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长分享会
“嘀嘀……嘀……嘎……”一辆笨重硕大的公交车猛地停下，顿时传来重重的刹车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隔着车窗户玻璃，车里像森林一样密集的乘客齐刷刷向前冲去，惊恐的尖叫声让他们意识到前方出了状况。
“扶好！大家请扶好……”司机一脸惊慌，心跳加快，他赶紧回头冲着乘客说。
汽车前风挡玻璃外的十字路口就像一张摊开的平面图形，红绿灯、斑马线、通行的车辆……一名骑自行车带着小男孩的妇女明显是受到了惊吓，车后坐上的男孩突然跳了下来，书包重重地甩在地上，自行车就越发的歪歪扭扭，险些栽倒，最后靠在停下的这辆公交车前。
她脸色煞白，写满惊恐。
“你是怎么骑的车子？没长眼啊……”突如其来的一幕也让司机魂魄出壳，许久才恢复了极度的心跳，终于冲着她嚷道。
“妈妈！”男孩赶紧从后边跑来，将妈妈扶起。
隔着机动车道，围观的人渐渐增多。
“对，对不起……”男孩妈妈惊魂未定，她抬起头隔着硕大的风挡玻璃对司机说。渐渐地，脸色由煞白变得绯红，这才火辣辣的。
“你……”司机本想再和她理论，突然看到这位妈妈的表情，火气瞬间消失。
这位妈妈留短发，有张标准精致的脸，浓黑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眼角分明的眼晴里先是充满着自尊的目光，她循声看到议论纷纷的围观者，似乎有些惭愧和害羞，突然被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时，局促与惊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目光再次折回时充满了乞求，标准的身材在微微颤抖。
公交车司机打开车门，下来。
“豆豆，去……去把书包捡来……”她盯着躺在斑马线上的书包给儿子说。
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人们的好奇心就会瞬间被激发，车厢里的男女老少见状，不断放大着心里的想像，争相朝玻璃外看。
“怎么回事？撞人呢……”
“那女的闯红灯！”
“现在这人一点交通意识都没有，急这么一会儿能咋样……你瞧！她还带着个孩子……妈妈都不遵守交通法规，这孩子长大了还不又要闯红灯……”
“那女的没闯红灯，是她走到马路中间时，红灯亮了……”
“诶！你说她急啥急，一个人影响咱一车人。有没有公德？”
司机下车后小男孩已捡回书包，背在肩上。男孩微胖，很敦实，鼻梁上的一副黑框眼镜，在他的脸型上勾勒出了知识与学问的元素。
“你没事吧……”司机问。
她摇摇头说：“没事”，这时她已恢复了平静，表情变得自然。
“以后你带小孩别抢信号灯，这样很危险。”司机说。
“嗯。”她点点头。
“那好吧。以后注意点！”司机说完后上车，打着火。汽车轰隆隆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驶向前方，消失在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的城市。
一座座高楼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夏天，夕阳的余晖透过高楼的间隙洒落下来，泛着斑驳的金光，丰茂的绿化、反光的玻璃幕墙、宽阔的大街，还有行色匆匆的人们，让人感觉到时代的发展和发展的节奏。
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的时间都以小时计，甚至以分钟计。豆豆妈妈王一薇来不及去欣赏一路上的城市景色，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这次家长会名额，她一定要按时赶到，要占个好位置。
“豆豆，你快去问问保安叔叔，这是不是豪盛大酒店……再问问，自行车往哪里存……”离开刚才那个十字路口后，豆豆一路手机导航，他们骑车穿过两条巷子又拐了一个弯，终于来到了一个宏伟的高楼下，这是一个四星级酒店。
一进大门，他们就感觉到了这里的富丽堂皇，正前方巨大的玉石花卉艺术雕塑，在大厅嵌入式巨大吊灯的照射下，美轮美奂。
阵阵喷泉如甘霖从高空落下，沐浴着娇艳欲滴的雕花，整个雕塑由上百个挂件组成，惟妙惟肖。
身着礼仪服的保安颇有礼貌地为他们摁下电梯，一脚踩进了用浅啡网大理石铺成的电梯轿底，电梯关上门启动了。钛金镜面不锈钢材料做成的前轿，呈着母子俩的肖像。
强劲的动力牵引着轿厢缓缓上升时的舒适感，王一薇和儿子感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样的舒适很快就结束了，电梯运行到19层时门开了。
“您好！请问您是参加家长会的女士吗？”身着大红旗袍的一位礼仪小姐很有礼貌地问。
王一薇牵着儿子的手刚一出电梯，只觉脚下软绵绵的，他们正踩在厚厚的红地毯上，这种喜庆的颜色一直通向前方的多功能厅。
“是的。”她说。
“请您跟我来……”礼仪小姐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臂，弯出优美的弧度，做出了“请”的动作，然后带他们朝签到处走去。
豆豆马上就要上五年级，他并不是毕业班学生，这些为数不多的家长和孩子只能坐在最后两排。但让他们高兴的是总算有机会走进这个会场，因为，只有学习非常优秀的即将上五年及的孩子和家长，才有机会来这里，希望似乎就在前方向他们招手。
能容纳200人的会场早已座无虚席，正前方巨大的电子屏上轮番播放着孩子们上学时的一个个场景。前排铺着大红色桌布，坐在这里的人们胸前都别着胸花，跟新郎新娘一样喜庆热烈，光彩照人。
“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等着我去改变，想做的梦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大家非常熟悉而励志的旋律在会场上方激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久违了的幸福与快乐。
“各位家长和同学们，请大家保持安静！智超教育补习学校今年的‘毕业生家长分享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不要离开座位……”音乐的音量被渐渐的调小直至消失，话筒里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
话音刚落，同学们正襟危坐，鸦雀无声，会场仿佛成了考场。
舞台大屏幕上弹出了几红底金色大字：智超教育补习学校冲进“六大名校”毕业生家长分享会。会议先是介绍各位嘉宾，他们并一一起立示意。现场不时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坐在最后一排的王一薇像天鹅一样，一个劲地伸着细长而白皙的脖子，充满了期等。
一段让她忍不住几次落泪的讲话开始了。
讲话人正是智超补习学校校长杜涛，他的履历所有家长都知道：毕业于北京大学，东来省紫华市数学集训队前主教练，多次参加华杯赛和迎春杯命题，培养了紫华市第一个华杯赛场金牌选手申一龙同学，在华罗庚金杯两岸四地精英赛中，他率紫华代表队团获团体第五名，他代课时班上出现了“六大名校”入学率100%的成绩……
也就是从那年起他不再代课，而是创办了这所智超教育补习学校，他的教学成绩后来一直没有人打破过，他是紫华民办补习教育的一面旗。一届一届的家长后来渐渐总结出了一句话：“上名校，找杜涛！胡找老师乱择校，赔了时间误前程。”
家长都知道，只要能被智超教育补习学校录取，这些孩子上名校就有了很大希望，特别是再能考进超常班，那么入学率定会在85%以上，而其余的15%也会考上公办学校里的最好学校。
考进精英班，虽然考“六大名校”的比例会小些，但上市内的省重点初中不会有问题。
智超学校的这些班都是动态的，随时根据学生成绩编班，大家都知道，小升初点考前的冲刺班，那考入“六大名校”的过关率甚至达100%。这就跟磁石一样，吸引着家长和学生来这里上课，都想在小升初考试前能补编入冲刺班。
“各位领导，各位嘉宾，爸爸妈妈和孩子们，大家好！”杜校长从第一排第一个坐位一起身，热烈的掌声就响彻会场，他有礼貌的向大家鞠躬后开始讲话----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庆祝这个快乐的日子，庆祝孩子们披荆斩棘考入‘六大名校’。这意味着，这些孩子们在小学阶段的学习，打下了绝对坚实的基础。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步成功，他们是从几十万考生中脱颖而出的尖子生。
在接下来的六年里，只要能继续保持现在的学习习惯、学习方法和学习热情，等待你们的将是中国一流的名牌大学。你们将和全国最为优秀的同学们一起接受我们国家的精英教育……你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会与众不同……”
掌声雷动，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一双双充满信心的目光落在校长身上，家长心里的喜悦无论从眼神、嘴角还是不经意的动作里，都会无可阻挡地流露出来，热血开始在每个人身上沸腾。
“自古以来，考试就是一种最公平的人才选拔方式，在这次小升初的选拔中，你们成功的表现，必将为以后的人生奠定扎实雄厚的基础。这都是你们努力的结果……请全场将掌声送给我们这些可爱的同学们！”校长说完移出讲台，带头给同学们鼓掌。
现场海啸瞬间触发，掌声排山倒海……工作人员手里的照相机接连闪着亮光，许多家长都激动地拿出手机，拍照或录视频。这是他们值得纪念和记忆的日子，从上小学开始，真可谓九年寒窗苦，一朝佳音传。
校长回到讲台继续讲：“大家还记得吗？从三年级开始到现考入初中已经过去了四年时间，为了这次小升初，我们一共度过了1000多个日日夜夜。这1000多个日子里，有严寒酷暑的坚持吗？这1000多个日子里，有挑灯夜读的艰辛吗？这1000多个日子，有勤学苦思的超越吗？功夫不负有心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汗水、泪水、辛酸和痛苦，哪来的今天的成绩与荣耀？……”校长也有些激动。
现场听得全神贯注。校长的话如同钩针，将每个家庭关于教育的千丝万缕一丝丝勾起。他们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磕磕绊绊，真是千辛万苦，历经万难，为了每个孩子的学习付出了太多太多。
听到校长的一句句话，每个家长都身同感受，有的家长当场落泪一个劲地抹眼睛。掌声再次全面爆发，久久不能平息。
身临其境的王一薇尽管坐在最后一排，这样的氛围让她感动，眼圈微微变红，紧接着只见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豆豆马上就要上五年级，她觉得大战在即，热血在浑身沸腾。紧接着就也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里……自从豆豆出生后，她就成了陪吃陪玩陪读陪睡的“四陪妈妈”，孩子每一天的成长她都历历在目……
第二章 校长的激情讲话
上幼儿园时，她带着孩子几乎跑遍了附近的英语培训班，每节课都要陪着孩子亲自试听，生怕选错老师择错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们最终找了家由外教讲课的培训班，那是一个非常强壮的黑人外教，头两次课她一直全程陪着，老师一边做游戏一边给孩子们讲单词，而且非常卖力，外教讲课的方法挺适合小朋友，教室里不时会传来孩子们咯咯咯的笑声。他们一起又唱又跳的，还不时拿着单词卡片往墙上贴，她见豆豆也很喜欢听了十分钟后也就悄悄出来，咨询教管老师课时安排。
也就是她离开几分钟后，教室里突然传来“啪”的声响，外教老师在做游戏时，一屁股将一个塑料凳子压破了，顿时四分五裂。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咧着嘴，吐出粉红的嘴唇和一排格外白亮的牙齿，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白眼仁忽左忽右游动着，就像是在天平的两端。
外教赶紧伸手去摸屁股，故意再次咧开嘴，做了个鬼脸，像卓别林一样的夸张而滑稽，然后用手一撑猛地跳了起来……
教室里立即混合着传来两种声音：笑声和哭声。
外教见前排的小女孩哭了，就赶紧上前准备哄她，刚一靠近，小女孩看到他那张黑脸，白牙，还有那大大的白眼仁，乌溜乌溜转动着的眼睛哭声更大了。
她的哭声立即传染给豆豆，在女孩身边的他也哭了起来，顿时，教室里开始哇哇哭叫的孩子成了一个、两个、三个……
外教意识到是自己的肤色和外貌吓到了小孩，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只好后退两步，无奈地耸耸肩，两只乌黑的粗壮而长的胳膊在胸前摊了摊……
几天后的一个周日下午，王一薇带着豆豆到了西餐厅吃饭时，她再次鼓励孩子上英语，让她没想到的是豆豆稍稍犹豫一下说：“那好吧，这次，我离那个黑人老师稍微远一点。”
