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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覆小灭     寻道天行txt下载     寻道天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章 剑指七星

    天黑,无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乌云盖顶,大雨磅礴,分不出时间几何。

    岳阳西,问天山顶。大雨成瀑,由九天倾洒。参天竹林,随狂风雨打,抖擞着枝叶,起起伏伏。恰似那怒海翻腾着浪涛。在汹涌澎湃的同时,让人由不得畏从心生。

    “伊拉~”

    轻轻推开竹门,走入竹屋。

    再脱下湿漉漉的蓑衣与斗笠,挂在竹架子上。豆大的水滴,顷刻便顺着蓑草的轨迹,交织成了缕缕水溪,流淌落地。烛光明明,映珠帘闪闪,拍一拍衣袖,洒一阵雨露,整理一番稍有褶皱的衣领子,曹阁主便拧起竹篮,继续走入了厅堂。

    “咕噜~”

    厅堂内,圆桌上,两人儿伴坐,还有一只大雄鸡懒惰地趴在桌子上…

    “曹伯伯,今天咱们吃什么呀?”

    两只小手,紧紧握着一只大饭碗。西瓜瞪着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子,眼巴巴地看着那只,正冒着腾腾白烟,飘逸着浓浓肉香气的竹篮子。他那模样,就像足了一位饿坏了的瓷娃娃,就差嘴角没有留下口水了…

    曹阁主行至桌前,先是朝着西瓜身旁坐着的老人,微微弓腰:“先生。”

    “恩。”老人点点头:“入座吧。”

    得到老人回应,这时曹阁主方才清淡地回答西瓜先前的问话:“吃鱼。”

    “什么鱼呀?”西瓜眨着眼睛,好奇问道。

    曹阁主没好气地瞟去西瓜一下,似有不悦:“你没吃过的鱼。”

    “那是什么鱼呀?”西瓜再问。

    “好吃的鱼。”

    “那好吃的是什么鱼呀?”

    “呼…”

    深深咽下一口躁气。

    这两天来,曹阁主是被这小娃娃给整烦了。

    和别家的小娃娃一样,四五岁,童心稚嫩。见着啥新奇的玩意,都要问一个遍,问得没完没了,直让人心燥。若非碍着那先生在场,否则这曹阁主必然不会给出什么好脸色来。毕竟,他向来都不喜欢,名字带着个“夏”字的人。即便西瓜只是个小瓜娃子,那也一样不甚厌烦。

    打开篮子,拿出菜肴,逐一放置桌上。

    “清蒸白鲈鱼,红烧脆骨莞鱼,冬菇闷黄花鱼,九色香炖鳕鱼。”

    每上一道菜,曹阁主便冷淡地说出一个菜名。直到三菜一汤上齐了,他才盛起四碗白饭分放桌前,而后入座。

    “哇~”

    看着香喷喷菜肴,西瓜上牙咬着下唇,馋相可爱非常。但他没着急着起手夹菜,而是指着一盘肉色鲜嫩的炖汤,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曹伯伯,那鳕鱼是什么鱼呀?好好看哦。”

    “……”

    眉头皱一丝,曹阁主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他夹起一片鳕鱼的鱼腩肉,放到西瓜的拧着的那个大饭碗里头,压着闷气便说道:“你老家的南面,有个海,叫做北海。里头就只有一种鱼,就叫这鳕鱼。鱼长得很漂亮,这条是公的,别问我为什么不是母的,我也不知道。鱼长一尺才能吃,所以这条刚好一尺三寸。它没有鳞片,没骨头的,别让我给你挑刺。”

    “哦~”

    西瓜乖巧地点头,接着睁着大眼睛再问。“那它的鳞片和骨头都去哪了呀?”

    “啧!”

    曹阁主的忍耐是到极限了。猛地两眼一瞪,凶巴巴地看着西瓜。咬着牙齿细声道:“他没有鳞片和骨头!你有完没完啊?吃饭!”

    呜…

    曹阁主的凶劲,顿时把西瓜给吓着了。

    只见他嘴巴一瘪,眼皮子里,趁势就泛起了波光粼粼,就势欲哭,煞是可怜。

    “哎呦~”

    老人见状,赶紧拂着西瓜的小脑袋,笑哄道:“哎呦,小西瓜,别哭别哭,咱们别理这坏人。他就是不见得你好,不想让你吃饭来着,咱们可不能上当咯…”

    说着,老人连忙夹起些鱼肉,放到西瓜面前的大碗里头,接着说道:“来这肉香,保准你吃了停不吓嘴来。咱们赶紧吃完了,爷爷再带你去做竹蜻蜓,好不好?”

    “真的很好吃?”眨眨湿润得眼皮,西瓜抬头看向老人家,狐疑问道。

    “那肯定好吃呀,这两天你可有吃着不好吃的么?”老人肯定点头。

    “恩…”

    还是天真无邪的娃娃好说话。

    三言两语便能哄得开怀。西瓜闻言大力点一下脑袋,小手擦一把晃荡在眼珠子里的泪痕。便立马化去了委屈,执筷子,端大碗,就往碗里大口扒去了。

    柔柔地抚摸着西瓜的小脑袋,怜惜的眼神逐渐沉下。这时候,老人家才有时间理会那可恶的曹阁主。转眼抬头,脸色随之生肃,略有生气,低声训斥道:“你都这么教你的学生的?能拿出点耐性不?”

    “先生教训的是。”话是歉语,只是说这话的曹阁主,脸上却是毫无愧色。

    不过,老人也没再多说,用筷子指了指桌上菜肴,示意可以动筷了。

    曹阁主受意,起手动筷…

    烛光莹,影随动。

    三人相继起筷,雄鸡在旁,独咄着米饭。

    有鸡有人,共聚一桌。这场景虽然有些怪异,却又显得挺和谐的。就和平常的普通人家一般,没有太多的拘束。任外头狂风暴雨大作,打那翠竹嫩枝声嗦,这里依然平静。夹两片松脆的菀鱼肉片,入嘴细细慢嚼几口。不知是味道不合口味,还是别的。老人稍稍皱起眉头,随之便又放下了刚拿起的竹筷。

    曹阁主发现了老人的异常,跟着也停下了筷子。

    小心问道:“先生,今夜这菜,可是不合口味?”

    “腥了。”老人答。

    “……”

    曹阁主轻轻放下筷子,别有深意地,朝着正自个吃得开怀的娃娃,看去一眼。之后,便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老人家所说的腥,并不是指这几道菜肴,本身所带着的鱼腥。因为,能经过那位御厨传人手里出来的菜,绝对不会有这等瑕疵。而,老人家所说的腥,是血腥。它不是味道,是一种意境。意境起源,就是做这几道菜肴双手,有血腥未除,所以就腥了。

    执起茶杯,喝一口,簌簌嘴巴。再拿起抹布,擦一擦嘴唇上的余味儿。老人似乎没有打算继续吃下去的**了,

    “北边斩天了吧?”老人道。

    “斩了。”曹阁主应道。

    “恩…”

    老人点点头:“那就给我向你师兄带个话吧。跟他说,这自作孽不可活,造孽的事,让他少做为妙。不然哪天,天不收他,自有人去收他的…”

    “是。”曹阁主道。

    “我没说完…”

    放下茶杯,老人再苦口婆心地说道:“如果他真的闲得慌,就让他把问天的儿郎,都抓起来操练操练吧。别整天只顾着埋头做文章了,把脑子都写傻了。不然,到头来,被人欺负那都没地方说理的。”

    “……”

    曹阁主一愣,诧异地看着老人。

    老人的话,非常反常。按照眼前这位老人的个性,是万事以和为贵,从来都不会参与江湖朝堂上的争端。那就更别说,让问天的读书人,去变成一把屠刀了。

    但,现在老人家说出这话,好像正有这个意思啊。

    “先生,咱们可是以为要打仗了?”

    “恩,一场硬仗。”

    老人想了想“还有啊,后天就别让你师妹离山了,切记。”

    “……”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曹阁主双手逐渐紧绷成了拳头,青筋根根暴突。他颤抖着嗓子问道:“这…这仗什么时候打?”

    “后天开始打吧。”老人答。

    噔…

    紧绷的拳头,一下颤动。在紧张的同时,曹阁主也不由地盛起了几分疑惑。

    “咱们…咱们这是和谁打?”

    老人转眼看向窗外。

    “七星院。”

    “……”

    长空如墨,暴雨倾盆。

    狂风与雷鸣不时大作。

    酣睡在榕树上的鸟儿,在今夜第一道惊雷响起时,便被吓得离开了草窝。远远地,飞到了那破旧的屋檐上。

    哗啦啦的雨水,恰似那九天银河缺了堤坝。年久失修的王府水池,挡不住那灌溉水势的高涨,被漫出了石堤。几位奴仆汉子,正冒着大雨抢修着水道。那位姓胡的师爷,则披着蓑衣,站在凉亭下指手画脚地吆喝着。

    湿漉漉的水,湿漉漉的汗,让人分不出那几位汉子身上的是水还是汗。

    看来,这王府里的破烂工程,若没个把时辰,是修整不完的了…

    侧殿内,

    酒过三巡,不咸不淡。

    聊聊往事,谈谈今朝,时间也就过去了。

    这王府的晚宴,其实也就那样。比七星院的厨子做得美味,比问天那位刀师傅做的,可就差远了。随便吃吃也就罢了。而,此时此间,玉盘珍馐皆上尽,客人的肚皮也撑了个七分上下饱。就剩下最后一盘被银盖罩住的甜品,还分别端在四位侍女的手中,未上…

    其实吧,今来的两位客人都知道,那是一道甜品,就是今夜的压轴大菜,必须得留在最后才能送上。否则,这道甜品若送早了,今夜的饭菜就不用吃了。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没人去开口催促了。

    时间逐渐缓逝…

    随着场间话题聊入尾端,众人之间兴致渐沉,再稍有话题可以闲聊。坐在上首的王爷拍了拍手掌,唤来四位待命许久的侍女,端上了那道专门为今夜准备的菜肴。在揭开它的神秘面纱的同时,也为某人揭开了许多迷惑。

    而,随之而来的,则便是今夜的正题了。

    “你要老五老六去偷的,就是这玩意?”看着桌上静放着的玉盘,李清风轻声问道。

    这玉盘很大,却菜肴很少。

    少到只有小小一颗拇指般大小的圆丸子。妖异的鲜红,正散着淡淡的血香。香味扑鼻的同时,却又让某位推算到内情的知情者,感觉到深深的反胃。那叫血腥味…

    “好象是,又好像不是。”

    夏寻模棱两可地应去一句。接着,他便抬头看向上首那位含笑的人儿,淡淡问道:“这和上次的棋子,好像不太一样?”

    “必须不一样。”

    岳阳王渐渐笑开,极具玩味。

    “上次你见着的,都是些辅料边角,登不得这大雅之堂。这不,本王昨日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这玩意,所以我便连夜安排人手,给你炼制上几枚珍品,就为今日的宴请了。”

    一话说完,岳阳王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

    “都是自己人。日后若想再要,随便安排个人来说一声便成,就别劳烦几位院长,亲自来取了。那么晚,还劳碌奔波的,实在让本王过意不去啊。对吧?”

    “……”

    两言说罢,夏寻和李清风同时沉下了眉头。岳阳王这话虽不长,但话中含意却深远非常。如果换作是两位有点脑子的江湖人儿,听到了这话。那必然就得吓尿裤子才成。

    把起玉盘中的红丸,观察一番,夏寻淡淡问道:“这样四颗小丸子,值几条人命?”

    “不多…”

    岳阳王执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多不少,就四千。一个洛溪斋除去那些大个的和有病的,刚好凑得上这数,也就勉勉强强能够炼这四颗丸子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恐怖真相

    “不多不少,就四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个洛溪斋除去那些大个的和有病的,刚好凑得上这数,也就勉勉强强能够炼这四颗丸子了。”

    “……”

    “……”

    呼…

    虽有所预料,但知道真相确实如此后,夏寻仍是止不住心中那份惊悚。

    人命关天啊!把四千条人命当引子,活生生炼成四颗丹药,那可就是造天孽的事情啊!但,这么一件暴虐无道的事情,由岳阳王嘴里说出来,就好比只是随手掐死了一只无关痛痒的蝼蚁一般。在气势睥睨,视苍生为蝼蚁的同时,残暴不仁至极。听之一字,便直让人牙教发软…

    毛骨悚然!

    “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指点。”

    夏寻强平下心脏间的蹦跳,淡淡请求道。不等回话,他就接着说了。

    “昨夜两位院长之事,以及大年夜狗娃与我相遇之事,可都是大念咒的迷心术所为?”

    岳阳王不答,笑着反问:“何时算到的?”

    夏寻沉思片刻,答:“昨日家中有长辈入京,刚好让我想起了白绣,随之推算到这个可能。”

    “恩。”

    岳阳王点头,笑容盛起三分赞赏。虽笑得柔和,但在那桌上那抹似血鲜红的映衬下,却显得是那么的渗人:“果然深得隐师的传承。凭着与我谋面一次的蛛丝马迹,便能推算到这里来,确实谋算过人。了不起,了不起啊…”

    说着,岳阳王两指拈起盘中的红丸,一手执起酒杯,敬去夏寻与李清风:“来吧,这一杯,本王敬你这英雄少年,谋略才智。”

    说罢,岳阳王先行一口吞下红丸,再饮尽杯中酒水。而下首右侧的古梵,同样如此。唯夏寻和李清风只是执起了酒杯一口喝罢,并未动那血腥的红丸子。

    酒饮尽,面色红去七分。

    夏寻把红丸和喝尽的酒杯放回原位,双手抱拳,礼道:“谢,王爷相告与夸奖。”

    “恩?”

    笑看着两颗原封不动的丸子,岳阳王眯下几分眼眸。扫眼夏寻,再看向李清风。

    “怎么,都不想试试这味儿呀?还是觉得本王礼太小了?”

    “咄~”

    重重放下酒杯,李清风显然没有夏寻那份淡定。当先前岳阳王说出这丸子的来由后,他的脸色便紫成了猪肝,隐约间还有怒火盛起,非常难看。

    嘲讽道:“人,就应该吃人该吃的东西。这看了就让人恶心的玩意,贫道我,是无福消受了。你们还是留着自个慢慢享用吧。”

    “哈哈…”

    被指桑骂槐的岳阳王,不怒反笑,而且是大笑。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中,就好像一头猛虎在长啸山林,掀起腥风一阵,拂过此间每一个人的心头。站在两边殿侧的数十位侍女,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了身子,恰似那猛虎面前的绵羊,战战兢兢。

    大笑不久,岳阳王沉下嘴巴,两眼精光一凛:“清风兄可知道这丸子的名堂?”

    “命魂融血丹”

    李清风未话,夏寻直接无礼地答道,而后更无礼地转回正脸,看向对桌的古梵,接着逐字说道:“你们家的东西,对吧?”

    “不对。”

    古梵冷冷一笑:“那是以前的名字,现在它叫做天魂融血丹。”

    “切。”

    李清风比夏寻更无礼,一声不屑就骂了:“都一个狗屁玩意,自以为改个名字就了不起了呀?贫道我去茅坑挖一些,黄金融天丹你吃,你看如何?”

    “呵,大不一样。”

    轻笑,古梵定眼看着李清风,不怒也不斥,这份淡定是和夏寻,绝对有得一拼。

    看了一会后,他方才冷淡地说道:“这天已经变了。以前的玩意,又怎能拿到现在来用呢?”

    “一人精血提炼,入月魂花为引,补血养命,所以叫命魂融血。而你现在眼前这颗,以千人精血祭炼,入仙人草为引。一颗能孕养肉身血脉,百枚更可逆改天赐。那又怎能还叫做命魂融血呢?”

    “……”

    话止声息,李清风难看的脸色,显出几分疑惑。

    把起酒壶,满一杯,闷闷地独饮而尽。而后,微微侧脸看向夏寻。

    道:“你好像又猜对了。”

    “不,只对了一半,还是漏了些很重要的东西。”

    回话间,夏寻未曾改变过目光,仍直视着古梵。

    “你们去过蓬莱?”

    嘴角掀起,两唇微张。露出一排似在滴血的鲜红牙齿,古梵冰冷地笑着反问:“仙人草只长仙人岛,人间唯有蓬莱仙人居。不去那,又哪来的药引子?”

    罢,诧!

    李清风瞬间疑惑急转惊诧!

    看着玉盘上的那颗红艳的丸子,他难看的面容,止不住地疯狂变换,变得狰狞无比,那是惊至极限的惊恐!

    是不可思议!

    有些事情,夏寻或许曾有推算,但他并没有给李清风言道过。但,李清风并不是一个只会练武,目不识丁的粗汉。这古梵已经把话说得直接了,他又怎么不知道,这背后所深藏的含义啊?

    正如古梵所言,仙人草只长仙人岛,仙人岛上必有仙人居。而仙人之下,万物尘埃,又有谁敢放肆?可是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有人从那岛上取来了仙草,做成了药引,祭炼出了盘子上的这颗血腥的丸子。

    这样的事实,很恐怖。但它的真正恐怖之处,却远非如此。

    因为,在它身后,还隐藏着另外一个,更加恐怖千倍百倍的真相!

    那就是,那仙人岛,恐怕早无仙人居了!

    否则,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从那岛上取出任何东西来!哪怕,那只是一棵,在那岛上随处可见的小草,也不可能啊!

    惊悚,可怕…

    思至此,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已经逐渐展露无遗。

    而且,毋庸置疑。

    因为,唯有这个真相成立了,方才能解释得通,那盘停滞二十年的棋局,为何敢重新落子。棋局上的那三位布局者,哪来的胆量,去斩那一道仙人誓约的天罚。岳阳府里的这头卧虎,有何等倚仗,敢在此时啸山林。

    以及其他的很多很多为什么…

    而答案,却始终只有一个。

    蓬莱岛上的仙人,很可能是真消失了!

    哗…

    语淋漓,杯酒凝。

    倒一杯清酒,独酌一口,通红的脸蛋,泛起些许炙热。夏寻显然是对这个真相,早有推算。所以,此时的他并无过多惊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三年前…”

    缓了缓,岳阳王接着说道:“不过,凭隐师他们的手段,估计早就发现端倪了。”

    “恩…”

    淡淡应一字,夏寻接着就伸起手来,把桌上的玉盘一起,轻轻往前推出三寸。

    “那王爷的美意,我们心领了。但,这颗天魂融血实在太重了。我等福薄,实在是消受不起,也咽不下喉咙,还请收回吧。今日美意,我等来日再还。”

    随话起,岳阳王的笑容渐渐缓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很清楚。”夏寻肯定轻答。

    手指轻敲着长桌,岳阳王没有即刻接话,似在寻思着什么。

    好一会…

    “你还少,年少总得有些朝气,这是好事。但,凡事得有个度量。意气用事,逆势而为,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谋者不该有这份仁慈。鬼谋一脉中,应该也没这两个字。你懂的…”

    这话,岳阳王说得毫无情绪。看得出,他对夏寻的回绝,很是不悦。所以,在话语中,他特别暗示了,夏寻是位晚辈的身份。同时,也是在给夏寻一个回旋的余地…

    “他不少。”

    脸色难看的李清风,突然眼色一下严峻,插话道:“他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代表七星院的意志。”

    岳阳王点点头,似乎是很同意李清风这番话,而后又缓缓道:“但七星院,还代表不了北茫的意思吧?”

    “北茫也代表不了七星院的意志!”李清风果决道。

    “夏渊后日就能入城。”岳阳王道。

    “他来了也不成。”

    “哈哈…这么有底气。”

    岳阳王没有太多表情地笑道:“看来这纯阳的剑魂,真就还在你们手上啊。”

    “啪啪…”

    一话说完后,岳阳王拍两下手掌。

    左侧边上,一位侍女随之捧着一面玉盘走出。来到夏寻和李清风的桌下,恭敬放下。

    “既然如此,正月十五,赏元宵月,咱们这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就得好好聚聚了。”

    说着,他转眼看着夏寻,逐字慢道:“到时候,你再给我答复不迟。”

    “……”

    玉盘上,没有菜肴,也没有那血腥的红丸。只有两张红边黑底,镶两条金龙的信封。信封封面,金龙成双龙戏珠势,珠为红印,上书一个字邀”。这是两张邀请函…

    “还有哪些人?”拿起信封,随意看上两眼,李清风问。

    “岳阳三千,南域八十城,所有老熟人。”

    “……”

    哗哗…

    北方雨昨夜方息,南方雨今日即起。

    夜雨磅礴夜彷徨,岳阳虎啸风雷动。

    有多少看官,有多少伏谋,都在静待元宵?

    天河缺堤,雨势不止,浸湿了三千岳阳半尺。夜深人静,雷声滚滚,惊扰着所有酣睡的人儿。数十道融入夜雨中的人影,匍匐在王府周遭。不时雷光惊现,耀起一片白芒,方能看得清楚,他们的痕迹。

    都是些江湖势力派来的探子…

    随着今日那一老一少,迎着细雨,进入这座王府一刻。一个困扰着许多人的谜团,便被悄然指引出了一缕方向。

    没有信鸽起飞,也没有信马急奔来回。因为,聪明的人都知道,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收再多的风声那也只是徒劳。连湮灭岳阳第九院府,都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那真要祸到临头,你想逃也无处可逃,那倒不如以逸待劳。

    岳阳有卧虎,深藏爪牙二十载,如今势起,只是锋芒现一丝,便能鲸吞一院豪门于无声无息。这便是实力,足以让漫山禽兽尽低头的实力!

