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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玉     回头万里txt下载     回头万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节 人求上进先读书(一)

    四寸、三寸、两寸,小石头骑坐在一支横出来的杯口粗的树枝上,努力的使劲把手探向前面去抓取那支卡在枝桠上的鸡毛毽子。小说ap.整理这已经是他身子能够最靠前的极限了,每动一下,树枝都像是会承受不了负重般的上下慢慢晃动着,像是随时都会折断似的。

    他突然有种错觉,在某个时间的山顶上,也曾有一男一女这么费力的去够取一只也兰花,然后两个人一起滚落下了山渊。呸!我在想什么啊!他用力甩了下脑袋,把那个迷惘的思绪甩出脑外,深吸了一口汽,让全身的精神都集在一起,身体使劲前倾,几乎都是贴在了树枝上了似的把身体尽量伸展到最长,咬着牙一点一点的探手往前蹭去。

    树下的一帮丫头们也是屏声息气、紧张地看着他。那个瓜子脸的领头女孩子还悄悄地问郑杏儿:“唉,你说他不会掉下来吧?”

    掉下来?那爹妈一定会揍死她的。郑杏儿两只小手互相攥得紧紧的压在胸前,两只眼睛死命的盯着小石头的每一个动作,心里不禁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让这小表弟爬这树了。

    “拿到了!”小石头猛的直起来来,扬起手上的毽子回身呼喊着。仿佛他摘取的不是一个鸡毛毽子,而是君王皇冠上最明亮的宝石一样珍贵和英勇。而同时,树下的女生们也暴出一阵激烈的鼓掌和欢呼,欢呼雀跃,仿佛小石头也的确像个摘取桂冠的英雄似的。

    “大胆!学塾安静之地,何人敢在外面大声喧哗!?”一个严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立时压住了外面一片的欢呼声浪,威严的声势让墙外的女孩子声音一窒,纷纷吐了个舌头,转身各自逃散而去。

    “唉!~等等我,这帮没义气的丫头片子,我还没下去哪!”小石头望着包括杏儿在内一哄而散的女孩子,失望的喊了一句。他现在并不是不想也跑掉,而是刚才摘毽子时爬得太靠前了,只能一点点小心的往后挪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再穿越一回。

    “还说!”那个严厉的声音喝断了小石头的喊话后,又咐吩了一句。“你们几个,去搬个梯子来,让他下来,别摔着。”

    在墙头架起一个接触到树枝的梯子后,小石头终于胆战心惊的顺着梯子出溜了下来。下来后,你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严厉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清癯的老者站在他的跟前,一身长衫干净,胡须灰白,背着双手注视着他,还没等他道谢便开口责问:“你是谁家孩子,为什么爬这么高?宗族书塾重点,为什么大声喧哗!?”。

    “对不起,我到树上去摘个毽子,并非有意捣乱。”小石头只好讷讷的解释道,心想怪不得那帮小丫头宁肯大老远跑回家去拿什么竹竿也不肯绕进院子寻人帮忙。

    “一个小小子却去玩踢毽子,羞也不羞!”这时老者身后一个戏谑的声音接过话来,引院中一片男孩子的哄堂大笑。

    “我不是玩踢毽子,我只是帮你”小石头急忙的分辩着,抬眼却看到那个说话的人从老者背后走出来,一下子怔住了。

    那个圆脸的孩子也是一怔,抬手指着小石头,两个人同时惊讶的大喊:“原来是你!?”

    “嗯,郑经,你们认识?”老者转头问道。

    “我才不认识这种穷小子呢。只是今天就是他在城里拦着我们的路不让走,这才回来晚了。”那个叫郑经的孩子一转身却告起状来。

    “胡说,刚才不是已经都招认你们是偷偷跑出去看社戏才回来晚了吗?郑雨农都已经认错了,你以为逃的掉吗?若是还敢再别乱攀赖别人,今天的处罚就翻一倍。”老者却是冷冷一笑,似是对这个叫郑经的孩子一贯行经极是清楚似的。

    “那他在宗祠书堂窗外大声喧哗,影响大家读书,也是该罚!”郑经依然辩道,一幅不让小石头吃点亏绝不罢休的样子。

    小石头知道他是在报复刚才在路上的事情,心道这孩子真是睚疵必报,又哪里“正经”过了?但自己的确是在人家读书的地方大声喧哗,也有些理亏,本拟再进一步认个错。可又一想这个老人如此严历,如果自己认错还指不定要受什么处罚呢,再说郑小六两口子还有宋大柱一会儿还等自己回去吃饭呢。

    只好一咬牙,再进前一步躬身又道了个谦,“不知道这里是这么庄重的地方,并不是有意吵闹喧哗的,还请老伯见谅则个!”说罢转身就想跑走。却不想那个叫郑经的像猴子一样精,早已经先一步堵住门口,笑道:“想跑?门儿都没有。书堂就是个安静的所在,容不得一点吵杂,现在我们都读不进去书了,你说怎么办吧?”

    小石头一想这人还真是难缠,不禁暗暗有些后悔街上和他冲撞的事了。但他也不是怕事的人,冷笑一声:“容不得一点吵杂?那你进庙当和尚读经好了,还读什么书啊?”说罢冲老者再次问道:“老伯,我听人说真正的读书人,应该关心万物、兼济天下。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要是连窗外一点嘈杂都经受不住,又怎么读得进书、读得懂书?不知对不?”

    听得此言,老者惊异的看着小石头,沉吟了一下,并不答话,而是轻轻的开始重复小石头刚才的两句话:“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有理,有理,孩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几句话?”

    “这是顾宪成主持东林书院时写的对联。”小石头现编人名已经来不及,只好实话回复。

    “顾宪成?何许人也?东林书院又在何方?能写出如此对联的人,当非等闲胸怀,其主持下的书院必也应该名噪一时,因何我从未听说过?”老者一时更加惊惧。

    你听说过就怪了,这人还有这书院还有三四百年才出现呢,小石头心里暗道。

    这时耳边又传来一阵嘈杂,只见郑小六夫妇、宋大柱和杏儿一直出现在门口,明白是杏儿回家报的信。

    郑小六快步上前,一揖到地,“十八叔有礼了,您老最近身体可好?”

    老者倒也认识小六,转身问道:“这孩子你认识?”

    “对,是我的一个侄儿,小孩子不懂事儿,做错了什么您别介意,多担待一下。”

    “唔~”老者点了下头,仍旧没有说话。反而在慢慢踱起步来。小石头惊讶的现他走路一高一低,竟有点瘸腿。一转身间,负在身手的双手,紧握着一本书卷,仿佛像是握着一柄斧钺一样有力。

第十六节 人求上进先读书(二)

    “爹,我也能去读书吗”

    看着那本书,小石头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仰脸对着宋大柱脱口问道。:ap;文字版

    宋大柱还没答话,那个郑经已经先一步笑了起来,“你个穷小子也想读书,也不洒泡尿照照,你配吗!?”周围的孩子也一起嗷嗷的起哄笑着。

    这个年代,读书是极少数人才能享受的奢侈事。虽说朝庭为了教化民众建有乡学、县学,像郑家这样的富户大族还有自己的宗族书堂,但对于宋大柱这样的山林野人,读书仍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恼羞的一把拉起石头,朝屁股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地抽了一巴掌:“好好的什么臆症,为什么突然想起读书来了。”这还是他平常头回打这宝贝孩子,在他的理解中,儿子想读书只是看到这里的孩子也在读书,所以羡慕眼谗,就跟很多孩子看到别人家孩子手里有了稀奇玩意儿后会在地上撒娇打滚讨要一样,家长心里再疼,还是要揍两下,不能骄惯的。更何况眼前这位老者,显然是不能得罪的,要想不让别人惩罚自己的孩子,便唯有自己先当众“惩罚”一下,才能交待的过去。

    “我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小石头昂起小脸反而更大声的回答道。

    老者闻言再次走了过来,严厉的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他很惊讶!他教的这么多宗族子弟,有的人只是让家长逼着来念书,半点心思也不在书本上,如那个郑经。也有人用功则用功矣,则只是图个将来当官儿,往大里说是光耀门楣,如那个郑雨。望着这帮宗族子侄们,他心里总是有点叹息,但身在其位,总要好好的教导这帮孩子们,心想能出息一个算一个吧,所以总是对学生们分外严厉!但这帮孩子们仍视读书为苦差、或工具,只要他一不在,就会跑出去玩闹,如今天他只是让族长唤去契谈了一小会儿,这帮孩子们就自己放羊了。

    可眼下这个不知名的小子说出的读书理由居然能让他咋舌不已,几乎说不出话来。

    小石头直视着老者的眼睛,如千年后那个清末少年一样坚定而有力、一定一顿的重复:“我、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字如刻石,天地惊雷!

    宋大柱并不知道老者此时心里翻涌不息的思绪,而是以为对方生气于石头的无理要求。他更不理解什么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他只是心里抑郁的现一向听话懂事儿的儿子今天似乎分外的倔强。

    这也让他分外的生气!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怒不可遏地甩了出去,让儿子那还很稚嫩的脸上立时印上了五个清晰的掌印,一片通红。

    小石头终于不再说话了,而是静静的看着他的父亲,眼中的神态并无丝毫的畏惧,只是伤感,那深深地、犹如千年古潭一样安静的伤感。

    看着那双眼睛,宋大柱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打孩子的举动。跺了下脚,弯腰抱起儿子、也不说话便转身快步奔出了这座书堂的大门。

    郑小六也赶紧弯腰施了一礼,急忙追了出去。

    只留下那老者盯着这几个匆匆闯来、又匆匆离去的怪客们的背影,似是若有所思。

    午饭时,春柳知道了大柱打孩子的事,拉起石头的小手扯到怀里慢慢的哄着,还不停的数落着哥哥几句,宋大柱小心的陪着笑,饭后便早早的领着石头回到了山里。一路上宋大柱不敢再看孩子的眼睛,那里有什么东西让他看不懂。小石头也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得不到东西时就撒娇哭闹,而只是复杂而懂事的向他笑了笑。但那眼神仍让他感到畏惧,或许他并不是畏惧孩子的倔强,而是在畏惧自己的莽撞,和无能为力!任何一个父母都以能满足孩子心愿为骄傲,任何一个男人也都以能承担起整个家庭的生活为自己不可动摇的,甚至是骄傲的责任。可今天这个孩子要的,是他不该去企求的。孩子一句简单的读书,却让这个即使面对狼、熊也不会退缩的汉子感到一阵阵的无力和羞愧!

    回到家中,菊子很快现了父子两人的异样。里,在媳妇的追问下,大宋把四贯铜钱从怀里掏出来,交菊子收好,然后轻声的把今天的遭遇从头倒尾叙述了一遍。

    菊子听后也是抑郁起来,半晌后叹了口气,他们两口子虽然目不识丁,但再粗再陋也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理,也何尝不希望自己孩子也能识文断字儿?如果每天做完饭后,她依在门口看着孩子挎着书包从学堂一蹦一跳的回来,那她自己也会美的飞了起来——可他们供养不起孩子去读书。他们这一家四口人的花销,还有预备的孩子将来娶媳妇的彩礼、女儿的嫁妆,都已经让这个家庭心焦力疲。每年请先生需要花多少钱?还有书本、纸张、笔砚文具的花费,每次逢年过节对教书先生的谢仪,这些都是这个穷困的家庭所不敢去想像的。他们甚至连半亩田地都没有!

    而小石头也坐在院子中呆,他为什么突然想读书?想识字?可他本来就识字,在前世他学到的科学文化知识并不少。想重新体味下上学的感觉?前世一场场的考试经历足以让他头皮麻、望而生畏。那是为了什么呢?想考取功名?他从未愚蠢到认为自己背过几古诗、读过几篇《经》、《史》、《子》、《集》就能蟾宫折桂、得中状元。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他又仰起小脸望着天空中慢慢飘过的浮云。天空那么高远、一与自己所降生的这个民族浩瀚的历史般无边无垠。他闭上眼前去感受着盛夏阳光的热烈与温暖,脑海中浮现出如枪戟般阳光下那老者背负的双手,它那样有力的握着书卷,像是一个君主握着权仗、一个将军握着他的宝剑一样坚定而自信。仿佛握住了手中的那个事物,便也有了指点天下的豪气似的。

    是了,他忽然理解自己想要读书,是因为他想要了解这个的世界、想要融入这个世界、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而这一切,打猎、耕田做不到,像他父亲一样劳苦一辈子再生十个八个儿女一样也做不到。唯有读书,才能做到。他能因此全面的了解这个世界,了解人们的所思所想、价值观念,而不是只是知道个年代表象;他也能更好、更有力的去充沛自己、去与这个时代融洽、去用哪怕自己再增强一点点的力量来改变这个家庭、甚至这个时代的际遇。他深深的相信这一点!

