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魏国涛工作法
从紫华上空俯瞰这座城市，一条条大大小小的马路，就像一根根粗细不同的线绳，牵引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盒子，这些盒子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楼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城市的发展让交通拥堵问题日渐突出，紫华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纷纷建言献策，许多市民也给市长信箱写信，反映紫华城东跨陇海线铁路桥，每到上下班时都会堵成一锅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怨声载道。
这一天，紫华市市长龚海涛专门就紫华的交通拥堵情况进行调研，来到铁柱路陇海铁路桥实地察看。
这时正逢下班高峰，桥上人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排排汽车跟虫子一样，时而趴在原地时而蠕动着，亮起一串串红色的尾灯。
各种三轮车、电动车在汽车的间隙里拐来拐去，跟蝌蚪一样，倏地钻过来，倏地钻过去，非常危险。行人也在车辆之间穿行，交通乱象丛生。
这座桥已经修建了23年，铁路桥两边的居民、企业、厂矿数量越来越多，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们不断增加，原来设计的铁路桥通行能力已不能满足需要，这里一天天变成了南北方向的交通瓶颈。
龚海涛在铁路桥上察看交通时，附近居民一见市长亲临现场，纷纷聚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们每天从这里经过时的烦恼。
“每天上班就像打仗，走到这个桥时心情就坏到了极点，一堵，没有20分钟根本过不去。一辆辆汽车呼呼噜噜喘着气，就是走不动。唉！这哪里是上班路简直就是上坟路嘛……”一市民说。
“桥两边住了大约10万人，这是南北方向的必经之路，桥太窄了……”另一居民说。
“家门口的公交车太少，许多车嫌这里堵，都不愿意设公交点，没公交，那我们不坐摩的咋出去？”市民说。
“市长，摩的乱跑的确危险而且也违法，但交警不去疏导交通，成天在这里查摩的，把摩的全扣了，我们怎么出行……”市民说。
“卡脖子路”带来的困惑和苦恼，这里的人们终于有机会当面向市长诉苦，聚拢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民警维持着秩序。
“市民朋友们！我最近收到你们的来信，从信中知道这里的交通状况后，我心里也很着急……今天专门来这里察看交通情况，就是想与大家一起商量解决拥堵的办法……”龚海涛说。
现场的人群突然变得安静，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市长，期待着他继续讲下去。
“这几天，我先是去了公安局交警支队调研，咱们紫华天气热的时候，地面温度超过40度，交警还要站在路面执勤，遇到刮风下雨雪天气，交警不但不能回家反而要增加警力，人们对汽车尾气避之不及，但交警每天都在这种环境中工作……”龚海涛说。
市长继续说：“目前，全市高峰时段交警执勤点已经由以前的186处，增加至342处，支队、各大队机关干部每天上路执勤3小时，全市人民应该理解交警支持交警。”
市民们听得很认真，他们有些人还拿出手机拍着照片。
“尽管这样努力，紫华的交通压力还是这么大，交通状况和拥堵现象也越发严重，这从一个侧面也能说明，紫华这几年的发展速度加快了，汽车保有量也大了。”龚海涛说
他接着说：“但交通影响着一个城市的效率，也体现着政府对城市的管理水平和管理能力，因而，我这次专门还把相关部门的同志也都请到了现场，就是让大家一起给我们的交通，给这个堵点把把脉，会会诊……”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龚海涛察看完现场后当即召开现场会，研究解决这个拥堵点的具体解决方案，他对随行的各职能部门的领导说：“我们要以对人民群众高度负责的精神，认真对待群众反映的问题，逐一分级分类加以解决，努力给群众生产生活创造便利的条件。”龚海涛说。
市长还当场决定，由市政局负责，有关部门配合，抓紧制定跨陇海线铁路桥拓宽设计方案，经过充分论证，尽快开建设，从根本上解决这一拥堵点。
现场工作人员和随行记者忙碌地录音录相，市政府办、新闻办、市督查室和市公安局宣传处的工作人员，都在本子上快速地记录着。
“由交通局负责增加该路段的上公交车的数量，缓解居民出行难。交警部门在高峰时段要增派交警，疏导交通……”龚海涛说。
“但治理交通拥堵不是交警一家的事，我们各部门要齐抓共管，立足当前，着眼长远，一起来寻求治拥堵保畅通的治本之策，要使交通拥堵这个城市病在紫华出现的时间短一些、少一些。”他说。
各职能部门领导都认真地听着，他们不时看着市长，他的目光很坚定。
“要尽快治疗这个城市病，不能让拥堵成为紫华的慢性病，更不能让拥堵影响到城市的效率和发展。”他说。
龚海涛接着说：“公安交警部门要加大对当前和今后城市交通压力的科学研判，科学调配警力，一定要通过创新警务模式，通过科技强警手段，来解决紫华发展中存在的交通问题。”
市长的话在每个人脑海里回旋着，大家听着、记着、思考着……
“在对道路交通管理的具体的工作中，要鼓励一线交警分享经验，善于总结形成适应当下及今后城市道路交通管理的模式，为900余万紫华市民造福，为社会经济发展服务。”龚海涛说。
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听得聚精会神。
龚海涛说：“群众无小事，你们在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就是政府工作的导向。衣食住行是与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民生问题，交通问题不抓则已，一抓必须到底。”
掌声响起。
“刚才，我已向各部门部署了治理跨陇海线铁路桥的工作，在不久的将来，这里的交通将会彻底改变，像今天一样的拥堵将不去复返……”市长颇有深情的对市民说，“我也希望各位市民能积极配合，争取早日解决紫华的交通拥堵问题，共同创造顺畅的交通环境。”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紫华缓堵保畅战役就此打响了……
魏国涛拿到付华中的“警务跟着警情走”的文字稿后，晚上躺在床上专心地读了起来。儿子赫赫草草的做完作业后，回到自己的房子偷偷玩起了手机游戏。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涂着一脸美容膏的刘美艳问。
“你说，这个华中还真有思想，你看看，他提出的这些观点都很好，警务跟着警情走，互联网+警务，网格化、承包式管理，事故处理摩托队……亏他能想出这么多。”魏国涛说。
“市长现在是把你们交警给盯上了。城市治堵就看你们怎么交卷了……你没看今天日报上的头版头条大标题龚海涛：交通问题不抓则已，一抓必须到底。”刘美艳说。
“市长不是说了吗，治理交通拥堵不是交警一家的事，各部门要齐抓共管……”
刘美艳看了看他，冷笑一声，不屑地说：“哼，齐抓共管？让我们环保局去执勤？去缓堵……”刘美艳说反问。
“不过也是，去年成立的道路交通安全委员会一共涉及了17个职能部门，可最后真正天天管交通的还是我们交警？你说，咱们老是成立这么多机构做什么嘛？”魏国涛说。
“动不动就是委员会，就是什么领导小组……归根结底，这些工作最后还不是由对应的部门干？”魏国涛说，“还是我们政委说的对，工作不在于干得多，而是要干出亮点，干到点子上。”
“你也可以写些交通管理的想法，交给你们领导，这阵子领导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有缓堵保畅的新思路和新的工作方法。”刘美艳说“现在各单位都在讲创新……”。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成天光知道干实事，还把人累的不成……让我再好好看看华中写的这些东西……”
“扑哧”隔壁房子里时不时会传出赫赫的笑声。他玩游戏玩得越来越高兴。
“你去看看你儿子，成天玩游戏，小心把眼睛看坏了。”刘美艳说，“你去给他说一下让赶紧睡觉，别成天只顾着玩。”
魏国涛拿着稿子下床，朝儿子房子走去。
在豆豆忙忙碌碌的学习中，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王一薇将孩子送到学校后，翻起家里订的《紫华都市报》，一个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交警创立“魏国涛工作法”，助力紫华缓堵。在标题下面还配发了一张他的工作照。
“魏国涛？”她赶紧将目光移到正文，往下看
在紫华有这样一位普通民警，他十余年如一日，把处理交通事故的普通岗位，作为自己钻研缓堵保畅的大课堂和实现人生价值的大舞台。
他用忠诚、奉献和大爱写就了自己朴实无华的职业人生，奏响了紫华交警爱岗奉献、执法为民、锐意进取，敢于创新的时代乐章。
他，就是被群众亲切的称为“明星交警”的紫华市公安局交警支队石山大队事故处理中队的民警魏国涛。
……
自紫华全面打响缓堵保畅战役以来，作为**员的交警魏国涛，始终坚持群众无小事，群众在交通生活中遇到的问题便是他工作的方向。
于是，好强的魏国涛便结合自己这些年来的工作实践，创立了以“警务跟着警情走”为核心内容的“六个工作法”。这些工作法涉及了“互联网+警务，网格化、承包式管理，事故处理推行摩托骑兵……”等方方面面内容。
“魏国涛工作法？”看着这篇报道，王一薇心里很高兴，她真没想到魏国涛原来这么有才华。在全市缓堵保畅的大形势下，他一下子就成了典型，成了紫华的明星。
她顺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付华中。
在交警石山大队政委办公室里，**安亲切地拍着魏国涛的肩膀，笑容可掬。他说：“当典型、做名星的感觉怎么样？”
“这还得多谢政委指点，多谢政委不遗余力地向支队推荐。”魏国涛毕恭毕敬。
“我昨天到支队后，支队政委说在这个缓堵保畅的关键时刻，你的这套“工作法”无疑体现着基层交警开拓创新的精神和业务能力，体现着普通交警对紫华这座城市的热爱。”胡政委说。
“支队已经组织了一大批新闻媒体，要大规模持续宣传，把我们紫华涌现出来的基层交警，推向到省级甚至全国的层面，树立典型。”他说。
魏国涛心里非常激动，但还是强忍着不让政委看出来。
**安说：“支队长说，还要准备召开“魏国涛工作法”经验交流会，请中、省、市所有新闻媒体参加。这几天，支队宣传处加班加点，正在给你组织新闻通稿和材料哩，还要上报市局和省厅。”
血液在魏国涛身上沸腾，他觉得这样的荣誉来得有些突然。
“你小子现在把事搞大了啊！哈哈。年轻人，就是要敢想敢做，工作就是要有亮点。”**安说，“这样以来，你提干的问题不也就迎刃而解了吗？”
“全靠政委栽培。谢谢政委！”魏国涛说。
“自从龚市长来支队调研并现场考察交通后，从市局到支队压力都很大，整个社会舆论也都在关注交通问题。在这个时候，我们太需要有典型的交警涌现，尤其是来自普通的一线交警。”**安说。
“支队把历年来先进个人的事迹都翻了一遍，但他们的事迹都过时了，与这次的缓堵保畅沾不上边……你不知道，市局和支队宣传处的压力也很大，真是绞尽脑汁……”**安说，“他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要不是胡政委指点，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经验和感受写出来。本来，还只是个很朴素的想法，想向您口头汇报一下……胡政委对宣传工作真是了如指掌啊。”魏国涛说。
“今天这张报纸市长应该已经看到了，中午和晚上，紫华电视台的《午间新闻》和《晚间新闻》上还要播放，全市人都能看到。”胡政委说，“这样的话，支队长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啊。工作没有亮点，就是把所有交警都累死，也没人知道我们在干啥……”
从政委办公室出来后，魏国涛就回到事故中队的办公室。他才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那种从未有过的羡慕妒忌恨，就在他们的目光里。有的隐藏着，有的直接外露着。
让他惊讶的是，与付华中四目相对时，付华中的目光里充满了质疑与仇恨……
魏国涛赶紧将目光移开，觉得像吃饭时从饭菜里吃出一只苍蝇，难受而不自在。
第十七章 打架
“你爸爸又上报纸又上电视，你要向你爸爸学习，长大了就要做了不起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魏国涛家里，刘美艳对儿子魏宗赫说。
“妈妈，付叔叔怎么没上报纸啊？”儿子问。
“这就像你们班上一样，不是每个学生都能考到100分。”刘美艳说。
这时魏国涛开门进来，没等妻子开口他就气冲冲地说，“刚和华中吵了一架……他嫌我抄袭了他写的那个稿子……你说，这怎么能算抄袭？”
“他那又不是著作，也没有公开发表过，就是写了点心得感受，这种感受难道只许他有，我就不能有？我只不过以前没有把它写出来，我给胡政委一说，政委让我把这些东西整理成文字，我是用了华中的一些内容……”魏国涛说。
刘美艳正要开口，魏国涛又说：“但也不至于每字每句都完全一样啊……我刚一交给胡政委，他就赶紧报到了支队……”
“你抄华中叔叔的作文？”一听到付华中的名字，魏宗赫赶紧接话说，“我也抄过豆豆的作文……”。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刘美艳呵斥道。
“看看你，刚当上明星怎么就生气了？明星每一天都要保持好心情，要让自己有男性的魅力。”刘美艳说，“那文章就是人家付华中先写的嘛，你抄了就抄了，给人家说说，认个错不就行吗？跟华中吵什么架嘛……”
“我的工作法也不完全就是抄他的，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准确的说应该是借鉴。”魏华中说。
“爸爸，什么是借鉴啊？”正要走进卧室的儿子问。
“借鉴就是参考，就是看看别人的作文，但不是完全抄别人的作文……借鉴不是抄袭。”魏国涛冲着他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别问这么多。”
“华中生气的根本原因，倒不是我用了他的内容，而是他看着我成了支队树立的基层创新工作典型，很妒忌。”魏国涛说。
“不至于吧……”刘美艳说着朝卧室走去。
“华中这些年来一直没什么长进，领导认为他老实死板，做事不会变通，还有点迂腐和固执。自然不会重用他……可是这些能怨我吗？”魏国涛有些生气地说。
“那要是别人看了他的文章，今天成了明星，他会怎么样？也和人家吵一架吗？要是上面领导知道了还不恨死他！”魏国涛说，“作为党员，他这种行为就叫作打击先进……你说，这种人还有没有组织原则？”
魏国涛说着走到酒柜前开了一听易拉罐啤酒，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刘美艳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圆镜，时而把脸转向左边，时而转向右边，欣赏着自己的容颜。
刚刚卸妆后嘴唇恢复了本色，她咂巴咂巴着嘴端详着镜子里的她，没有接他的话。
魏国涛又开了一听易拉罐，喝了一大口，哐当一声将易拉罐放在茶几上，朝卧室走去。
这一刻，付华中家。
付子傲刚做完作业。按妈妈的要求，他从一年级起每天离开课桌时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对着课表准备好明天要用的书本，还有各种笔、尺子、橡皮等学习用品。
妈妈一直告诉他，一个孩子桌面上要是太乱，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不会管理自己，中国还有一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典故。
一旁的付华中跟闷葫芦一样一句话也不说，他还在生着气。
“这个国涛还真是不一般，看不出来啊，他今天可成了名人啦……”这样的话王一薇说了几遍后，见老公不接话而且闷闷不乐，她也意识到他今天心情不好。追问了几次他就是不肯说，脸上阴沉沉的。
“你到底怎么了？有啥事，别一个人闷在心里。”王一薇说。
“魏国涛真不要脸，他居然抄了我写的文章，然后巴结领导给自己邀功……”付华中终于开口。
“华中抄你的文章？怎么可能呢？你还写什么文章……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些疑惑。
“我们老师说了，凡是抄的作文一律是零分……”听到这话豆豆好奇地问，“爸爸，国涛叔叔抄你的作文了吗？”
“你这孩子……书包收完后就赶紧回房睡觉，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王一薇说着一把拉着他的手，把他推进房间。
“也不是什么文章，就是工作上的一些总结和思考。”见豆豆回到了房子，付华中接着说，“今天报纸上的‘魏国涛工作法’就是我总结出来的。上次他来咱们家喝酒时他听说后，就让我给他看，我就给了。”
“那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吧。他为什么要抄你的文章？”她问。
“用心叵测啊……他拿了这么久都没用，偏偏在这次市长调研和‘缓堵保畅战役’打响后报给了支队。他现在成了全市典型，记者跟苍蝇一样将他包围了起来，你没看他激动的那样子……得意！”付华中说。
“是为这事啊……你别生气，反正是工作经验，本来这种东西就是要给大家分享的，你早都应该把它拿到你们的业务交流会上说出来，现在也好，国涛替你拿了出来，让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王一薇说。
“什么？噢，照你这么说还成了我的不对……没分享是我的错？交给他然后变成‘魏国涛工作法’才算对？他妈的，他那叫不劳而获！”付华中气呼呼。
“他是踩在我的肩膀上捞他的荣誉！这是什么？小人之为！剽窃！”付华中怒不可遏。
王一薇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也不妥当，看到丈夫这般生气便不再说什么，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算了，算了，这事过去了就别计较了，要是你把这个文章给领导，没准还不一定能成典型……人家国涛还是比你会来事。”
“会来事？”付华中冷笑了一声说，“那叫勾结。违背良心，寻私执法。他就是想给自己捞个职务，想提干。瞎子也能看见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付华中说。
“你说这事，怎么偏偏会是你两个竞争职务？而且，还都是末班车……”王一薇蹙了蹙眉头，也说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无果的交谈在沉默中自然而然的结束了。
那一夜，付华中失眠了。
魏宗赫的两个双胞胎舅舅都在紫华市，大舅是国企一名普通干部，二舅做药品生意，这几年风生水起。
前几天，二舅刚换掉了价值30万元的轿车，花60多万元买回了一辆霸道越野车。刘美艳带他和舅舅吃饭庆贺时，二舅说到时开车送他去上学。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魏宗赫盼望着坐霸道去上学。
开学后，舅舅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终于答应开车到他家送赫赫去上学。可是没想到天一亮，二舅接了个电话，就急急开着霸道汽车去办事了。
缓堵保畅战役打响后，魏国涛每天都要赶在早高峰前，到堵点疏导交通。眼看离上班时间越来越近，刘美艳边做早饭边冲着儿子说：“赫赫，你二舅今天送不成你了，他有事外出了，我给你打辆出租车去上学吧。”
“不行！我昨天我和同学说好了，今天会有霸道车送我上学，我不坐出租车，太丢脸了。我不去学校了……”魏宗赫一脸不高兴，他嘟起嘴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你这孩子怎么还挑车？赶紧吃饭，吃完了就去上学，我今天一上班就要开会，也不能迟到，你快点！”刘美艳说。
“反正我不坐出租车，出租车你也挡不到……”
“你……”刘美艳有些生气，不过他觉得儿子说的也对，在早高峰期间，出租车的确很难挡。而自己的车出了故障还在4s店维修呢。
“那我让你大舅舅送你，他离我们家最近……”她说完就打通电话。
约10分钟后，大舅的汽车已在小区门口等赫赫。妈妈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到了车前，然后给赫赫大舅交代后就急急的朝单位走去。
妈妈走后赫赫却死活不愿上车，二舅不知原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赫赫这才来了一句：“二舅不是说好要开霸道车送我么？”
眼看就要迟到，在大舅软磨硬泡下赫赫才极不情意地坐上车，一路上脸绷着脸，还不停的嘟囔着：“这下要在同学面前丢脸了……”
大舅开始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也就没在意。当他把赫赫送到校门口时，还真看到了一些同学都在等候他。
魏宗赫一开车门，人还没下来，几个小男孩就嘲笑着异口同声地说了声：“切！”然后一哄而散。一个同学还说：“你不是说今天有霸道车送你来学校吗？咋不是呀？我们还等着看你的霸道呢。”
赫赫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一把抓起后座上的书包，冲着小伙伴吼了起来：“我二舅今天有事，他开着霸道去办事了……”