突如其来的感动化作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王一薇一下子把豆豆揽进怀里。当天下午正好有课，很快吃完后她就牵着儿子的手朝学校走去……
要不是孩子那次的坚持，在幼升小时他就不可能考到名校，尽管许多家长都说幼儿升小时考试只是个形式，但事实上为了上个好小学，他们此前在外面的补习班整整上了一年的幼小衔接。
其实，没考试前孩子已把一年级第一学期的课学了两遍。
也正是对英语的坚持，才让豆豆后来的英语一直处于前列，还参加过校外的英语口语大赛……就这样，从三岁时那个英语培训班起，王一薇的陪读生涯就这样开启。
王一薇除了陪吃、陪玩、陪读外还要陪睡。陪睡讲故事本来是分给豆豆爸爸的任务，可他经常性爽约，“和当事人说了一天话，让我静静”成了他的口头禅，于是，讲故事的重任又落到她头上。
陪豆豆的时间长了孩子就粘妈妈，当然，陪睡讲故事的效果也很好，谁讲故事孩子就喜欢谁。
陪伴是件非常繁琐的事，豆豆上幼儿园时，有一天妈妈给他洗澡时他突然说，“妈妈，等你老了我给你洗澡，洗屁屁，还抱你……”听到这话，忙碌了一天的王一薇觉得所有的辛劳全部烟消云散，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她紧紧地抱着豆豆，决定要亲自把孩子带大，把他培养成人，不管自己多么辛苦多么累，都心甘情愿……
“孩子们，你们的成功离不开爸爸妈妈的陪伴与支持，四年来，多少个日日夜夜里焦虑着的是爸爸妈妈，陪伴的是你们的爸爸妈妈，给你们安慰与鼓励的还是你们的爸爸妈妈……家长为你们操碎了心，为你们付出了全部的爱……风里来雨里去接送你们从不叫苦；严寒酷暑中陪伴着你们从不说累，他们付出金钱、付出汗水、也付出着无尽的辛劳……”校长的声音抑扬顿挫，从事教育多年，家长带给他们的感动，每位老师也都历历在目。
沿着记忆的丝线，钩针将往事抽丝剥茧，丝丝梳理，已中年或近中年的家长脸上，都或多或少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每一次纠结与经历，每一次陪读与鼓励，还有孩子哭了笑了的一个个片断，迅速地从他们眼前浮过，很多家长脸上挂着泪水，懂事的孩子给大人擦拭。
“孩子们！你们能感受到爸爸妈妈们的爱吗？面对好爸爸好妈妈，我们要不要感恩？”校长停了停，将场下环顾一圈后饱含深情地说。
“要！”全场异口同声，震耳发聩。
“请所有同学起立！”校长果断地说：“请给爸爸妈妈们一个拥抱！”
家长也自然而然地起立接受孩子深情的拥抱，现场立刻响起了优美动情的歌词：“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作我自己，感恩的心，感谢命运，花开花落，我一样会珍惜……”
歌曲《感恩的心》美妙的旋律在头顶回荡，会场里家长和孩子相依相拥，用这种方式感受着坚持和拼搏带来的喜悦，用这种方式给过去画上完美的句号。从这一刻起，孩子们将在名校的制高点上迎接全新的人生……
音乐感染着每一个人，王一薇也情不自禁，他们母子拥抱在一起，这些年来所有的酸甜苦辣犹如打翻了的调味瓶，五味杂陈……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和豆豆都期待两年后能和这些孩子们一样站在这里，那时，校长肯定会对着麦克风铿锵有力地宣布“付子傲”的名字，那时，她肯定会泪流满面……
孩子哭了，家长也哭了，他们互相拭泪。明亮的灯光下，孩子们鼻梁上的一副副眼镜反射着光线。这时，大屏幕上正一张张播放着每个被名校录取的学生学习时的照片，还有校方抓拍的家长和孩子在求学期间的感人瞬间……
音乐仍在头顶盘旋，不知是谁带头先跟着节拍唱了起来，紧接着，全场孩子们都自发地站在原地，对着爸爸妈妈齐声高唱《感恩的心》：“谁在下一刻呼唤我，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我还有多少爱，我还有多少泪，要苍天知道，我不认输……”
站在会场两侧的代课老师眼圈泛红，不时有人转身抹眼睛。
音乐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孩子们渐渐都坐到座位。
“孩子们，爸爸妈妈因你们的进步而激动，为你们的成长而欣慰，他们是天底下最爱你们的人……老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因你们的快乐而高兴，因你们的痛苦而痛苦的人……”校长说。
“同学们就要到名校学习了，我想代表所有老师告诉大家，你们的荣耀就是老师们的荣耀，你们的成功就是老师们的成功！”校长说，“请大家不要忘记，一个个鲜红的对勾，浸透着老师的心血和汗水；一句句真诚的话语，承载着老师的嘱托和期望……孩子们，你们觉得老师爱你们吗？”
“爱！”异口同声。雷动的掌声响彻会场。会场两侧的老师向同学们挥手致意，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
王一薇听得非常认真，她从来没有这么的心潮澎湃，她觉得这里就是一个精神动力站。看到这一幕，就算再苦再累她也要坚强地走下去，她一直很认同校长这个观点：自古以来，考试就是一种最公平的人才选拔方式……
“十二年来，咱们学校已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教学考研团队，其中，国家级奥林匹克数学教练员15人，省级教学能手21人，和紫华六所名校以及省市重点中学都建立了合作关系。大家知道吗？学校已有数百位同学获得了国家级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二三等奖。”校长杜涛说。
“我们已相继给紫华各大名校输送优质生源数千人，教育影响和改变了数千个家庭，圆了数千名莘莘学子的名校梦……”他说。
听到这些数据和历程王一薇心头一热，高兴地站了起来。校长的目光投向了她。她这才发现全场就她一个人站起来了，赶紧冲着舞台上的校长微微点了点头坐下。豆豆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校长，嘴巴半张着。
“还没毕业的同学们，虽然老师对你们千般疼爱、万般怜惜，但我们依然要对你们高标准、严要求，有时你们可能还会哭鼻子，会埋怨老师，但我们不会因为你们的难过而降低要求。”校长说，
他继续说：“小升初是一场战争，来不得半点马虎和放松，咱们学校每个学期都要根据考试成绩分班，排名在后边的同学将不得不离开学校。希望你们能跟这些哥哥姐姐一样，在接下来的小升初考试中，考进名校。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长，这就是我们共同的期盼。”
现场家长目光坚定，热血在浑身沸腾。
“明天的结果就是今天的努力与拼搏，从现在起，希望非毕业班的家长和我们一起全力以赴，争分夺秒，一学到底，对孩子负责……”校长杜涛说。
后两排非毕业班的家长表情坚定，他们的掌声混合在全场哗啦啦的声势里。一股强大的动力在王一薇身上升腾……
随后，学校教管老师宣读了102名考入“六大名校”同学的名单。并由学生和家长代表发言，现场交流怎样应对小升初。
家长分享会结束后校长被家长层层围住，争相请教孩子的教育问题。王一薇牵着儿子踮着脚围在最后一圈，伸着脖子向里探望。
这种踮脚的姿势真不舒服，她在东来省商贸大学时是有名的校花，不仅是广播站的播音员，也是校乐队主唱歌手，有时演出完后同学们也会将他们团团围住，和他们交流心得甚至还让她签名。
那时，总有外围的同学和她此刻一样，也会踮起脚摇摇晃晃地从最后一圈伸着长长的脖子，目光散乱地向里探望着……
她觉得女人跟大妈一样踮脚围观很不优雅，当街道打骂孩子同样也不优雅。大三那年她和同学逛街时，一名中年妇女推着自行车，后座上还带着个小女孩，急急地朝着培训班赶去，刚到门口她就下车，刹闸，险些撞到王一薇。她和同学们被吓了一大跳。
“姑娘，对不起，对不起，差点撞上你……”那妇女说。
妇女身穿一件碎花棉布衬衣，蓝色七分裤，一双划了丝的肉色丝袜，其中一只还沿着脚踝上部卷了下去。略显粗壮的胳膊上留下几只蚊子咬后凸起的小红包和几道血红的指甲抓印，短发，稍乱。脸上，一层汗水混着脸油，有些腻。
“没……没事。”王一薇说。
第三章 吓人的中国式教育
没等她说完，那妇女就动作麻利的将车子停在培训班门口，摆正车身，打上车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扭头对后面的孩子说：“萱萱，下来，快点！要迟到了……”
后座上坐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一脸欢欣。她穿着女童连体练功服，天蓝色上身和纯白色长腿丝袜，标致的小圆脸上眼、鼻、眉、嘴一切都是那么精致完美，美到极处的眉毛由里向外弯弯地延伸，眉间点画着和嘴唇一样朱红色的美人痣，像个小哪吒。
一支支发丝全部收拢到头顶高高的发髻里，纹丝不乱。小姑娘一抬头会伸着白而长的颈，眼睛如一汪清泉，清澈明亮，她像小天鹅一样要飞向天空。
小姑娘拎着手提袋从车子上溜下来，车子实在是太大了，她够不着地。“哎呀！”脚刚踮到地，她叫了一声。
小姑娘洁白的丝袜挂在自行车上，正弯下腰锁车子的妈妈赶紧转身想去帮她，小姑娘往前一挣脱，丝袜被抽去了几缕丝，白白的丝线挂在车子后座上。
“你怎么搞的？谁让你这么使劲……你看！大腿都露出来了，这还怎么穿？”中年妇女显然没有多少耐心，说着就开始推搡孩子。
“今天刚穿的新丝袜就让你给弄坏了，你怎么这么叫人不省心……”妈妈抚摸着女儿丝袜上挂出的小洞洞，嘀咕着。
没等她说完，那妇女就动作麻利的将车子停在培训班门口，摆正车身，打上车撑。扭头对后面的孩子说：“萱萱，下来，快点！要迟到了……”
后座上坐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一脸欢欣。她穿着女童连体练功服，天蓝色上身和纯白色长腿丝袜，标致的小圆脸上眼、鼻、眉、嘴一切都是那么精致完美，美到极处的眉毛由里向外弯弯地延伸，眉间点画着和嘴唇一样朱红色的美人痣，像个小哪吒。
一支支发丝全部收拢到头顶高高的发髻里，纹丝不乱。小姑娘一抬头会伸着白而长的颈，眼睛如一汪清泉，清澈明亮，她像小天鹅一样要飞向天空。
小姑娘拎着手提袋从车子上溜下来，车子实在是太大了，她够不着地。“哎呀！”脚刚踮到地，她叫了一声。
小姑娘洁白的丝袜挂在自行车上，正弯下腰锁车子的妈妈赶紧转身想去帮她，小姑娘往前一挣脱，丝袜被抽去了几缕丝，白白的丝线挂在车子后座上。
“你怎么搞的？谁让你这么使劲……你看！大腿都露出来了，这还怎么穿？”中年妇女显然没有多少耐心，说着就开始推搡孩子。
“今天刚穿的新丝袜就让你给弄坏了，你怎么这么叫人不省心……”妈妈抚摸着女儿丝袜上挂出的小洞洞，嘀咕着。
小女孩脸上的欢欣没了，自责和委屈浮上脸庞。“你急什么急？叫你早点出门你总在磨蹭，非要一次次照镜子……”妈妈依旧不依不饶。
“哇……”小姑娘终于哭了。
“这下看你等会怎么领舞？这次比赛要是考不到级看你咋办？这次考不到级，小升初时就达不到舞蹈学院附属中学录取的要求，你这一辈子就完蛋了……”妈妈根本不顾及小孩的感受，咬着牙说。
“别哭了！”妈妈厉声呵斥着在女孩肩上膀煽了一把。
女孩立刻成了泪人，哭得越发难过越发伤心。
“哭什么哭？快走！”她麻利地弯腰锁上车子，一把拽着她朝培训班走去。
“鞋……我的舞蹈鞋……”小女孩抹了一把眼泪，从妈妈手里挣脱，赶紧往车子跟前跑。
她从地上捡起手提袋赶紧转身往教室里跑去。王一薇在看到小孩转身时洒落了泪水。
“这个妈妈也太过份了，这么教育孩子一点耐心都没有……”王一薇说。
“这算啥？我们小时候农村孩子多，我哥他们小时候都受过爸妈的打骂，父母打孩子不仅是因为孩子犯了错，而且他们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倒霉了，生活不顺了，就会带着自身的烦恼和压力，回到家里猛打孩子。有时是往死里打，打过后清醒了再来心疼。”这位女同学说。
“难道你长这么大，你父亲就连一次都被打过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天生就是个乖乖女？”她说。
“我……我小时也被父亲打过、骂过。”王一薇说。
“我觉得60后和70后的男孩最可怜，那时的父母好像都疯了，打孩子时还会用竹竿、硬尺子、皮带、洗衣板……非常恐怖。”
这位女同学说，“我们村有个人更歹毒，他打儿子时不用工具，而是让儿子面朝墙壁，一条腿抬起来，另一条腿跪在洗衣板的锯齿面上……这简直就是国民党军统审讯地下党的手段嘛！”
“后来，那个孩子的性格非常内向也很少说话，他就是在那种教育中长大……”这位女同学不无感慨地说，“唉！那是中国很可伶的那一代人啊！”
“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就是吓人的中国式教育。不过和以前相比现在的家长总算是理性多了，也文明多了。”另一名同学说。
她停了停继续说：“但这些从父辈棍棒之下一天天长大的人，为人父母后总喜欢包办他们孩子的事情，会帮助甚至代替孩子做很多的事，孩子除了会学习，生活和处事能力实在是太差了。有个单身父亲在国外生活时帮10岁女儿洗澡，后来被人家给告了……”