    可是,他理解他父母们的苦衷,没有物质基础的理想再美好,也只能是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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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絮语:相信人人都能知道那个清末时说出这句“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人是谁。在这里引用,特向那位故去的好总理致敬。

第十七节 人求上进先读书(三)

    晚饭时,家里的气氛有点沉闷。(本书转载网.)自打把饭菜端上桌后,大柱和石头便耷拉着脑袋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慢慢叨着,全没了往日狼吞虎咽的劲头儿。菊子低吁了一口,便待说些什么来打破下这令人压抑的气氛,还没张口,屋外依稀传来一嗓子熟稀的喊声:“大舅哥、菊嫂子,在家吗?来开开门!”

    是郑小六?他怎么大晚上的上山来了?大柱第一反应就是春柳出事了。不待菊子起身,他便自己一个虎步先奔了出去。到了院门一瞅,反而愣住了。

    随着郑小六前来的,还有白天时在郑家学堂里的那位老者。

    随后出来的菊子和小石头也呆住了,直到经郑小六的提示,才慌张地把老者请进屋里。老者也不客气,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形,笑问道:“原来主人家尚在用饭,我一个老头子半夜上山,不知能不能也讨碗饭菜吃?”菊子急忙端来一幅碗筷,然后有些局促的搓着手,家中清寒的四壁和吃食让她颇有些难为情。老者却似并不在意,夹起一块腌制好的野菜端详了一眼,说道:“无妨,当年千里行军、一日两夜粒米未进我也都忍受过,相比下来这些已经是蛮好的了。”然后面不改色的送入了口中。看到众人奇异的眼神,郑小六便主动开口把老者介绍了一番。

    原来,这老者名唤郑知庆,是当前郑家族长郑知芳的党兄,因排行十八,族里间多以十八叔相称之。郑知庆自小聪明,不管是学识还是用功劲都远于同辈众兄弟,于是众人也对之期待甚高,当作家族振兴的一颗新星来培养。这郑知庆也确是不负众望,仅十七岁就轻取县里的童试,取得贡举秀才资格,二十岁在举人考试中得中解元,并解送当时宋朝的京师开封,眼前着参加会试,得中进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逢上金兵南侵,靖康国耻。郑知庆在一片兵荒马乱中,从昔日同窗的尸体堆中爬将出来,面对着一片断壁残垣禁不住的失声痛哭,无数的少年意气、美好梦想在一刹之间化作了荒凉满目,这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后来,他潜回南方家乡,却无意汲汲于功名,毅然投笔从戎,加入了定**承宣使韩世忠的抗金队伍。因为敢打敢拼,又有学识,在军中倒也升迁极快,累功作赞军校尉。但后来在一次战役里受到重伤,而辞官回家休养,调养了多年,一身伤病才得以恢复,只是腿部某处长成了死筋,落下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毛病。族长知其学识,所以请动他出山担任本族学堂的教书先生。郑知庆为能在子侄辈中多挑选培养些俊杰之才,也就概然应允下来,这一干,就转眼又是十八年了。

    郑小六说道这里,郑知庆像是回想起了当年四处戎马的岁月似的放下手中的竹筷,望着窗外沉寂的星夜出神,时而托起已经开始灰白的胡须喟叹了口气,缓缓吟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宋大柱夫妇并不知道他吟的这词里是什么意思,但却也为他吟诵声中的悲壮慷慨之气所感染,看着郑知庆的眼中已经多了些敬意。

    小石头却是知道这是辛弃疾的名篇《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心想此二人都经历过这一山河破碎、军马奔驰的岁月,所以在这方面会有强烈的共鸣,也一定是对局势的变化有着巨大的焦虑。站起身来,恭敬的说道:“老先生这一番忧国忧民的情怀感人至深。自古以来每当中华民族到了危急关头,一定会有仁人志士们站出来扶危救难,义之所在,虽死不悔。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他们都是英雄。千百年后,史书记得,子孙们也都记得。”

    这番话一说完,郑知庆豁的转过了身来,一双浑浊老迈的双目像是要爆出星火来似的盯着小石头,说道:“人传你是伏虎小罗汉如何了得,我本以为是乡野妄谈,不曾想你还真是有些奇异非常之处。”对此小石头并未作答。

    郑知庆从窗前踱回来施施然一坐,盯着小石头继续问道:“你说你想读书?”

    “是的。”

    “你说你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是的!”

    “你不想做官?”

    “不是不想,但读书不能纯为做官。读理、明是非、知担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真正的士的精神。”

    “好!”郑知庆拍案喝了一声采,越的有兴趣的问道:“你说的为中华之崛起读书何解?”

    “自金人南侵以来,占我河山,杀我百姓,宋室目前虽得以偏安一隅,但外有强盗之敌,我仍年年纳币滋养之;内有朋争之党,百姓流离哀号而贼寇四起,国家民族存亡与否,旦夕难测,此谓多难之秋。我听人说昔日战国时楚国为强秦所灭,楚人时刻怀有复仇之心,誓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此等血性执着,岂是小家小户之念?楚霸王项羽年少时随叔父项梁学剑,曾对之曰:剑,一人敌,不足学,要学,则学万人敌。我今读书,亦做如是观。谋的不是一家一姓之光耀,而是中华千年绵绵不息的精神与灵运。所以读书,就要是天下百姓为念,以天下兴亡为试金石!”

    这当然不是一个五岁孩子的言语,而是他作为一个三十岁男子的报负,一个拥有对历史展所知深深忧虑和对这个民族多苦多难的悲悯。在这个时代,他不用为考英语四、六级而愁,也不用为在公司中谋一点小小的奖金而营头钻脑,但他在这个时代,同样要有需要去面对的担当的事情,他的力量尽管微不足道,但他相信这是值得他去做的事,故虽千万人,吾往矣!

    宋大柱夫妇完全听不懂小石头在说些什么,他们只知道这孩子今天有着很明显的不一样,像是突然长大、变了一个人似的。

    小石头进前一步,长揖到地:“我对这世界仍是所知有限,对前途仍是感到迷惘,有心无力、有志难伸,请先生教我。”

    郑知庆捋了捋胡须说:“好,孺子可教,不枉我深夜上山一趟。”转头对郑小六说道:“郑家学堂一直只为族里子弟传书授教,外族子弟,唯至亲请托方可。你既然是他的姑父,那明天就去和族长请说下,我这关算是过了,按规矩每月往族里交五贯钱学费即可。”

    听了他这几句话,宋大柱一家原本兴奋的脸又暗淡了下来。五贯?这笔钱对于富户人家可能不算得什么,但对于贫困如宋大柱家者,不谛于一个天文数字。宋大柱可以为了四贯钱去冒者生命危险捕捉黛蛇,五贯,又会给他们的家庭造成什么样的负担?

    郑知庆一看他们的脸色就已经思忖明白这家人的顾虑,笑着说:“族里的规矩我不好改,要不你不要来当学生吧。我最近老觉得学堂里乱点,你要是能活动,每天早早去,帮我把屋里简单泼扫下,我授课时,你要累了,自然也有多余的桌椅给你坐在一旁休息。我的书本纸笔,你也随时可以帮我收集整理。我跟族长说说,每天再支付你六文钱工钱,可好?”

    “好,多谢先生。”小石头大喜过望的赶紧应承下来。精明如郑小六也已经听琴听音的明白了过来,笑呵呵的对宋大柱夫妇说:“恭喜大舅哥和嫂子,十八叔这是让小石头每天都去旁听上课,还不要钱。”

    宋大柱夫妇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激动的直欲哭了出来,当下命小石头整衣下拜,咣咣咣连磕了三个响头算作拜师礼。郑知庆也不推辞,安然的接受了,只是淡淡的说:“老朽虽不才,我平生所学尽可传付与你,只望你时刻劳记今夜之言。”继而又问道:“我听说石头是你乳名,可有大名?”

    “还没有,请先生帮着取个。”宋大柱夫妇这回学乖了,赶紧打蛇随棍上。

    “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燕雀之家而有鸿鹄之志哉,难得,那么这个孩子就叫君鸿吧。表字子烨。鸿者,高飞大雁也,烨者,光明也。”

    “君鸿、宋君鸿、宋子烨,嗯,这些名字好!”郑小六在旁连声的地附和叫好。“十八叔,下回我再生娃儿,你也帮我取个吧?”

    宋大柱高兴的连夜奔到地窖中,挖取出自家酿制的野果子酒给郑知庆和郑小六二人满满的倒上。郑知庆也表现出了惊人的豪爽和随和,酒人碗干!

    亥时四刻,郑氏二人醉醺醺的便出门回家了,郑知庆提着宋大柱夫妇非要赠送的二斤腊肉自嘲道:“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今日我也算是见贤思齐了。哈哈哈~”小石头依在篱笆院门边目送着他们在宋大柱的陪同下摇摇晃晃地走下山去,直至身影已不可见,他并没有立刻转身回家,而是看着天上清亮的星星,胸中似有无数的思绪往复翻涌。

    他在那里伫立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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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絮语:以后为行文方便,男主角以后在自称和对外的称呼上一概使用正式的名字:宋君鸿和宋子烨,但在宋大柱夫妇的口中,对儿子仍会以石头乳名称呼。

第十八节 人求上进先读书(四)

    “君鸿表弟,你去上学堂啊?”郑杏儿站在门口明知故问的说道,小眼睛瞪的贼亮。小说ap;自从得知这个小表弟能去学堂中念书后,她连称呼都改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喂、喂、说你呢”的乱喊一通的。

    “嗯,其实只是旁听。”宋君鸿点了下头,想起前两天刚去学堂时的情况。

    宋大柱寅时末就起了床,给他穿上衣服,领着他下山进城。在路上,他挎着书包,恍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宋君鸿边走边抚着那崭新的书包,虽说“崭新”,却是用种色碎布头拼成的,菊子前一晚上就在油灯下穿针引线,硬是给缝了一宿。针角细密,连各色布头的拼接都显得悦目,一看就是下足了心思。

    书包里沉掂掂的,包括各色食物、水壶。为了让他上学方便,郑小六干脆让宋君鸿住到他家去,等学堂每月的初一、二和十五、十六四天休假时,大柱再来县城里接儿子回家去住。也因此,他那鼓鼓的书包里倒有大半是捎给杏儿爱吃的新鲜野果子。

    可这些果子,还没等他拿给杏儿,就在课间让郑经全给倒掉了。

    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仍恨不得冲上去在郑经那讨厌的胖脸上狠狠的揍上一拳。但那天最终还是忍下了,因为他很明白在郑氏学堂中揍郑家的嫡亲长孙是什么后果,怕是到时荐举他进学堂‘勤工俭学’的郑知庆都会在族里受到牵连和责难。而在古代,一个人可以得罪外面世界的所有人,却是万万不想与自己的家族为敌的。

    “想不到自己还要忍受一个小屁孩子的刁难。”他自嘲的笑笑,正当他摇了摇头驱赶掉脑海中这些无奈的想法,准备赶去学堂时,一个亲切的打招呼声突然远远地响了起来。“早啊,君鸿。”

    抬眼看去,是那个叫郑雨农的孩子刚转过街拐角走来,离郑小六家门口还有十几步就已经远远的晃手打起了招呼。按说这个郑雨农并不是很讨厌,他在一起上学的孩子中略算大点的,比自己的表姐杏儿还要年长一岁。学习还算用心,故也常受先生称赞;虽然和小六家一样只是郑氏的分支,但一举一动都颇注意礼貌,并无多少小家子气,反而已经略约还有几分世家子弟的举止风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经常和郑经这样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好在他很少欺压其他同学,故应该说这是个在同学圈子里颇为吃的开的人物。

    但宋君鸿却一时不愿和他走的太近,因为以他两世的经验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这个郑雨农太聪明、甚至可以说是精明了。从他身上,你似乎已经隐约可以看到那种成年人才应该拥有的世故与圆滑。宋君鸿理解到他并不是本房子弟,所以他才会拼命的巴结讨好郑经,并通过帮着出一些小主意、替答一些作业问卷,成功地摇身一变成为其亲信心腹;又反过来在学堂的孩子中,他凭借着郑经的信赖,逐渐建立了自己的威信,甚至比一些本房子地还要说话有用;他也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老实,郑经每次出去玩都会捎上他,但他总是会在先生面前装的很听话,而即使被现了也立刻知错认罚,而在先生眼中,他这一切的做为都是郑经逼的,故每次都能罪减一等。他对谁都彬彬有礼,不管是上到族长、先生还是下到同样的分家子弟,所以在郑氏一族里广受称道,就连时常对孩子顽劣而挠头的族长也偶尔会嗔恼的说,郑经要是有雨农一半的懂事就谢天谢地了。这是一个很精细的人,他在费尽一切心思往上爬——当然这说不上就是缺点,可这种行为现在一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孩子身上,就难免有点让人觉得生畏了。

    宋君鸿刚到学堂没几天,他的身份让他平日比一般的分家子弟还要本份谨慎,对谁都是一副点头微笑但都保持距离的样子。所以他自问和郑雨农并没有那种让他大清早跑自己门口来问好,甚至一起上学的交情。且他因要清扫学堂,要比别的孩子早到。据他所知,一般郑雨农还要再晚上大半个时辰等郑经一起走的。

    “早啊,雨农哥。”看到郑雨农,杏儿眼里的光似乎更亮了。

    注意到这个光景,宋君鸿立刻明白了点儿什么。他笑道,“你们聊吧,我还要去帮先生打扫学堂,先走一步。”便赶紧闪身离开了。走出十几步远时,他依稀听到郑杏儿用那种甜的快滴出水来的腔调说:“雨农哥,你上回问的那个小玩意儿我爹说货栈里的确还有两个,听说还是个稀罕物儿约摸着这几天就要卖出去了。还有啊,我新想出了一个下棋的玩法,叫‘五子棋’,很有意思,等你放学后过来我们一玩吧。”

    宋君鸿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地上,这五子棋的下法是他昨天晚饭后刚教给杏儿的,这么快就变成她自己想出来的了?