“我说我不坐这破车，可我大舅非得把我拉来……下次一定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二舅的霸道。”在孩子们的嘲笑声中上课铃声响起，大家打闹着拔腿跑进校门。
看着外甥消失的身影，大舅一脸无奈。心想，自己小时候大家都是走路上学，现在的孩子真不得了，送他上学还得开霸道！
原来只是听说过大学生炫富，没想到这么小点孩子也这么虚荣，不少小学生的玩具、书包、手机、平板电脑也都用的是名牌货。
大舅叹了口气开车去上班了。
紫华市实验小学的同学们一下课就炸了锅，三个一团五个一伙，要么扎在一起玩起游戏，要么就在教室内外嬉戏打闹，互相追逐，好不开心。
校园里洒满了欢声笑语。低年级时拉火车的游戏已显得有些幼稚，而吹牛和炫耀成了男生最擅长的事。这会，魏宗赫坐着破车来上课的事，成了大家的笑柄，阵阵笑声刺激着他。
“哼！我爸爸还是明星呢！不光上了报纸还上了电视，许多记者都围着爸爸采访，可神气了！”魏宗赫突然把话题一转，炫耀了起来。
“你爸爸是不是交警？”陈渊博问。
“付子傲爸爸才是交警呢……”另一个同学说着抓住付子傲的胳膊说，“是不是？”
“是啊，我爸爸是专门管事故的交警，谁的车撞了，都得我爸爸去处理。”付子傲说。
“那有什么了不起？我爸爸和他爸爸在一起。可是我爸爸是名人，报纸电视上都能看到……我爸爸可帅了。他还有个什么……什么工作法呢……”魏宗赫神气地说。
“我可崇拜你了。敬礼！”一个小男孩说着突然做出一个敬礼的姿势，这个礼并不标准，有点像孙悟空的反手礼，敬礼时他憋了一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另一个男孩赶紧把手伸到他的腋窝挠痒痒，他立刻像泄了气的气球，蔫了。
现场一片哄笑。
“你爸爸还抄我爸爸作文呢！”付子傲见自己没有受到重视和关注，说。
“没有！我爸说了他只是借鉴……”魏宗赫反驳。
“就是抄了……我爸都说了！”付子傲毫不示弱。
“没有！就是没有……我爸才不会抄你爸的作文！”
“抄了！抄别人的作文就是零分……抄作文，真丢人！”
“……”魏宗赫一急，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脸涨得很红。
“抄作文，真丢人……哈哈哈哈”现场的同学立即起哄。这时，另一个学生赶紧落井下石：“魏宗赫肯定骗人，他早上还说有霸道车送他上学呢……”
又是一阵嘲笑声。
魏宗赫有口难辩，他马上就要爆炸了。哄笑声仍旧此起彼伏……
突然，他一把抓住付子傲的衣领，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冲着他打了一拳。笑声立即终止。
拳头落下后付子傲“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然后开始还击，他们彻底扭打在了一起，滚作一团。
“打架了！打架了……”陈渊博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你们都别打了，别打了……”他似乎在央求，但不敢伸手劝架。
上课铃响起时他们还在扭打。
“梅老师来了！梅老师来了……”有同学急促地喊到。同学们赶紧回到座位上。
班主任梅格玲走到教室门口时，魏宗赫和付华中还没有住手。老师后制止了他们，问清原由后让他俩同时罚站，并让每人写一份检查明天交给老师。
“以后，不准你们再说‘梅老师来了’这样的话，老师来和不来都应该一个样……”梅格玲严肃地说。
第十八章 矛盾升级
不用上补习班时，付子傲在家里吃完晚饭后王一薇就会关掉电视，陪着儿子做作业，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翻开书仔细地默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孩子上一二年级时，她总是拿着手机上网刷微信，渐渐的她便开始借书看，她知孩子是父母的影子，她想着用这种方式给儿子带头，暗示他从小就要多阅读。
这些书都是从紫华市图书馆借来的，她每次借3本，看完了就再去借，有励志故事、职场小说、养生保健、人物传记，甚至美食烹饪等各类书籍。
除了专业的学术类书籍外，其他类型的书什么都看，四年下来，她居然看了300多本书。此刻她正一页页默默的翻看着，外面世界的精彩与无奈，人生的起落与跌宕，她都是从一本本书籍里知道的。
有时，书里的故事和人物会让她产生一种知音般的共鸣，看着看着就会掉下眼泪……
时间已到了晚上10点20分，付华中回家后哈欠连天，他看了看妻儿没打扰，洗了个澡就睡觉了。
付子傲做完所有的作业并让妈妈签了字，然后，对照着课表把明天的书本装进书包。一切都收拾完后，他依旧磨磨蹭蹭不肯回房间休息。王一薇洗完澡走出浴室时，儿子依旧在微弱的台灯下写着什么，墙壁上投下了他的影子。
“豆豆，你怎么还不睡觉？”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来。
儿子跟做贼一样赶紧收拾桌面，妈妈已站在身后收拾显然来不及了，他索性将两只胳膊抱于胸前，死死地压在桌面上。
“你在写什么？”王一薇有点疑惑，从儿子紧张的表情和慌乱的动作里，她看出了端倪。
“没……没什么……”
她想拉开儿子的手，可是他死死的不肯松开。
“怎么回事？你到底在写什么？”
“没……没写什么。”
“你肯定有事瞒着我……把手松开！”王一薇一脸严肃。
儿子丝毫没有松手，像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有什么事你就告诉妈妈，妈妈是你最亲近的人，你为什么要瞒着妈妈呢？
就这么僵持了一两分钟后，付子傲终于松开了手。一张被压得皱皱巴巴的纸呈现在眼前，上面写着“检查”两个字，再往下就是内容
梅老师：
我今天不应该在教室里和魏宗赫打架，影响学校的正常秩序，扰乱了纪律。是他先向同学们炫耀说他爸爸成了明星，然后我就说他爸爸抄了我爸爸的作文，他说他爸爸只是借鉴，我又说是抄。然后，他就先动手打我，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使劲打了我一拳。我的脸很疼，然后我也就打他。
我扰乱了纪律，我以后不会再和同学们打架了，也不会再犯这种类似的错了。请您原谅我。
……
王一薇将头发用毛巾包裹起来，捧着这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表情越来越凝重。她问了问孩子当时的情况，又看看他的脸，“还疼吗？”
儿子摇摇头说：“不疼了！”
“在右下方写上你的名字，然后赶紧睡觉吧！”王一薇摸了摸他的脑袋说。
付华中并没有睡意，他躺在床上玩弄着手机，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本地的新闻里“魏国涛工作法”像病毒一样，粘在每个人手机的新闻平台上，如蛇蝎缠身般让他难以忍受。
他也坐卧不宁，起来，抽了支，又躺下，再起来。手机也是等会翻看一下，等会又扔到一边，没多久又捡起来。
他觉得每条新闻背后如蚂蚁一样盲从的评论，正黑压压的蠕动着，不明真相的蚂蚁，由一个个散兵汇聚成一个个军团，铺天盖地而来……
它们都是“魏国涛工作法”舆论的捍卫者、传播者。但凡对于这种舆论有着第二种声音和观点的人，就算骨头再硬也会被这些蚂蚁吃掉，吸干骨髓。
“乐乐今天和赫赫打架了，因为‘魏国涛工作法’。豆豆说这是抄了你的，赫赫说没抄，是借鉴……”付华中脸上阴暗的表情让她不敢再说下去，阴骘的目光在夜晚里越发让她不安。
又一支烟点着。
“你怎么还抽起烟了？”王一薇怯怯地问。
带着寒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和付子傲截然不同的是，魏宗赫一回家就把这事告诉了妈妈，他抱怨爸爸说：“我爸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写作文？为什么要抄别人的作文？”
刘美艳说：“儿子，妈不是告诉你了吗，这不是抄是借鉴。就像你们班组织大家去春游，回来后老师让你们每人写一篇作文，因为大家去的是同一个地方，所以，作文里也会有很多内容是一样的呀！”
“最多，也就是你看了看你同桌的作文，接下来，还不是你自己写完的吗？你想想这能算是抄？”她说。
“不算！抄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出来一模一样。”儿子说。
“这不就对了嘛！她说着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
“你干吗……脏！”魏宗赫不屑地说，然后就朝书房走去。
“你赶紧写作业，早点写完早点睡觉，只有睡得好才能长个好身体。”刘美艳冲着他说完后，就去洗脸。
回到卧室，她打开电视再去化妆盒里找面膜。
“噢……我忘了，老师还让我写检查。”
“检查？”
“对呀！我今天和豆豆打架了……”
“什么？”刘美艳推开儿子房门问。
“豆豆说我爸爸抄了他爸爸的作文，我说没抄是借鉴，可他还说抄。然后我就打他了……”魏宗赫说。
“后来呢？”
“梅老师来了，就让我俩罚站写检查。”
刘美艳赶紧仔细查看起儿子的头、脖子、手……“伤到哪里了？”
“没受伤。妈妈，我要写检查了，你先睡觉吧。”魏宗赫说。
“你错在哪里了？知道吗……”刘美艳问。
“不应该先动手呗！”
“会写不？”
“会！二年级时几乎天天写，格式我都背下了。现在同学写检查还得把我当老师呢……”魏宗赫说。
魏国涛醉醺醺的回到家时，妻儿都睡了。他一头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感觉丈夫回来了，刘美艳推推他说：“又去见你们政委了？”
“是……还有支队政委和政秘处领导……”
“看来你有戏？”
“胡政委也有戏……”醉言醉语。
“他有什么戏？他还有戏？……？”刘美艳再问，无应答。
耳边传来呼呼声。
各路媒体的报道依旧狂轰乱炸，先是紫华当地媒体，再是省上和中央媒体纷纷宣传报道，交警支队宣传处专门安排几名交警，负责对接和组织各路媒体，安排轿子车专门接送记者。
整个宣传持续了近一个月，分成了好几个阶段进行：从魏国涛的工作环境到全体交警座谈“工作法”心得体会；从“普通交警魏国涛的一天”到年轻交警对城市交通管理的深度思考；从石山大队管理创新到交警支队缓堵保畅理念；从省公安厅现场观摩“魏国涛工作法”到公安部交管局领导现场的重要讲话……
魏国涛成了不折不扣的城市明星和有为青年，一系列的荣誉向他招手。当然，他毫无悬念的被火线提拔，而且是破格提拔成了交警石山大队政秘科科长，正科级。
两个月后，新城交警大队政委**安上调紫华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副支队长。人的运气要是来了挡也挡不住，如果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这句话，那至少肯定有一个人会相信，这个人便是魏国涛。
大队政秘科科长的位子还没坐热乎，他就被借调到交警支队政秘处协助处长工作。
一切都跟做梦一样，甚至连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站岗执勤和出事故现场的工作，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成了过去，现在，他的主要任务是协助政秘处长，完成支队领导交办的工作。
他手下的人听从于他的两项工作是：为支队起草文件；负责全支队2000余名交警的人事组织工作。
魏国涛绝不是唯一被提拔的干部，只是他既被破格提拔又被借调，似乎更引人注目一些。当然，对于他的仕途，在不同人眼里也都有着不同的解读，将他和背后的“老板”联系起来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从哪里还流出了这样的传言：紫华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是魏国涛的“老板”。因为，这个老板体貌特征和魏国涛有些相似，他们都是周边一个地级市的人，特别是说话时的口音那简单就跟一个人一样。
而事实上，魏国涛从来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常委。
还是刘美艳给了他一个锦囊：别人问你时你就以假当真。只要你呵呵笑而不去辩解，就意味着默认，只要别人认为你是默认，那么，他们就会把你想像成未来的支队长、公安局长、副市长……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咱绝对不说慌，只要做到不辩解就行。剩下的谎言自有别人会重复一千遍、一万遍。假作真时真亦假……
紫华缓堵保畅战役打响几个月来，第一个阶段暂告一段落。
而警务跟着警情走、互联网+警务、网格化、承包式管理、事故处理“摩托骑兵”等一系列词汇不断涌现，“魏国涛工作法”无疑拔得头筹，相关部门的各类报道和报告，汇集在了市长案头。
这一天，市长龚海涛在《紫华日报》一篇缓堵保畅的报道上，直接写下了几句话：
交通拥堵是顽固的城市病，也是一个世界性难题。交警部门能从紫华的交通管理入手，想问题，找出路，解难题，这些都切中了城市管理的要害，切实体现了政府为民服务的意识，也启发了管理部门对于城市管理和服务的思考，值得各职能部门学习，也值得新闻媒体报道。
在报纸的空白处，这几行字弯弯曲曲顺着留白一直绵延下来，在最后的落款处清楚的写着“龚海涛”三个字及日期。
舆论再一次覆盖了紫华所有媒体和新闻平台。
一阶阶大理石阶梯分为三个层次缓缓通向大楼，宽敞明亮的交警支队办公大楼雄伟而庄严，悬在中央的警徽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魏国涛在独立办公室里再次沾沾自喜。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显示屏幕上出现了“刘美艳”三个字。接通。
“从今天的报道看，你们的缓堵保畅战役就算结束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对，鸣金收兵！”
“不会啊。这才是第一阶段，下面还有呢……”魏国涛说。
“市长昨天在报纸上的批示都已经定调子了。说你们‘切中了城市管理的要害，切实体现了政府为民服务的意识，也启发了管理部门对于城市管理和服务的思考’……这不是标志着结束还会是什么？”
刘美艳对政治很敏感，她曾言中了很多事。以前魏国涛还不信，慢慢的才觉得妻子判断能力很强。他曾问她其中原由，刘美艳说这些都是“女人的直觉”，然后狡一笑。
魏国涛想，为什么她每次都有直觉呢？
直觉是假，她爸爸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了一辈子是真。虽然岳父官还不及科级，只是一个不被纳入编制的“股级”，可他的人生阅历却很丰富，洞察力很强。
有次，他和女婿喝酒时有些微醉，便放了粗话：“领导撅一下屁股，我都知道会拉什么屎……虽然我这辈子命背，没捞个一官半职，但我知道一个理儿治大国若烹小鲜。领导官再大，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优点，也会有缺点……”
下午下班后魏国涛正要下楼，突然接到支队长的电话：“国涛，你们处长电话咋没信号？我直接给你安排吧……”
“李局长！请您吩咐……”交警支队支队长是许多人习惯了的称呼，其实，在这个职务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职务：紫华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副局长。
“市上立即要对我们这几个月以来的缓堵保畅工作进行检查，同时，主要领导还要作重要讲话，你们政秘处立即着手准备，不得有纰漏和疏忽。”
“李局长，上级领导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
得到这样的答复，魏国涛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能再问了。
“做好随时要来的准备！”李局长斩钉截铁。
“是！”
关掉手机后魏国涛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他赶紧通知下属的5个科室及11个大队的政秘科长：“今晚未接到支队下班电话前，一律不准回家！备勤！”
“备勤！”魏国涛突然沾沾自喜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词用得非常好，既不用说成“加班”受别人骂，又不提及大领导的任何行踪……
一个人是不是坐下来，静下来之后，就会有满脑子的智慧了呢？以前在现场处理事故时，他除了生、愣、蹭、倔和脾气大、嗓门大以外，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高的情商。机关锻炼人啊！
下班后一阵轻微的喧嚣过后，偌大的办公大楼里异常安静。魏国涛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他不知道支队长为什么会直接把电话打给他？
难道政秘处处长真的联系不上吗？为了防止误事，他可是有两个手机的呀。还有，市上主要领导会是谁？什么时候会来呢……？
他点着一支烟在办公室里思索着……终于，他想起了有着“女人直觉”的人，就赶紧给妻子打电话。电话里，刘美艳真是不急不慢，不温不火，宠辱不惊
“这些迹象都表明：明天一大早市长要去你们支队开会，表扬你们呗！而且，这些事情支队长更想让你参与，而不是你的处长上司。”
醍醐灌顶！
晚上9点，已成为副支队长的**安打来电话，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国涛，李局长是不是给你打电话，安排过准备迎接市上检查的工作了？”
“是的。胡政委，不，胡支队！”
“好。我知道了。”电话那端传来盲音。
魏国涛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赶紧给政秘处长打电话，两个手机果然无信号。这下，他才赶紧向各下属单位安排工作。
突然，他觉得在支队机关工作，远不比在基层站马路那样简单直接。这里，似乎总有一只肉眼看不见的蜘蛛，就在身边无声地织着无形的网，或许网自己，或许网别人。
事实再次验证了刘美艳的预言。
第二天一上班，市长龚海涛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带领市政府相关处室人员，一起来到交警支队先是视察，然后到基层实地查看。
特别是他还再次来到城东跨陇海线铁路桥查看治理情况。下午，在交警支队召开了“紫华市缓堵保畅战役工作会议”，市委宣传部请来大批记者报道。
会议对前段时间取得的成绩进行了表扬，并号召紫华近1000万市民能积极参与到长期的交通会战当中，共同营造安全、畅通、高效的紫华交通。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王一薇接完孩子和李明轩一起走在回家路上，两个孩子边走边玩，两位家长跟在后边。
李明轩说：“小王啊，听乐乐说付子傲和魏宗赫打架了？魏宗赫是个出了名的调皮孩子，我觉得你家子傲是个好孩子，以后，让他最好不要和这些调皮孩子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孩子交什么样的朋友非常重要。”
王一薇微微笑了笑说，“他们的爸爸是同事，他们啊，从小就在一起玩……”
“你老公也是交警？”
“是的。”
“家长都知道魏宗赫他爸是交警，说他本事可大了，是个名人！原来付子傲爸爸也是交警……干交警好，国家公务员嘛……”李明轩说。
第十九章 成绩下滑
魏宗赫上的向日葵托管学校与紫华市实验小学仅一条马路之隔，这所与小学对面而建的托管学校原本是一栋老式宾馆，高七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以前一楼是些修车子、卖五金、卖干果的小门店，来这里住宿的倒没有几个人，生意冷冷清清。
这几年年来，一楼沿街的小门店渐渐被一个个小饭馆和一家家书店文具店挤占，楼上的每一个或大或小的犄角旮旯也被兴趣班蚕食，有的老师甚至专门租了宾馆的常包房办奥数班。
宾馆老板没想到办班居然会这么火热，索性就把每间客房里的陈年沙发、床垫、台灯和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全部扔在路边，让大家免费去拿。
二楼以上的所有房间全部出租了。从此与紫华市实验小学对面，也就同时出现了两所托管学校和一所兴趣培训学校。也许是其中一家出了更多的租金或者别的什么缘故，他们的校名是比房间窗户还要大出两倍的字体，矗立在楼顶，从左到右组成了“向日葵培训（托管）教育机构”一行大字。
夜间，这些大字通过镶嵌在字体边缘上密密麻麻的水晶灯，会发出鲜红色的亮光，笑傲在整条街道。另一所托管学校的广告字稍微低一点，但也醒目。
而另一家培训学校却在门头和楼体侧面分别制作了校名，采用的全是闪烁光，在黑暗里一亮一灭，散发着色彩斑斓的光。
这里成了这条马路上的地标。
魏宗赫被送到托管班后，刘美艳给他选择的是全托，也就是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后，托管班的老师会把他接到向日葵学校。
中午负责午饭和午休，下午孩子吃过晚饭后，还有老师辅导做作业。家长下午下班后会一个个将孩子们接回家。
魏宗赫适应能力特别强，在托管班才去了半个月就和各年级的同学们混熟了，这天狼吞虎咽吃完饭后正准备和孩子们玩，托管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和平时一样，端上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到小饭桌前，每一个被切开的水果上都扎着一根牙签。
“同学们，都来吃水果喽……”老师话音未落，魏宗赫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前面的几名女同学全部跻到一边，在女生尖叫声中一把抓起水果，转身就跑。
“魏宗赫！老师说过多少次了，不准抢！都得用牙签取，你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女老师不无生气的冲着他喊。