    夜渐深,雨愈大。

    此间北去三千万里外…

    无雨。

    若再往前走出三十里路,那有段山脉,叫北山。而往后走六十里路,那也有一段山脉,叫南岭。两段山脉皆连绵数千里,相对而望,并无接壤。两道山脉之间,分隔出一片平坦的荒草原…

    叫,断崖沟。

    这里便是大唐南域与北域的交界了。

    冷月弯弯,繁星烁烁。

    风吹草低,蟋蟀声作。

    一座小山似的包裹,遮挡着冷月的光芒,倒影着一片巨大的阴影。而漆黑的阴影中,则隐藏着一副巍峨的身躯。他正叼着根随手掰下的小草。两眼微蒙,直视前方。少有痞色,更多的则是峻色…

    如果,此时有熟悉这位痞子的人儿在场,必然会为他这副神态,感到惊讶。因为,在这世间上,能让这位玩世不恭的痞子王,如此认真对待的事情,还真就不多了。即便,像是昨夜那场斩天之战,也仅仅只是让他沉默了几个呼吸而已。

    而现在,他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了,也沉默了许久。

    稍远处,有一道人影…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机惊现

    断崖沟,平地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清风月皎,千里银辉。

    荒草撩动着叶杆,起起伏伏,宛如一面荡漾千里波涛的盈盈水湖,身姿妖娆。

    嚓嚓嚓…

    “呼,活遭罪啊…”

    “啊~啊~累死我了…”

    “……”

    稍远处,荒草丛间,有一道人影渐近。是跑非走,且相当急促…

    乘月光普照,来者相貌衣着,皆能隐隐看清。

    五旬上下,六尺身高。身材发福略带肥胖,敦厚的大圆脸上点着两颗枣大的猥琐小眼。厚实的嘴唇,翘着两撇羊咩胡须。一件脏兮兮的灰蓝色道袍,紧绷他的肚腩。扎在头上的青铜道冠,锈迹斑斑。一手掌着根黑铁拂尘,一手持着把破旧旗蟠。

    而最显眼的,则是那把旗幡上,歪歪扭扭写着的五个大字。

    在这荒寂的夜晚里,让人乍看一眼,便能使之心跳加速…

    “一字道天机!”

    来者何人?

    夏寻见过!

    就在大年夜的那个晚上!就是这人装神弄鬼的,想用“血光之灾”来吓唬夏寻和芍药,买下他的那道护身符。最终骗术没有得逞,还狗急跳墙胡说八道了一番的江湖神棍!而现在,就在半刻时长前,他用同样的方法,相隔数十里开外,大喝一声“壮士请留步!”,喝停了夏渊一路南下狂奔的脚步。

    现在,他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莎莎…

    “哎呀…累死我啦,累死我啦,你个臭小子…”

    急促的呼吸声,急促的脚步声,不时声嘶力竭地埋怨几句。来者拌荒草,朝着那道巍峨身躯,一路急跑而来。

    不简单!

    至少,对于此刻愣站着的夏渊而言,这人很不简单。

    不简单的,不是这人一步跑出数十丈的速度。也不是先前相隔数十里路一声大喝的修为。而是,那旗幡上书的“天机”二字!

    这,极不简单…

    昨夜他在京都,两拳杀八人,为三位圣人联手斩一道仙人天罚,引来一道破誓的契机。而此时此刻,他便在这方圆千里了无人烟的荒山野林,遇见了那位仙人的名号。

    这其中,必然有所牵连!

    否则这世间上,又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呀?

    所以,今夜之事,必然就不会是简单的巧合而已…

    往大里说,很可能比昨夜更严重百倍千倍,甚至还牵涉到那盘棋局的后事如何。也就所以,此刻的夏渊,真的很紧张。如果来者,真和那位仙人有关,那今夜他葬身此处,也丝毫不会意外!

    仙人之下,苍生蝼蚁!

    呼呼…

    狂风乱舞…

    两眼下沉,看着渐近的来者,夏渊两手缓缓握成拳头。淡淡的红芒,在无声无息中,盛起周身。一股厚重霸道的气势,随之由他的身躯蔓延开去,直压得方圆百十丈的荒草,碾倒在了地上。形成一片,狂风迅疾,带草痕乱舞的开阔空间…

    “呼呼…”

    “哎哟…你…你个瓜娃子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敬老爱幼啊!?”

    来人愈近,气喘吁吁。

    不出意外,这位跑了一身大汗淋漓的江湖神棍,就像感受不到,夏渊所施展出来的威压气势一般。若无其事地,就叉着腰杆走到了夏渊身前两丈开外。威猛的狂风吹不起他多少老发,王者的威压根本形同虚设!到跟前,他一手执着旗幡插在地上,一手执着拂尘,指着夏渊的鼻子,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大骂。

    “你个瓜娃子…”

    “呼呼,累死我了。老道我喊你那么久…你装什么聋子啊?你…你就不懂得再往前走几步?非要老道累死累活地跑这么远路…哎哟,可累死我咯…”

    “……”

    这话骂得真情实感,毫不做作。

    但,它完全不合逻辑。能无视一位巅峰王者威压的人儿,必然不是普通人。那又怎么可能,被这几十里给累着了呢?而夏渊也不是傻子,他必然也不会被这胡说八道给忽悠过去。右拳稍稍后缩三寸,稍稍做出蓄势出拳的姿势。

    轻声道:“你谁?”

    “呼…”

    呼一口气,平一分喘息。

    夏渊问道,神棍提着黑铁拂尘,指向旗幡上发黄的布条,就不忿回道:“你是瞎子,还是不识字啊?这么大的天机两个字写在这里,你就看不到?天机,你懂不懂什么叫天机?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天下神仙唯我蓬莱天机!你懂不懂啊?”

    有些滑稽,很是搞笑。

    这番话语的言辞,虽说是大气磅礴,但语气中却毫无高人风范。直让人忍禁不禁,哭笑不得。不过,夏渊没笑,他只是显得有了些犹豫…

    眼前这个神棍,让他完全看不懂。

    虽说,居住在蓬莱岛上的那位神仙,他从未见过。但,关于他的传说,夏渊已经听村子里头的那位村长,说过无数次了。而眼前这人,无论是在装束打扮,还言行举止上,都和那位仙风道骨的仙人,完全搭不上干系。可是,若说他不是那仙人吧。夏渊却又根本感受不到,由这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修者气息…

    这样的情况,可能性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人的修为,比夏渊的道行强上许多许多,甚至比村里那位村长都要强去许多。而,能比圣人还要强的人,除了蓬莱那仙人和纯阳的那两位半仙以外,还能有其他人吗?

    必然没有!

    “你不是天机,你到底是谁!?”夏渊沉声低喝。

    “滚犊子!”

    神棍顿时就生气了。大力一戳旗幡,拂尘拍着自己圆挺的肚腩就,两撇胡子气呼呼地翘起,骂道:“我不是天机?我不是天机谁是天机?江湖人称一字道天机的天机,蓬莱唯一仙就是我!我就是天机!”

    话说完,神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真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那你想干什么?”

    看得出,夏渊真的很谨慎。

    若放在往日,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那痞子气哪还压制得住啊?肯定得跟那人绕上些口舌啊!但现在,他却句句言简意赅,直道问题要害。根本不打算,浪费半点口舌在那些无聊的问题上。

    啪…

    “哎哟!”

    “对啰!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

    神棍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肚腩,止下了拂尘,神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没着急着开口说道,先是迈开步子,细细地打量了夏渊一番,接着又绕着他那巍峨的身躯,缓缓走上了两圈。

    边走他就边认真地点着脑袋,自言自语般说道:“恩…果然是气血澎湃,根骨极佳…”

    “恩,有气势。这肉身更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登仙体魄…”

    “这皮囊简直是人间少有的珍品啊。”

    “好玩意,好玩意。可是…”

    缓缓说道两句,神棍又绕回到夏渊跟前。脸色随之变得有些可惜的作态:“壮士,不妙不妙,大为不妙呀…”

    夏渊奇怪地看着这装神弄鬼的神棍,没有接话。

    见夏渊不搭理,神棍摇摇头,叹息说道:“可惜了这修仙的苗子了…”

    突然!

    这神棍脸色一肃!

    大声一乍道:“壮士!你有血光之灾呀!”

    喳…

    “……”

    声之大,响彻寂夜!

    一声乍喝之下,夏渊两颗拳头一下绷紧,差点就给打出去了!神棍这一惊一乍的,着实是把神经紧张到了极致的夏渊,给吓得不轻啊。只见他两鬓发根间,几颗豆大的虚汗,续续冒出,滑落他的脸颊…

    “咕噜…”

    咽下一口被惊吓在喉咙的涎水,镇住些心头上的忐忑。夏渊微微张合着嘴唇,道:“灾,从哪里来?”

    “恩,壮士莫急,老道我给你算算啊。”

    神棍像模像样地把拂尘插在要带上。郑重地伸出手掌,拇指轻点其余四指指尖。那模样,真是十足一位偷蒙拐骗多年的江湖神棍啊,一般人可真装不出这模样来的。

    盘算了好一会儿,神棍继续认真地细细说道:“壮士,这灾不小啊。债从北边起,灾由南边来,你生辰克上了天煞,八字有七字冲了破军。这灾还真不小的呀…”

    说着说着,突然!

    这神棍,突然又一声乍喝!

    “壮士,冒犯了苍天!”

    抖…

    嘀嗒…

    声之大,又响彻了一次寂夜!

    浑身一抖,夏渊又是被生生吓了一大跳。

    那一下颤抖,硬是把盈晃在下巴的虚汗,晃落到了地上了。拳头再颤颤握起一分,夏渊开始有些微怒了。不管,眼前这神棍,到底是不是那神仙。但堂堂一位王者,被这般连唬两次,他真觉得这下糗人,可是糗大发了。但,在生死攸关的面前,他还是保持住了冷静…

    咬着牙关,逐字泄出。

    “敢问,如何解!”

    “恩,孺子可教。”

    神棍严肃地看着夏渊的眼睛,点点头。尔后缓缓把手掌伸至两人眼前,又缓缓地把五根手指逐个摊开。

    “五两银子。”

    “……”

    夏渊一愣,顿时蒙圈了。

    他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这神棍说的五两银子是什么意思。

    “啧!”

    等了好一会,见夏渊仍没反应。神棍就没好气地说道:“茶水费啊,你懂规矩吗?”

    “……”

    蒙圈成傻眼,傻眼逐渐成暴怒!

    三更半夜,千里之内了无人烟。眼前这神棍,没事跑来这破地方,喝停他的脚步,吓出他浑身冷汗。感情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讹这五两银子?

    夏渊,霎时间有一股被戏耍的感觉。

    但,碍在这人实在神秘,且不知其深浅的份上。他也不敢现场发作。只是,两眼一瞪,微怒喝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现在很不开心。你最好哪里凉快哪里去,好狗不挡路!”

    “哎…”

    神棍很是无奈地一叹:“现在的人啊,就是抠门啊,五两银子都舍不得花。”

    “你最好别烦我!”夏渊冷声道。

    “啧啧啧…”

    “哎呦,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咯…”

    神棍好像很是可惜的摇摇头,接着下沉手掌两寸余,做出一个笔画高度的手势。

    “你有个小侄子叫夏寻。上年初秋才到的岳阳,白白瘦瘦,这般高大的,对吧?”

    夏渊闻言,刚瞪起的眼睛,又随之眯了下去。拳头随之又提起一些。

    “你想说什么?”

    “呵呵…”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到底是谁

    “你想说什么?”

    “呵呵…”

    神棍得意地笑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想告诉你,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指着身后山岭的远方。

    “前些日子,老道我有缘在岳阳城见他一面。你懂得,老道我是向来慈悲为怀,带着一颗普度众生的心儿行走江湖数十载,不曾有变。所以,顺便也就给他免费算了一卦。他的卦象和你一样,同样是有血光之灾的卦象。也所以呀,老道我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打算好心卖他一道驱灾的祖传灵符来着。价钱也不高,不就十两银子么…”

    “呵…”

    说到这,神棍得意转鄙夷,再笑一声。

    “哪知道那小子,和你现在一个德行!”

    “都以为老道我,是那些个江湖骗子啊,只为了骗他那区区几两小银子,就不乐意买这灵符了。你说这不是自讨苦吃么?接下来的事情,你懂得咯。结果第二天他便被人揍成了个血人,差点连小命儿都丢咯…”

    “你说,这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停了停,神棍似有深意地看着夏渊的眼睛,再道:“所以呀,老道我还是劝壮士你,好好掂量掂量自个的小命儿。你的血光之灾,可比你那小侄子浓多了。若弄不好啊,不出一年半载就得被人给崩咯…”

    “……”

    眯眼皱眉。

    神棍这话,夏渊越听就越发心惊。

    他和夏寻不一样。夏寻看不穿这老道,是因为修为够不着那条道。而夏渊则是能够着道的人。但连他都看不穿这道人的深浅,那这事肯定就得有妖!

    所以,无论眼前这神棍,到底是何方高人。如果真如他所言那般,提前便算到了,夏寻必有那一劫的血光之灾的话。那这份手段,即便说它是未卜先知的神仙算,也半点不会夸张。即便村里那位谋比天高的村长,在推算一道上的造诣,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有些心虚…

    这个诡异的时候,出现这么位诡异的神棍,说这么一番骇人听闻的话语。夏渊实在是心里没底呀。他松下握拳的左手,缓缓伸入怀中,摸出一张皱巴的票子,小心地递到神棍面前。

    “给。”

    “哎哟!”

    见着递来的银票,先前还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的神棍,顿时就笑开了花儿。舌头一把舔过嘴唇,一身伸出,不着痕迹地就接过了银票,就立起一根大拇指。开心地笑道:“啧,还是这位壮士大方啊。五百两大银,这说给就给,阔气!阔气啊!”

    “我没带碎银。”夏渊淡淡说道。

    “额…”

    神棍稍稍一顿,眼珠子悠悠一转,好像是害怕夏渊会拿回这银票似的,一把就把银票塞到了自己的道袍子里头,装起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道:“啧~贫道今日出门也没带银子呀。这可不好办了…”

    突然,

    神棍的脸色突然一正!

    “要不剩下这数,下次咱俩见面了,老道再给你补上?壮士你放心!老道我行走江湖数十载,那些偷蒙拐骗的事情是从来不干的。不信壮士你去附近的十里八乡给打听打听,我这蓬莱第一仙何曾骗过人呀?所以,请壮士你放心,这钱我只拖不欠的!”

    “……”

    夏渊对这神棍甚是无话可说了。

    有几个瞬间,他真的很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又或者是看错人了。这世间上哪有修道高人,是这副德性的呀?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呀?方圆千里了无人烟,去哪给打听啊?这不摆明着是在耍乍么?

    当然咯,这不要脸的高人中,必然不能包括夏渊他自己本人。

    夏渊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冷道:“说吧,如何解?”

    “呵呵…”

    收起银票,结结实实地拍了拍胸脯,笑一声。

    神棍再次装起一副道貌昂扬的作态,两指缕着嘴角的小胡须,就微笑道了。

    “这话,好说好说…这灾劫嘛。说好解也好解,说难也难,就看你有没有这胆魄了。”

    “愿闻其详。”夏渊道。

    “恩…”

    神棍深沉地点点头,空出的手,伸起三根手指头来。

    “这人有三灾六祸九劫,血光为先。所以要解这灾劫,就讲究一个先字。只要你在灾劫来前,先一步把这血债给还上,那灾也就自然消了。这你可懂得?”

    夏渊不傻,他似乎从话语中听出了些端倪,脸色逐渐变得冰冷了下来:“要怎么还?”

    “哦…这就简单了,血债就当然是血还咯。”

    嘶…

    说着,神棍缓缓伸手,由腰带里头掏出了一把黑不溜秋的三寸短刀。随着短刀的掏出,夏渊的拳头紧绷到了极致,颤颤微动。而他身后,那头数十丈高的巨大红像虚影,也随之一点点地凌空显现了出来。

    狂风顿时大作!碾压在地的荒草陆续崩碎与狂风飞舞。

    战意凛冽,随时都能瞬间迸绽!

    很显然,现在的夏渊很紧张…

    “诶,你别紧张呐…”

    不过,这神棍的神色倒是淡定得很是吓人啊。

    他压根就没把夏渊这疯狂外泄着的杀气,放在眼里。短刀握手,提起一尺,接着就认真说道:“你的血光源于天谴,所以这份血债可重得很呀。若不放个九成九的血,那压根就不抵事。所以,老道我连家伙都给你带来了,你若下不去手,老道就看在那银票份上,吃点亏帮你一把也成。”

    缓了缓,神棍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相信我,我这手准得很,一刀子捅下去就能帮你解了这债。”

    “……”

    得了,话说这份上,啥情况都清楚了。

    先不管这神棍是不是那神仙。至少他今天来这的目的,就是要替那天,行那未完成的天谴的!这话,其实说白了,就是想要夏渊的命!又或者说捅他个半死…

    狂风作,拳头盛红绸如血。夏渊沉沉冷道:“我夏渊的命,可不是那么好取的。”

    “啧…”

    神棍鄙夷一声:“谁说要你命呐?我就捅你两刀子,只要把你捅废咯就成,应该要不了你那小命的。放心吧,你只要趴咯,那后面的事儿,你自然就没有机会去遇到了。遇不到那你自然就可以躲过去这灾咯。这是道理,也叫天机因果,我想你懂的…”

    最后一话,神棍说着异常深沉而且是笑着说的,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他句话的认真。

    在一话说完后,他停了一下,想了想,好像在心里掂量了什么。

    好一会儿后,神棍又认真地继续补充说道:“大不了这样。我再吃亏一些,捅完之后你要没死,我就负责把你送回老家去。我想你们家那村长,还是有本事帮你吊回半条命儿来的,肯定废不了。但,这南边的事,你也就瞎别掺和了。只要你残了,我保准你就能消了那灾劫。”

    “如果我拒绝呢?”夏渊冷问。

    “那你真的只能死咯。”

    “……”

    冲!

    气冲天,势压人间。

    此时此刻,在这神棍说话的同时,夏渊的杀势已经酝酿到了极致。红象虚影急剧颤动,几乎压制不住那股内敛着的暴戾,数十丈红芒似火,疯跃。周遭荒草崩碎成条成片,伴狂风,如狂蜂,乱舞肆掠!

    战,一触即发!

    “你到底是谁?”

    最终,夏渊还是压制住了抢攻先手的**,深深地问出一句。

    “我说了,我就是天机。”神棍笑道。

    “来行罚的?”

    “替你消灾而已。”

    夏渊深深地看着神棍手中那把漆黑短刀。

    “就用这个?”

    “你也可以自己动手…”

    呼…

    月如刀,狂风疾烈。

    神凝煞,煞气凛冽。

    夏渊的眉头与脸颊都已经绷紧到了极限,这是忍无可忍的刹那一刻。

    纵然眼前这位诡异的道人,真是那位仙人。此时此刻的夏渊,也无法空隙忍受那股恐惧的压迫了!千钧一发,就在一招,先下手为强的**,已经冲破了他最后的底线…

    突然暴喝!

    “死!”

    “兒…”

    虎口迸绽,撕声裂吼!

    杀势已成多时的拳头,携如血红芒,突然破风攻出。身后红象,一啸长鸣,随之顺拳所向,提腿奔踏!

    铁拳出,象踏九州!

    生死存亡之际,夏渊几乎把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他这毕生为荣的一式上。八方气破,大地随象踏崩裂。拳头与巨象的目标,就是这四尺之外的道人胸口下三寸!这是一击拼命的绝杀!

    “冲!”

    “靠!”

    “你有病啊!?”

    “兒!”

    “咚咚咚!”

    “……”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在情理当中,却也预料之外了。

    在情理当中的…

    是攻与被攻间的距离只有四尺。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巅峰王者的全力一击,无人能躲,唯圣人能破!而眼前这位诡异的道人,很可能就是那一位能破此招的圣人。而事实上,他确实很可能就是位圣人!

    因为,他躲开了!

    但,意料之外的…

    则是这位疑似圣人的神棍,在那拳头轰来,巨像踏至,时间几乎停滞的一瞬间!只是,轻轻松松地踩了一下脚跟,转了个身,屁颠屁颠地…

    跑了!

    “我靠!”

    “咚咚咚…”

    “你个天杀的!老道好心帮你破灾,你还要放狗咬我!”

    是的,他转身就跑了…

    “唲…”

    “咚咚咚!”

    “滚犊子!你等着,你会遭报应的!”

    “咚咚咚!”

    “你那血光灾劫有你好受的,你个杀千刀的痞子货!”

    巨象长啸。

    这神秘的神棍,他真跑了,而且跑得狼狈非常。

    巨象在身后疯狂奔踏,追着。他在前头,一手拧着旗幡和拂尘,一手提着裤衩,跌跌撞撞,狼狈地逃着。甚至有好几下子,拿是一个踉跄差点就给摔倒了。但,纵然如此,一人疯逃,一象疯追,追逃两者之间的距离,始终都保持在三四丈以内。不多也不少,就是让后头的巨象追不着,连毛也碰不着。

    夏渊猜得不错,这人绝对不简单。

    能有如此自信的道行底蕴者,那便绝对不可能只比夏渊强上一星半点而已…

    但,他为啥跑啊?

