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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万里全文阅读

作者:青玉     回头万里txt下载     回头万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六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四)

    第二天,宋君鸿如往常一样早起,然后在院子里练习着剑术和弓术,直到春妮儿跑回来喊自己吃饭,他才擦了把身上的热汗,回到屋中陪着家人开始用餐。

    尽管宋君鸿自昨天至今早关于打架的事只字未提,但他一直深锁的眉头还是吸引了菊子娘的注意。

    “石头,莫不是有着什么烦心的事儿?”菊子娘小心地问。

    “没事儿。”宋君鸿使劲从嘴角扯出一点笑容来,随口敷衍道:“其实孩儿只是想起了军营中的一点杂务,没什么打紧的。”

    “你这孩子,都回家了就不要再想这些了,好好休息下。”菊子娘嗔怪了一声。

    “知道了,娘。”宋君鸿温顺地答应了一声,乖巧的一如孩童时的自己依偎在菊子娘的怀里时般。

    对于自己面对的巨大危机和困难,菊子娘根本不可能帮的上自己什么忙了。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再需要菊子娘的保护,反而现在应该是自己保护菊子娘和妹妹石榴的时侯。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让家人和丁蓉们再为自己紧张害怕。

    让母亲不要担心,或许就是自己对这个家庭的保护手段之一。

    宋君鸿胡乱地往自己口里扒了两口饭后,便赶紧对华剩顿吩咐道:“你现在立即去把我的战马喂一喂,我一会儿要就再去趟扬州城。”

    自从知道自己打的人是高星后,宋君鸿也知道这下事情已经被搞的很大,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他急需恩师王矢给自己指出一个正确妥当的法子来。

    华剩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但很快他说又一阵风的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老爷,外面来了很多的兵。”

    宋君鸿心下一惊,但看到母亲、妹妹和丁蓉惊讶的眼神,便故作镇定地安慰道:“有什么好惊慌的,你老爷我就是个带兵的,咱家附近偶尔出没个别兵士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可是......可是来的兵都一个个凶巴巴的,他们把咱们院子给围上了,还亮着刀子。”华剩顿急惶地跟宋君鸿汇报着。

    听到这里,宋君鸿再也顾不得其他,站起身来伸手捞过自己的阔刃厚背的战剑来,就冲出了房去。

    来到门口,果然见到外面一阵人鸣马嘶,打眼一瞧,在自己的屋外,似是来了一、二百的兵丁。

    “这里是朝庭的家宅,里面住着官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宋君鸿守在门口,怒声喝问道。

    一名领军的军官排开兵众驱马走上前来,在马上一抱拳答:“回宋指挥使的话,我们知道这里是官宅,但我们刚才在追赶一名匪类,有手下人亲眼看到他进入了贵宅,躲藏了起来。”

    “胡说八道!”宋君鸿否认道:“我一直就守在家中,如果真有匪人闯入,我岂会不知?”

    “匪人进入贵宅,是末将手下很多人都亲眼见到的,如果宋指挥使说院中没有藏人,可敢让末将一搜?”那名领军的武将问道。

    “大胆!”宋君鸿大声喝道:“没有上峰的手令,官员的宅院,也是你们说闯就闯,想搜就搜的吗?”

    却不料那名领军的将领阴险的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向宋君鸿展示道:“末将还真有手令,上面写明着为了抓捕这名匪类,可以便宜行事。”

    看来是早有准备啊!宋君鸿牢牢地堵住了门口,脑中在飞速的转着倒底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他,这个莫明其妙出现的抓捕“匪类”的军队背后,一定有什么问题存在。

    那名武将瞅见宋君鸿抓着战剑守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的意思,便劝说道:“宋指挥使,手令你也已经看过了。为了抓捕到这名匪人,一路的宅院我都是要搜上一搜的。如果宋指挥使一定要阻挠的话,我手下的兵士们只好硬来了。到时如果与宋指挥使有什么冲突,或无意中伤到了贵府上的家人,岂非不妙?”

    这是**裸的威胁啊!

    久经战阵后,宋君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他不能不考虑家人的安危。想到家中的母亲妹妹和丁蓉,宋君鸿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侧身让开了路,说道:“好,你搜吧,如果搜不到人,就赶紧离开!”

    “那是自然,自然!”那名武将谦卑的笑了笑,然后回身一挥手:“来呀,给我进去搜!”

    看到那些兵士凶神恶煞的往里闯,宋君鸿又赶紧大喝了一声:“且慢!”

    “宋指挥使,怎么了?”

    宋君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家中人丁虽不多,但多是女眷。你告诉手下的兵士们,如果一会儿胆敢骚扰到她们,我就让你们好看!”

    “末将一定注意。”那武将答完后,又催促手下兵士们进院拿人。

    望着大批的兵士在宅院中鲁贯而入,开始东奔西跑、翻箱倒柜的到处搜察,宋君鸿的脸都黑沉了下来,不过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回到屋中守护在家人们的旁边。

    约摸只过了一小会儿,那名武将就又一次来到了宋君鸿的身边,说道:“多多叨扰宋指挥使,搜查已经结束了。”

    “这么快就搜完了?”宋君鸿看着他冷冷地问道:“可曾有找到你们所说的匪类存在?”

    “晚了一步,匪人已经逃走了。”那名武将笑嘻嘻的道。

    “逃个屁!我的宅院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匪类。”宋君鸿截口喝骂道。

    遭娘瘟的!你当老子的家是你们说搜就搜,搜完就能拍拍屁股走人的?我可不管你们是哪个衙门哪个军营的兵,在我家中搜不出人来,我就要你们好看!

    宋君鸿一瞪眼,就待发作。

    那武将笑着说道:“大人先别动怒,末将虽然没有搜到人,但在大人宅院中却搜查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来。”

    说罢那名武将一拍手掌,只见立即就有一名手下兵士抱着一个小木匣和两封信跑了过来。

    那名武将先指着那个小木匣说道:“宋指挥使可认得这是何物?”

    宋君鸿把询问的目光回身望向自己的家人们,但不论是菊子娘、石榴、丁蓉还是华盛顿、春妮儿,都茫然的摇了摇头。

    宋君鸿对那武将说道:“这不是我府上之物,在下和家人们都并不识得。”

    “嘿嘿,不错,我要是宋指挥使,也一定咬死了不承认。”那名武将猥琐地笑了两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君鸿怒声喝问。

    那名武将一把掀开了小木匣的盖,冷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在木匣盖打开的瞬间,一阵珠光宝气从里面泄了出来。原来,这个木匣虽然不大,里面却是塞满了黄金和各类珠宝。

    “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个木匣和这些珠宝绝不是我们的。”菊子娘惊讶地说道。丁蓉来到他们家时,已是除了一张古琴外身无长物,而宋君鸿家中的财务向来都是菊子娘在打理,所以家中有没有这些财宝她一清二楚。

    “这当然一开始不是你们的。而是匪人抢来的不义之财,只不过后来被拿来行贿宋指挥使了。”那名武将得意的又拈起瞎子上的那两封信晃了晃说道:“这个匪人和宋指挥使的通信中早已阐明了一切。”

    “你敢栽赃于我?”到了现在,宋君鸿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什么莫须有的匪人,不过是为了方便向自己头上扣帽子的幌子罢了。

    “末将可不敢。”那名武将居然还一脸堂而皇之地说道:“末将也希望宋指挥使是被人诬陷的。不过即然在贵宅上搜出了这个,少不得要请宋指挥使先跟我们走一趟了。”

    “你们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吗?居然玩这种拙劣的手段。”宋君鸿了解清楚了对方的意图,人却反道冷静下来了。

    看到宋君鸿的手已经摸到剑柄上了,那名武将狡猾地退到了兵士们的掩护之后,嚷道:“是真是假,末将也不敢断言,那就请宋指挥使亲自和我们大人解说便是,不要让末将为难。您若是执械反抗,反倒是有了妨碍公务之罪,到时末将手下的兄弟们动起手来,刀枪无眼,宋指挥使难道就不替家人们着想一下吗?”

    宋君鸿的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显然是这名狡猾的武将瞅出了他的软肋,一会儿的时间里,居然就已经两次以家人的安危来威胁自己。

    如果现场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他大可拔剑一战,拼死杀出重围。在不远处就是黄成军的军营,那里有他一千五百名子弟兵,待得他和手下的兵士们汇合,谁敢欺他?届时再拉上王矢慢慢的打官司、讨公道。不管是谁在诬陷他,最终都得逞不了去。

    可对方居然挑了这样一个自己离开军营和家人在一起的特殊日子,就算是黄成军营离自己仅咫尺之遥,却也是远若天涯。

    何况,自己的家人们怎么办?丁蓉怎么办?宋君鸿不能不考虑这些。一旦与这些兵士们动起刀剑来,那他未必能保护的了所有的人,可不管是谁在这场纷争中有个三长两短,那都无疑是在拿刀子往他心口上戳。

    宋君鸿把牙咬了又咬,心头的怒火压了又压,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行,我跟你们走。但我的家人与此无关,你绝不许伤及他们,否则我发誓一定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那是自然。宋指挥使如果配合,我们自然也不会难为贵眷的。”武将见宋君鸿表示了顺从,终于暗暗地松了口气。

    “好,前头带路。”宋君鸿豁出去了,昂首说道。

    但那名武将似是还不放心,又说了一句:“还请宋指挥使把兵器留下。”

    宋君鸿回身尽管冲已经吓的满脸苍白的母亲、妹妹和丁蓉使劲挤出了一份笑容,装作从容地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我是朝庭官员,在没有确实的证据和审定之前,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

    在把战剑递交到孙狗子手中时,宋君鸿快速的对他低声叮嘱道:“一会儿你立即去黄成军营找李通校尉,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并请他派人保护你们。”

第九十七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五)

    当宋君鸿被押进一所官衙时,他抬眼看了下头顶的牌匾:淮南东路经略使司衙门。

    看来这下我是林冲入白虎堂,凶多吉少了。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宋君鸿还是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押入经略使司衙门后,宋君鸿问向那名武将:“谁来审我?高行亲自来吗?”

    武将诡异一笑:“不必了。”

    他回身冲兵丁一挥手:“来呀,先把犯人锁了,打入军牢。”

    武将手下的兵丁一拥而上,将早已准备好的镣铐给宋君鸿铐上,推搡着就往下押解。

    宋君鸿怒道:“我是朝廷命官,统军大将,你们未经公堂会审定罪,安敢难为于我?”

    兵丁们却并不管这些,强行就把宋君鸿押入了军部大牢中,然后扬长而去。

    直到晌午时分,才有两个狱卒进来又把宋君鸿提了出来。

    宋君鸿满心以为是押解自己去公堂,却不想狱卒竟是把自己送入了一间囚室,将自己双手捆绑于囚柱上后,就侍立到一旁了。

    随后,囚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后,走进来了一个人,打量着宋君鸿,说到:“哎呀,宋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宋君鸿抬眼一看,正是高云的儿子高星,冷笑一声没有搭理他。

    高行却依然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情:“我记得昨日刚见面时,宋将军可是威风的紧呀,怎么才刚过一宿,就变成我的阶下囚了呢?”

    宋君鸿不愿为这小人所看轻,刚毅的脸上并无惧色,对高星说道:“我是朝廷官员,审理官员方面朝廷自有法度,就算要定我罪,也要经过同知、治中、判官三官合议会审,如今你想私设刑堂吗?”

    “哼哼,想见三官合议会审?不急。今日里小爷先来审审你。”高星狞笑道。

    宋君鸿脑中飞转,知道这必是高家在拖延时间,因为怕自己真的上奏折捅破他们父子贪功的丑事,所以抢先下手拘禁了自己,但时间有限,高家还来不及拉拢同知、治中、判官三官,为了防止合议会审出现不利于他们父子的情况,所以又在拖延审理自己的时间,直到高云能拉拢来三官为自己做怅为止。

    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宋君鸿便默不作声了。只希望外面的人早点获得消息,能采取什么有利措施。

    那高星见宋君鸿不搭理自己,暗暗着恼,心道你现在已经落在我的手里了,还敢如此地看不起我么?

    他一指身边的一名狱卒,喝令道:“你,去给我抽他一顿鞭子。”

    那名狱卒手里提着蘸了水的鞭子刚想上前,宋君鸿冷冷地对他说道:“你若不想丢了饭碗就给我老实呆着。”

    狱卒一愣。

    宋君鸿提醒他道:“自古以来,‘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士大夫。’这也是我大宋同样秉承的规矩。我有官职在身,只要朝庭还没有下诏革去我的官职,那么就不能对我用刑。你现在敢碰我一下,来日若有人追究起此事来,你就等着挨杖责然后被赶出公门吧。”

    那名狱卒闻言不禁有点踌躇,迟迟地不敢动手。

    高星见狱卒被宋君鸿唬住,不禁着恼,上前狠狠地扇了那名狱卒一巴掌,然后夺过了其手中的皮鞭,亲自冲到了宋君鸿的面前。

    “他妈的!鸭子临死嘴还硬。”高星狠狠的骂了一声,拎起鞭子来,“啪”的一鞭子,就狠狠地抽在了宋君鸿的身上。

    鞭子吃过水的,本就鞭肉生疼,再加上高星刻意发狠劲,这一鞭子下去,宋君鸿的衣服立即被扯开,身上一瞬间多了一条血痕迹。

    可宋君鸿咬着牙一吭都没吭。

    “嗬,还跟我充好汉呢!”高星狞笑一声,手上的劲道越发的狠辣。

    “我叫你充好汉!”

    “我叫你打我!”

    “我叫你想弹劾我爹!”

    “我叫你狂!”

    “你叫唤一声啊,你求饶啊?求饶我就少抽你几鞭子。”

    “你奶奶的,你叫不叫?”

    ......

    随着高星恶狠狠地叫骂,手里的鞭子蓄满了怨恨之意,像暴风雨一样地落在了宋君鸿的身上。

    只一会儿的工夫,宋君鸿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扯得形如破絮,身体上遍布鞭痕,皮开肉绽之处甚多,叫人不忍卒睹。

    可宋君鸿依然是没有吭过一声。他只是以一种冷冷地目光打量着高星。

    这是一只无声的抗拒,还有一种安静的蔑视。孙星能感觉出来这一点,这让他分外的着恼,刚进来时的趾高气扬顿时烟消云散了不少。

    “他娘的,我就不信打不开你这张嘴。”孙星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喘息了几声,便又拟抡起鞭子继续鞭打。

    “哎哟,小爷,再打下去,怕是这人就等不到三官会审的时侯了。”狱吏急忙上前拦住了孙星。

    必竟宋君鸿是还没有被正式定罪的官员,如果还没挨到上堂就被鞭笞而死的话,那么他这个狱吏可就干到头了,搞不好还会被判作流徒三千里呢。

    待看到孙星恶狠狠地眼神时,那名狱吏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一着急竟然说了实话,忙又改口道:“这人如此惹得小爷您生气,岂可让他死的太痛快了?”

    偷瞄了两眼孙星的神色后,他又赔着笑说道:“再说了,小爷您打了半天,也打累了。让小的们效效劳,帮您打会儿吧。”

    孙星恶狠狠地把鞭子扔给狱吏,说道:“他的官儿当不了几天,我爹很多就会让人把他的这身官皮给扒下来。所以你们不用害怕,也不许留情,要像我刚才一样狠狠地打!”