“啊？”其他同学都感到惊讶。期待着这位同学继续说下去。她说的大致意思是：
这名单身华裔父亲独自抚养着女儿，说来也不容易，他含辛茹苦地为女儿做着一切，也就是对孩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那种父亲。
女儿10岁时他还帮女儿洗澡。有一天，女儿在学校无意间被老师问到在家中谁帮你洗澡时，这名小女孩回答说是爸爸。于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学校老师赶紧报警，当地儿童福利局介入，最终法庭判决这名10岁的女孩不能和父亲一起生活，要将女孩带走，送到寄养家庭里。
“我的天啊！这么小点孩子父亲帮她洗澡有问题吗？这事在我们身边并不少见啊。”王一薇问，“女孩被寄养后就不能跟父亲一起生活了吗？她父亲心里一定很难过……”
“事情比我们想像得更悲惨……”这位同学接说，“当时，这名父亲当然是坚决反对，誓死要将女儿留在身边。于是，在警方和儿童局工作人员上门强行要将女儿带走时，他就非常激动，从厨房里抄起菜刀挡在屋门前并挥舞着。
“出于对自身和女孩的安全考虑，警员掏出枪将这名华裔父亲击毙了。”她说。
“太悲惨了！不就是帮女儿洗个澡吗？而且是亲生父亲。这也太没人性了！”王一薇心头一颤，想想这个场景都害怕。
这位同学说：“在美国一般孩子六七岁时，父母就不能帮异性孩子洗澡了。我也觉得这太可怕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以后打死也不出国。有了小孩一定不会打也不会骂，我要和孩子一起成长，这样我就有了一次再成长的机会。咯咯。对了，我还要和孩子一起过生日，农历阳历都过，我一年可以过四次生日，吃四次蛋糕……”王一薇双手合一，憧憬着未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想什么呢？你害臊不害臊……脸也不红……”几个女同学传出一串串欢乐的笑声。
笑声点燃了王一薇脸上的红色，像霞光。此刻，她感觉到脸是那样火辣地烫……
见天色已晚，想到家里的二宝这会儿马上就要睡觉了，王一薇看看表没有和老师打招呼，就一把拽起书包挎在肩上，牵着儿子急急地朝电梯口走去……
城市里一天的喧嚣渐渐归于平静，五彩缤纷的灯光点染着夜色里的每一栋高楼大厦，每一栋桥梁，每一条马路。
一家挨一家的门店窗明几净，散发着或淡黄或白亮的光，如仙女裙裾飘带一样柔和的光。
夏天的夜空远不比冬天那么漆黑深沉，倒是从黑色里透着一片无垠的深蓝色，一直伸向远方，一轮还不怎么丰盈的月亮挂在天空，发着金辉的光。微风轻轻抚摸着王一薇的脸，几丝发丝在额前自由摆动。
她微微地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视线很想穿透这层黑幕，要是这样的话她就能看到，在宇宙中有无数颗恒星与行星，它们利用太阳的光芒在闪烁，跟眼睛一样一眨一眨，可爱至极。
上大学时，她每天从广播站播完音并整理好明天的稿子后，最喜欢的就是抬头看星星，她仿佛觉得星星知道她的心，会和她说话，那时心里总会荡漾着幸福。
“妈妈，今晚回去以后就不用做作业了吧……”跟在她身后的豆豆问。
“奥数《每日一练》做了吗？”妈妈问。
“做了。已经拍照发到学校微信群里了。”豆豆说。
“英语语音作业发了吗？”
“也发微信群了。”
王一薇沿着宽阔的大街道，推行着，她若有所思。
明天是星期天，一切节奏都可以相对慢一点，不会像周内打仗一样紧张，她好久都没有这么信步地走过了，从大学毕业来到这座城市，自己每天都在努力，每天都不敢懈怠，严寒酷暑风吹日晒，她风里来雨里去，忙碌的脚步从没停歇过……
王一薇再次抬头看天。
天空实在是太广阔了，一望无垠。街道上已有些空荡荡，自行车轮子在柏油路面上发着吱吱吱的声响。车轮的辐条在路灯照射下反着亮光。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宇宙无穷无尽，而人生却这样的短暂，她不由得想起了这句话：“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却，忽然而已。”
“人生很快，这两年你一定得抓住，抓紧……”她对着儿子说。
“嗯！”儿子点点头。
夜空深邃依旧，群星明亮依旧，车轮吱吱声依旧。“妈……晨晨……”晚上9点多王一薇推开家门。
“嘘”婆婆急忙从卧室出来，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王一薇冲着婆婆温暖地笑了一下，赶紧朝卧室走去。这时，两岁的老二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粉嘟嘟的脸，眯成线的眼，还有一只小手伸出被窝，手半握着，可爱至极。
她掖了掖被角将小手轻轻放进被窝，目光里充满慈爱，静静地看着孩子，然后俯身轻轻亲吻他的小脸蛋。
“你们吃了吗？”婆婆两鬓头发已经苍白，她在客厅里问豆豆。
“没……我都快饿死了。”豆豆说，“奶奶，今天我们去参加智超教育补习学校毕业生家长分享会呢……”
奶奶赶紧下厨。他跟了进去继续讲：“今年这个学校有102名学生考入‘六大名校’，老师还说……”
“人家毕业班家长会关你们什么事？看把你还给积极的不成，饿着肚子凑热闹……”奶奶不屑地说。
“哎呀……奶奶你不懂，要不是妈妈争取，我们还不一定有资格参加呢。除了考上名校的学生和家长外，非毕业班里平时学习好的学生和家长才有机会参加，每个班级只有测试成绩排在前三名的学生才允许参加，我是第五名……”豆豆说。
“好像是妈妈找了几次校长后人家才允许我们去的。”豆豆说，“奶奶，那个酒店可豪华啦，一进大厅，哦！那气派和漂亮，把我吓了一跳，简直就跟天堂一样……”
“酒店再好，也不比家里舒服。”奶奶说，“你爸小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像你这样把学习天天挂在嘴边，还上这个培训班那个补习班什么的……”
“那时，村里几个孩子相互一叫，就呼啦啦去了学校，不要人接也不要人送，放学了还得干农活。就这样不知不觉的你爸就长大了，后现，也就不知不觉地考了警校，现在，你爸不也当警察了吗？”奶奶说。
“那是我爸那个年代，那时人们还不知道学习……”豆豆说。
“不知道学习？自古以来就有进京赶考，有的人为考试把头发都学白了，人家不知道学习？你以为就你知道学习……”奶奶边做饭边说，“农村人有个俗语叫‘人大自巧，狗大自咬’……”
“什么意思？”豆豆问。
奶奶说：“意思就是说，什么事情都讲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哪里像你们这样，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现在就想把初中的课本都学了，这怎么可能？”
王一薇走进厨房帮婆婆做饭，这时，豆豆到客厅打开电视机。
“豆豆，弟弟睡着了，你把声音调小点。”妈妈说。
“知道了。”
“你看看，华中今天明明休息，可下午5点多接了领导电话，说是要备勤，让赶紧回队上……诶，不知又要来什么领导，还是要搞什么专项行动……”婆婆说。
“唉！交警这活就是不一般人干的。依我看啊，要当交警就一心一意的当交警，就别结婚，别要孩子……”王一薇叹了口气，说着端起一盘菜走了出去。
“……”婆婆注视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如鲠在喉。
豆豆娘俩参加补习班毕业生家长分享会的这个周末，与豆豆同在紫华市实验小学的同班同学陈渊博家里，也正讨论着孩子的教育问题。
确切地说，是关于是不是要上奥数的问题。
“我们到底给乐乐报不报奥数班？他们班好几个同学都报了班，说上奥数也得抢名额，去晚了可能还上不了。”陈志豪陷在沙发里，一边翻着岳父收集来厚厚一沓宣传单，一边对着妻子李雨露说。
妻子没有回答，她若有所思地拿着手机开始查找信息。
“我们班同学付子傲已经上了一学期，他不想上，是他妈妈逼着让去的。”正在写作业的陈渊博说。
“你专心写作业，这事不用你管……”爸爸说。
第四章 奥数班
正在浇花的乐乐外公李明轩放下洒壶说：“现在的孩子真是太累了，这个年龄正是贪玩的时候，非逼着孩子上这个班那个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不是违背了孩子发育和成长的规律了嘛……”
陈志豪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小学的教训告诉我，单靠课内学习是不够的，女儿班上超过一半的学生都在外补课，所以我们也报了。去年中考女儿考上了一所省重点高中……”李雨露拿着手机一字一句地读着。
“你看，这是一个市民写给紫华市教育局局长的信，有媒体报道了。”她说着将手机凑到丈夫跟前，继续念到
尊敬的紫华市教育局局长：
我和丈夫都是农村出身，大学毕业后在这座城市工作生活。四年前我花了6万元，托人把女儿送进了紫华市实验小学。女儿上到小学三年级时，其他家长都开始给孩子报奥数奥语班，我们也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但孩子喊累不想学，为了不给孩子太大的负担，加之对孩子的学习成绩还有把握，我们放弃了补习。
小学毕业时参加小升初测试，报考的是一重点中学，结果落榜了，差3分。落榜后我很后悔，我才发现当年那些学了奥数的孩子，不少都参加了奥数班或者学校的提前招考，许多都考上了重点初中。
落榜意味着我们要去上学区公办初中，这所学校离我家不远，我每次去附近公园遛弯，总能看到穿着这所学校校服的男女同学在公园里亲密……
我不想让女儿在这样的中学学习，我再次找人托关系，希望能将女儿送进其中的一所“六大名校”，对方给出的价格是20万元。这个数字我承受不起，只能让女儿进入了另一所公办初中……
一封信读完，全家人陷入了深深地思考当中。
“上！奥数一定要上！”陈志豪说。
“我赞同！”陈明轩说。
“爸，你刚不是说这样违背孩子成长规律吗？”李雨露问。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考虑到小升初，也只得辛苦一下孩子了……唉！你不学人家在学……”陈明轩有些无奈。
李明轩退休前在东来省紫华市社科院担任教授，退休后乐乐刚好上了幼儿园，他唯一重要事情就是陪外孙成长，每天接送他。陈明轩老人希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外孙能出人头地。
在一家世界500强企业搞程序开发的女婿和公务员女儿一直都是他的骄傲，像他们这样的家庭，第三代能否成才决定着两代人几十年来所奋斗来的社会地位与资源阶层能否得到很好的传承。
“我搞了一辈子研究，从不迷恋权贵也不迷恋钱财，但我始终秉持不弃的就是家学。”老人说，“我曾做过研究：在近百个中产家庭里往上翻三代，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农民，但却都是比较有文化积累与文化觉醒意识的农民，唯一的区别就是底子的薄厚而已。”
“爸说得对。人家都是一代更比一代强，乐乐这辈可不能掉链子。”陈志豪说完转身问妻子，“你说呢？”
李雨露将手机撂在软软的沙发上，有些慵懒地伸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打趣地说：“既然大家都这么拼命，那我们也就拼了！”明显言不由衷。
随后李雨露冲着书房里的陈渊博说：“乐乐，你们班豆豆在哪个补习班上奥数？要不，你和他一起上……”
“他在智超上。”乐乐说。
“要不，我们下午带先去奥数班报个名，看看情况。”外公说。
陈志豪科研项目上有些工作需要他回单位加班，老人和李雨露带着乐乐来到智超教育补习学校。
学校在一栋写字楼上，楼下一辆辆前来接送孩子的私家车占道停放着，排成了长龙，交警正在挨个贴罚款条，有的车里，家长还会摇下车玻璃向交警陪着笑脸说好话。
写字楼三至五层就是补习学校，电梯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学生，问过学生后他们来到位于三层的前台。楼道墙壁上贴满了励志标语，还有科学家和数学家、物理学家的名人名言。
一幅幅历年来参加过各种大赛领奖时的照片悬挂在墙上，“小升初数学三年规划”以图表的形式清晰明了的装裱在水晶框里。
教室门的门牌无论是颜色还是文字都不尽相同：培优班、精英班、金杯班、超常班、集训班……并不宽敞的楼道里到处都是学生，孩子们脸上写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陆梓萌，毕业于北京知名大学，从小酷爱奥数，系小学优秀教师、全省教学能手，数学竞赛优秀教练员，所带学生曾获全国小学奥数竞赛一等奖；授课亲切自然，教学方法独特，善于引导和激发学生学习兴趣，对偏题、难题、怪题和各种疑难题有着独特的解决方案……”李明轩指着宣传框里一位教师的简介，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读着。
“爸，前台在这里……”李雨露说。
父亲没有再默读下去，循声来到前台。
“老先生您好，请问你孩子准备学什么，现在上几年级？”一位年轻的女性工作人员问。
“孩子下学期升五年级，想学奥数。”李明轩说。