    “唲…”

    “咚咚咚!”

    “痞子渊,你完蛋了,我告你…”

    “咚咚咚!”

    “连我你也敢放狗咬…”

    “冤孽啊…”

    “……”

    说时迟,那时快。

    一轮骂罢没完,一路跑罢追罢便已百十里路。前后也就是十余个呼吸时间。

    威压渐消,狂风渐止。

    远去的一人一象,已逐渐没有了踪影。唯有幽怨的怒骂,还隐隐传来,回荡在空阔的原野里。剩一道被象踏成了平路的小径,还在冒着余烟,记录着刚刚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以及一位孤零零的傻眼人儿,还摆着那一拳击出的姿势。

    嗦…

    嘀嗒…

    嘀嗒…

    风吹草低拂清凉,

    打一个哆嗦,哆嗦又震落一把如暴雨淋过的虚汗。

    许久许久…

    冰冰凉凉。

    风吹干了九味杂陈。

    颤抖不止的眼睫毛,艰难地合上眼皮子,再艰难地提起。一拳之后,被那逃跑的神棍,唬成了木头人的夏渊,这才恢复了一些神色。

    然,随之而来的无穷疑问,则一股脑地涌入了他的思绪。

    乱。

    理不清,理还乱,不能休。

    这神棍,到底是何方神圣。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想做什么?是别有图谋,还是局中隐圣,又或真是那仙人的化身?这样一个诡异的夜晚,出现这样一位诡异的神棍。这将意味着什么?根本就没人能够知道…

    此时此刻的夏渊只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有关于这位神棍的存在,就连那位手眼通天的村长,也从不知道!

    “干你个龟孙子啊!!!”

    “……”

    一声怒吼,带着一夜的憋屈与恐惧,泄上长空与繁星闪烁。

    他,真是天机吗?

    南行的脚步,继续…

    南归。

    归,三千万里外,岳阳城。

    雷雨仍未止,满城湿嗒嗒。

    酒尽,饭饱,人散。

    岳阳王府的大门,迎着磅礴大雨,悄然打开了。

    一老一少两道人影撑着两把油纸伞,从里走出。没有回头,没打招呼,走出的两人,就这么无礼地走入了雨夜。尔后,打开的破烂门板,随之又悄然关上了。

    狂风引暴雨扑打,片刻便打花了门沿所留下的两道平滑轴痕。就像,这门从来没有开过一般,依旧坑坑洼洼。

    夜雨瀑洒。

    载烦心,乘风归家。

    一把纸油伞,挡不住乱舞风雨的侵扰,打湿了青衫。不过,打湿了也就打湿了,反正都要归家。只是,这可恶的风雨,却没顺势洗去那凡尘琐事,反而更加一分雨露的沉重。

    让人,心更烦。

    一左一右,两把纸伞。

    “你先前提狗娃那事,是什么意思?”道人轻声问道。

    “大念咒,迷心术。”

    “东周舞家的血脉天赋传承。无影无形,念动则瞬间攻人六识,防不胜防。”

    说着,少年执着伞柄,顺着风向偏去一些角度,接着道:“昨夜两位道长,就是着了这道。而,更早之前,我去那村子遇着那些事,也都是在他们的安排之中。都是一位舞家的高人所为…”

    道人似有领会:“这么说来,舞家的人又叛了?”

    “不…”

    少年摇头:“他们从来都没有因为十二年前的事情,叛出过岳阳王府。”

    “那本身就是一个局。”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潮浮现

    翌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夜风雨,荡飘摇,

    打翻几家茅草房?

    还是那句俗话说得好呀,夜雨大,明早阳光便会灿烂。

    这,其实还蛮有道理的…

    翌日早晨曦,三千岳阳,万里无云,蓝天似青绸,不时有野鹤高飞。夜里留下的雨迹未干,湿漉漉的街巷楼宇,皆在晨曦的烈日下烘烤,蒸起白雾弥烟,悠悠缕缕。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人儿总能早起。

    只是他们早起的原因,则有些坎坷了。是那一夜的狂风暴雨,雷鸣不止,让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待那雨停风息时候,这天边就已经了泛起鱼肚白。此时若再想入睡,那也已经睡不成了。在万般无奈之下,可怜的百姓人儿,也就唯有早起了。

    所以,今日晨曦一缕时候。城北的瀛水码头,便早早地放开了栅栏。城南的肉菜市场,打开了门栏。大大小小的门店,陆陆续续地放上了今日的招牌。

    挑担牵马,赶集市入货。扬帆撒网,出瀛水捕鱼。点火慢烤蒸笼,吹灯开门营业。割青菜盛竹篮,磨屠刀向牛羊。

    剁肉声起,讨价还价。

    吆喝声起,钱货相交。

    岳阳城之朝,一派繁华气象,就此开始。

    而,同样是在这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三千里岳阳城,千万里大唐南域。隐匿在这一瓢浩瀚死水中的暗流,经过十数年的沉淀之后,随着一夜大雨的催促,便渐渐浮上了水面。让人看清楚了它们面目,也感受到了它的随流方向…

    “驾…”

    渔阳城,紫兰街头,一匹骏马急奔。

    马是三河骑,罕见的军中战马。这种马唯有大唐南域的三河流域可产,而且产量极少,每年不过十万之数。故,也有人称它为三河宝马。其胸廓深长,四肢发达,只需备足清水,便可日行数百万里有余。飞踏急行犹如狮虎逐鹿,喘息啸鸣恰似猛兽低吼,向来以凶猛著称,是军中重甲骑兵的至爱。

    而此时,骑在马背上的人,确实就是一位军士。红缨钢盔,锁子铁甲,腰间缠一把三尺军刀。眉宇间目光坚韧且张狂,由内而外都透着一股铁与血的味道。看得出,这应该是一位久经杀伐磨砺的军士。

    “嘚嘚嘚~”

    哌…

    轻踢马肚,缰绳成鞭挞。这位军士驱着战马,一路由街头奔过街尾,再由街尾越过一条繁华的街巷,驶到了一座气派的道观门前。而此时的道观大门外,则正有两位年轻的道人分站左右把守。见着有快马,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前两步,横剑胸前…

    “停下!”

    “御…”

    “嘚嘚嘚…”

    夹马肚,绷缰绳,强停铁蹄碎踏。

    军士没有下马,就坐在马背上。只是用那冷冽的眼神,凝视着戒备在马头之前的两位守门道人。

    “安王有请,让周远山出来接令吧。”

    语气轻蔑,狂傲非常。

    “……”

    刷…

    听罢,两位戒备着的道人,稍显狐疑。

    很显然,他们似乎不知道这位军士所说的安王,到底是何方人物。

    但,他们不是傻子。而眼前这位军士,肯定也不是疯子。既然这位军士胆敢在渔阳第一院府门前,拜观而不下马,耍这威风。那在他这份嚣张背后,应该就会有它嚣张的倚仗。只是这倚仗大小的问题而已。

    没有回话,稍年长的道人往身侧另一名道人,使去一道眼色。那人当即会意,点点头,转身便快步往道观里跑去…

    这时,留下来的这名道人,方才不卑不亢地双手抱拳,说道:“观主此时正在后院打坐,通报的时间可能会长些。要不军爷就随我入观,等上片刻?”

    “……”

    瞟去一眼,相当不屑。

    军士是压根就懒得去搭理这道人。手绷缰绳,高昂头颅,直直地看着大门顶端的那块金漆牌匾,一话不说。

    太嚣张了!

    “哼!”

    确实,欺人太甚。

    面对如此飞扬跋扈的做派,纵使那道人气量再好,也着实忍不住冷哼出一声来。

    堂堂渔阳第一道门,天下戴冠修士之鼻祖门庭,仙行纯阳的渔阳分支。这二十年来,可何曾被人如此轻蔑与放肆过?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军士军官,即便是现任渔阳城太守亲至,那不都得客客气气的下马说上一声通报啊?

    这守门的道人,简直是被气炸了。哼一声后,狠狠甩开抱拳的双手,环在后腰间。眼看一边,不再言语。

    就此,门外两人再无交集。唯一匹烈马碎踏着蹄子…

    远处。

    门外艳阳高照,街上行人稀疏。

    远处的酒楼隐约有吵杂声碎。大多交头接耳,手掌掩嘴,不时鬼鬼祟祟地贼眼四周。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都不知道他们在八卦着什么。

    而宽阔的大街上,则常有快马急奔。

    这有些奇怪…

    今日往来跑过的马儿,似乎比平日里多上了许多,也迅急了许多。其中有日常往来送信的信马,也有江湖急讯的快马,还有几匹和那军士坐下一样的,三河战马。来去皆匆匆,都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办似的,前马刚撩起的尘土还在空中飘着,后来的马匹便迅疾冲过,再扬起一路黄尘…

    飞舞长街,迷迷蒙蒙。

    似乎有事情发生了…

    不过憋着一肚子窝囊气的道人也没去多想。因为,没过多久,约莫三炷香时长。道观正门后,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五位五旬左右的半老道人,由远处行出道观门外。

    五人居中者,长脸厚唇,细目如柳,面相严肃得来非常正气。而他穿着的道袍,则和李清风那套的样式,非常相似。只是李清风着的是白边,此人穿的是黑边,两者皆是纯阳的游龙白日银袍。

    “观主。”

    “恩。”

    守门的道人,恭敬地躬身撤出一步。

    居中的老道人轻应一声,方才再转眼看向那位骑在马背上的军士。他先是疑惑一阵。很显然,他也不认识此人。

    “筏…”

    紧接着,老道人便皱起来了一分眉头,右手的拂尘换到了左手,挽到肘间。

    “道友打哪来呀?”

    老道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在问话的同时,他看着鼻息呼着白雾的烈马,走出几步,行到烈马的跟前。尔后,伸起空出的右手,温柔地抚摸着马头上的顺滑绒毛。给人感觉,他似乎非常欣赏这匹烈马的毛色。

    “这马养得很俊啊,是南城魏将军的兄弟吧?”

    “……”

    不待马背上的军士回话,道人再问一句。这时,军士方才撇下眼珠,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番这位老道人。片刻后,他双手抱拳,朝天上举,肃声道:“渔阳折戟营,刀马阵先锋.顾华。奉安王旨意,送上请柬一封。”

    话语直接了当,铿锵有力却充斥着傲气。说完,军士放下双手,从锁甲中掏出一封书,递到老道人眼眸上方四寸余处。再道:“王爷宴请,正月十五,岳阳瀛水,赏元宵月。来与不来自便。”

    书信,和昨夜岳阳王赠与夏寻的那封,一模一样。同样是红边黑底,镶两条金戏珠,上书一个字“邀”。

    只是,此时递来的信封,就搁在老道人头顶之上。这非常无礼…

    因为,如若道人接信,那他就得抬头伸手,做一仰视的姿势。若低头伸手接信,那他的姿势就成了俯首称臣的作揖。所以,无论如何,这信只要他接了,结果必然都不会好看,只会自取其辱。

    没有动作。

    “瀛水赏元宵月?好地方,好时间。”老道不知可否地说道一句。

    “那就请接请柬吧。”军士俯视着老道人,高傲地说道。

    “呵呵…”

    道人一笑,依旧没动:“道友今年多大了?”

    军士微微皱眉,有些莫名其妙。道人这话问得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既然人家问了,他也不好不答,便说道:“顾某,七岁从军,今年二十有三。道长有此一问,莫非就是看不起在下了?”

    “非也非也…”

    摇摇头,老手重复地抚摸着马头上的鬓毛,烈马没有多少抗拒,只有些许不安,来回轻踩着铁蹄。老道人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了。看着烈马圆滚的双眼,他淡淡地继续问道:“这么年轻,是没上过战场吧?”

    “恩?”

    军士一愣。

    老道是看着烈马说话的。所以,一时间他也弄不清楚,这道人是在问马有没有上过战场,还是问他有没有上过战场。

    但,没等军士回话,老道抚摸着烈马的鬓毛继续说道:“没上过战场,也就不认得我了。这倒是情有可原啊…”

    话到这里,军士突然一阵寒意上涌,汗毛直立。还没有等他有所反应,马前的老道人接着说道:“这死罪也就免了吧…”

    “唰…”

    在说这话的同时,道人抚马的老手随之一下颤抖!

    这“吧”出口,老手便抖完了。一道肉眼难见的银光,似晴天闪雷,由老手之间一闪而过!

    扫过烈马的马头与上半身…

    但,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而已。因为,在这一下惊闪以后,此间便再没有其他异况发生了。即便有,那也只是,眼前这匹烈马逐渐安静了下来。铁蹄不再轻踩地砖,鼻孔不再呼起白烟。就像被那一闪而过的银光吓傻了一般,原地站立,一动不动。而马背上的军士也是一样。两眼大瞪,充满了惊恐。嘴巴微张,似有话难说。而那根递出信封的手臂,则悬空僵直,不止地颤颤发抖。

    奇怪…

    此时此景,充满了莫名的气息。

    似乎在那银光一闪的瞬间,发生了许多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筏…”

    “但,活罪就免不了呀。”

    “好自为之吧,做人要懂得礼貌。况且你只是一条狗…”

    左手的拂尘重新换回到了右手,挽到肘间。老道人搁下一句没头没尾狠话后,便转身迈步走回了道观里头。

    自始至终,这位老道人都没有看过这递来的信封一眼。那就更别说有打算去接信的念头了。待到老道人走入道观之后,先前跟着他一起出来的另外四位道人,也陆续跟着后脚离去…

    这里的场景,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般模样。军士骑在马上,守门的年轻道人依旧站在马前。只是,两人脸上的表情那是完全变了个大花样。

    气氛,极其怪异…

    “呵…”

    看着先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此时却惊成了呆若木鸡的军士。年轻的道人,缓缓地掀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是嘲笑…

    马穿行,人缓步。

    略有惊诧,驻足遥望。

    黄尘伏大街上下,远处酒楼食肆吵杂声噪,窃窃目光瞟眼静看向这观子大门。

    有些狐疑,也有些心知肚明。

    那一个瞬间,确实是发生了事情!

    嘀嗒…

    在几位道人走后不久。

    一滴红艳艳的鲜血,便滴落到了地上。

    鲜血的源头,是那匹一动不动的三河马马头。

    不知何时起,这匹烈马的上腰半截处,便显现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血痕由马臀连着军士的双腿,一直延伸至马额,贯穿马眼。就好象曾被一把细长的利剑抹过一般,笔直笔直的,不带一点弯曲。正细细地渗落着鲜血…

    一滴,两滴,三四五六滴…

    呼…

    大街上一匹快马驶过,带起一道劲风吹来。

    “洒…”

    “哒…”

    “啊!!”

    劲风吹过烈马,鲜血突然由血痕之内,喷洒出来!

    血花四溅!刹那成了一朵红艳艳的大红花!

    紧接着,强壮的马躯与那座上的军士身躯,便以那道血痕为界,齐刷刷的分开成了两截,一左一右“啪”的一声,就给倒下了!人血与马血喷洒,化作了两道红彤彤的血雾喷泉…

    飞呀,飘呀,渐呀…

    马无声,已死。惊恐的军士掐着断截的大腿,惨叫嘶吼。凄惨的呐喊声,响彻整条大街上下。听得路人,那一个叫心慌慌啊…

    和那老道人说的一般。

    这位军士的死罪可免,但活罪确实就难逃了。他最终还是为自己今日的目中无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失去了一双狗腿。又或者说,是为他背后的人,失去了下半生。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回应吧。

    纯阳的态度!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岳阳虎啸

    晨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鸽子讯飞,马蹄奔烈。

    蓝天无白云点缀,烈日成火炉曝晒。

    把一缕缕潜伏在大唐南域多年的暗流,被正大光明地摆放在了世人的眼前。

    就在这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数千万里南域,无数江湖势力的门前,正陆续上演着和渔阳道观门前一样的剧目。

    同样是一匹三河战马载着位军士奔踏,送去一封神秘的请柬。不同的是,这些送信军士态度上的差异。有礼的、无礼的、傲慢的、平淡的,各不相同。以至于,这所引致的结果,必然也就大不相同了。有人抱拳相迎,有人冷眼漠视,也有几座纯阳分支的道观子,直接就是拔刀见血,人头落地。

    总而言之。一封请柬,是带去了这份请柬的主人对各方势力的态度。同时,也让得那些远在岳阳城外,还没察觉到岳阳城中有猛虎卧山的人儿,看到了一缕惊悚。而其中一小撮聪明至极的人儿,则更是从中洞察到了这头猛虎的深意…

    “恩…”

    “他这是在立威了。”

    渔阳城的南面,有一座名不见经传的打铁作坊。

    作坊挺大,上下有两百余丈。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兵刃,百十鼎熔炉整齐排列在坊间内。数百精壮的铁匠,正拧大锤巨钳,或浇水加碳,互相配合着,锻造铁器。

    “这声虎啸,着实吓人一跳…”

    “砰!砰!”

    击铁声做,星火点点。

    坊间靠右侧,几位头发斑白,身材却精壮如熊的半老男子,边拧着铁锤重击着火炉上的铁片,边不时闲聊几句。

    “砰!砰!”

    最开始说话的男子,在奋力捶打几下之后,用脏兮的汗巾抹一把脸颊,再往熔炉中的铁片浇上黑炭。

    “这只老虎,藏得很深啊,谋的也有点味道儿…”

    “他在立威的同时,估计也是想看看整片南域,乃至整个大唐所有势力,对这次正月十五赏月宴的反应。而,纯阳那些观子,恐怕就得要吃苦头咯…”

    身侧执火钳的男子,夹起几块烧得正旺的火炭,放在黑炭上方。

    “现在看来,当年舞王妃的事情,就应该得是一个套了。”

    “这套路也藏得深…”

    “哐当…”

    “呵呵,那婆娘嫩啊…”

    火炉对面的男子把铁锤就地一丢,拿起放在身旁的铁铲,铲起一堆黑炭焦在火炭上。黑炭顿时冒起熊熊火焰,哔吧作响。

    “把自己的嫩娘们,都能拱手送出。这套子能不深么?这可不是不要脸就能成的…”

    “哐当…”

    铲了几勺子黑炭后,男子把铁铲放回原位,继续感叹道:“不过啊,现在回想起来,他那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若不这样做,他保不住那娘们不说,估计连自己的小命也得丢掉。”

    “是啊。”

    “只不过…”

    执火钳的男子,稍稍侧脸,看着放在不远处茶水桌上,那纸醒目的信封,接着沉沉说道:“现在他敢虎啸山林,必然就已经有一战的把握了。那么这元宵夜,我们还去不去咯?”

    “能不去么?”

    此时,火炉里的熔铁,已经被烧成了通透的橙色。最先说话的男子,停下打铁的铁锤,再拿起汗巾抹一把脸颊。

    “纯阳观后头有纯阳宫靠着,他们敢嚣张。但,我们后头就一堆破铜烂铁,若真打起仗来咯,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比划啊?这不去也得去啊…”

    “这可事关那个大局的呀…”

    “谁都得入局,除非你跑…”

    “但,京都已经斩天了。真要打来,谁能跑得掉?”

    “……”

    星火化白烟,随囱上九天。

    九天阳光灿烂,普照凡尘世间。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是这个世界永远的准则。没有逆流而上的实力,又不想随波逐流,那必然就得船翻人亡。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与此同时,类似于这间作坊里头的犹豫,也正在数千万里南域,大小门院楼宇中徘徊着。

    徘徊的原因,是某些事情的心知肚明。

    正月十五,一个极其特殊的时间节点,它事关十二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南域安王爷,一个极其敏感的人物,他是大唐唯一活着的王爷。岳阳瀛水河段,一个载入大唐史册的地点。它是二十年前,那位神仙出面调停乱战的地方。

    无论知不知道底细,又或者猜到多少端倪。昨日北边才送来斩天的风声,今日便有人送来这样一封元宵赏月的请柬。这里头所隐藏着的玄机,让所有受邀势力的高层,都不由得暗自心慌。

    无风三尺浪,事出必有妖…

    必有,大妖!

    当这封请柬中的时间、人物、地点,全都被凑在一块时。谁都不会怀疑,未来的事情,所会发生怎样的极端后果。那必然就是七千里大唐风云雷动,山河染血!