    “小人知道,一定让您老人家解气。”狱吏接过鞭子,又赔着小心后,才把鞭子转交给一开始那名持鞭的狱卒,故意板着脸道:“听到小爷的话了?要好好地打。”

    然后又特意多叮咛了一句:“记好了,为了帮小爷出气,要多打一会儿。”

    孙星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狱吏这时,却背着孙星偷偷比了个眼色。他想相手下的狱卒们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他手下的这些个狱卒,都是用刑的好角色,多年下来,用刑的工夫深了,各类火侯也有把握的很好。

    就比如这鞭刑,有时鞭子挥起来声势比较吓人,但打在人身上却没事。有时这一鞭子下去的确是皮开肉绽,但却根本不伤及筋骨。当然,也有时打的刁毒,外表看不出来什么大伤,但却能把人差不多打废的结果。

    至于是哪种情况,完全就在于他们手中变出来的花样,但外行人却轻易看不出门道来。

    于是狱卒接过鞭子,在心领神会了狱吏的意思后,继续鞭笞着宋君鸿。上

    尽管狱卒手中已经留下了几分力道,可依然是把宋君鸿几乎打成了一个血人。

    直到有高家的下人来传话让高星回府后,狱吏才擦了一把汗,让狱卒们重新把宋君鸿押回囚牢。

    临走前,狱吏对宋君鸿说道:“宋指挥使,您可别见怪小的们,要怪,只怪您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当被重新扔回牢狱中铺着稀薄一层稻米杆的地面上时,宋君鸿才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必竟人都是血肉之躯,高星对他的鞭挞,虽然无法令他屈服,但的确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但这时宋君鸿心里真正担心的还不是自己身上的鞭伤,他是一名武将,当初宋金大战时他也没少负伤,最后不都挺过来了。一些皮肉之伤,再痛他也可以咬着牙忍耐,可是却不知菊子娘等一众家人和丁蓉他们怎么样了?

    只是希望高星不会丧心病狂地对他们也下毒手。

    过了两天,孙星再次来到了宋君鸿的囚牢之中,晃着手里的一纸公文道:“宋将军,你猜猜我手里现在拿的是什么?”

    “有什么好猜的?”宋君鸿一身是伤,索性就躺在地上也不起身,对着孙星冷笑道:“除非是在两军大战之阵时,你们可以寻机当场斩了我,否则给我定罪都需要先经三官合议。你手中的这张破纸还不足以定我的罪,那么顶多也就是停了我的官职罢了。”

    “唉呀,这么说起来,你还真是个聪明人哪。”孙星得意地俯下了身子对他说道:“可我就不明白,像你这种聪明人,怎么会得罪完韩家后,又不知死活地惹上我们高家呢?”

    听他口中提起了韩家,宋君鸿心中猛地一揪,因为这令他的心头掠过了一个倩影。说道起来,除了韩书俊外,他和韩家原本没有任何的交集,而韩书俊也曾与自己十分交好。而之所以与韩家交恶,甚至令韩家恨自己入骨,几次三番地想置自己于死地,完全都只是关系到了一个人,一个十分特殊的女人--史珍。

    最终,韩家没有得到史珍,可史珍也含泪离开了自己。当初,因为没有放弃对于月湘的寻觅,以及不知该如何面对史珍对自己的感情,他一直刻意保持史珍与自己的距离。若即若离间,两人眼神目光的一交汇,便电光雷闪,又脉脉两无言。只有当史珍远离了自己后,他才恍然发现,史珍竟已不知不觉间在他的心间留下了一丝影子。

    于万千人海中痴缘一系,而后却又南北纷飞,再不相见。

    这份缘,是对,还是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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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絮语:刚知道今天四川又发生大地震,哀我同胞之不幸、神州之多艰。愿逝者安息,生者振作,天佑我中华!

第九十八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六)

    见宋君鸿陷入了沉思,高星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宋君鸿产生了懊悔,不禁哈哈大笑道:“你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晚了。高韩联盟的任务条件之一,就是要一起整死你。”

    说罢,他狠狠地朝宋君鸿又踢了一脚,口中骂道:“什么狗屁将军,在我们高家面前,还不是最后像条虫子一样的被捏死。”

    宋君鸿闷哼一声,抱住了被他踢过的腹部。

    “怎么?痛吗?”孙星兴奋地笑了起来:“小爷今天专门换了个包铁头的军靴,就是为了多踢你几下。”

    说罢,他又恶狠狠地一脚朝着宋君鸿踹了过去。

    却不想刚才还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宋君鸿却一把抱住了他的脚,然后用力一拽一拧,就把孙星拖倒在地,然后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扬手就“啪”的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宋君鸿掐着他的脖子,怒视着他说道:“你给我记好了,就算是虎落平阳,也不是你这种借着父威横行的恶犬可以随意欺凌的。”

    高星彻底被吓傻了。外面的狱卒们也给吓的够呛,忙喊道:“快进去救人。”

    一拥而上的狱卒们把宋君鸿拉开,将高星扶起时,孙星已经吓的心中“砰”、“砰”地乱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一把推开了上前嘘寒问暖献殷勤的狱卒,上前扯住了宋君鸿,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胸口。

    宋君鸿抱住胸口,眉头因痛苦而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再次滚倒在了地上。

    “妈的,我打死你!打死你!”高星上前开始不停地踹踢宋君鸿。

    被施过刑罚的宋君鸿早没有了多少还手之力,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宋君鸿不敢站起来硬抗,只有拼命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脸,蜷缩身体护住要害,任由对方踢打。

    这时,牢房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给我住手!”

    高星和狱卒们回头望去,只见是王矢站在牢门不远处,愤怒地望着正在对宋君鸿进行殴打的高星。

    他的身后,还跟着李通、李三狗和孙狗子,他们的眼中,都同样快要喷出火来了。

    “原来是王世伯啊。您怎么也来到我们经略使司的军衙来了?”王矢在军中也颇有威名,且是鲁如惠身边的实权人物,高星也不得不讳忌三分,在其喝令下老实地停住了对宋君鸿的殴打,回身打着招呼。

    “我若不来,怕是今天宋君鸿就要被你活活打死了吧?”王矢冷笑了一声。

    他身后的李通、李三狗和孙狗子冲进了牢里,推开了围拘着宋君鸿的狱卒们,扶起了宋君鸿,看着宋君鸿身上的累累伤痕。“直贼娘的!想对我们指挥使下黑手吗?”李三狗已经抽出了腰刀,就欲找高星拼命。

    “你也住手!”王矢急忙也阻喝住急红了眼的李三狗。

    高星再混,他也是高云的儿子,是朝庭的武将,如果在这里李三狗和其拼出人命来,只怕是这件事就更不好收场了。

    王矢对高星说道:“宋君鸿是我的部下,你们拘拿他,至少也要先跟我打声招呼吧?”

    高星梗着脖子说道:“宋君鸿私通匪类,情况紧急,经略使司只好直接进行捕问,还望王世伯体谅。”

    王矢还没答话,旁边的孙狗子已经怒不可遏,回复道:“放你他娘的臭狗屁!我们头儿一来淮南东路,就大举练兵,进行剿匪,前不久还刚刚策划消灭了‘摸着天’的山匪势力,又怎么会通匪?”

    “他那是帮着其他的山匪们剿除竞争对手,假公济私,好使‘李金钢’部山匪吞并‘摸着天’的地盘儿。”高星把瞎话说的一板一眼。

    “证据呢?没有人证物证,你们想血口喷人吗?”王矢喝问道。

    高星笑着回道:“回王世伯,有‘李金钢’与宋君鸿私通的信件和行贿的财宝可以为证,如果王世伯认为仍然不够的话,人证也很快就会有的。”

    说罢他有恃无恐地望向王矢。

    王矢了解自己的弟子,他相信宋君鸿绝不是那种通匪的人。何况宋君鸿刚来淮南东路不久,岂会与‘李金钢’有过多的交情和勾结?他已经从孙狗子处听说了高家父子私吞战功和宋君鸿为此和高星在酒楼中产生拳脚冲突的事,知道此事必是高家的报复之举。

    他冷哼一声,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是非对错,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关于此事,我存有疑虑,所以会向兵部和刑部用快马递交我的奏折,请求把宋君鸿提交临安城来审议。”

    在淮南东路,高行是除了鲁如惠的第二号人物,现在鲁如惠不在,就没有人能制的了他。宋君鸿如果留在淮南东路进行审理,结局很可能会让人失望。

    老练的王矢完全可以想像的到高行此时必然是在串联本地地方上的同知、治中和判官们,欲置宋君鸿与死地。虽然王矢也可以去拜访这些同知、治中和判官们,尝试着对他们晓以情理、阐明大义,但王矢心里很清楚,论及在淮南东路的影响和势力,他尚无法与贵为皇后娘家的高家相比。

    那么,可行之途,如果现在捞不出宋君鸿的话,那就唯有将此事闹大,闹到京中去。到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悉听尊便。”高星见王矢一心为宋君鸿出头,想来终也会撕破脸皮,索性再不装出恭敬的样子,高傲地答:“不过此地是经略使司的大牢,未经允许,即便是王世伯,也不宜在此地逗留,还请现在就离开。”

    王矢对高星冷哼了一声,说道:“莫以为此地是你们经略使司的牢狱,你就要吧为所欲为。如果宋君鸿在正式受审之前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拼着这顶官帽不要了,也必要联合众御史大夫参你父亲。”

    说罢,领着一幅不甘愿神情的李通、李三狗和孙狗子转身离去了。他已经决定了,回去就写表章,用最快的马急送临安。如果高家敢半路阻截他的表章,他就带兵和高家干一仗!

    王矢前脚一离开,高星也知道历害,急忙丢下宋君鸿,去向他的父亲报告刚才发生的事。

    不过他在离开牢狱前,还是狞笑着留下一句话:“给我好好地再教训教训这个姓宋的。只要不打死,各类刑具不妨尽量都往他身上招呼下。”

    说罢就恶笑着离开了。

    军牢是什么地方?普通人进来都至少要扒层皮。你王矢还想从我们手中捞人?那我就先把他给直接整废了,只留着一口气,最后拖去法场砍头便是。

    此后,每隔三两天,高星就来到牢狱之中,和狱卒们一起把宋君鸿痛殴一顿,直到宋君鸿已经躺在地上,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为止。

    在宋君鸿进入牢狱后的第二十一天后,对于宋君鸿一案的三官会审终于开始了,正如宋君鸿和王矢所料想到的那样,这三官都已经完全被高行给拉拢了。判官还对于宋君鸿还没上堂就一身的刑责伤痕感到很愤怒,但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至于同知和治中,则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一般。审理过程很快,或者说很“顺畅”。经略使司把查获的所谓“人证”、“物证”一摆,三官会审立即给宋君鸿定下了罪罚--斩首,秋后处决!

    然后就把宋君鸿像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一样扔回了牢中。

    宋君鸿此时已经被孙星打的身体哪怕是挪动一分都会痛的难以忍受,对于这个判决结果,他只有嗤之以鼻。

    冤狱古今皆有,既然就连大名鼎鼎的岳武穆都只能高喊出“天日昭昭”而屈死于风波亭,凭什么上天就会对自己格外恩惠。

    他是死过一次后神奇地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他不怕死。但来到了这个世界后,他曾很孤单,也很惶恐,过了二十多年,这里终于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因为这里有人给了他以温暖,菊子娘、石榴妹妹、史珍、丁蓉、苏雨农和郑杏儿夫妇、“曲涧六子”中的同窗、军中的泡泽兄弟们,这些人都在关爱着他,其中有些人还依赖着他。让他在这个世界感到了安全,也找到了自己的意义和责任。

    他不怕死,但他会害怕自己死后那些关爱自己和自己爱护的人们,还有没有人能继续保护他们,让他们平安快乐地生活着?

    可是,他一切都无能为力了啊。

    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去拼搏,二十年光阴,二十载艰辛地跋涉和挣扎,他知道个人之力十分微弱,但他尝试尽了自己的全力,可是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吗?

    呵,他终究是一个弱者啊,即便曾将一度的轻狂过,可他在这个世界上,仍旧是微弱如蝼蚁啊。

    “石头,石头!”宋君鸿突然听到一个令他十分温暖的呼唤。

    他吃力的扭过头去,见到牢门外正站着王矢和一老一少两名妇人。其中年青的那名妇人双手死死地抓着牢狱的柱栏,眼中含满了眼水,而老妇人把一只手从牢狱的柱栏中伸进去,尝试去触摸宋君鸿,可就差着半尺的距离却怎么也触不到。她似是已经哭过很久了,嗓子已经嘶哑了,可此时兀自哽咽地喊道:“我的小石头啊——”

    “娘——。”宋君鸿拼命地攒了攒劲儿,扯动了下他已经浮肿的嘴唇,微弱地应了一声。

第九十九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七)

    牢狱门外,站的正是王矢、菊子娘和丁蓉三人。

    “娘,蓉姑娘,你们怎么来了?”尽管说句话都会疼,但宋君鸿还是疑惑地问。

    “你是娘的孩子啊!娘怎么能不来看你呢?”菊子娘饮泣着。

    丁蓉虽没有回答,可也已经是泪眼婆娑。

    还是王矢答了几句:“你的母亲和丁姑娘几次三翻想来看看你,可总是被狱吏拦着不让进,所以今天就找到了我,让我带他们进来了。”

    高星虽然曾扬言不欢迎王矢来这军牢之中看望自己,但想来如今自己罪名已定,大限将近,所以高家父子定下心来,便也就放松了对自己的严密监禁吧。

    “谢谢您,恩师。”宋君鸿说。

    王矢羞愧地低下了头,说道:“你不用谢我的。我给朝庭的奏表一天前已经被驳回来了,他们......他们不同意将你押解临安再审,反而说在这淮南东路公议足矣。我既不能帮你伸张正义,也阻止不了高家对我心弟子的迫害,愧为人师。”

    他愤愤的一拳打在了牢狱的狱门上。如果这狱门便是这场不公的对象的话,他恨不得凭借着一双铁拳,将之击打的粉碎。

    “恩师,您别这么说。”宋君鸿竟笑了起来:“若非跟您学艺,我也不能于宋金大战中救出我的家人,保护一些和我家人一样受苦难的百姓们。此生能随您学艺,君鸿幸甚,君鸿不悔!”

    王矢眼圈红了红,就似连这个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想要号啕大哭一场似的。

    “为什么我的好儿郎在前线杀敌保民,贵戚权臣们却在后面为了一已之私,自毁干城啊!”他大骂道:“高家简直是国朝蛀虫,枉为将门子弟!”

    “算了,恩师,弟子不怕。”宋君鸿使劲牵扯嘴角又笑了笑,像是安慰王矢,也想是在给自己的母亲和丁蓉一些安慰似的,尽量让自己在他们眼中显得从容一些。

    很多事,大家都努力了,但是无可奈何。有时侯,这世间就是如此的冷酷,如此的不公,时也,命也!光是怨恨,却也是没什么用的。

    自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丁蓉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君鸿,你虽不怕,可是我却怕!”

    可是她眼眶中的旧泪水才刚刚擦掉,新的泪水就又汹涌而出,她却已不再管顾了,只是说道:“记得四年多前,你初上岳麓书院求学时,遇上山匪而死的假噩耗传来时,我的整个人都似被人给抽空了,了无生趣,宁可抱着你的血衣投河而死。但侥幸你大难不死,我也被人所救,这才有了你我的再次重逢。我一直认为,这是上苍给我们的第二次机会。让我们坚强的活着,才能去追求你从小告诉过我的幸福的生活。如果你再次离去,让我在这不公的人世间如何孤独地自处?”

    “你不许死,我也绝不允许你就这么被人给害死了。”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串话后,才一抹脸上早已密布的泪花,向着王矢盈盈一拜,说道:“王伯伯,您既是他的授业恩师,更是朝庭信任的边疆大将,思虑之博远,当远胜于小女子。所以,小女子就是想请您再思一下,可有其他方法,可救君鸿?”