“好的。我们智超教育培训学校已经成立12年了，我们有着专业的考研教学团队，自主编撰的《智超小升初》、《智超初升高》是学校的主要教材，今年，小升初考上六大名校的一共有102人……”她说。
“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报名？”李明轩问。
“噢……是这样的，请问孩子以前接触过奥数吗？”她问。
“没有。只是校内的课，还没报过班。”
“这样啊……”工作人员停了停问：“四年级没学奥数？”
“没有。”李明轩说。
这时，这位工作人员拿出一张登记表和一支笔放在老人前面说：“老先生你好，是这样……您先登记一下孩子的资料，其他各班学生名额都已满了，针对五年级的学生我们准备再开一个班，考试前我们会通知您的。”
“考试？”李雨露问。
“是的。所有学生都是考试入校，我们会按成绩排名择优录取……”工作人员的表情很平静。
老人这才看见登记表上已满满填写了好几张纸，他按顺序翻过一沓纸后，在表格里工工整整地填上了内容。最后的联系电话一栏填完后，他把号码读了两遍，确定准确无误后，才将登记本交给工作人员。
“那……什么时候考试？”李雨露问。
“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估计下周考试，到时我们会通知您。”工作人员说。
“是周末考试吗？”李明轩问。
“当然！”
李明轩离开三楼前台还想再上楼去参观一下环境，他刚准备上楼，那名工作人员突然跑了过来。
“老先生您！这里是教学区，孩子们正在上课我们是不允许家长参观的。抱歉！”工作人员说。
“哦。对不起……”李明轩很有礼貌的向她点了点头。接着他又问：“楼上也是奥数吗？”
“四楼是奥数，五楼是奥语。”工作人员说。
“奥语？”李明轩有些疑惑，“你们这里还教英语？”
“奥语不是英语，是语文。我们这里没有英语。”她说。
“奥语？语文？”他还是有些纳闷。
“爸……我们走吧……”李雨露说着扶着爸爸准备带他下楼。“乐乐……我们走！”
李明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这里浓浓的学习氛围里充满了知识的因子，令人痴迷叫人陶醉，只要张大嘴巴吸那么一口气，浑身都会充满能量。
李明轩觉得这里就是通往知识高峰的阶梯，他小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么好的学习环境，和现在的孩子们比，自己的童年怎么那么幼稚？除了和小伙伴唐富贵他们抓虾米、荡秋千、疯玩疯跑外，压根就没进补习班。
当然，在那个年代根本就没有补习班，补习班还是个不可想像的事物。
从魔幻一样的补习学校出来后，他们便融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喧嚣噪杂的城市里，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和烦躁。
陈志豪几年前曾考虑到小孩上学问题，早早在这里买了学区房。这样，他们才有资格上紫华市实验小学，置身于浓浓的教育圈了。他们三个穿过马路，走了没多远就到了小区门口。
“奥林匹克还有语文？语文不是我们国家传统文化的范畴吗？”李明轩心里还在嘀咕着。
“现在一切都全球化了……”李雨露显然不想再去深究这个问题，打趣地说。
“外公，我为什么要学习？”一回到家陈渊博突然问。
李明轩想了想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什么意思？听不懂！”
李明轩笑了笑摸着外孙的头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李雨露大学毕业后，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紫华市静水区人社局，成了服务大厅窗口的一名工作人员，和她一起坐柜台的同事基本都到了幕后，而她还每天重复着乏味无聊的工作。
一到周末她便觉浑身乏力，慵懒地瘫在沙发里用遥控器换着一档档综艺节目，时而拿起手机看着最新的娱乐资讯，不时会扑哧地笑出声来。
“露露，你说乐乐能考上吗？”李明轩一路上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进家门就问女儿。
李雨露换上拖鞋再次陷进沙发贵妃榻里，玩弄着遥控器漫不经心地说：“能吧……”
“乐乐将来上什么样的大学，受什么样的教育，在什么单位工作，这一切都得从现在开始。你小时候要不是我抓得紧，还能有今天吗？”李明轩说，“你可别把孩子上学的事当小事。”
乐乐是个非常听话也很内敛的孩子，像女孩一样腼腆。走进家门后，他就回到书房，翻出还没做完的家庭作业。
“爸，不是我不重视乐乐的学习，而是我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我对学习烦透了。我小时候哪里都没去过，什么也都没玩过，就成天学习，上兴趣班，不过还好，没上过补习班……”李雨露说。
“可后来呢，除了会弹琴跳舞外，不也没有成为艺术家嘛……”李雨露看了爸爸一眼说，“再说了，上不上奥数意义也没那么大，就算考上好的大学又能怎么样?”
李明轩坐下和女儿谈了起来。
“露露，你看看我们这个家，我是教授，你妈妈以前也在国企上班，志豪呢，他上大学期间还在国外读过书，现在干得也不错。要是他爸爸还在的话，现在估计也是医院的专家了吧……”李明轩说。
他说：“你从小学习就好，还考了公务员，你说说，我们这么优质的家庭，难道不应该把孩子培养得更为优秀吗？”
“爸，我不是说不培养乐乐，而是我觉得不一定非得上奥数班……我是想让他按着自己的兴趣去发展。”李雨露说，“补习班里的学生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连作文写的都一样，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
第五章 “精英计划”
“你这个观点我可不赞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说，就连小升初都掉队了，以后还谈什么成就？”李明轩说。
“切……”李雨露不屑地瞟了爸爸一眼，脸上露出了冷笑。
“居里先生曾忠告中国说，要反对原子弹自己先要有原子弹。学习也是一样的，你想反对这种教育也就得先接受这种教育。”李明轩心里也充满矛盾，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是搞研究工作的，比你更清楚这种拔苗助长式的超前教育，肯定违背了孩子成长的规律，但是适当的拔苗有时也是被环境逼迫的……”
“你……爸，让乐乐上奥数，看来你也是违心的啊！”女儿说，“我从小到大学习总算可以吧，可是上了一本又能怎样？”
父亲有些疑惑，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大学毕业考公务员那年，全省有16万多人报名，而招录人数相比上一年减少了近三成，那年省考的竞争较往年更激烈，录取率只有26.9：1，后来呢，我考上了，然后呢，就到这里天天坐台……”李雨露说。
“好好说话！女人要自尊自爱！”李明轩斥责道。父亲说：“那年竞争激烈，是因为取消了参照管理事业单位的所有岗位，人们只好争着考公务员。”李雨露没有理睬父亲而是继续说：“这么激烈地厮杀过来后，我觉得自己从此就会跟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一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事实呢……就是人社局一打字员，成天给人家调张表格，打印个材料。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前段时间，我坐地铁回家时，看到有个女孩正拿着公务员考试的书籍在做看。唉……”
李明轩突然无话可说，他知道女儿从小都很优秀，那时他正为自己的事业而奋斗，也没有怎么管过她的学习。当年高考，女儿也没有悬念地考入了紫华一所一本学校，接下来就是考公务员，反正一切都那样的自然而然。
李明轩也规划着外孙的人生：上著名小学六大名校著名高中清华、北大、交大、复旦和海外常青藤……至于接下来的人生，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就管上不了。但他相信孩子身上有着女儿和女婿的基因，有着他们这么优秀的家庭血统，只要现在再能植移入最优秀的小学教育基因，能让外孙接受到优秀补习学校对知识的拓展，那么，乐乐的前程和人生将是另一番景象，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乐乐“精英式培养计划”其实在孩子3岁时，他们便已有意无意地启动了。爸爸陈志豪突然让孩子放下了口里的咿咿呀呀，而是带他步入英语培训机构念起了abc……
李雨露对这样的“精英计划”一直存疑，她只送孩子去过一次英语班，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到孩子们跟着各种肤色的外教做游戏，感到有些好玩，也有些好笑，她甚至还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教管老师看见后颇为含蓄地表达了这里是学校不是游乐场的观点，把她劝到了家长休息区。她完全是本着让孩子体验和玩的心态，才默许了父亲和丈夫的这种操作。
那时，丈夫的本意还只是想让乐乐提前灌灌耳音，从内心没有把这些abc和教育扯上关系，倒是每周接送孩子的李明轩受到其他家长影响，渐渐把这些abc纳入到了对乐乐的“精英计划”范畴，紧接着陈志豪就和岳父保持了一致……
“爸，你怎么不说话呢？”过了一会儿李雨露问，“我说得不对吗？”
“你是个女人，咱当不了官那就当个普通公务员，图个安稳……可乐乐不一样，他就是一张白纸，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就看我们怎么去书写……”李明轩说。
“哼哼”李雨露自嘲道：“我就是一个‘成功’的样本，我的人生因当打字员而精彩……！”
“普通人的大脑只使用了10%，剩下的90%还有待开发，爱因斯坦为什么比别人聪明？很简单，他的大脑开发比别人高了决定性的百分比……”李明轩说，“而大脑开发的关键时期就在未成年之前。”
“爸，你以为乐乐是爱因斯坦？我小时候还以为我是居里夫人呢。”李雨露自嘲地冷笑一声。
“爸，这些都是传单上说的吧？它有什么理论支撑？”陈志豪显然对科学颇有兴趣，他接过话题问岳父，“我们的大脑充斥着数以百亿计的脑细胞，任何时候，大脑的所有区域不会同时放电，但大脑和身体肌肉一样一直在持续活动。小孩子尿床而梦见自己泡进了水里，就能说明大脑是在活动的。难道，这些都需要开发吗？其实，大脑一直在活动，只是没有所有区域同时放电而已。”
“那现在的人为什么比古猿聪明？”李明轩反问。
“人脑大小是不断变化的，猿人时期的大脑大概只有三四百克，而现在是一千三四百克，如果不是生活中的需要，大脑是不会无端发展到这么大的。”陈志豪说，“我不是搞这个领域的，反正普通人的大脑只使用了10%这句话肯定是错的。现在，继人类基因组计划之后，还有一个国际性科研大计划，就是人类大脑计划，再具体的我也就说不清了。”
李明轩没想到女婿对这些科学知识居然知道的这么多，他自愧不如。但心里却很高兴，也越来越坚信他们家里的优秀基因，一定要在外孙身上传承下去，而传承的第一步就是赶紧从现在开始让他多学知识。
“不就是想报个奥数班嘛，至于去研究大脑？人为什么要活着，人活着为什么……这样的话题我从大学上哲学课时就不感兴趣。”李雨露说，“就算研究透了，又能怎么样？也没人给你发工资。”
爸爸和丈夫突然无语了，他们这才感觉到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乐乐现在学习还不错，我也不用管那么多……那好吧！乐乐将来能否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学家，那就辛苦老爸您了……李氏家族未来科学家的摇篮……”。看着爸爸一脸愕然的样子，她说着从贵妃榻上起来，走到爸爸身边跟前，和小时候一样搂住爸爸的脖子说，“老爸，向前冲！”
鬓染风霜的李明轩说着将女儿胳膊拿开，“瞧你！还像个孩子……”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电视里传来了明星们欢快的笑声。李雨露回到原处再次躺卧，她咯崩咯崩吃着零食。
父亲拿起洒壶边朝卧室走去边想：逼乐乐学习难道仅仅是为考个大学那么简单？像我们这样家庭，乐乐的将来决定我们两代人所奋斗来的社会地位与资源阶层能否得到很好的传承……还好，女孩这次总算没干涉。
想到这里他还有些窃喜，突然哼起小曲。
在豆豆听着英语磁带的晨声中，王一薇惺忪地揉着眼睛，推了推躺在身边的丈夫付华中，加了一天的班，此刻他还处于深度睡眠的梦乡里。王一薇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星期天上午就跟过年一样，是这学期唯一一个既不用上学，也不用送豆豆去补习班的空档期。她伸了伸懒腰洗漱后就来到客厅。
“你怎么才起来？瞧，晨晨都醒了半天了。”已穿好一身运动服的婆婆说着把孩子牵到她跟前，然后出门下楼去晨练了。