    这是因与果的关系…

    春江水暖鸭先知,南山有虎,啸山林。

    作为猛虎伏卧多年的山林。岳阳城内的各大势力,在这一声咆哮之下,反应是最为明显的。三百院府,四百豪门,各行各业德高望重者,在看到那封请柬一刻,皆盛起了一番难以自信的惊恐神色,尔后方才颤着手掌接下了请柬。紧接着便关门送客,鸣钟三响,召回了城中元老。

    这召集的钟声陆续四起,是响彻岳阳三千整整一个上午时间。不知内情的百姓人儿,还以为又有强人要血洗一遍岳阳城了。

    只不过,这天数四十九,总会缺其一。

    在今日之事当中,还是会有些例外的。

    比如已经撤销了的纯阳观,没人收信。比如昨日已经收到两份请柬的七星院,没人送信。又比如早就知道内情的那几位商道大鳄,四处奔波。他们都没有太多的反应。而其中,最出奇的,则要数城西的那座问天大山了。

    出奇有二…

    第一个出奇,其实并不算是出奇。

    那就是问天阁没有收到,这封元宵赏月的请柬。但,这真不出奇,也没有人会因此而感到惊讶。正如山顶那位老人曾经说过的那般,问天阁只是个读书地,从不会过问与干涉江湖朝堂间的恩怨情仇。所以,这请柬即便送来了,他们必然也不会有人去收。既然送了也白搭,人家自然也就不会送来了。

    然,第二个出奇,则就很出奇了。

    没收到请柬的问天山,却做出了一个,比任何收到请柬的院府势力,都激动许多的行为。

    今一大早,鸡鸣三声。

    问天大山的山腰,便罕见地集聚起了数千儒生弟子,和召集回了数千外面弟子,再外加上山上的杂役工人,大大小小七八千人。整齐列阵,成数百方阵,皆把一柄出鞘的铁剑木剑或竹简棍棒。在数百位大儒教习的吆喝声下,两两一对,便相互狠劈狂砍,对练了起来。

    练得激昂,杀喊声,激战声,连连起伏。

    若有练得不上心,又或少使了几分力气的。守候一旁的教习,便会毫不留情地抡起教鞭,一鞭子狠狠抽去,留下一道淤痕。那架势,就好像是备战前的急训一般,硬赶着鸭子就要上架,极其严苛。

    非常奇怪…

    这样的一幕,落在了那些缺心眼的江湖儿郎眼里,则凭空增添了几分胡乱想象的味道。

    作为一个天下寒士的读书圣地。往日埋头苦读,不操刀,不练武,偏偏选择在岳阳虎啸之时大张旗鼓。

    这不明摆着,准备要动刀子的前奏么?

    至于这是要向谁动刀子,那就更加不言而喻了。京都在上,岳阳在下,无非就是刀子往上捅,还是往下撩的事情而已。

    可是…

    可是,这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应该不是…

    至少,这把打磨着的刀子,与那些缺脑筋的江湖儿郎,所想象的并无半点干系。

    “我没听错吧?”

    “他…他刚说啥?”

    “……”

    问天大山,山腰右侧,栈道间。

    刚把西瓜送上竹屋的夏寻和芍药,错愕地站在一道肥硕的身影跟前。

    “七星院…”

    “你们要揍七星院?”

    “对!”

    上提食指,来回轻刮着鼻梁骨。错愕的夏寻,思来寻去好久一阵子。奈何,他依旧没把这个离奇的答案,想个所以然来。

    夏寻怯生生地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

    大嘴,狠嚼几下口中食物,大大咧咧。

    “没弄错,打的就是你们这群龟孙子!回家洗干净屁股等着吧!”

    “额…”

    抓一抓头顶青丝,疑惑更疑惑。夏寻侧脸看向芍药:“他们最近又出啥岔子了?”

    芍药嘟着小嘴,摇摇头:“没有呀。”

    夏寻撇下眼皮,没好气地看回刀师傅:“该不会又是你在背后搞鬼吧?”

    “我呸!”

    就地唾弃一声,再狠狠咬一口糙手里把着的猪蹄子。接着,刀师傅便提起猪蹄指着夏寻鼻子,瞪眼怒道:“我告你小兔崽子,你别有事没事就往老子身上泼脏水!你以为你们那七星院是个啥玩意啊?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还用得着老子去搞鬼?”

    “那你敢说,前夜洛溪斋那破事不是你干的?”夏寻毫不让步,淡淡快道。

    收回猪蹄,再咬一口。

    刀师傅似乎有些心虚,瞪起的眼睛瞟向了远处的经楼,轻声道:“切,你说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呀?我还说厨堂那头母猪怀了猪崽,就是你配的种了…”

    “刀师傅你能这样说话的…”

    芍药稍有不悦,接着幽幽话道:“昨日我们看过了,洛楼是被刀斩断的,地上还有刀痕。”

    “而且是两尺重刀的刀痕,是王者大成。”夏寻补充一句。

    定眼远方的刀师傅不作答。

    很显然,夏寻和芍药,肯定是说中了他的龌龊事了。在事实面前,任你能口声莲花,那也只是徒劳。所以,刀师傅也就懒得再废那口舌去叨叨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等了一会儿,见刀师傅仍无话,夏寻便转了个话风,快声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血丸子?”

    问罢,芍药随之皱起了一丝小眉头。而,刀师傅则是很不耐烦地,瘪下两边嘴角。不用问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写在刀师傅的脸上了。

    不待多久,夏寻便忍不住继续叨叨道:“你好歹也是半个儒者,你就不嫌那玩意恶心呀?那可是一条条人命炼的,就是吃了能让你一步登天,你就不怕天天做噩梦呀?而且,这人又不…”

    刷…

    “你他娘的!”

    刀师傅估计是夏寻给叨叨烦了。

    猛的一下,转过过头去,提起猪蹄再次指着夏寻的鼻子,就骂喝道:“你有完没完?老子的事,干你屁事啊?再说了…”

    说着,他大手一挥,指着远处正在摆弄战阵的问天儒生,接着吼道:“这事压根就跟老子没有关系!是先生下的命令,你要招人叨叨你就找先生!别他娘的烦我!”

    “额…”

    被这突然一下暴喝,吓得夏寻和芍药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紧接着芍药便盛起了疑惑:“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见是芍药问道,刀师傅缓和了一些语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呀?你们刚不从山上下来么?你们自个再回去问清楚呀。”

    芍药又嘟起小嘴,很是无辜的样子:“就是先生让我们来问你的…”

    “啧。”

    啧一声,刀师傅抓着猪蹄,两手一摊,也是一副无辜的样子:“问我也没辙啊,我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芍药并不相信的样子。

    “真不知道。”刀师傅肯定点头。

    “……”

    话语间,夏寻不着痕迹地抓过了芍药的小手。待两人话完,他便朝着芍药轻声说道:“算了吧,咱们别问他了。即便他真知道也不会给咱们说的…”

    说完,不待芍药回话,夏寻拉着人,越过刀师傅,便朝远处离去。

    随眼看着这两小人儿离去的背影,刀师傅狠狠咬下一口猪蹄肉。尔后,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喊去一句。

    “两位少侠慢走啊,走再快,先生也不会给你们说道的。就别妄想了,呵!”

    刀师傅一话轻蔑说罢,走在前头的夏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随之停下了脚步。

    “哦…”

    “对了,忘给你说了。”

    夏寻缓缓转过身子,眼神中多出了一份认真的神色,看着刀师傅。

    “虽然认识你不久,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人挺好的。”

    刀师傅得意一笑:“这不废话么?”

    “但,我想告你…”

    夏寻非常认真地,冷着脸来,逐字缓道:“别再要那造孽的玩意了。否则,日后我保不准会向你动刀子。”

    刀师傅闻言,也逐渐盛起正色。

    “这是你爷爷的意思?”

    “不。”

    夏寻的眼神凝出一丝决意:“这只是我的意思,与我爷爷无关。但不管我爷爷的决定如何,日后只要我有机会和能力,我第一件要做事情,便是把那两位前辈所挖出来的坟,全埋了!”

    最后三字,铿锵有力。

    话才出口,周遭便似有风动,气势凌人。当夏寻把话说完,旁边的芍药隐隐地掀起了一道柔柔的笑意,小手紧握了一份力度。而刀师傅则不知可否地,把头侧向经楼方向。

    “这些话,以后就别说了。他们的手段,远比你想的厉害。”

    “我晓得,没开局便掀开三枚重子,那肯定还有后手藏着。”

    “你知道就好。”

    “但,我的话,不会收回。”

    “那就等你以后有那实力了,再和我叨叨吧。”

    “会有那天的…”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夏渊进城

    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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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掰着手指头逐个算,今日应该是年初九了。

    春年之末,开工大吉。

    这是一个万事皆宜的日子。

    其中迎客迎宾,迎亲迎业,皆为上上之选。

    但,对于好些江湖人儿来说,就不是这个道理了。江湖事,天天起,日日有新鲜,压根就没有一日停歇过。今年的年,到底是个什么味,他们都还没品得出来,就已经给走到了尾声。笑不痛快,玩不尽兴,天天就是各种烦心事起,实在是让人扫兴至极啊。

    而今日,同样也不例外。

    新鲜事,仍会上演。甚至比之昨日那一纸请柬的分量,也轻不了多少。

    据岳阳楼里的可靠情报,以及各院府中的谋士分析。那位北下南来,在北茫关上一声吼破万黑蟒地截,在京都挥洒两拳头,斩杀纯阳八道人,引下一道天罚契机的痞子王!昨夜已至岳阳以北八百万里外,今晨他便会穿过榕林,直达岳阳城!

    这事不得了呀。

    虽早有预料,也事不关己。

    但,时隔二十年,这痞子重回岳阳城,所承载的意义,那是完全可以与昨日那一纸请柬划上等号的。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又会整出多少惊心动魄茬子来,这都密切地牵连着整座岳阳江湖的水流方向与波涛大小。

    当然了,在这其中也包含了别的一些情愫。是一种情怀…

    以至于,今日晨未早,甚至天都还没有亮光。岳阳城东,东大门前的那条二十里长的民乐大街,上下左右所有酒楼食肆,便几乎都被岳阳城以及附近临城的大小势力,全给预订了下来。

    晨曦一缕,五更鸡鸣,陆陆续续地,便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相继入座。五更过后,梆鼓交作,城门大开,这二十里民乐大街上的酒楼食肆,就早已座无虚席。喊糕点早食上桌,把茶饮酒轻谈,窃窃私语,话语神色间,是无喜甚忧,举手投足间鬼鬼祟祟。给人感觉,那都是在商量着什么大事一般,忐忐忑忑。

    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若不论那苦瓜一般的脸色,光论此间人头个数。那今日在民乐大街上这份看热闹的架势,是只比往些年,那位京都天字第一号头牌南下岳阳过冬时的盛况,弱去数截而已了。

    虽然差的是数截,但也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想当年,那位颠倒众生的美人,还未入岳阳,岳阳城就已经为她万人空巷聚北门。当她入岳阳,在玉辇里撩起一缕窗纱,绽开一抹闭月羞笑一刻,整个岳阳城就坍塌在了她的倾世容颜之下…

    疯狂与痴醉。

    落花成雨,吆喝声嘶,那一个百里长街是百里疯癫成魔。万万痴情儿郎有家夜不归宿,有青楼不寻欢,饭不能食,寝不能安。视往日眼中情人为凡尘俗物,净甘化作流沙追随那尊玉辇,数日未息。以至于,万里之外的那南域第一青楼醉今朝,都要被迫闭门歇业,直至来年开春那位倾世美人离去方休。

    当时的盛况,是直至今日都让人无法忘怀的。

    当然咯,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的痞子也不是往时的美人儿。至于待会儿,那痞子入城时候,会不会有人撒花相迎,高声痴情吆喝,这就得另当别论了。

    “报!艾山起风了,风速一息十里!”

    “报!风过艾山…”

    艳阳高照,日头稍上云端。

    不时有信鸽来往高飞,有信马奔踏传来些信儿。

    东城门下,挑担入城讨生计的百姓人儿渐多。有些个脑光子好使的商贩,见着这民乐大街的盛况,也就随地找个人多的位置,摆下买卖,吆喝起来了。

    辰时尽,巳时初,马愈多。

    “哒哒哒…”

    数十匹信马接连急奔入城,几乎没有断续。入城之后,分别奔入了大街上下,几栋档次豪华的食府中。翻身下马,急速上楼。

    “报!严镇驿站来讯,风以过清河领!”

    “报!城东七星弟子皆被禁足各内院,唯各院院长领三名弟子,守门迎候。”

    “报!官山驿站来讯…”

    随信使上楼,原本就闹腾的酒楼食肆,就更加热闹了。报声连起,愈发频繁,一道接着一道传来。而此时,由东城大门奔入的信马,也愈发迅疾。这直接导致了城门内外,欲要出城或入城的百姓人儿,不得不暂时退向两旁,驻足相望。

    “报!旱关来讯,风过过关山,剩三万里!”

    “报!独木洲起风。”

    “报!龄阳有风动!”

    接下来,飞奔而来的信马连成浩浩荡荡的一大片,同样的报声,在大街上下互相起伏。给人感觉,这数十里长街,霎时间就成了菜市场咯。

    “报!风过沙黄镇!”

    “报!襄阳风动!”

    “报!一万里…”

    报声愈发迅急!

    “报!襄阳有风尽!”

    “报!风入榕林!”

    “报!…”

    报逐渐弱下…

    汹涌涌的几波快马奔腾后,便没有了后续。当最后一匹信马奔入东城门,当街就直接大喊!

    “岳阳风起了!”

    呼…

    是的。

    其实不用他喊,大街两旁的人儿都知道,岳阳起风了。

    呼呼的飓风由那匹信马身后,东城门中吹来。飞沙走石,黄尘滚滚,就地摆摊的商贩,急忙扑下身子抱住地上的摊布。街边驻足的百姓稍执起手掌,挡住铺面飞来的尘沙。一些坐在食肆里的老人,不由地纷纷皱起了眉头,似有厌恶,亦似有恐惧…

    “他来了。”

    “……”

    呼~

    风来得快,去得也是飞快。

    风起前后不过数个呼吸,这股突起的飓风便就突然止下了。当风停之后,驻足百姓放下挡风手掌的时候。民乐大街上下,千千目光执手相望,望城门内外…

    宽坦的北城门下,此时已经站着一座巍峨的大山!

    迎着东起的红日,巍峨的山躯,展开一道长长的身影,一根小草飘飘…

    “爷爷我,回来了。”

    轻声一句,随风飘散。

    此间无数的目光,此刻都汇聚在了这道身影的嘴皮子上。

    那是一根调皮的狗尾巴草,它正轻飘飘地随着余风,抖擞着草杆子。

    静悄悄,畏缩缩…

    来人很享受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但,他似乎还是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在静站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大手一挥,随目光横扫一遍身前半圆,长街上下…

    突然,就大骂一声!

    “我靠!”

    “爷爷我说,我回来了!你们都听不见!还是哑巴啊?都死爹啦!?”

    “……”

    骂声罢,余风止。

    无人应,依旧安安静静。

    然,此时的安静和前夜京都大戏开场前的安静,大不一样。是这里,多了许多人气,又或许说,是一种害怕的熟悉气息。此怕非彼怕,怕的不是生死性命,而是由心而发,怕这痞子的气焰和不要脸的手段。

    以及,那叫苦不堪言的回忆…

    “成啊,不搭理爷爷是吧!?”

    泄一气,狠咬牙,面目狰狞!

    大手随着两道痞里痞气的目光,再扫一圈,四面八方!没多久,大手成指,缓缓指向不远处,一栋食府二楼的窗台。更确切说,是指着窗台里头的一位中年男子!

    “别躲就你!”

    “……”

    坐在窗台后的中年男子,见着这手指直来,好像是怕极了被夏渊见着似的,急忙就把脸儿侧去一边,缩下了脖子,不再看向窗外。但,夏渊很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赖光宗!”

    “你以为你梳了个发髻,爷爷我就不认得你了?给爷爷我转过脸来!”

    咯噔!

    “哎,倒霉催啊…”

    楼下大喝,楼上的中年男子浑身一抖。犹豫了一会,最终,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念叨一句,转过了脸去。站起身子,哈腰抱拳,恭维地笑道:“渊爷早啊,我…我就是来吃早饭的,没别的想法。您…您就别难为我了。”

    “呵,吃早饭啊?”

    “对对对,就是吃早饭的。”

    “呵…”

    小草翘一分,夏渊一笑,真就不再理会这位男子了。他接着把手指向临近酒肆,一个相对隐秘的位置,那儿也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哎呦!”

    “哎呦,这不是渊爷吗?”

    这次不等夏渊说话了,被指着的男子就嘣的一下,跳了起来:“啧,渊爷您回来咋不给小的吱一声呀?好让小的提前到城外迎接呀…”

    “呵…”

    再一笑,不搭理。

    手指继续顺着方向往旁边邻桌移去,而这下被指到的人,就更爽快了。夏渊的手指都还没停下,那人就提前站起身来,两手抱拳:“哎呀!渊爷呀,我可见着您啦!您这二十年没来岳阳,小笑花我想死您呐…”

    “……”

    轻轻笑,当这人说完话后,夏渊的手指便没有继续再指去其他人了。

    紧接着,虎眼一瞪!随烈日阳光,缓缓扫眼四方!

    精光扫过…

    “哎呦,渊爷回来了呀…”

    “渊爷知道您老人家今日回来,特意定好宴席恭候了。”

    “这么多年不见,渊爷风采依旧啊!”

    “对啊,没想到渊爷还有那么风度翩翩啊…”

    “渊爷,京都一战威武啊!”

    “渊爷,我只是路过的…”

    “……”

    精光扫过,无论看着没看着,只要是夏渊目光所到之处,上下楼宇年纪稍长些的江湖人儿,必然就纷纷抱拳立起,恭维上几句。一时间,民乐大街街头,恭维声起,笑声起,声声叠叠。虽然起的声响都很假,假得让人鸡皮疙瘩,但至少此间的热闹气氛是顿时盛起来了。这突起的两极变化,是直把周遭那也不明真相的平民百姓儿,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整啥呀?都疯了吧?

    “恩,很好。”

    “咳~”

    收下手掌,狗尾巴草高高翘起。

    夏渊那得意的神色,一时无两。他轻咳一声,润润嗓子。而后,瞟着大街上下,飘飘然地大声喝道:“既然都还认得爷爷我,就知道爷爷我还没老!既然知道,那早喊我一声不就没事了么?非要摆谱干啥呢?都找不自在是吧?!“

    “不不不…”

    “不是…”

    “渊爷说得在理…”

    “小的刚刚喝多了…”

    “……”

    目光所过,大街上下又是一片点头应承。周遭的小老百姓,更加茫然和蒙圈了…

    “很好。”

    夏渊得意地笑着点点头,突然一转话风!

    “你们!都是来看戏的吧?!”

    “不!不!不…”

    “渊爷,我真来吃早饭的。”

    “渊爷,我也是。”

    “我正要回院里教课了…”

    “渊爷,我就来打个酱油的…”

    “对对,我也是,我们府里没酱油了…”

    “我家娘子快生产咯,我得回去咯。”

    “站住!”

    “……”

    这次,夏渊的目光并没有扫动。两边楼宇中的人儿,便非常自觉地纷纷慌摆着手掌,解释了起来。理由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就好像一个说错,夏渊就会吃人了一般,劲变着花样胡扯。有的都已经打算转身开溜了,结果没走开两步,在夏渊一声暴喝下,一下子全都给震软趴了…

    “别急麻…”

    夏渊伸起两只手掌,摆下两边,做出噤声的手势。接着,阴沉沉地笑道:“渊爷我也是明白事理的人麻。大伙想看戏,爷爷我今朝既然回来了,那就肯定得让大伙看个够才成。对吧?”

    “不!”

    “不不不…”

    “渊爷您误会了…”

    “嘘…”

    周遭话声即将再起,夏渊便伸起一根手指,抵在小草旁,长长嘘出一声,再次噤声。

    “别慌…没你们事。慌啥子呢?”

    “今天是个好日子,办大事的日子!”

    “想看戏的就爷爷屁股后头…”

    “爷爷我今日要办大事!”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闻风丧胆

    长空一啸惊天地,

    象踏九州君王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长安悲,岳阳灾。

    千古风流今安在?

    败尽生前身后名。

    这两句话,说的是一个人…

    --象王.夏渊。

    一个让岳阳江湖闻风丧胆的名号。

    对于某些人而言,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名号,半点都不弱于当年那位杀神的威风。而,两者间的区别,则在于后者用的是一把剑,杀得岳阳三千,乃至大唐上下闻风丧胆。而前者,则是用一双拳头欺行霸市,持强凌弱十数载,让人闻名色变。

    确实是闻名色变,一点都不夸张。

    忆当年。

    在那个太傅掌权的年代。

    无论是长安城里的官宦子弟,皇子王孙,还是岳阳城里的豪门子嗣,地痞无赖。只要是说得上名号的少年郎,就没少受过这位痞子王的欺凌和拳头。

    先是在京都城。他仗着身后的靠山。除了强抢民女这样的龌龊事以外,只要你想得到的坏事,他就从未少做一件,那一个叫无法无天。当时京都人称.渊王爷。从这是非王孙,却胜似王孙的雅号可以看出,这痞子的形象,在京都城里是多么的“深入民心”了。

    自作孽不可活,年仅二十出头的夏渊,便几乎是把整座京都城,都给捣得一个人心惶惶。最终,众怒实在难平,上门求情诉怨的达官贵人,几乎每隔几日便能踏烂一次太傅府的门槛。方才逼得那位位高权重的太傅,在盛怒之下,一脚把他踹飞到了当时的岳阳城纯阳观,也就是现在的七星院去“面壁思过”。

    那下子,可就好玩了。

    京都的皇孙贵族,总算能过上些安乐日子,可就苦着了岳阳城里的那些江湖儿郎咯。在京都,在那位太傅的眼皮子底下,这痞子尚能如此肆无忌惮,弄一个天翻地覆。那把他放到了这山高皇帝远,无人管束的岳阳城,那不就等于放虎归山啊?