    “难啦!”王矢叹惜着说:“朝庭将审罪之权完全交于淮南东路,而目下鲁宣相不在,高云自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君鸿的清白与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

    丁蓉听罢心头一阵黯然,但她是个不甘心的人,仔细又思虑了下王矢的话,突然眼中放出一片光来,对王矢问道:“若是鲁宣相能替君鸿作主呢?是否就可以制止住高家对君鸿的构陷?”

    王矢苦笑了一声,道:“丫头,你提的这些,我当然想过。可鲁宣相目下被赵官家留在临安修养病情,无法过问淮南政情。我上表朝庭时,为了保险,还特意让亲信又持我的亲笔书信想送于在临安城的鲁宣相,让他也帮着在临安进行盘旋。可不曾想赵官家对鲁宣相格外看重和施恩,竟将鲁宣相接于禁宫大内中养病,外人一律无法接近的。”

    他向丁蓉解释完了这件事情中的困局后,亦叹息着说道:“如今,怕是子烨人头落地之时,鲁宣相在禁宫之中还一无所知呢。”

    “无论如何,还需一试。”丁蓉的一张刚刚哭完的俏脸上写满了倔强:“我们再去趟临安找鲁宣相告急试试。”

    “纵去得临安,入不得禁宫,也是枉然。”王矢无奈的回答。

    丁蓉站了起来:“此是天无绝人之路,王伯伯和君鸿们或许不知,当年投水时救我的,便是宫中教坊司的琴娘。她还收了我为徒,如果我去临安找她,央求她领我进禁宫,或许可行。”

    听到了丁蓉这么说,王矢脸上也露出了一番喜色,但随即又担心地望了丁蓉一眼:“现在世道仍然有点乱,你一个孤身的女子,如何可在外面乱行?”

    丁蓉却道:“王伯伯请莫忧心蓉儿,当初为了寻访君鸿的踪迹,我一人一琴,也曾踏遍了半个大宋。如今为了君鸿,再次易装男子外出,又有何惧?”

    王矢赞叹曰:“真是巾帼奇女子!”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丁姑娘一再地坚持,我们就权且再试上一把。不过君鸿的刑期离现在已不足一个月时间,而淮南东路至临安快马也需一二十天,完全耽搁不得。且不知丁姑娘可会骑马?”

    “不曾骑过,但我可以学。”丁蓉一脸的勇敢。

    为了心中深爱的男子,她什么都可以学,也一定要学会!

    王矢看了丁蓉一会儿,提醒道:“骑马不难,可要经地住摔打。尤其是你还想速成的话,如果只是被摔个鼻青脸肿也是再寻常不过,搞不好,甚至可能会有筋断骨折之忧。”

    “蓉儿不怕。”

    “好!”王矢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他说道:“我这就回去教你骑马,争取一两天内就教会你,盼你要忍的住苦痛。”

    丁蓉点头。

    王矢思虑了下,又说道:“我再重新修书一封,作为你去找鲁宣相的凭证。此去临安,路急途险,可黄成军诸将又都处在了高云父子的严密监视之下,不便离开扬州,否则就会被以擅离职守罪名论处。我且找几个信的过的心腹亲卫,乔装打扮后,一路护送你去临安。”

    “如此,多谢王伯伯”。丁蓉面向王矢,行跪拜大礼致谢。

    “不必如此。搭救子烨,亦是我这作师父的心愿。”王矢扶起了丁蓉,说道:“既有方略,我们事不宜迟,便需立即开始准备。”

    说罢便开始急忙回去安排相应的事宜。菊子娘虽然有着千般的不舍,最后也只能饮泣着被王矢和丁蓉一起劝扶了回去。

    两天后,菊子娘又一起进牢狱中来看望宋君鸿,从她的口中,宋君鸿得知丁蓉只在扬州逗留了两日,对于骑马刚学的半生不熟的情况下,就急匆匆的上路了。

    为了保护丁蓉,王矢将自己的侍卫队队长都派了出去,并下了严令:不管结果如何,都一定要保证丁蓉的安全,如果丁蓉有一丁点的三长两短,这为侍卫队长也再也不用回来了。

    宋君鸿知道这一定是多半因为王矢怀有无法保护自己的愧疚才这样做的。如果自己在劫难逃的话,那么,就决不允许丁蓉再次做出为自己殉情的傻事来。没准,这还是善良的菊子娘特意拜托王矢的。

    对于丁蓉的进临安为自己鸣冤求援的举动,宋君鸿虽然也抱有一二分期望,却也对各种结果完全做到泰然处之了。

    他并不惧死,可如果能继续存活,继续陪伴自己的家人、朋友、战友的话,他当然也不会拒绝。只是,他从不敢抱过多的希望,因为在他的心中清醒的知道这件事有多么的难!

    此后,菊子娘几乎是天天都会来看望他。有时,是给他捎来一些吃食,有时,是给他捎来一些药品,最后,甚至狱卒们都会同意菊子娘和石榴进牢中帮他处理包扎伤口。

    “高家父子居然同意你们现在这么随意的来看我了?莫非是转了性了?”宋君鸿自嘲道。

    “那能呢?是娘给了那个监狱头头好多钱。”石榴最快,撅起嘴来答道。橘子娘一时来不及阻挠,就只好一巴掌抽在了石榴的身上,骂道:“就你话多。”

    宋君鸿一愣,他这时突然醒悟过来最近几次的探监橘子娘都根本没有需要王矢的陪伴,自己就能进来了。就算是高云父子认为自己已经是待处决的死囚而不再在意,可经略使司的军牢又岂是橘子娘母女说进就随便进的?

    何况,自从父亲宋大柱死后,橘子娘对石榴疼爱的不得了,几时舍得这么只因为一句话就责打的?

    “到底花了多少钱?”宋君鸿问道。

    “你别管,没花多少。”菊子娘答。

    菊子娘越是这么遮遮掩掩的,宋君鸿越是心里没底。

    “到底多少?”宋君鸿的脸沉了下来。

第一百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八)

    在牢里的日子虽然简单,但也过的飞快。反正除了菊子娘来探望自己的时侯外,宋君鸿都是躺在地上睡大觉。

    此时,他已完全无能为力了,不如把心放宽了,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可能的结局吧。

    在这些日子里,高星没有再来折磨他,再有了菊子娘每日的医药护理,伤情已经略有好转,但离痊愈仍是有一段距离。

    有时,宋君鸿在牢里睡不着时,也会去胡思乱想一些事情,如月伊倒底有没有随自己来到过这个世上?她会不会也在冥冥中找寻过自己?自己一旦在这个世界中再次死后,会不会再次回到那个一千年后的世界?

    如果能回的去,是安然无事?只是一枕黄梁,做了一个荒唐且自己无法与人诉说说了也无人相信的怪梦?届时自己是拍拍灰尘继续回家。

    还只是回去了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首,在一堆的警察和记者的围绕下,把自己的遗体送回现代的父母眼前?

    亦或,自己根本回不去?只是陷入了一个另一个时空,再次穿越、轮回?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再没有了什么的时空跳跃,也没有了下一次生命的轮回,自己就是一直留在这个时代,活时是一个人,死时是一捧尘土,留在哪个山头上,日后慢慢生满野花与杂草,千百年后再也无人知晓这坟茔下埋过的人那奇怪的一生?

    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都是未知。

    想到这些,他甚至对于死后或能发生的事情甚至带上了一些期待。

    宋君鸿失笑了一下,天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为了转移对于即将到来的死刑的恐惧才冒出来的这么些奇怪的想法。

    他现在有些像一个在午后翘课跑出来畅想的少年,只不过,他身下没有翠绿地鲜花草坪,头顶也没有澄澈的蓝天白云。而是置身在一个充满潮湿腐烂之味的死囚牢中。

    “我还真是具有他娘的浪漫诗怀啊!”宋君鸿自嘲了一下。

    “石头。”菊子娘的慈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准时响了起来。

    宋君鸿已经能挣扎着爬了起来,对着菊子娘笑道:“娘,今天又给我捎什么好吃的来了?”

    菊子娘看着儿子的笑容心中一酸,仿佛现在眼前的宋君鸿并不是一个死囚,而是在孩童时间追着自己要山果子吃一般。

    “娘,咱说好的不哭,你怎么又这样了。”宋君鸿隔着狱栏杆擦拭着菊子娘脸上的泪花。可菊子娘的泪水却像是决堤的洪流一般,怎么也拭不完。

    “石榴,娘这是咋了?”宋君鸿吃惊地问向和菊子娘同来的妹妹。

    石榴也是一双眼睛红肿的历害,显然是刚狠狠地哭过了一场。

    “哥,他、他们说......”才刚起了个头儿,石榴就又也跟着哭了起来,哽咽着说道:“他们说,这是你最后的一天了。”

    宋君鸿一愣,恍惚了一下,喃喃地说道:“原来明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了?”

    菊子娘难过的点了点头。

    宋君鸿因为已经想开了,狱中的日子也是简单且不断重复,索性他根本就没有去计算日子,却不想在狱外的母亲和妹妹却是每天都在数着日子和他团聚。

    她们害怕数错了日子,但也害怕数对了日子。总之,她们害怕这个日子的到来,却又不得不一天一天的数着,悲伤绝望地等待着。

    这一天,终于即将到来时,她们母女的悲与痛也即将到达临界点。而菊子娘能硬撑着仍然来为宋君鸿送饭,已经可见这个女人的坚强了。

    可是最爱的儿子即将被杀害时,她又岂能装作浑若无事?

    且看她的神情,宋君鸿已经清楚地知道:丁蓉进临安城求救的事,根本就没有结果。

    如果让你知道你明天就要死去,你会怎么样?宋君鸿突然发现不管自己此前怎么表现的豁达,此刻仍然是心虚的。可他不敢表现出来,要不然,菊子娘看到自己死前难受的样子,一定会更加的痛不欲生。

    宋君鸿尽管扶着狱栏的手已经在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了,但脸上却依然强装作镇定,对菊子娘说道:“娘,没事。就算儿子走子,等鲁山长回来,也一定会还儿子一个清白,让儿子在九泉之下得以宽慰,也让你和妹妹在世间能挺直了腰杆作人。”

    菊子娘却仍然在泪水涟涟。

    宋君鸿继续叮嘱道:“我走后,你们不要太难过,要继续好好地生活。可以去临安投奔杏儿姑姑和苏雨农表姐夫他们一家,亲戚间也好有个照应。你们如果不愿意去,有事也可大胆地去向种依尚、李通、李三狗、孙狗子和那些常去咱们家的将领们求助,他们都是我的生死之交,也皆为性情中人,他们看在我的情面上,必会力所能及的帮你们。”

    听到宋君鸿如此的交待身后之事,菊子娘更是悲不可抑,已经再也控制不住的号啕大哭了起来。

    宋君鸿只好一边轻声的宽慰着母亲,一边对同样泪眼婆娑的妹妹说道:“石榴,哥走后,你就是家里的大人了。要照顾好母亲,不要丢弃哥一直在维护着的这个家。”

    十四岁的石榴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她似也突然变得懂事起来了,不停地哭着点头。

    随后,宋君鸿一直在试图安慰着母亲和妹妹,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菊子娘和石榴才在狱卒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菊子娘和石榴走后,宋君鸿有点发呆,他不是畏惧死亡,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畏惧,这和上战场不同,在战场上,即便有可能马革裹尸,但那也是一种酣畅淋漓的死法。可现在,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压抑,感到难受。

    这时一名狱卒默默地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壶酒,对宋君鸿说道:“宋将军,你可需要酒?”

    宋君鸿愣了一下,他并不熟悉这名狱卒。

    那名狱卒似有些尴尬,说道:“您放心,这不是毒酒。”

    宋君鸿笑了起来:“我相信你。作为一个明天就要被砍头的人来说,现在再被下毒显然是多此一举。”

    那名狱卒又说道:“宋将军,您摊上的事儿,我听其他的狱卒兄弟们议论过,多少知道一点儿。我知道,您是个好人,给我们淮南剿了匪,让不少百姓都能得到更太平一点儿的日子。我......我只是一个狱卒,很多事都无能为力,希望您不要怪罪我们下面这些听差的。所以,我想最起码在这最后一晚上,我能给您送上一壶酒。”

    宋君鸿没有言语,只是安静的瞅着他。

    那名狱卒羞愧地道:“这是我专门从望春楼上买来的最好的酒,您喝上一壶,好好上路。”

    说罢,那名狱卒放下酒壶,转身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呵呵、呵呵呵呵......”宋君鸿拎过来酒壶,大笑了起来。他给自己灌上了一口:“也好,作个醉鬼,稀里糊涂的上断台头,总比太清楚了要好的多。”

    他接着又喝了两口,正自怅惘间,突然似又听到一个声音在背后轻声地唤道:“头儿!”

    宋君鸿诧异的转身,见是孙狗子站在狱栏外。

    宋君鸿哑然失笑道:“怎么,连你也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吗?”

    孙狗子并不回答,只是把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狗子,你平常在我跟前不是话挺多的吗?今儿个咋偏像个大家闺秀起来?”宋君鸿尽量地开着玩笑,他现在很怕再看到痛哭的场面,他怕自己再也经受不住。

    “头儿。”孙狗子终于开口了:“我不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还没等宋君鸿对此话表示置疑,他就趴在狱栏上,悄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兄弟们正在想法把你救出去。”

    “想法,想什么法?”

    孙狗子转头看了下不远处对自己探头探脑的狱卒,自己给他们塞了不少银钱才换来的和宋君鸿的两人对话的机会。他继续低下嗓音说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这里防备森严不便动手,那我们就干脆准备明天——劫法场!”

    “啊——?”宋君鸿愣了一下,突然急忙低声地吼道:“荒唐!”