    不得不说,郑雨农生的眉清目秀,又擅于揣摩别人的心思、能说会道,所以在这一片儿的女孩子中颇受欢迎,俨然一个大众情人的作派。偏偏他还又和郑经走的近,别的男孩子光上火却也不敢惹他。他在一片莺莺燕燕中游刃有余也时常让别的女孩子帮着做点小事。唉,看来不管男女,生的漂亮就是天大的资本啊,宋君鸿抚着自己那张遗传自宋大柱的四方脸有点自怨自艾,你说凭啥同样的三个人站在一起,郑经像个小痞子,郑雨农像一优雅佳公子,而自已经则像一朴实的庄户汉呢?

    再一琢磨又觉得这里面有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在里面:按理说郑雨农家也并不富裕,这需要到货栈中查找的东西必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他家买不起,那多半就是替郑经打探的了。而杏儿也是一小人精儿,知道郑雨农这孩子崇尚风雅,为提高自身素质最近开始四处找人学下棋,便也说自已研究出来一种新棋路,钓取郑雨农过来跟自己学习,借机交流感情。宋君鸿一边走一边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句:看来这帮孩子还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学堂的门口,宋君鸿望着那幅“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楹联停住了脚步。自从那天说过这几句话后,郑知庆回头就泼墨挥毫的写了下来,然后第二天就找人刻成匾联,挂在学堂门口。

    联系到一路上的胡思乱想,自己这也算是“事事关心”了啊,宋君鸿都有点好笑,不过好在这些跟自己并没多大关系,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读书的,为了改变自己,以及亲爱的人的命运而费尽艰辛前来读书的!

    他或许并不知道,茫茫云天之外,命运无形的大手开始拨动棋盘,越过千山万水的阻隔在宋境遥远的南方也有一个孩子,悄然地走上了另外一条求学之路。

第十九节 人求上进先读书(五)

    淳熙九年,秋,广南西路,宜州城外的望归亭。

    鲁墨烟轻轻拍开一个酒坛的泥封,笑着说:“这坛抱春九花酿是城中海兴楼东家亲自酿制,需侯至三月初一早晨春暖雾融,取自城东姑娘山的泉水,会合同样新采不久的白玉兰、粉头月季、石斛花、紫葳、梨花、侧柏叶花、金银花、紫花地丁、槐花九种花朵,用他家祖传的秘法蒸就,然后再深埋埋在地下九年方可饮用,花香与地气交浸,甘郁醇厚,可迎风醉人。这一批总共只做了六坛,原本是拟待下个月他女儿出嫁时待客之用,我花八十两白银才从他家后院启出一坛,特送来与大师饯行。”

    一个石青色长袍的道士站在亭外,背负一柄长剑,手里挽的马尾拂尘纯净如雪,全没一丝杂尘。此刻听得鲁墨烟说话也并不回头,自背负了双手向天边远眺,秋风过耳,吹起他飞扬的长髯和的牵丝如烟的拂尘,隐隐有登仙之意。良久,他怅望着云天之外一行人字经过的大雁,漫声吟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自我去岁来此来此斩杀金贼,倏乎已有一年。山中野草连蔓,庙观钟鼓蒙尘,似乎我也该到了要回去的时侯了。”

    云彩似乎不胜风气似的扯乱如残絮,慢慢向远方飘去,天气似乎又凉了几分。

    一阵马铃声慢慢的由远及近,几个依稀的人影出现在亭前的古道上,惊蹄刨地,卷起一些淡淡的飞尘。

    “是韩大人和鹤龄兄他们来了。”鲁墨烟只抬头瞥了一眼,已经认出了来人。

    说话间,几骑已经奔至亭前,马上骑士们纷纷勒缰下马。后面跟着又停下一架马车,程灵松过去把妻儿从车中接下,韩侂胄则已经上前两步走到道士身后,拱手道:“道长何离去匆匆!”

    铁月转身揖掌还了一礼,淡淡笑道:“大人等已经蒙得朝庭恩赦,贫道护卫之责已完,这便要重回高山古观之中修习了。”

    韩侂胄在鲁墨烟来就职后,待遇已有好转,又经程灵松和铁月道长一年的照顾和护卫,现在已是身康体健、脸上滋生出红光。近日终于盼来朝庭的特赦恩令,正待联络党友、东山再起时,却意外的得到了铁月要携一众弟子回山的消息。

    自一年前铁月在火场一举救下众人后,其出神武技也让众人深深折服。后来政敌虽又派出两拨刺客,但在他的闹海游龙剑法和风尘大千步法下全是只能引颈伏。众人视之如神助,韩侂胄此次蒙赦后不日即将回转京师,雄心勃勃,对铁月道长顿生招揽之意。

    他接过鲁墨烟递过的一个酒盏,亲自捧送铁月手中,又再捧起另外一盏,道:“此去莫干山,一路途远艰辛。下官在渐江南部有一宅院,还算清雅,道长可顺道先去盘桓小住几日,休息好精神再上路。”

    铁月笑道婉拒:“大人美意,贫道心领了。但贫道多年山中修行,已安于此道,人间富贵,反而享受不起了。”

    韩侂胄不甘心的再劝一句,“国家如今多事之秋,也正是用人之际。我愿与诸位同仁齐心同愿,誓要恢复河山、振兴大宋,故广纳四方贤才,无论三教几流。道长剑法,神乎其技。当于人间大放光芒,岂可埋于深山中蒙尘?”

    铁月仍是淡淡一笑:“我是出家之人,本不应再涉身这俗世之事。此次机缘能相陪大人一载,一来是敬重大家满腔报国救难热忱,二来是还史大人当年相助之恩。如今前恩已了,大人也得脱樊笼,贫道再不走,更待何时?”

    韩侂胄闻言已知再劝无望,只好招手让随从捧上一个木匣,说道:“并无意以此俗物误道长清修,这里只是一点盘缠,供道长和弟子们路上之用。还请道长万勿再推辞。”

    铁月也觉再行拒绝实有拒人千里之嫌,便说了句:“我那就敬谢大人美意。”说完打开匣盖,从其中取出三枚银锭交于弟子放入包裹中,道:“足矣,余下的请大人收回,以资将来有用之事吧。”

    这刻史灵松夫妇也走上前来。史灵松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道长,这次相助之情,灵松感激不尽。这是我写给道观所在的德清县县令的一封书信,此人是我同乡,私交甚笃,日后道长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去找他。”

    铁月将信收入怀中,答道:“今日相别,再会不知又是何日,请恩公善自保重。”

    史灵松夫妇赶紧答谢,就连史妻怀中的小珍儿也不高兴的哮起小嘴的扯住铁月的袖角撒娇:“道长大叔,不要走嘛,再陪珍儿玩几天。”

    铁月笑呵呵的把史珍接了过来,刮了一下她翘起的小鼻头哄道:“道长的家,在山上。离开太久了,现在想家了。”他很喜欢这孩子,聪明可爱,在他驻留这里的一年里,这孩子总是喜欢跑来听他讲以前游侠各地的见闻。当然,也给铁月枯燥的守护岁月带来不少欢乐。

    史灵松看着铁月脸上流露出的不舍表情,和妻子对望了一眼,咬了咬牙道:“道长,灵松还有一事请求。”

    “恩公请说,力所能及,定当尽心,无谓求不求的。”

    “小女跟道长嬉戏有日,颇是投契,不知道长肯否一并带回山中,收纳门下加以教导?”

    “唔?”铁月惊呀的噫了一声,并不置可否,而是反问:“我听说恩公长子多病,一直寄养他处,膝前仅此一女,何以舍得离开?再说山中不比俗世,小姐生于富贵之乡,父母怎舍得让她和我回去过这清苦日子?”

    “黄龙之志未伸,我辈唯舍身以争,这以后的岁月有多艰险尚未可知。但孩子不应该随我夫妇涉险,所以厚颜请道长代为收留。”史灵松说这些话时,史妻已经眼圈红,开始以帕拭面。他们二人昨晚商量了一宿,今天说出来,仍是忍不住的饮泣。

    “嗯,我与诸位大人或许缘尽于此,但与小姐仍有薄缘。既如此,我就暂时替恩公一家照看小姐。为了小姐将来嫁人方便,就暂时在我身边作一俗家弟子吧。”铁月颔了颔,终于应承下来。何况这史珍骨胳清奇,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学武苗子。

    史妻进前用手帕在女儿脸上细细的拭着,温声慰道:“孩子,道长山中有很多好玩的事物,你先跟他回去玩几天,过阵子情况好转后娘就去接你。”

    史珍尚自懵懂之中,听得玩闹连忙叫好。史妻强忍住泪水,撑作笑颜一遍遍的叮咛着。

    铁月虽身在空门,骨子里却仍是至性之人,此刻有点见不得这分离悲哀的场面,便躬身道:“即如此,贫道便告辞了罢。”

    鲁墨烟把众人掌中的酒盏再次斟满,“先莫急,此一别,不知相见何日,道长且多饮几盏,莫负这抱春九花酿之九载香厚。”

    铁月也不答话,回到亭中与众人一再的把酒盏喝干。皆想到相期难测,不免惆怅,一坛酒转眼就见了底。喝到醉处,鲁墨烟起身高歌:“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

    铁月把盏中最后不滴酒倒入喉中,也不再告辞,唤过弟子来便起身大步而去。秋风吹起他们的袍袖,翩然若南归大雁。韩侂胄和史家夫妇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在夕阳中渐行渐远,最后彻底熔入那一片的浓郁的橙红光影之中再不可见。

    古亭中唯鲁墨烟尤自辗转身形,舞袖高歌:“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第二十节 长日惟消一局棋(一)

    九月以后,天气开始慢慢的转凉,父母们总是在孩子出门前一把揪住,往身上套件短袄才放到街上来。(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网)尽管院外的樟木依旧青青郁郁,仍偶有一两片绿叶像是不胜风力似的,挣扎了几下还是从树枝间脱落,打着转儿,最后飘落到郑家学堂的窗前。但学堂里似乎全然不受外面节气变化的影响,不时的从里面传出来一阵阵朗朗的读书声。

    郑知庆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擎着一册书本,在讲案前一上一下的来回趟着步子,好似闲庭信步般潇洒随意,边走边吟。他虽然教学严厉,但却并不喜欢在教书过程只正襟危坐的那种古板,据说有以前的同年来看过他教书的情景后,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郑危舟”,意思就是他常常迈着瘸腿走动,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危舟似得不停起伏流动。而随着他的吟诵,下面的孩子们也跟着张开小嘴用稚嫩而嘹亮的声音把书本上的那此字句一句句的依次念出。或许只有一个人例外,郑经此时正低着头偷偷的在把玩着手里的一条软蛇,但你要细看就现这只是一件玩具,只因制作的太过巧妙而蛇身可以灵活扭动,外表更是细细的蒙上一层软皮,用油彩细细的勾勒出花黄的鳞纹,几可以假乱真。据说是南洋艺人专门制造的机关活蛇,在郑家货栈中好不容易才讨来的。他一边在手里把玩着,一边想着要怎么用它来吓唬府里的女眷和丫鬟们,尤其是那个总是对他不屑一顾的蓉表妹,不知为什么,自己最近老想去欺负她。明知这样对方会很恨他,但仍是忍不住的去找理由接近她,然后再去欺负她一通跑开。

    郑知庆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吟诵,正当下面的学子们一片愕然时,他突然暴喝:“郑经!”

    “啊?到!”郑经慌忙的用书本掩住假蛇,站了起来应声。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下面是什么?”

    郑经口头一窒,这些劳什子的书他根本就读不进去,又哪里知道下面应该接的什么?

    邻座的郑雨农不动声色的把书本竖了起来,并尽量往前挪了挪,一只笔杆掩在书后慢慢的在某行字句上点了点。郑经立刻会意,斜觑着眼睛结结巴巴的念道:“子曰,哦,子曰:‘道干乘,哦不,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够了!”郑知庆打断了他的回答,冷冷的又问出了两个字:“何解?”