“”他转身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朝教室方向跑去。
女老师被他的鬼脸逗笑了，噘起的嘴巴松驰了下来，露出一丝微笑。顿时，现场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和轻松快乐的魏宗赫相比，从暑假就开始上补习班起陈渊博的生活彻底被改变了，他每周都不得不去上两节奥数课和两节奥语课，而且作业量比以前增加了很多。每晚的课内外作业一直要做到10点多。
进入五年级后，学习带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和王一薇一样，外公李明轩每天晚上都会拉个凳子，坐在他身旁陪他写作业。睡几个小时后，第二天早上还得送他去学校。
“我不想学习了，学习没意思。”又是一个熬夜快到11点的夜晚，陈渊博揉着眼睛说。
“不行，你再坚持一下，作业马上就做完了。你要是不学习那长大了就考不上名牌大学，上不了名牌大学你就会和普通人一样，辛辛苦苦去上班，就当不了科学家，就不会有什么作为。”外公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正给他做完的作业上签字。
“外公，我瞌睡……”陈渊博是个很文气很听话非常内秀的孩子，胆子也很小。他说这话时目光里充满了乞求。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完了……”老人说。
“爸，叫我说你就让乐乐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学习靠的是兴趣和悟性，他这会不想学就算了。一人个成功靠的是天赋，不是靠熬夜。”女儿李雨露从卧室走出来，伸着懒腰说。
老人和孩子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时陈志豪赶紧走来说，“乐乐，听外公的话，赶紧写完就睡觉。”他说着拽了拽李雨露，示意她回卧室。
刚一进卧室陈志豪就说：“教育孩子时，你不要当着他的面否定爸对他的要求，不管什么时候，家长的意见要一致。要不，孩子就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就会选择有利于自己的信息接受。”
“嗨！有那么严重吗？这不是小题大做吗？”李雨露有些不屑。
“一人个的成功靠天赋，不是靠熬夜……你这话对乐乐来讲，就是一种消极的心理暗示。久而久之他就会放弃学习，不愿意去拼搏，会变得消极。”陈志豪说。
“《圣经》中，约拿一直渴望得到上帝的重用，有一次机会来了，上帝派他去传达旨意，这是一个神圣光荣的使命，可是，面对突然到来的渴望已久的荣誉，约拿却胆怯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神圣的使命。这说明什么？”他问。
“这不就是马斯洛提出的约拿情节么？说一个人会害怕正视自己最低的可能性，又害怕正视自己最高的可能性……”李雨露说，“矛盾啊，什么最低最高的……”
“这也说明一个人往往会逃避自己不相信自己，不接迎接挑战。特别是负面情绪和消极的心理暗示最可怕。没有令人绝望的处境，只有人对处境的绝望。”陈志豪说。
李雨露又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说：“唉……这就是自我欺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听过吗？激励自己最好的方式是自我欺骗，毁灭自己的最好方式也是自我欺骗。”
第二天，李明轩将乐乐送到学校后，不再去公园健身，而是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菜，一回家就躺在床上舒展着腰身。
乐乐进入五年级后，他每天都紧绷着一根弦，最近晚上还经常失眠，只有这个时间他才能彻底放松。
他并没有睡着，而是在想着外孙的学习怎么会越来越吃力？甚至一天天开始逆反。
原本，他想着让孩子上奥数可以提高学习成绩，会让课内的学习更轻松，但乐乐明显的适应不了这种高强度的学习，统筹和管理时间的能力非常差，校内单元测试成绩每次都在下滑，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要是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呢？
他想，难道乐乐不适合上补习班？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继承了我们家两代人的优秀基因，从小就生活在高级知识分子家里，怎么会学不好呢？这几次的单元测试肯定是出了点小意外，我相信乐乐，相信他的基因会迸发出学习的厚劲……
李明轩自言自语：“露露才两岁时老伴就去世了，把乐乐管大看着他走进名校，我这个老头子也就算完成了晚年的夙愿，好在身体还允许，我一定要陪孩子走完求学路。”
阳光穿过窗户照射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他翻来覆去，思绪也在脑海里翻腾着……
智能手机里优美的铃声音乐传来。
“喂！是陆梓萌老师啊？我这会没事，你说……”李明轩说。
“陈渊博最近的学习情况非常差，尽管他从刚一放暑假就来了我们智超学校，可是马上都半学期了，他每次的作业完成情况都不好。他上课听讲看上去很认真，非常遵守课堂纪律，但从完成作业和测试的情况看，他根本就没听懂，对问题的理解有问题……”陆梓萌说。
李明轩认真的听着。
陆梓萌说：“陈渊博很内向，胆子小，课堂上从不提问也从不举手回答问题。他到底学会了没有，就连老师也弄不清楚。有时我故意点名让他回答问题，谁知，他杵在那里脸色通红，非常紧张，一急，还会结巴……”
“叔，我觉得他的自尊心很强，你们在家里一定要抓紧，否则，眼看着就跟不上了……”她说。
李明轩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直很听话学习成绩还不错的孩子，怎么自从上了奥数班后，反而就跟不上了呢？手机那端变得安静了，此刻他们都不说话，老人能听到墙上钟表的声音。
“乐乐上了奥数后，怎么连校内的成绩都下滑？”沉默了一会后，李明轩终于问。
“也许是陈渊博上奥数上的有些晚了，您也可以考虑让他再跟着四年级的奥数班学习，毕竟，他还没有上奥数的基础，底子有点差。”陆梓萌说。
“他和付子傲是同班同学，人家奥数上的早，解题的思维模式已经形成了，现在人家学起来越来越轻松，我们每节课和每个单元的测试，他都能考到前面……到了五年级，还留在我们班里的同学，都是从三年级和四年级就开始接触奥数的，大家的整体基础都比较扎实，所以，陈渊博学起来自然也就很吃力了。”老师说。
在智超补习学校里，陆梓萌老师分别代着这两个班的奥数，她知道这两个孩子是紫华市实验小学里的同班同学。
“你的意思是……我们家乐乐没学好，是因为奥数上的晚？”老人问“那他为什么以前在校内的考试，成绩都在95分以上？”
陆梓萌说：“叔，在校内学的好并不能说明奥数一定就能学得好。校内训练的是数学思维拓展，而我们这里训练的是奥数思维，这怎么能一样呢？我代的两个班里还留下来的同学，哪个不是他们校内考试的前几名？”
“校内的知识太简单了，小升初分不出伯仲，大家才来我们这里学习。‘六大名校’才通过点考来我们这里招生。如果‘六大名校’只考试课内书本上的知识，那会有多少个100分啊……还怎么区分优劣？”
陆梓萌停了停又说：“我们学校对老师的要求很严，如果一个学生连续五次测试成绩排在最后，老师要向教管人员说明原因，也就是做检讨……要是通过我们学校的考试，学生成绩还上不去的话，学生也可能被劝退……”
李明轩陷入沉思当中，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给乐乐报班报晚了，还是这位老师的教学风格根本就不适合乐乐。
“叔，家庭教育很重要，有些学校现在都要统计学生父母的体重，如果家长身体过胖，就说明家里对小孩的要求不会严格。家长连自己的体重都控制不住，说明他们管理自己的能力很差，这样的家长怎么能培养出优秀的学生？恐怕连孩子良好的学习习惯都培养不出来。”李梓萌说。
李明轩认真的听着，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继续说：“家长在自我管理方面如果有缺陷，那么，他们的孩子十有**也都不会自我管理，想要考出好成绩，岂不是天方夜谭……叔，你对孩子算是‘隔代教育’，这种教育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孩子学习好不好，关键看父母。今天我把情况向您反馈一下，家里一定要重视，我们一起努力，赶紧把陈渊博的成绩提上去。”她说。
李明轩早已无言以对。他站在客厅呆若木鸡。
“鉴于陈渊博目前的学习情况，估计他在智超学校的其中考试，也不会有太好的成绩。如果是这样，我能做的事情就是从期中考试后，我自愿给他开小灶，让他每次提前半小时到校，我给他单独补课。”陆梓萌说。
在前所未有的担忧当中，李明轩对陈渊博的要求更严格了，每晚做作业的时间也已延长到了晚上11点。
与此同时，陈渊博的逆反也越发严重，他拿着本子坐在那里一点心思也没有。奥数练习册下面用钢笔画满了花花草草，还有一个个丑陋的卡通人像那是他的外公。
对于奥数是学还是放弃？陆梓萌的电话内容，他没有给女婿说，也没有给女儿说。
期中考试如期进行。这一次的成绩真是让全家人都大跌眼镜:0分！
这次的家长会仍旧是李明轩参加的。那时，陈渊博正在智超补习校参加奥数期中考试。这是智超学校全市各个校区同时进行的考试，各校区试卷一样。
和以前一样，在教室里每个家长都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班主任梅格玲老师说完情况后，数学老师赵美婷一上讲台就开门见山
“真是不可思议！一到五年级同学们的学习变化非常大，从每次的单元测试就能看见，大家的排名在不断刷新，相互追赶的形势完全形成。低年级时一直排名靠前的几个同学，名次都在下滑，而以前处于中游的学生，表现出了好习惯带来的厚劲。”
尽管教育部门要求小学里不准备考试和排名，但家长也都知道这个考试统一叫“测试”，只是很多家长习惯了“考试”这样的称谓。
排名也不允许按分数排序，取而代之的是“优秀”、“良好”、“及格”、“不及格”之类，其中“优秀”又分为优星、优+、优三个等级，良也分为良上、良、良下几个等级。
“特别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班有的同学一向文气、乖巧，而且成绩都排在前面，但一到五年级，成绩怎么老往下滑？单元的测试成绩一次比一次低，月考也是这种情况。”赵美婷说。
“我也很纳闷就问学生原因，这们同学说，他学了奥数在奥数班跟不上，老师要求太严，经常罚他做作业，他越来越不喜欢上奥数，也不喜上数学，甚至不喜欢上学了……”老师停了停看了看这家长。
家长注视着老师，都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听了这话后我很惊讶，咱们老师都是跟班走，每个同学的学习情况我很了解，这位同学在一二年级时，数学测试几乎次次都在100分，到了三年级试题难度加大后成绩也排在前面，这学期怎么下降的这么厉害？”赵美婷说。
“当然这只是孩子的说法，我也不知道他的成绩与上奥数有没有关系……但我想，上奥数肯定是对知识的拓展，也不至于越学越差……”她说。
第二十章 陈渊博出走
进入五年级后，班上半数以上的同学都在不同的补习学校上了奥数，但李明轩仍然一下子就能听出，老师口里的这个同学正是他的外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这次期中测试中，这位同学居然作弊，被监考老师和教导处检查组老师发现了……很遗憾，他的试卷只能记0分，还要停课一周。”赵美婷说。
现场家长面面相觑。
“后来我问了监考老师，这个同学当时的作弊内容也就是在纸条上抄了一些公式。其实，这些公式我们班几乎所有人早都背下来了，根本没必要作弊。可见，这位同学是多么的不自信……”她说。
作弊是一个非常刺耳的词，自然少不了家长猜测。他们的目光在教室里游荡着，探究着，大家都想知道这个学生的名字，好奇心不光孩子有，家长也有。
“我也不得不告诫各位家长，你们要多观察多留意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变化。他们的自尊心、好胜心、好奇心也都在变化，他们的思想、性格、脾气、处事的方式也都在发生着变化。”老师又停了停环视家长。
接着继续说，“尽管我是一位老师，坦率的讲，学生的成绩与学校对我的评价息息相关，甚至占了我业绩的绝大部分。可是我也是孩子的家长，我还是希望我们不能只在乎学生的成绩，一定要关心他们的成长，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进行素质教育的根本所在……”
家长会散后，赵美婷老师把陈渊博的外公叫到一边说：“叔，你回家后不要再责怪孩子了，作弊虽然不光彩也不应该，但既然已经发生了，您还是多留意陈渊博的成长。期中成绩只是按比例记入《学生素质手册》，只要好好努力，期末还有机会。”
“真是渊博？”李明轩万分惊讶。
“嗯。”老师点了点头。
回家路上李明轩挺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外孙作弊，更是因为所谓的“素质教育”实现起来怎么就这么难？
他为了不给外孙的成长和学习留下遗憾，才让外孙学奥数。但孩子对学习的逆反显然让他措不及防。
李明轩叹了口气，又摇摇头。眼下的教育让他认识到，紫华的优质教育资源稀缺而集中，家长挤破头想把孩子送进名校，要么掏高昂的赞助费，要么就让孩子参加补习班超前学习，面对教育这个关系孩子一辈子的大事，谁都不敢松懈。
他仍然认为上外孙上奥数绝对不是错误的选择。那么，为什么上了奥数，校内的数学成绩会下滑……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明轩老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就这么一路低着头走着。回到家里时，陈渊博正用木板做轮船，一听见外公开门进来，急忙地将做了一半的轮船藏起来。由于动作急，慌乱中左手食指被一个刀片划出血口，顿时鲜血直流。
“乐乐，你别这样，一定要想开，千万别干傻事……”外公见状一把拿走掉在地上的刀片，十几厘米长的刀片异常锋利，闪着寒光。
“乐乐，快！我给你包扎一下，你不想做作业就别做了，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外公突如其来的反应，让陈渊博无所适从。他的食指上被裹上厚厚一层纱布，不一会儿血迹渗出了些许，若隐若现。
要是自己晚进来一会，那可怎么办？老人越想越后怕，他赶紧关上自己卧室的门，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拨通了女婿的电话。
“志豪啊，我刚刚从学校开会回来，老师说咱家乐乐……”老人脸色苍白，说话时战战兢兢，语无伦次。
女婿在电话里安慰老人后说，过会他再给乐乐打电话，让他别担心。李明轩这才拉开卧室门，想再劝劝外孙，可是他并没有在家里。外孙趁他打电话时出去了。
“乐乐……”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找到乐乐，老人更是害怕，他又一次拿起手机，给女儿女婿都拨通了电话：“乐乐离家出走了……”
约一个小时后，女儿和女婿相继赶回家，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问老人，乐乐离家出走时的一个个细节。
“他怎么会作弊？停课一周对孩子来说肯定是非常大的伤害。”李雨露说，“我现在就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学校怎么能这么对待孩子？难道小孩就没有自尊心吗？”
“爸，乐乐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平时最了解他，他怎么会自残，怎么会出走？你想想这些都是为什么？”陈志豪说。
“陈志豪，你怎么说话！你的儿子你不带现在还怨起我爸了？你什么意思？”李雨露怒目而视，说：“当初是谁支持爸让孩子上奥数，想着让他考名校？”
“他考试作弊和上奥数矛盾吗？他自残和出走与想上名校有冲突吗？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会一步步变成这样？为什么？”陈志豪并不示弱。细长的脖子上几根青筋开始凸显。
李明轩老人深深的陷进沙发，一脸自责，一语不发。干枯硬朗的手微微颤抖着。而两口子围绕着孩子的教育和出走依旧争吵着……
“乐乐怎么知道学校让他停课一周？这是老师私下给我通知的啊，他就是为了不让其他学生和家长知道。数学老师这样做，就是为了不伤害乐乐的自尊心。她还给我说，要让我留意孩子的成长……”李明轩低声嘀咕着。
“他会去哪里了？”陈志豪问。
“我们分头去找吧，坐在家里也没用。”李雨露说，“我早都说过考个名校没用，健康和聪明才有用。”
“你对名牌大学有成见！这正是学习的年龄，不让他努力学习让干啥？”陈志豪说。
“多少年前人们都总结过了，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这就是真理！再简单一点就两个字：拼爹！”李雨露接着说，“你知道怎样的人生最幸福吗？就是跟猪一样的生活，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你？”陈志豪哑口无言。
“你看看，哪个人是靠自己单打独斗成功的？就现在的中产阶级那也都是几代人努力的结果……”李雨露喋喋不休。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找孩子要紧！”李明轩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怒了。两根青从脖子上凸起，几乎要爆了。
大家赶紧下楼准备分头去找。刚走到小区大门口时陈渊博正往里走，他耷拉着脑袋，似乎思考着什么。
“乐乐！”陈志豪叫着他，三步化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去哪儿了？”爸爸问。
“别问了，赶紧回家！”李雨露说。
陈渊博被吓了一跳，全家人突然在这个时候同时出现，他感到非常意外。每个人脸上惊恐的表情把他都给弄懵了。
回到家里后还是爸爸先问，一问才知这是一场虚惊。
陈渊博说，他们班有个同学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他就要跟爸爸妈妈转学到上海了。他们学过一篇课文，名字叫《小木船》，他想跟课文里写的一样给同学送一只小木船。
他说，为了让这个礼物有意义他就自己动手制作。可正在做小木船时，外公突然开门进来了，他怕外公发现，责备他不用心学习，就赶紧收拾，结果不小心用刀片把手指割破了。
见外公打电话，他就悄悄下楼到一家礼品店去看了一艘船，记下造型后想回来再继续做，没想到全家人就出现了。
一场虚惊！
李雨露打开乐乐的抽屉，果然发现了一只做了一半的小木船。
大家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李明轩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蔫了。
家里变得沉默。陈渊博拿出书包翻出作业本，装模作样地写着，极不情愿。
“乐乐，会做手工的孩子大脑都很发达，你想想，科学家为什么会成为科学家？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动手能力强？哪个科学家是做作业成为科学家的？你想给同学做小木船就尽管做吧，妈妈支持你。”李雨露说。
儿子手里的钢笔停下了，他用兴奋的目光看了看妈妈，又用惊恐的目光看了看爸爸，再看看外公。
“做吧做吧！”妈妈说。
陈渊博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抽屉里拿出半成品，又拿出一张纸，回忆着礼品店里轮船的造型，在上面画了起来。见再没人制止，他渐渐变的从容。
“妈妈，我的刀片不见了……”
“我给你拿……”外公说着走到客厅，从垃圾筒里捡回了那个刀片，递给他。
“你手还疼吗？”妈妈问。
他摇摇头。
“来，妈妈陪你一起做，妈妈小时候可喜欢做手工了。”李雨露说着就凑上前去，拉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妈妈呀，小时候那可是心灵手巧，人见人夸呀。以后做手工，找妈妈准没错。”
晚饭过后，几个大人在李明轩卧室里开起了家庭会。
“明天乐乐就不能再去学校了，这一周可怎么办？”李明轩先说。
“那得编个理由……”陈志豪说，“就说是接到学校通知，学校放假一周。”
“这可不行，学校好端端的放什么假？还有，老师说要让孩子写份检查，下周给他复课时带上……”李明轩说。
“什么？写检查！”李雨露眼睛睁得很圆。
“写检查对孩子不好。要不，我给老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孩子？”陈志豪说。
“不行，不行。这是学校规定。停课和写检查都是。”老人说。
“那就说班上有学生病了，会传染，学校让整个班全都休课一周。”陈志豪说。
“这个……”
面对这个问题，他们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墙壁上，钟表正一秒一秒的向前走着，十分钟后仍未决断。
“直接告诉乐乐，他作弊是错误的。学校给他停课一周，这是他应有的惩罚。”李雨露说。
“这样不好，要是这么简单粗暴，我们还开什么会？”陈志豪说，“家长就要缓解带给孩子的压力和心灵的创伤。”
“志豪说的对。”李明轩附和。
“不行！一定得告诉他，他是男子汉，应该承担自己的后果。”李雨露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教育是一门学问，千万要注意方法和策略。”李明轩说。