    “我说真的。”孙狗子急了,他以为宋君鸿不相信,又低声说道:“当然,为了保密,一般人并没有被招揽进入这次的行动之中。真正动手的,只有我、李通、李三狗、张盛业、刘长火咱这些捧日军出来的老兄弟们和鲁汉等两名原铁林军的人。另外,杨火云、郑大虎也会前来帮忙,只是大家商量了下,为了避免连累到种太尉,所以就没有叫种依尚。”

    “你们不叫种依尚是对的,另外,我也不许你们这么胡来。”宋君鸿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倒底,高家对于自己的迫害,只是源于对自己一人的私怨,可并不牵连至整个黄成军。可如果孙狗子和李通、李三狗等诸将都陷入到了为营救自己而劫法场的行动中的话,那么就算是行动成功,自己侥幸偷得一命,可是诸将却将全都变成朝庭的通辑罪犯,届时,怕是自己好不容易终于整治的有点起色的黄成军,在失去了大量主力骨干将领后又将委顿于尘泥中了。且这一委顿,就将是万劫不复。

    真要那样,宋君鸿怕是于九泉之下,亦会不甘。

    “听着,回去告诉大家,要留存有用之身,多做今后有益之事。不要为我而把一切都搭上了,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做。”宋君鸿再次强调。

    “这次,我们一定会这么做。头儿,你就原谅我们抗命一次吧。”孙狗子却顽固地说道:“我狗子以前就是个穷山沟中的傻孩子,在兵荒马乱中,是您把我给救了出来,也是您把我接到了军中,并一直关照至今。我的命是您给的,您从那时起就是我孙狗子心中唯一认的头儿,也是这些年来我发过誓要一辈子用命来保护的人,无论如何,我也绝不允许高家那帮狗杂种害了你的命去!”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第一百零一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九)

    第二天,当阳光再次通过牢狱小小的只有半尺见方的小窗口透进来时,宋君鸿缓步移了过去,让这仅有的一束阳光照晒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或许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照到的最后一日阳光了。

    但实际上,宋君鸿并不能立即被押赴刑场,他还有等到午时。

    在当时,很多重要的死刑犯人都要放在“午时三刻”才能处斩的。原因是午时三刻之时,太阳挂在天空中央,是地面上阴影最短的时候。这在当时人看来是一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按当时人们迷信的看法,认为杀人是“阴事”,无论被杀的人是否罪有应得,他的鬼魂总是会来纠缠判决的法官、监斩的官员、行刑的刽子手以及和他被处死有关联的人员。所以在阳气最盛的时候行刑,可以抑制鬼魂不敢出现。这应该是古人习惯在“午时三刻”行刑的最主要原因。当然,按照另一些人所言也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在“午时三刻”,人的精力最为萧索,处于“伏枕”的边缘,所以此刻处决犯人,犯人也是懵懂欲睡的,脑袋落地的瞬间,也许痛苦会减少很多。这样看来,选择这样的时间来处决犯人,有体谅犯人的考虑。

    总之,不论如何,不至午时三刻,刽子手的刀就只会在他宋君鸿的脖子上悬而不落。而过了午时三刻,他又绝对会是人头落地,血洒刑场了。

    很多时侯,规矩就是规矩。

    宋君鸿就是靠着昨天狱卒给自己的壶中残留的最后一点酒,好不容易才撑到临近午时的。

    直到狱卒们进来,把他提到狱外,在狱门口,早有一队重甲的兵士守在那里,可见高云父子对自己是何等的重视,宋君鸿哑然一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自己不死他们就绝不会放心的重视。

    那名在一个多月前曾带兵去捉拿自己的武将再次站在了宋君鸿的面前,狰狞一笑:“宋指挥使,该上路啦。”

    上来两个兵丁想扭住宋君鸿的胳膊,却不料宋君鸿身子一抖动,就把那两名兵丁给弹开了,然后对那名武将昂然说道:“我已会走。法场在哪里?你们只管前头带路即可。”

    “是条汉子!”那名武将夸赞了一声,却又笑道:“可惜啊,好汉一般都活不长久。”

    宋君鸿冷哼一声,并不搭理武将的风凉话,在一群兵丁们的押运下,大步地走向法场。

    宋君鸿高昂起头颅,即便是死,他也不会在高云父子和其走狗面前低头。铮铮铮铁骨,可擎苍天。一腔热血洒便洒了,死又何惧?

    姹紫嫣红色,从知渲染难。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虽然渺小,但却从未有做过愧心之事,自可活的清白,也死的清白。

    当他来到刑场上时,发现在法场的高台上,坐着几个人,其中赫然包括身为淮南东路经略使司的高云。

    呵呵,看来高家还真给面子,连这土皇帝都专门跑来观刑了。

    兵丁把宋君鸿推到了法场的高台上,在他前面,是一个粗大圆型的木头台柱,宋君鸿看着上面已经变得黑乎乎的颜色,知道这必是砍头的案台了,上面不知浸过了多少犯人的鲜血,才变成如今这种模样。

    而一名刀斧手,正腆着肥大的肚子,怀里抱着一柄阔大的砍刀,侍立在案台的旁边。

    “跪下吧!”两名兵丁上来强行的把宋君鸿按倒在了案台前的地上。

    宋君鸿的唇边勾勒出一缕无所谓的笑痕,只是把目光扫向了台下围观的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都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吗?还是以为自己是罪有应得?

    突然,他在人群中发现了菊子娘,这位心中凄苦的女性,正在拼命抑止自己想哭的冲动,想尽可能的展现出一份笑意来给自己的孩子。

    宋君鸿也默然的望着他,笑了笑。

    他很感谢菊子娘的细心,今天没有带石榴过来。否则亲哥哥被砍头这种血腥的场面,必然会对尚未成年的妹妹的心理发育造成无法抹除的影响。

    绕过了菊子娘,宋君鸿的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游走。这或许是他人生中看到的最后景像,所以他想好好的观察一下。

    突然他心中一悸,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李通。而李通并没有穿着官服或戎装,而是以一个普通百姓的打扮,提着一柄用长布条包住的刀状物,头上戴着一顶破草笠。宋君鸿的目光迅速的又在人群中进行搜查,果然发现了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孙狗子、李三狗、刘长火、杨火云、郑大虎、鲁汉、肖欢。尽管他们都全部换作了便装,或作庄嫁汉,或作货郎,一个个扮做了普通的百姓,但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宋君鸿还是一眼就辨识出了他们。

    他再继续向四周观看,越过了人群,看到法场街对面的酒楼上,在两个临街的阁间前也分别站立着两个人:张盛业和封闯。宋君鸿甚至能从他们手中仅露出一截的梢部就可以判断出,那是两张铁胎大弓。

    在手下诸将中,数他俩的射术与自己最为接近。

    看看乔装混迹在人群中的李通他们,再看看持弓占据了酒楼制高台的张盛业和封闯,宋君鸿脸色开始变了变,他明白,孙狗子昨天跟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这帮子家伙真的是准备了要来劫法场的。

    这帮子傻瓜!

    宋君鸿甚至想破口大骂正在人群中暗暗以眼色进行布置诸将的李通一顿,李三狗和杨火云等莽撞冲动也就罢了,你这个素来沉稳的老兵头怎么也要来看这种蠢事?而且,看情况李通还是现场的组织者之一。

    宋君鸿望向他,拼命的摇了摇头。

    可李通并不以为意,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

    “不要啊!”宋君鸿终于忍不住大声的喊了起来。

    那名武将闻言瞅了宋君鸿一眼,以为宋君鸿是让人不要斩杀自己,笑道:“我还当你真是一名硬汉呢,原来也会怕死啊。不过,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宋君鸿急的直咬牙,他还不能明说。否则李通等人还没等动手,高云就必定会让现场的兵丁们把他们全都抓捕了起来。

    正在宋君鸿心急火撩、瞪眼咬牙的关头上,刑场上的监斩官突然高声喊道:“午时三刻已到,犯人——开斩!”

    全场忽然一下静了下来,下面不少围观的人群都想往前蹭下,伸长了脖子瞅着台上,仿佛别人砍头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李通等人神情一紧,手已经扬开了包着兵器的包袱,就准准发出一声呼哨,然后一起冲上刑台,将宋君鸿救走。

    就在李通张开了嗓子刚要发令的一刹那,一个急切的声音却抢先传了过来。

    “都等等——不要开斩,刀下留人!”

    这一嗓门喊的又大又急,显然是有人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大声的呼喊着。这句喊话在人群突然屏住了呼吸准备看砍头大戏时,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禁不住的扭头向声音来处看去,就连李通等人也愕然的愣了一下。

    只见在人群后面的街头,一匹快马正如飞一般的奔近,转瞬间就冲到了人群之中,吓的围观的人群急忙四散躲避。

    而当奔马拼命停住飞奔的步伐时,大家才发现上面坐着的,居然是一位看似娇小柔弱的女子。

    “何处来的狂徒,居然敢搅扰法场?左右来人,还不快上去与我绑了。”高云气的一拍桌案,大声的喝令道。

    一队官兵应声就冲向那名女子。

    该女子不及跃马下来,就被官兵们拽了下来按住,可她依然又喊了一句:“刀下留人!”

    “你说留人就留人?那还要我们官府何用?”高云冷笑一声,对监斩官喝问道:“时辰已到,还不行刑,还待何时?”

    “哦,行刑,行刑。”监斩官在高云的淫威下,哪敢说半个不字?急忙连声传令道。

    那名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刀斧手这时抡起怀中的那门阔大的砍刀就想上前,可他刚走了两步,空气中传来“绷”的一声弓弦响声,一支羽箭准确的钉入了那名刀斧手的心口之中。刀斧手一声惨叫,仰面就倒在了刑台之上。

    “杀人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观的百姓们吓的四下奔走,现场顿时变得一变混乱。

    “不要让人趁乱把宋君鸿给劫走了。”高云急喊:“先砍了他!”

    那名武将闻言一步跃到台上,上前捡了刀斧手松落的砍刀,狞笑一声,就想往宋君鸿脖子上砍去。这时,从对面酒楼上射出的第二只箭又如约而至,那名武将似早有防备,刀背一磕,格飞了射来的箭矢。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的延迟中,人群中的李三狗已经窜到了台上,一把拎过那名武将的背部革带,甩手就扔到了台下。

    孙狗子正好赶了过来,抬腿一脚把刚想从地上爬起的那名武将再次踢倒,然后双手倒持长刀,“噗嗤”一声,扎入了那名武将的心房,结果了这条走狗的命。

    “居然有人劫法场,还不快于我把他们全都拿下,不,全部当场格杀!”高云气急败坏的吼道。

    李三狗和李通等人刚上前把宋君鸿给搀扶了起来,高云手下的兵士们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他们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格杀勿论!”高云铁青着脸下令道。

第一百零二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十)

    宋君鸿在刑台上被扶起来后,正自一愣,突然觉得手中一紧,低头看去,却原来是孙狗子硬是将自己惯用的兵器阔刃后背战剑也硬是给背了来,一边交到他手中,一边说道:“头儿,咱们杀出一条血路去吧。”

    宋君鸿苦笑一声,这下可真是被逼上梁山,不反都不行了。好几位兄弟冒着危险来拯救自己,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们陷入囚牢了。

    罢、罢、罢,今日如能杀出重围,便从此后和几位兄弟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流亡去也!

    可是,李通、李三狗等来劫法场的兄弟们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个人,但在官府的刻意布防下,法场却足有六、七百名兵丁在此驻守,此时在高云一声令下,一起朝自己重重围住、缓缓逼了上来。

    高云不是傻子,他早就预防了有人来救自己。而在这重兵围杀之下,不论谁来相救,最后都逃脱不了被乱刀斩为肉泥的下场。

    此刻高云正冷笑着,打算看这个热闹。

    “都不要再打了,君鸿是无罪的,这是一场冤案,马上就会真相大白的。”被兵丁捉拿住的女子,正是丁蓉。她见到转眼之间现场就演变成这个样子,急切地又大声呼喊道:“都不要再打了!”

    高云把眼一瞪:“还敢妖言惑众,来人,把这小贱婢的嘴与我堵了。”

    兵丁们闻言,立即掏出一条汗巾,塞进了丁蓉娇小的口中。

    可这时,又是一句高声呐喊远远的传来:“都住手,不许再打了!”

    他奶奶的,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高云暗骂了一声,大声的问道:“又是哪个混蛋在这里胡喊瞎嚷?不想要命了吗?”

    话声里,又有一队人马风卷电摰的弛来。在最前面的,是一辆马车,而在马车周围,护卫这三十名腰挎战刀、纵马疾驰的健儿。

    尽管远远的就看到前面站了一大排持刀横枪的兵丁,但这辆马车和这批健儿却丝毫也没有畏惧、躲避之意,带着一股傲然的气质直逼法场。

    马车奔到跟前,一个略显苍老却又饱含威严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是我喊的,你待怎的?”

    听着这个有点熟悉的声音,高云惊的差点从观刑台上跳下来,难道.......?

    只见马车的门帘被挑开,一名老者在身旁一名健儿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当他下地时,脚步看起来甚至有点歪斜。可高云看到这名老者,眼神中已经出现了一丝慌乱。

    老者站稳后,直挺腰杆,怒视着这批兵丁,呵斥道:“都退开!”

    那些领兵的小校尉们果然依言命令兵士们散开了一条道路来。

    看着刑场上汇聚的这么多兵士,老者冷笑一声:“好大的阵仗啊!”昂首直趋观刑台而去。

    这时,观刑台上的高云再也坐不住了,慌忙几步迎上前来诧异道:“鲁、鲁宣相。”

    来者正是大宋淮南东路宣抚使兼督军事、马步军都总管、正三品上护军——鲁如惠!

    他以一种回归山林的猛虎姿态雄视了一眼高云和诸军士,大声说道:“此案有重大疑情,老夫现在宣布:斩刑暂时取消,嫌犯先行押回,诸军收队——回营!”

    ******

    当淮南东路刑场上这戏剧性的一幕演的正如火如荼时,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府庐山上,一位少女正俏立山头,拥剑东望。

    远远的山见拂来,她的面容俏若明月,却又冷若廖星。

    一名身穿青衣、背插长剑的青年远远而来,崎岖的山路,在他脚下却渡若平原。

    他走到了少女身边,笑道:“”

第一百零三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十一)

    宋君鸿在刑台上被扶起来后,正自一愣,突然觉得手中一紧,低头看去,却原来是孙狗子硬是将自己惯用的兵器阔刃后背战剑也给背了过来,他一边将之交到他手中,一边说道:“头儿,咱们并肩子杀出一条血路去吧。”

    宋君鸿苦笑一声,这下可真是被逼上梁山,不反都不行了。好几位兄弟冒着危险来拯救自己,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束手就缚,让他们也陷入囚牢之中了。

    罢、罢、罢,今日如能杀出重围,便从此后和几位兄弟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四海流亡去也!

    可是,李通、李三狗等来劫法场的兄弟们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个人,但经赤官府的刻意布防,法场却足有七、八百名兵丁在此附近驻守,此时在高云一声令下,一起汇聚过来把自己几人重重围住后、便杀气腾腾地逼了上来。

    高云也不是傻子,他早就预防了有人可能会来救自己。而在这重兵围杀之下,不论谁来相救,最后都逃脱不了被乱刀斩为肉泥的下场。

    此刻高云正轻声地冷笑着,打算好好的看这个热闹。

    “都不要再打了,君鸿是无罪的,这是一场冤案,马上就会真相大白的。”被兵丁捉拿住的女子,正是丁蓉。她见到转眼之间现场就演变成这个样子,急切地又大声呼喊道:“都不要再打了!”

    高云把眼一瞪:“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妖言惑众,来人于我把这小贱婢的嘴与我堵了。”

    兵丁们闻言,立即掏出一条汗巾,塞进了丁蓉娇小的口中。

    可此时,又是一句高声呐喊远远的传来:“都住手,不许再打了!”

    他奶奶的,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高云暗骂了一句,大声的问道:“又是哪个混蛋跑出来胡喊瞎嚷?都不想要命了吗?”

    在他的话声里,只见又有一队人马风卷电摰的弛来。在最前面的,是一辆马车,而在马车周围,护卫这三十名腰挎战刀、纵马疾驰的健儿。

    尽管远远的就看到前面站了一大排持刀横枪的兵丁,但这辆马车和这批健儿却丝毫也没有畏惧、躲避之意,带着一股傲然的气质铁蹄如雷直逼法场。

    马车转眼间就奔到跟前,一个略显苍老却又饱含威严的声音从车厢中缓缓传出:“是我喊的,你待怎的?”

    听到这个有点熟悉的声音,高云惊的差点从观刑台上跳下来,难道.......?

    马车的门帘被挑开后,只见一名老者在身旁一名健儿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尽管当他下地时,脚步看起来甚至有点歪斜不稳。可高云看到这名老者后,眼神中却已经出现了一丝慌乱。

    老者站稳后,直挺腰杆,怒视着这批兵丁,呵斥道:“都退开!”

    那些领兵的小校尉们果然依言命令兵士们散开了一条道路来。

    看着刑场上汇聚的这么多兵士,老者冷笑一声:“好大的阵仗啊!”背拢起双袖昂首直趋观刑台而去。

    这时,观刑台上的高云再也坐不住了,慌忙几步迎上前来诧异道:“鲁、鲁宣相。”

    来者正是大宋淮南东路宣抚使兼督军事、马步军都总管、正三品上护军——鲁如惠!

