。”
“苏菲也是你们的人?”
“那倒不是,”白葭摇摇头,“她是正儿八经银色维斯兰的成员,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兜里,拿出一张卡递过来,“这是你的赏金,五十万里塞尔。保险箱里还有一些资料,是关于你任务的,你有空去帝都取一下。”
不过白葭话锋一转,“说来最近你和弥雅是怎么回事,那丫头可是好好在我这里把你数落了一通。往日里她在我这里,可是对你称赞有加的,连我这个当姐姐的都有些嫉妒了。”
“怎么,”她问道。“你们吵架了?”
“啊?”
方鸻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
但他忽然反应过来,“对了,白葭姐……圣约山发生的事,弥雅小姐她没事吧?”
“弥雅小姐,”白葭笑眯眯地,“你不必担心,她没事,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会联系上你们。看不出来,小家伙你对她还挺关心的。”
方鸻这才松了一口气。
……
第二百七十七幕 矿区
“的确是有过那么一回事,”那个诺兹匹兹冒险者公会前台的小姑娘推了推眼镜,对他们说道,“记不清楚是半年多前还是一年以前,总之帝国地质学会的人委托工匠协会勘测矿区地下的渗水情况,还有魔力汇聚异常。结果工匠协会的人好像在矿区地下找到了什么东西,那件事还惊动了帝国工坊。最后沿用了技术回收令的旧例,把东西上交了上去……诺兹匹兹工匠协会和那个工匠还因此得了一笔奖金,说来奇怪,已经好些年没人提过技术回收令的事了,我还以为那东西已经作废了呢。”
白葭和特别行动队的人离开之后没多久,方鸻就带着七海旅团的众人前往了诺兹匹兹。他原本还担心艾音布洛克那边疑犯移交会出什么问题,毕竟第一赛区超竞技联盟那边悄然无声,实在令人不安。
但没想到整个过程都很顺利。白葭和她的特别行动队的队员带着人登了船,离开了艾音布洛克,方鸻最后一次收到对方消息时,他们已经飞抵法休。那里有第二赛区星门港的舰队护送,几乎不可能再出意外。
接下来便是将疑犯送往考林—伊休里安,然后回归星门,地球。最后的审判会以什么形式进行,他便不得而知了,那不是他可以了解得到的范畴,但苏长风告诉他可能以间谍罪提起公诉。
第一赛区现在还没发声,但肯定是会提起抗议的。
只是苏长风认为这事从外交上发力意义不大,疑犯是第一赛区的选召者,可也的确曾在艾尔帕欣出现过,并且在安吉那的真理之域之中无法解释自己的动机。
尤其是后一条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这不是三四十年前超竞技方兴未艾之时,而今艾塔黎亚发生的很多事情已经可以作为定例,横跨两个世界的案件近些年每年都有不少,各国与公众对此已经十分熟悉了。
“如果案子定实了,星门的格局可能会迎来很大变化,”苏长风在通讯中对他说道,“不过外面的事情与你关系不大,你只需要关心国内的格局变化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一下。超竞技方面,我们和美国人恐怕还有得扯皮,欧盟与俄罗斯人说不得也要牵扯进来——”
方鸻点点头。
他隐隐听得出来,各国星门港官方似乎早已对超竞技联盟当下的构架有所不满了。
在星门向普通人开放的早期时代,自由选召者其实才是选召者的主流。在半个世纪之前,第一代自由选召者进入星门,开启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光辉时代,这也便是人们口中的先行者。
但后来超竞技崛起,以选召者为名,和竞争与合作规范化为理由,各国共同成立了今天的超竞技联盟。联盟成立的初衷是为了引发进一步冲突,合理规范化对于星门的进一步和平开发,以避免一个世纪之前在艾塔黎亚的旧事重新上演。
用这样的理由,超竞技联盟继承了第一代先行者的荣光,并将通过星门去实现梦想这一理念推广到深入人心的地步。在后星门时代的早期,这样的推广的确引发了开发星门的热潮,一方面创造了大量的工作岗位,一方面也释放了一部分地球上人口压力。
那个时代也是各国合作最为紧密的时代。
第二代先行者的时代,对于星门的开发如火如荼的展开,第二世界也正是在这个时代为人所发现,将对艾塔黎亚的探索推至高潮。那也是最黄金的时代,选召者获得了重重光环,那些闪烁于历史上的星辰几乎成为了人类的英雄。
但超竞技的扩张永无止境。尤其是商业化过于深入人心的时候,自由选召者公会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联盟的选召者越来越多,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剥夺了星门署的权力。
而同时联盟规则也变得愈发复杂,臃肿。
那些原本用来合理化竞争与开发星门的条则,后来成为了一部分人巩固自身利益的手段,甚至用它来作恶。这样的事情,这一年多来方鸻见得不要太多。
这样的情况自然会引发各国星门署的不满。不过联盟的主要构架是基于两个世纪之前的联合国,在台面上的几位玩家还没下定决心改变规则之前,其他人自然也只能观望。
而今几乎所有人都在现行框架下利益受损,当桌上只剩下唯一获利的玩家时,自然推翻原本构架的心思逐渐成为主流,人心思变了。目前只不过征兆初显,但想必很快变革之期便会到来。
团里对此认识最深的人是罗昊。
这家伙虽然最近收敛了不少,但还是不改其建政党人本色。
他经常对国内对联盟的行动发表长篇大论,指点江山,甚至大放厥词,比如他就非常看不起美国人在此事上的短视:
“作为框架的主要构建者,他们应当是在这个框架之中最大的受益方,本来他们应当是框架的维护者,而不是杀鸡取卵愚不可及地将框架的最后价值榨取殆尽。”
“冲突一旦开始,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不一定好说。但第一赛区一定会付出千百倍的维护成本。不,说不定赛区这个称谓都会成为历史,如果一切回到前星门时代,各国对于星门的开发说不定会倒退——”
“各位能想象那样的光景吗?”