    “”郑经此时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郑雨农提笔刚迅捷的在案纸上写了几个字郑知庆已经冷哼了一声,斥道“雨农,你若要再帮他,一会儿就干脆一块受罚好了。”唬得郑雨农赶紧把手头的笔扔了,向郑经递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宋君鸿微微摇了下头,拥有成*人经验的他当然知道其实当每个学生在台下做小动作的时侯,都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老师一定不会现。却不曾想在台上的老师多半是早以经把一节都瞅的一清二楚,区别只是在于他是否愿意去抓你罢了。

    “一会儿放学后,把这篇文章抄上十遍,然后明天交给我。”郑知庆走过去拿起郑雨农刚写的那张纸,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却还是没有舍得罚他。转过头又问道:“君鸿,你说呢?”

    “回先生,孔子这话是讲治国的几条标准的,意思是治理一个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就要严谨认真地办理国家大事而又恪守信用,诚实无欺,节约财政开支而又爱护官吏臣僚,役使百姓要不误农时”。”宋君鸿早在前世就把《论语》读过多遍,这几句又不难,故这些解意自然是张口就来。

    “好。”郑知庆对宋君鸿点了点点,示意他坐下。转身掀起郑经盖起的书本,拎起那条假蛇叹了口气,说道:“这东西我暂时帮你保管了,明天作业交上来后再还你。”

    “可是,先生”郑经一看玩具被没收,立时有点着慌。

    “可是什么!?”郑经把假蛇咣的一声拍到讲桌上,大声斥道:“你是咱们郑家的嫡长孙,本应作全族孩子的表率。可你跟着我念书已经有三载了,至今能完整的背出一篇课文?成天价就知道吓唬女孩子,读书反而还不如一个外族子弟好,你不觉得羞愧吗?”

    郑经看着他严厉的表情,不敢再回话,只是转过头愤恨的瞪了宋君鸿一眼。

    “关我什么事儿啊?”宋君鸿撇了撇嘴,在心里默念道。他对随后一定会到来的郑经的报复一点都不在意,在他所拥有的成*人智慧和经验面前,郑经那点儿小花招基本都是一眼就能瞅破。郑经只是一个娇横惯了的孩子,只要真正聪明的郑雨农不帮他出主意,他就只会两种方式:打和骂。有郑知庆的严格申斥,郑经现在已经不敢随便打他了,就算要打也打不过自己这个从小在山林中干活长大的身子骨。而骂人的本事郑经倒是有几分,但他平常辱骂和挖苦的再难听宋君鸿也不去介意,甚至他从来都没有回骂过去。这一来是因为他不想惹事连累到郑知庆,二来也是他以一个成*人的智慧和感情,如果和一个孩子对骂,他自己都会觉得没出息。

    任何一个在社会和工作岗位上待过几年的人,都应该知道和学会忍耐委曲,相比起这些,郑经这个小孩子骂的再难听点又算的了什么?

    郑知庆似乎也让今天的事搅了兴致,回到坐位上从包中拿出一摞纸来往案上一扔:“下昨天的作业,然后下课。”他一边派着答纸一边念道:“郑经,乙等下;郑雨农,甲等下;郑遄,乙等上”到最后,他的目光往下瞅了一眼,“宋君鸿,丙等上。答题内容还算严谨合理,但字迹潦草,卷面难看,有几个字还写错了,特连降三等,以示警戒。”说完,推开屋门,袖手走了出去。

    几个孩子哄的一下子围到了宋君鸿的面前,郑经还不由分说一把把答卷抢了过去,在屋中到处张扬,讥笑道:“哟,大家快来看看先生新收的得意弟子都写的什么,鬼画符吗?”

    宋君鸿终于有了几分赧颜,虽说以前小时侯都学过描红,但在自己以前那个世界生活中还有谁用毛笔写字啊。钢笔用久了,一时根本不习惯毛笔那软软的笔锋,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这方面别说身旁就有一直行笔流丽的郑雨农,即便连郑经都是比不上的。再加上后世电脑的普通使用,提笔忘字是很正常的事。此外,先生说的那些个错字,倒有九成原本并不算错,只是那些后世简化了的字体,他现在仍是习惯性的在书写中用了出来,却是没人可认得的。

    唉,看来以后需要好好练练字了。

第二十一节 长日惟消一局棋(二)

    “雨农,你的这些字帖我用完了,谢谢你。小说ap.文字版”宋君鸿把手中的几张字帖用粗纸仔细的包好,递还给身旁的站在身旁的郑雨农。

    郑雨农接过帖子,翻看了两眼他今年新临摩的字体,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君鸿的字大有长进了,我朝苏黄米蔡四大家的字帖我那里都有,改开再给你捎些新的来。”

    “唉,练了一个月,也仅仅是大有长进啊。”宋君鸿也知道书法的精进是个功夫活,不可能一簇而就,但心里还是失落的叹了口气。自从上回在学堂让郑夫子批评了字体后,他便一直急于改进自己的书法。而郑雨农则雪中送炭般的立即给他送来了一些字帖。他也的确练的很刻苦,为了省钱,他甚至做了个小的沙盒,每天在纸上练一遍后再在沙盒中练十遍才肯入睡。但即便如此,刚才把写好的字帖给郑雨农看时心里仍是有点忐忑。

    因为郑雨农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秀美优雅。如果把学堂里的作业排在一起,仅以书法比较的话,那自己和郑雨农一定是分列两极。这让拥有两世智慧的他感到分外的丢脸。

    “高古致远的苏体我最喜欢,雨农以后多送些东坡居士的字帖不可以了。”宋君鸿想了想,自己必意基础薄弱,一时不敢贪多,还是先挑一样练好再说。

    “行啊,明天就给你捎过来”。

    “如此就多谢雨农了。”宋君鸿弯腰揖了一礼。

    “不客气,以后学业上也还望多与君鸿探讨。”郑雨农也赶紧正容还了一礼。

    郑杏儿在边上看着两个孩子像小大人似的你一礼我一礼的行来还去,咯咯直笑,忍不住上前一人推了一把,嗔道:“看你俩,还没完了。”不待二人答话,又一把拉走了郑雨农“过来,陪我继续下棋。”

    郑雨农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学会了五子棋并快成才,为了拴住他郑杏儿只好又偷偷缠着宋君鸿接连学了相棋和围棋。好在二人都是一点拨就透的聪明人儿,上手快,出着稳,一时也斗个棋鼓相当。当然,随着二人棋艺的增进,感情上也开始日渐亲切起来。

    为此郑杏儿在女娃们中间已经开始抬着小下巴走路了。

    宋君鸿瞅了他们亲昵的样子一眼,摇了摇头识趣的跑到一边去继续练字了。如果说这个时代有什么是比后世好的话,那就是并不将早恋现象像后世那么视若洪水猛兽般防范的。只要是不做出什么逾礼的举动来,一般家长都是笑着互相打趣,羞的孩子捂着脸跑来为止。

    但仅刚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辰,郑小六就站了起来,“这一局我输了。”郑小六把棋子扔回棋盒中,表示认负。

    “今天你只赢了一局,却连输了四局,怎么样?还要不要再来一局?我让你先一个子!”郑杏儿得意洋洋地把手里的棋子一下一下的抛起接住,笑眯眯的说道。

    郑雨农并不答话,而是转身喊了一句:“两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要不君鸿你也教我几招吧?”

    宋君鸿闻言一愕,为了能压的住郑雨农,杏儿的确晚上经常跟自己学棋谱,但为了不当灯泡,他从来没有参与过郑雨农和杏儿的对奕,即使有时收到郑雨农的邀请也一概是以练字婉据。

    他甚至曾怀疑郑雨农知不知道自己会下棋,但现在他直接连自己教杏儿棋谱的事儿都猜出来了。

    郑杏儿急忙喊道:“不对,君鸿表弟才没有教我棋招儿,这都是我自己想的。”

    这话一出口,郑雨农的笑意又浓了几分,而宋君鸿不禁叹了口气,原本郑雨农还只是在猜测,这下就完全坐实了。郑杏儿再狡诘也还是个孩子的智慧和性情,对方轻轻的这么一试探,她就立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跳出来了。

    郑雨农看着他们两姐弟有点奇怪的表情,仿佛并不在乎刚才棋面上的负绩,而自己才是真正的大赢家。说道:“我不仅知道是你教的杏儿这些棋招,连这些下棋的方法也都是你教的。”

    宋君鸿也不否认了。其实这其中的关节并不复杂,郑小六虽是个精明商人,却并不通琴棋之艺,宋春柳更是一个质朴市俗的普通庄户女子。那么杏儿的棋艺从何而来?居住在小六家的自己就是个最大的嫌疑犯。虽说原本也有可能是外人教的杏儿棋艺,但杏儿这个急切不服输的性子,每每头一晚还输给郑雨农的水平,但当晚就立刻逼着自己背些新的棋谱,然后第二天就棋风大变,如事者再三,以郑雨农的聪明劲儿,自是能想清这其中的关节。只是他猜到的时间着实比预料中的还要早的多,宋君鸿不得不叹了口气,这只能怪杏儿自己的贪功急进了。

    待至郑小六下差回家时,郑雨农很懂事的起身告辞。

    很快,宋君鸿小国手的名声也慢慢传了开去,学堂中经常有人找宋君鸿比棋,郑经往往在边上哼了一声便走开了,他很清楚自己经受不了这种枯燥的一子一子的对落,所以决不参与到其他孩子们对宋君鸿的对奕和挑战中来。郑知庆对此现象非但不阻止,反而还极是称道鼓励。

    甚至他还亲自下场和宋君鸿对奕了两把,胜负各半。这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但宋君鸿却已经是满头大汗。他能坚持这个不输不赢的棋面只是因为自己比别人多背了很多一千多年来积攒的棋谱和电视比赛过程,这点知识储备面对郑知庆这种老棋骨,也就是头几把好用,但以后肯定是输多赢少的了。也因此,他很知趣的只在同窗的孩子们中玩。

    但他仍是很少和郑雨农对奕,而是邀请他到家中和杏儿比棋。

    可事情远没有这样结束,很多,很多县城里的好棋者也慢慢过来找宋君鸿比棋了。而在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的棋骨棋圣棋痴棋王面前,他不仅穷与应付,还越输越多,这必意不是那些学堂里的孩子那么好欺负的。郑经还专门为此凑热闹,请了两个本族的围棋高手来把宋君鸿杀了个丢盔弃甲,然后把当天的战绩写作大大的条幅挂在学堂和郑小六家的门口的。尽管郑知庆一来就喝令去两处都撕下了,但人人都知道要是郑经要看宋君鸿的笑话。

第二十二节 长日惟消一局棋(三)

    “他自己没本事还找人代打,再到处喊场子,这个郑经也太不要脸了吧?”杏儿在家中戟指着郑雨农大骂,谁让他成天和郑经那种人混在一起的!

    春柳看不过眼去拦住了孩子:“那郑经就是一小霸王,人人都知道,你们又何苦去招惹他?”见女儿愤懑的还欲还话,就抬手又在她的小屁股蛋上抽了一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跟谁学的这么凶?这样将来哪家的男娃儿还敢娶你?”

    “娘~!”知女莫若母,春柳一句话就把杏儿小脸羞的飞红,再不好意思说话。(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网)低着头就往春柳怀里钻,然后又拿眼偷偷的瞄了郑雨农一眼,但看到他含笑的表情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郑雨农仍是温文尔雅的笑着,任杏儿指骂了半天也并不还嘴,只是跟宋君鸿也温言劝了句:“郑经就是争强好胜,你别理他,实在不行忍让一步便是了。”

    呵呵,忍可以,让没必要!宋君鸿在心里暗暗的嘀咕着,我是穿越回来的,但谁也没规定穿越的人各项技能都是全开无敌呀?但穿越的人有穿越的优势,我看过的,我玩过的有些东西,可能你们一辈子听都没听说过呢。行,围棋你有高手,但有种棋我更擅长,且保证从没人研究过,我就不相信你们一时还能下的过我去?

    第二天,宋君鸿上学堂前突然提出要跟郑小六找一个方木板一起去上学,郑小六稀奇地问了下原因却得到宋君鸿踮起小脚尖趴在他耳朵边上嘀咕的两个字“保秘”。纳闷之余,还是找来几块方木板,在手里挥了两下确定不适宜做击打类动作后,选了个最薄的交给他扛走。

    宋君鸿前脚刚走,好奇宝宝杏儿凑上来就拉住他爹的衣角询问:“爹,表弟怎么说的?”

    “保秘!”

    “爹!”杏儿甩下两个白眼气鼓鼓的走了。

    “他爹,君鸿倒底说了啥?”春柳也跑上来紧张的问道,必竟要是孩子在学堂里打架受伤她可没法和山里的兄长交待。

    “我说了啊,‘保密’。”

    “今天午饭没你的那份了!”春柳也气鼓鼓的走了。

    “唉~”郑小六望着离开的妻女欲哭无泪,我冤哪!