    他以一种猛虎回归山林的姿态雄视了一眼高云和诸军士,高声讲道:“此案有重大疑情,老夫现在宣布:斩刑暂时取消,嫌犯先行押回,诸军收队——回营!”

    ******

    当淮南东路刑场上这戏剧性的一幕上演的如火如荼时,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府庐山上,一位少女正俏立山头,拥剑东望。

    山谷间穿行的山风轻轻拂来,她的面容俏若明月,却又冷若廖星。

    一名身穿青衣、背插长剑的青年远远而来,崎岖的山路,在他脚下却渡若平原。

    他走到了少女身边,笑道:“史姑娘,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原来,这名少女,正是已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人称“捻花侠剑”的史珍。

    人人皆知,史珍有两大爱好。一爱花,二爱剑。甚至据其自己笑言:此生爱花更甚于爱剑!

    而当史珍回头瞥去,只见那名青年此时手中正握着一支小小的乳白色的兰花。

    史珍惊喜的接过了花,笑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最喜欢这石斟兰?”

    “只要我想查,就没有我查不到的消息。”那名青衣青年得意的回答。

    “好啦,都知道你柳家堡人多财厚,在江湖上子弟遍布,势力广大,不要再显摆了。”史珍嗤笑了下,低头去吸那朵石斟兰的花香。

    平青衣青年是江湖人称“舞柳剑”的柳长春,也是江湖上著名的柳家堡的少堡主。

    柳家在江湖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雪。这柳长春更是长的一表人材,俊俏非凡。当他骑马倚桥而过,不知赢得多少红袖招唤,惹得多少少女怀春。柳长春也自命风流达人,嘻笑留情,游戏芳丛。

    和柳长春相关的风流雅事,曾在江湖上传的一桩接着一桩,直到他遇到了史珍为止。

    史珍是柳长春截止目前为止最后的一桩艳谈,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桩艳谈。

    史珍也不知道这柳长春是看上了自己什么,自从自己剑挑十八水寨只为抢救一名被强掳走的新娘而追杀水寨总瓢把子至嘉兴湖边,被在湖中水舟上饮酒的柳长春偶遇,当时柳长春望着史珍依风舞剑的风姿后,便立即抛下了一船的美酒歌妓,追着史珍而去,从此撵也撵不走。

    史珍行侠,他也跟着从旁帮忙。史珍赏花,他便静静地在旁边看着。

    而当史珍踮起脚尖舒展起腰肢挺起青春鼓胀的胸脯去兴奋的采摘一朵朵小花时,大概却不并曾想到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一朵有趣的花朵。

    因为两人成天间行走在一起,于是各种与两人相关的真的、假的、半真不假的流言就传的到处都是。

    又因为史珍爱着红装,柳长春总是一袭青衫,所以江湖上有好事之人,就将两人并列,合称为“红花绿柳、快剑双侠。”

    对此,史珍是大出意外,也哭笑不得。

    可是,她又无法辩驳,因为她知道,有些事,越描就越黑,越急着辩驳,相信的人反倒可能越多。

    所以,初时她只能对柳长春气愤地嚷道:“你!从现在、从即时即刻起,离我远点儿。”

    柳长春果然立即乖巧的后撤几步,然后却也不离去,只是隔的不远不近,对着史珍嘻嘻的笑着。

    对于这样的一个男子,大多数女孩子都是没有办法的,史珍亦很是无奈。

    她甚至曾想用手中的利剑吓走柳长春,但柳长春的家传剑法也相当了得,一时半会儿间还真的赶不走他。而且,就算真的有几回打胜了柳长春,可那又如何?你总不能因为人家经常跟你“同路”,你就把人家给杀了吧?

    身为一名女侠,她当然不能干那种事。

    所以,她最后只好默默接受了柳长春总在自己身边出现的事实。也习惯了柳长春总是跟在自己的身边。

    甚至,慢慢地,两人间也变成了朋友。

    于是,江湖上就出现了两个总是结伴而行的身影,也让那些江湖粗汉们谈论起“红花绿柳”的传闻时,笑的更加的暧昧。

    对此,时间久了后史珍既然是无可奈何,那就只好是处之泰然了。

    好在,这柳长春只是偶尔有些风流旧闻,一路上遇上事情时却分外的仗义,拔剑臂助,向来不在话下。再加上柳长春这人又十分的风趣健谈,故倒也不算是太令人讨厌。

    有时,史珍会把他和当初自己初下莫干山时一路同行的韩书俊相类比。可是韩书俊与这柳长春比起来,活泼有余,却显得明显风趣不足。恰似懵懂孩童之于经验丰富的大人。

    尤其是那种久经情场后积蓄出来的款款温柔,细致体帖,就更是让史珍在日子久了后,不能不生出了一些小小的感动。

    史珍也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会一直容许着柳长春跟在自己的身边。或许是她离开宋君鸿后心中彷徨犹豫,无处宣泄亦无法收拾的感情与此时恰需有个寄托?或许是自己在这江湖的风刀剑雨里咬牙穿行,时间久了,突然生出一丝孤独感来?亦或许——只是柳长春一直穿的那一袭青衫,让她想起了十六岁时刚下山时初遇宋君鸿的那挥不去的一幕。

    两名男子,两份淡淡的笑容,两个青衣洒脱的影子,有时会在史珍脑海中无意间重叠在一起,便似有些东西她从未失去过似的。

    有时,史珍会突然想着:倒底是自己赶不走柳长春,还是自己已经不愿再赶走柳长春了?

    史珍缓缓抬起在深埋在花香中的香腮,脸上闪出一丝淡淡的犹豫之色。

    观察入微的柳长春立即问:“史姑娘可是有了什么烦心之事。不妨与在下一说。”

    史珍微摇了下头,轻声说道:“也不知为什么,最近突然心绪不宁,很想往淮南走一趟。”

第一百零四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十二)

    说完了赵汝愚的事情,赵措又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北境那边传来消息,岳英在那边搞的渐渐有了声势,但同时金国也加强了对其的追剿之势。”符卜答。

    赵措思索了下,说道:“朕回来会告诉兵部和工部,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给那边偷偷输送更多的兵器过去。黄龙党这种组织在咱们南边已经不需要再存在了,但在北境,还是可以让他们在岳字大旗和直捣黄龙府的口号中,替朕尽量给金国添点乱子,拖住他们的脚步。现在大宋境内千疮百孔,朕欲要抹平天下,委实太需要时间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问向符卜:“朕听闻金国的皇帝完颜璟是个很有为的雄主,朕比起他来如何?”

    符卜赶紧说道:“官家您是我华夏圣天子,岂可自降身份,与那夷狄之人相比较。”

    赵措冷笑道:“我大宋被这夷狄侵赶的只剩下半壁江山,徵、钦二帝更是落于其手,老死于荒原,如今还真是没有什么好在夷狄面前骄傲的资本。”

    说到这里,赵措叹了一声:“现在你们待朕,直如昔春秋之时宾客之待邹忌,凡事不敢直言。罢了!”赵措突然有了一种真正的孤家寡人的感觉。不过他并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文士,所以他很快就把这种被他认为是很软弱的感情抛在一边,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符卜想了想又言道:“还有,种太尉前天晚上如厕时差点摔倒,据其府中下人说好像是有个旧箭创突然又犯了。但其第二天仍然准时巡营,伤情现在应该已经控制住了,也未对外人言及。”

    赵措想了想吩咐道:“最近让太医去给各位重臣们分别检查下,就说是朕体怀重臣辛苦。借机给种太尉好好查查和休理下。”

    然后,又追加了一句:“种太尉那里,让史云虹去,放心。”

    符卜立即应下了。现在,史云虹已经尽得老国舅李大嘴的真传,并且算是接了李大嘴的班。年纪不过三十,就已经获得正四品下医官的厚遇,算是太医院中的半个头儿了。待老医院王峰远过两年致仕后,接掌太医院是已经注定了的事。

    说来也有趣,史灵松虽然是世代书香门弟,自己也一辈子好文穷经,以两榜进士取功名,但其一双儿女在人生发展上却都另走他途:儿子史云虹习医,供职皇家太医院、终日埋首钻研于药草岐黄之中。女儿史珍则习剑,侠影萍踪、四海浪荡。天意造化,岂是人所能尽料?

    如今史家书香命脉虽断绝,但是多了一位青年神医。

    赵措点名要把这史云虹安排去给种慎诊治,足可见其对种慎的重视。

    他一直有种强烈的预感:宋金大战,一定很快就还会有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第四次......

    国危思将,种慎是一位难得的镇国良将。现在的大宋朝,国内伤创未息,国外金国虎视眈眈,赵措太需要保存种慎这种名将了。

    “喏,老仆这就下去安排。”符卜看赵措说的郑重其事,便不敢耽搁,打算立即赶去办理。

    “慢着。”赵措急忙喊住了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朕这里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符卜立即回身,垂首道:“官家请吩咐。”

    赵措把菊花在手中随意转了转,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鲁如惠那边的事儿不知变得怎么样了,可有盯着?”

    符卜却知道赵措所提出的,必都是心中至关重要的问题,忙回答道:“官家且请宽心,幸好老仆也已经安排人随时在关注着了。据今早儿上飞鸽传回的快信上所述:鲁宣相已经赶回了淮南东路,且在千钧一发之间,及时赶至法场,救下了宋君鸿。”

    赵措怔了一下,似有点意外,叹道:“这宋君鸿还真是命大。”

    符卜亦在旁边陪着笑道:“连老仆也觉得出乎意外呢。时间这么紧,鲁宣相又伤疾未愈。原以为就算是赶了回去,也不过是去替宋君鸿收个尸首罢了。却不曾想鲁老宣相已是古稀之年,却端得是个狠人!”

    “你现在才知道鲁如惠非寻常人啊?”赵措道:“要不他怎么在书院教着书的时侯都能帮朕打退金兵?要不朕怎么会对他如此看重、垂恩有加?”

    “是,是。”符卜阿谀道:“官家慧眼如炬,这鲁老宣相简直就是半个文曲星、半个武曲星下凡啊,结果让官家您一眼就给瞄出了真身。”

    “少拍马屁。”赵措笑骂道:“你个老东西,越老嘴却越是油滑了。只管说重点。”

    “诺。”符卜答道:“那鲁老宣相自在临安辞别官家以来,就立即领着那名叫丁蓉的丫头和三十名随从,快马加鞭的往回赶。过驿馆不作停歇、过州县亦不接受任何地方官员的迎来送往,只是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十多匹良马,这才硬是赶在钢刀即将宋君鸿头上的一刹那间,把人给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

    “罢了,这也是天留其命吧。”赵措叹息了一声,却又突然在脸上露出了一丝无法言喻的笑容:“却不知高、韩两家,要气恼成什么样子?”

    “怕是人前泰然无事,人后拍着桌子跳脚总是有的。”符卜亦笑道。

    “让他们吃吃闷亏也好。”赵措却似是反倒有些高兴看到自己的这两家亲戚吃憋,冷笑了一声道:“高行和韩侂胄这一年多年背着朕勾勾搭搭,内结欢盟,外伐异已,以为朕当真不知道吗?”

    符卜回道:“以老仆看,韩枢密并不傻,只是在权势的诱惑面前,韩枢密也不能免俗啊。”

    “难道朕给于他们韩、高两家的权势和优待还不够多吗?”赵措怒道。

    “人心总是不愿知足的。”符卜答。

    “朕最恨大臣的事,就是私下结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结党是为了防谁?防那些政见不合的大臣吗?我看他们是针对朕。”赵措愤愤地道。

    “不瞒官家,自从高、韩两家搅在一起后,已是权倾朝野,如今就连赵相公也要避让三舍呢。”符卜道。

    赵措愤怒的把手中的菊花掷到了地上,说道:“天下是朕的,是朕一个人的。谁也不许抢了朕的风头去。之前赵汝愚望重,朕就剪其羽翼,高家和韩家如果今后权重,难道朕就会容他与朕比肩吗?”

    符卜沉默不语。

    赵措却继续问向他:“你说,朕是否是太优容韩高两家了?”

    “陛下圣心远虑,乾纲独断,所做决定必有道理,老仆不过是一个阉人,岂敢过多置喙朝政。”符卜继续选择了回避。

    赵措叹息道:“符卜,你是朕最亲近的人,可惜你终究没有那些文臣们的铁骨。”

    符卜立即跪伏于地回道:“老仆是个废人,只是蒙陛下信任才敢伸展拳脚一二,说到底,却终究不过是一介奴仆。文臣们心中装的是天下,老仆心中只能装的下官家您一人。”

    赵措把符卜扶了起来,安慰道:“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朕虽然信任于你,却可惜终不能将你取代众臣。君王以天下为家,可众臣不过是在帮朕构筑家园,你却是朕的家里人。”

    “有官家此言,老仆纵肝脑涂地,亦无惧也。”符卜再次磕头,这才站了起来。又言道:“不过老仆有一事不明,望陛下开启?”

    “说吧。”赵措说道。

    “既然官家对于高、韩两家结盟之事如此深恶痛绝,却如何对于王矢将军递上来的为宋君鸿鸣冤的奏折不肯收阅,反而令兵、刑部打回不理呢?”符卜问。

    赵措笑了起来。他背负起双手,说道:“朕虽然深恶高、韩联手,但现在必竟不便对其两家直接进行处罚。高家是朕的姻亲,韩家不仅是国戚,更对朕有拥立之功,现在朕践柞不过区区三载,如果现在就对于高家或韩家进行处罚,怕是会造成朝局的极大动荡。现在朕还要与金国对峙,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自乱阵脚。但这不代表朕可以允许高、韩两家长久得意下去。朕既然已经查知那宋君鸿是种慎的爱将,又是鲁如惠的得意弟子,如果他被从捧圣军借调到淮南东路之时,被韩、高两家构陷至死,那你猜,种慎与鲁如惠的心中是否会对高、韩两家有所芥蒂?”

    “原来,官家是想要借此造成鲁老宣相、种太尉与韩、高间的嫌隙。”符卜道。

    “韩家与高家的势力,几乎席卷了我大宋的整个军旅。而在军中,能多少有点实力能在韩、高联盟的压力下不低头的,实只有鲁如惠和种慎两家了。朕当然不容其再联成一片。所以才借机行事。至于后来朕允许鲁如惠回淮南,实已是不得不为之,否则鲁如惠和种慎的怨念可就会转嫁到朕头上了。”赵措说道:“朕可不能把一手好棋,白白下坏了。”

    “算了,不再说这个了。”赵措又问:“那苏雨农已经在朕的书房中侯了多久了?”