“妇人之仁！”李雨露甩下这句话后，拉开门走了出去。“乐乐，乐乐……”
那晚，全家几乎所有人都没睡踏实。从陈渊博卧室里几次传来抽泣声，在静谧的夜晚，这样的哭声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陈渊博上了五年级后，李明轩失眠的老毛病几乎天天犯，而且愈加严重，有时甚至彻夜不眠。
真是怕啥来啥。几天后，李明轩无意中瞅见楼上亮起了托管班的广告牌，数了数，妈呀！是8楼？他就住在8楼，广告牌就在自家隔壁。
第二天他刚从医院看完失眠回来，恰逢学生放学时间，他正要上楼，托管班带着十几个孩子在楼下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工作人员手里还拿着扩音器。一问，才知是他家隔壁的托管班在整队形。
李明轩没搬进未来之星小区前，住在城南社科院的老旧家属院，图的就是安静。外面的环境要是太吵闹他就会失眠，只要身处嘈杂环境中，他就会变得暴躁易怒。
在医院检查后医生说他患了桥本氏症，这种病又称慢性淋巴细胞性甲状腺炎，对噪音很敏感。他自己很清楚这种病已得了好多年。心情好时症状能轻点，心里一烦躁，就焦虑并失眠。
李明轩跟着女儿女婿一起搬进未来之光小区不久，烦恼也就来了。楼上有个淘气的孩子，整天拖着凳子跑，跟刮铁锅一样难听。颇有涵养的他为此还跟楼上吵过几次，但事情没解决。
他一直忍着，想想也就几年时间，等孩子上了初中，全家就会搬到新学校附近去陪读。
小区的窗户是双层玻璃，为了让爸爸不再听到那些噪音，李雨露还专门找人加了两层，成了4层玻璃。可就是装8层又有啥用？有人说，一个孩子相当500只麻雀，这么多孩子在一起时，那个吵闹啊……
陈渊博上五年级这半学期，李明轩更加焦虑和烦燥，对这种刺耳的声音也更加难以接受。他给物业公司反映、找楼上邻居诉苦……啥法子都用了，但你推我，我推他，就是没人管。
“这里是居民楼，是不允许办托管班的。你们这样做是要吵死人吗？”李明轩在楼下和他家隔壁的托管班工作人员理论了一番。然而无济于事，只好气冲冲回了家。
第二十一章 托管班里的捣蛋鬼
这天下午，向日葵托管学校将孩子们接到学校，晚饭后老师端来了果盘说：“今天是我们托管班二年级小朋友千若颜小朋友的生日，大家给他唱支生日歌好不好？”
“好！”同学们齐声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好”突然，传来了魏宗赫的声音。现场又一次被他的调皮所引爆。老师和同学们同时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魏宗赫，你怎么这么调皮。记住，以后不管是在咱们托管班还是在学校，老师问你们好不好时，你们都应该回答什么呀？”老师问。
“好！”同学们齐声回答。
“魏宗赫，像你这样子故意捣蛋，老师可要批评你啦。”
魏宗赫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看老师又看看同学，不些害羞地将头低下，这时，坐在他身旁的一个男孩低声说：“这下就有好戏看了，哈哈。”
“你才有好戏看呢！你还想嘲笑我，没门。哼！”
“同学们，千若颜同学大家应该都认识吧？”老师问。
“认识！不认识……”同学们中出现了两种声音。
“老师，魏宗赫刚才又说不认识了。”魏宗赫旁边的男生向老师检举。
“我就不认识。我只知道她的名字……”魏宗赫说。
目光再次集体落在他身上。
“看什么看！我就只知道她的名字嘛。”
“同学们，魏宗赫说得没错。”老师摸了摸女孩的头说，“千若颜，你给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好吗？”
女孩站起来说：“大家好！我叫千若颜，今年8岁，来自紫华实验小学二年级（3班），我的小名叫妞妞，英文名字叫cherry，今天我要表演的节目是舞蹈《布谷！布谷！》……”女孩就像松开发条的陀螺，开始了她的套路。
“你还要跳舞啊？她还要跳舞……她还有英文名字……”同学们炸了锅。听到这里，老师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千若颜从幼儿园时就开始学习舞蹈，经常去表演……”老师走到她跟前问，“千若颜，老师说得对不对？”
“我从幼儿园小班时就开始表演，我还上过电视台春晚呢！”千若颜说，“我会跳很多很多的舞蹈哩。都考到四级了……”
“哎呀！我们要去写作业喽……”有些同学已经不耐烦了。
“好吧！下次你给大家表演一下舞蹈好不好？”老师说。
“嗯。我今天没穿练功服，也没带舞蹈鞋……”女孩轻轻的点了点头，含蓄而文静。
“谁给《生日歌》起个头？”老师问。
“我！”一个女孩高高地举起手，目光坚定。
“好。那我们就唱两边，第一遍用汉语，第二遍用英语。”老师说。
女孩起唱后大家齐声唱起了《生日歌》，孩子们天真幼稚的童年环绕在托管班里。在老师带动下大家都打着节拍，看着千若颜。女孩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快乐。
当唱到第二遍时突然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哄笑，魏宗赫和周边的同学们就笑得前仰后合，终于哄笑声压倒了歌声，《生日歌》被打得落花流水，稀稀拉拉。
老师这才分辨出在生日歌的旋律与节奏里，居然夹杂着这样的歌词：“祝你蛋糕发霉，祝你蛋糕发霉。祝你出门倒霉，祝你洗澡没水……”
“魏宗赫！”老师生气地大声点着他的名字。
又是一阵哄笑。
“你刚才唱什么？”老师问。
“《生日歌》啊……”他止住笑说。
“什么歌词？”
“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别笑了！你们这是不尊重女生，不尊重别人！”
这时，现场的笑声才消失了。
“魏宗赫，你留下！其他同学去教室写作业。”老师说。
下午下班后，刘美艳一到向日葵托管学校。由于教室与等候区被一扇带密码锁的玻璃门隔开，来这里接孩子的家长都得在大厅等候，通过实时监控屏幕，她看到儿子正和同桌在一起玩耍，书和杯子摊满桌面。辅导老师正在给一位同学当面说作业。
“魏宗赫今天吃得怎么样？”她问。
“还好。他中午吃了两个鸡腿，一碗面条。下午吃了四个包子和一碗八宝稀饭。”托管老师说。
“中午睡觉着了吗？”
“没有。他有点贪玩……”老师怯怯地说。
“你们的饭菜太简单了，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加强营养，鸡鸭鱼肉肯定不能少，再就是要保证睡眠。”刘美艳略显严肃地说。
“诶。”老师应了一声就通过麦克风让魏宗赫收拾书桌到大厅。
大厅里接送孩子的家长出出进进，见此刻没有其他家长，托管老师就上前小声说：“魏宗赫妈妈，你家小孩这几天的作业总是做不完，老师给他讲题时他总是调皮捣蛋，又是拽女生的头发又是和男生说笑话，有家长还给我们掩映说不想让他孩子和魏宗赫当同桌……辅导老师还批评了他好几次，可他还是不听，尽做些小动作……今天的作业又没做完。我们希望孩子回家后，家长能对他的要求稍微严格些……”
刘美艳像是在听别故事，并未在意，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这孩子……他呀！从小就很好动。不过没关系，男孩子嘛就应该捣一点。”
老师突然哑口无言。这时已收拾完书包的魏宗赫从教室走了出来。
“怎么？今天的作业又没做完？”刘美艳问。
“没有。”
“没事。我们回家再做吧。”刘美艳说着就带着他离开了托管学校。
第二十二章 作弊停课
“这么乖巧的乐乐怎么会作弊？”李明轩天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全家人都在思考。
被停课带给陈渊博最直接的伤害就是，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天天将自己关在房子里，和谁都不说话，也不出去玩。那张本应天真幼稚的脸上，蒙上一层这个年龄段孩子们少有的忧郁和悲伤。
这天是个星期六，下午的奥数课乐乐死活不去。李明轩软磨硬泡好歹将书包挂在他肩头，将他送到补习学校门口。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家，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补习班老师的电话。陆梓萌老师说陈渊博今天没来上课。李明轩说估计乐乐马上就到了，或许是去上厕所了吧，他十分钟前把他送到了学校电梯口。
李明轩没想到，半个小时后陆梓萌的电话再次打来。
“叔，陈渊博今天的确没来上课，我不知道他再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他现在已经跟不上了，作业错误率每次都很高，每堂课上的测试成绩也很差。我们这里可不比学校的课内班，能来这里的全是尖子生，少听一节课都会掉队，更何况陈渊博的学习本身又那么差？”
“没上课？不可能！”李明轩说。
“难道我在骗你吗？我希望家长要足够重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样肯定不行。”陆梓萌说，“叔，我也希望您能理解一下我，补习学校对老师的要求非常严格，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智超学校的工作，我不愿意因为陈渊博影响我在这里的发展。”
“我明明把乐乐送到了电梯口，怎么能没上课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他确实没来，不信你去查查他的上课记录。教育是多方面的，家庭因素至关重要，家庭教育跟不上，就是把校内和补习学校的老师累死也无济于事……陈渊博基础太差了。”
“他在上你们补习班前，学习一直都排班上前几名，基础怎么会差呢？”
“每个家长都说自己的孩子聪明，学习好，可是，我们这里有他每次的测试记录，你也可以来看看，我为什么要贬低孩子呢？他真是太差了，学校准备给他降级，让他跟着四年级的学生再学。”
“什么？降级？”
“按学校规定，每学期甚至半学期要对班上的学生进行调整，什么是超常班？就是比一般班的学生学习要好一些，也就是奥数班里的尖子生，这些学生才是小升初的主力，考入‘六大名校’的过关率是99%至100%，陈渊博显然不具备这种可能性。”
李明轩听着电话，一脸木然，他不知该说什么。
“叔，是这样，我愿意‘一对一’给陈渊博补几节课，如果再不行我也就没办法了。按理说，这都是冲刺前的高端教育服务，需要支付几倍的课时费，为了不让陈渊博影响我的业绩，我宁愿免费给他补课，您看这样行吗？”
“那……好吧。”
“你说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尽量以你们的时间为准。”
“他这周都不用去学校，这几天随时都可以。”
“他没去学校？为什么？”
“这个……这……”李明轩支支吾吾没有再说下去。
“那好吧，明天上午8点怎么样？”
“可以。”
挂断电话后李明轩立即想到陈渊博，他怎么会不去学校呢？他本想把这事告诉你女儿和女婿，但一想上次自己误报情况搅得大家都不得安宁，也就没打这个电话。放学后他去接外孙时乐乐果然没在补习学校。
李明轩低着头，一路思索着朝家里走去，刚走到一个饭馆门口，陈渊博同班的一个小女孩的妈妈拽着她要去饭馆，不心心撞到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妈妈赶紧赔礼。
“是你！你孩子也上智超？”李明轩一抬头才发现认识这对母女。
“您是陈渊博外公啊……对不起。”这位妈妈说。
“放学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家？”李明轩问。
“叔，我们是从紫华郊县来的，每周六在城里都要待一天，上完这节课后她还要去上舞蹈班，我准备去她先吃顿饭。孩子尽管上了五年级作业也多了，但她从幼儿园就开始学舞蹈，我不想把孩子的兴趣给浪费了。这位妈妈说，“在智超学校上奥数前，她上午还要在另外的学校上英语和奥语。我们离得远，早上一起床就赶紧往城里赶，三顿饭都是在紫华吃的。”
“孩子真够辛苦！安排得这么满孩子能受得了吗？”李明轩说。
“没办法。我们县上没有好学校，有的家长为了孩子上补习班都在紫华租了房子。这样，孩子中午就有地方休息和做作业了。我家条件差租不起房子，孩子在饭馆吃饭后就地做作业，然后再等下一节课。”她说，“每次来城里一天，光停车费就经花几十块钱。”
“你们真不容易啊……”李明轩感慨。
“叔，你家就住在这里吗？”
“我们在未来之光小区。”
“未来之光！”这位妈妈用着羡慕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你们太了不起了！”
“了不起？”李明轩有些纳闷。
“是啊，这个小区跟紫华实验小学一样出名，就连我们县上的人都知道，住在这里的家长非富即贵……”她眼里闪着亮光。“住在这个小区的孩子真幸福，无论是上小学还是上补习班都很近，每天都能比其他孩子多睡几分钟。六年下来，要多睡几个月时间呢……”
李明轩突然感觉无地自容。
晚上，陈渊博终于背着补习学校的书包回家了。这时全家人都在。
“乐乐，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会才回来？”他一进门李明轩就问。
“我去智超补习班级了啊……”说这话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老师说你没去学校……老师今天很生气，他还说你是学差生……”李明轩追问。
“嗯……我……去了。就是去得有点晚……回来得晚是因为……老师让我留下做作业了……”
“你骗人！”爸爸陈渊博大声呵斥。
“做完作业后，我就去了……”陈渊博想用谎言圆谎言。
陈渊博脸都红了，他站在客厅里浑身发抖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这孩子，怎么还说谎呢？”李雨露说。
“我没骗人！”
话音刚落，爸爸举起手冲着他的屁股使劲打去，随着啪的一声陈渊博放声哭了。
“别打孩子……”李明轩赶紧上前阻拦。
“我不想学习，我是学差……我是学差生！”陈渊博哭着抹着眼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给我站住！”爸爸怒不可遏，两步就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瘦弱的肩膀，陈渊博战战兢兢。
“别打孩子！”
“你要干啥？”
李明轩和女儿几乎同时冲上前，他们拦住了陈志豪。
陈志豪再次举起的手终于放下了，他的脸涨得很红很红。瘦瘦高高，像根高粱杆。
“哼！”陈渊博用两只胳膊夸张地抹着眼泪，他瘦小孱弱的身躯，一走进房间，立刻就传来门上铜锁撞击的清脆声响，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抽泣声和哭声从传来。
全家再次陷入了沉默当中。失眠让李明轩感到了夜的漫长。
第二天早上，李雨露专门将孩子送到补习班奥数老师陆梓萌跟前，她们还单独聊了一会，由于还要上班李雨露就急急地走了。
在“一对一”的补习中，陆梓萌专门和陈渊博谈心，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说：“我不想上奥数。”
李雨露一到单位就给父亲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将乐乐送到老师手里，让他别担心。而在电话里李明轩说，“以前我很喜欢小孩，自从得了失眠病后见了吵闹的孩子，就要躲得远远的。特别是乐乐上了五年级后，我觉得我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住，也说不清为啥？我现在心理是不是也病了，咱们小区楼里谁怀孕了，我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计算她们会在什么时候生，婴儿哭声最烦人，上小学最淘气……我怕这些声音。小孩一出生，吵闹也就开始了，这些声音成天在耳边回荡，我早都听怕了……”
李雨露看不见父亲在说这话时，一行老泪从眼眶滑落，在表情的变化中流淌到一道道皱纹里，流遍饱经风霜的脸。
“爸，你失眠的病又犯了？”
“我看这病是治不好了，我担心乐乐会一直这么逆反下去。”他抹了一把泪说，“我一直觉得咱家乐乐是个好孩子，他一定能考上名校，他的人生应该与众不同……”
“爸，你别想那么多了。孩子越长大越难管，每家的孩子都一样。”
“我已是一把老骨头了，我是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能帮你做点事，给你把儿子培养好。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我不想让你老了的时候儿子不成器。我很幸运，我有你这么好的女儿，可你的路还很长，人到了中老年时，活得可全是子女的人啊……”李明轩说到了伤心处声音开始颤抖。“五年级是非常关键的一年，要是这一年我们掉队了，那将来想要再追上可就不容易了。”
“爸，你别难过。条条大路通罗马，就算乐乐考不上名校那又能怎么样？我是他的妈妈，他要是去讨饭，我也会陪着他。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要把孩子往疯里逼……志豪小时学习非常好，所以他一直坚持孩子的学习一定会很好……可是，爸！你和他难道就不知道，每个人都不可能是父母的翻版，孩子的成长之路怎么能和父母一样呢？”李雨露说，“我有个朋友，他们两口子一个是博士，一个是硕士，都在外企业当高管，可是他们的孩子却进了启智学校。奥，孩子是脑瘫……那你说他们应该怎么办？难道他们的孩子一定能当博士硕士吗？”
李明轩沉默了，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很乱。
李雨露说，“让我最尊敬的是，他们两口对这个孩子不离不弃，每天开着豪车送孩子去上学。孩子6岁了，除了会叫爸爸外几乎不会说其他话。可父母每次都爱不释手，抱着孩子不愿意松手。这样的父母才是我们要学习的，他们才是真正用心爱孩子包容孩子。”
“老天爷对他们太不公平了。”李明轩说。
“是啊，如何要求孩子很简单，但如何接受孩子许多家长都做不到。我那个朋友两口子自从生了个脑瘫孩子后，人生观都变了。起初他们四处求医，天天以泪洗面，可是孩子一天天长大了，他们却选择了坦然接受。他们说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他们要看着把这个孩子一天天养大，这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他们永不放弃……他们除了上班和陪孩子外，其余时间全部用来做慈善和做公益，他们觉得老天爷对他们不公平，但他们不怨，怨也没用……”
一周的停课结束后，李明轩在陈渊博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将他送进紫华实验小学的校门，这道校门曾将陈渊博拒之门外，它再次为他开启时，他没想到更多的可怕就隐藏在这道校门之内。
尽管老师没有向任何人宣布过给陈渊博停课的事，但考试作弊和停课一周在这所学校里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和90分以下的家长要被通知谈话一样，这是学校多年来的传统。学校还有一个传统：孩子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必须由班主任教师带着当事学生到教务处备案，累计三次后，这些学生将被建议转学。比如同学之间打架导致伤对方流血受伤引起伤者家长维权，这就算一次记录。同学们还会把教务处比作“儿童的公安局。”
第一个嘲笑陈渊博的人是魏宗赫。
课间休息时大家看班主任梅老师一离开，就一窝蜂围上去问他上周干什么去了。陈渊博一言不发，可是他的脸涨得很红，他把头埋在桌上不敢看同学们，就跟做了贼一样，目光里充满惊恐。许多同学见无趣也就去教室外面玩了。
而魏宗赫却冲着陈渊博说：“我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你不说就不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你忘了我们学过的课文了吗？列宁从小就是个诚实守信的人……”
“陈渊博干什么去了？生病了吗？”同学们很好奇。
“他呀！”魏宗赫看看陈渊博又看看大家说，“他被停课了！因为他考试作弊！”
“停课啦！”顿时教室里炸开了锅。
“陈渊博，你被停课了？对不对啊？他说得究竟对不对啊？”同学们问。
“陈渊博，陈渊博……是不是这啊？你倒是说句话啊。”同学们问。
“去你妈的！”突然陈渊博抬起头，跟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一样，一把抓起桌子上的书本就朝魏宗赫脸上打去，同学们跟受惊的麻雀一样瞬间四散而去。书本恰巧落在魏宗赫高高的鼻梁上。
“你打我？”魏宗赫捂着鼻子哇地哭了。当他把手拿开时这里已留下一条斜着的血印。
魏宗赫哭着上前就冲着陈渊博脸上打，随后两个就扭在一起，他们在地上翻滚，好几张桌子险些被推倒，桌面上一沓一沓书本散落一地。同学们吓得在教室里尖声叫喊着。
班长阻止不了就去找班主任梅老师。老师要求双方孩子的家长下午放学后来学校谈话。
中午放学后陈渊博是哭着走出校门的，外公一见他就问怎么啦？这一问，他就哭成了泪人。一只眼睛都成了熊猫眼，有青核桃大的那么一个肿块。
陈渊博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外公，下午他死活也不愿意去学校，外公想尽办法就连背也背不去。无奈，他只好把电话打给陈志豪。
后来的情况是陈志豪允许孩子下午不去学校，他说他要去开家长会，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魏宗赫妈妈刘美艳巧舌如簧，而且态度并不友好，说着说着双方就冷风热潮。特别是在言语间还流露了“作弊和停课的事你们孩子都做了，还怕别人说？”这样的意思，而且还声称“做人做事要敢担当”、“孩子是父母的影子”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还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是陈渊博先动的手”云云……