“晨晨，你别乱动，妈妈给你和哥哥做饭喽。”她抱起晨晨亲了一口，说完就钻进厨房。
她和丈夫都是从东来省农村考大学后落户到省会城市紫华的。在这座城市里，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单薄。他们希望在豆豆的成长中不再这么孤独，长大后也不再这么单薄，才下决心生给他生了弟弟晨晨。
为了让豆豆能在紫华市实验小学上学，四年前，他们举家搬迁到学校跟前，租了一套不足90平米的两居室。和这里的房价相比，自家以前小区里的房子就算是白菜价。之所以是白菜价，是因为小区周边没有好学校，没有文化氛围，是文化沙漠。
饭刚做好电话铃就响了，这是以前小区的邻居苑小兰打来的电话。
“你家晨晨幼儿园报名了吗？你们学区里那个快乐阳光双语幼儿园还有名额吗？前几天，我去高新区国际双语幼儿园报名，人家都没名额了……”小兰说。
“我的天啦！嘟嘟才两岁半就上幼儿园？你脑子是不是发烧了……难怪人家说，越是年轻的妈妈越疯狂，越是受过补习班虐待成长起来的妈妈，越会用补习班去虐待孩子……”王一薇歪着脖子将手机夹在肩上，赶紧将一碗菜汤放在茶几上。手机险些掉在地上，刚腾挪出的手一把抓住它。
“不是啦。薇姐，你不知道，我现在想让嘟嘟上幼儿园预备班，要是到了明年入园时，没有上过预备班人家根本就不招……”小兰认真地说。
“豆豆上幼儿园那年，我们提前一学期联系的。”王一薇说，“你提前了整整一年……”
“诶……情况早都变了，你可得赶紧给晨晨报名，要不就来不及了。”小兰说，“你搬走时我们还觉得为了孩子上学，搬那么远有点不值，现在看来你的做法是多么的明智……早知道我也就搬走了。”
还没等王一薇说话，手机里传来她的喃喃而撒娇的声音：“早知道上学这么难……我当初就应该……嫁给有学区房的男人……这样，孩子上学就不用费神了。有车有房算个啥？有学区房的男人才是极品。”
“瞎说什么呢？你……”
电话那端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薇姐，我就这样说说嘛……”
“薇姐，那我们明天带着孩子去快乐阳光幼儿园问问，赶紧给这两个孩子报个名。”苑小兰说。
“是不是有点太早了？”王一薇问。
“薇姐，不早！不早！真不早……上午8点，我们在快乐阳光幼儿园门口不见不散……”小兰说。
“8点？不行，不行。这个时间我正送豆豆呢……8点半怎么样？”王一微用商量的口气说。
“行。那就8点半。”又是一串爽朗的笑声，小兰看了看电话微笑着挂断了。
两年多前，她和苑小兰都挺着个大肚子，常常一起到小区院子散步，由于她怀的是二胎已有育婴经验，小兰是个省地人，来到东来省紫华市后没有几个朋友，她经常向她咨询育婴问题，也一直把她当姐姐。时间长了她们便无话不谈，她还经常和王一薇开玩笑。
“薇姐，你看我们关系这么好，要不咱们干脆就指腹为婚吧，让我趁早感受一下当丈母娘的滋味……”她说。
“我就希望生个女孩。”王一薇说。
“你肚子大，肯定是男孩……”
“去，你这乌鸦嘴！”
又是一阵欢快爽朗的笑声。
挂断电话后，王一薇才看见晨晨用勺子别着别着早已把菜散了一茶几，刚别到嘴边，由于热汤烫到了嘴，立刻哇哇大哭了起来。
“晨晨，别乱动！”王一微赶紧冲上前一把夺下孩子手里的勺子，把他抱在怀里哄。“华中！华中！快起来管孩子……还睡什么睡？豆豆，快点吃饭，作业饭后再做……”
下午，豆豆在两站路以外的一所英语补习学校学习英语，付华中将他送到学校后回到家。自从搬到这个学区，他们全家人就蜗居在这个房子里，紧紧巴巴的。当年的结婚照都没地方放，好一沓都累起来放在阳台的角落。
第六章 对酒叙旧
交警石山大队事故处理中队的民警当天上午9点至次日上午9点是“值班”时间，值班刚一结束又要“正常上班”，直到下午6点才能回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休息一天后，再进入新一轮的循环。“值班”时的主要工作就是24小时待命，现场处警，而上班的主要工作是接待事故当事人和处理事故。
这样下来，每个事故处理民警从离开家值班到下班回家需要30多个小时，不仅工作强度大，生物钟也会受影响。让付华中管孩子基本上没有太大指望。
这天，魏宗赫爸爸魏国涛和付华中在一起上班，魏宗赫妈妈刘美艳出差了，魏宗赫没人带，王一薇就把他和豆豆一起接到家里做作业。下午，付华中给王一薇打来电话说，下班后魏国涛要到家里接赫赫，让她做两个凉菜，他俩准备喝两盅。
下午6点多他们一进门，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薇薇好！”魏国涛说。
魏国涛和付华中同年生，他们都是从农村考学出来的，是警校同学。毕业后，所有学生先被分配到特警队实习。一年后，付华中到了交警石山大队当外勤民警，魏国涛被分配到了城区一公安分局下面的派出所当治安民警。
那时，他们没事了就相约在一起，晚上喝啤酒吃烧肉，憧憬着未来。他们觉得在整座城市里，只有穿警服的人才最神气最神武。
作为省会城市紫华的汽车保有量日益增加，保有量突破了300万辆，因缓堵保畅需要，紫华市公安局允许各警种之间适度打通壁垒，把一批警力充实到交警一线。就这样，魏国涛也到了交警石山大队，五年前，又一起在事故处理中队工作。
在这座城市里，他们是认识时间最长关系最好的朋友。不光他们直呼其名，包括他们妻子在内的四个人，都直呼其名或叫昵称。晨晨还没出生时，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外出玩时，人们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呢。常常把两个孩子或两位爸爸当兄弟。
“国涛来了……快请坐，你看，家里乱的……”王一薇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说。然后冲着孩子房间喊到：“赫赫，你爸爸来了！”
两身警服挂在衣架上后，他们在桌子旁落座。
四道开胃凉菜已经上桌。翠绿的豇豆被切成断，用生抽、醋、糖、鸡精调成麻酱汁被浇上去后，正轻轻滑落；凉拌茄子上蒜蓉汁散发着生抽和蚝油的味道；翠绿的香菜点缀着淋汁后的麻辣手撕鸡；而“啦”一声过后，也就完成了这道传统的油泼青菜拌粉条。
每个菜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在这个夏天却能凉到心里。菜品撒上去的那点绿，一下子就点亮人们的好心情，也引发着食欲。
“薇薇，你真是心灵手巧啊！”魏国涛将鼻子凑到跟前，吸了一口气冲着厨房说。
“哪里？都是凑合，也没啥好菜。你们哥俩也就只能吃个饱……”王一薇暗自笑了笑，然后，探出身子冲着孩子房间喊了声，“豆豆，赫赫，快来吃饭喽……”
“你家二宝没在啊？”魏国涛问。
“在这里捣得不行，薇薇也受不了了，我妈带回家了。”付华中说。
一顿饭吃了两小时，先是喝啤酒后来又换成了白酒。凉菜热菜全吃完后，王一薇给他们又做了两道菜：油炸花生米、凉拌黄瓜。
王一薇和两个孩子一吃完饭就分别进了房间。这时付华中和魏国涛都有点微醉。
“我有个愿望，就是能有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同龄人大都买了房子，有时也不怪薇薇抱怨。可是，你知道咱们就是给公家干事，收入是有限的……”付华中说。
他接着说：“你说这光过日子也就罢了，现在这小孩上学可费钱了，光课外班一年下来就得近3万块……我就纳了闷了，这有钱人怎么就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钱都是怎么赚来的……”
“华中啊，咱们这算是入错了行，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想想是多么的精辟。”魏国涛说。
举杯，干！
魏国涛说：“我们这工作别人看上去还挺风光，他妈的简直是把人当牲口用，从当天上午9点到第二天上午9点值完班接着又上班，下午6点回家时，我们离开家门都30多小时了，如果再遇到个什么应酬，等回到家儿子都睡着了。”
“有时，我好几天才能和儿子说上几句话。”魏国涛说，“我们也是人啊，成天让咱随时待命……我们都是光棍吗？都没家吗？”
“所以，我们要让孩子好好学习，长大后千万不能再干这行，不管干啥，至少生活得规律。”付华中说。
“你看看咱们这年龄，小四十了连个副科没混到，钱也没挣到，还把自己忙的昏头转向，究竟图个啥？”魏国涛说这话时，语气里有种自嘲。
他说：“我羡慕你有个这么顾家的媳妇，薇薇成天相夫教子，把你的后顾之忧全部扫除了，可美艳跟我一样，把人家环保局的工作当自己的事情做，家里啥也管不上。赫赫的学习也就这样了，他肯定是考不上好中学……”
“诶！来，喝！”他说。
房子里传来清脆的碰杯声。
付华中说：“咱们说归说，但咱都是从农村来的，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就得努力找工作。咱没有别的门路就这么干吧，毕竟平凡人多……唉！还有人不如咱哩。”
“每天处理这些事故，给当事人调解纠纷，我的头都快爆炸了，把人能烦死。你知道咱们事故中队的人为什不喜欢和家人交流吗？和当事人说了一天的话，回到家里耳朵里都是嗡嗡声。”魏国涛说，“如果有机会不当事故民警，我第一个举手离开。”
“我也是。”付华中举杯。
他们一饮而尽。
“咱们每天这么累，你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是领导瞎指挥！你看，有时明明是这个路口堵了却没警力，而红绿灯本来就是用来管理交通的，下面却站个交警，这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付华中说。
“这种浪费，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付华中说，“我觉得，咱们领导就应该科学调配警力，不要总是瞎指挥，而应该让警力跟着警情走……”
“警力跟着警情走？这话说得好。看来，你这脑瓜子还灵着哩。”魏国涛说，“我咋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那你说说看，警力咋样才能跟着警情走……”
付华中说：“要对现在的警力布防进行科学安排，优化中队勤务布防。让我说，就要精准使用警力，事故民警就应该以快速处理事故为主要工作，不能动不动就被拉去当替补，一次两次执勤还可以，经常性让事故民警去干这活，那就是用警不精准。”
魏国涛听得很认真，一双眼睛忽左忽右转悠着，他也在琢磨着。
“我们还可以通过承包式管理，让一个个小区域里的警力能协作式联动……这样，就能快速处置堵点和事故。就拿咱们大队来说，各承包中队应该根据辖区和人员情况，在结构上实行‘大分队小班组’这样的组织形式……”付华中说。
“我看过一份报告，说交通流和水流、电流的运动规律其实并不一样，外国有位道路交通专家专门做过一个实验，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交通拥堵没有规律可寻。”付华中说，“因为每个交通参与者的运动速度、驾驶习惯、应变能力、遵章守纪的方方面面都呈现着真正的个性，所以，交通拥堵是一个世界性难题。”
“不过，有时堵车是因为交通事故造成的，当事司机在现场扯了半天，长期占用车道，象这种情况，咱们就应该给每个事故民警配一辆电动摩托车，一接警就快速赶到现场处理……”他说。
“好。华中，你有才!”魏国涛说。
付华中继续说：“各岗位要有点、线结合的灵活布警，特殊情况的模板式布警，研判在前的预见式布警……都应该作为我们部署警力的原则。想让‘警力跟着警情走’，还要通过‘互联网+警务’的方式，对城市交通进行潮汐式布警……”
“什么是潮汐式布警？”魏国涛问。
“咱们的城市交通就跟潮水一样，有起有落。早晨进城方向的交通流量大，而晚上出城方向的交通流量大。平峰时段，全城的交通流量相对均衡，这种现象和大海潮起潮落一样，有一定的规律。”付华中说。
“说的真好！有机会你可以向领导说说，没准还能受到表扬呢！”魏国涛说。
“唉……我把这些东西都写出来了，本想给大队领导看，但后来想了想也就没拿出来。咱就一普通小民警，人家还会以为我是不务正业，胡谝乱说哩……”付华中举起酒杯说，“咱这就叫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呵呵。来，再走一个！”魏国涛脖子一仰，喝完了。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9点半。魏国涛牵着儿子的手准备离开。“对了，薇薇，下周还得麻烦你把赫赫接到你家，我家没人。”
“没问题。”王一薇立刻又补了一句，“下周？下周不是放暑假了吗？”
“什么？放暑假？我都糊涂了。那行，你不管了，我把他放在托管班。”魏国涛说完就离开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王一薇将几扇窗户全部打开。
送走了客人，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这时乐乐已经入睡。付华中凝视着窗外若有所思，他叹了一口气：“要是再升不到副科，这辈子在交警队就是算白干了……”
忙了一天的王一薇终于松了口气，浑身疲惫。她趿着鲜红的拖鞋，朝卧室走去。“老公，这些碗筷明天再洗吧，我累了，先去洗个澡。”声音从卧室传来。