“那有什么的,”帕帕拉尔人对此不以为然,“没星门地球就得要毁灭了?”
他倒不是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态发生,只是天生嘴硬罢了。
但罗昊可不担心有人会和自己抬杠,他巴不得。
他在社区上谈笑风生的时候,帕帕拉尔人说不定连账号都没注册,这样软弱的反驳只能让他更加兴奋,“我就知道有人会说两个世纪之前也并未有什么星门,大家还是样过日子,这样的说法在星门提案的反对者之中很常见。但今时不同往日,当今我们的世界与这个世界的绑定已经过于深入,不谈维系于星门的技术交流,你知道今天地球上有多少人赖以为生么?”
帕帕拉尔人当然不知道。
毕竟在这方面罗昊号称人形数据库,引经据典不在话下,只可惜令方鸻感到有些无奈的是,要是对方把这份闲心用在七海旅团上就好了。团里不是正好差一个数据分析师么?
可惜罗昊对别的公会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这军方的胖子虽然危言耸听,但方鸻倒是觉得对方所言非虚。老实说他也不太清楚超竞技联盟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是为了什么,若只是在星门的商业化与自由化上深入还好,但发生在考林—伊休里安北境的事件,毫无疑问是过线了。
而且也给了其他赛区以口实。
对方表现得如此急切是为了什么?
方鸻有些看不清地球上所正在发生的事态,或者说那些事情层次太高,而他掌握的信息又太少,他也无法更加大胆地去猜测,因为那后面潜藏的可能性实在令人有些心惊。
超竞技联盟之中有人与邪教徒勾结,而邪教徒可以跨过星门在地球上活动的事情而今对于他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但这究竟是一部分人的意志,还是说那后面有更高层次力量的支持,否则这解释不通罗昊所言,第一赛区岂能看着联盟自行其是?方鸻隐隐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各国要收缩在星门的势力,看起来好像也不太小。根据他的了解,接下来星门的开发不但不会减弱,反而会进一步加大投入,一方面是为了应对第三祸星的降临。
另一方面他也隐隐感到各国星门机构似乎还有别的考虑。
他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而这也正是他紧迫感的来源。
“那个找到了东西的工匠,现在还在诺兹匹兹工匠协会吗,”方鸻收回思绪,向那个小姑娘问道,“你们能不能找到联络他的方式?”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件东西来放在对方面前。
“帝国十字章!”那小姑娘吓了一跳,“……可你不是帝国人,啊……我我认出你来了,你艾音布洛克的龙之炼金术士!”她态度一下恭敬了不少,小心翼翼地看着方鸻道,“我明白了,我听说您在帝国工坊受过嘉奖……你一定也研究过他们送上去那东西,是帝国工坊派你来调查相关事宜的吧,这就难怪了,这几个月已经好有些人过来过了。”
那冒险者公会的小姑娘虽然恭敬是恭敬,但一句话可也没少说,叽叽喳喳的像只小山雀一样。
她看着方鸻像在看什么稀罕的物什一样。
一时搞得方鸻有些无话可说。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帝国这么出名了,这才一个月不到的功夫,连诺兹匹兹这样帝国的边境地区,有人凭借一枚十字章就能认出自己的身份来。不过艾音布洛克的龙之炼金术士又是什么说法?
自己什么时候连赛区都换了?
那小姑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一边又跃跃欲试,不断拿话头来试探他关于大陆联赛,仲裁庭上发生的事情,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让方鸻忍不住有些无语。
他甚至一度想起了天蓝。
可惜那姑娘现在正在艾音布洛克禁足中。自从送别了大猫人和艾缇拉之后,海尔希又将诗人小姐给抓了回去,基本等于是关禁闭的状态。
“好了,”他叹了口气,打断了对方的话,“这几个月还有其他人来这里调查矿区的事情?”
“那可多了,尊敬的龙之炼金术士大人,”小姑娘夸张地说道,“不仅仅是工匠协会的人,帝国工坊那边,莫比乌斯移动要塞那边,甚至是地质学会那边都有不少人来过。他们和您一样,无非是找人带他们下矿区,您要找当初那个工匠,恐怕要失望了,前几天才有人带着他去矿上了呢……”
“地质学会的人?”