陈志豪既斯文又古板，是个典型的工科男，对于这样的女强手他最终只得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家。
一到家，刚刚被外公哄开心的陈渊博就被父亲打了一顿。哭喊声响彻楼道，李雨露还没进门就被这种哭声揪住了心。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嘛……”面对气冲冲的三位男性，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孩子的哭声已告诉她，这又与上学有关。
这个晚上，李雨露和陈志豪再次争吵，愈演愈烈……李明轩颤颤巍巍地抱着外孙战战兢兢的瘦弱的身子，尽管他们关着卧室的门，但摔东西的声音是那样的刺耳，紧接着，又是李雨露委屈的哭声……
“你们别吵了，都别吵了。都怪我，是我不应该把乐我送去学校……”李明轩站在女儿女婿卧室门外，抹着眼泪。灯光下他是那样的憔悴和苍老。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第二十三章 校门口的情绪失控
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陈渊博就背起书包，二话不说拉开家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乐乐，乐乐……”外公一边叫着一边穿着外衣追了上去。
一路上乐乐没一句话也没说，但他真的走进了校门。
李明轩目送着外孙朝教室的方向走去，他揉了揉花眼，再微微眯了眯，又睁大，再揉揉，再眯眯。他确定乐乐的确走进了教学楼。悦耳的上课铃声响起，学校的自动动已缓缓关上，他这下终于放心了。
李明轩这才转身离开学校，他觉得乐乐今天的确有些反常，昨晚一晚上他都在想，要是到了早上乐乐再不去上学该怎么办？没想到想了整整一夜的难题，居然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李明轩回家后本想睡一觉等到中午再去接他。走到小区门口他遇到了女儿，女儿一脸沮丧，眼睛跟两只小桃子一样红，他知道昨晚女儿肯定哭了一晚上。
“露露，乐乐我已经送进学校了……”
女儿没说话，只是冲着父亲点了点头，点头瞬间，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她没有停留赶紧就朝单位方向走去。
李明轩再次擦了擦昏花的眼睛，在泪水朦胧里，女儿纤细柔美的背影渐渐远去，可是和男人比，她的背景又是那样的弱不经风……李雨露妈妈死得早，几近风烛残年的父亲和弱不经风的她，是流淌着李家血脉的所有人。
女儿孩提时的带给他无尽快乐的一幕幕场景还犹在眼前，而女儿的孩子却正催促着她一天天迈入中年阶段。人生好快啊，不给出女儿培养出优秀的后代，他觉得他对不起女儿。女儿是个独生女，从小势单力薄，他希望有个能出人头地的后代，让女儿感受到“母以子为贵”这句话的真谛。女儿终究有一天天变老的时候，那时她会一定会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这也许就是他留给女儿的最大财富。
李明轩抹掉泪水后，眼前空荡荡的，女儿已消失在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了……
中午，李明轩做好午饭后急急地跑到校门口去接乐乐。同学们都是在班主任老师的护送下，排着整齐的队伍齐声背诵着古诗走出校门的，各班到了指定位置后在带队班长“一、二、三，解散！”声中，同学们就此四散，一旁的家长和举着牌子的托管班老师就将孩子们接走。
“加油！努力！一切为了人民币！”见班主任老师转身返校，一些调皮的同学还会齐声喊起他们自编的口号，声音要比背古诗时洪亮得多，然后就嘻嘻哈哈一哄而散。孩子们自编的口号惹得许多家长捧腹大笑。低年级同学自编的口号是：“一二一！萝卜炒洋芋，没有萝卜没有洋芋看你炒个屁！”齐声说完，人群里就会传来孩子们稚嫩的哈哈笑声。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五年级（8）班的学生终于排着队伍走出来了。
李明轩牵住乐乐的手要离去时，一个小孩冲上前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故意吐了吐舌头说：“考试作弊！停课一周！羞羞……”
这句话如万把钢针刺向李明轩。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你站住！”李明轩一把抓住那个学生，他正是魏宗赫。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你看我打不死你！”一向温文尔雅的老人彻底失控了，怒火在全身燃烧。他怒吼着……
现场围满了人。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想到这位老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魏宗赫的脸色先是通红，紧接着就是煞白，哆哆嗦嗦，浑身颤抖。
“你再说一句，我一巴掌打死你！”在围观人群里，李明轩举起手来……
“外公……”
外孙的叫声把他拉回了理智，他的手这才缓缓落了下来。
李明轩才看见外孙昂起的脸上挂满泪珠，一双眼睛里充满乞求。像一只可怜的绵羊向猎人给狼求情。
魏宗赫几乎成了木头人，一动不动，脸色由煞白又变成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液体从他的两只裤管里流了下来。
他彻底被吓尿了。
“老先生，老先生……”这时，校门口的保安和护送孩子出来的班主任老师也都纷纷围上前，刚送完孩子的梅老师也赶紧返回，从人群里往老人跟前跻。
在保安劝说之下，老人才被带到传达室，而他也在浑身颤抖，两只胳膊微微抽搐着。可怜的陈渊博就像当众被捉住的小偷，他紧紧地抓着外公的衣角躲在他身后，露出半张惊魂未动的脸，露出的一只眼睛里，充满的对未知事情的恐惧。
李明轩离开后托管班老师赶紧将魏宗赫拉进他们的队伍，这时，他才从噩梦中惊醒，哇地放声哭了，身子一抽一抽，一起一伏，哭声一声接一声，好不伤心。
在老师和保安劝导下，李明轩最终牵着陈渊博离开传达室向家里走去，回家路上不再有喧嚣，也不再有外公外孙的对话，就这样，他们沿着走了五年的路朝家走去。
魏宗赫被当众呵斥后，再也不敢在陈渊博跟前造次，每次见到陈渊博的外公，就躲着走，生怕再碰见他，从那以后他也不再和陈渊博玩了。
陈渊博把亲手做的小木船送给了他的好朋友，收到礼物几天后那名转学到了上海，从此五年级（8）班总共有54名学生。
让全家人担忧的是陈渊博的性格越来越内向，话也更少了。学习更是一落千丈。李明轩当众呵斥并威胁魏宗赫的这一幕，就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罩在陈渊博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天放学，外公就在不远处等着陈渊博，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走到他跟前，而是一个人顺着学校的围墙默默地朝前走。
“乐乐，外公在这里，乐乐……”
李明轩的话音引来了同学们的注意。
“瞧，就是这个老爷爷上次差点要打咱们同学……他就是五年级（8）班学生的家长……”
“听说那个同学考试作弊了。”
“还被停课了一个星期。
“哼！肯定是个学差生。”
“……”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陈渊博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这样的话，自外公威胁魏宗赫以后，几乎每天有同学和家长议论。
“乐乐，你怎么不等一下我？”李明轩赶紧穿过人群，伸手去抓陈渊博的胳膊，他有意识地甩了甩，就像要甩掉突然爬到身上的蝎子，毅然决然。
“乐乐，怎么又使小性子了？你都五年级了啊……”李明轩说这话时注意到，他的脸上挂着泪水。
他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李明轩只好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到小区，形同陌路。
李明轩威胁魏宗赫的事情，是通过很多途径传到每个家长耳朵里的。临放假前有一次，王一薇接完孩子和他们一起往回走时劝李明轩老人说：“叔，你带孩子不容易，这小孩到了这个年龄都很要面子，你以后还是少说渊博，还有，同学之间的矛盾最好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家长一掺和进来……”
“诶！小王啊，这有时真把人能气死。孩子现在学习也差了，还被同学们欺负……你说我这个当外公的能眼看着不管吗？”李明轩说。
王一薇注意到这段时间李明轩变得苍老了许多。这学期孩子不光是学习压力大，孩子成长带给家长的管理难度也更多更大了。王一薇觉得自己都已经吃不消了，更何况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
“你家豆豆真是个乖孩子，学习好，还不惹事……”李明轩话还没说完，王一薇就拽了拽他的胳膊，指指走在他们前面的两个孩子，小声说：“小心让乐乐听见……”
魏宗赫被当众威胁的事情魏国涛和刘美艳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刘美艳专门给班主任梅格玲打来电话，直接质疑学校为什么不能及时阻止老人撒野，不依不饶……电话打了15分钟，后来见于是威胁孩子的是老人，刘美艳才说不跟他计较。
孩子一天天的变化让全家人都很担心，李雨露和陈志豪吵架也越来越频繁，战火很快烧到了李明轩身上。最为直接的导火索就是越来越差的期末考试成绩。陈渊博语文83分，数学81分，英语82分。这样的成绩，早已排到全班中等水平。
“孩子一直是爸带大的，难怪人说隔代教育存在很多问题，这下你看……”陈志豪质疑。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你怎么不带？乐乐是你的儿子，你们不隔代，你是他爸，有本事你管啊？”李雨露反驳。
“你看看这孩子，成天跟个小老头一样暮气沉沉，哪里还有一点点孩子的天真纯真？现在都成了这样子，一看就像个抑郁症患者，我怎么带？”
“你……”
争吵不断升级，这种中国式的教育和中国式的婚姻在这个家里交织着，冷漠与暗战在三代人中间蔓延，每个人性格的变化也正在悄无声息演化着……
“老人暮气沉沉，带出来的孩子浑身的负能量……”陈志豪似乎故意刺激着李雨露，也刺激着他的岳父。
“陈志豪，我告诉你，我不许多你用这样的话中伤我爸爸……你认为你是什么东西？出过国就了不起吗？你既然觉得你了不起，那为什么还要回国？为什么还要让孩子在中国接受教育？”在他们夫妻俩的卧室里，传来李雨露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李明轩隐约听得到他们的争吵，这学期以来争吵已成了家常便饭。他不想再听下去，女儿的每一声哭泣都会冲毁他心里刚刚筑起的堤坝，要不是为了帮女儿教育好后代，他一个人的生活远比带外孙清闲得多，也舒坦得多。
在低一声高一声的争吵声里，李明轩穿了件外衣，拉开门朝外走去。
“爸……”李雨露一双泪眼跑出来时，父亲已带上了门。
她抹掉眼泪推开乐乐房门时，他正趴在桌子上，听到开门声，乐乐赶紧冲过去一把抱着妈妈的腰，两行热泪像断了线的串珠，哗啦啦地往下流。
“妈……”
又是一次家长会，这回陈志豪去参加了。他知道考试成绩下滑严重的同学家长将被老师“督促”。其他家长走后，成绩偏低和退步较大的同学家长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不半，老师先是讲题再就是说每个同学的学习情况。陈志豪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因为，数学老师专门把他从教室请进了老师办公室。
数学老师赵美婷语重心长地说：“按说陈渊博以前的学习成绩不错，但进入五年级后他的成绩直线下降，起初，我觉得可能是别的同学和家长都努力，可是，撇开别的同学，就单说他自己，这样的成绩也有些差。”
陈志豪认真地听着，他觉得心里真不是滋味。自己上学时一路披荆斩棘，从来都是在年级前列，从小学到大学，学习对他而言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根本没有太大挑战。而儿子怎么会这么差？是自己的基因不好，还是妻子的基因不好？
“家庭配合非常重要，我觉得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在家里。在学校里，班上所有同学都是同样的代课老师，这个环节上我们不会有问题……你也知道，咱们学校可是紫华市数一数二的名校，学生学习要是实在跟不上了，我们也很为难……”
“赵老师，我们家已经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我也不知下一步还应该怎么配合？您要是觉得孩子影响你的教学业绩，以后请你也可以把陈渊博忽略。”来校前，他又和妻子吵了一架，心里的火气似乎又被老师激起。他说话显得非常冲。
“你……作为家长你怎么能这样说？”老师脸都涨红了，她突然站起来又坐下，再站起来说，“这是九年义务教育阶段，我们不能开除学生，没有办法让你的孩子离校，如果孩子名字还在册，那我们老师就得负责……”
他们都沉默了。老师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见状后过来劝说了几句，也就走了。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
“对，对不起，老师……我最近为了陈渊博的学习已经焦头烂额了。”陈志豪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站起来向老师鞠了一躬，“真的，请老师原谅，我没想到教育孩子会这么难，不瞒您说，我们家现在成天为孩子的学习而吵架，这个家可能都快散了……”
陈志豪的眼眶湿润了。这位女老师顺手向递去一张抽纸，他取下眼镜擦拭着。
“陈渊博爸爸，其实我也能理解家长。他外公也专门跟我谈过，他说孩子今年还在补习班上了奥数，但成绩却上不去，补习班级那边给孩子的压力也很大，动不动就可以开除学生，这对孩子来讲，无论自信心还是自尊心都会受到伤害。”数学老师说，“我的孩子比您孩子大两岁，今年才考上初中，我也是从你们这样的处境里走过来的，我理解你。”
“老师，现在孩子排斥学习，很逆反……”
“这是五年级学生的普遍现象，但再逆反，也不至于成绩会这么快的往下滑啊？一至四年级他的成绩可一直在前面……”
“那您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家庭环境非常重要，你们家要是天天为孩子的学习而吵架，那孩子肯定就没有心思再去学习。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心里会更加焦虑，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赵美婷老师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孩子的智商到底怎么样？如果孩子智商过低，他对很多东西是接受不了的。”
“赵老师，我还是希望您能原谅我刚才的无理和冒犯，对孩子的教育问题我真是有点神经，也有点激动。你说的这两点我都记住了，谢谢您。”陈志豪再次起立，向老师又鞠了一躬，“我是理工科出身，不会说话……”
“听陈渊博外公说，您是海归？你妻子也是名牌大学毕业？”老师问。
“但我们没想到，这孩子怎么连我们都不如……”
“你们也别急，现在毕竟五年级第一学期刚结束，还有机会。”老师说。
直到陈志豪觉得老师完全消气了，脸上能看见笑容了，他才有礼貌地道别，离开了学校。
第二十四章 老师借钱
而在这学期临时放假前，一阵音乐传来，李明轩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他拿起老花镜，戴上，手机离眼睛很远，屏幕上出现了几行文字
您好！我是孩子的老师梅格玲，我怀着非常忐忑的心情给您发这条短信，是因为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但凡再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向您开口：我想向您借款1万元，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加我微信转账，渡过难关后我及时偿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叩谢！
“什么？老师向我借钱？”李明轩半信半疑，刚卸下的花镜他又戴上。“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李明轩把短信又看了一遍。
而此刻在紫华市第六医院血液科住院部里，17岁的女儿玉儿非常虚弱，脸色苍白，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深深陷了下去。梅格玲给孩子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手机上的短信内容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看着泪水就从心底里翻腾，像是在翻江倒海，沿着神经往眼睛里涌。
嘈杂了一天的医院这会儿变得安静而冷清，一排排冷色调的节能静静地照射着悠长悠长沉寂的楼道，每个病房的门都是关着的，齐刷刷望不到头。淡蓝色的墙裙、雪白的墙体，这些让楼道显得格外狭长，这里就像一条生命隧道，病房里的每位患者都想着能尽快从这里穿越，穿越冰冷、穿越恐惧、穿越痛苦，穿越这冰冷而吓人的医疗器械和弥散着药水味的病房，穿越到温暖平淡的幸福里。哪怕家里已是一贫如洗，哪怕人生从头再来，都愿意。他们也不愿意再在这里了。
梅格玲倒吸了一口气顺着墙壁蹲在地上，人到中年的她及肩的头发干枯蓬乱，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她把脸顶在膝盖埋在一团枯草里。
护士站跟前的楼道上空悬挂着时间显示屏，末位数字在一秒一秒无声地切换着。时间已到了晚上10点30分。
许久，梅格玲才站了起来，她又倒吸了一口气，又抬头看着安静冰冷的过道，泪眼朦胧。她又一次次打开手机调出短信，手机被她攥得很紧很紧。再一个深呼吸后终于摁下了群发短信键……泪水瞬间就成了断了线的串珠，稀里哗啦往下流，决堤一般……这一刻，在她心里几十年来用尊严、人格和道德筑起来的人生全面崩塌了，灰飞烟灭。她知道从现在起，紫华实验小学四年级（8）班将有18位家长会收到这条短信。
人格、尊严、屈辱、灾难、怜悯、指责、非议、蔑视……面对生命垂危女儿，这些她已全然不顾及，生活的不幸福降临在头上时，梅格玲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的软弱、无奈和无助。她知道生活不相信眼泪，而泪却止不住地流，廉价、屈辱而讨厌的眼泪……
她这会儿突然不想进病房，她不想看到可怕的病魔正缠着女儿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恣意肆虐。女儿就像风里的烛火，尽管微弱，任凭飘摇，但终究还会顽强的颤颤巍巍地地抬起头颅，女儿从小就有一颗坚强的内心，性格中的坚韧与生俱来，在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援助的战场上她正孤军奋战，和病魔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说人不得志时就洁身自好修养个人品德，得志显达时就要造福天下百姓。其实这句话的内涵是非常丰富的，你们长后，就要按照古人的这句话要求自己，如果穷苦也不要去做坏事危害社会，而是要提高自己的修养。如果你们已经有了能力，物质和精神都很富有，那就要去帮助身边的人去帮助天下人。”梅格玲脑海里突然涌出了她以前上课时，给同学讲到《孟子》里的这句话时的情形，而此刻的她连“独善其身”都无法做到，居然想让学生家长“兼济天下”？
“这位患者家属，请你们回到病房，住院部马上就要熄灯了。”一位护士边朝梅格玲走边冲着她说，“等会我们领导要来夜查……”
这时护士发现她早已以泪洗面，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妥，便压低声音说：“病人需要照顾，你回病房吧。”
梅格玲抹去眼泪，礼貌而愧疚地冲着护士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朝病房走去。
短信如晴天霹雳，在短短几分钟里就惊动了18位学生家长。有家长加了她的微信，也有家长回复短信求证。
这一夜，梅格林难受极了。
朦胧的月色从窗户里斜射进病房，一片静谧。梅格玲拉开折叠床躺在女儿病床前，看着手机上陆陆续续收到的一条条的回复和转账，心里五味杂陈。有家长在短信里还询问她遇到了什么困难？还需要什么帮助？1万元够用吗……？看到这里，一种感动在心头萦绕，她死死的将被角咬在嘴里抽泣起来。
“谢谢您。是我丈夫病了……”她向家长回复。
她拿着丈夫患骨癌的诊断病历已向紫华市实验小学请了假期，从明天起她将在医院照顾丈夫和女儿，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她连谁都不想失去。
李明轩没有回复短信也没有微信转账，他看完后见女儿和女婿还没休息，就问他们怎么办。
“不可能啊！这也太奇怪了吧？爸，我觉得你得先把事情搞清楚，看是不是诈骗短信？”李雨露说。