第一百零五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十三)

    符卜稍稍寻思了一下,就立即答道:“已经快满两个时辰了。”

    “表现如何?”赵措继续问。

    “据刚才来报的小黄门所言,苏大人一直在跪侯,纹丝也不敢动。”符卜笑道:“不过官家若是再不去召见他,苏大人双腿血流不畅的时间久了,老仆恐怕他的一双腿很可能就要落下残疾了。”

    “你怎么看苏雨农这个人?”赵措问向自己的这名心腹老仆。

    符卜想了想,说道:“他能在短短几个月内,为官家收回近千贯的巨大钱财,充实国库,实是了不得的人物。此人有胆识,亦有才干,远比那些只会空谈经籍的腐儒要有用的多。”

    “嗯。”赵措也道:“说的再好听,也不如干出实绩来,他的确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不过......”符卜斟酌着字句说道:“这苏大人外表看起来儒雅文静,似是个一等的风流人物。却不想竟有如此之霹雳手段,治的众多皇族子弟咬牙切齿,生死不能。”

    “你言外似还有他意?”赵措想了想道。

    符卜道:“这个苏大人端的是个人材,如果官家要栽培他的话,那么他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不过——”

    “不过什么?”赵措的眉毛挑了挑。

    符卜恭声答道:“不过老仆一生阅人无数,绝不会看错。这苏大人是一好名剑,外表华丽端美,内中却是可以杀人的寒锋。剑有双刃,现在官家既然已经把它给拔了出来,便需要小心驾驭,如果一个掌握不住,恐伤其主。”

    赵措颔首道:“所以,朕才要将他先在书房中晾上一阵子,不急着召见。以免得他借功自喜,生出骄意。”

    “这两个时辰下来,朕相信他的心情已经由兴奋变成了忐忑不安,会去揣测朕为什么不见他?对他是喜是怒,是赏是罚?甚至,可能会去想朕会不会在收了钱后卸磨杀驴,用他的脑袋去安抚伤痛的宗室们。”

    赵措得意的道:“他想的越多,越杂,就会越是对朕畏惧,朕用起他来,才也会越是放心。”

    “官家英明。”符卜道。

    赵措拍了拍菊花圃的篱笆说道:“先帝也曾很喜欢在这御花苑中赏花。可惜他当上皇帝后大半的时光都只是缩在这御花苑中,却不敢去朝堂上面对众臣。其实我的父皇并不算是个坏人,他只是太软弱了,所以才一直为皇后和权臣所欺,甚至最后不得不将国家的统治权力让了出去只保得了个皇帝的虚假名头,但朕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先帝从来不明白,真要驾驭好诸臣,帝王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即可——”赵措一字一顿的说道:“天——威——不——可——测!”

    符卜望着自己这位从小看护长大的主人,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两年多点的登基时光,就已经对于帝王心术如此的熟捻了。

    有些能力,或许是天赋的。符卜骄傲的看着赵措,但心中也小有遗憾的想到:如果自己这位主人性情中不是太好杀的话,恐怕将来在青史上留下一个“雄主”的称号必也不太难的。

    看着符卜欣慰又复杂的眼神,赵措笑了起来:“那好,我们便去见见朕的这位大功臣吧。”

    言罢赵措开始向着书房走去,符卜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那朵曾被采摘下来的金菊,却已经被赵措踩在脚下,再也不曾有人会去注意了。

    ******

    而此时,远在淮南的宋君鸿,当然无法知晓发生在临安城中的波谲云诡,对于历史洪流来说,此时他只是一只小蜉蝣,拼命的挣扎,只是为了一份最简单的生存——自己和家人们能在这多变的世道中好好生存的机会。

    在鲁如惠的亲自过问下,宋君鸿的案情终于很快水落石出,冤情也得到了洗涮,得以出狱、并官复原职。

    不过,因为在狱中受刑过度,宋君鸿还一时不能回到黄成军中处理军务,便告了病假,在家中休养。

    李通等人的劫法场行为,本是触犯国法的严重事件,不过鲁如惠知道这批将领都是难得的青、中年军中俊杰,终于起了怜才之心,将他们的行为掩饰为是受自己所命,为了防止冤案发到的不得已备用手段,将事情全部自己揽了过来,李通等人终于惊险过关,免于刑罚。

    对此,无论是宋君鸿,还是李通、李三狗、孙狗子等人,都不得不说是大感侥幸。

    宋君鸿前脚刚从经略使司的大狱里出来,那狱吏后脚就跟到了。他把曾从菊子娘处要挟得来的钱财一文不少的奉还给了宋君鸿,这又一次让宋君鸿感叹于人情冷暖。当自己被削职下狱时,连自己的家人都要受一个小小的狱吏的欺压,可一旦自己重履官任,立即就有人如哈巴狗一样的来逢迎。宋君鸿恨其对于菊子娘落井下石般的讹诈,尽管狱吏一再的告饶,但宋君鸿还是跟鲁如惠禀明了此事,将这狱吏发配边疆筑城防去了。而宋君鸿拿回了钱财后,便立即让菊子娘去把典卖掉的临安大宅和潞县旧宅、田地都又赎买了回来。

    所有的一切,似终于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起来。

    这一天,恰又是一个休沐日,李通就领着李三儿、孙狗子、张盛业、刘长火、鲁汉等人来到了宋君鸿的宅中,探望他的伤情。

    菊子娘恰巧领着石榴和华胜顿上街去采购了,尚未归来。看春妮儿一个人跑东跑西的端茶倒水,丁蓉就赶紧也上前去帮忙。

    对于丁蓉,现在的黄成军诸将无一不尊敬有加。在宋君鸿蒙冤下狱之时,丁蓉千里快马上临安京求援的壮举,获得了诸将的一致崇敬。何况,丁蓉尽管在宋家只是一个寄居客人身份,但其对于宋君鸿的一片痴心诸将在来的多了以后都早已心知肚明,老夫人对于丁蓉的喜爱诸将也都看在了眼里,所以诸将对于丁蓉此时已经有了一份面对宋家女主人的心情。如常期往来宋君鸿家早已经和丁蓉等人混的熟悉的孙狗子几个,甚至已经开着玩笑的开始叫丁蓉“宋夫人”,只这一声称呼,倒把这个处事稳定、性情坚毅的姑娘羞了个大红脸。

    当然,当着宋君鸿的面,孙狗子等人是不敢如此胡闹的。所以丁蓉在倒完了茶汤后,也总算能红着脸继续侍立在宋君鸿的身旁。

    只要宋君鸿身上的伤有一处还没有好利索,她就总不会放心。

    李通等人先是向丁蓉递上了给宋君鸿调理身体的一些补品。宋君鸿瞅着那些人参、鹿茸之类的皱了皱眉头,自从他出狱后,鲁如惠、王矢、种依尚等人都来看望过他,给他送来了大量的药物和补品,就连地方上的一些知州、知县及六房各科官员,也都无不提着大量的补品和礼物登门探望。别的不说,光家里收到的人参就已经装满了好几篮子了。

    鲁如惠刑场救人的事不消多久就在整个淮南东路传开了,对于政治嗅觉敏锐的官场中人来说,宣抚使大人对于这名厢军指挥使的厚爱自然能揣摩出来几分,于是无不怀着一份结纳之心提着厚厚的礼物而来,连宋家那破旧的门槛都差点让人给踩平了。宋君鸿已经当了大半年的指挥使却向来少人关注,如今却突然家中变得门庭若市,这让宋君鸿很不适应。他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一批批“热心”的同僚们,不胜烦扰,后来干脆以“养伤”为名,拒不再见客。说实话,如今也只有像李通等诸将这样的老兄弟们才能顺利的见到宋君鸿了。

    宋君鸿指着那些补品说道:“你们的好意我都知道。但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套,如有俸禄银子多了花不完,就存下来给家中的婆娘娃娃们寄回去。来看我,人到了就行。只要有这份心,我就高兴了,再有谁敢这样大包小包的拎这些个来,我就一年不让他登我这家门。”

    诸将们一起嘻嘻笑了几句。

    接下来,李通向宋君鸿禀报了近期军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宋君鸿在家养伤其间,就让李通暂时代自己管理了黄成军的军务。

    李通也的确不负众望,军中诸事打量的井井有条,且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把诸事都整理好来向宋君鸿做次汇报。

    宋君鸿安静的听完了李通的汇报好,点了点头,说道:“我不在时,军中的操练一定不能落下。前几天鲁宣相来看望我时,曾对咱们前期的剿匪作战大加肯定,并透露很快就将在整个淮南东路范围内展开全境剿匪大作战。”

    诸将听后,精神无不一振,对于一名真正的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上阵更提精气神儿的了。

    但刘长火还是犹豫了一下,问道:“别的州县的剿匪,能允许我们黄成军参战吗?”

    经过前期的几次剿匪作战,扬州地界上的匪患基本已经被他们给肃清了。而别的州县自是有当地的驻军来负责清剿。黄成军连在扬州境内动兵都要先报请扬州军衙批准,何况还想插手别的州县的战事呢?

第一百零六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十四)

    宋君鸿说道:“各地的军备力量不一,宋金大战过后,很多地方的军队都只能重建,不少至今仍然严重缺员,所以剿匪时仍然存在需要另的州县施以援手的情况。这对于我们来说恰巧是个机会,只要我的伤势再好一,我就立即去向鲁宣相请战。”

    他已经决定了,到时哪怕是死磨硬赖,也要请求鲁如惠答应给黄成军这个机会。

    何况,鲁如惠能把这个消息提前给自己透露出来,未尝没有激励自己早日康复,好提刀参战之意。

    总之,宋君鸿已经决定要牢牢的把握住这个契机,让黄成军在战斗中逐步成熟、逐步壮大。

    光是扫人买马补充兵源是没有用的,只有以战养战出来的军队,才有可能成长为真正的强军。

    孙狗子抱着茶汤吸溜了一口,眼珠子转了几转,问道:“头儿,对于高云、高星两父子的处分,鲁老宣相提过没有?”

    “说了。”宋君鸿点了点头:“高星的勋职系误报所提升,罚回原勋阶,负责帮其报功的官员已经被调离淮南东路。而高云亦有督察不清之责,故罚俸半年。”

    “什么?”孙狗子瞪大了眼睛,跳了起来:“只是回复原职和罚俸半年?高家难道还会缺这点钱吗?”

    其他诸将听到眼中也都流露出忿忿不平之色。很明显,这份处罚对于高云父子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嘛!

    “难道.......鲁老宣相也对他高家的皇亲国戚身份有所畏惧?”耿直的张盛业嘟囔道。

    “放肆!”宋君鸿脸上一寒,斥道:“鲁宣相的心迹,也是你可以随意猜度、评议的吗?”

    诸将都知道宋君鸿对于鲁如惠的感情,立即就都噤口不再言语了。

    宋君鸿也在心中忆起了鲁如惠对自己叙述高云父子的惩罚时所说的话:“子烨,世事如棋、朝局上更是步步杀伐。你现在已是一军之帅了,再不能任意而为,看事情要跳出局外。现在对高家不能严惩,因为大树不倒、撼一枝一页又有何用?徒惹风声耳。我知道你可能心中感到不平,但相信山长的,不消上几年,如果高家还是在这条路上走到底的话,届时自有天惩。”

    对于鲁如惠的这番话,宋君鸿听的似懂非懂。他相信自己敬爱的鲁山长不是畏强谀势之人,或许,自己真的如山长所言,因为没有能“跳出局外”罢了。但这大局究竟如何,鲁如惠却并不能对宋君鸿明言。

    在临安养治折断的腿骨其间,也是鲁如惠与赵措这位新皇帝接触机会最多、了解最深的一段时光。他不光是每日接受着赵措对于国政的垂询问计,也在默默的观察着赵措,从与赵措每日交流的三个多月里,尽管赵措已经言谈有所注意,但三十岁的赵措在已经活了七十多个年头、身历徽宗、钦宗、、高宗、孝宗、宁宗和赵措六朝的鲁如惠面前,还是稚嫩了点。大智大慧如鲁如惠者,能够很肯定的揣摩出了现在赵措对于高家的保全之意,但也敏锐的感觉到了赵措对于高家越来越失去了耐性和喜爱。他现在,只是为了天家颜面和朝局的稳定而暂时保全高家罢了,并非是对于高家一味的纵容。

    只是这点,涉及天家秘闻,世故老道的鲁如惠当然不能说于宋君鸿听。他只希望宋君鸿在今后的人生历练中能慢慢自己想透这一点。

    所以,他只能语重心长地对宋君鸿说道:“这次的事,也算是对你的一个教训,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思考一下。”

    宋君鸿一愣。鲁如惠又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山长同样是读圣贤书出身的,我并非是让你弃绝圣贤正道,但为什么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为将之人,又该如何去体悟‘上将伐谋’和‘兵势无常’这八个字?”

    鲁如惠走了,宋君鸿却陷入了沉思。宋君鸿并非是痴愚之人,他试着联想了一些,但越想就越压抑,他感觉背后有些莫明的东西,如一座黑暗的铁山,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只是,这些个隐晦的事情,鲁如惠尚不能尽说与宋君鸿,那么懵懂的宋君鸿就更不敢随意的对面前诸将提及了。

    看到诸将有点沉闷了起来,宋君鸿笑言:“有个好消息,倒是可以告诉你们。”

    李通亦笑着问:“将军有什么好消息?”

    宋君鸿道:“我和王矢将军为你们前期几场剿匪作战重新请功的文函鲁老宣相已经批复了,在座的你们几位几乎个个都获得了提勋的机会。”

    “真的?”在场诸将眼中都亮了起来。

    宋君鸿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加勋封功的公文应该这两三日之内就会下来的。”

    出来当兵的人,是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与生死间挣着功名,没有人会介意积功升官的。

    何况这本就是他们应得的,尤其是在经历了高星冒领战功的风泼之后,黄成军诸将现在得到的不仅是一次加功升迁的机会,更是一份晚到的分平。

    “但不知对于头儿您,是什么奖赏?”孙狗子笑嘻嘻的问。

    “鲁宣相还没提到。”宋君鸿老实的回答。

    诸将脸上顿时露出一片失望和不解之色。

    宋君鸿只好连忙道:“鲁老宣相另有安排,大家先不用替我多想。”

    安抚了诸将,但宋君鸿自己的心中也有些奇怪,之前的三场剿匪作战,可都是自己一手策划、并亲自领军作战打下来的。既然自己的部下都获得了封赏,那么自己理所当然的也应该有所奖励才对。何况自己刚还吃了一场冤狱,落下一身的刑伤,就算是为了安抚自己,也应该随便给自己提一级官阶或给个百八十贯钱的吧?可是鲁如惠却对自己讳莫如深。

    不过宋君鸿也完全没有办法。自己和鲁如惠的关系再深,也不能腆着脸对鲁如惠说:“我的好山长,你倒底打击算给我点什么好处啊?”这也太没羞没臊了。

    算了,等着吧。反正自己现在也正在养伤期间,什么也做不了。

    诸将就只好随意的安慰了宋君鸿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李通、李三狗、孙狗子等人刚走了两三步,宋君鸿突然大声的喊道:“都先等等!”

    李通、李三狗、孙狗子等人诧异的回过身来,望向宋君鸿。

    李通身姿一挺,行了个军礼,说道:“将军还有什么需要跟职下们交待的,请示下。”

    宋君鸿回了个军礼,面对着自己这些个部下,脸却少有的红了一些,轻声的说:“我还没有谢谢你们。”

    “我们带来的这些个补品,也不是什么稀世的东西。也花不了太多钱,大人忒的客气了。”以为宋君鸿是在对他们拎着上门的礼物致谢,李通赶紧说道,诸将也笑了起来。

    “不是的,我不是指这个。”宋君鸿嗫嚅着道:“关于你们劫法场去救我的事。当时我一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责骂了你们一顿,还罚你们每人自领军鞭十下、抄军规三十遍,可我却还从来没有谢过你们。”

    一向在死生面前都没有眨过眼睛的宋君鸿,此时却是有了一丝赧然。而诸将同样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

    诸将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李通站了出来,说道:“说句昝越点的话,我们和大人您不是好兄弟吗?”

    宋君鸿大声的道:“当然是。”

    李通说道:“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好兄弟呢?我们几个都是吃军粮的粗汉,不会文人那些拐弯的话,对于我们来说,很简单。大人您作战时肯定会立在我们的最前方,而我们也一定会追随您,冲阵克敌,陪您死战。而如果有谁想要伤害您的话,我们也一定不会答应,即便对方是高官权贵,也要问过我们手中的刀再说,哪怕是陪您战死!”