    这是必然得。

    这痞子才到岳阳没多久,好好一个纯阳道观清净地方,便被他弄得乌烟瘴气。

    观中道长管不住他,观中弟子没他法力高。三天两头他便找人美其名曰过招比武,交流心得,实则就是借机揍人家一个鼻青脸肿,尔后收入帐下做小弟。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可怜的道观子,便变成了他日后为祸人间的大贼窝了。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他真正辉煌的时候了。他把京都玩弄的手段,照搬到了整个岳阳城内外。依仗着身后有当朝太傅和仙行纯阳宫这两座大靠山,又凭借自身天赋一品,纵横年轻一代无人能敌的修为。他领着数十号当时纯阳观中的佼佼者,仅仅只花了一年时间,便把当时岳阳三千,八百豪门院府子弟,横扫了一遍,也得罪了个遍,收服了个遍。

    只要是被他看上的院府子弟,要么就是屈服在他淫威之下,成了他的手下一员痞子。若不屈服的,则就是一轮拳头,打到别人说个服字为止。那份野蛮无赖的匪气,是比现在岳阳东郊那伙榕林怨军,更加嚣张百十倍不止。

    而他手下的痞子无赖,也从最开始的几十号人,发展到了最后的数千余号人。岳阳城内只要能叫得上名字的豪门院府,都有他的人!人家军中大将,号称手下兵卒子万万。他则号称,拳头之下千千痞子兵。若是那家孩子被人欺负了,只要喊一句“我是跟渊爷的”,那就能把别人吓得一个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那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更确切说,是那一代江湖儿郎,集体的悲哀。

    在那个岳阳城被痞子统治的年代。官不敢言,门中长辈不敢出手。同辈中人,只要遇着了这痞子,谁都得低头哈腰,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渊爷,方可放行。若是不喊,又若一不小心惹毛了这痞子,他便能抄起家伙,喊上人马,直接跑到别家的院府里头,把当事人给胖揍个半死不活。即便是长辈出手阻扰,他也能仗着人多势众,把人家的长辈,也给一同揍个鼻青脸肿,那都是常有发生的事情。

    但,这还远远不是他,最无法无天的手段!

    在那个痞子统治的年代,最让人不堪回首的事情。是那江湖年轻一代,不管男女长少,无论背景深厚,只要你在岳阳城里混,那每月都得上缴的月奉!若有不交又或少交者,那下场,可是在是让人刻骨铭心的。不交者,脱光衣服当街吊打数日。少交者,直接就把人给扔到瀛水河里泡脱一层皮,这就是当时的铁律。在那痞子的淫威震慑之下,那是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啊!

    据当年可靠的江湖传闻。这痞子和他的手下,光是每个月从各大豪门院府弟子手上,所敲诈勒索而来的银子和财物。一个月,便能抵过人家岳阳城内前十位豪门院府的一年俸银总和。

    由此可见,这位丧尽天良的痞子,当年到底是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敲诈了多少江湖儿女的血汗钱财。方才制造出,属于那个年代的悲剧了。

    只不过,这样的悲剧与悲哀。

    对于现今岳阳城中,某几位大人物而言,就真算不上什么耻辱了。因为,那痞子在他们身上所留下的回忆,那才是真正的毕生难忘!至今都让人无法忘怀,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比如,被人脱光衣服,拖到西关道上,胖揍了一天一夜的铁扇门现任掌门.方信。比如,被丢到瀛水河里泡了半月的,十数间院府现任执掌和长老。又比如,被逼着回自己家金库里偷金子交月俸的金不换。等等,等等…

    数之不尽…

    那都是一件件不堪回首的悲痛啊!

    纵然是二十年过去了,岁月的容颜早已变迁。当年的那些少年郎,也早已两鬓渐白,又或成家立业,或各持一方天地。但,这位痞子王,曾经给这座城池所留下的印记,依旧是那么的清晰。甚至连半点被岁月消磨的痕迹,都没有…

    这些痕迹到底有多深,从今日夏渊进城的盛况,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相隔二十年,故人再相见,恐惧依旧。

    但,任谁都知道,今日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这份恐惧,其实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一份,属于年少轻狂的恐惧了。否则,这些早已成名,各持一方的江湖人儿,根本就不会到民乐大街上,去为夏渊夹道相迎。那就更加不会低声下气地,去丢那个脸皮子,喊那声渊爷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是一种情怀。

    这份恐惧的情愫,你可以说它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也可以说是一段属于所有人的回忆。因为,它所代表着的,是夏渊他们这一代人,曾经的风华正茂,年少时光。

    时光一过不能有。

    蓦然回首,镜中人华发已生。

    这叫回忆…

    所以说,对于今日去民乐大街上相迎的人儿而言。无论他们曾经交没交月俸,有没有挨揍。以前、现在、将来,夏渊是敌是友,这其实都不重要。今日,该来的他们必然都会来。因为,他们来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想照照这面镜子,看看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

    找找当年那段岁月的回忆。

    而夏渊,则正是记载着那段历史的里程碑。

    是噩耗,也是情怀。

    ……

    那当然咯。

    若有戏看,那就最好的咯。

    痞子王归来,刚入城门就说要摆一出大戏。这谁听着了,都不得上上心呀?

    况且,他这趟南下,还是承载着北边那位大谋者的意志而来的。南下一路,破北茫,入京都,演的出出都是惊心戏码。这会儿他到了岳阳,即便他说是要把整座岳阳城给崩了,估计大伙儿也不会觉得惊讶啊!

    以至于,

    一声号令起,黄尘滚滚奔,二十里长街便随之顷刻人涌。

    由八方楼宇涌到了大街上,跟在那要办大事的痞子王的屁股后头,一路东行…

    浩浩荡荡。

    “都别紧张…”

    “镇定点。”

    “……”

    城东,

    东门大街。

    风烈烈,沙涌涌。

    凄冷冷,畏缩缩。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幅画卷,被拼合成了一块的场景。

    风是人,由东城门一路吹至东门大街的结尾。沙也是人,一大群跟在飓风屁股后,浩浩荡荡,看热闹的江湖人。

    而凄冷的,则是今日的七星院了。

    驱秽的艾草垒成一堆,被人点着在院大门前,细细燃烧,冒着缕缕白烟。两联八丈大红炮仗,高高挂在门上牌匾的两边,迎风晃荡。黄明符纸,大红喜纸,夹杂着细碎的柚子皮,铺去一地。

    这是过大节才有的阵仗。

    “他…他把当年的那帮痞子都喊来了?”

    “估计…估计看热闹的…”

    “……”

    但此时此刻,在七星院的大门前,并没有那所谓的热闹氛围。

    有的,只是并排站着的十位道人和一件青衫。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七星弟子的身影了。至于近日频繁来往于七星和问天间的那件灰袍小麻衣,此时则没出现在这里,今早她也没有骑着青鸟来接那小西瓜。而其中缘由,暂时则不得而知了。

    “大伙别怕啊,大不了和他拼了!”

    “拼不过呀…”

    “……”

    烟飘飘,艾草烧。

    气氛有些萧瑟,也有些紧张。

    看着由远处,领着一道汹涌人潮而至的巍峨身影。天枢院长紧握拳头,咬着牙关细声嘀咕着。

    “待会我们祭七星镇住他一会,老大出手攻下盘…”

    “为什么不是你攻下盘,我帮你祭七星呢?”

    看着那根顽皮地跳动着的狗尾巴草,李清风鄙夷地细声说道。

    “这里就你道行最高,你不去谁去?”天枢院长急道。

    “那,我…我…可不可以…先回去…这有…你们就成了呀。”随着那道巍峨身影的逐步逼近,这几日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夏侯,已经开始不止地发抖起来了。原本叼在嘴里的小草,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他却全然不知。

    那一个害怕呀,是充斥着他的每一根汗毛…

    “你可以出去,但不可以回去!”陈随心咬牙逐字狠道。

    “对,你可以出去。”瑶光院长低声附和。

    “你出去吧…”

    “……”

    “对!”

    “你可以出来嘛。”

    狗尾巴翘翘,痞里痞气,玩味十足。

    话从街上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火烧问天

    “对!”

    “你可以出来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狗尾巴草翘翘,痞里痞气,玩味十足。

    最后一话,话中字眼里说的是“来”,不是去。所以这说话的人,就只能是来者-夏渊!

    “不错麻,侯大爷,居然还是冲天呀?我还以为你真破入天启了咯,害得我白高兴一场呀。这骗人的计量,是使得不太厚道啊…”两眼成线,紧盯夏侯,话没停,迈着痞子步行近。

    “额…额…”

    哆嗦…

    夏侯闻言,颤抖的两脚,不听使唤地后退一步,侧肩转身,顺势欲跑!

    “给老子,站住!”

    吼!

    夏侯的脚才迈开一步,一声暴喝即起,如雷震怒吼!

    雷震之后,吼声急转阴声:“跑啥子呀?侯大爷,你爹来了也不喊一声?”

    “额…额…这…”

    万般无奈,夏侯止下了脚步。

    缩着脖子,凝起一脸求饶的苦色,转过头去颤抖着舌头,弱声道:“爹…我…我这就去练功。”

    “呦呦,这么用功啊?”

    “恩,恩恩。”夏侯一个劲地点头,模样着实诚恳,哪里还有往日和夏渊如出一辙的痞子气呀?

    随着夏渊行近,跟在夏渊屁股后头的人潮,陆陆续续地缓下了去势,等在一旁,驻足远观,少有言语。

    “呵…”

    白烟渺渺,夏渊无话。

    在狠狠地看去夏侯一眼后,他抖了抖身后的巨大包裹。高抬起大腿,一步跨过那细细燃烧着的艾草火堆。就在这时!站在八位道人身后的夏寻和墨闲,立马转身!都不约而同地,就拿起早准备好的大香,利落都点着那两联高挂在七星院牌匾下的八丈大红炮仗!

    嚓嚓…

    星火沿信燃,墨闲冷淡地再转回身去。而夏寻则把大香就地一丢,两手赶紧捂上两耳。张口就大声念喊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啪啪啪啪…”

    炮竹声响,响大街上下!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啪啪啪…”

    “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

    “啪啪啪…”

    炮竹炸,红纸碎,碎红花漫天纷飞。

    伴随着漫天爆竹声起和漫天炮竹碎纸飞舞,一段驱灾镇邪的《净天地神咒词》,生涩地从夏寻嘴皮子里碎碎传开。字语间,间隔短暂缓沉,似道咒,也似禅音,在此间轰鸣中,别显一番安宁的意境。

    “啪啪啪…”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咚!咚!”

    长长地咒词念完最后一句,八丈大红炮仗也燃至了顶端,一声巨响,炸开了最后一响主炮。烟尘炸飞,灰蒙蒙地铺洒在了东门街尾,隐隐约约地遮挡了人儿的视线。而夏渊,也随之走到了七星院的正门前…

    “哈哈,好!”

    夏渊没好气地笑一声,伸起一根手指,点着夏寻就笑道:“很好,这驱晦词,唱得好听!还是你小子会做事啊。”

    “给我过来!”

    说着,夏渊勾勾手指头,唤来夏寻。接着,他收回手掌伸入怀中,磨蹭了好一会儿,方才从怀中掏出一沓纸红包。皱巴巴的,脏兮兮的,红纸上头好像还有些没有洗净的污血…

    “今年不能一视同仁啊。呐,最大的给你…”

    夏渊随手拿起包得最厚实的一封红包,递给夏寻,继续笑道:“这虽大,可你得省着点挥霍啊。明年,渊叔可不能够再给你咯。”

    “啊?”

    夏寻闻言,稍有疑惑,但现在这个场合也不好多问。

    所以没多想,走出两步,便恭敬地双手接过递来的红包:“谢渊叔。”

    “恩。”夏渊笑着点点头,再朝着墨闲勾了勾手指头:“你也过来。”

    墨闲冷淡迈步,走过来到夏渊身侧,双手抱拳:“渊叔,年好。”

    “恩,年好啊。”

    夏渊随意地拿起一个红包递出,颇有玩味地痞笑道:“不错啊,天启中期。比我年轻时强那么丁点,有前途!好好练,日后砍架就得靠你了。”

    墨闲学着夏寻的样子,接过红包:“谢渊叔。”

    “恩。”

    夏渊不再多说。拍拍墨闲的肩膀,便越过了墨闲和夏寻,缓缓地走到了夏侯的面前。

    “爹…爹…”

    夏侯今日是完全怂了。

    看着夏渊走来。浑身不自主地颤抖得厉害,缩着脖子,眼睛瞟地,颤颤问候一声。

    “爹…爹,年好。”

    “呵呵,好吗?”

    夏渊玩味地笑着,笑得渗人。

    他两指随意夹起一封红包,而后执着红包封套,一下一下地缓缓拍打在夏侯那淤青的脸颊上,阴声怪气,咬牙细道:“这小脸肿得倒是挺好得。至于我嘛…

    “我本来是很好的,但见找你之后,就很不好啰。你说这该怎么办?”

    “爹…爹…这…”

    颤抖着身子,夏侯舌头打结得说不出话来。“爹”了半天,都他都爹出哭声来咯…

    夏渊阴阴一笑:“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爹爹我就不揍你了。但是…”

    在说话的同时,夏渊把红包轻轻塞到了夏侯的邋遢道袍里…

    突然!

    晴天霹雳!突然大喝一声!

    “明天老子就揍死你!”

    吼!

    “哒哒…”

    突然一喝,凶气煞人!

    直接就把夏侯给吓得连退了两步。若不是他的两脚早已被愣得僵直,否则夏侯肯定就得被吓倒在地才成。还是俗话说得好啊,一物降一物,向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痞子,就怕他的老子这一唬。就差没被吓尿咯…

    不过,周遭几位老道人,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来,稍有错愕感。

    没等他们说话,唬完了夏侯的夏渊接着就侧走两步,走到了横列的八位道人跟前。眯眼笑视,扫去一排人。

    “渊爷,年好。”

    “渊爷…”

    随眼光所过,八位道人其中七人逐一抱拳问候,唯独李清风一副冷俊的态度,不声不响。夏渊瞟了他一眼之后,便暂时也就没有理会。朝着八人痞气道:“都活得很滋润啊,不怎么显老,这是好事。有精力,有干劲,还能拉出去砍砍人。”

    “呐,给你…”

    “谢,渊爷。”

    说着,夏渊便迈开步子,把手里的红包,逐一分发到几位道人手里。

    “渊爷,要不咱们进了院子再聊?”收过红包,天璇院长小心的问道。

    “进啥院子呀?我话还没说完了。”夏渊顺着八人走了一圈,红包也派了一圈,手下还剩下一封,唯独没有给李清风派去。很显然,他这是故意而为之的…

    “渊爷您不说了么,今日是好日子,咱们就别动气了,有事慢慢说嘛。这外头人多呀…”开阳院长微微哈着腰杆子,奉承道。

    夏渊摆摆手:“不不不,这好日子是村长说的,可不是我的说。”

    吕随风闻言,眼眉一挑,脸色瞬间转肃:“隐师有何指示?”

    “不急不急。一事归一事,待我把话说完了,咱们再慢慢扯这好日子的事。”

    不急不躁,夏渊迈着痞子步,走回到几位道人中间,李清风的身前,而后缓缓弯下腰去。

    在这座巍峨身躯的倒影之下,李清风的勉强算得上高大的身材,显得就很是瘦弱了。但,四目相对,看着夏渊埋下来的目光,李清风分寸不让,冷喝!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哎呦,还不高兴了…”

    夏渊稍稍咧开嘴角,笑着逐字说道:“成啊,爷爷就放个屁你闻闻…”

    “早不叛,晚不叛,等出事了才反水,有意思么?这个屁,臭不臭?”

    “哼!”

    怒气冲须,李清风果断就冷喝反驳:“天下道修出仙行,我何来叛?!”

    “哼,茅坑里的石头就是臭。”

    夏渊执起剩下的那一封红包,轻轻放到李清风的手里,咬着牙齿阴声道:“村长要我告你,那宫里的事,咱们管不着。至少现在我们不能去管,至于什么时候去管。那最少也得是明年寒冬之后的事情。你若等不及,就自个去仙行送死吧,没人会陪你的。而你的尸,咱们来年会去帮你收的,放心吧!”

    “……”

    入手的红包,随之便被李清风握成了一团,但并没有化成粉末。他,咬着牙齿冷道:“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你们再去算鸟事啊?”

    “呵…”

    笑起,夏渊重新站直腰杆,伸一个大大的拦腰,那姿势配上那身段,就像是一只熊瞎子站起了身子,极具视觉冲击力。

    “哎~”

    “如果要出事,早就出事了,用不着等到今天。那宫殿子,早不知道多少年就歇菜了…”

    说完,夏渊不再理会李清风。

    收起懒腰,侧脸看一眼身后围成了蚁窝的涌涌江湖人,大声叫嚣道:“小子们,都等得不耐烦了是吧?”

    “不不不,渊爷您继续。”

    “不不,渊爷这哪里话呀?”

    “渊爷您慢慢来,咱们不急…”

    “……”

    只要被目光扫过的江湖人儿,急忙摆手赔笑道。

    “哈哈…”

    “我看你们都是等不急了,那就赶紧开场吧。”

    “……”

    场静,静待。

    一声大笑,夏渊转回正脸,看向吕随风,令道:“把你手下的狼儿们,都给我喊出来!”

    “啊?”

    吕随风一愣:“渊爷,这…这是要整啥子?”

    “叫你喊就喊,哪来的废话?”

    夏渊皱皱眉头,不悦道:“记得让他们都抄上家伙,穿上喜庆的袍子,还有…”

    他指着夏寻身后吊着两联炮仗红绳,再说道:“这样炮仗有多少,就给我去买多少回来,全岳阳城的我都要啰。元宝蜡烛香,红纸铜钱花,一样子不能少。少了爷爷我拿你开刀!”

    话到这里,莫说是站在七星院门前这几人,就连周遭围着的江湖人儿,全都蒙圈了。虽说现在还是在过年的,但整这么多喜庆的玩意,还全岳阳城的都买下来…

    那是得办多大的喜事啊?

    “渊爷,您到底要演哪一出戏呀?”陈随心还是忍不住在问到。

    “啧~”

    夏渊没好气地看去陈随心一眼,而后脸色稍稍凝重起来,缓缓抬起大手,往西一指!

    豪气吼道:“正月初九,七星院火烧问天山!”

    “啊?”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祸乱人间

    正月初九,

    一年当中,最好的吉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民间相传,那是万仙至尊,玉帝老儿的寿辰。

    这一日万事皆宜,唯忌杀生见血。所以,寻常百姓家,通常会以各色斋果,代替鸡鸭牛羊,再配上些元宝纸钱,大红蜡烛,大头香,祭拜于自家天井边,讨上个阴德良缘什么的。

    而有些银子的豪绅贵族,则会提前到附近的寺庙道观里头,短住些时日。天天吃斋诵经,烧香礼神佛。到了初九这一日,更会亲自坐着马车,把城中能拜的神仙像,全都通通拜上一个遍。无它,都只是为了求个心安理得,来日荣华富贵罢了。

    而江湖中人…

    虽说修行求长生,不信那诸天神佛,妖魔鬼怪的胡话。但,至少也会有那么些忌讳。能讨个好彩头,那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嘛。所以,即便是有再大的仇怨,很少人会放到这一天去解决,那动刀子的事情,可就更少了。

    不过这并非绝对!

    至少,这绝对不包括,那位刚入岳阳城还没半个时辰的痞子王!

    “他到底想干什么?”

    “据说,那痞子要趁这良辰吉日,去攻打问天山…”

    “他有病吧?”

    “诶!你说话小声点!”

    “哦哦~差点忘了…”

    “……”

    东门大街,最大的食府楼上。两位商贾,傻愣愣地看着大街上,那红茫茫一大片,布满大街上下,正跑马急奔的七星弟子。饭忘了吃,酒没有喝,净是顾着叨叨事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

    在那痞子王的大手一挥,豪情万丈的一声大吼之下,现场数里长街人潮,顷刻间都被他吼傻了眼。

    “正月初九,七星院火烧问天山!”

    这是开玩笑啊?

    问天那位老人,不是才出手救过那位姓夏的少年么?这痞子咋一到岳阳城,咋就忘恩负义,先拿这问天山开刀了呢!而且,纵使现在七星是岳阳第一豪门,但在圣人面前那算个啥子啊?这痞子是哪里来的倚仗去和圣人叫板呀?

    不知道…

    这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谁都不知道。

    只知道,在那一声吼之后,七星院便关门闭院了五炷香时长。当五炷香烧完,七星院的大门再次打开时…

    “啪啪啪…”

    鞭炮声,如雷起,漫天碎花红纸,如雪花飘。

    无数的七星弟子,骑骏马,配银剑,披红袍,背着一个装满鞭炮或红纸的大红包裹,就奔踏疾出!一路奔踏,一路抓起鞭炮与红花,点火撕碎就随手乱扔四周。那一个整得呀,让人都以为又回到了那个被痞子所统治的年代,满街都是鸡飞狗跳,呼爹喊娘景象。直把那些毫无准备的百姓人儿,给吓得家当都不要了,转头就跑。

    而,有准备的江湖人儿,也好不了哪去…

    “啪啪啪…”鞭炮声炸。

    “我靠!你小兔崽子有病啊?”

    “诶,别骂!你找死啊,那是夏渊的人…”

    东门大街街头,几名中年男子,正坐着茶馆里喝茶呢。一串三尺大炮仗,就从乱哄哄的大街上,迎面扔来,瞬间把几人桌上的饭菜炸成了稀烂,渐去一身污秽。其中一人正要发怒了,结果听到夏渊的名号后,顿时就执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他…他不是刚才进城了?”