“要不要我给老师打个电话问问？”
“我觉得你还是明天接乐乐时当面问问。”李雨露说。
陈志豪从卧室里走出来说：“老师为什么不给我们发短信，而是要向你借钱呢？她是不是觉得老人好骗？”
“那倒也不是吧。主要是这几年都是我去接孩子，还参加学校的活动和家长会，估计老师和你们不熟悉，不好意思开口罢了。”李明轩说。
“那也不对啊。学生家长的信息登记的也是孩子父母，不应该留你的电话……”李雨露说。
“梅老师有我电话，我们留过手机号码。”
“诶，这个时候我们的确很为难，但是说实话，一个老师能向学生家长借钱，品行应该也不会很好，我觉得这个时候咱们只能蜿蜒拒绝，不留余地的拒绝，如果担心乐乐因此受到影响，老师不待见我们孩子的话，咱们就向学校领导反映。”陈志豪说。
陈志豪说，有个女孩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一所幼儿园当幼师，她家人要开店铺，看上了一个门店却交不起定金，她就向一位孩子妈妈借5万元，说一年后还款。家长心想孩子现在这位幼师班上，如果不同意借款会显得自己太小气。为了让孩子在幼儿园能够更受照顾，家长就同意了，第二天向这位幼师转账5万元，幼师也出具了《借条》。
“后来呢？”李明轩听得很认真，他问。
“借款期限到后，家长多次通过短信及微信向幼师催款，但幼师以各种理由推脱。家长到幼儿园想找她商谈还款之事时，才知道她前几个月已辞职，园里没人知道去向。”
“这简直是太可憎了！看来‘教师’和‘老师’还真是有区别。传道、授业、解惑……现在的教师能做好中间这一块就不错了。那后来呢？家长把钱要回来了吗？”李明轩问。
“唉！后来啊，家长实在没办法也就只得起诉到法院，要求当事幼儿返还借款5万元，噢，对了，还包括及逾期利息……家长应该是彻底被激怒了。可是法官受理该案后通过电话也没联系到幼师，后来，只好通过司法专邮向她的户籍地址邮寄起诉书、证据、开庭传票等诉讼材料。幼师签收后也没有按约定时间、地点到庭参加诉讼……
“可恶！师德败坏，她就这样子还怎么为人师表，怎么对幼儿启蒙？”李明轩听着听着就愤怒了。“连这点诚信都没有，她怎么能混进幼师队伍？”
陈志豪说，后来法院经过缺席审理，法官综合借条、当事人陈述等作出判决，判决那名幼师返还明明妈借款5万元及逾期利息。
“你说的幼儿可能是民办幼儿园，公办学校里老师即使借了家长的钱，我想可能不会赖账，毕竟老师是一个很受人尊重的职业，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李雨露说，“不要把人想的太坏了，你们没发现吗？在我们身边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其实他们都很普通，都很善良。”
“谁说公办学校的老师就不向家长借钱？有个城市的市属小学一老师，先后向多达17名家长借款，一共借了人家额12万元多元，同时，还找学生收取了几千元班费。家长说这位老师从去年开始借钱，有家长甚至连借条都没有。当他们要求还款时，这位老师就不见了踪影，失联了……”陈志豪说。“爸，我的意思是不借。咱不巴结老师，也不用讨好她……”
“现在怎么都成了这样了？难道这些欠款不还的老师就没有一点廉耻吗？师德败坏！以前全社会都讲奉献，许多乡村老师的工资都会被拖欠但他们也不会向家长开口，作为知识份子总应该知道‘君子固穷’的道理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利用自己的职务向学生家长借钱这算怎么回事嘛？古人都知道秀才借书犹如老虎借猪有借无还，更何况钱呢？”李明轩说，“你越说我越觉得这些老师可憎！这个梅老师我以前看她怎么也不像是向家长借钱的那种人啊？唉！真是人心隔肚皮。交财遇事按人心呐……”
“世界上最难识别的就是人，人没有尾巴，一眼看不透。”陈志豪说。“爸，已经很晚了，你赶紧睡觉吧，明天乐乐要上学还得早点起呢。”
“唉！人家能向咱们开口，没准真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们怎么总把人往坏处想呢？”李雨露说。
“‘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但凡再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向您开口……’你看看，这是什么短信？她连借钱的原因都不说，什么叫‘前所未有的困难’？我看她八成是在骗家长。”李明轩拿出手机再次翻出手机给女儿看。
第二天上午，来紫华市实验小学门口接孩子的家长和平常一样，从不同的方向朝校门口聚拢，托管班、兴趣班、补习班的工作人员还有前来接孩子的妈妈和爷爷奶奶们俨然已成了这里的标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那位精神矍铄的退休老师早已成了草根明星，依旧在校门口即兴演讲：“学的好不好就看五年级，错过五年级，努力也白搭……”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他说起话来底气十足，不时用手比划着。“低年级没学好，五年级补救来得及，低年级没学好五年级又不补，到了六年级问题就会全面爆发，洪水！洪水知道吗？就跟决堤的洪水一样想堵也堵不住。小升初是什么？小升初不是开玩笑，不是过家家，小升初就是人才选拔，就是我们国家从小孩子里面选好苗苗，童子功！学习也需要童子功。小学学得好才能考上好中学，将来就能有大作为。”
距学校放学还有十几分钟，这位退休老师不无激情地阐述着自己的教育观。“许多家长说小升初太残酷，孩子压力大。大家明知不容易为啥还要卯足劲备战小升初？说穿了就是因为小升初公平，考试公平！咱国家的教育改革改了这么多年为啥不取消考试？不不是因为这种方式公平！在这个世界上相对而言就属考试最公平，就算你家长有天大的本事，孩子有天大的本事，还不都得反映在考试卷上？”
家长们听得非常认真，不是交换着意见。李明轩站在人群的最外层，但退休老师的演讲声仍会钻进耳朵。他看看表又朝校门口张望时，王一薇突然出现在视线里。他赶紧朝她走去。
“小王，我想问你个事？”李明轩有点神秘。
“叔。什么事啊？”
第二十五章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我昨晚收到了孩子班主任梅格玲老师的一条短信息，她向我借1万元，不知道你收到了没有？”李明轩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一薇说：“嗯。我收到了。我刚还听别的家长说梅老师今天没来上课，他们班可能换老师了，估计是梅老师有事学校让别的老师替她吧。”
“那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不会……不会是骗我们吧？”
“我觉得她应该不会骗我们，昨晚我收到短信后还给她回复了，想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愣是没说，只是说有困难……叔，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就只有豆豆他爸一个人上班，一家好几口人呢，日子是有点捉襟见肘啊……”王一薇说着脸都红了。
“你说这会不会是别人冒用她的手机发了短信？”
“不会，因为我们都加过微信，有时还语音通话呢。只是，老师向家长借钱……”
“不管咋说肯定不合适也不应该！”没等王一薇说完，李明轩接着她的话说。“以前困难家庭学生上不起学，有的老师很惜才，会跑到学生家里劝学生上学，甚至还会给学生垫学费……”
老师借钱显然是一个极度敏感的话题，尽管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说，还是有班上其他家长听到了便立刻凑上前来。
“现在的老师怎么都这样呢？你就是遇到天大的事也不应该朝学生家长借钱啊！她居然还好意开口？唉！再说了，借钱不说明原因也不打欠条，谁知这钱会不会打了水漂？”一位戴眼镜的女家长说。
“嗨！老师向家长借钱这点骗术早都不新鲜了。南方有个小学老师班主任老师也先后从家长和同事那里借钱，你猜猜他借了多钱？”留着短发的家长说。
“多钱？”
“近100万！”
“这么多？不会吧……”戴眼镜家长说眼睛睁得牛铃一样大，好不惊讶。
“啥叫不会吧？我还能骗你不成？新闻上都曝光了呢。其中最多的一位家长借给他19万元。”短发家长说，“当然他不是一次借的，这些钱是老师用了一年多时间借到的。和咱们家长一样，那个学校的家长也是分别收到了老师发来的短信，大概内容是说家里有事急需用钱，想跟家长借钱救急。但具体借多少，短信里也没讲清楚，只是说几千到几万元都行，多了不限。”
“打欠条了吗？”李明轩问。
“给有些家长打了，有些没打。其实，很多家长也都是出于对孩子有利的考虑，就无所谓留不留借条了。有位家长借给郑老师2万元，并压根就没想对方还。”留着短发的家长说，“那这位老师后来没给家长还钱？”
“唉！身正为范，学高为师。你们说说老师的师德都去了哪里？”李明轩愤愤不平地说。
短发家长看了看他继续说：“据说大部分欠款还没还清这才让一些家长不满。家长把这事反映到学校后，学校要求当事老师还款。老师承诺还款，但没过多久却托人将自己的辞职书交给学校。从此，学校就没能与他取得联系，才把这事给捅出来了。但至今也不说清借钱的原因……”
“不会是拿这些钱去赌博了吧？这么多钱，一时半会也花不完啊……”戴眼镜的家长说。
这时悦耳的放学铃声响起，家长们的话题也便就此结束，大家的目光都移向了学校正在缓缓开启的大门。
王一薇心里还在寻思着借钱的事，她总觉得梅格玲老师绝对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老师，凭她对老师的了解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向家长开口，可是，她究竟又能遇到什么事情呢？
在紫华市第六医院血液科住院部里梅格玲端着饭盒来到女儿身边，刚刚做完检查后她穿着病号服，身体非常虚弱，脸色煞白，浑身早都瘦成了麻杆。
“你怎么还开了窗户？小心感冒。”梅格玲赶紧放下饭盒将窗户关上。“医生说了你的免疫力现在非常弱，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感冒，一旦感冒就会引起很多问题。”
“妈，我在病房里憋得慌，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女儿说。
梅格玲心头浮上了一丝悲伤，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闺女心里真不是滋味。她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原来应该在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快乐的学习，可是眼前看就要参加高考，突如其来的病魔却死死的纠缠着她。
女儿从小就一直休弱经常患性贫血，后来梅格玲还发现女儿皮肤有出血点和淤斑，牙龈也会渗血，天气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可她动不动还会流鼻血。到了生理期后月经过多有时甚至淋漓不尽。
特别是从上学期起女儿身体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发烧发热，有时发热至少要持续几周甚至几个月。起先梅格玲总以为孩子患了感冒也就没太在意，直到上个月来医院检查时，医生才考虑她有患白血病，并说这是代谢增高而伴发的低热。由于承担防御功能的中性粒细胞减少甚至缺乏，所致感染而发热。
一番检查后女儿终究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妈妈，我真的不想再在待在医院里了，永远也不想来这里……我一看到医生手里冰冷的医疗机械我就害怕。”女儿说，“今天上午检查时我都哭了，医生阿姨还劝我要坚强……妈妈，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才能治好，我好想去学校。”
“玉儿，听妈妈说，你先吃饭，你的病就能早点好起来。医生说再打一个星期吊瓶，我们就能出院了。”
“太好了。我做梦都盼着赶紧出院呢。”女儿说，“可是，妈妈，我不想吃饭，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去……我一看到饭都觉得恶心。”
“玉儿”梅格玲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眼泪不禁地流。“不吃饭怎么行啊？你看你都瘦成这样呢，就算我们出院了你恐怕连书包都背不起了……”
女儿瘦弱的身子在她的怀里微微地颤抖。
趁着女儿没发现，梅格玲赶紧抹去泪水说：“来，妈妈给你喂。我的乖女儿……”
“妈我都多大呢呀，还让你喂饭？”玉儿说着就端起饭，可是饭刚到嘴边她又停下了。“妈，我真地吃不下……”
梅格玲慈祥的目光里充满母爱，她看着女儿鼓励着她。玉儿将几口饭菜送到嘴里后，又把碗筷放下。“我真吃不下。妈，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泪水往眼里涌，不可阻挡！梅格玲赶紧转身。
偌大的医院里患者和家属来来往往，电梯里也挤满了人。从血液科病房离开后梅格玲正朝另外一座大楼走去，在那栋大楼里，她的丈夫就躺在骨科住院部的病床上。
一个个迎面而来的人们都在为生命和健康奔波着，都在急急匆匆地低头走着自己的路，谁也不用理睬谁。忧愁、焦虑、恐惧、绝望……每个表情背后都有着一段不为人所知的命运，都有一段自己无法选择的境遇。有人康复后高高兴兴出院，有人痛苦不堪地排队入院；有人在这里激活了生命，也有人在这里生离死别……
人格、尊严、生命；健康、平安、意义……这里几乎浓缩了人生所有的哲学命题，每个人也都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题目的内涵。生命啊，你要是它是座山那便也是，坚实而厚重；要说是纸也没错，就那么轻轻一捅就会瞬间破碎。
梅格玲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着，脑子里一片凌乱。她仰面长叹一声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昨天晚上发出18条借款短信后，她已陆陆续续收到了10位家长的回复，有7位家长向她转了钱。
回看着一条条的微信转账记录，泪水再次压眶而出。家长们不知道也想不到，这每一笔转款都是雪中送炭，是他们家的希望和她还能继续支撑下去的支柱。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老天爷居然会这样惩罚她。原来幸福的三口之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居然父女两人同时患上重病。病魔张牙舞爪恣意肆虐，分分秒秒都在摧残着他们，死亡就是一个恐怖的幽灵，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教了几十年的语文，梅格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刻骨铭心地触碰过“支离破碎，家破人亡”这些词语的内涵，冰冷而残酷。
渐渐地她已走进了骨科住院部大楼。现在的医疗费勉强只能满足一个人的治疗，而在丈夫和女儿之间她该怎么办呢？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样残忍和惨情的选择？
不经意间梅格玲突然将脚下一个吊瓶上的小盖子踢飞，盖子落在了过道右侧的地砖上。她心里乱急了，这是生命与生命的选择。她再次走到瓶盖前一脚踩住，一动不动。她对自己说如果这个盖子落在左边，那她就救女儿，如果落在右边就救丈夫。她使劲将盖子踢起来，橡胶盖连蹦带跳最终掉落在前方，弹着弹着也便没了力气，向前滚去，越滚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梅格玲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她已看不见这个小玩意落在哪里，她怕落在左边也怕落在右边。但她没有停径直走，这才发现这个小玩意居然不偏不倚，恰巧妙卡在了左右两块地砖中间的沟缝隙里。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了，可是她究竟该怎么抉择呢？
她再也没有勇气踢它了，怕！她怕盖子再次飞舞之后的落点……这时她已到了丈夫病房前，又是一个深呼吸，她轻轻地推门而入。
病床上的丈夫又干又瘦，就像一支木棍，被埋在一团雪白的被子里。眼窝深陷，露出一圈眼眶骨，凸起的颧顶着蜡黄的脸皮。他手腕上还插着输液，无精打采。他的妈妈和哥哥静静地守护在病床旁边。
“玲玲……”妈妈从病床边的凳子起身说，“你坐这里吧。”
液体一滴一滴沿着管子注入他的体内。他极度虚弱，不时发着痛苦的呻吟，额头上敷着一条潮湿的毛巾。见妻子坐下后他说：“玲玲，玉儿这会怎么样呢……有没有好点？咳咳……”
梅格玲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看见床头柜上的午饭，就知道丈夫连一口都没吃。她知道他现在除了咳嗽外，胸腔腹腔已经积液，吞咽困难，一见到饭菜就感到恶心、呕吐……她知道丈夫沉疴已久，病情已经非常严重每况愈下，就像大风里的一盏灯随时都会被无情地吞噬。
梅格玲抹了一把脸再看丈夫时他目光迷离，似睡非睡。
“医生说嗜睡是这些日子里的症状，他的状况恐怕是越来越差了……”头发花白的婆婆说着浊泪便沿着满脸沟壑的皱纹里流了下来。
“妈妈”一滴泪水落在丈夫的胳膊上。
“玉儿那边……？”婆婆问。
“玉儿那边还得继续治疗……但我……但我怕……”梅格玲说，“如果生命可以互换，我宁愿用我的命换回我们的玉儿。她才17岁啊……她是多么乖巧的孩子……”
“呜呜”她再也不能自己。丈夫的哥哥默默地给她们俩分别递来了纸巾。
“格玲，我现在只凑到了8万块钱。不管是我弟还是侄女，我们一定要尽全力，只要还有一线可能，我们绝对不要放弃……”哥哥还要说下去，妈妈推了他一下，然后向他俩使了个眼色，他们这才走出病房在楼道里商量。
“哥，我也借了一些钱，现在手里还有7万块钱。好歹先应个急……”梅格玲说。
“房子卖出去了？”哥哥非常惊讶，他知道这两年来弟弟家里是祸不单行，大大小小的灾难一个接一个，弟弟患骨癌后家里不光花完了所有积蓄，就连亲戚家里的钱他们也借了个遍。而侄女被查出白血病后，更是雪上加霜，了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梅格玲已将房产证复印件交给了房产中介公司，要将房子卖掉。
第二十六章 女儿是我生命的全部
“没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房子一时半会还出不了手，我先借了一些……”
“你？借的？”哥哥一脸狐疑。“向谁借的？”
梅格玲没有回答。停了停说：“哥，玉儿他爸……”
“格玲，弟弟病的也不是一月两月了，你也应该有心理准备……我们只能朝好处努力，但我们也得听天命啊……我看，他的时间，不，不……不多了。”哥哥嘴唇抽动着，颤抖着。
往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那么清晰地储存在梅格玲的脑海里。前年来医院前，丈夫感觉背疼关节疼，骨表面还有硬硬的肿块，一到晚上这种疼痛就会加重，疼痛过后很快出现肿胀，皮肤温度升高，而手指脚趾却总有些麻木。一进医院医生就确诊为骨癌。
从那时候算起丈夫在这个医院已持续治疗了21个月，而她也陪伴了21个月，可病情终究没得到控制而是越发严重，难道人财两空是就是她的命吗？
这时婆婆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来，一来就说：“我就这么一个孙女，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救活……她可是我们家的根啊……要不，玉儿爸爸也不会瞑目……”
“妈”梅格玲和哥哥异口同声。
“你说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老天爷非要这么报复我？惩罚我？我们一家人本本分分，亏人的事一件都没做过，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啦？”老人两腿哆哆嗦嗦，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是我们家对不起你，自从你进了我家的门，什么福也没享过却遇到了这么些要人命的事……”
“妈妈，你别难过了。这都是命……这就是我的命啊……”梅格玲说着将头依在婆婆的肩头哭泣。
过了一会儿后妈妈对大儿子说：“等会你陪格玲到玉儿那边找医生再问问，看还有什么办法，这边你们不用操心，有我呢！”
下午，在血液科住院部里，梅格玲和哥哥来到医生办公室找到了主治医生韩发生。
“你们要尽快下决心，如果延误了治疗最后就直接导致病情恶化。”医生说。
“可是我们不知道哪种方法能万无一失？医生，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梅格玲说。
“每种治疗方法都有利有弊，骨髓移植就算是晚期白血病治疗方法中最为有效的，50%左右的患者接受骨髓移植后可以长期生存，能有效缓解症状延长生存期，并且化疗也是骨髓移植前的必要步骤。”医生说，“但骨髓移植价格贵骨髓源少。”
“骨髓是怎样移植的？”哥哥问。
“就是把将正常骨髓由静脉输入患者体内以取代病变骨髓。这种疗法能改善预后得到长生存期乃至根治。但骨髓移植成功率受很多因素还有时间的考验，半年后作基因检查，在患者体内发现供髓者的基因表达，如果，骨髓血象及重要脏器检查正常的话，就算真正成功了。
“移植骨髓需要多少钱？”
医生说：“直系亲属提供骨髓手术费大概20万，是半相合的话需要30-40万。如果亲属将没有相符合的，那就得要用到中华骨髓库的费用一般会在50万左右。关键是骨髓髓源非常难找，要想找到配型那就更难了。我们在临床中只有三分之一的患者骨髓移植成功。可是，如果不选择骨髓移植其他的治疗方法效果比较差。”