“没事，我洗碗。”付华中说着就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哗啦啦洗涮起来。
他非常喜欢她。刚结婚那阵子他一有时间就给她做饭，那时她经常会翻着做菜大全之类的书，站在一旁给他一句句着做菜的程序和步骤，在啦声里，一阵阵香气会扑鼻而来……
王一薇会轻轻地闭上眼睛，用鼻子吸着这种幸福的味道，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
一道道美味出锅后，她还会切点香菜之类的绿叶碎沫撒上去，做些点缀。两个人的世界充斥着甜蜜的味道，幸福、快乐还有对未来的憧憬，在那个60平米的爱的小窝里弥漫。
吃完饭后，她会小鸟依人般靠在他宽厚敦实的肩上，手拿遥控器，看一些日韩剧，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薇薇，你怎么了？”这时，付华中会轻轻抹去挂在她脸上晶莹的泪花。
“你说，我们会一直这么幸福吗？我真怕，哪一天会和电视剧里一样，男主人公会不幸……”她没有再说下去，她也不敢想像男主人公去世后，下一集里女主角会是什么样的人生遭遇。
“这是影视作品，虚构的。你看，你又进入情节了吧……”付华中这话才将她拉回现实。她突然转身抱着他，久久不松开。“老公，这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很满足，我觉得我很幸福。”
回忆在付华中的脑子里就电影片断一样一一闪过。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他们结婚都十二年了，那年她才23岁他27岁。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妹妹，那样的可人温柔，十足一淑女。
她甜美的声音是生命里最美的音符，在电台的工作把她淘洗得那样气质逼人，他作梦都没想到，这一生能娶个这么漂亮贤惠的女主播。甚至，结婚后他都会把他们的爱情和婚姻误以为是电影桥段。
惟一的区别是，电影里警察威武神气，女主播放气质高贵，而现实中，他们却住在60平米的老式房子里，她比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要质朴。他给她买化妆品时她从来都拒绝名牌，她知道名牌他是买不起的。
“老公，你洗完了吗？早点睡觉吧，我明天还要送乐乐呢。”
走出浴室的王一薇穿着薄如蝉翼的睡衣，如出水芙蓉。尽管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没有了青春妩媚时的楚楚动人，但她娇好的身材和浑身散发出来的风韵，却有一种女人的成熟之美。
付华中走到卧室时她正躺在床上，脸上敷着薄薄的面膜，面膜的孔洞里，她那荡漾着秋水的眼里，泛着温柔的目光。
精美的线条清晰的勾勒着她的双唇，还有浑身上下凹凸有致的曲线美……床头跟前放着一堆瓜，显然还没来得及吃。
“快去冲个澡，赶紧休息吧。”说话时她的嘴不能张得太大，温柔的声音是燕子在梁间喃呢，说话时面膜在脸上还微微抽动着。
付华中冲完澡后穿着大裤衩走到她身边时，她双目微闭，枕边的手机里放着音乐，那是他们曾经都很喜欢的歌曲《知心爱人》：不管是现在，还是遥远的未来，我们彼此都要保护好今天的爱，不管风雨再不再来……
付华中轻轻的在她身边坐下，然后一颗一颗剥着瓜子壳。时间静静地流淌，好安静的夜晚，时光仿佛回到了刚结婚那阵子。
手机里播放的音乐突然响起了劲爆的歌曲，明快的节奏一下将她吵醒，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这几天你太累了，我干着公家的事身不由已，总想给你分担些家务，可是……”付华中有些惭愧，“结婚这么多年，你受了不少苦。”
王一薇翻了翻身，侧卧，朝着他。
她意识到面膜还在脸上，便准备伸手揭掉。付华中赶紧帮她揭掉，白皙精致的脸暴露在外。
“没事，再坚持几年，孩子总会一天天长大。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什么也不想要，只希望你什么都好，孩子将来能有出息。我呀，能把孩子管好，把他们培养成人也就满足了。”王一薇说。
她伸手关掉音乐。
“音乐最能催眠了，我险些睡着了。”她说，“成天觉得时间不够用，我还说吃瓜子呢，算了，睡觉吧……”
付华中赶紧将一把瓜子仁递到她嘴边。“吃吧，吃完了再睡。”
她看看他又看看好大一堆瓜子皮，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顿时她鼻子一酸，眼眶变得湿润。她接过瓜子仁把它放到床头柜上，柔美的双臂紧紧地搂着老公的脖子，久久不松开……
第七章 择园失败
在紫华市每年5月要统一组织全市小升初考试，补习学校的学生将有机会通过点考招生的方式，提前参加“六大名校”组织的选拔考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星期一早上，紫华市实验小学校门口就跟打仗一样紧张，校门口的马路必然会堵成长龙。家长拽着学生的手，从一辆辆汽车和各种电动车、自行车的缝隙里穿梭。
行人和车辆都是动态的，谁反应快谁胆子大谁就先通过，交通参与者对交通状况的抱怨从来就没停过。
刚入学不久的孩子一边被拖拽着一边对妈妈说“老师说不能乱穿马路……”，“老师说的话是圣旨啊？你让他们这会过马路试试？”
“妈妈，什么是圣旨？”
“哎呀！给你说了你也不懂，快点走，跟紧！你记住，狭路相逢勇者胜！”
“妈妈，我想尿尿……”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事？让你出门前上厕所，你说你没尿……”妈妈一脸不耐烦，“那快点，我带你到那棵树下去尿。”
在校门外杂乱无章的流动着的图画里，每个学生和家长都按照各自的轨迹运行着，尽管看上去总是那样乱哄哄，但在铃声响起前学生都会迈进校门，一切又变得有序。
“请家长赶紧离开，不要在这里逗留，不要影响交通……”学校门口几位保安手持统一配发的器械，一个劲的用喊话器冲着家长喊话。
校园里，两排戴着红色绶带的高年级轮值学生，见老师走进校门，会齐刷刷鞠躬齐声说“老师早上好！”，彬彬有礼。这些孩子们身后的墙壁上写着学校的校训：勤学、尚志、笃定。每一个同学都怀揣梦想走进校园。
优美的音乐铃声响起，三十多米长的不锈钢自动推拉门缓缓移动，只留下传达室跟前的一扇小门，还没进门的学生此刻都会立即跑动起来，他们不能落在时间的后面。
铃声成了学区里最为权威和准确的信号，此后，在朗朗的读书声里，这一带的秩序便陆续恢复，校门前的马路上很快就稀稀拉拉，偶尔驶过的汽车就跟羊羔拉下的粪便，有一阵没有阵的。
自行车骑上机动车道，骑车子的人悠闲地踩着脚踏板哼起小曲。家长似冰雹打落的花朵，七零八散，要么朝早餐摊点和菜市场走去，要么放慢步子悠闲地回家。老槐树下的麻将桌旁围满了人，麻将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商贩叫卖声中，生活的氛围渐渐变得浓郁。
王一薇一把豆豆送到学校就牵着晨晨的手，赶紧朝快乐阳光幼儿园赶去，没到幼儿园电话就响了。
“喂，小兰，你这会都到了吗？”王一薇成了全职妈妈后，经常洗洗涮涮忙于家务，再也没戴过手表。她边说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8点25分了。
“薇姐，你能不能快点？我刚问门卫了，人家让我到园办咨询……”苑小兰说。
“小兰，这样吧，我也不知今天怎么搞的，会这么晚……你先去园办问，我现在往过赶。”王一薇说。
挂了电话后王小薇一把抱起晨晨，快步朝幼儿园走去。
按保安指引，苑小兰穿过大门旁边的门卫室侧门，走进了美丽的快乐阳光幼儿园，这是紫华市为数颇少的公办幼儿园，推行的是日本的幼儿教育理念，特别注重孩子独立意识和独立行为的培养，手工课是常态化的教育课程。
这所幼儿园的老师每两年就会到日本去学习，而日本对口幼儿园也会来这里参观交流。这些年来，快乐阳光幼儿园的环境和口碑一直都非常好，是许多家长神往的地方。
几分钟后苑小兰抱着孩子来到园办，说明来意后一名女老师说：“孩子都两岁半了，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幼儿园？”
“晚吗？”小兰问。
“你说呢？”老师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脸转向别处，很快，又回过头将目光移到孩子身上，再移到小兰身上。
“我们是想上预备班？”。
“你孩子年龄有些偏大……预备班名额早就满了，而且预备班开学都快一学期了，你这会来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老师说。
“两岁半还晚？哪你们从几岁开始收？”小兰想弄个究竟。
“三岁以上可以上幼儿园。但为了让孩子更好的适应集体生活，同时开发孩子的智力，我们园里在孩子三岁前共分为两个阶段，一岁到两岁是亲子班，两岁到三岁是预备班。”这位老师说。
“按理说，你们的年龄可以上预备班，但实在抱歉，这个班的名额早都满了。真正想上这个班的家长，在孩子两岁时都已开始上课了。”她说。
“那……那我们嘟嘟能不能插进去？不，两个孩子？”小兰问。
“两个孩子？双胞胎？”老师有些惊讶。
“不，不。是我和我姐的孩子，一共两个……”
老师摇摇头说：“看来，您还没理解我们‘名额’的意思。在我们园里上过亲子班和预备班的孩子，都将无条件接受幼儿园的教育，如果只上了亲子班或者只上了预备班，只是有机会接受幼儿园的教育……”
苑小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前所未有的无奈摆在她面前。
“亲子班不用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肯定上不成。预备班上学期都开班了，人满了。”她说，“快乐阳光是紫华市最好的幼儿园，我们的教学非常规范，不像外面的私人幼儿园那样，可以插班，这些名额都是按标准分配的人数，根本不可能多收一个孩子。”
老师说：“当然，如果我们连这些后知后觉的家长都能接受的话，我们与那些以赢利为目的的私人幼儿园还有什么区别？通俗点说吧，能来我们这里上学的家长大都非富即贵。”
刚刚当妈妈不久，苑小兰对中国的教育还不太了解。她以前听人说，要上名大学就要倒推到名中学、名小学、名幼儿园。
而现在呢，名幼儿园还要选家长，如果是开小饭馆和摆地摊的外来人口，即使有钱也会被拒之门外，要是收了这样的孩子，非富即贵的家长们情何以堪？
幼儿园的口碑就是生命，不容得揉进一粒沙子。从每天类似于名车豪车展一样接送小孩子的队伍，小兰也已窥斑见貌。
苑小兰还听人说，有些家长联系好幼儿园后才敢生孩子，孩子生的早了不行，生的晚了也不行。就算找到入园的门路也得把握好时间，8月31日以前出生的3岁小孩可以上，差一天就得再推后一年。
有些妈妈没办法干脆剖腹产，一定要生在规定时间范围里。聪明的家长在生小孩时都会避开诸如“龙年”、“虎年”、“奥运宝宝”这样的生育高峰，还会列出经期表掐算怀孕时间。
会不会生，是不是生在合适的时间里，这些都考验着家长的智慧。在合适的时间里与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是许多家长的人生信条。和女人长的好不如嫁的好一样，生得早不如生的好。
教育局为了保证教育公平防止教育机构违规操作，对幼儿园的园长也经常调动。对有些家长来说，这种人脉关系往往存在很大风险，孩子生对了时间，这将对孩子的命运起到很大的帮助。
找对了人，生对时间，孩子一旦上了名幼儿园，那他的人生就已经站在了不一样的起点和跑道。
“一句话：上过亲子和预备这两个班的，确保可以上我们幼儿园。”这位老师说，“否则不确保，到时家长可能还得再择园。但上过这两个班或其中一个班，入园时将不会再收建园费。”
“建园费？多钱？”
“去年是8万元……”
“我们园的物质环境和精神环境全市领先，在幼儿教育活动中环境就是一种‘隐性课程’，我们非常重视幼儿智力开发和促进幼儿良好个性的发展。”老师说。
“快乐阳光作为最专业的幼儿教育机构，在这里进行启蒙教育，会对幼儿身心发展产生影响，特别是我们这里特定的环境设置，必然对幼儿的身心发展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她说。
“如果有机会上这两个阶段的班，那学费是多钱？”这个问题显然多余，因为小兰知道嘟嘟已无缘再上这所幼儿园了。
“每月2500元。”
这时，王一薇急急忙忙来到幼儿园，在工作人员带领下也来到园办。
“薇姐……这位美女老师正给我说政策呢！”小兰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晨晨的小脸蛋，赶紧转过身对老师说，“我们是一起的，情况都一样，两孩子年龄相差不到两个月。
“情况我刚才都说了，我这里也没办法……”这位老师又看了看小孩说：“现在全市优质的幼儿园都是这样，你在我们这里报不到名，也不见的在别的幼儿园一定就能报上名。”
苑小兰和王一薇面面相觑，大家都不再说什么。
老师的目光再次落到两个孩子脸上，目光里充满慈爱。这种目光很容易让人想到她也是个年轻的妈妈。