    “就是因为他进城了,才有这事啊…”

    “哎呦,都二十年了,这痞子咋还这副德性呢?”

    “哎,别提以前的事了…”

    “那完了,以后准备好日子过了。”

    “……”

    十里长街,十里红花,十里鞭炮声炸。

    由街头至街尾,此去十里路,尽是红艳艳一色。大街上下楼宇间,几乎都挤满了被鞭炮吓得躲进屋子避难的人儿。当开路的几匹骏马,使出了东门大街街头,这浩浩荡荡的七八千号七星院儿郎们,方才堪堪全数出尽。

    由街尾,放眼望。

    绵绵人流十里不断,就宛如一条周身迸绽着火光的红色巨龙,正直直地向西飞掠。掠势如龙,奔势如虎,再加上那份蛮不讲理的气势。只要是上了年纪的明眼人,看去一眼,便能深深地感受到,由那位痞子王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熟悉气味。

    这真的是,当年要做大事的节奏呐!

    “诶!赶紧停下…”

    百里之外,高空之上,千百禽鸟高飞。都是些闻讯赶来的看戏人儿。

    “诶,不能再飞了,赶紧下去。”

    “啪啪…”

    离东门大街还有二十里路程,由八方飞至的禽鸟,便陆续下降,不再飞行。一位年轻的女子,吆喝着同来的几位姐妹,提醒道。有年少的小姑娘就不解地问道了。

    “师姐,还有几十里了,咋不能飞哩?”

    待几只载人的禽鸟相近降落,稍微年长些的女子方才解释道:“我爹爹可说了,二十里内必须下鸟。那人啊,最见不得别人飞在他头上了。要被他发现了,咱们可就得遭罪咯。”

    “这人咋这么霸道哩,咱们又没碍着他,飞过都不成。哼!”

    “诶,你这话,待会可千万不能说哦。”

    “说一下都不给呀?难道他还会吃人不成?”

    在半空中,看着那条走出东门大街的红龙尾巴。年轻女子细声说道:“不成呀,若给他听着了,可能真会吃人的…”

    “啊…那…那他真吃过人呀?”

    “我小时候听说,好像真的吃过了。”

    “啊?”

    “……”

    啪啪啪…

    马蹄踏,如擂鼓奏乐。

    鞭炮炸,似夹道掌声。

    骏马携炮与花所过,黄花伴红花开一隅,百姓奔逃,鸡犬不宁。一条肆虐的红龙,已经无法形容,今日这些七星弟子的张狂做派了。只能说,这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洪水猛兽,正在祸乱人间!

    这才是真正的闻风丧胆啊!

    “他笑了…”

    “哎呀!这痞子一笑,那是准没好事啊!”

    而,站在这群洪水猛兽最末端的那位痞子王。此时,他正露出一缕极其狂傲的笑意。让得那些,看得见这缕一笑意的老江湖人儿,都不由自主地,浑身上下,瞬间冷出一道激凌!回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真他娘的嚣张!”

    “人家有那本钱嚣张,皇帝老儿出巡,应该也就这派头了。”

    城东最西段,牛栏胡同,一间小有名气的青楼上。几位长得粗旷的中年男子,怀抱姑娘,凭栏遥望,嘀嘀咕咕。

    “老大,为什么我咋看,这都像是支迎亲的仪仗队呀?你瞧那炮,那花,他们该不会去娶新娘子吧?”满脸胡渣的汉子,指着漫天飞窜的鞭炮,狐疑问道。

    “你见过迎亲带刀的?”

    居中男子在说话的同时,一手抱着姑娘,一手指向西边的大山,大咧说道:“这是去砍人的!问天昨日就已经拿出刀子来打磨了。那是人家早就料到今日这痞子是会打上门去,所以早有准备。现在两边都亮刀子,哪还能有什么好事啊?咱们就等着看大戏吧!”

    “呵呵…”

    满脸胡渣的汉子,抓来抓遭乱的头发,傻笑一阵:“也对哦,昨日见着问天亮刀子,我还以为他们是为了元宵那事了。”

    “问天阁哪会管那家子的破事啊?”

    “对,对对…”

    站在右侧,一位略为斯文的汉子,突然把话题转了个方向。他眯着眼睛,弯下一些身子,朝着中间那汉子细声问道:“菜头哥…那现在这痞子回来了。您看,咱们菜刀帮,以后还要不要在岳阳城混咯?还是先给他交点银子去?”

    居中的汉子闻言,顺声看去说话者,似有思虑。看了一会后,他又把目光缓缓投向楼下跑马而过的人流最末端,那道笑得渗人的巍峨身影。想了许久…

    “先看看风向吧。说不准他待到正月十五就回北边去了…”

    说着,他扫眼两边站着的汉子,补充道:“近段时间,让下面的兄弟都安分些,莫要生事。见着七星院的人,掉头就跑。

    记住咯,是掉头就跑!”

    “别给我惹麻烦!”

    “是是是。”

    “……”

    青楼上,对话到此。

    青楼下,跑马放炮的洪水猛兽,已经冲过大半。

    一脸张狂欢笑的痞子,领着七星院的百余号道长教习,走在队伍最末端。别人都在骑马疾奔,唯他徒步缓行,速度不急不慢,却能紧跟队伍的行速。时不时地,他就从旁边夏侯骑着的马背大红包裹中,掏出几联大炮仗。哪里人多,他就朝着人多的地儿甩手丢去,搅起一阵慌乱呼喊,鸡飞狗跳。

    他却在那哈哈大笑,直惹得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道长连连执袖察汗。

    “丢人呐…”

    痞子身后的人群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人,抹一把脸上的虚汗。看着那道张狂的背影,万般沮丧地感叹道:“这天杀的,怎么还没有人把他给收了呀!”

    哒哒…

    走在较前的吕随风,闻声侧后,见着那老道人后,又摇了摇头。稍稍扯一把缰绳,缓下马步,来到老道人的身旁。而后尴尬地提起一抹笑容,伸出一手轻拍着,那老道人佝偻的腰背,恭敬地小声说道:“师叔,我不让您别出来了么?您怎么跟来啊?”

    “哼!”

    老道人两眼一瞪,就怒起了。颤抖着手指,指着那痞子的背影,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我不来?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眼睁睁…地看着,咱们院子的清净名声毁在这天杀的手里啊!”

    “咳咳…咳咳…”

    吕随风更恭维了,轻拍的手掌增加了些速度,僵硬地笑着说道:“师叔您消消气,消消气。他不说了么,这是隐师的意思。况且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个好日子,这热闹过了就没事了。”

    “消不了!”

    啪…

    老道人一甩手臂,打开吕随风的手掌,再指着那痞子骂道:“只要有这痞子在,咱们院子是天天都有好日子。你忘了当年别人…别人…是怎么说咱们的吗?他们都戳着咱们脊梁骨,说咱们这不是修道院,是土匪窝!土匪窝!”

    “咳咳…咳咳…”

    “哎呦哟。”

    啪啪啪!

    拿起大香,点着手中鞭炮往人群里一丢,再惊起一轮惊呼慌乱。夏渊回过头来,朝着老道人痞笑道:“还是谷师叔懂我呀!您说得在理呐,只要有我夏渊在的一天,我保准咱们院子是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都是好日子,您就别操那份破心了。过几日,小渊我带您去今朝醉快活快活,您就消消气吧。”

    “你…你…”

    老道人被气得都快咽气了,老手一个劲地颤抖不止:“你…你个孽障!孽障啊!”

    “哈哈!”张狂一笑,夏渊转回头。

    “师叔消消气,别动怒。这会伤身子的…”吕随风也是无奈呀,连忙又把手掌轻拍到老道人的背上,恭敬劝说。

    “孽障!孽障啊!咳咳…”

    “师叔喝口水,缓缓气…”

    “滚!”

    “……”

    十里红龙带星火,

    陆陆续续地,七千七星儿郎便全数驶出了牛栏胡同,驶入相连东西两城的西关大道。留下一整条胡同的烟硝弥漫,以及一地狼藉与哆嗦。可怜的商摊贩子,这时才敢从两边楼宇中慌张跑出,收拾起自家的家当。

    就在这时!

    “这是干嘛呀!”

    “救命啊!”

    哒哒哒!!

第一百八十章 万民匍匐

    “让开!”

    就在这时!

    哒哒哒!!

    “这是干嘛呀…”

    “走开!滚!”

    “……”

    突然间,

    西关大道上下周遭,左右两旁,突然有另外一波快马奔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由大道的前端,小巷子的两边,十字交错的街边,楼与楼的间隔间,狂奔驶入。马是红艳艳的大马,马上的人由头到脚也是红艳艳一片的蒙面人。全都拿着一个大红包裹,全都红得在滴汁了…

    是的,真的是在滴汁。

    无论是大马的鬓毛,还是马上人儿的衣衫包裹,全都在滴落着红艳艳的红漆。从他们疾奔中一路所飞洒出来的红漆,可以看出,无论这些人还是马,他们的身上的红色,必然都是刚才染上不久的红漆!而且这红漆,是染得非常匆忙,有好些地方还露着原来的颜色…

    是,黑漆漆的黑色…

    “驾!”

    “滚开!不要命啦!”

    “让道让道!”

    “……”

    哒哒哒!

    这突然冲出的无数大红人马,着实是把所有人,甚至连放炮疾奔着的七星弟子,都给吓了一大跳啊。差点就要拔出腰间银剑,来上一番厮杀了。只不过,那也只是差点而已。眼见就要开打,这些突然由四面八方冲出的大红人马,便大喊一句“大哥!都自己人!”。接着便都非常默契地,融入到了七星弟子的队伍里头,一并西奔。这还没完,当这帮新来的人马,站好了位置之后,便一把扯开身后的大红包裹!大手往里一掏…

    你猜猜掏出啥来了?

    掏出满满一大把铜板!铜板里还掺杂着些金子银两,闪亮亮。而后,便毫不犹豫地,随手就把这金银铜钱,往两边一撒,大喊一声!

    “落地开花,金银满屋,散财啦!”

    “……”

    傻眼了。

    大街上下,顿时一愣。

    看着一枚枚金银铜钱,夹杂在漫天飞舞的火炮与碎红花中,闪发亮亮。所有人都觉得,这好像不太真实。特别对那些小老百姓而言,那就更不真实了。铜板也就罢了,那一颗颗手指头大小的金子,可以够平常人家一年开销所用的呀!

    “这是真的吗?”

    居然有人会拿来丢?

    “这做梦吧?”

    “叮叮~”

    一位糟老头儿,从地上拾起一颗金子,不自信地放到嘴里,轻轻咬上一口。看着那道小小的牙齿印痕,他的老手开始不止地颤颤发抖:“难道…难道,真的是金子?”

    “哇!真是金子啊!”

    “这银子也是真的!”

    “哇!”

    “抢钱啦…”

    “救命啊…”

    “……”

    钱财,是能让所有穷苦百姓发疯的玩意。

    当第一个人喊出真相之后,这条数十里长的西关大道,顿时就都发疯了。

    管你那鞭炮声炸,还是万马奔腾。原本还畏畏缩缩躲在两边楼宇里发抖的百姓人儿,全都发了疯似地,哭着喊着笑着,涌到了大道两旁,疯拾着散落的钱财。而大街上,那些跑马而过的红衣蒙面人,每挥动一下大手,散出一把金银铜板,那必然都会引去一番不要命了的争先恐后与匍匐。

    钱财就是魔鬼…

    一时间,整条西关大道,都从原先的惊慌急转成为了乱遭。那一个个躬身趴地的百姓身影,就像是一个个臣服在这条十里红龙脚下的蝼蚁,正在争先恐后地匍匐恭迎着。

    这一大街子的乱遭,让得某些真在看热闹的人儿,心里莫名的就产生了一股萧瑟与不悦。

    比如,队伍的尾端,骑着马儿跑在夏渊身侧,刚刚换上一件崭新青衫的夏寻,他就很不是滋味了。

    “驾!驾!”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有所说话。右侧不远处的岔道上,十八匹红艳艳、湿漉漉的大马,便拉着一尊油漆还未干透的红色大辇,使了过来。这大辇很熟悉,对于一些记忆力好的七星弟子而言,那是肯定见过这轮廓。

    “咔~”

    “蹦!”

    大辇近,数十载,一阵爆裂声!

    辇门随即打开,一座披着件红袍子的大肉山,便突然蹦了出来!

    没错,是蹦出来的。这尊大辇的主人,完全就没有了往日那番慢吞吞的作态,更没有当日在听雨湖畔的傲气。提着金丝腰带,便从大辇蹦出,接着便大跨步地朝着红龙的尾巴奔去。

    “哎呦,渊爷我可等着您回来啦…”

    “渊爷~我想您想得好辛苦呀…”

    “咚咚咚!!”

    肉山疾奔,声势浩大。

    脚起脚落一步数丈,踩得整片地面都为之一震。给人感觉,那真是一座大山在移动啊!但,若再配上他此时此刻的滑稽面容,就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只见那肥得只剩下肉的大脸上,一抹鼻涕,一抹眼泪地随着劲风飞舞,在楚楚可怜的同时,让人看之听之即刻,恶心得骨子里发毛。

    那是喊得,真太能恶心人呐!

    “哒哒~”

    “渊爷啊~我太开心啦~”

    “前些日子听到您回来的消息,我是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呀…”

    “您回来了,我可终于能有好日子过呐。渊爷呀,你就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呀…”

    一路奔,洒一路鼻涕眼泪哭喊…

    似乎夏渊也被这恶心的哭喊给整烦了,摆摆手,不耐道:“得了得了,别呱噪了。再好的日子都给你哭丧了…”

    “诶,好好好,这就不呱噪了,不呱噪了。”

    “御~”

    跑马在夏渊身侧的夏寻和墨闲,稍稍扯了扯缰绳,缓停马步,让出一段能容下这座肉山的间距。尔后,肉山行入,大手执起金袖子,一把抹去脸上的涕泪,破涕为笑。他先是朝着马上的夏寻,两手抱拳,边大步走,边恭维欢笑道:“恭喜小哥,贺喜小哥,金某人来晚一步,切莫见怪啊。”

    “额…”

    夏寻闻言,盛起一丝诧异,不由自语叨叨道:“这你都猜到了?”

    “呵…”

    夏渊淡笑一声,大手一把勾在金不换的肥大肩膀上,另一手非常自然地轻拍着他的肉脸,每拍一下,那团团肥肉就晃抖一下,还挺有玩味的。拍了几下后,夏渊痞声说道:“他那脑瓜子好使得很了,也就比你差那么丁点,你可千万别小看他咯。否则哪天被他给吃了,都不知道啰。”

    金不换缩着脖子憨笑着回道:“哎哟,渊爷您这是折煞我呀,我这脑子哪能和夏小哥比啊。而且,我又能吃得了小哥呀。渊爷您别开玩笑了…”

    “哈哈…”

    夏渊一阵大笑:“还是你这小金球说话,最合爷爷心意啊。”

    说着,夏渊眯下两眼,瞟着金不换两脸肥肉,转成阴声接着说道:“那今儿,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不不不…”

    夏渊突转的语气,吓得金不换一下哆嗦。

    急忙欢摆起双手,解释道:“渊爷,小的其实早就到东门候着啰,只是见您当时玩得高兴,小的也不好去打搅您呀。所以,这不…”

    肥大的手掌,提一根手指,指着前方的跑马人流。

    “这不,待渊爷您一出东大街,我就立马把小子们全喊来,给渊爷您捧场来了。”

    顺指向,夏渊眯着眼睛瞧了瞧,那些骑着红马的红衣蒙面人。而后又转回脸去,看回金不换,阴声道:“你是没钱买衣服吗?穿件破烂衣服就…”

    “不不不!”

    夏渊话未说完,金不换再次飞摆手掌,委屈地解释道:“渊爷呀,小的也是没办法呀。您一进城,一声不吭地,就说要唱大戏。这一时间,小的哪里去找喜庆的红衣裳麻。小的能找到几家染坊,把这全染红了已经是尽力了呀…”

    “不过!”

    金不换突然握掌成拳,立起一根拇指,两眼泛精光,肯定道:“不过,渊爷您放心。这金子银子是绝对够量。您说放炮开场,火烧问天山。小的就立马就明白了,立马就把城东的所有钱庄给拆了,全都拿来给您添花。待会到了问天,小的继续让人把剩下三城的也给全拆了。保准今日渊爷您的大戏,唱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恩~”

    “不错!不错,会做事啊…”

    金不换一气话罢,夏渊这才阴色转正,点点头,继续盛起张狂的痞子样。

    但,骑马跟跑在一旁的夏寻则沉下了脸色,是相当不悦得样子。

    然,他的不悦,并非源于金不换口中说的那般,要拆掉整个岳阳城的钱庄,只为一时尽兴的奢侈。而是,金不换和夏渊那跑马一路,炮仗红花惊一路,钱财引人匍匐一路的辱人手段。

    虽说夏寻不是什么热血之辈,甚至有的时候,他更显清冷。但,他从来都不是把自己的脚丫子,踩到别人的脸上做事的人。那就更不会,折辱比自己弱小的人儿了。这与正义无关,只是他做人的底线而已。

    但这也足够让他产生许多的反感…

    “咳咳…”

    “渊叔…”

    刮一刮鼻梁骨,轻咳两声,夏寻缓下一些马步,侧脸朝着夏渊,淡淡说道:“这事我看差不多就成了吧,真没必要弄那么热闹的。”

    夏渊稍稍瞥一眼夏寻,便转回了正脸。

    夏寻的心思,他这一眼便已经看懂了大概。因为,夏寻就是他在那村子里,从小看着长大的。动下屁股,夏寻要拉屎拉尿,夏渊都一清二楚。现在这一句淡淡的话语,那就更清楚不过了。平淡,冷静,却深藏着一股倔犟。这股倔犟,一点都不像,那位翻翻嘴皮子便能谋动天下的村长。

    “你心儿太软了。”夏渊看着前方,奔踏一路的人流,清冷说道。

    夏寻解释:“不是的渊叔,这事…”

    “别说了。”

    没回头,夏渊搭在金不换肩膀上的手掌,摆了摆。

    “虽然,今天你是主角,但这事关系到咱们夏村的脸面,没这热闹不成。所以这事还得听我的。这话是村长说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夏寻是知道这事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不过,他仍不死心,果决道:“那您把金子和银子全给撤了。”

    “呵…”

    夏渊平淡一笑:“我就知道,你那菩萨心肠看不惯这事。”

    “得,我也懒得跟你啰嗦。”

    说着,夏渊拍一拍金不换的肩膀,道:“小金球啊,你来给他好好讲讲咱们做人的道理!”

    “诶,好,好好。”

    金不换哈笑点头,恭敬地侧脸看着夏寻,憨笑道:“小哥呀,这事您不能怪渊爷呀。”

    夏寻没好气地看去金不换一眼,也没说话。金不换也不在意,接着就继续说道:“咱们做生意的,有商道。做人的,也有人道。讲究的,都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有得有失的道理麻。”

    “小哥您瞧瞧…”

    伸一根肥大的手指头,点了点两旁匍匐在地的抢钱人儿。

    “今儿咱们欢喜热闹,也缺这热闹,但咱不缺银子。这些小老百姓的,缺啥呀?不就缺咱们的银子嘛。那我们就把银子给他们,换他们一份热闹,这买卖,可是公平得很了。”

    大手指越点就越欢,金不换也笑得更狰狞:“瞧瞧,瞧瞧…”

    “这一两金子,就够他们吃喝一年有余了。他们即使趴着,跪着捡这银子,不都是笑着捡的,是吧?那不就说明了,他们乐意做咱们这买卖,哭着求着也要做这买卖么?咱们这是在做善事,也算是为小哥您今儿积阴德啰。”

    “所以小哥您就放欢心,好好当好您的角儿。其他事,交给金某待办就成了…”

    头头是道,果然无商不奸诈,歪理也能说成正的了。

    夏寻无言以对。

    “瞎掰!”

    (今天看能上传多少吧,全稿一次性全丢了,只为大伙乐呵。)

第一百八十一章 腾龙入海

    十数里骏马奔踏,

    万千卷红袍飞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炮仗声,惊东西两城。

    金银雨,引万民跪拜。

    一个痞子刚入城,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便掀起了一道矛头直指问天大山的,轩然大波!无数信鸽由城东飞出,接着便惊动了整片岳阳三千里,甚至更远一些的江河湖泊。

    岳阳有戏,即将上演!

    城东万马奔腾夹杂万万人涌,一路向西。

    城西问天山,四千余儒生弟子与儒者教习,执着铁剑与竹简,守备大山上下。六千余杂役短工与临时唤来的外门弟子,抓铁铲镰刀与棍棒,封锁所有上山的道路。皆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城南城北,天上,数不尽载人高飞的禽鸟,陆陆续续降落在城西中段。而地下,四面八方,多得已经无法分清的马车马匹、江湖儿郎,百姓人儿,吆喝着,呐喊着,形成了一道铺天盖地的浪潮,正直扑问天山脚而来。

    可以说是,此时此刻,只要是在岳阳城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江湖百姓,又或身份高贵的豪门大能者,只要你还是个人,那几乎都在往城西这头涌来。江湖人为的是看那痞子的风光与大戏。百姓人要的是那据说漫天雨落的金银钱财。而问天山上的人,则在等待着一场早有预料的大战!