“那我的骨髓能给女儿移植吗？”
“一般来说父母与子女只见的配型只有半相合而已，这样效果很不好，建议还是考虑从骨髓库里找全相和的配型。”医生说，“。当然，我们国家在医学上也出现过第一例母亲给女儿移植骨髓的案例，她和女儿配型居然完全吻合。但是这样的几率只有三十到四十万分之一……”
“医生我求求你，你就检查一下我的骨髓，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要试试。我不能没有女儿，她是我生命的全部……”梅格玲突然抓住医生的胳膊，激动地说。
“医生，我弟妹她真得太可怜了，他们一家三口里丈夫和女儿都患了癌症，都住在你们医院，我弟弟他……他得的是骨癌晚期，现在癌细胞已扩散到了全身，医生已经让我们准备后事……医生……如果侄女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弟妹她可怎么活呀……”哥哥说。
在医生办公室里，人们听到这话后都将目光投向他们。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比谁都清楚，住在这里的每位癌症患者生命就像纸一样薄弱，随时都可能会被病魔捅破，被死神卷走。
韩发生沉默了，他看了看梅格玲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妈吧。我先给你开个检查单吧。”医生说。
他们回到病房时，女儿正在玩弄着自己最喜欢的毛绒兔子。“伯伯！”一看到爸爸的哥哥，她就欢快地叫到，声音有些微弱。
梅格玲坐在床边打开手机，让她感动的是发给家长的18条短信里，居然有15名家长给她转来了钱，总共165000元。有些家长的借款数字超过了1万元。她很留恋班上的孩子们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从幼儿园毕业进入紫华市实验小学那天起，她就作为跟班的班主任一直陪伴孩子们渡过了五年时间，孩子们一天天懂事，一天天长高，一天天长进，成就感就会在心头激荡，这对她而言有着无法替代的满足。她知道，从自己大学毕业选择报考师范大学那一刻起，她就将自己的职业锁定在老师这个行当，锁定在校园，她热爱教育。
眼看孩子们离小升初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真希望能和以前一样站在讲台上，给他们讲解知识，讲考试的技巧和要领。可是……
这天下午一放学，数学老师赵美婷就急急地朝医院赶来，这几年来梅格玲丈夫患骨癌的事早已不是秘密，梅老师休假后每天在办公室里看不到她，赵美婷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来到紫华市实验小学后，她在梅老师身上看见她浑身都闪烁着教师的智慧和职业的光芒，她对自己有着高于别人的要求，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个人修养和魅力让她难以企及。
后来她们渐渐也便熟悉了，她从内心里一直把梅格玲当姐姐，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直到在一个阳光明媚莺歌燕舞的春天，她俩中午放学后来到附近的公园散步时，越聊越开心越说越投机，然后就一起坐在靠背连椅上。
那是一个初春，连椅旁边溪水里发着叮咚叮咚的声响，就像一对挽着手的小姑娘欢快地交谈着，欢快地向前方奔流着……
小她6岁的赵美婷终于说出她对她的崇拜，说想叫梅格玲一声姐姐。梅格玲听了好不开心。“姐姐！”她一边叫着，就一下子扑倒在她的怀里，泪花晶莹，就是溪水里泛起的浪花。
“瞧！你都毕业几年了，还像个孩子。”
赵美婷故意嘟了嘟嘴，一个可爱的鬼脸逗得梅老师嘴角勾出了和道弯弯的笑线，阳光下，这样适度的笑的符号真美。
煦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畅。梅格玲温柔地拨弄着美婷的辫子，一屡一屡捋着她额前的头发。“婷婷，你为什么也要选择当老师？”
“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一直以来是我的梦想，我早在上初中时就立志要做一名老师，所以，在读大学时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师范院校。”赵美婷一本正经地说，“那年我14岁，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位女老师，她知道非常博学，而且为人很谦逊。特别是她身上那种满腹诗书的书卷气，真的让我们崇拜，在这么多的老师当中，这位老师对我的影响最大，她的人格和魅力和气质深深地将我折服。后来，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老师……”
梅格玲认真地听着。
“十年之后，我当老师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其实，我的志愿早在14岁时候就在心里填好了。毕业后到咱们学校当老师后，我先是通过荣誉展厅和宣传栏认识你的。起初，我还不敢和你说话，因为你是咱们学校连年的先进和教学能手，而我呢？才是一个新兵。”赵美婷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第一次见面？在食堂？”
“不，是在学校对我们新老师培训会上，那时你肯定对我印象不深，但我一见到你就被你吸引了。当时你在台上我在台下。但一看到你我立刻就想起了初中时的那位女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都会那么清晰而逼真地浮现在眼前。她教给我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对人格、情操、兴趣、理想等方方面面……那时我还小还不太明白这些，但越到后来才越理解到一位优秀的老师不仅仅是教会学生知识，而是对人持久深远的塑造，是对人灵魂的引导和修复。”赵美艳有些激动地说，“我觉得你就是那位老师，她身上有的东西在你身上全都有……”
“你的嘴倒还真甜啊，你是说你自己呢还是变着法子在夸我呢？”梅格玲说。
赵美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她没有回答梅格玲。
公园里小鸟啁啾，燕啄春泥。连椅附近的一排排柳树刚刚舒展开来了枝条，害羞的在风里探着头，摆弄着身姿。叶子嫩绿嫩绿，嫩黄嫩黄，远处的杏树呀、桃树呀、李树呀要么鼓起了花蕾，要么已有花瓣迫不及待地向外挤着，争着，一不留神还会露出漂亮的纱衣，白的、粉的、红的……噢，还有那一簇一簇的黄色，或星星点点或挤成一团，哦，它们是迎春花呀！
赵美婷接着说：“我现在是越来越明白了“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他们为了别人的孩子，每一天都在奉献，每一天都重复着一样的工作，但正是有了各个阶段一批一批这样的老师，我们的国家才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才，我们的民族才会有更好的未来。当整个社会都为钱而奔波而忙碌时，我们能不被这些物质所羁绊，而是向祖国的未来传播知识，教他们做人我很满足。在这个行业平台上有着可爱的孩子和令人敬佩的同事们，我想他们都会成为我人生路上不可磨灭的一笔财富。”
突然赵美婷说，“姐，我想给你唱首歌……
“给我？唱哥？”
是啊。虽然我现在也当了老师，算是如愿以偿了。可是，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完善的老师。从我14岁那年起，我就想用一种什么东西来表达我对那位老师的尊敬和崇拜，后来，我听到这是bobo组合演唱的《光荣》这首歌后，我非常喜欢里面的歌词。说着，她就心无旁骛地唱了起来：感谢你给我的光荣，我要对你深深的鞠躬，应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这个少年曾经多普通，是你让我把梦做到最巅峰……”突然梅格玲也接着唱了下去。赵美婷非常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梅老师居然也会唱这首歌？
赵美婷接着唱：“这是属于我们的光荣，敢想敢做的人不平庸，我已经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这是属于我们的光荣，这是送给你的欢乐颂，每一个你是我伟大的英雄……”她们对连唱着，时而四目相视，时而点头合着节拍，在春暖花开的这个午后，她的旋律在公园里和着春风轻轻荡漾着。她们的心潮也在因教师这个职业在荡漾着。
第二十七章 老师之间的对话
“姐，你的故事我也听说了，很传奇很了不起……”
“传奇？哈哈……怎么会呢？”
“姐，你在四年的大学生涯中积累了很多教育理论知识和学科专业知识，这些都为你成为一名教师，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听说你在大学期间还参加过多次支教活动，还去过贵州、云南等地的偏远地区，与那里的孩子们进行过深入交流。听说孩子们都非常喜欢你，你走的时候许多孩子都哭了，舍不得让你走，连许多家长都赶来送你……”
“那种感受真是太难受了。山里的孩子们特别淳朴，校长提前几天告诉孩子们我要离开时，每个孩子都给我送了礼物，有的是贺卡，有的是自己用草编织成的手工玩具……看着孩子们那么真诚的脸和对我的留恋，我真的不想离开了。我真想就留在那里教一辈子书。”梅格玲眼眶有些湿润了，她说，“远离城市的喧嚣到了那个穷山僻壤，每天看着善良淳朴的孩子们，在那个贫瘠的山区里那样开心的生活，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和自己的未来，你突然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瞬间就能得到净化。他们追求的是未来是生命的真谛，他们的要求很简单，但他们的追求很纯粹……”
赵美婷侧着脸，认真地听着，目光是满满的崇拜。
“可是我们现在的教育公平吗？他们那里的教学条件真是太差了，你没有去过你也就想像不到条件有多少艰苦。许多孩子为了来学校，每天要跑三十里的山路，不，没有路是自己踩出来的路。”梅格玲说。
“能翻山越岭爬这么多的山路，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是对知识的渴望，是对未来的希望……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的人来说，要走出大山的最重要的还是得靠知识。”梅格玲说，“每次太阳落山之前，看着孩子们给我招手再见后，一字排开朝家走去时，我心里非常感动也非常难过，我让我感动的是他们能坚持天天来学校，而让我人难过的是每天在学校的时间就这么短暂，我恨不得一天都能把一学期的知识教给他们，恨不得把我知道的所有知道一口气全部讲给他们听。因为，这些孩子们要来一次真的是那么的不容易……”
赵美婷正在听着一堂生动的课，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对教育的经历和理解竟然这么肤浅。
“孩子们渐行渐远，他们欢快的笑声渐渐就消失在山谷之间，夕阳西下时，太阳的金辉会洒向校门口也会洒向大山。我肯定不会离去，我会站在余晖里目送孩子们，因为很快消失在山谷里的孩子们会爬到对面的山岗，孩子们会在余晖里像燕子一样站成一排，冲着对面的我招手，他们会把小手拢在嘴边说‘老师再见！’那一刻我会泪流满面……”梅格玲说。
她说：“他们都是我们国家的未来啊，我们今天有什么样的教育将来就有什么样的未来。每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像母亲一样，站在校门口倚门望归，直到孩子们一个个来到学校我心里才会非常踏实。看不到孩子们时，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公园里钻出地面的花儿草儿，就跟才睡醒一样睁着朦胧的睡眼，微风轻轻吹来，他们就点着头，像一个个绿色的精灵欢快的万头攒动。他们的谈话还在进行着……
“这些经历让我看到了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望，也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作为一名教师的真正价值。我和你一样，也是在上初中时就想着将来要当老师，也是受到我们老师的影响，那位老师非常认真非常负责，他动不动还会把有错题的作业拿到学生家里给学生讲……是老师的精神让我意识到了什么是伟大，什么是渺小……我们那个年代还是计划经济，考上大学后直接是国家包分配的，也就很自然的成了老师。”梅格玲说，“可能是我支教的缘故，后来在工作过程中也积累了一定的教学经验，学会了很多与孩子们相处的方法和技巧，慢慢地，也就越传越离谱了……
“姐，除了你的学识和修养外，你的性格也很适合做老师，你很喜欢和孩子们相处，做事有耐心、有毅力，这些也都符合教师的职业特点”赵美婷说。
“你要知道启蒙教育将决定一个人的一生，而非完全为了小升初。我们的职责应该是给孩子们从小就能填下爱与责任的种子，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人生的价值和真谛。”梅格玲说，“尽管他们现在还没有价值观，也没有是非观，但总有一天当他们如沐春风的时候，这些种子就会生根发芽，他们甚至都已经忘了是哪位老师教给他们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老师完成了教书育人的责任。”
赵美婷说：“姐，我一定要向你学习做一名出色的老师。”
“婷婷你记住，我们既然选择了小学教师这个职业，那就一定要有爱心、耐心、责任心，再就是细心，这是我总结出来的‘四心’。婷婷，我们的教育对象都是这么小的孩子，他们正处于启蒙阶段，我们的一点点疏甚可能会抹杀孩子的兴趣，抹杀了孩子的兴趣我们就是孩子的罪人，这就是误人子弟。”梅格玲严肃地说.
梅格玲看着琥美婷继续说：“还有一点你也别忘了，教师是个清贫的职业，不需要和社会有太多的接触，也不要有任何功利心，这里不是名利场而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如果哪天想和别人攀比物质和财富，那也请你离开教师队伍，你可以去商界可以去其他行业，但一定不能一脚踩两只船，没有什么比识人前程更可怕的事。”
“嗯。谢谢姐。我知道啦！”
“对了，我再给你提个醒，我只准你在校外叫我姐。”
“知道啦！姐。”
梅格玲看着她。
“这会儿不是没在校内嘛？”赵美婷一脸疑惑。她俩都笑了。
来到紫华市第六医院骨科住院部后，她给梅格玲打了个电话，和她汇合后她们一起走进了梅格玲丈夫的病房。
走出病房时太阳就要下山了，天边出现了一道道火红的晚霞，飘动着，变幻着，时而像一团揉碎了的红绸缎时而像被扯平的红围巾，有广阔的天际流动着，追赶着，一霎时，绸缎和围巾交织在一起，突然变成了一团浓烈的火，火红、深红、绯红、淡红……火团渐渐又散开了，在湛蓝的天空里变成了一匹马，一只鹿，一个抽象的无法形容的图案。
她们走出了住院部的大楼，朝医院的花园里走去。
而天边的好大好大的一片晚霞突然被一团乌云吞没，在绚丽的色彩上抹上了压抑的深灰色，一切都是那样的捉摸不定，那样的变幻莫测……和天边乌云压来一样，梅格玲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命运就跟天边的景象一样不请自来让她措不及防。
“姐，你也别难过，越到这个时候也就越需要你越坚强。我真为你的境遇难过，可是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呢？”
“已经到了骨癌晚期，现在一切都于事无补了。”梅格玲叹了口气，泪水涌了出来，“我决定放弃他时伤心极了，我知道自己的天空就要塌下来了。我们在一起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但那一刻不可抑制的眼泪，证明了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他。
静静地看着天边。乌云野蛮残暴地破坏着美丽的晚霞，一团团，一朵朵的红色被深灰色撕裂、打散。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忧丝从赵美婷眼前掠过。她问。
“哪怕还有一线可能，我也不会这样对你说。这病到了这个程度医学上已经没有办法了。我老公是个非常乐观和坚强的人，能做的一切治疗我们了都做过了，可是……”梅格玲停了停说，“我老公和我是初中同班同学，我们老家都在农村，他小时学习非常好，和你一样也特别喜欢数学，年年都要代表学校去县里参加奥数比赛。那时才是九十年代初还是计划经济，农村学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上中专变成商品粮。而我呢，没他学习好，没考试上中专只好上了高中，但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他经常给我写信鼓励我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他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正能量和自信，写给我的信里充满了对我的鼓励和对未来的憧憬。在我心里，既把他当同学看又把他当哥哥看，直到他毕业那年才说他喜欢我，将来一定要和我在一起……”
赵美婷不知道她的背后居然有这样感人的故事，继续洗耳恭听。
“那时和现在不一样，最优秀的同学都上了中专，每个学校三四百名毕业生中，能考上中专的同学的就那么二三十个，而他当年考进了全国重点中专。没有那一封的信，也就不会有我的后来的上大学。”梅格玲说，“那时农村还没有电话，更别说是手机了，我每个星期都能收到他的信，后来这些信足足装了一箱子。”
晚霞就跟昙花一现一般渐渐消失了，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他毕业好那年也正好是我高考那年，我当时给自己过誓一定要考上大学，如果考不上我这辈子都不会见他。我没脸见他……”梅格玲说，“他上的是工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紫华周边城市的一个省属工厂当技术员，我到紫华上学时他每个月都来看我，再后来我就分配到咱们学校了，可他……”
“可他怎么了？”赵美玲问。
“世事多变啊。他刚毕业那阵子国企还是许多人想进的单位，几年后他已经在厂技术部当了副科长，但世事难料，到了九十年代末期国家进行了大规模国企改革，许多企业纷纷倒闭大量工人下岗。他们厂子渐渐就进入了半停产状态。”梅格玲说，也就是在这个阶段我们结婚了。其实是我非要嫁给他的，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单位每况愈下，生活上不会有太好的保障，不会给我带来幸福，他不愿意拖累我……我们双方家里倒没有怎么反对，就这样我们终于生活在了一起，属于双城记。接下来就是每半个月我们见一次面，大都是我去他那里。”
“姐，原来你们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啊，我觉得这些都像是电影里面的情节，平实又感人，听得我都快哭了……”
“再后来我们也有了玉儿，他的企业最终还是彻底倒闭了，所有的人全部没有了着落。也好，他彻底来到了我身边，我们先是在紫华的城中村里租了一间民房，后来才换了60多平米的单元房子。他是个很坚强很能吃苦的人，到了紫华以后他也换过好几份工作，后来到了紫华工业出版社当了编辑，给人家编辑要出版的工科学类书籍。我们的日子这才稳定了下来。”
梅格玲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投入的实现自己当老师的理想吗？那是因为在我的身后有一个非常爱我的老公，他知道我们当老师的除了早出晚归每天都很辛苦，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替我干了。到了假期，我想着补偿一下他，可他总对玉儿说，学校为什么会给老师放两个假期呢？那是因为他们平时很忙，需要休息，学校都知道给妈妈放假，我们怎么还要给妈妈派活做呢？”
“我们都是女人，姐，我觉得你很幸福……”赵美婷说。
“也就是我们已到中年渐渐把孩子养大时，老公却得了这种病……第一次听到骨癌时，我的天都已经塌了下来……呜呜……”梅格玲再也说不下去了。
天已渐渐黑了下来，这些话在梅格玲在心里憋了这么久，今天才终于说了出来，就像泄洪一样波涛汹涌。
“我从小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孩，正是在老公的影响下才一天天变得坚强。一连串的厄运降临到头上时，我是多么的无助，如果是以前的我我肯定承受不了，我会选择自杀……我的心情你是理解不了的。有时候一个人不是为自己活着的，而是为别人，为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活着。”梅格玲的情绪失控了，她说，“当一个人倾家荡产，甚至不顾及尊严的活着的时候，一定是有活着的道理的。对于老公，我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报恩了，但我一定要完成他的遗愿，把玉儿救过来……”
“玉儿？”
“呜呜……”梅格玲泣不成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瞬间决堤，稀里哗啦，不可收拾。
“姐，你告诉我，玉儿倒底怎么了？”赵美婷急切地问。