    巳时四刻,郑知庆望了望外头已经快爬到正中的太阳,把:“下课!”他今天中午有个士林的聚会,所以就早放这帮孩子们一会儿,而下面的孩子也早就等着这一句话,胡拉一声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宋君鸿却站起来对郑雨农说:“先别着急走,来,我教你们下一种新棋种,很好玩儿。”闻言一堆学生头就哗的一声把他俩围成一个圈子,连郑知庆都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看他要搞什么名堂。

    只见宋宋君鸿拿着尺子比着在在板子上画了两个对称交叠的三角形,然后在每条边上刷刷刷的画了好多条交错的直线。指着它跟大家解释:“这就是棋盘。”

    众人看着这个形状怪异的棋盘都觉得莫明其妙,一个孩子还打趣道:“宋君鸿,别人家的棋盘都是四四方方的,为什么到了你这变的这么奇怪,和个压扁了的李子壳似的。”

    围观的学子们立时爆出一声哄笑,连郑知庆都皱了皱眉头。

    宋君鸿也不答话,又从书桌下拎出一个口袋,往模面上一倒哗的一声滚出一堆棋子,细看过去这些棋子也和普通的围棋子在材质上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已让人分别用笔在上面写着“甲、乙、丙、丁、戊、己”等不同的字样。他把那些棋子分类别摆在棋盘上,说:“我管这个叫**跳棋,因为它跳着走的,先把棋子全走到前面目标处者为胜。这六个角都能放子,所以不仅可以两个人玩,还可以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甚至六个人一起玩。更热闹!”边说边在棋面上演练讲解棋路。

    “嗯,这棋局设计的好,多家争雄,乱中求先,这是天下纷争迷乱之布局啊!”郑知庆扶着胡须感慨道。

    “对,这个名字也起的好啊,‘跳’,再不是一味的硬打硬撞,杀子吃子,而是跨越跳行,借力打力,搭桥串珠,这是讲得借势之道啊!”郑雨农也若有所悟的惊呼道。

    “?”自己不过是想玩种别人都不会也从没研究过的棋路来争胜,怎么这些人全扯到天下胜负中去了,宋君鸿一阵郁闷,我的老师和同学都是什么样的人啊!?

    “嗯,君鸿,这六个角可以代表天地**,你又是人称的伏虎小罗汉,所以这棋子就叫**虎跳棋如何?”

    “啊?好。”宋君鸿一时没明白把这棋起这么拉风的名字干什么?但随后郑知庆就让他扛着棋盘和自己一起去参加聚会了。

    “此棋是参天地**之势而制成,可蕴百国争霸之道。”席间郑知庆拉着宋君鸿的小手哗的一下子举高“诸位,这便是此**虎跳妙棋的创作者,我的学生,伏虎小罗汉——宋君鸿!”

    火了,全火了。用不了三四天,这个神奇的故事就传遍了县城的每条大街小巷。据说有人已经开始打听宋大柱家的祖坟埋在哪儿了;还有人坚称这是本县治下民心纯朴、士绅仁德所感召到天下神佛下凡;更有传言说有数名本县市子上呈了一篇联名策论,题目就叫《析**虎跳棋兼论宋与列国战略》

    士子如果在聚会时不谈论两句**虎跳棋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深度,贵妇们如果不玩两局**虎跳棋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赶潮流,宋君鸿如果不在脑袋上压顶大斗笠都不好意思出门。

    一时蜂拥而至的拜谒者令宋君鸿头疼不已,但这事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一是得到策论的县令立刻就把这篇策论并**虎跳棋一起呈送州府,州府又转呈各路司衙门。县令为此特意表彰了好施助学的郑氏族长,并赏宋君鸿铜钱二十贯。

    另一条是郑小六机灵的向掌柜的建言批量制作**虎跳棋,并按宋君鸿的建议把六条路线区域都描绘成不同的色彩,并在每个落子处挖下一个小小的凹洞,这一改进立刻受到市场的欢迎。他们并进一步请宋君鸿作产品代言人。啥叫正宗,这就叫正宗!卖出去的棋面上都写着几个大字“罗汉牌**虎跳棋,支持正版!”然后下面是一个光头宋君鸿骑在虎背上的形象。当然为此货栈也支付给了合计达三十贯的授权和代言费。

    拿到钱的当天,宋君鸿就立刻拉着郑杏儿上街给大家买礼物,给宋大柱的是全新的拉弓扳指、给菊子是华韵行最新流行的布料、给石榴的是一个小波浪鼓、给郑小六的是一个墨石镶花算盘、给春柳的是雨露斋的胭脂、给杏儿的是一件镏银的小饰,甚至连郑雨农最后也得到了一件廉价的玉挂饰。然后从余下的钱里拿出一半给郑小六当食宿用费,郑小六没收,他就干脆又给这一家三口全裁了身新衣裳,然后抹干净春柳蹭在自己脸上的眼泪,揣着另一半沉甸甸的铜钱美滋滋的回山上去看宋大柱夫妇和妹妹了。

第二十三节 谁说女子不如男(上)

    宋君鸿从山上再回到郑小六家时,已经是十月十六的酉时初,下午的太阳懒洋洋的挂在西边的天上,宋君鸿拖着手里的大大的一个包裹挪进了院子,房门虚掩着,推开门后打眼一扫,堂屋里也是空无一人,就算这时郑小六还没有下差,但春柳一般都会带着杏儿在这做女红的。:ap;文字版古时女子十三四至十六岁就开始嫁人了,所以此时的郑杏儿已经到了该学这些女孩子出嫁前必须具备的手艺的时侯,为了管住她喜欢出去贪玩的疯野性子,春柳也从上个月开始刻意的培养她这些手艺。

    宋君鸿纳闷的把裹包使劲提起放到桌上,难道家里没有人?

    不管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从山上大老远的跑到县城来把他累的半死。宋大柱已经去货栈找郑小六处理点野货了,他要趁这点时间先躺会儿觉休养下体力。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山梨在灶台边舀水洗了洗,一边啃一边走向自己的屋间,随着门轴在他的推动下出去“吱呀”一声声响,门豁开的同时里面一个人影“啊~!”的一声尖叫,像踩了猫尾巴似的跳了起来,手里的东西胡拉的掉了一地。

    “杏、杏儿表姐?”宋君鸿奇怪的心想:你闲着没事的一个人偷偷摸摸跑我屋里干什么?刚才还以为是家里进贼了呢,差点没把手里的梨子扔出去。

    杏儿定了定心神,赶紧把书捡了起来。一本一本仔细的摞好,结结巴巴的开始解释:“嘿嘿,那,那什么,其实就是刚才现这书上落灰了,我给擦擦。”说完低着头就跑了出去。

    宋君鸿张口结舌,还没来的及回话,看着她的身影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好办天才反应过来:“唉,给你捎的山梨。在堂屋的包裹里,洗干净再吃!”

    好半天才从杏儿屋里传出来一句“哦”就没下文了。

    这太奇怪了!宋君鸿嘀咕了一声,她这是找什么呢?我这又没藏着郑雨农的定情信物。脱鞋一跃,滚到床上枕着胳膊开始寻思了关天仍想不出个原因来,纳闷的把梨子啃的喀嚓喀嚓响。

    酉时三刻,郑小六、春柳两口子陪着宋大柱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家中。原来,春柳知道今天哥哥要送小君鸿回来,特地跑到集市上去买了些鲜菜,然后到货栈去陪着丈夫和哥哥一起回来。

    春柳把买回来的各种鲜菜从蓝子里逐个拾到盆里,然后边刷锅边冲里屋喊了一嗓子,“杏儿,你爹和你舅舅回来了,快出来帮着摘菜。”

    郑杏儿从自个儿屋里奔了出来,和往常一样满脸的阳光灿烂,先冲宋大柱问了句好,然后就端起盆开始摘菜了。

    我国三千多年的农业社会,不仅树立了以农为本的思想,同时也形成了男耕女织的传统,具体表现就是在古代男人要在外工作耕田劳作或充役赚钱而女人则需在内端方持家,做饭和女红一样,都是女孩子出嫁前必须学会的手艺。因为将来她们嫁人后不仅要管好丈夫的嘴,其手艺还要经受家里公婆、小姑子、小叔子等一堆人的检验,如果连菜都做不好,不仅女方家长很没有面子,嫁过去的女孩子还可能在家里受到轻视、责难甚至是休妻。也因此前朝诗人王建才在他那著名的《新嫁娘词》中写有了“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诸姑食性,先遣小姑尝。”的句子。

    看着杏儿麻利的手脚,宋大柱笑了起来:“没留心杏儿已经是大姑娘了,应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吧?”

    “就她?”春柳砸巴了一下嘴,“哥你先别乱夸她,女红都学了一个多半了,还是连朵小花儿都不会绣。”

    宋君鸿跑出来在茶壶里沏好茶,然后给宋大柱和郑小六面前的杯子倒上一杯满满的热茶。

    宋大柱当然知道女子从小要学习描花刺绣,纺纱织布,裁衣缝纫等女红活计,这种风气在江南一带尤受重视。春柳来到南方后,也因地就俗的开始培养起女儿的手艺来了。但杏儿的聪明劲头儿是显而易见的,又怎么可能学不好女红?

    郑杏儿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宋君鸿却知道她不是学不好,而是压根就不曾想学。在这一个月中虽说有春柳的时常督导,但时常见她绣不了两针就把针线扔一边鼓着嘴罢工了。

    “德,言,容,工是女子四德,要是连这都做不好,将来还怎么嫁的了人!”郑小六也在一边摇着头叹气,他也是拿这宝贝女儿没有办法。

    “哼,女红再好就一定能嫁的了好人家吗?”郑杏儿这一个月来就已让父母用这些话唠叨的耳朵都快起了茧子,这时再也忍不住的辩驳道:“雨农哥就曾说过,前朝有位叫秦什么雨的诗人写了诗,说是女人女红做的再好也嫁不了人的。对吧,君鸿?”

    “啊?还有这种事?”宋大柱一脸吃惊的看着儿子,在他看来,读书多的人都应该是全力违护礼教纲常的,哪里怎么可能说这么有悖常理的话?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诗。是前朝秦韬玉写的。”,宋君鸿偏偏脑袋想了想,开始吟道::“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吟完他又笑了笑:“不过诗人这只是在比喻自己怀才不遇,并不是真的鼓吹女红越做的好就越嫁不出去。要我看,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杏儿表姐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呗。”

    “不管,反正诗人这么说了,就是有道理的。”杏儿小脑袋一偏就开始撒起赖来。

    春柳上去照着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还道理,你学不会女红,信不信将来雨农不娶你?”

    “这雨农是谁?杏儿有相好的了?”宋大柱迷惑的问。

    “娘!”杏儿把菜盆一推,抱着春柳的身子就开始撒起娇来。余下一晚上的时间就在这一片打打闹闹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送完宋大柱起身回家,宋君鸿也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学堂。走到门边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回过身来又对仍守在门边的郑杏儿偷偷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念书识字?”

    郑杏儿小眼睁的溜圆,立刻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嘟着嘴说道:“可爹娘不让我去念书,说女孩子家学那些东西没用。”

    听到这话宋君鸿皱了皱眉头,郑杏儿依旧叹了口汽接着道:“大家都这么说的,就连小蓉妹妹都捞不着书念,更何况我们这些普通庄户人家呢。”

    宋君鸿知道小蓉就是上次爬树时曾见过的那个瓜子脸的女孩子,听说是郑氏族长郑知芳的外孙女,郑经的一个表妹。因她的父亲早逝,夫家兄弟为侵占财产,就污称其母亲克夫,将之赶了出来。族长就把她们母女接回来居住抚养。怜其母女命苦,总是顾惜有加。但即便是这样,丁蓉也是只能勤练女红的份而捞不着去摸书本。

    “没事儿,以后我教你们。”宋君鸿说道。

    “真的?”郑杏儿一把抓住宋君鸿的胳膊大声的问道,仿佛她一松手宋君鸿就会跑掉似的。

    “当然是真的。”宋君鸿即使穿越到古代也并没有什么男尊女卑的思想,他笑着说道:“从今儿个就开始,一下课我就教你们。”——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句话将来会给他引来多大的麻烦。

第二十四节 谁说女子不如男(下)

    郑家学堂每天下午散学的时间是在未时末,宋君鸿一踏出学堂的院门,就看见郑杏儿侯在门外。(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她上前摘下自己的书包帮着背上,然后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似的,拉住了便急急的跑了出去。

    郑经和郑雨农面面相觑,不用招呼也领着一帮孩子尾随着追去。

    宋君鸿和郑杏儿一口汽跑到扒拉河边的一个空旷地方才停下。扒拉河是县城护城河的一个分支,从东南边角引进城中供城里居民使用,然后在蜿蜒进城约一里地后又一分为三叉,划城而过,因形象酷似捞草枝的工具扒拉,城里居民们便亲昵地称其为“扒拉河”。郑氏族人大多比邻而居,屋瓴相连向南一直建到这扒拉河边,郑氏的孩子也多在这河北岸嬉戏玩耍。