“作为家长，你们还是抓紧时间到别的园里再跑跑吧，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们可千万别把孩子给耽搁了，别让孩子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她语重心长地说。
两位家长的表情都凝重了，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嘟嘟……”小兰抱起孩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顿时，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她生了嘟嘟后第一次因教育问题而落泪。
“有这么严重吗？”王一薇半信半疑地问。
老师并没有回答，只是顺手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苑小兰。她沉默了一会又说：“现在全市幼儿园数量很少，与我们齐名的更是凤毛麟角。他们的招生情况我们大致也知道……”
“优质幼儿园本身就是名小学的生源地，名小学又是‘六大名校’的生源地……以此类推，从最优质的幼儿教育起步，才最有希望让孩子一步步跻身名大学，在中国最高学府里接受精英教育……”才师说。
小兰听得很认真，她是第一次走进幼儿教育，从离开大学校园后就再也没有关注过教育，听着听着，她觉得自己竟是这么无知，这么幼稚。她觉得有种恐惧正渐渐向她袭来。
“这么一误两耽搁的，孩子一生不就给耽误了吗？正因为这样，大家才争相择园，在紫华天天上演孟母三迁的故事。”这位老师说，“还是那句话，你们赶紧到别处再去打听一下，千万不能把孩子耽误了，孩子是无辜的……”
从园办走出时阳光已洒满美丽的校园，占地面积颇大的这个幼儿园，地处紫华城区，出则繁华入则安静。园里环境幽雅，小鸟叽叽喳喳在林间飞翔，不时会从人工湖湖面，从悠长的青藤长廊掠过。
吃完早餐后，一些班级的小朋友被老师带到宽阔的塑胶操场，扭扭屁股扭扭腰，高高兴兴的开始户外运动。
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同学们要么唱歌，要么跳舞，要么做手工，这里文化氛围浓厚，显然是小朋友快乐求知的理想之地。这里学习、休息场所温馨舒适，活动场地宽敞透亮，是集绿化、美化、童趣化、教育化于一体的儿童乐园。
小兰越走越失落，她觉得每往前走一步，离优质教育资源就远了一步，看着孩子们天真开心丰富多彩的园区生活，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她走着，抹着泪，越发伤心……
“小兰，你别难过……”王一薇本想劝劝她，可话没说完眼眶就湿润了。几年前，她带着豆豆择园时也来过这所幼儿园，当时虽然她并知道有没有亲子班和预备班，但因为“名额已满”豆豆最终没能走进快乐阳光幼儿园。
同为母亲，她完全理解小兰此刻的心情，那是深爱孩子的母亲从未有过的对于孩子的负罪感。
“薇姐，我们该怎么办？”一走出幼儿园大门，她就瘪着嘴问。
“瞧，你还像个孩子……”王一薇弯下身子让两个孩子在幼儿园门口空地上玩，然后起身，伸手替小兰擦了擦眼泪说，“好事多磨，当了妈妈你就知道了，以后跟着小孩屁股后边，你会越来越关注教育。”
“他也会受到很多很多的打击，你会咬牙切齿也会气得骂娘，什么看脸色，遭白眼那都是小儿科……最后，你也就不再顾及脸面，不讲虚荣，就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大妈了。中国的淑女就是这样消失的，而虎妈就是这样炼成的……”王一薇说。
“你说，我们会把孩子的一生给耽误了吗？”苑小兰问。
“不会！别傻了。幼儿园是吓唬你的。别怕！我们继续找……”王一薇说。
“那……就好。”苑小兰说。
分别时王一薇故意冲着她笑了笑，做了个鬼脸逗她，随后乌云才从小兰脸上消散，先是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紧接着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她从包里取出汽车遥控器的钥匙，摁下，传来“嘀嘀”的声响。
如果结婚是件浪漫的事，那么，在教育资源紧缺的情况下，对小孩的教育自然就成了生存权与发展权的博弈，残酷而缺乏温度。
家长都知道每个孩子的求学之路，在很大程度将决定孩子的命运，而这种命运的第一步便是选择幼儿园。要通过禀赋和汗水给孩子提供优质教育，那么也绕不开幼儿园这个启蒙阶段。
告别苑小兰后王一薇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他们之所以举家搬到紫华市实验小学附近，还多亏丈夫单位老领导，人家一句话就解决了豆豆上名校的问题。
王一薇觉得这位老领导就是过来人，深知教育和择校的重要。对他们全家而言，付华中老领导的这句话，就算让他两口子奋斗一辈子，也许都努力不到这样的结果。
只可惜这位老领导退休了，她不知道丈夫还能不能再遇到一位好领导，给晨晨也能提供一次享受优质教育的机会，如果不可以，那么等明年晨晨要入园时，又该怎么办呢？
成了全职妈妈后，王一薇没有体会到职场的世态炎凉，但日复一日的陪读，让她看到了多少孩子被拒之名校门外，家长欲哭无泪的失落，看到他们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无奈……
想着想着，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付华中的电话：“我刚和小兰去快乐阳光幼儿园给晨晨问了报名的情况，从现在家长报亲子班和预备班的情况看，明年的名额已经完了。你要早点想办法……”
第八章 承上启下的五年级
豆豆参加完智超补习学校家长分享会后，离他升五年级时间已很接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和低年级同学不一样的是，他们在课间也会交流起学习的事，也都会把补习班的事拿出来晒。
“星期六晚上，我和妈妈参加了家长分享会，那酒店真是太气派了，就像皇帝的宫殿，我一脚踏进去都不会走路了。哇！吊在头顶的灯有我们半个教室这么大……”豆豆伸开双臂，越来越大地笔划着，直到将两只胳膊伸成了直线。
几个同学的眼睛随着他的手臂移动着。
“那里好玩不？老师凶不凶？”有同学问。
“我说的是酒店，但教室里就没意思了，比我们班的还小……”豆豆说。
“付子傲，我外公也让我去上智超补习班，可我就不想去……”陈渊博说，“那些老师我都不认识，我听说那里的老师都很凶。”
“那你就给你外公说你不想去呗。智超学校里每个班都有学生上着上着就坚持不下去，还有的同学还被学校劝退了。”豆豆说。
“我不敢说……我外公说我长大了一定要比他和爸爸妈妈强。他是教授，我爸到国外留过学，妈妈是我家文化最低的人，光她不逼我。”陈渊博说，“其实，爸爸很忙，嘴上说得多可他没时间管我，主要是外公生怕我落后，他说我将来再不行也得比他强……他成天还给我讲高晓松家里全是高级知识分子，让我从小就要向高晓松学习。”
陈渊博是个非常乖巧的男孩，他从小就很文气，胆子小，对于家长的任何安排也从不反抗。
“上什么补习班？我才不去呢。我家里没人逼我，我爸成天要去查看事故现场，妈妈在环保局上班，天天在打蓝天保卫战，根本管不了我……你知道紫华今天的天空为什么会这么蓝？那是我妈妈在打仗！”魏宗赫凑过来说。
“你妈妈是孙悟空啊？天天在大闹天宫……”同学们说完，就哈哈哈哈笑了。
“去你的，你妈才是猴子！”魏宗赫说。
“你爸不也是交警吗？为什么对你要求这么严，看看人家魏宗赫多自由……”一个同学问付子傲。
付子傲低下了头。
几天后，李明轩终于接到了智超补习学校的电话，让他高兴的是外孙陈渊博通过了测试，被编入奥数班。
“这个星期我们家乐乐就要上智超了，老师说他的测试成绩不错，和其他孩子编进一个班了。”李明轩老人拎着一个印有“智超教育”字样的新书包，一进家门就说。
“乐乐还不错嘛，居然能考上奥数班。厉害！宝贝，加油！”正在做晚饭的李雨露系着围腰从厨房探出头说。
“关键还是咱爸几年来把乐乐管得好，给他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这样乐乐学习起来我们就能少操很多的心。”陈志豪冲着爸爸说，“爸，你辛苦了！快点坐下来歇一歇。”
“不累，不累！”李明轩摆摆手，脸上流露着胜利的喜悦。他放下书包顺手就拿起杯子，脖子一仰，将里面剩下的白开水一饮而光。
“乐乐，学校发的书都在书包里，等会你写一下名字。”李明轩高兴地冲着书房说，“你们班的奥数课每周六上午8点和每周日下午两点共两节课，每天把《智超预备冲刺卷》做3页，还有，老师每天要给你们往手机上发‘每日一练’的题目，做完后当晚传到微信群里，老师在群里批改。假期只允许你们休半个假期，每天上午8点上课……”
乐乐慢悠悠地从书房走出来，他冲着书包噘了噘嘴不屑地看了一眼，径直朝厨房走去。
“妈，你看看外公，他成天就不想让我轻松，我校内的作业都做不完，报这么多课干什么嘛？我班豆豆说了他其实也不想上奥数，是妈妈逼他的。”乐乐不无委屈地说。
“没事，没事。外公给你报班是想让你多学点知识，你要是不喜欢了，就以课内为主，妈对你没要求，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作业做不完就做不完，长身体才是关键。”李雨露说，“今天妈妈给炖了排骨汤，等会多喝点……”
嘴巴又一次噘了起来。“又是排骨汤，我一闻到这味儿就恶心……从会吃饭起，我几乎天天喝这个。”
“乐乐，下周一你们校内进行考期末试，智超的老师说本周奥数停课，让大家好好复习。”见乐乐走出厨房，李明轩饶有兴趣地说。
“知道啦……”乐乐好不耐烦。
这是小学四年级最后一次考试，从下学期起，小学阶段的竞争将进入白热化状态，这种竞争的激烈会波及到每个学生和家庭，家长都知道，如果在五年级得不到提升，那么，六年级“小升初”时的名校梦，基本会化作泡影。
因而在五年级里最显著的特征有两个，一是必须得有一位家长辞职专门陪读；二是校外的补习班犹为重要，补习学校里“一对多”辅导将逐渐会被“一对一”辅导取代。
每天中午12点放学前的半个小时，接孩子的家长就络绎不绝朝校门口赶去，身着红红绿绿衣服的各种托管班、兴趣班、补习班的人员都已到位，他们先是拿着厚厚一沓广告挨个发，然后，举起牌子等着孩子们出校。接孩子的人群熙熙攘攘，一眼望不到头，老人至少占据了半壁江山，妈妈和托管班的老师占到快一半。为数最少的是爸爸，他们像一朵朵开败的玫瑰，无精打采，不显眼，还害羞，总是躲在人群的最后排，不说话，也不怎么耐烦地玩弄着手机。
或焦虑、或平静、或急切、或淡然、或高兴、或忧愁、或胸有成竹、或不知所措……校门两侧绵延至几百米开外的人群里，这样的表情写在每人个脸上。生活就是一幅画，每张脸就是一块画布，蘸上不尽相同的颜料，就会呈现出千姿百态的画卷，画卷里必然还渗透着甜酸苦辣和千般滋味。
在一墙之隔的外界，甚至就在接送孩子的人群里，尽管还有伪善、欺诈、谎言、市井的卑鄙、马群般的喧嚣、野兽般的巧取豪夺、烧红了的功力心，甚至还有猥琐与下作……但只要有这堵墙在，只要考试制度在，那么，一墙之隔的校园里，家长的权势、地位、财富便微不足道。孩子们一起学习也一起比拼，竞争便是公平的，尽管这种公平的背后残酷而惨烈……这堵墙，便是公平的防线，神圣的象征。
放学铃声还没响起家长已汇成潮水，就跟夹道欢迎重要外宾和领导一样，在人潮中间他们会给学生留出一条通道。
“考不上‘六大名校’就是陪太子读书。学得好不好，就看五年级，错过五年级，努力也白搭……”在人潮中，一位退休老师每天都会“演讲”，周围的家长将他团团围住，听！他们都在竖起耳朵听！
“五年级是最关键的一年，五年级数学学得好不好，就看二年级下学期乘法口诀记得熟不熟；五年级语文学得好不好，就看三年级上学基础知识和作文……如果低年级没学好，五年级补救还来得及，如果低年级没学好五年级又不补，那到了六年级问题就会全面爆发，就像决堤的水堵也堵不住。”这位退休老师说。
他的话说得很溜，围观者想插嘴也插不进去。
“聪明的孩子学一年，聪明的家长抓一年，关键就在五年级，放松五年级，努力也折搭……五年级是小学承上启下的关键节点，初二高二是中学承上启下的关键节点，平时多努力，要抓就要抓节点！”这位老师饶有兴趣地说，“紫华实验小学本身就是省、市重点小学，生源优质，五年级如果能考到班前10名，上‘六大名校’一定没问题；上了‘六大名校’初二能考到全班级前20名，上高中名校就没问题，上了高中名校大学入学率100%，火箭班考北大、清华等一流大学入学率也是99.8%100%”
悠扬的下课铃声响起，许多家长踮着脚张望着孩子，但仍不肯离去。
“二年级下学期的数学，三年级上学期的语文，五年级全年的综合……咱家长心里要记牢，想让孩子考名校，三个节点莫错过，今天忙里偷个闲，明天买不到后悔药……”退休老师说，“我孙子出来了，今天先说到这里，咱们明儿个继续谝……”
“老先生！孩子不愿意学习咋办？”一位年轻女家长追上前问。
他回头看了看她反问：“如果孩子愿意学，还要家长做什么？”
四年级（8）班的同学们放学了，李明轩赶紧跑上前一把拽住外孙，从他肩头取下重重的书包问：“怎么样？数学考得还行吧？有没有不会做的？”
“哎呀，你干什么嘛？”陈渊博摇晃着肩，将书包抖落在外公手里，但对他的问题一个也没回答，好不耐烦。