    宋君鸿站起身来,缓缓的施了一个揖礼——他行的居然不是军礼,而是深深的揖拜礼,显然并不仅是以军阶上下级论处,口中轻轻说道:“得兄弟们厚情深谊如此,君鸿幸何如之!”

    诸将一下子脸上似是充满了血,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似是都呆在了当场。

    李通最先反应过来,他并腿扩肩,横臂当胸,重重的击在自己身上的精钢山文字甲页上,再次行了个军礼,大声说道:“职下,拜领将军谢!”

    其实诸将也跟着一起郑重其事的向宋君鸿行了个军礼,大声的跟着说道:“职下等,拜领将军谢!”

    说罢,诸将一起回头,大踏步的一起走了出去。

    而此时,宋君鸿兀自保留着揖拜的姿式,直到诸将的身影离开了家门,再也不可望时。丁蓉上前扶起他时,却发现宋君鸿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都是一群了不起的好男儿啊。”望着诸将离去的方向,丁蓉轻声说道。

    “是啊。都是一等一的男子汉。”宋君鸿含着泪说。他拍了拍丁蓉扶着自己胳膊的手:“还有你,此生能得丁小姐青睐,君鸿幸甚!”

    丁蓉羞涩的低下了头,只是觉得自己的手在宋君鸿的手心里,微微的发着烫。

第一百零七节 只应离合是悲欢(一)

    十一月一日,这是刚刚过了休沐日的又一次官家开衙办公的时侯。宣抚使司的门房刚刚把厚重的官衙大门推开时,一身崭新山文甲戎装的宋君鸿就已经侯立在了门外。

    看着兴冲冲来到自己跟前的宋君鸿,鲁如惠打趣道:“怎么一大早就跑出来了?该不会是被人家丁姑娘给看烦了,索性给哄出来的吧?”

    “禀报鲁宣相,我是前来跟您申请回来任职的。”宋君鸿挺着胸、大声的答。

    鲁如惠曾有话,让宋君鸿好好休息,至于什么时侯能再回到任上,则必须要经他点头通过了才行。所以宋君鸿干脆直接自己跑了过来送到跟前让鲁如惠“检查”。

    “都康复了?”鲁如惠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回鲁宣相,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宋君鸿继续高声的回答道。其实他的伤情只恢复了个八成,但再在家中躺下去,他恐怕就要长毛了。

    “把甲胄脱了,让我看看伤口。”鲁如惠说道。

    宋君鸿无奈,只好脱下了山文战甲,并且极不情愿的敞开了上衣,把胸膛裸露了出来。

    “嗯,伤疤还需要再这几天才能消去啊。”鲁如惠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看了一眼就很肯定的说道:“我不是说让你完全恢复了才能再回到任上吗?”

    宋君鸿急了起来:“这不是都已经结疤了吗?接下来的恢复已经不打紧了,没必要再天天呆在家里躺着。”

    看鲁如惠板着脸不说话,似是正在犹豫。宋君鸿又赶紧进一步的劝说道:“在战场上,负更重的伤我也有过,照样操起刀剑来继续上阵,弟子身板壮,老山长您就放心吧。”

    “不行。”鲁如惠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一定是偷瞒着你娘跑出来的。我要你现在就回去继续再修养上十几天,要不然我就去你娘或你家那位蓉儿丫头那去告发你。”

    听鲁如惠这么说,宋君鸿也发起狠来:“老山长您要是敢到我娘和丁蓉面前告发我,我就也把您当然在书院中曾偷酒喝还哭鼻子的事儿也说出来,传的人尽皆知。”

    “你敢!”鲁如惠恶狠狠的瞪着宋君鸿。

    “弟子也不想的,奈何老山长逼我。”宋君鸿也不服气的回瞪回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了半天,看宋君鸿硬着脖子没有退缩的意思,鲁如惠终于是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就如了你的愿吧。”

    “弟子就知道,老山长一定是会满足弟子的要求的。”宋君鸿高兴的说道。

    “哼,你这个混小子,表面看起来忠厚,实则就是个小无赖。你说我当时怎么没有想到直接拿酒坛子砸死你,好歹灭个口呢?”鲁如惠笑骂了一声。

    “谢老山长当年的不杀之恩。”宋君鸿嬉皮笑脸的说道。

    “哼!”鲁如惠气恼的继续又瞪了宋君鸿一眼:“把衣服重新穿好吧。”

    待到宋君鸿把衣甲重新整束好时,鲁如惠已经从桌案上拿出了两份公文说道:“这个原本是打算半个月后才给你的。现在你既然抢着要回来,那就从现在开始上任吧。”

    宋君鸿接过那两份文书看了一眼,第一份是张盖了兵部大印的提勋令,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兹任宋君鸿为从四品下明威将军衔。

    他又翻开了第二份公文,上面赫然写着一份盖着淮南东路宣抚司大印的公文,上面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内容总而言之,是要开始在淮南东路全境内开展匪患的战事。这件事本来鲁如惠就曾和自己提起过,所以宋君鸿倒也并不怎么惊讶。只是上面赫然写着:成立剿匪节督行营,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王矢为这次剿匪作战的行营总管,而自己,则为行营副总管,给王矢担任副手。行营的一切权力,受宣抚司直接节制。

    宋君鸿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不仅可以参与全境剿匪战事,更将在战事中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

    他感激的望向鲁如惠:“山长,我......”

    鲁如惠冷哼了一声:“怎么样?小王八蛋,你还想着继续威胁本山长吗?”

    宋君鸿羞赧的低下了头。

    但他很快就又抬起了头,疑惑的问道:“这里面怎么没有写明经略使司在这场剿匪战事中的职责?”

    鲁如惠看了宋君鸿一眼,笑的讳莫如深:“的确没写。因为——经略使司这次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它只负责各军继续招募兵员,暂不参与这次战事。”

    宋君鸿惊讶的张大了嘴。剿匪作战虽不如面对金国那么严重,可必竟也是涵盖一路之全境的战事,鲁如惠怎么会居然把经略使司给绕过去了呢?

    “怎么?你还盼着和高云再‘合作’一把吗?”鲁如惠淡淡的说道。

    “当然不会。”宋君鸿赶紧说道。高家的人不来掺合更好,省得给自己添堵。

    “嗯,那就下去准备吧。不该你想的事暂时不用去想,安心把战事一场场给我打利索了就行。”鲁如惠叮嘱道。

    实际上,适当的限制高家的势力,正是离开临安前,赵措对自己的暗示。只不过这一点,鲁如惠同样不便对于宋君鸿明言罢了。他对宋君鸿郑重其事的问道:“无论如何,你和王矢都要在明年六月底前,给我把淮南东路的匪患给我消灭的一干二净,能做到吗?”

    “必不叫山长失望。”宋君鸿信心十足的下了保证。他兴奋的抱着这份公文,如飞般的跑了去找王矢。

    显昭二年末,一场席卷淮南东路全境六州二军三十三县的剿匪大作战,便从此拉开了帷幕。

    在这场战事中,全路各州、各军、各县的文武官员、地方驻军都被同时调动了起来,互相协会,联合行动。

    而考虑到宋金大战后大多数军队还编制不满的实际情况,有四支部队会作为这次剿匪作战中的主力部队,随时驰援各州县中的剿匪战事。它们分别是:淮南东路最强、也是人员编制最多、最满的强勇军、锋锐军,编制已经满员的飞熊军,还有一支,就是黄成军。

    见到这样一支厢军部队居然被派作了这样重要的用处,也有一些军队的统帅表示了置疑。但宋君鸿摆出了一个很能站的住脚的理由:在此之前的剿匪作战中,只有黄成军是全部都参与过了的,且场场全部都是胜仗。换言之,黄成军有丰富的与山匪作战的经验,能教会大家怎么去打赢这些狡猾的山匪。

    对于宋君鸿的这番“假公济私”,鲁如惠和王矢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通过了,别的军队的将领们纵有点不甘心,也不好说什么了。

    何况,这必竟是个力气活儿,没有点铁齿铜牙,还真啃不了这些个硬骨头。很多地方上的禁军不仅是人员极缺,且根本没做什么准备,搞了个手忙脚乱。但黄成军却几个月来一直在为这件事而不断的操练、准备着。于是,几场仗打下来,黄成军打的分外勇猛,且比起一些禁军来说更像模像样,还取得了不少的战果,慢慢地就再也没有人对于黄成军的出现而说三道四了。

    “不错,就是要这样打。”宋君鸿满意的对刚打完一仗回来跟自己报胜利捷报的李通和李三狗道:“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

    因为还担负着和王矢一道要指挥全局的责任,所以宋君鸿虽然仍然兼着黄成军的指挥使,但实际上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待在行营中和王矢讨论军情、定制军策。黄成军虽然被他调东派西的很是打了个痛快,但可惜大多数的时侯,都只能让李通、李三狗等人代自己作阵前统领,只有极少数情况下,他才能获得机会,亲自披挂上阵一两把过过瘾。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经常会受到王矢的责备:你现在是多支军队的临时副帅了,你更应放注精力的应该是战策战略的制定,运筹于帷幄之中,至于千里外的厮杀决胜,自然有的是军中勇士抢着去干,你还是老老实实陪我在大帐中反复的看淮南东全路军事舆图吧。

    即便是在打完某些仗后的空暇时间,王矢也不肯放过宋君鸿:

    什么?不过瘾?哦,对了,我屋中还有几本兵书和阵法图,你让孙狗子给你抱回帐中,再反复的看上几遍吧。

    什么?你已经把这些兵书和阵法图都背下来了?那你对于我大宋各军旅的情况了解多少?来,搬个鼓凳过来,我于你说道说道。

    什么?都了解了。好,那你知道各处领军的将领都有什么履历,什么战绩吗?我已经让人把相关的卷宗都整理好了,已经送到你帐中了,这几天内就都抓紧了逐一的看看去吧。

    什么?卷宗也看完了?我记得你当年好像对军械有点小兴趣啊!我找来了一些军械处的老军匠,经验丰富的紧,来,你们多聊聊,多聊聊。

第一百零八节 只应离合是悲欢(二)

宋君鸿知道这是王矢在故意教导自己,所以他只好憋着一肚子的郁闷,接受王矢填鸭式的教育。这一日,他刚吃了个晚饭回来,就看到孙狗子又抱回来一大堆的“古今战例”的策论。

    “抗议!作业怎么越布置越多?我要减负,我要翘课,我要自由!”宋君鸿气愤的嚷道。

    孙狗子虽然一时不能搞明白嘴中的几个奇怪的词汇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聪明的在宋君鸿发火前,放下策论,就像兔子一样的溜走了。空留下宋君鸿在一个人无可奈何的盯着这一大堆的策论发呆。

    “王将军让我和你说,四天之内看完。到时他要考试的。”孙狗子从门缝里留下这句话后,就又撒腿跑了。

第一百零九节 只应离合是悲欢(三)

    早春四月的寅时,天还只是刚发蒙蒙亮。不时有一阵阵东风吹过,刚刚吐露出一些新叶的树木们禁不住的轻轻摇摆了一下,像是一位不胜春凉的少女,在风中透着一股子乍暖还寒的味道。

    但此时宋君鸿却已经起床有大半个时辰了,他在中衣外只穿着一件短打,脚登布靴,腕上打着利索的皮护具,手里拿着自己的那把阔背镔铁战剑,在院子里舞的虎虎生风。即便现在慢慢挤入了大宋高层军官的行列,很少再需要阵前撕杀了,但是作为一名武将,他还是仍然坚持着不间断的武技练习,包括长拳、剑技、长枪、弓术、骑术等,一样也不会落下,每天一定要练上一通才舒服。有时这一点与其说是一种武将的求生技能要求,不如说是一个人在戎马多年之后开始养成的自然习惯。

    何况,在王矢不同意宋君鸿再亲自上阵之后,这也是宋君鸿目前唯一能发泄心中那股熊熊战意的方法。

    直到瞅着校场上的日咎仪的指针已经快指到了寅时末,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孙狗子才喊了一声:“头儿,几经快到时侯了。”

    宋君鸿恶狠狠的又抱持着战剑做了两个长突刺,这才刹住自己疾进的身形,长吐了一口气,翻腕徐徐收剑送回了鞘里。摇了摇头,叹息道:“总觉得还是不够尽兴。”

    孙狗子笑道:“那下回狗子就陪头儿再早起一会儿。”边笑言着,边已经领着三名侍卫亲兵快步奔了过来,侍卫亲兵们其中一个手中抱着一个叠着几件衣服的托盘,还有一个则提着一个饭匣子。

    “再早起一会儿,怕是我就不用在这校场上练武,只直接搬铺盖来睡好了。”宋君鸿苦笑着说道。因为白天需要和王矢商讨军务,到了傍晚下差后又需要进行“二次学习”,这王矢完全是个填鸭的高手,每次给他布置的作业的任务量都很重,且还不许拖延上交时间,只怕是晚交一天都不成。所以宋君鸿每晚都会忙到凌辰子时以后,即便是寅时起床,他每天能获得的睡眠休息时间也不过区区两时时辰。宋君鸿完全是靠着年轻时身强力壮、精力旺盛才撑住的。

    有时,宋君鸿甚至有种突然回到了前世的高考前那阵时光的恍惚感觉。

    但王矢却并不会怜惜宋君鸿的紧张状态,作业的布置从来也没有间断过。他对于宋君鸿的要求有时还很简洁有效:“必须做完,这是师令,亦是军令。你是武将,若不从令,自有军法伺候。”

    王矢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如果宋君鸿真的遇上了什么大麻烦,王矢一定会伸手相助;但平时对宋君鸿的要求假如宋君鸿做不到的话,他也毫不介意去狠狠的惩罚宋君鸿一顿。

    宋君鸿的侍卫队长孙狗子看在眼里,就曾抱怨说他完全搞不懂王矢到像是一名慈心厚爱的长者,还是一名心狠手辣的活阎王。

    但有一点即便迟钝如孙狗子也会很肯定的,那就是已经成为堂堂四品将军的宋君鸿,绝不愿意被王矢当着众多官兵的面下令扒掉裤头抽鞭子。

    所以,再苦再累,宋君鸿也只能咬牙学;再难再烦,宋君鸿也必须要一样一样的学会!

    早上晨练的时间,宋君鸿已经缩短到了半个时辰,如何还能再去占用本已不多的睡眠时间?

    尽管脑海中在胡思乱想,但孙狗子还是手脚利索帮宋君鸿把浸上汗渍的短打和中衣褪下,从亲兵捧来的托盘里拿出一个干毛巾帮宋君鸿把身上的汗水擦开,然后换上一件新的中衣,再在外面罩上一件武将的戎常袍服。

    这一切,他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显然是已经极为熟练了。

    另一名兵士立即打开了饭匣子,取出几张已经有点微凉了的葱油饼和一壶豆浆,宋君鸿和孙狗子及几名亲兵立即开始抓起这些凉饼,就着凉豆浆,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若非亲眼看见,谁能相信一名堂堂的四品将军用早膳时竟是这样的不顾威仪,简直只如路边招揽活计的工汉,能将就就将就?

    几个急忙忙的吃了几口早饭后,宋君鸿抬头问:“还有多少时间?”