    总而言之吧,四个字:挺热闹的。

    问天山腰,经楼前,广场上。

    “他们来了…”

    曹阁主执墨玉竹简在前,八位问天阁的长老执青绿竹简在后。两千余儒生弟子,执铁剑,列阵周遭。还有那位大大咧咧的刀师傅,正扛着把大菜刀,拉扯着芍药站登山道前。以及一只昂首挺胸的大雄鸡,站在芍药的裙摆旁边。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嘶声稍大,泪眼就要婆娑。芍药不顾刀师傅的拉扯,朝着广场中央的曹阁主放声大喊:“他又没得罪你,你干嘛老欺负他呀!”

    远处的曹阁主没好气地撇过眼去:“我说多少次了,我不是我欺负他,这是先生的意思!”

    “先生没说亮刀子,那你干嘛要让人把刀子带上?分明就是你自己想欺负人!”向来文静的芍药,就好像又回到了前些天在那荒村一般,泼辣非常。甚至还有些蛮不讲理。

    “哼!难道我站着让他们打来啊?难道看着我被人揍,你才开心啊?”曹阁主冷哼一声便转回头去,不再理会芍药的嘶叫。

    “嚓!”

    刀师傅把大菜刀插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张有些脏兮的手巾,小心地给芍药擦去一些眼中盈晃着的泪痕。柔声劝道:“对呀,小芍药,刚探子回信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那小子可是领着八千号人马杀来啊!又带刀又放鞭炮的,这不分明要来找茬子么?我们总不能站在这里挨揍不是?这道理你可得讲哦!”

    “才不是!”

    小嘴嘟起老高,芍药一把拍开刀师傅的手掌,幽怨地盯着刀师傅,狠声道:“他无缘无故能找什么茬子呀?”

    “啧。”刀师傅无奈地瘪下两边嘴角,收起手巾:“他不会找茬,但那新来的痞子肯定是来找茬的呀。

    芍药闻言,突然眼神一冷,冷声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哎呦…”刀师傅更无奈了:“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但,先生真没和我说过呀。他就让我今天一定要看着你,我也没办法呀。”

    在说话的同时,刀师傅眼睛瞟了瞟远处肃立着的曹阁主,似乎是提醒些什么。而芍药,一下子就明白了。立马转眼再次盯着曹阁主,冷声道:“师兄,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曹阁主没侧脸,看着山下东面,那条正徐徐蔓来的红潮,缓缓道:“先生不让我说。”

    顿了顿,曹阁主又含糊地补充了一句。

    “我们都是为你好。”

    “……”

    此时,大山脚下,东面。

    啪啪啪…

    炮仗声渐近,吵杂声,马蹄声,慌乱声亦渐近。

    站在东面围观着的人群,老早之前便自动自觉地,分出了一条数十丈宽坦的无人空道。透过空道远观,那道气势澎湃的红潮,挥洒着漫天金银与红花,伴随漫天烟硝,正一点一点地渗透涌来。跑在红潮最前方的几匹骏马,已经可以隐隐看清。周遭围观着的百姓人儿,都开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了拳头,闭屏了呼吸。

    啪啪啪…

    “金银钱财就地长,落地开花笑满堂,散财咯!”

    “哇!”

    “抢金子啊!”

    “快去钱呐!”

    “这是我的!”

    “……”

    吉话开,金银撒。

    疯乱开始哄抢。

    当第一匹大红马奔入山脚下,这片茫茫人海的一刻,方圆数里的“海水”,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拼命地往东面倾斜而去。叫喊声,嘶呐声,欢笑声,混作一**,惊涛击浪的震响。

    只不过,纵使这些发了疯的人儿,抢得是多么的不要命。自始至终,也没人敢把自己的身子,往那条数十丈的无人空道,迈出一步。因为,在这这一面方圆十数里的“海水”形成之前,那痞子王的凶名,早已透过当年那些老人的嘴巴,传遍了整个岳阳城。

    毕竟,谁都不想被那痞子给盯上呀!

    啪啪啪!

    前端骏马,带炮仗、红花、金银开道,领着身后十数里万千人马,化作一条红艳艳的腾龙,顺着空道,飞腾入“海”!

    “唲~”

    就在这时,九天之上,一声长啸!

    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雕,划破东边的长空,化作一道漆黑的残影。刹那间,便从红龙的头顶掠过,窜入人海最中央。轻拍两下翅膀,缓缓降落在问天山脚的广场上。

    “哒…”

    接着,大雕背上便跳下一人。

    红袍猎猎,一把拂尘与长须,伴银龙白日袍,随清风招展。

    是,李清风。

    “御…”

    “哒哒…”

    非常默契,似早有安排。

    李清风落地没多久,入海的红龙便奔踏而至。南北拐道,皆以李清风为圆心,直径百余丈,相继强停骏马,围成一道圆桶战阵。就地放炮撒花,或向远处人群丢去些金银铜板,再引去一阵疯抢…

    “雕王?”

    红潮末端,夏渊抬头看着那只大雕划破长空,所留下的云痕。看了一会,他很是不悦地稍稍侧头,瞟着身后不远处的吕随风,说道:“怎么不把那头凤鹊骑出来啊?”

    “哼!”

    吕随风还没说话,他身旁那位白发苍苍的老道人,便冷哼一声,不忿地抢过话来:“那是奉仙留下的仙禽,哪能让你这天杀的坏了它的名声!”

    “啧…”

    夏渊甚是没好气了地痞声道:“哎呀,我说谷师叔,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今天是咱村子做大事的日子,又是杂村长下的旨意,哪能坏得了它的名声啊?你咋能连这面子都不给哩?”

    “哼!”

    老道人再冷哼一声不忿道:“别废话,这只雕王够你今日使唤的了!你再嚷嚷我立马喊人把鸟骑回去!”

    “诶…行吧,那将就着用吧。”

    对于这位辈份极高的老道人,夏渊似乎也没太多的办法。他扫眼老道人身旁的几位七星院长,继续痞气说道:“那你们几个,都给我记清楚咯。等下曹仁轩祭竹简子,你们就给我拿七星,把他往死里砍!不能手软!”

    “渊爷放心吧,只要他敢动手,我就第一个弄死他。”陈随心执起手中重剑,吆喝着应道。

    “恩…”

    夏渊点着头,稍稍侧回头来,看着身旁骑马的夏寻,认真说道:“还有你!只要一有机会,就把你那娘们绑上雕王。别到时候心慈手软,给我出岔子了啊!”

    “额…”

    夏寻似乎是知道夏渊想做什么,他非常无奈地刮了刮鼻梁,轻声道:“渊叔,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成么,非要弄到这种地步,不太好吧?”

    “别给我说这些屁话。”

    夏渊一骂,狠色顿生。

    搭在金不换肩膀上的大手,伸起食指指着夏寻,就狠道:“我告你,你想要把这娘们抱回家,你就得听我的。不然,这娘们你以后都别想要了。”

    夏寻闻言,有些奇怪:“为什么呀?”

    “药太轻,就半两。难道你还不懂为什么?”夏渊反问。

    “哦…”

    顿了顿,夏寻似乎瞬间想通了什么。思想了一会后,他淡淡说道:“智爷爷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想,你可以帮我们好好聊聊的。”

    “聊,肯定得聊呀。”

    “虽然村长已经去聊过一回了。但我这做长辈的,怎也得再帮你聊聊嘛…”

    “啪啪~”

    说着,夏渊拍了拍身后背着的巨大包裹,接着道:“先礼后兵的礼,我都给你带来了。但,我怕就怕人家不收咱们这礼呀…”

    “……”

    夏寻稍稍皱起眉头,沉默一阵。

    “爷爷的信,是不是在您身上?”

    “若不在我这,我瞎忙活个啥?”夏渊没好气道。

    夏寻小心问:“怎么说?”

    “呵…”夏渊玩味一笑:“你自己说呢?”

    夏寻两眼一凛,急道:“那您赶紧把信给我!”

    “你说我会给吗?”夏渊玩味道。

    夏寻顿时更急了:“渊叔,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呀。这会出大事的呀!”

    “哎…”

    夏渊无奈摇头一叹息:“一个娘们就能把你给吓破胆咯,你以后怎么做大事啊?”

    大手一挥,夏渊指去周遭茫茫人海,豪气道:“你看这阵仗,渊叔我像是在闹着玩吗?”

    “这就是为大事给准备的!”

    “……”

    话到这里,十数里红龙,已全数入海。尾巴徐徐收缩到了广场最中央。数百丈圆桶大阵,里外数十层重重叠叠,拜山挺立!夏寻沉默无语,看向大山山顶…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喜日子

    鞭炮声连起,金银铜钱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万余红袍随风猎猎,数不尽的人潮直去十数里,围堵问天脚下。乱哄哄一大片,近的是百姓,远的是修者。大山上下,是儒者儒生。楼宇凭栏,是钱势贵人。远远望去,那一个全都是人,人叠着人,是只见人头不见人影,人影都叠在人头下,壮观至极!

    这二十年来,岳阳城能在一个地方,同时聚下如此多的人。是继那场惊世大战之后,从未有过的事情…

    唰…

    “停!”

    “哒哒哒!”

    十里红龙全数盘卧到了大山脚下后,人海最中央的夏渊大手朝天抬起,暴喝一声:“下马!”

    哒哒哒!

    不论七星弟子道人,还是红衣蒙面人,万余人马,随之齐齐翻身下马,很有气势。

    紧接着,鞭炮声停了,漫天随红花止了,漫天金银铜钱雨,也不再落下了。方圆十数里顷刻为之一静,没有声息。

    唯和风渺渺,吹摆漫山翠竹,起起伏伏。

    山下的人海看着山上,山上的人儿看着山下的人海。无数的目光,隔着一片绵绵竹林,遥遥相望。

    夏渊瞟眼夏寻,而朝着大山点点头,像是在示意着什么。

    “去吧。”

    “……”

    夏寻知道夏渊想要他做什么,但他真的不乐意做这事呀。这与面子无关,与心性有关。但是,事到如今,夏渊的架势都摆到这地步,也就由不得他说这个不字了。

    被迫无奈,唯有随意。

    点点头,夏寻缓缓走出十余步,来到挤满了戒备儒生的上山道口前,停下。

    目光随着山道上的人头,一路上眺。看了一会,他并没有找着那道熟悉的倩影,但冥冥的神识间,他能感受到芍药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山上突然放声大喊!

    “芍药!!”

    两字声大,幽幽回荡大山上下。

    此时,山腰上。

    “你放开我!”

    “……”

    山腰广场一角。

    芍药正使劲地往山道口,迈着步子。同时飞甩着被刀师傅牢牢抓住的小手,极力挣脱。奈何,她身后那一脸无辜的刀师傅,就是一副打死不放手的样子,让得芍药只能拖着他那肥壮的身躯一并走,走得缓慢。

    “小芍药呀,我这不能放呀。若放了你,先生肯定得打断我的腿呀…”

    “不行!你赶紧放手!”

    “不行,我不放手。”

    “……”

    争吵几句,山下的喊声已传来好一会,芍药开始急了。隔着漫山竹海,朝着山下就放声喊:“诶!我在!”

    由于有竹林遮挡,山下的夏寻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待话传至,他再次大喊道:“你在干嘛了?!”

    话传至山上。

    又是好一会…

    芍药才好不容易把刀师傅拖拽到山道口前。见着了小情郎,委屈霎时去尽,欢笑即起。小手高举,朝天欢舞,就对着山下喊道:“我在这了!”

    “额…”

    看着芍药和抓着她手臂的刀师傅,夏寻大概就知道啥情况了。

    继续喊道:“你能下来不!!”

    山上,

    “你放开我呀!”

    “不能放!”

    小手挣扎,无奈大手实在抓得太牢,根本就没有半分摆脱的可能。小嘴嘟起,带着委屈,芍药朝着山下又喊:“他抓着我!下不去!”

    “……”

    大山上下,喊话来回已有数句。

    这几句话虽然是喊得肉麻,也让人听的鸡皮疙瘩。但,在这两人喊话的同时,使得许多聪明的江湖人儿心中,也从中猜测到了一些端倪。

    今日夏渊摆的这出“七星院火烧问天山”,似乎并不是由他自个来演角。而真正的角儿,似乎正是这一对,来回喊话的小情侣才对。

    这事有蹊跷…

    “哎…”

    芍药喊话之后,夏寻没再接着往上喊了。深深再看去山腰几眼,轻叹一声,转身走回到了夏渊的身旁,两手一摊:“我没辙。”

    “呵,早就猜到了。”

    拍拍夏寻的肩膀,瞟眼四周一会,尔后一把拽过金不换来,问道:“银花今儿没来呀?”

    “哦!”

    金不换执起肥手,指了指北边,小声道:“渊爷,她和银婆婆昨儿就已经上京了。”

    “哦,这样呀…”

    夏渊似乎从这短短一话中听出来了什么,并未就此多问了。他一把搭着金不换的肩膀,痞声道:“那咱们今儿就使不了美人计咯?”

    “得,渊爷您别急!”

    金不换摆手速道:“我立马让人到今朝醉喊姑娘来。”

    “不必了。”

    夏渊拍下金不换的手掌:“就用老招儿吧。”

    “啊?”

    金不换闻言,浑身肥肉一抖。

    急忙缩下脖子,小眼珠子打转了一圈,颤抖着舌头求饶道:“渊爷,这…这事小金做不来呀。山顶那位老圣人,我…我得罪不起呀…这事若弄不好,可是会要小的命的呀。会…会死人的呀!”

    夏渊沉沉眯下眼皮,两眼掀起一道冷光,一字一字地说道:“那,你就是不去了,对吧!”

    “去!”

    “小的这就去!”

    脸色霎变!

    肉身再一抖,金不换立马答道。

    看得出,这金不换是真的非常害怕夏渊。夏渊只是一个眼神的变化,便能把他给吓得连小命都不要了。由此可见,当年的夏渊,到底是给他留下来多大的阴影啊。

    “那就去吧。”夏渊大手一推,把这座肉山生生推出了几步。

    “是是是。”

    金不换连连点头应承,只是他现在的表情,那是比哭还难看呀!

    他一边唯诺点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金色汗巾,擦去刚渗出不久的满脸虚汗。擦了好久一会,他方才逐渐盛起往日的峻色。

    “啪啪!”

    “都给我拿进来吧…”

    大力拍一拍满是肥肉的手掌,朝着身后人海大喊去一声。

    “噜噜噜~”

    没一会,茫茫人海四周,陆陆续续便有了些吵杂声响。

    百十驾载满大箱子的马车,随之由人海当中徐徐使来。马,都是大红马,不是临时涂上的红漆。马车上的大箱子,也都是真真的红木箱子。每一个都有一人长高,箱子侧边皆大大地镶着一个“金”字。混在商道的人儿,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南域所有钱庄,统一的镖箱。

    “御…”

    马车驶近,围观着的人海与列成圆桶阵的七星弟子,纷纷让开身位。使得这百十辆马车也没耗多长时间,便相继驶入到了广场里头。

    “唰唰…”

    马车刚停下,守备在四周的红衣蒙面人,非常默契地,一手提着已经干瘪了的红布包裹,窜到离自己最近的马车边上。每辆马车不多不少,刚好就十三人。

    当人和马车都已就位。金不换拧着金丝汗巾,转身一步,面朝大山两手抱拳,恭敬地鞠下一躬。尔后,他抱拳的双手提起三分,眼睛看向山顶小竹屋,就恭敬大喊道:“圣师在上,智与天高。算心阁,第八十三代外门弟子金不换,今日冒昧拜山,还请恕罪。”

    莎莎…

    一话出口,山风即起。

    如有猛兽出笼,即惊漫山翠竹疯摇枝,极具气势。

    只是,这惊风过,剩回鸣,大山上也无人回应。

    然,金不换也不理会这尴尬的事情。抱着拳头就继续喊道:“今日正月初九,良辰吉日,正值天结良缘时候。弟子不财,代夏家小哥送上薄利一份,以颂圣师无量功德,万望圣师笑纳。”

    “他想做什么?”

    看着山下那彬彬有礼的金不换。问天山腰上,曹阁主身后的几位大儒者,不由得都疑惑了起来。

    “这时候还想送礼?”

    “都小心点,应该有诈。”

    没有回应身后几位大儒的碎碎念叨,曹阁主突然脸色一冷,一声暴喝!

    “问天弟子听令!”

    “到!”

    一声令出,一声起吼,大山上下顷刻震耳欲聋。

    “擅自闯山者,打!”

    “噌!”

    “打!”

    铁剑气动,战意倾泻!

    曹阁主令下,漫山青芒迸绽。大山上下,四千铁剑齐齐横胸前,数千棍棒铁铲高高举过头顶。近万人齐喝一声“打”,极具战意!

    不过,与此同时,山下一些眼尖的谋高者,却从中看了更多的端倪来。

    “这曹仁轩很聪明啊,这么快就看出了金不换的意图。”

    “这很正常,来了无非拜山,不是上就是下来。”

    “也对哦…”

    问天山数里外,独老与方信各把着一个酒壶子,端坐在一栋楼宇的屋檐上,眺眼远望。

    “您说今日谁能笑到最后?”方信问。

    “不好说,虽说问天有圣人,但那痞子的手段有多歹毒,你比我清楚。”独老答。

    “……”

    方信的脸色,顿时凝成了一只皱巴巴的苦瓜。

    另一边,

    和风吹拂,扬起肉山身后的红袍子。

    此刻,金不换就像是一位纵横沙场的一员军中猛将,气势蓬勃。他顺着布满上山道上下的幽幽青芒,看上山腰居中的那道阁主,狰狞的脸庞翘起一道恐怖的微笑。

    “呵呵,待会有你好看的!”

    笑起,金不换突然喝道:“开箱!”

    咔咔咔…

    声落,早就守候在马车一旁的红衣蒙面人,迅速登上马车,二话不说,一手伸出,就直接打开装载在甲板上的一个个大红箱子!

    惊…

    观者俱惊。

    “他想干嘛?”

    “那是什么…”

    “这不会就是他说的薄礼吧?”

    “这人到底是谁啊?”

    “……”

    箱子开,金光闪闪…

    全是金子!

    百数辆马车之上,千余个大红箱子里头,装着的全是一粒粒,拇指大小的金子!在烈日的照耀下,百数辆马车,就宛如百十朵金花盛开在大山脚下,灿烂烂一大片。随着金花盛开,一波惊涛骇浪声,由近至远,一路传散方圆十数!

    人海随之顷刻噪腾!

    “哗…”

    金不换一把抓住身后红袍一角,大力一甩!顺着红袍飞扬,转过巨大的身躯。平举双手,做出平声的手势。

    “诸位稍安勿躁。”

    “……”

    待片刻,人海中的吵杂声平下些许。

    金不换面朝着茫茫人海,两手豪气地再双手抱拳,大声说道:“诸位乡亲父老,江湖同道。在下金不换,相信诸位大多也曾有耳闻,即使有不认识金某人的,肯定也见过咱金家的招牌。所以,我也不过多叨叨这回事了。”

    “但!今日有些事情必须说道一番!”

    缓一缓,收下一手,伸起两指。

    “今日,良辰吉日,天公作美,玉帝老爷赐咱们岳阳城两大喜事。”

    两指曲下一指:“一喜,喜时隔二十年,咱们象王.夏渊,渊爷!今日重归岳阳城。此乃大喜!”

    伸起一指,变两指:“二喜,喜渊爷家的天骄子,我金某人的小侄子,夏寻!在此良辰吉日,将与问天智圣师的爱徒,林芍药,结下天地喜缘!此乃喜上加喜!”

    哇…

    话罢,又是一道人海翻腾。

    “感情真是来迎亲的呀?”

    “这林芍药是谁啊?居然能让人下这么大的聘礼?”

    “他不说了么,那是圣师的爱徒,这礼再大也不为过呀。”

    “哎呀,这金龟婿咋没看上我家闺女呢,哎呀心疼死我了…”

    “但,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是来抢亲的?连刀子都带了呀…”

    “对呀,这问天的架势,好像很不乐意呀。”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赠礼问天

    金不换话一出口,即刻撩起一片人海翻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论是山上的问天弟子,还是山下平民百姓,江湖人儿,无不脸色一诧。

    这原来真是在谈亲事呀?

    他们现在才知道,今日问天与七星如此大张旗鼓,原来真的只是为了一门亲事!但,这门亲事,似乎并不见得是喜事呀!至少这山上山下亮起来的刀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羞死人了…”

    “你才知道害羞啊?”

    “……”

    而,作为今日之事的两位主角。是随着破涛翻腾,霎时染红了脸蛋。山下的夏寻还好些,他早就知道了大概的内情。而山上的芍药,则是两脸蛋儿,顷刻化成了红苹果,羞得呀…都要找地方躲起来啰。

    不过,芍药是聪明人,羞涩冲脸之后没多久,她便反应了过来。唰的一下转过头去,看着冷冰冰的曹阁主,幽怨道:“你们瞒着我的就是这事?”