这天晚上她们聊了很多很多，梅格玲的心情坏急了。她最终还是拒绝了赵美婷去看望玉儿，并叮咛她千万在恪守这个秘密，她不需要任何人知道玉儿的病情，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天幕渐渐垂了下来，一直把赵美婷送到了医院门口。
第二十八章 手术室门前的团聚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会鄙视我……我向家长借了钱……”
“什么？”赵美婷的眼睛睁得圆溜圆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女儿命悬一线，我别无选择。只要能让玉儿摆脱死亡哪怕全世界所有人都鄙视我，唾弃我，把我像蚂蚁一样踩在脚下我也心甘……”梅格玲流着眼泪说，“摁下借款短信那一刻，我已经把自己订在了耻辱架上。但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尽全力把玉儿救活，如果生命可以互换，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回玉儿……呜呜……”
“姐”
万家灯火已将这座城市点亮，在城市五彩斑斓的夜色里，来来回回的人们都急急的朝家的方向赶去，而她的家即将支离破碎……生命有时脆弱到让人无法想像。
梅格玲和女儿的配型终究不能吻合。在三十到四十万分之一中出现的那个我国首例母亲给女儿移植骨髓的案例，已经不可能再发生在她们母女身上了。等待女儿的将是骨髓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
几天后，梅格玲准备回家给丈夫和玉儿拿些换洗的衣服，走在路上她的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原来，是赵美婷向她的银行卡里汇了7万元。她赶紧把电话回过去，没等她开口赵美婷就说：“姐，你不用多说什么，我现在只能凑到这么多，卡号是我从学校财务那里要的，你收到就行。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就安心在医院照顾他们吧，姐，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替你保密。”
一行热泪夺眶而出，无语凝噎。
大街上没有药水也没有消毒水的空气是多么的清新和自然，梅格玲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往前走着。路过公园门口时，紫华市红十字会正在开展造血干细胞志愿捐献报名活动。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她对“造血干细胞”越来越了解，得了白血病的人都希望能有相配的人救命，如果没有“造血干细胞”会决定着一个生命的凋谢。
“您好！我们是红十字会的志愿者，请问您了解造血干细胞吗？”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主动上前，一边问一边将宣传单递给她。
“您要是愿意的话请先填一张《志愿捐献者同意书》，然后，将由中华骨髓库管理中心通知捐献者到指定的采集地点进行采集……”这位志愿者说，“按规定，要等体检合格后，捐献者要在采集中心连续四天注射细胞动员剂，之后才能进行采集。”
也许是因为公园跟前各类宣传活动太多的缘故，许多行人见到志愿者上前，都会避而离去。没有经历过以命换命的痛彻，也便不能理解到在大千世界里，竟然会奇妙地存在着一个生命与一个生命的勾连。
这名志愿者说：“你要知道，100-150ml 的造血干细胞混悬液就能挽救一个患者。而每个人都有3公斤的造血干细胞……”
“姑娘，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知道。请你给我把表格拿来吧。”梅格玲说。她当即加入了造血干细胞志愿捐献队伍。
黎明。
沉沉的夜幕还没有彻底消褪，东方天边的亮光跟就要破壳而出的小鸡娃一样，挣扎着将厚厚的云轻轻托起，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凉意。
梅格玲又是一夜未眠，她和家人一起将似睡非睡的丈夫扶上轮椅，他透过骨科病房的窗户静静地看着外面。
“玲玲，我的生命已是强弩之末，没有意义了。我提着一口气不走，就是想看着女儿能度过她命中的这场劫难……现在，玉儿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她最需要的就是父爱母爱，需要信心和希望，我这个作父亲的怎么能不去看她呢？”
“可是，我怕你去了孩子会很难过……”梅格玲说。
“这两年我被病给放倒了，一直卧床不起，玉儿就成了我的双脚和手臂，又是拿药又是端水……我现在是弄明白了，她将来考什么学、干什么工作都不重要，我只求她能一天天好起来……活着比什么都强，活着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梅格玲没有说话，心里难受极了。
“我已经没有几天光景了，生命就要到尽头了。玉儿很聪明很乖巧，我相信我们的女儿一定能够转危为安，逢凶化吉……”他早已是皮包骨头，说话时有气无力。“我到了阎王殿一定会跪求阎王爷保佑我们玉儿，哪怕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哪怕让我来世当牛做马，只要玉儿能度过这一劫，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娃啊！你别说这些了，大清早的说这些话干啥呀……”妈妈赶紧将他的话打断，伸手去抹皱纹里的泪水。
儿子患病这两年妈妈老得很快，她头发花白，脸上、眼角、额头全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每一道皱纹都是儿子生命里的每一道坎，生活怎么不平顺，她脸上的皮肤也就怎么的一波三折。
“妈”他叫了一声又接着说：“之前我也有过轻生的念头，特别是去年病情恶化后，我真的坚持不住了，不想再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着，还要这么痛苦的活着吗？我就是要让玉儿知道她还有爸爸，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有个人能给她鼓励，让她坚强。我最大的愿望是，孩子能健健康康的生活，永远不要进医院，永远……”
在场的亲友都背过身掩面哭泣。此前，大家一直向他隐瞒着玉儿的病情，可他与玉儿心灵想通，已看出了蛛丝马迹，一再追问后梅格玲才告诉了他。
“但你要答应我，见了玉儿千万不能流泪。在她心目中爸爸一直是坚强勇敢的男子汉……”梅格玲说，“还有，她的病情……”
“这个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告诉她，你们也不要告诉她。人到了这一步，希望比什么都重要，要是心里没有了希望，人一下子也就崩溃了……”在长达两年多时间里，在病魔折磨下丈夫已瘦得没有了人形，厚厚的被子将他裹挟其中，细长的脖子上脑袋干瘪，远看就像一个骷髅，说话时还会费力的将脑袋一扭一扭，有些害怕。
说话时间长了他便有气无力，停了一会儿他又想说，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嘴唇，没挤出半个字来。
梅格玲手扶着轮椅把手不时抹泪。干瘪的脑袋努力地挣扎着想把头扭过去，可终究没有成功。梅格玲赶紧蹲下身子说：“你别说了……”
“玲玲，别哭！给我笑一个！我快支撑不住了，天天梦见阎王跟我商量事，这可能是最后一回看你笑了……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玲玲，给我笑得开心点，灿烂点……”他边说边努力的做出笑的动作，皮包骨头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
“呜”站在一旁的老妈用手捂着嘴，哭出了声。他的哥哥还有侄女转身抹泪……
梅格玲是笑是哭，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面部和心里同时在颤抖、痉挛，如刀绞一般。生离死别一秒一秒的逼近着他们，从少年时的相识相知，到后来的携手共赴人生路，他们风雨同舟不离不弃，一个人快乐时，另一个人就会微笑；一个人悲伤时，另一个人就会黯然落泪。他们早已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有时亲近到甚至会忘记他们的关系是夫妻。
第二十九章 鹰爸！
李明轩的失眠越来越严重，而比这种病更难受的是他一心想教育乐乐的愿望，在女儿女婿的争吵声中被一天天摧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不想把沉沉暮气带给外孙也不想把负能量带给外孙，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与别人诉说。他知道，原本乐观随性的女儿也被卷入到教育和家庭婚姻的危机当中。
陈志豪请了长假，他要在这个寒假里亲自带乐乐。乐乐在补习学校的课程也由一门奥数增加到三门，另外两门分别是：奥语和英语。孩子的寒假彻底沦陷。
星期六一大早，李明轩起床后为乐乐煎好一个鸡蛋热了一杯牛奶，然后敲了敲乐乐的房门说：“乐乐，早饭给你做好了，你赶紧起床趁热吃，我要回城南的家里了，你要是想外公了就让妈妈带你来……”
说完，他回到房间背起行李。
“爸，你要去哪里？”听到这句话后李雨露急忙从卧室出来，披头散发，睡眼惺忪。
“志豪请长假了，乐乐我也管不着了，我想回家待一段时间。这个小区太吵，我也休息不好，天天都感觉昏昏沉沉，我走了你们也就自由了，至少也就不用操心我了。”李明轩憔悴的脸上笼罩着一丝悲伤。
“爸，你一个人住在家里我不放心，而且还没通暖气……”
“我又不是小孩子，胳膊腿还都能动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我啊，以后每天早晨还能和老人们一起到附近的公园里活动活动，找你富贵叔叔说说话。你安心上班就行了，别总惦记着我。暖气我一回去就找物业给我开通。”
“爸……”泪水从李雨露眼睛里涌出。
李明轩放下背包走到女儿跟前，用干枯硬朗的手将她垂下的头发朝耳后捋了捋说，“瞧，你还像个孩子……我们就离这么近，再说了我们随时都能打电话，别难过……”
女儿一下子扑倒在父亲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就跟小时候一样的自然和习惯。在李雨露的记忆里她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在这个世界上父亲是她最喜欢最尊敬的人。长大后，她一直期盼着能找到一个像父亲一样有责任、有担当、有包容的男人，父亲就是他选择另一半的标准。
李明轩轻轻地拍拍着女儿的肩膀，浑浊的眼里流下老泪。
“爸，你还是别回去了，一个人住不方便。我休假是想带带孩子，并不希望你走啊。”陈志豪从卧室走了出来。
“志豪，乐乐这孩子自尊心很强，我觉得他是故意跟我们较劲。孩子嘛，有时我们还得由着他的性子来。咱家乐乐一定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就从那次停课后被同学打了他还能主动去学校，我就发现这孩子身上总有一股什么劲儿……不过我还没想明白。”李明轩说。
陈志豪点点头说：“爸，你就别回去了。”
“我走吧，我走了你们也就能自由些，耳边也能清静些。老人嘛，身上难免会有些负能量……”
“负能量”三个字一下字扎进了陈志豪的内心，也深深地刺痛了李雨露。此刻他们才明白老人执意要回家的原因。
老人要走，李雨露急急回到房间穿了件棉衣，将他送到小区门外的公交车站。
负能量成了老人走后李雨露和陈志豪吵架的导火索。这场战争的听众是陈渊博。
第二天早上六点陈志豪一把推开门，揪起还在睡觉的儿子陈渊博，由于动作幅度较大，孩子被吓得哆哆嗦嗦，还以为是自己做了噩梦。“赶紧起床，跟我去跑步！”
陈渊博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又瘦又高的爸爸。
“一个男子汉，首先得有一个强健的身体，你瘦得跟猴子一样，还在睡？快起来！”爸爸一脸严肃。
几分钟后，陈渊博跟着爸爸沿马路边朝公园跑去。
“你知不知道？当幼鹰长到足够大时，鹰妈妈会把它们从山崖上推下去，当这些幼鹰往谷底坠下时，它们就会拼命地拍打翅膀，要不然的话，它们就会粉身碎骨，被活活摔死，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幼鹰也就掌握了生存的本领飞翔。”跑到公园后，陈志豪给儿子讲到。这时他们已放慢了速度，几乎是在走路。
儿子显然有些疑惑，他没说话，只是看了看爸爸。他从来没有锻炼过，气喘吁吁，脸色煞白。
“多年以前，一个只有3斤8两重的早产儿来到人间，医生判定他将是一个脑瘫患儿。孩子父亲不服这口气，于是他成为了‘鹰爸’。在父亲极其残酷的鹰式教育下，儿子多多没有了脑瘫，3岁雪地中裸跑，4岁攀爬日本富士山，5岁驾驶飞机上天……”陈志豪说，“爸爸相信你身上有很大很大的潜能，但没有被激发出来，我这段时间我亲自带你，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管理你，让你所有的潜能都能爆发出来，你这个小宇宙就赶紧爆发吧！”
儿子将信将疑还是没说话。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单薄的身子随着心跳和大口大口的粗气在颤抖。
“你知道这是什么教育吗？”父亲问。
儿子摇摇头依旧没有作声，他看着父亲刚毅坚定的脸。渐渐的，也才不再大口大口地喘气了。
“鹰式教育！一种在世界上很成功的教育！”陈志豪说完，又冲着儿子摆摆手:“跑吧！继续跑！我们不能停……你想，现在你就是那只被推下山崖的鹰，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挣扎，要奋起，要坚持，赶紧把你所有的潜能都释放出来吧！使劲跑……”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鹰爸式教育”无孔不入，陈渊博写作业的速度、坐姿、朗读的语调、起床、睡觉的时间、甚至上厕所的时间都有着严格的要求，所有标准都是陈志豪主观制定的。
孩子的木讷和不断出现的作业错误率，不时挑战着这位鹰爸的耐心和极限，他对儿子一次次的批评甚至热嘲冷讽，一回回的推搡甚至虐待，都在情绪失控时发生了……事后陈志豪追悔莫及，非常自责。看着儿子与自己小时候竟然如此大相径庭，他也不知何是好。坚持续没几天的“鹰爸式教育”在儿子身上其实已宣告失败了。
陈志豪买了许多孩子教育方面的书籍，他每天都在看，边看还会边做标记。科研工作者的严谨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在看每一本书时，跟前都得放一沓白纸还有笔，铅笔和红蓝钢笔。
看到两本书里对同一事件的描述有出入，看到书里引用的数据不一致时，他就索性把两本书都扔到一边。然后冲着儿子说：“乐乐我告诉你，你学到每个知识点时都要把它学会弄通，记忆要准确，不能是是而非……是就是是，不是就是是不是，不能含糊。”
突然，陈志豪想起了数学老师赵美婷给过让乐乐测智商的暗示，于是，这天一起床，陈渊博就被强行拉到紫华市儿童医院去测智商。
这天，紫华上空飘洒着雨夹雪，寒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疼。陈志豪转悠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车位，然后，跟拎鸭子一样拽着儿子一步一滑地朝门诊大楼走去。
紫华市儿童医院儿保科格外忙碌，假期里来测智商的学生明显增多，医生甚至还要为这些来测智商的孩子加班。这两个月来，医院已有近600名学生来测智商，主要原因是，而这个时段恰巧是期末考试以后的寒假。
第三十章 测智商
我儿子11岁读四年级，接连几次考试成绩一路下滑，老师打电话让家长带孩子到医院测试智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个瘦长瘦长的男人和同样前来这里测智商的家长聊着天。他说，“我孩子就是调皮，我觉得智力应该没有问题，他打游戏比大人还要厉害，想想也不是低智商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个子低矮的另一个孩子的爸爸问。
“你以为我想来？是老师说来的，不，人家只是建议……但人家老师都建议了，咱当家长的能不听吗？”瘦长瘦长的男子抱怨说。
“看来，我和你一样，老师不要求我们带孩子来测智商，我才不会来这里。每天要上班都忙不完，可是老师隔三差五地催，我也是没办法啊。”个子低矮的家长说，他真是一肚子苦水，想想也可笑，要是不测吧，老师就跟催命鬼一样天天催，他每次接电话时，还不得不陪着笑脸。
“我听我们班的有些家长说，如果孩子智商低，学校就允许不把这个孩子的成绩，纳入到班主任和代课老师的考核指标中，这样，老师的教学业绩也就有了保证。接下来，待遇和荣誉才会接踵而来……”瘦长瘦长的家长伸着跟长颈鹿一样的脖子说，“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孩子学习再差学校都不能开除，但要是智商有问题老师对学校也就有话说了。甚至，还会动员家长把孩子送到启智学校……”
陈志豪觉得有九成家长都是老师要求他们来这里的，个人主动检测智商的人寥寥无几。
排了一上午的队，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测智商的程序后，陈志豪拿着各种各样的测检结果终于来到医生诊室，可这时，眼前的一幕让他非常惊讶
“医生，我求求你帮个忙，把智商分改低一点吧。”一位打扮非常朴素的妇女将《智商测试报告》递给医生说。报告上显示：孩子智商为69分。
“改低点？”50岁左右的女医生有些纳闷。
“是！改低！”这位妇女脸上写满了无奈，乞求的目光让人琢磨不透。她说，“我给人家保洁公司做保洁，三天两头接到老师的电话，真是烦死了，我都无法安心干活了……医生求求你，你就把我娃的智商分数改低一些，越低越好。”
女医生有些惊讶，用好奇的目光透过眼镜镜片看着她，她隔着口罩说：“怎么会这样？”
妇女说：“孩子智商分数低得话，老师就有理由不管孩子。孩子不管考多少分，都与老师的教学成果不沾边。您帮我把孩子智商分改低，这样我才能迎合老师，省得老师经常给家长打电话。再说了，我娃就不是学习的料，我也没指望着让他将来上什么好大学。你看看，现在学习好的孩子里，哪有我这种家庭里的孩子？我们祖上就没烧过那高香。可是，你说这么小点孩子不上学又怎么办？而且现在不让孩子上学还犯法哩。咱一辈子连个蚂蚁都没踩死过，还敢犯法？”
她的话成了放开闸门的水，继续流淌着。
“我当保洁时还给‘六大名校’老师家里当过钟点工，人家的家里啊那可叫阔气……你说，人家能当老师容易吗？可是，他们要是遇到我娃这样的孩子，老拖人家后腿，还不把人家给气死？咱不是那块学习的料，咱也就不要影响人家老师上进……”
“这位家长……”医生提示她停下。可她丝毫就没顾及医生的感受，更不会察言观色。继续信口开河……
“你说考大学好不好？当然好啊！我娃要是能考个大学，我给他放100卷炮。可是，他怎么会考上大学呢？我和娃他爸两个人再往上翻三代翻八代，我们都没有一个识字的。你说我们祖坟这么差，都不冒个烟气，还能指望孩子做啥？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还让别人做到，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
“那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医生拖长声音极不耐烦地说。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今天得帮我娃把这个智商变低……我求求你了，要不，老师天天要打电话说学习、催作业……作业我们咋能会？我和他爸都不会，都不能给他辅导。辅导不了他，老师又得打电话……我受不了了。”妇女说，“我知道这老师很负责，但我娃不是那块料，我觉得我每天好像都亏欠了老师。医生，我谁也不想亏欠，我就想好好给人家打扫卫生……”
“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孩子的智商也是个人**，你再这样说下去，孩子的**全就被泄露了。”医生说。
“**？噢，这个……这个了是**？我还以为……我知道了。”妇女说。
“下一位……”医生话音未落，陈志豪已坐在她面前，他赶紧将《智商测试报告》递给医生。报告显示的智商为107分。
“智商测试结果低于70分的，就比正常人要低一些。你家孩子的智商很正常啊，没什么问题。”这位医生看了看报告单说，“来医院测智商的孩子，有近7成左右的孩子都在正常智商的边缘，6570分之间的孩子占了不少。”
这时，陈志豪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注意到在这位女医生的胸前还佩戴着一个条形工牌，上面写着：儿童医院儿保科主任张琳。
“张主任，我孩子上五年级了，但这学期学习成绩一直往下滑……”陈志豪说。
“只有小部分来测智商的学生的确实有问题，多数孩子的智商可以说并不低，而且，目前测得的智商分数，也并不代表孩子今后的智商就一直是这个分数。”医生说，“很多孩子只要家长多引导、多教育，智商分数是完全能提高的。更何况，你孩子智商没有任何问题。当然，学习成绩的好坏不能完全与智商对应。”
“学习成绩和智商没关系？”陈志豪疑惑地问。
“不是给你说了吗？是成绩不能完全与智商对应……”医生有点不耐烦了。她接着说：“难道，古代的人没上过大学，就说明他们智商低吗？我们的四大发明是因为上大学才发明出来的吗？”
陈志豪正要牵着孩子离开时，医生拍了拍桌上预约智商测试的学生名单，不无抱怨地说：“现在预约要测智商的人都排到两个月以后了。就是因为这原因，儿保科的医生从学校放假起，每人每周还都得加一天班，给学生测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