方鸻愣了愣。
诺兹匹兹工匠协会也好,帝国工坊也好,甚至是总会来人也好,他都可以理解。毕竟一台连一位大炼金术士都如此着紧的魔导炉,其他人很难不对其产生好奇。
虽然他不清楚奥述人究竟在研究那台魔导炉什么,但既然帝国方面的工匠大师们如此重视,那么他们一批批派人来调查矿区下还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原本还担心帝国工坊会封锁那一片矿区,但问了一下之后还好,并没有。看起来是帝国人在那里调查了一年半年之后毫无所获,并没什么新线索,因此有些失去耐心了。
但这对他来说既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自己可以一个人悄悄调查,不至于引起那么多有心人的注意。但坏消息是既然帝国人倾尽人力也无法调查出什么线索,他这一趟来诺兹匹兹有所收获的可能性或许也不大。
但好在方鸻也就是打算趁这个短暂的休假去看看,本身也不指望一定要有所得。更重要的是塔塔小姐陪同他在一起,妖精小姐与零式水晶联系紧密,说不定能帮他找出一些什么。
“是啊,”小姑娘点了点头,“您不是诺兹匹兹本地人,可能不太清楚,矿区早在好多年前就封闭了。由于地下水使用过度,许多矿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沉降,工匠协会和地质学会的人一直在设法解决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矿道下面竟然出现了严重的渗水……”
“还有魔力异常汇聚,”她拿出一本册子来,翻到其中一页,“您看,我可不是骗你们哦。大约一年半前开始,矿道下面就开始出现异常,不但魔力管路破损,而且下面的以太网脉还出现了紊乱……甚至有怪物从地下涌出来,袭击矿工的事情发生……”
“矿区封闭之后,诺兹匹兹也冷清了不少,大家都到其他地方去讨生活去了。不过自从那些怪物出现之后,这儿倒是又热闹了起来,来了许多外地的冒险者,还有就是你们这样的圣选者大人。”
方鸻听她唠唠叨叨说得头痛。诺兹匹兹建立在一片银矿区上,早在一个世纪前这里还是帝国最大的银矿区,不过矿脉还没枯竭,地下先出了不少问题。一个方面就是地下水位下降,导致矿道沉降。
这方面地球上当今倒是有成熟的解决手段,因此工匠协会的选召者与地质学会的人联合起来深入矿区下,去解决问题。结果问题没解决,到是引来了新的麻烦。
他扫一眼那册子上,果然看到上面有不少关于矿道下面的委托。比如搭救矿工,或者找回失踪在矿道之中几天之前离开工匠协会的选召者,甚至包括清理怪物,处理坍塌,排水等不一而足……
不过他一眼看到那册子上所描画的怪物的图鉴,倒是愣了下。
这不是土元素么?
那种长得像是一堆滚石叠在一起的生物,正是生活在浮空大陆地底的土元素,是元素生物的一类,元素生物是艾塔黎亚最奇特的一类生物之一,事实上地球上关于究竟把它们定义为什么性质的生物门类,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定论。
但土元素一般只生活在浮空大陆的中心区域,难道说帝国人开矿把辛塔安给挖穿了?否则在地下几千米深度生活的土元素,怎么会出现在地表层?
方鸻百思不得其解,但仔细问了一下细节之后,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起军方告诉自己的事情,神色不由微微沉了下来。一旁的小姑娘见他神色变幻,不由吓了一跳:
“炼金术士大人……?”
“不关你的事,”方鸻摇摇头,才又询问了一下关于那个去矿区上的工匠的事情。工匠协会登记在册的工匠,一般旁人很少请得动,因为他们一般在本地有固定的工作,享受帝国的津贴。
他之前之所以拿出十字章,也是为了表明自己与帝国工坊的关系。对方说有人带那个工匠上了矿区,他有些怀疑是帝国工坊或者莫比乌斯总会的人在这个地方。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前往矿区去调查就得小心一些了。
尤其是当下的状况下,他可不想让帝国人知道自己和众星装置之间有什么联系。
但那小姑娘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如果是帝国工坊或者工匠总会的人来此我肯定记得清楚,他们这几个月来这里不知道多少趟了。不过雇走那个工匠的,我没看错的话,应当和大人您一样,是圣选者大人呢。”
“选召者?”
方鸻微微一怔。
选召者怎么也会对那台魔导炉产生兴趣?他调查众星装置和零式魔导炉的事情这么长时间来,一直都在和帝国工匠打交道,唯一卷入其中的不过是七魔导士家族与死亡降临公会。
但死亡降临公会显然对艾什-林恩的手稿不甚了解,只是听令于背后的指使者而已。
除了自己之外,是谁正在调查那台魔导炉的事情?他们是为众星装置而来?还是为零式魔导炉的技术路线而来?
方鸻心中转瞬之间转过诸多念头,他没料到自己前往诺兹匹兹之行,竟然从一开始便遇上了预料之外的情况。不过如果说在帝国境内的选召者公会,有谁有资格与帝国工坊、工匠总会合作并能从对方手上拿到这个层次的信息的话。
想来也不会超过那三巨头。
圣礼公会,Gray
Field与普罗米修斯。
会是谁呢?
方鸻暗自揣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