    南方气侯温热,虽已是九十月份初秋时节,天气却并不算太寒冷,下午暖洋洋的阳光照在河面上泛志一片片金色的波影,一阵轻柔的小风吹过,树叶已经开始泛黄的河边柳树轻轻舞动着枝条,勾勒出一片适意的情致。

    宋君鸿看着这个地方满意的点了点头,至少在冬季来临之前,这里都可以做为一个临时的教学点,看的出来这群丫头费了不少心思。

    杏儿在边上炫耀的说,看:“这里还不错吧?我和小蓉妹妹商量了半天才决定用的这里呢。”

    听到杏儿提到自己的名字,丁蓉也奔了过来,宋君鸿以前总是下学早早回家练字,更煌论跟这些女孩子们一起玩了,今天她一过来立时光彩照人,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上额头丰满眉毛弯弯,浅笑盈盈,还有两个酒窝,眼睛黑白分明顾盼生波。向上穿着天蓝色缀花上袄外又罩上一件鹅黄的半臂比肩,细软的腰肢上束着嫩绿的裙子,整个人像春天绽放的小花一样就飘了过来,看宋君鸿打量她也不局促,大方的一笑,脆脆的喊了一声,“君鸿你好。”紧接着不待宋君鸿答话又回身喊了一声:“姐妹们过来,见过宋先生。”

    原本还散落在四处低头追逐嬉笑的女孩子们听到喊声慢慢都聚到了宋君鸿的面前。想行礼又看着从学堂中随后跟过来的跟过来的一堆男娃们不好意思,妞捏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丁蓉凤目一瞪,漂亮的大眼睛中立刻透出一股子果敢凌历的劲儿,嫩声又坚决的说道:“大家随我做。”说完和杏儿走到女娃儿们的前头,朗声喊道:“弟子丁蓉见过先生。”其他的女孩子一看她俩带头,就也跟着齐声喊了起来。喊声中一众女娃儿敛容正装,缓缓举手齐额,弯腰推了出去,居然不是女孩子们常纳的万福礼,而是学堂里学子见郑经时使用的长揖。

    宋君鸿还没答话,旁边围观的男娃儿们已经是一片哗然。

    “哟,我们的天才学童已经开始变作丫头头儿了!”郑经阴阳怪气的在旁边打趣着。

    “君鸿,你真的要教这些女孩子们读书吗?”郑雨农也在边上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好像看到了日头东升一样不可思议。

    宋君鸿点了点头,他既然答应了杏儿,就不想再食言。

    “可、可自古以来男女有别,男子读书、耕作、出外打仗,女孩子在家相夫教子,男子以阳刚之气主外,女子又阴柔如水之秉性居内,这样才能阴阳调合,万物有序,这是天地至理,也是古今至理啊。”

    “或许我们的宋罗汉,不仅想伏虎,还想降伏母老虎呢。”郑经从一开始看到平常总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丁蓉对宋君鸿这么恭谨就心里无名火起,已经开始和她互相对着瞪视了。

    听到二人这么说,刚才还一脸期待和勇敢的女孩子们纷纷流露出了的失落的神情,郑经也就罢了,一向嘴损。但郑雨农这个幼年版大众情人也不认同教女孩子读书的事,立刻凉了很多人的心。

    宋君鸿从一开始几乎就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在盯着那些女孩子们的神情变化仔细观察,他要分辩出哪些是真心实意的想读书,哪些只是跟着起哄凑热闹,哪些坚定不移,而哪些犹豫不决。

    此刻看到群情低落,清了清喉咙终于开口说道:“雨农这话并不全对。我认为女孩子可以读书。”

    此话一出,不论男女都静了下来,想听他怎么说,郑雨农也露出了好奇的神情,想看看他怎么反驳这人人都认同的常识。

    “据我所知,有些富裕人家偶尔也有教女孩子读只是为了让她们玩耍吗?”宋君鸿先以一个众人无法回避的事实点破僵局,字斟句酌的说道:“当然不是!尽管她们大多也只是读的女子贞烈之书籍,但这却也说明了她们也有读书的权力和能力。男女的确是有别,但这主要是体现在天生的体质差别上,当然后来的社会风俗演变划分也算一部分。但男女在心智上是相同的,既然都一样可以认物识理,明辩是非。所以只要条件允许,我们并不应该剥夺女孩子读书的权利和机会。”

    郑雨农嚅动了一下嘴唇,没有继续说话。宋君鸿说的这些道理他大概也能理解,但感情上仍是一时难以接受这翻有悖于常情的话来。

    “哼,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女孩子读书又能怎么样?能去参加科举吗?能去当官吗?能去战场上和男人比力气打仗吗?最后还不是一样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嫁人生孩子。女娃儿天生就是比不过男人的,读再多书也没用!”郑经用轻蔑的语气撇着嘴喊出了这一些话。对于从小在众人围簇下长大的他来说,人与人的不平等反而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然,女人是需要嫁人生孩子,但这还是不影响她去读书。女人读书读的好,一样可能胜过很多没出息的男人。”宋君鸿已经是在一语双关的讽刺道:“有些男人生在富贵堆里,但一旦临事还不如一些读过书的女人有骨气。我朝太祖皇帝平靖天下之初,后蜀君主孟昶在都城被围后,连一战之心都不敢就急急请降了,花蕊夫人在大殿之上对太祖皇亮口占一诗曰:‘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你说她是不是比那个已经做过皇帝的男人更有骨气?”

    “对,有些人就是仗着点权势窝里横。要是我们的郑经大少爷在当时,怕是太祖皇帝还没有围城,他就已经开始哭着投降了!”丁蓉接口说道。宋君鸿还是在暗讽,她已经是明着嘲笑了。

    “哼!”郑经暴怒下拂袖而去,一众男童也跟着离开了。郑雨农摇了摇头,拱拱手,也跟着转身离去了。

    “同学们,请大家落坐,我先教大家书写自己的名字。”宋君鸿拿起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划写着,一众女娃儿们也围着他在前面坐成一个半圈,同样手持一枝柳枝在地上一笔一笔的学着。

第二十五节 我劝张君更磨练(一)

    宋君鸿走在去扒拉河的路上,边走边在思索着。:ap;上次郑经把自己教女孩子读书的事情转身向郑知庆打报告,但郑知庆只是捻着胡须详细的听询了事情始末和宋君鸿、郑经和郑雨农的对话后,便笑了笑离开了。据说当时郑经一脸的不忿与失望,但宋君鸿却知道:自己教女孩子读书的事已经获得了默许,从此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教书了。甚至有时教学过程中遇到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他还会主动向郑知庆请教,而郑知庆也是悉心指点。

    唯一令他遗憾的是,当他请郑知庆亲自去向这些女孩子授课时,却遭到了婉拒。

    他相信在自己认知里的郑知庆绝对是个豁达开明的人,但他今年必竟已经五十有一了,而上了岁数的人大多都不再有勇气去抗拒或打破这世界上的一些陈规。

    他只是感到遗憾,因为郑知庆并非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匠,他的才气、他的经历使他在郑氏一族、甚至是整个县城里都是极有威望的人,如果他能站出来推广女孩子广泛受教育的行动,那么其影响则绝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虽说顶着个“伏虎小罗汉”的唬人名头,但自己的这番举动在大多数人眼里仍是离经叛道、荒诞不经的行为,郑氏家族没有把自己赶出学堂,已经是很给郑知庆面子了。

    无论任何时代,世俗观念的力量都是极其巨大的,在讲究礼乐的古代尤其如此,在它面前,自己就像个妄想推动巨石的小蚂蚁。想到此,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宋君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几个人迎面的跑了过来,神色慌张,边跑还边喊:"有人落水了,快就人哪!"

    他急忙侧身闪过几个疾奔过去的人,恍惚间看着其中一个人影极是熟悉,便一把奖之拉往。劈头喝问道:“杏儿表姐,你跑什么?出什么事了?”

    “她,她”杏儿一副焦急慌乱的神情,手指着前面的扒拉河方向,紧张地却说不出话来。

    “有人落水了?”宋君鸿已经听到刚才人们的呼喊,只是确认下。

    “嗯!”杏儿喘了口汽,抚着心口回答:“是丁蓉,她落到水里去了。”说到这,已经“呜~”一声开始哭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宋君鸿大惊失色。

    “她是为了给你捡坐垫,今天风大,把你的坐垫吹落到河里去了。丁蓉妹子去给你捞,才不小心失足落到水里去的。”原来,宋君鸿喜欢坐在岸边不远处的一个大石墩上给大家教书,几个丫头为了感谢宋君鸿教她们读书,怕秋来天冷,便一起给他绣了几幅坐垫轮换铺在石墩上,却不想今日引出这么一件事故来。

    “唉,糊突,一个坐垫丢了有什么打紧,值得冒着生命危险去捞!?”宋君鸿顿了下脚,再不急和杏儿交谈花费时间,已经快步向河那边冲去。边冲边把外衣从身上一件件的甩下,奔上岸边的护堤后,就势一个前窜已经跃进了河中。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游泳,但好在前世的自己是在大海之滨长大,游泳的感觉就像是奔跑一样熟悉。他在水中略一熟悉下水感,把头浮出水面,四处一张望,登时变了脸色。

    刚才他奔过来时还看到丁蓉在水面上挣扎的身影,现在已经是没了踪迹。河面上一边空空荡荡。

    “在哪?她沉在哪个方面?”他急忙向岸上询问道。

    “她在你西北方,一丈远处的地方。”杏儿在岸上赶紧指点着最后沉水的位置。

    宋君鸿觑准方身一个猛子又扎了下去,像条跃波的鲤鱼一样在河面上一闪就没了踪迹,慢慢散溢开的圆波归复于平静,可水里的两个人依然是没有露头。

    郑杏儿已经开始在岸边急的转圈了。

    终于,哗啦一声水响,宋君鸿的小脑袋从河面上探了出来。原来,在水下潜行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找到了在水中缓缓下沉的丁蓉。使劲紧蹬两步游过去一把捞住她的身子时,丁蓉却猛的紧紧的抱住了他。宋君鸿一阵骇然,他知道人在溺水后,其求生的本能会让她拼命的紧紧抓抱住身边一切活动的物体,也因此生活中曾经常出现救人者反而让落水者抱住一起溺毙的悲剧。但落水都的缠抱一般在水面挣扎时会较常出现,他以为丁蓉已经开始下沉,猜测应该失去意识了才大胆靠近,没想到她的本能会如此敏感和顽强,自己刚一接身就让她抱住。在水下连挣了好几把才挣开她那紧如钢箍的勒抱。游到她身后,然后用一只臂弯勾住她的脖子,另一支手拼命划水,才好不容易浮出水面。

    出水后,宋君鸿仍禁不住的心里叫了一声苦,原来他们已经离岸太远,以他只是一个六七岁孩子的躯体,水中又拖着一个人,已经是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快是再也无力游回案边,自己只能尽量的踩着水以让自己和丁蓉不要再次沉入河底去罢了。眼看在河水的冲刷下他们二人越漂越远,岸上的女孩子们也只好跟着沿河岸追逐了起来。

    “用木竿,快给我木竿!”宋君鸿在水里大声的提醒道,他已经快拖不住丁蓉了。

    南方植竹较多,已经有几个女孩子闻声急忙跑到河岸不远处的小树林,合力使劲折断两根细长的小树杆,跑着回来向河中递去。

    宋君鸿努力捞了几把终于捞住递过来的木竿,郑杏儿在前面喊着号子,一堆小女娃儿们排着队努力把这两个人拉上岸来。

    宋君鸿在岸上抹了把满是水渍的脸,却见丁蓉已经是双眼紧闭,面色青灰,任凭周围的小伙伴们如何呼唤推搡却就是没有任何回应。就连河见的大人们见着了也是不禁摇头叹息,她在水中泡的实在是太久了,难道费尽辛苦终于把她捞上岸来,仍是避免不了她溺水早逝的噩运?

    宋君鸿把围在丁蓉身边的人都驱散开,紧接着他做了一件让任何人都想不到也目瞪口呆的事情——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掰开丁蓉紧闭的双唇,低头竟然亲了下去!