    “对。”曹阁主淡淡一答。

    芍药皱起了眉头,犹豫一阵。

    最终,姑娘家的矜持依旧没有战胜此刻的焦虑,幽怨再问:“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生不允此事。”曹阁主答。

    “……”

    山腰上的争执还没开始,山下的金不换又摆起了两只手掌,作出平声的手势。

    “大家不要着急…”

    浪涛渐息,重归镜湖平静。

    金不换继续大声说道:“今日天降大喜,双喜临门。金某人着实是高兴啊。作为男方家的长辈,金某人不财,家里也没有啥值钱的玩意,就只有些刺眼儿的金子。故此呀,也就只能拿出些金子来,为这门天大的喜事,再添添喜庆,让大伙乐呵乐呵了。”

    说着,金不换突然大手猛地向周遭指去!声色顿时盛起豪情万丈,声更大一倍,说道!

    “岳阳城中一千四百家金氏钱庄,所有黄金,共计七百二十五万两,今日都在这里!待会天降喜财,金雨倾盆,落地便能开金花!只要诸位能捡着,这金子就都归诸位所有,金某人绝不含糊!所以诸位也不用有所顾虑。金某人我也不图别的,仅为今日大伙儿,能与天同庆,与新人同喜…”

    话到此,金不换缓了缓,巨大的身躯重新转向了问天大山。看着大山山腰上那曹阁主的高大身影,突然一声咆哮嘶吼!

    “与问天,同乐!”

    莎…

    话落,和风拂过…

    金不换长长一话说罢,此间人海并没有发生想象中那番惊涛翻腾。而是仍保持着,那镜面般的平静,甚至更平静许多。然,其实并非这些人海不想翻腾啊,而是金不换的话,实在是太过颠覆常人的想象啦!

    实在让人难以自信…

    若按金不换的话意说来。那他就是要把这岳阳城里,所有钱庄的金子,都当做彩头,化作金雨送给此间所有人!

    这事,实在不可想象。

    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想象。如果说,那只是一枚甚至是千百枚金子,那还可能会有人相信。但,这可是一城的黄金呀!这样一番豪气冲天的话语,即便是大山山腰上,那位早有所料的曹阁主给听着了,也不受自主地,冒出些许虚汗。咽下一口,哽咽在喉咙的涎水。而芍药,更是两眼睁得大大的,小脸蛋上的惊色,和旁人没什么两样…

    莎…

    和风拂起红袍轻飘,两眼细珠看山腰,一缕微笑轻翘。肥大的手掌缓缓抬起,缓缓指向问天山腰,那曹阁主的身影。

    金不换嘴唇微张:“曹阁主,这礼您可得接好咯…”

    突然!

    肉山一颤,缓声转暴喝!

    “给我,赠礼!”

    嚓…

    随着金不换的一声令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见大山脚下,广场上…

    “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擦~”

    “白首偕老,天长地久!”

    “擦~”

    “珠联壁合、比翼高飞!”

    “擦~”

    “……”

    顷刻间!

    就如金不换先前所言,漫天金花盛开,化作金雨洒落!

    “赠礼”两字出!等候在马车上,大红箱子旁的两千余红衣蒙面人,毫不犹豫地,就一手伸入装满黄金的箱子中,掏起满满一把金石,朝着问天大山的漫山竹林,就大力扔出!每扔一把,就说一句吉祥话语,散一阵金雨露,连绵不断起起落落!

    壮观,震撼!

    此时此刻此景,所有人的心儿都好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握着一般,无法呼吸,紧张!

    金雨落,花儿开,漫天金光闪烁,在烈日的照耀下,那就真成了一点点金灿灿的雨儿,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形成一朵金灿灿的祥云,真如天降新财啊!

    铺天盖地的金石,倾洒在那翠绿葱葱的大山竹林里头!砸在竹叶上,竹竿上,石头上,还有那些埋伏在竹林里头的人儿身上,以及山道上守备着的儒生身上,击打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

    金子!

    都是金子!

    如天籁,如魔咒…

    如一阵阵金针,正不停地扎落在所有人的心头!

    “这不是在做梦吧?”

    “真是金子…”

    “全是金子!”

    “……”

    在平民百姓的世界里,最可怕的力量是生与死别。而生死当中,最重要的玩意叫金银钱财。它能让人笑,让人哭,更能让人为它去癫狂成魔。这样的事实,在半个时辰前,七星院众人西来的路上,就已经证实过一次了。

    那时候,撒出的仅仅只是夹杂着金银的铜板雨,就已经让所有人都豁出了性命去争抢。而现在,这撒出去的可都是一颗颗货真价实的黄金子啊!这个时候,性命似乎真的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在这一刻,漫天的飞舞的黄金,已经超越了许多百姓人儿的生死…

    “真是黄金!”

    “黄金…”

    “都是黄金!”

    “……”

    梦幻泡影逐渐回归现实,埋伏在竹林里头的千余问天杂役,最先从这个不可思议的梦乡中醒来。

    面对漫天落下的黄金,那些问天门下弟子或许还能压制住自己的**。但那些杂役和临时唤回来的外门弟子,又哪能有这样的心性?当第一个杂役,弯下腰杆拾起第一枚金石之后。那叫**的情绪,就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去了。

    第二个杂役扔掉了手中棍棒,弯下了腰杆。

    第三个…

    第四…

    ……

    “你们在做什么!”?”

    “别挡着我!”

    “……”

    最终,大山上下竹林间。无论是远处的,近处的,几乎所有杂役和被临时唤回的外门弟子,都扔掉了手中棍棒铁铲。呐喊着,急叫着,就像跑慢了金子便会被捡完了一般,朝着那片金雨散落的竹林,狂奔聚拢而去。人踏人,人踩人,顷刻混乱至极!

    “你们干嘛!都给我拿起武器!”

    “都给我站住,别乱!”

    “别捡了!”

    “混账!都造反啦!”

    乱起的人儿,实在太多。

    漫山突起的混乱,顿时便惹怒了那些负责管理这些杂役和外门弟子的大儒教习,一阵阵嘶吼咒骂,起起伏伏…

    然,对于那些已经陷入疯狂的人儿来说,此时除了金子的声音外,他们哪还听得见那挡人财路的喝骂?

    大家都不是傻子,来问天做杂役,做外门,无非都是为了多拿几个钱镚子养家糊口罢了。现在这漫山都是金子,谁还要你那几两碎银子啊?不要金子要银子的,才是真正的傻子啊!

    混乱了,疯狂了!

    “这是我的!”

    “别抢完啊,给我留点!”

    “都是金子啊!”

    “我干娘,这是我看到的!”

    “快去抢啊!”

    “抢金子啦!”

    “……”

    争先恐后,嘶喊争夺。

    大山的竹林已经乱了…

    而,山下的人海,很快也要跟着疯了!

    随着漫山竹林乱起,大山脚下,那一大片被妒忌冲红了两眼的人儿海洋,便已忍不朝着大山的竹林间,一点一点地蹭去。紧绷着两手,几乎没有了的呼吸。这时,山下所有百姓人儿的内心中,都有生死恐惧与金钱**在进行着较量。

    他们和山上的杂役不一样。所以他们不敢肯定,那些拿着兵刃的强人,会不会真的给上他们一刀子。他们不敢赌,至少现在不敢赌…

    嚓…

    不多久…

    “花好月圆,并蒂荣华!”

    “洒~”

    “……”

    不知道是存心还是无意。

    伴着一声吉祥话语,一把满满的金石,不知被何人迎着阳光,洒落到了大山的边缘。

    青竹稀疏,这里离人海的边缘只有十丈不到。郁郁葱葱的草丛,遮挡不住这金子原有的光辉,它正一闪一闪地反映着阳光,刺戳着那一道道贪婪摸来的目光。同时也在催促着,近处人潮迈步的节奏…

    勾引着他们的冲动。

    “噌噌噌!”

    “雁翼阵!”

    “再敢往前,就莫怪我刀剑无情了!”

    “都给我退下!”

    “……”

    人海漫近,山道口,一声令下!

    守备在上山路上的问天弟子,迅速地朝左右两边各分出一队人马,剑出鞘,剑指人海,戒备大山边缘周遭,连声怒喝!这才让得,那些刚被**催促起来的脚步,再次冷静了些许,缓了下来…

    就在这时!

    “我去你大爷的!”

    “啪啪啪…”

    一把金子扑头盖脸地,就打落在了先前喝令的那名问天弟子脸上。

    是夏渊!

    他正叼着根狗尾巴草,嚣张地站在一驾马车上,执起一根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啊?”

    被金子打脸的那名问天弟子,明显是认得夏渊的。看着那巍峨的身躯,他手中那把挺直的铁剑,止不住微微颤抖,害怕到了极致。

    “我知…知…知…道。”

    “啪啪啪…”

    问天弟子刚说完话,夏渊又抓起一把金子,又扑头盖脸地砸到了,这名问天弟子的脸上。

    一声吼骂:“知道你爷爷我是谁,也知道你爷爷我要办喜事。你居然敢在这里搁狠话,动刀子?你想找死是吧!”

    “这…这…”

    呀口难言。

    一个王者巅峰大能,以大欺小,欺一位小儒生。这不要脸的事情,估计也就只有夏渊能做得出来了。没等这名问天弟子答话,他大手指着人海最前端的那批人潮,就继续放声喝道:“你们也都给爷爷我听好咯!今天,若这帮兔崽子敢动你们一根头发,你们就把他的脸蛋给爷爷我好好记下来咯。待今日过了,爷爷我就帮你们把他们全都拿去点天灯!”

    “都听清楚了没有?!”

    “是,是是…”

    “清楚了…”

    “小的听清楚了…”

    “……”

    人潮前段,似乎也有不少小老百姓,还记得夏渊这痞子王。当他开口说话之后,居然全都停下了脚步,即使一时没停下来的,也被身旁的老人相继扯住了衣衫。等到他说完话,那更是一个劲地拼命点头哈腰应答。由此可见,夏渊这痞子王,当年在岳阳城的凶名,是何等的骇人呀!

    “很好。”

    “哒~”

    夏渊点点头,而后一手提起了身前的大红箱子,缓缓举过头顶。眼睛看着山腰上的曹阁主,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既然都听清楚了,那就给爷爷我…”

    突然,血盆大口张!

    “上!”

    “冲!”

    吼!

第一百八十四章 海漫金山

    “上!”

    “冲!”

    “上”字脱口,夏渊大手一甩!

    猛地一下就把顶上的红木大箱子,朝着山道中段,脱手砸出!

    劲风飞啸,力道极大,但被砸出的箱子周遭,并无气芒覆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很明显,这是夏渊留一手力气了。只不过,纵然留力,这巅峰王者的随意一砸,也不是开玩笑的…

    “啪啪啪!”

    只见一阵脆响响,

    夏渊目标所指,中段那百十名问天弟子,虽然早已挥剑刺天将蓄势剑气凶狠击出,奈何这木箱子冲力只大,仍然止不住箱子的落势。

    “呔!”

    附近一位老儒见势不妙,赶紧双手一推,化出青色竹简一道虚影,迎着冲落的箱子,就大力砸去!

    “咚!”

    上下对冲,一阵巨响!

    箱子炸开,木碎飞溅,黄金飞散!

    一个红木箱子,人般长宽高,装着的金子至少也有近万数之多。这一下炸开,就宛如白日放金花一大朵,霎时亮堂!

    那才是真正的黄金雨啊!

    而地下,那就真的疯了…

    “你们别过来!”

    “滚开!”

    “渊爷说了,咱们不怕这群狗兔崽子!”

    “大伙儿,冲啊!”

    “你别过来了,不然…”

    “啊…”

    “呀!好狗不挡道都给老子滚开!”

    “啊!”

    “哇!冲啊…”

    “冲啊!”

    “……”

    都疯了。

    夏渊的一句话就好比一把熊熊大火,顷刻点燃了所有百姓人儿心中,那一堆叫做贪婪的干柴。看着大山竹林中,满天飞洒着的黄金,谁也无法再压抑住,自己心中的那份**了。无论看到没看到,听到没听到,前方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在前端人潮的怂恿和鼓励下,十数里人海,顷刻惊涛拍岸!发疯了的人潮,一波接着一波,前仆后继蜂拥上山。而,面对这无穷无尽冲踏而来的人海,守备在大山周边和上山道上的几千号问天儒生,就宛如架在山洪之下的一撮小木栏杆。嘶喝,痛骂,完全不起丁点作用,两下子便被洪水带起的惊涛给冲散了。

    没辙。

    是不敢动手…

    也是不能动手啊!

    先不说,夏渊先前那句威胁是真是假。

    就说,现在冲上来的这些人,都是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这点。就能让那些读惯了圣贤书的问天儒生,手足无措了!

    “两袖清风,不理朝堂江湖事。饱读经纶,只求天下太平,黎民盛世。”

    这,便是问天的教义。古往今来,“民”这一字,便是问天的天!而现在,冲上来的这些百姓人儿,就正是他们所认为的“天“!这“天”,他们是打不得,更加是杀不得呀!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发疯似得冲踏过自己身肩,这些问天弟子,还能有啥选择的余地呢?

    “哈哈!好使劲冲!”

    “踩烂他卵蛋蛋…”

    金不换哈着腰,执起一根大拇指,朝着夏渊奉走去,边承笑道:“渊爷,您这威名就是好使!一句话就能把这问天山给烧了!”

    “了不起,了不起啊!”

    “啪啪~”

    “废话…”

    拍拍沾着些木灰的手掌,夏渊跳下马车,走到金不换身边,一把大手就搭在他的肩上。

    “渊爷我是谁呀?那小子犯傻,你也犯傻是吧?这还要你来说?”

    “对对对,渊爷的威名全天下都知道,还用咱们说吗?小金这就掌嘴,掌嘴。”

    “啪~啪。”

    金不换轻轻地打下自己两个耳光子,而后指着大山,继续憨笑道:“只是渊爷呀,待会这山,小的就不上去了吧。毕竟…毕竟…小的也在这念过几天书,都有些个熟人,这上去不太好呀。”

    夏渊微笑着弯下一些脑袋,看着金不换那两颗绿豆小眼,脸色突然一肃!

    “不行!”

    “……”

    没给金不换回旋的余地,夏渊两字说完,便一把把他那身庞大的肥肉,推到了一边。迈开痞子步,就走到了夏寻的跟前。

    “你两…”

    他先是点了点夏寻身旁的墨闲和夏侯,说道:“等下就负责给我看好他,砍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出手。要他出岔子了,我就找你们两算账…”

    夏侯小鸡啄米,墨闲冷冷点头。

    手指转一边,夏渊这才点着夏寻继续说道:“我也再提醒你一次。那老头的架势,你都看到了,人家压根就不想搭理你。所以,若要取媳妇就只能抢!心慈手软,就等着回老家抱母猪吧…”

    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无奈,夏寻点点头:“渊叔,我尽力而为。”

    夏渊两眼一瞪:“是一定要做到!”

    “额…”

    夏寻无奈地抬起头来,看着大山山腰那道倩影。

    “我尽力去一定做到吧…”

    “别丢我们村子脸。”

    “尽力…”

    “……”

    另一边…

    此时此刻。

    大山之上,只能用混乱二字形容得了。

    人儿密密麻麻,吵吵杂杂,弓腰撕抢。有好些地方,都已经开始有人抢得红人,打起架来咯。

    竹海躁动,不断有参天的翠竹倒下。山道上原来的那些问天弟子,早就已经被埋到了人海当中,再也难以找到他们的身影。随着广场这边,马车上的红衣蒙面人,撒出的金子越来越高,人海的波涛也逐渐往山上漫去。

    “混帐!混帐啊…”

    “按我说,就该杀鸡儆猴,亮刀子咯!”

    “可那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呀…”

    “对啊,这阴招我们破不了啊。”

    “灾星!真是灾星啊!”

    “……”

    此时山腰广场上。

    曹阁主的脸色非常难看。那绷紧的脸颊,苦得都快滴出水来了咯。而守备在他身后的八位问天老儒,他们的神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没人能想到,向来视金银钱财为粪土的读书圣地,问天大山,居然会有被金钱吞没的一天。而且,是被吞没得如此之迅速,不带半分挣扎余地…

    此时此刻,他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也只能忍气吞声。

    所以,此间所有儒者儒生的心情,都不太好。

    但,

    有一人例外…

    芍药。

    两片小红花盛开在白嫩的脸蛋上,心中的矜持压不住两边嘴角的微翘,两眼花开,她那欢喜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

    “我说小芍药,你就这么恨嫁吗?”看着芍药这痴痴的神色,负责看管她的刀师傅,酸溜溜地说道。

    “刀师傅!”

    一跺小脚,被戳穿心思的芍药,幽怨地扭头看向到师傅:“你别乱说话哦,我哪里恨嫁了呀?”

    撸起嘴巴,相当恼火,刀师傅侧眼看向苦去一脸的曹阁主:“仁轩,你说她哪里不恨嫁了呀?”

    “哪里都恨嫁。”曹阁主冷道。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哪里都恨嫁。我就说嘛,那小子到底哪里好呀?把你给迷成这样…”刀师傅没好气第转回头道。

    “哼!”

    窃喜生一分不悦,小嘴嘟起。

    芍药再跺一下小脚,稍有恼怒。

    “我才没恨嫁了。而且,他哪里都好,不用你来评价!”说着,便把脸蛋甩回了正面,不再理会刀师傅。

    “……”

    见芍药发起小姑娘家的脾气来了,曹阁主和刀师傅,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子。只是曹阁主身后,其中一位及腰长发几乎全数发白的老儒,却忍不住接着开口了…

    “小芍药,这话刀子说得在理…”

    “这小子为了上这趟山,居然拿钱板子,砸咱们的脸蛋子,这德行可坏着了。要不得!”

    “对呀,对呀…”

    随着第一位老儒开口,他身旁另一位老儒也忍不住附和着,劝了起来。

    “这小子那脑袋里,全是阴谋诡计。弄不好,以后把你给卖了,你都不知道呀。”

    “对呀,对呀。”

    “而且,他还是颗灾星来着。”

    一人刚说完,一人再起。

    “而且,是颗专门克着咱们的灾星…”

    “你瞧瞧啊,他刚来问天,就把李儒给活活气死了,对吧?接下来,咱们又为了他的破事,白白死了几百号弟子,最后差点连这千年基业都给他烧去了…”

    “你说是不是灾星呀?”

    “对对,就是灾星…”

    这时,周遭几位老儒者,七嘴八舌地,都附和起来了。

    “还有啊,还有啊,前几天大过年的…”

    “这喝酒就喝酒嘛,他非要三更半夜把你拽去那荒山野岭,结果害你被人揍了一身伤…”

    “对,还给那小子偷心了!”

    “这小子要不得…”

    “你们都别说了!”

    叨叨声,碎碎念。

    芍药是被这几位老儒给说毛了,猛地再次回头,狠狠地盯着曹阁主身后的几位老儒,娇喝道:“我不准你们说他坏话!不然我生气咯!”

    “……”

    “哎…”

    看得出,这几位碎碎念的老儒,以往一定很宝贝芍药。先前忍不住叨叨,现在被芍药这么一声娇喝,他们便立马怂下去不再吭声了。

    在此同时,山下。

    金光闪闪,太阳高照。

    山下的红衣蒙面人,抛出的漫天金雨,越抛越高。那十数里的茫茫人海,随之渗入了大山一半。看着势态,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淹上山腰了。而,此时还留在山下的人儿,就基本上,都是些能不被金钱所动摇的,修道中人了。

    事至此,战况已经非常明了。

    问天四千铁剑,以及数千杂役外门的防守。被金不换这一手金钱开道的碾压下,几近全军覆没。可以说,这是一场极其高明的谋战。随便洒出几箱,修道中人视为粪土的金子。不费吹灰之力,便能驱使万万人横踏一遍问天山。

    虽说,这笔花销的可是一城黄金。

    但,从某些角度来讲,这其实非常划算。就正如金不换曾经所言那般,他从不缺钱,缺的是势。这钱没了,随手便能赚回来,但今日这势…

    错过了,可就错过了。

    南面…

    问天山南面数里外,一家武馆的天台上,两糟老头儿各坐着张小凳子,撑着下巴,呆呆往西眺望。给人感觉,那是真在看大戏一般,看得入神。

    “这金小胖子不简单呐。”

    “那是必然的咯。”

    一老头巴喳巴喳着嘴巴子,平平说道:“能雄霸南域商道这么多年的金主,又怎么可能会简单啰?”

    “不不不。”

    “我说的,是他的谋略一道。”另一老头道。

    “商道即谋道,大谋与小谋罢了…”

    “他谋的估计也小不了哪里去。”

    “万金不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咯。”

    “会见着的,慢慢等吧。”

    “恩…”

    “……”

    金雨瀑下,人海漫山。

    此间两老头的小心思,此时正徘徊在许多江湖人儿的心头上。确实如此,今日金不换漏的这一手,确实让得许多曾经轻视商者力量的修者,重新审视了一番,这条恐怖的黄金大鳄的脑子。

    不说商谋如何,他今日能有这能耐,玩这一手小谋,那也是值得让人深思的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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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道天行介绍:
天地异变,洪荒再至万载,天下三分东南北,东唐南溟北苍茫,孕育苍生无数,成就此间神话亦无数……奈何世人只知寻道破境修长生,却不知破境为何,更不知何为长生。一个藏有天地神局的躯体,一道寻求摆脱大道束缚的意念,一段不求长生求众生的历程…… (这里没有太监,没有小白仅凭一段情怀与寻道天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道天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道天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