    孙狗子抬眼看了下日咎仪上时针的指向,说道:“要赶快了,现在离卯时只有不到不刻钟的时间了。”

    “走吧。”宋君鸿把手里剩下的半块葱油饼浑沦着塞进嘴里,随手在毛巾上蹭了下手后,就站了起来。孙狗子挥挥手让其中一名亲兵抱着宋君鸿脱下的衣服和饭匣子回去了,然后领着另两名亲兵跟在宋君鸿的身后一起行指军行营的书记房快步走去。

    尽管王矢不让宋君鸿到阵前去亲自撕杀,必须和自己留在行营坐镇。但王矢的剿匪行营却始终在“流动”当中,剿匪的主要战事进展到哪儿,剿匪行营就流动到哪儿。行营的位置,离战场处从来不会超过百里。

    王矢就是这么一名既认真仔细又沉得住气的奇怪家伙。但宋君鸿却从来不敢笑话王矢,因为他心里明白,有时所谓的名将气度,或许就来源于此。

    而即便是作为行营的副总管和王矢的心爱弟子,宋君鸿仍然需要和一名普通士卒一样每天早上按时点卯,好在——将官们点卯的书记房离的不算是太远。

    在好不容易赶过去点完卯后,宋君鸿就在书记房要了碗热茶汤,打算暖暖身子。可热呼呼的茶碗才刚抱到手里,一名王矢的传令亲兵就奔了过来,冲宋君鸿行了个军礼汇报道:“宋将军,王将军让您去一趟指挥大帐。”

    军令如山,当王矢让你去一趟的时候,那意思一定是让你“立即”赶过去。

    宋君鸿只好咧了咧嘴,把热茶汤又放下,整了整衣冠带束,就跟随着传令亲兵走进了指挥大帐之中。

    在大帐里,王矢正目光如炬盘的巡视着那个超大的淮南东路的军事沙盘。听闻到宋君鸿进来的脚步声后,头也不抬,只是招了招手:“子烨,你过来。”

    宋君鸿疾步走到王矢的身前,行了个礼,低声唤道:“恩师。”

    当没有外人在场时,他更愿意将王矢当作师长,而不是上官。

    这时,王矢才抬起了头,笑道:“又是跑着来的吧?”

    宋君鸿赧然的点了点头,又说道:“恩师,昨晚的作业,我已经让孙狗子送到您的寝帐中去了,请您稍后批阅。”

    王矢轻声说了一句:“那个先不急。”

    先不急?宋君鸿愣了一下。王矢在武将的学业方面对自己向来要求严格,作业哪怕是晚交了一个时辰,都会严厉的批上半天,今天怎么突然变得不急了。

    王矢却并不理会宋君鸿的小疑惑,只是继续问道:“咱们开始剿匪作战,已经多长时间了?”

    宋君鸿答道:“自去年岁末前在青石刚打响第一仗,至今已转战二十一县,历时四个月零十一天了。”

    王矢点点头:“不错,这四个多月以来,我们戎马倥偬,不敢有丝毫懈怠,终于把咱们淮南境内的各路匪患清剿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境内的诸匪势仍苟延残喘者,不过只剩下两股了。”

    宋君鸿明白他说的便是臭名昭著的“摸着天”和“张人屠”。这亦是淮南境内最强大的三股匪势之二,而另一股杜金钢被自己于大半年前侥幸亲手剿灭了。

    但余下的这两股,却一直顽强的存在着。甚至是在淮南东路开始大举的全境剿匪时,它们依然如猛虎踞山,实力不但没有减损,反而都有所增加。

    据剿匪行营得到的线报,在鲁如惠公布剿匪政策后不久,这两大匪势就都开始了修筑墙寨,广积粮草,作好了与官军长期抗战的准备,而很多在前期剿匪作战中被揣掉老窝的残匪,也都纷纷投靠了这两股匪势。

    也因此,谨慎的行营才把这两块大骨头放在最后来啃。

    一念及此,宋君鸿眼中一亮,对王矢问道:“几经决定要对他们俩动手了吗?”

    王矢点了点头。

    宋君鸿眼中掠过一丝兴奋的神色,对于淮南剿匪作战来说,这便几乎是相当于最后的决战了。

    打下这两股匪患,基本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即便偶尔还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地方州县上也完全能够应付,再也不需要官军这样大动干戈的清剿了。

    宋君鸿问道:“恩师打算先打哪一个?”

    王矢问:“你认为呢?”

    宋君鸿答:“‘张屠夫’吧。”他用手在沙盘上一指:“在我们的军事部署上几支精锐军队离‘张屠夫’最近,可自三方合围,胜算极大。且打下了‘张屠夫’,昌阳官道和凌济官道就都通畅了,我们淮南这两年来因为绕行这两个官道而造成的经济损失数以万贯计。”

    满以为自己考虑的理由很充足,可王矢微微摇了摇头。

    “难道。。。。。。恩师是想先打‘摸着天’?”宋君鸿疑惑的问道。

    王矢又摇了摇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倒底是要先攻打哪里呢?

    宋君鸿疑惑的望着王矢,见其目光在沙盘上“张屠夫”和“摸着天”两处不断的往返巡视,心中似在盘算着什么,不禁诧异道:“恩师莫不是想双管齐下,对这两家同时都动手?”

    王矢这才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宋君鸿,笑了一下。

    这一笑,宋君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宋君鸿仍然疑惑的对王矢问道:“恩师曾教导过弟子,军法之道虽是死生相拼,但却在巧不在蛮。十则围之,倍则攻之,到了必须要硬攻之时,就离蛮劲儿不远了。咱们是朝庭的官兵,虽说在兵力上占有优势,同时对两家动手也匆忙间勉强布置的起来。但这样一来,我们就势必需要分兵。就算最后能获胜,伤亡却亦必加大。我们反正有时间,何不徐徐图谋、逐个击破之?”

第一百一十节 只应离合是悲欢(四)

    王矢叹了口气,道:“子烨,你说的话虽然不错,但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宋君鸿愣了一下,问道:“恩师此话怎讲?”

    王矢道:“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在全境展开如此大规模的剿匪大作战?”

    “当然是为了保境安民哪。”宋君鸿毫不思索的回答。武者如剑,外驱敌寇,内安州县,这也是朝廷每年花费亿万官努藤养军队的原因。

    王矢笑道:“是这道理,但清剿贼寇本来是地方官府的责任,力有不逮时才可申请我们军方联合开展行动。大多数的山贼都只是乌合之众,趁着宋金大战的余波未平才能浑水摸鱼沾点便宜,只要我们假以时日地方州府恢复过元气来,自可对大多数山贼剿灭之。何以鲁宣相令我们主动出击的命令却如此之匆忙?”

    “还请恩师赐教。”宋君鸿乖巧的说道。

    “这里面有两重原因。”王矢答道:“其一,山匪虽然只是一时之患,但毕竟对境内的战后重建和经济恢复骚扰极大。我淮南东路本是天下经济繁荣之处,在太平年景里,每年所产出缴纳的税赋可占大宋税赋的一成半之多。而战后重建,诸般样样都需金钱投入,除了朝廷的贴补拨划外,我淮南也必须自立才行。”

    说到这里,王矢突然笑着对宋君鸿道:“哦,对了,你的那名亲戚苏雨农最近在巡查盐务,收回财税数百万贯之多,算是帮了朝廷大忙哩,恐怕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这事宋君鸿也风闻了一点,只是对详情却不甚了解。不过既然是对苏雨农有好处的消息,他听到还总是高兴的。

    所以他咧嘴笑了笑,并不多絮言,因为他知道王矢要说的重点绝不是这个。

    果然,王矢接着又绕回了主题:“朝廷虽然终于加大了对我们淮南的财力资助,但仍是有所不够。且,还有第二层原因——”说到这里,王矢停顿了一下。

    第一层原因宋君鸿很容易理解,所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为了官府治政的需要,莫说兴师动众的剿匪,就算是全军外出打劫也不无可能。三国时的曹孟德不就为了军费而发动军队盗墓吗?当然,孔孟之道深入身心的鲁如慧是绝不会下令让宋君鸿去翻人坟茔的。

    可第二层原因又是什么?宋君鸿疑惑的望着王矢。

    王矢朝自己的官案方向孥了孥嘴:“上面有一封宣抚使司转发过来的文案,你去瞅瞅吧。”

    宋君鸿依言过去拿起那封文案,只见上面押着朱红的“机密”字样,宋君鸿瞅了一眼王矢,伸手从案袋中抽出了其中的文件。才轻看了一眼,就禁不住的“咦”了一声。只见里面第一张赫然是一封国书。

    宋君鸿细读之,才发现居然是金国递交宋国的国书。里面在用严厉的措辞质问既然宋金已经签订合约之盟,就应该与邻和睦,但大宋近期在两国边境的淮南的一些州县频频用兵,意欲何为?希望大宋做出解释。

    宋君鸿愤愤的哼了一声:“我大宋在自家境内进行剿匪,何须跟他金国解释?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是借故寻衅罢了。”王矢冷笑着答道。

    “那上面什么意思?”宋君鸿又问,有时皇帝和两府的宰枢们的意见在这种事情的处理上影响极大。

    王矢答:“官家是个高傲的人,当然不会向先帝时那样轻易再向金国低头。只是现在国运维艰,管家也不希望轻易惹起两国纷争,令国家重建之事功亏一篑。所以官家最后令两府一边给金国回了一封简单的国书,一边将这国书秘发给鲁宣相,命人捎口信告诉鲁宣相咱们在淮南的剿匪之战,必须尽快结束。”

    宋君鸿叹了口气:“弟子终于明白了。”

    王矢正是受到了这种来自庙堂最顶端传来的压力,这才不得不更改向来稳健的用户策略,在急切之间同时向两家最大的敌人目标同时动手,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争取将两家匪患同时消灭,毕其功于一役!

    宋君鸿暗叹了一口气,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多时只能是一句空话,将士出征在外时,往往需要面对两把刀的威胁,一把来自战场上的敌人,一把则是君王悬在自己头顶上的。好在这次皇帝赵措只是催尽快完成战役,而不是立即停战。尚能让王矢来最后打上这一把,而面对的也只是山匪之流,王矢也才敢采取这么大胆的用兵策略。

    王矢招了招手说道:“看明白了就过来,咱们再一起合议一下对于两处分兵攻打之策。”

    宋君鸿走回了王矢的跟前。

    王矢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想让黄成军、强勇军全军和锋锐军的左、中两厢同时出阵,攻打‘张人屠’。”

    “那‘摸着天’那里呢?难道只让锋锐军右厢一个厢过去?”宋君鸿惊讶地问,王矢这种编排,委实有点厚此薄彼了。

    “让锋锐军右厢一个厢也有近五千人马。”王矢答.

    可宋君鸿仍然摇了摇头:“不能算的这么满,前阵子几次作战的兵员损耗还没有来的及进行补充,受伤的兵员也不能立即投入战斗,这样算来,锋锐军右厢只余三千六、七百人而已。”

    王矢道:“无妨,我也再让附近的两支禁军都抽调一部分人马前去支援,再加上地方州县的人,全计起来也仍会有七、八人左右。对付一支山贼,也该是够了的。”

    然后王矢又苦笑了一声:“当然,我也知道如此排兵算不得什么上策,但无奈‘摸着天’的匪巢离宋金边境太近,如果我把过多的精锐禁军派过去,金国想不多作猜测都难了。怕一旦金国借机闹事,同样陈大军于边境,引发两国恐慌,朝庭的申责必然就会降下来,恐于鲁宣相不利啊。”

    王矢一样是从岳麓书院下来的人,对于鲁如惠这位“老山长”,自然是爱戴有加,不愿给其惹来麻烦。

    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八千强弱混编的部队,的确已经算是王矢在目下状态中方便派遣过去的极致了。

    宋君鸿终于也明白了精干如王矢此刻也有投鼠忌器的无奈之情了。他只能颔首附和道:“如此,便听从恩师的安排。我会嘱咐攻打‘张人屠’的几支军队从速展开和结束战斗。‘摸着天’那里,能打则打,实在是有问题的话,咱们也只得顶着风险再调派援军了。”

    王矢说道:“我也是作此想。不过,如无意外,这种按排同时打下‘张人屠’和‘摸着天’,却也足够了。”

    师徒二人又合计了一下战局细节,便下达了预备作战的命令了。

    到了傍晚时,相关各军重要将领便快马来到了行营处领取将令了。作为宋君鸿不在时的代理指挥的李通从指挥大帐中出来后,又和种依尚一道来到了宋君鸿的军帐中进行了一些私聊。

    孙狗子命人给端上来热乎乎的茶汤,宋君鸿笑着询问了一些前期战斗的细节。其实这些在军报中都已经阅览过,所以这时和两人问的,主要还是一些发生在战斗中的趣言,和如李三狗、张盛业、刘长火一类亲信将领们的近况。

    按李通等人的回复情况来看,剿匪作战,必竟和与金兵对阵不同,难度上要降低很多,打起来并不太费劲。而又接连有很多类似的仗可以打,所以李三狗等人都战意高昂,越打越高兴。

    听到这些,宋君鸿也高兴。必竟他一力促成黄城军参与这些战斗的主要用意还是练兵,而不是把部队拼光。这种频繁多样化的小规模的战斗是最易锻炼出一支敢打敢拼的强军来的,对于士兵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战斗信心的培养都极有帮助。

    所以,宋君鸿的心情也极佳,对种依尚和李通说道:“这阵子以来,你们也都攒下了不少的战功吧?”

    种依尚和李通都兴奋的点了点头。反正斩金兵的人头是战功,斩匪的首级也算是战国,在计功方面差别不算是太大,而领兵为将的人,没有人不喜欢战功的。

    宋君鸿简单回忆了下这阵子各军汇集过来的军报,笑道:“等再打完了这一仗,述起功来,几位兄弟们应该都至少能升勋一阶,有的可能还会升上两阶也没准呢。”

    这话说的种依尚和李通都是喜笑颜开。

    宋君鸿又问道:“军中受伤的弟兄们恢复的怎么样了?”

    剿匪必竟同样是拿刀子和人拼命的差事,就算是不像打金兵那样吃力,但多少总还是会有些伤亡的。对此,惜兵如命的宋君鸿虽然是希望越少越好,却也是无可奈何。

    种依尚和李通对视了一眼,答道:“我们两军的伤亡数字都不算大,将军可以不用过于担心。只是这多月来我们连轴转的各地剿匪,兵士们得不到休整,疲劳感却着实是存在些的。”

    宋君鸿点点头:“仅以四个半月的时间,我们就在淮南东路全境内展开大剿匪,且场场胜利,仗仗精彩,将士们的确是辛苦了。好在此时各地的匪患大多都已铲除,待再打完‘摸着天’、‘张人屠’这两仗,将士们就可以收兵回营,好好休养下了。也因此,这最后的两仗,一定要打的胜利、打的漂亮,为兄弟们这场剿匪大战叙个好结尾。”

    种依尚和李通一起“刷”的站了起来,击着胸甲行了个军礼:“末将等一定谨遵将令!”

    “好!”宋君鸿亦站起来说道:“君鸿就在这帅帐之中坐等二位兄弟再建功勋的好消息了。”

    待两人又喝了几碗茶汤后,眼见的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宋君鸿惋惜着说道:“若是换作平常时,二位兄长来我处,一定要置饭菜秉烛夜谈上一番才开心的。但此时战事要紧,我就不留客了,请二位兄长连夜赶回各自军中,早做预备,争取一役决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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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万里介绍:
在琐碎的生活中,你是一只蝼蚁还是雄鹰?在历史的洪流中,你是随波逐流还是坚如铁石?当你有机会重新审视过往时光中的一切,那倒映到你眼中的渺小身影可曾有过哪怕一两分让你微笑的改变?这是我第一次写网络小书,我知道网络小说的流行活力是YY,但我想尽量…回头万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头万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头万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