    但也只亲了几下,族长郑知芳、郑知芳两兄弟就已经领着一大堆的学生和族人闻讯赶了过来。

第二十六节 我劝张君更磨练(二)

    郑知芳听闻了外孙女落水的消息后心急如焚,此刻刚一赶到就看到一个男孩子精赤着上身对着丁蓉大肆非礼,不禁怒不可遏,大骂一声:“混帐!”就令人架起了那个男娃儿,上前就是狠狠的一脚当胸揣了下去。小说ap;男娃儿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喊道:“我不是在非礼她,我这是在救她。”

    “直贼娘,我们都看到了你这小畜生还敢狡赖。”郑知芳上前欲要再踢两脚,却让郑知庆给伸手拦住了。

    “老十八,你干什么!?”郑知芳有些恼火,这个外孙女和郑经一样都是他的心头肉,哪里见得她如此遭人**。

    郑知庆说:“大哥,你先别急,待我问两句,问清楚了原委,若他的确是色迷心窍行此畜生之举动,你再踢不迟。”原来这个男娃和他认识,正是自己一向器重的学生宋君鸿。

    “事实俱在眼前,有用问什么问!”郑知芳嘴里兀自满腹怒气的骂着,但还是闪开了身形,把郑知庆让到前面来。

    郑知庆把脸拉的老长,盯着宋君鸿沉声问道:“君鸿,你说你在救她,可你这样是在救人吗?”他心里也是又惊又怒、痛如刀绞,如果宋君鸿直是一个荒淫贼子,那自己这个当初这个亲自上山去把他接到学堂教导的人只有一头撞死在河边的石堤上以向族人们谢罪了。

    “是的,丁蓉落水后是我把她捞上来的,这里的女孩子们都可作证。她肺里进水太多已至昏迷,我是在给她做人口呼吸,在救她。”宋君鸿一看面前来人换作了郑知庆,终于放下心来急忙解释道。

    郑杏儿也急忙在旁边点头作证,可惜其他女孩子却因为事情怪诞,族长又在怒而都一时不敢说话。

    宋君鸿一看郑知庆陷入了沉思,郑知芳又欲带人上来踢打,急忙大喊:“丁蓉就快死了,我是伏虎小罗汉,我能救她!快放开我,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郑知庆陡然抬头,凌厉的目光在宋君鸿脸上一扫,然后挥手说道:“都放开手,先让他去施救。”然后又转身拦住了作势要冲上来的郑知芳,劝道:“大哥,蓉儿已经命在旦夕,万事也都等先让他救人再说。”

    其实,他心里也在打鼓,但这时侯他必须做出决断,如果放手的话,很快这里就会丢失宋君鸿和丁蓉两个孩子的小命。所以他决定冒一个险,一方面他选择相信这个自己亲自挑选来的学生的品行,另一方面,他有比郑知庆更理智的一方面,试问谁会在大厅广众之下非礼一个溺水濒死昏迷不醒的人?

    但他仍是走到了二人的身边,亲眼盯视着宋君鸿的救助行为!

    他看到的,让他吃惊,但随后也让他放心。

    因为在近距离观察下,宋君鸿与其说是在亲丁蓉,不如说是在努力的一口一口的往她嘴里灌气;手虽落在她的胸部,但也只是配合灌气而有节奏的使劲向下按压。郑知庆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了,他虽然并不知道什么是“人工呼吸”,但却能判断出来宋君鸿现在进行的是否是存心的非礼举动。

    只见宋君鸿又灌了几口气下去,双手用力按压在丁蓉的心口处使劲的按压锤打后,丁蓉终于身子一颠,喷出一口浑浊的河水来。

    郑知庆紧张的啊了一声,而郑知芳已经胡啦一下子领着几个家人又奔上了前来。包括远处围观的人群,一堆人屏气凝神的紧紧望着丁蓉那有了一丝生色的小脸蛋。

    宋君鸿又再接再励的做了两个人工呼吸和心脏起搏抢救,丁蓉终于恢复了知觉,然后侧过身去,哇哇的连吐了好几口河水。宋君鸿一手把她的上身抱扶起来让她吐的更顺畅些,另外一只手还握成小拳头,在她背后轻轻的锤击着。

    又6续吐了几口水,丁蓉胸腔中压抑难受的感觉终于好受了许多。猛然现自己竟然被人抱在怀里,一张小脸登时变得飞红。

    宋君鸿哪里知道她心里想的只些,只是急切的问道:“丁蓉,丁蓉,没事了吧?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听到了就回答一声?”

    郑知芳也赶紧加入了呼唤的行列,要不是看孩子还没恢复知觉,他早已过去把丁蓉抢过来了。

    听到郑知芳和身边众多人关切的呼唤声,丁蓉这才注意到原来身边已经站满了人,包括外祖父在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自己的身上。猛然间她想起了自己刚苏醒时依稀记得的宋君鸿的“急救方式”,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急忙间一把推开了宋君鸿。

    宋君鸿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这种突然而猛烈的举动,立时被她推了个屁墩。

    “敖——”周围原本一直在围观的私塾学童们见状一起暴出一声怪叫。

    “你们别误会,我刚才只是在救她!”宋君鸿当然知道他们的怪叫是什么意思,连忙大声的解释道。

    丁蓉当然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怪叫,爬起来奔到郑知芳的怀里把小脸埋的深深的,再不敢露面。

    “敖——,敖——”那帮坏小子们见状却怪叫的更凶了。

    郑知芳疼惜的在丁蓉背上拍了两下,温言宽慰了两句,然后把孩子抱在臂弯里扭身往回走去。走前望着宋君鸿原本想说两句感谢的话,但想起自己刚才的踢打,还有宋君鸿那难以让人理解和接受的“急救方式”,嘴唇嗫嚅了两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郑知庆也终于松出一口气来,宽慰的上来摸摸宋君鸿的让河水冻的红紫的小脸蛋,心里却是一阵叹息:现在丁蓉既然救活了,那么族长应该就不会再找宋君鸿的麻烦了。只是可惜丁蓉的名节似乎也是毁了,众目睽睽之下赖都不好赖,指不定今后还会传成什么样呢?不行,自己要想个办法尽量帮帮他才好。

    郑杏儿赶紧跑过来拿起衣服给宋君鸿披上,四周看热闹的人们在吱吱喳喳的指点了一会儿后,也终于开始慢慢地散开了。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围观的人群中,郑经悄然目睹了刚才生的一幕幕,他的小拳头攒的紧紧的,眼睛中掠过一丝怨毒的神色。

第二十七节 我劝张君更磨练(三)

    郑雨农从郑小六家出来时,天已黄昏。如今他已经是郑小六家的常客,当然也不再拘紧见外,一早宋大柱捎来了一些山猪后腿肉,春柳厨艺精湛,开锅时油光浸目,香气扑鼻,让人禁不住地食指大动,撑的他小肚皮圆鼓鼓的。

    郑雨农正惬意地打着饱咯往家走,但刚走过一个拐角处就现前面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影,将他团团围住。略略惊慌之余,一个拖着长长尾音的熟悉语音传到他的耳中,“哟,看来我们的雨农公子最近得到的油水不少啊~?”

    话话里郑经排开众人走到了郑雨农的面前,拿眼斜觑着他,嘴角挂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郑雨农看着这个比自己还低一个头的脸上那种蔑视神情心中也暗暗有些着恼,但既然面对的人是郑经,他反而镇定下来,用一种尽量温和随意的语气回答道:“先生让我教宋君鸿练字,你也是知道的。虽说不爱去吧,也还是得去。”说到这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今晚督查的晚了,就顺便在他家吃了点饭。郑经,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看你是不是中人家美人计了!”郑经恶狠狠地在郑雨农脸上抽出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中,郑雨农的脸上立时泛起一阵潮红。旁边围绕着的一帮男孩子们也都愣住了,他们长期跟着郑经斯混,都知道郑雨农是郑经最亲切也最得借重的玩伴,哪里想到他有一天也会捱到耳光。

    孰不知郑经却是一个早就让家人溺受到骄纵无忌地步的小霸王,在他眼中,所有人都应该惧让他、都应该逢迎他,而这族里、甚至是县城里的所有人都应该是属于他的。郑雨农既是他的得力亲信,就更容不得他的背叛,何况他现在接近的还是那个对自己不肯屈服的宋君鸿,这就让他分外的愤怒。

    所以这一巴掌他下手并没有留情,也没有丝毫的后悔。在家中如果丫鬟做错事,他的耳光扇的比这更凶!

    郑雨农也有丝愕然,即使一个孩子也不喜欢被人扇打耳光,何况这是他平生挨到的第一记耳光。以前郑经打别的孩子耳光时,他总是微微扭换头去装没看见,但现在亲自挨上一记才明白其中的感受,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愤怒的感觉从心头油然升起。无论平日他如何的一贯温良优雅作派,也无论他是否富于心计,但说到底他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愤怒时的打架冲动每个孩子都有,他当然也不例外。可惜还没等他挥动拳脚有所动作,旁边跟随郑经前来围绕观看的小孩子们早就冲上前来扭扼胳膊将他按倒在地。

    郑经看着他刚才眼中一闪而过的狂愤表情更加恼恨,上前又是狠狠地一记耳光,“是不是连你也学会跟我作对了?”

    说罢上前一把揪住郑雨农的衣领:“别忘了你姓郑!你娘还要给我府上作佣。”

    说到这里郑雨农眼里的激愤神色慢慢褪去,黯然的浮起一丝无奈。父亲在他两岁时因开山的一场事故而把腿压折,为帖补家用,母亲不得不托人说辞才进入郑府,给郑经父亲的一个小妾作佣人。郑经从小在这种人们的白眼中长大,所以誓将来要出人头地,所以才他不顾廉耻的曲意逢迎郑经。

    可是不论他做的再多、做的最好,他在郑经眼中,也仍不过是一条狗罢了,一条可打可骂,可随时欺压的可鄙可怜的狗。

    人在屋檐下,能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还在郑府做工的娘亲,郑雨农脸上露出十足的恭顺模样:“郑大少,你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何曾向过外人?”

    “嘿,怎么?开窍了?”郑经曲起一个中指,骄傲地敲着郑雨农的额头,“那你明天立刻帮我做一件事!”

    “啊,什么事?”郑雨农有些担忧的问。

    “明天放学时,待先生走后,你把要打扫教室收拾文具的宋君鸿给约出去,不管你说什么,一柱香的时间内不放他回来。”

    “你想干什么?”郑雨农拿眼神扫了一眼围在四周的孩子们,郑经并不是多么擅于动心眼的孩子,或许在他的意识里,动拳脚更直接些。那么在他没注意的这几天里,是谁在给郑经出了馊主意?

    “你乱瞅什么?倒底答不答应,现在就说!”郑经刚刚好转的脸色又变的难看起来。

    郑雨农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是针对别的人,或许他此时为图脱身,早已经一口答应下来了。但既是针对宋君鸿或郑杏儿一家,他开始有些犹豫起来。

    说实话,他打心里享受和宋君鸿及郑杏儿在一起的感觉。宋君鸿的博闻稳健和郑杏儿的聪慧俏皮都让他感到惊喜,每次和他们在一起时,无论是读书、下棋还是天南海北的胡扯漫谈,都让他分外地开心,而总是忽略了时间的流逝。那是一种聪明人之间互相欣赏、一个笑容就能意会的愉悦感觉。郑杏儿有时的对他小脾气看在眼里都是透着一股可爱劲儿,更别提郑小六一家人的善良好客,都给了他心中一些无言的温暖。这种开心和平等的愉悦感觉是他在和郑经斯混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他这几天心里甚至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这两姐弟交上了朋友,尽管自己当初也是因为看出郑知庆分外激赏宋君鸿才有意接近的。

    可郑经并不对他说出整个的计划过程,看来是对自己也不再放心。看着郑经已经越来越不耐烦的脸色,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该不该偷偷提醒一下宋君鸿呢,希望郑经他这次不要做的太过份。郑雨农望着扬长而去的郑经懊恼的思索着。

    但此时的郑小六家众人并不知道郑雨农的遭遇,春柳收拾好碗筷,郑小六跑到里屋计算起今年他可以拿多少薪奉,而郑杏儿则托着下巴对宋君鸿说:“丁蓉妹妹已经两天没去和我们大家一起念书了。”

    宋君鸿倒是没有太在意,随口应道:“可能是溺水后身体还不舒服,要在家里多休养几天吧。”

    “才不是呢。”郑杏儿呵呵笑着:“她肯定是不好意思见你。”

    自从上回河边救人事件后,这县城里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一是出事的人是郑氏族长的外孙女,身份特殊,另一重原因就是自己当时救人的举动太出格了。尽管自己全无杂念,当时也是情势急迫不得不为之,但有宋一代,礼教之风极盛,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已经开始深入人心。这时的人们,根本不懂什么是“人工呼吸”,尽管郑知庆随后就信誓旦旦的跟人说当时站在最前面的自己亲眼看到宋君鸿口中金光闪烁,是硬用先天的罗汉真气灌输给丁蓉,才把已经踏入鬼门关的女娃儿们拉了回来,是佛法慈航广渡的现世施法,不能以寻常的世俗礼教观之。宋君鸿当然知道这是郑知庆在为自己和丁蓉开脱,但这个玄之又玄的神圣佛法故事仍不能立时就全部消解街头巷尾那些好事之人的窃谈。怕是要全部风平浪静,还是要再等上一段时间。而在这之前,两个人见面仍是难免有些尴尬。

    “其实丁蓉妹妹也挺好的,她以前也老爱听我说你对抗郑经的那些事儿。”郑杏儿跑过来一只胳膊枕在宋君鸿的肩膀上,贼兮兮的笑道:“要不我来撮合你们俩成一对儿吧?”

    宋君鸿笑着把他肩上的小胳膊打掉,骂道:“别胡闹,还嫌不够乱吗?”

    丁蓉也不着恼,哼了一声:“狗咬吕东宾,不识好人心。”把原本在胸前绕指玩耍的一缕下垂鬓朝身后一甩,转身就跑开自人玩去了。

    宋君鸿盯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在自己的身体里,始终都是一个三十岁的成*人的心,又怎么可能对一个仅有七八岁的小孩子有什么绮念呢。何况在自己心灵角落的深处,一直藏有一个倩影,那个同样坠崖失落的女友,今兹在兹,如今遗落何方呢?

    此时在遥远的莫干山上,有一个正在澄静月亮下抱着一把木剑偷偷抹着眼泪想家的小女孩,突然抽抽鼻子,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第二十八节 我劝张君更磨练(四)

    早上,郑知庆一到学堂,信手翻开了摆在桌案上的书本,“咦”了一声,抖手又把手里的书哗啦啦的在手里急翻了几页,突然一下子摔的桌上,暴声喝道:“君鸿!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学堂中的一些人哗的一下子把目光转向了宋君鸿,不明白这个先生眼中的得意学生为什么会今天还没开课就受到这么严厉口气的喝问。(本书转载网.宋君鸿也是一头雾水,站起来问道:“先生,出了什么事了?”

    郑知庆“啪”的一声把书掷到他的面前,“你自己看去!”

    宋君鸿疑惑的从桌上把书拾起来翻开一看,也是变了脸色,旁边早就按奈不住好奇的学童们立时离坐围了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手里的书本。

    只见那上面竟然被各种色彩的墨迹涂抹的到处都是,很多字句都已不可辨认。

    “先生,君鸿也不知是谁作此恶作剧。”宋君鸿离开座位把书捧还给郑知庆,“这上面的涂鸦并非是在下所为,请先生明查。”

    “先生的书本都是你收拾的,你若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郑知庆还没答话,郑经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枉先生对你这么厚爱,破例让你这外姓穷小子进来读书,想不到你竟然不知好歹!”他的话音刚落,他身边围坐的几个孩子也立刻起身附合,一时责难的声音此起彼伏。

    “都别吵了!”郑知庆把手里的戒尺一敲桌案,学堂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君鸿,真不是你?”郑知庆虽然生气,却并不是糊涂之人,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宋君鸿这孩子稳重善良,不像是会做这种事之人。更重要的是:他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真不是学生。”宋君鸿也是纳闷,按理说每天上完课郑知庆的书本都是自己亲自收拾并在教案上再摆放好,然后再打扫完学堂自己最后一个锁门离开,第二天也是自己第一个来开的门,按理说没人能有机会做这手脚才对。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目光如箭般的扫向郑雨农。

    郑雨农则与他目光一触便迅的转开脸,头略略了低了下去。

    真是他!

    宋君鸿想起昨天下学后自己刚把郑知庆的书本摆放好,郑雨农便急急的拉着自己跑到院外,东拉西扯的谈了好一阵子,却不曾想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最后他和杏儿感情甚笃,和自己也是相交甚欢,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让人割袍断义的事来?

    台下两个孩子的目光和神情并未逃离郑知庆老辣的眼睛,心中已经略略猜到了几分。只是他心里也是疑窦丛生,郑雨农和宋君鸿可以说是他最欣赏的两个学生,不论是才学还是品德都是令人称道和放心的。且在他的观察里,两个孩子之间也是极为友善,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君鸿,是不是在你收拾书本的过程中有人约你离开或有人曾跟你借过先生的这些书本?”郑知庆决定打破沉默,不管是他的哪个学生犯下了错误,都不能纵容。作为先生,他必须要查明真相,以戒来者。

    “是!”宋君鸿偷瞄了一眼郑雨农,而郑雨农脸上还装的镇定,但听到这一个是字心头已经是砰砰直跳恍如撞鼓。

    “是学生在当时听到穿外有鸟叫,一时贪玩,就跑出去寻找了一会儿。”宋君鸿接下去静静地说道。

    此语一出,郑雨农顿感吃惊,就连郑经也是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之色。

    “哦?”郑知庆捋着胡须并不说话,只是眯缝着眼睛在几个孩子的脸上来回的盯视呢。

    宋君鸿略一咬牙,坦然的回视着郑知庆的目光,郑雨农则低头避开了,而郑经则让这目光盯视的难受,过不了一会便忍不住叫道:“是不是宋君鸿自己画的查查他的书桌便知。”

    言毕,一个坐在郑经身边的孩子箭步窜到了宋君鸿坐位旁,抢先一步抱起他书桌下的书箱,接着拔下箱栓、箱口向下将里面的东西全扣了出来。

    一般而言,各个学童的书桌下都会放着一个小的竹蔑编制的书箱,用以装放各种临时用品,包括一些书本、零食、杂物之类的东西。宋君鸿自然也有一个,可他很少使用,里面大多数时侯也是空空如也的。可今天那个孩子一倒,里面出来的东西居然哗啦啦滚了一地。

    其中最抢眼的无疑是几支笔头还蘸染着各种颜料的毛笔,颜料在用完后并未清洗,已经干结,笔头的羊毫在颜料的粘塑下开叉成各种模样,如一张张裂开的五颜六色的嘴一样嘲笑着宋君鸿。

    “好呀,人脏并获,还有什么可说的?”郑经身边的几个孩子已经开始起哄了。

    宋君鸿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很明显这是一桩栽赃嫁祸事件,对方挖好了坑只待让他往下跳而已。

    “等等。”那个举着书箱的孩子突然把箱子一扔,捡起刚才一起倒在地上的几个花花绿绿的布团展开一抖,“大家再看,这是什么?”

    赫然是几件女孩子帖身穿用的肚兜、亵衣。

    整个学堂里立时炸了锅,学童们像观看西洋景儿一样的围了上去,看上两眼还再回过来瞅两眼宋君鸿。

    原本相信宋君鸿是受冤枉的学童们也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怎么应付这突然出现的情况,而即使有几个少数精明的孩子猜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这时也全都闭口不言。郑经的凶焰由来已久,郑氏的孩子们没有人敢于去招惹。

    “原来所谓的什么伏虎小罗汉,不过是个小淫贼!”郑经毫不掩饰自己声音里透出得意洋洋。

    紧接着,他又转过身来对正在台上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的郑知庆叫道:“先生,这种小淫贼咱们郑氏学堂不能要!你也不能再继续包庇他了,否则今天晚上一定把这件事禀告我爷爷。”

    “不用,今天晚上我亲自去找你爷爷。”郑经冷哼一声:“放学!”当先拂袖而去。

第二十九节 我劝张君更磨练(五)

    “下作!”听到邻居的传言后,春柳揪过宋君鸿,扯下裤子朝着小屁股就开始抽打,但抽打了还没几下自己却已经先忍不住的呜呜地哭了起来。(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

    她从来也没舍得打过宋君鸿。人说舅舅疼外甥,姑姑疼侄儿这话真是一点没错。自从宋君鸿到了她们这个家后,她待之简直比亲生的杏儿还要好上两分,这个孩子一向聪明懂事,让她也引以为傲。可谁曾想竟然会在学堂里做出那等丢脸的事来。这可让他怎么向当初把孩子托付给自己的兄长交待。

    郑小六上前一把将宋君鸿扯了出来,责道:“你这是干什么,事儿还没弄明白就先打孩子。”

    春柳回道:“上回丁蓉那事时还可以说是为了救人,可这回他怎么能偷拿女娃儿们的”她自己都有点羞的说不出话来,抹抹眼泪又说:“现在学堂也要赶他,我哥还指望他将来考功名,光宗耀祖呢。这下可好,书没读成,反而成了街坊们的笑柄,你说我怎么和我哥交待?是我没管好孩子。”

    宋君鸿上前抹了一把春柳的眼泪说:“姑妈,你待我很好,我知道的。学堂里那些事儿真不是我做的。”

    “就是。”郑杏儿也在一旁帮腔,“君鸿表弟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自己家还不知道吗?依我看,又是郑经那混蛋在欺负人。”

    “那些东西是怎么到你包里去的?”郑小六最冷静,一句话就切向重点。

    “唉!”宋君鸿叹了口气,“这个怕是就要问雨农了。”

    “雨农?”郑小六两口子面面相觑,郑杏儿却是银牙一咬,跳起来就奔了出去。

    一会儿的工夫,郑杏儿又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在她身后,郑雨农被她揪着一只衣袖、不情不愿地跟了进来。

    “你给我进来吧你!”郑杏儿一甩手把他丢到大家面前,娥眉倒竖:“说,你都给我说清楚!”

    郑雨农空有一腔的说辞,却每次在郑杏儿面前都无力施展,他更不敢去看宋君鸿或善良的郑小六夫妇,只好低垂着脸一句话不说。

    “雨农”宋君鸿的目光像刀劈一样的凝视着他,“先生平素待你如何?这阵子我姑父姑妈还有杏儿表姐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事已经不仅仅是我退学的事了,还牵涉到先生和我姑父姑母一家的清誉。你必须要说清楚!”

    在学堂里他可以为郑雨农开脱,但这回在自己家中,则一定要把事实弄个明白,口气也是分外的严厉!

    郑杏儿也开始抹眼泪:“以前你和郑经混在一起欺负人,我还当你只是被逼的,我还当你是个好人。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大概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孩子会真心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是个大坏蛋。

    郑雨农小脸涨的通红,终于向宋君鸿和郑小六一家弯腰作揖道:“此事雨农有错,愿向大家请罪。”然后将前天傍晚路遇郑经逼迫的事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一遍。

    “你是猪啊!他让你干坏事你就真干!”郑杏儿听完他的复述已经哭着扑到他身上踢打起来。郑小六赶紧上前把女儿拉开,郑雨农耸拉着脑袋,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

    “雨农,你现在就跟我去十八叔那里,把事情真相跟他讲一遍。”郑小六披上褙子袄就打算和郑雨农去找郑知庆。

    “不必去了。”宋君鸿走到门口拦下了两人。“我想先生也是知道我受冤屈的,关键是这件事是郑经在里面搞鬼,又最后扯上了你们郑氏的族长,事情越搞越大,已经脱离了先生的掌控范围,所以才不好办的。”

    “那咱就去找族长分说清楚。”春柳急迫的接口问道。

    “不行。”这次是宋君鸿和郑小六一起摇头。

    “雨农也只是负责调离君鸿,之前他也并没有亲眼目睹是谁干的,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栽赃的君鸿,咱们找不到证据,又怎么跟族长说是他的孙子才是罪魁祸?而咱们家的君鸿只是让他冤枉的?”郑小六锁着眉头说。

    “还没天理了这!那难道就没办法了?”春柳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怎么办?怎么办啊?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君鸿蒙冤退学啊。”

    “叔叔、婶子,此事既是因我得祸,雨农愿意补救,将军折罪。只要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能找到证据,并查出来这事儿是谁出的主意,我一定让他好看!”郑雨农恨恨的说。可以说在这次事件上他也被郑经当作了一枚弃子,如果不是宋君鸿没有在学堂上把他供出来,怕是纷扯起来自己也是难以得全。

    “我看你是不忿你狗头军师的席位让人抢走了吧,现在遭了报应才后悔?还等你三天?肯定明天郑经就要领着族长去逼君鸿退学了,哪有那么多工夫让你找证据。”郑杏儿骂了一通,拉开门又跑了出去。

    “你干什么去?”春柳追赶不上,只好大声的问道。

    “我去找丁蓉,让她去求求她外公。”郑杏儿的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咱们君鸿救过他们家丁蓉的命啊。要是"春柳喜切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让丈夫给打断了。

    “没用的。族长不会听一个小女孩的话。”郑小六很了解自己族长的性格。

    他们并不知道,当天晚上,郑氏族长的府上也是吵了一夜。郑知庆梗着脖子跟自己的族长和兄长理论,可不管他怎么说,郑知芳就是认为应该将宋君鸿这孩子逐出学堂。他虽然跟这孩子接触不多,但郑经每次回来总是和自己说宋君鸿的坏话。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就形成了一个心理认同:这宋君鸿的确是个坏孩子。

    世上的确就有这么一种人,专门喜欢说别人的坏话。而很多听到这些话的人,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查,一次可能不信,两次也可能不信,但久而久之,便也就逐渐的信了。所谓的小人和偏听则暗,大概也就是这种情形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郑知芳就和郑经来到学堂里,要正式宣布将宋君鸿逐出学堂的决定。郑知庆脸色铁青的沉默着,郑经趾高气扬的看着宋君鸿,而郑小六夫妇则是一脸愁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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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万里介绍:
在琐碎的生活中,你是一只蝼蚁还是雄鹰?在历史的洪流中,你是随波逐流还是坚如铁石?当你有机会重新审视过往时光中的一切,那倒映到你眼中的渺小身影可曾有过哪怕一两分让你微笑的改变?这是我第一次写网络小书,我知道网络小说的流行活力是YY,但我想尽量…回头万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头万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头万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