他正听着付子傲、魏宗赫聊科幻片里的桥段，全神贯注，好不开心。李明轩见外孙没有理他就不再盘问，而是跟在他们身后朝回家的方向走着。
“豆豆，妈妈在这儿……赫赫……”王一薇赶紧上前叫住他们，顺手将豆豆和赫赫身上的书包取下。
“赫赫，你爸刚打电话说他下午要去开现场会，让你跟豆豆一起到我家吃饭，一起玩。”
“真的吗？太好了！”魏宗赫赫天真地跳了起来，拍打着豆豆的肩膀说。
“李叔……”王一薇看见李明轩正走在孩子身后。
李明轩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打扮，有点花白的头发齐齐得朝后梳拢着，纹丝不乱，一副棱角分明的茶色眼镜架在他挺拔有型的鼻梁上，瘦长的脸形能让人想象到他对知识的严谨和执着。他不善言谈，嘴唇曲线清晰可见，身体笔直，着白短袖，蓝裤子，他从不穿拖鞋，即使穿上凉鞋，白袜子也从不离脚。
“付子傲妈妈啊……”李明轩很有礼貌地向她示意。
她回了他一个适度的微笑。
“付子傲妈妈，听说你家豆豆在智超学校上奥数，我也给乐乐报了，补习班的老师说，要把他编进另一个班。遗憾，要是和豆豆在一起可就好了。你们上了一学期，你觉得那个奥数班怎么样？”
“叔，我觉得老师都很认真，每天都在微信群里催作业，而且及时批改，如果没有完成还会给家长打电话。问题是孩子现在的时间不够用。他们有时忙的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是，是这样的。”李明轩说，“我成天催着让乐乐喝水。”
王一两薇微笑了一下说：“我就一直很纳闷，豆豆每天上学时会带一杯水，可到下午放学时至少还有大半杯子水。一问，别的家长说都是这情况。说孩子们在学校要么听课，要么写作业，好不容易有了课间，玩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喝水？”
“你家豆豆学习好，我家乐乐得向他学习。”
“叔，看您说的，都是小孩，这次考试好下次成绩差，哪里还有个谱嘛。”王一薇说。
第九章 排名94位
一到六月中下旬，位于中国内陆地区的紫华市温度会噌噌噌升高，这天，王一薇将婆婆和晨晨送上回老家的长途汽车站，婆婆并不习惯城市喧嚣的生活，也不喜欢这里烦燥的空气，况且这种空气总不像农村的干净，天也不像家乡的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说她把晨晨带回去，一来自己能放松一下，再就是让孩子也知道老家是啥样。
她说城里孩子除了小区再就是公园，都两岁多了，连个鸡鸭鹅都没见过，连山羊和老黄牛都不知道，哪里像农村孩子从小就在河边捞鱼捉虾玩得开心？婆婆脾气倔，昨天才说要回今天就走了，归心似箭。
“妈，你别让晨晨一个人玩，他走到哪里你都得跟着……”王一薇恋恋不舍，她在晨晨脸上亲了一口，对婆婆说。
“晨晨是我孙子，我还能让他放羊不成？你别操心了，赶紧回去吧，把豆豆管好就行了。”没等儿媳把话说完，婆婆就捉着晨晨的手边摇边说，“给妈妈再见！”
婆婆说完，转身上了汽车。
平时既要管豆豆又要带晨晨，难免觉得他的哭闹有点烦，看着他们上车时的背景，王一薇心里空荡荡的，鼻子有点酸酸的。
这些年来，付华中就像卖给交警队一样，几乎成天上班，一到节假日，别人休息时他就加班，好不容易盼个休息时间，又会冷不丁地会接到上级的备勤任务。除了新婚度蜜月那阵子，再也没有那么完整的假期，就算有了假期也不再有二人世界时的甜蜜。
孩子一天天改变着他们的生活，豆豆的补习费和晨晨的奶粉的开支越来越大，这些全靠他一个人的工资维持，家里经济捉襟见肘。
一路走着，想着。她突然感觉到生活的艰辛，也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从结婚生子到现在，自己几乎连一天都没有消停过，豆豆年龄越大她的压力也就越大，因为教育不仅仅是学知识，孩子就要到逆反期了，如果现在不好好学习，接下来的教育就更难了。为防止他叛逆期厌学，现在的每一天她都要陪着他，她要把学习的兴趣和习惯在潜移默化中教给儿子。儿子将来能走多远，不是取决于将来，而是取决于现在，现在的点点滴滴。
她刚走到小区门口，手机响起。
“薇姐，这段时间我天天都在跑幼儿园，快乐阳光双语幼儿园那个老师说得对，知名幼儿园都的预备班都招满了，后来，我只好在我们小区附近给嘟嘟找了一家幼儿园。你家晨晨把幼儿园找到了吗？”
“诶！豆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最近根本就没顾上这事，你华中哥托人和快乐阳光幼儿园联系了，园里说预备班连一个名额都挤不出来，他们说让到明年正式入园时再找他们，到时候找机会再解决。”王一薇说。
王一薇继续说：“你先让晨晨在家门口上，毕竟这只是预备班，上幼儿园之所以重要主要是考虑到幼升小，我觉得你现在就要去想，到时让嘟嘟上哪个小学，上小学一定要择名校，这一上可是六年啊。”
“薇姐，这段时间我才知道小孩上学有多难，我正和老公在想，要是实在不行了就把房子卖掉，提前在名校学区买个小房子，这样嘟嘟就能上个好小学了。”小兰说。
王一薇说：“看来你们真是豁出去了，越是年轻的家长越疯狂啊……不过，你这样想没错，让孩子上好学校永远没错。”
“唉！怀孕时我想着生了就解放了，生了觉得上幼儿园就解放了，现在才发现这辈子都解放不了了……”小兰又开始了可爱的撒娇，“薇姐，早知道会这样，打死也不生小孩。生了嘟嘟后我一场电影没看过，一次大餐没吃过，连个懒觉也没睡过。去年冬天，我抱着嘟嘟到社区卫生院打防疫针，排队排了两个小时，把我累的腰疼、手酸、脚麻、背困、腿抽筋……”
“豆豆一写作业就想尿尿、喝水，说肚子不舒服，腿让蚊子咬了，各种事情气得人就想揍他。唉！结婚前谁不说我是个淑女，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现在瞬间成泼妇。有时给豆豆说作业时，声音都能把邻居吼怒了。这时他爸就过来说你让开……我来！”王一薇说。
“然后呢？”苑小兰对教育的兴趣越来越浓，她问。
“然后……然后呢？五分钟后他比我的声音还要大，还拍桌子……看着豆豆一脸无助，我心又软了，又变成了我劝他爸，我一再告诉自己要有耐心，要温和，要慈爱……”
小兰说：“带孩子不容易啊！你这还好，有华中哥帮忙……我老公可是什么都不管，成天忙他的事。晚上一回来，就跟太爷一样往沙发上一瘫，拿着手机打游戏，一看他那个姿势我都快气炸了，血就往头上涌……”
王一薇说：“什么呀！你华中哥很少有闲余时间，从豆豆上幼儿园到现在，接送的次数板着手指都能数清楚。”
他一回家连脚都不洗就倒在床上，口头禅就是：‘和当事人说了一天话，你让我静静。”
“薇姐，你知道你这种带孩子的现象叫什么吗？嘻嘻……”电话那头传来了小兰嘻笑声。
“瞧你这笑，一听就知道你又要取笑我。”
“你那叫‘丧偶式’教育。”小兰说。
“去你的，胡说啥呢！”王一薇并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从小兰的嘻笑声里她知道这肯定是取乐子的话。
“薇姐别生气啊，这和‘鹰爸’、‘虎妈’一样，是说现在的教育现象。‘丧偶式教育’说的是只有妈妈一个人带孩子，爸爸不参与，就跟没有一样。还有‘隔代式教育’说的是父母都不怎么管，是爷爷奶奶或姥姥姥爷带孩子。”小兰说。
“呵呵，有点意思……看来你也加入‘虎妈’行列了，欢迎！”王一薇笑着说。
每次和小兰聊天她都感觉心情非常舒畅。成了全职妈妈后她的生活圈子越来越小，直到只剩下“学校家补习班”三点一线了。她深知虎妈是怎么炼成的。
期末考试是全班所有家长和老师的共同关注。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这句话从王一薇小时就流行的话，经过几十年的推演和检验，已经以真理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出现，无可辩解。
豆豆从学校还没回来，王一薇手机上家长微信群里已发来了老师的通知：这学期的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我们班在全年级11个班里语文排第3名，数学排第6名。请家委会成员及以下孩子的家长明天下午两点到教室开会……
这种家长会是惯例，老师要求去的家长，分别是学习成绩优秀和学习成绩差这两端孩子的家长。她知道，豆豆的表现应该是前者。
一个多小时后豆豆领回了成绩单，语文83分；数学96分；英语：98分。总分在全班排名第8名，这个成绩在全年级11个班里排名94名。
“怎么可能呢？你才考了第8名，按这个成绩下去，你根本就不可能考进‘六大名校’！”这个成绩让王一薇怒火中烧，她冲着豆豆咆哮着。“如果进不到前三名，就别想着进‘六大名校’，只有前三名才稳妥。”
“我听老师说，在我们实验小学排名在全班级10至15名，都能考上‘六大名校’……”豆豆辩解说。
“你算算，全市每年参加小升初的学生有9万多人，上次在智超学校的毕业生家长会上你也听到了，光其中一所学校的报考人数就有5200人，而这个学校计划招生人数只有1200人，小升初的录取比例为1:5.47……”王一薇说。
“我的分本来还能再高点，都是因为粗心……”豆豆低着头说。
“粗心？这是理由吗？小升初考试时，你去给阅卷老师说你粗心？在学习中就没有粗心细心的说法，只有会与不会熟练与不熟练，如果每一分都拿粗心来搪塞，最终害的是你自己。”王一微说。
豆豆不再说话，成绩没考好他心里也很难过。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今天这里掉两分，明天那里掉三分，这样下来，你的学习会被这些失分全面摧毁。”王一薇说，“每门课的基础知识一分都不能丢，主观性的题目要控制最少失分……能不能得高分这是一种能力，你懂吗？”
“老师说，这次的题目总体要比去年难……”豆豆说。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静水区各学校用的是同一份卷子，难和不难对大家都是一致的。那我问你，再难的题有书难吗？”王一薇说，“人家都能把教材编出来，让你学还学不会吗？没学会就是没学会！没考好就是没考好！”
豆豆低头不语，像贼，正在接受严厉的审讯。他的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
“还有……你的语文成绩怎么这么差？你们班语文整体排名是第二，而你呢，却考了这么点？这就说明在大家语文学的都很好的情况下，你与大家的差距却这么大，简直就是一塌糊涂……”王一薇越来越激动，桌子被她拍的啪啪响。
“呜呜……”豆豆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然后，抹着眼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王一薇心心头一怔，这才意识到她伤了孩子的自尊心。她拿着成绩单一脸茫然，瘫坐在沙发里。
第十章 校内家长会
紫华实验小学的家长会是分三个部分进行的，首先是老师对前十名的同学家长，通报了孩子们这学期听课、纪律、作业完成等情况，然后让家委会提意见和建议，并给他们布置了下学期开学前，来学校打扫卫生的任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最后留下来的是排名后十位同学的家长。
语文、数学、英语三位老师轮番上台，分别对这些学生的情况一一点评，与大家分享教育孩子的理念和想法。陈渊博爸爸妈妈都没来，他外公正认真地拿着本子一字一句地记录着，他仿佛在听学术报告或者开专题研讨会，全神贯注。
“学校教育只是教育的一部分，现在有些孩子在校外报了补习班，这也是学生通过其他方式接受知识和拓展知识的一个渠道，我们知道，最优秀的老师不是在校外而是在学校。”四年级（8）班班主任梅格玲是语文老师，她激情饱满地向家长说，“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教育是一个系统，一个体系，除了学校教育以外，家庭教育至关重要，学校、家庭、社会必须三位一体。”
“叔，麻烦您给我撕一张纸。”坐在李明轩老人旁边的一位妈妈小声说。老人从厚厚的笔记本上撕了张纸给她，这位妈妈赶紧将老师的话一一记下。有的家长赶紧在进校门时收到的传单上记录着，有些家长什么都没带，索性拿出手机或记录，或录音。
“大家都算算，孩子每天在学校的时间总共就这么几个小时，除去音乐、体育、美术、品德、科学、劳动、活动这些副课，真正用在三门主课上的时间又有多少？每个孩子大量的时间都是在放学以后，能不能利用好这段时间为三门主课服务，这是决定孩子能不能考上优质初中的重要保障。”梅老师停了停，若有所思。
讲台下面，每个家长都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目不转睛。魏宗赫妈妈刘美艳也在其中。
老师环顾了一圈接着说：“许多家长都说自己工作忙，没时间管孩子，但你们想过没有，我们老师每一天要工作多久，我们要管多少孩子？教育的主旨就是因材施教，但老师怎么可能对每个学生都进行‘一对一’的教育呢？那么，这就需要我们的家长克服一下，主动承担起家庭教育的责任，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孩子的人，还是各位家长。大家都知道，许多家长为了孩子也都放弃了工作，全职陪读……我相信，这些家长最终会收获孩子的成功。”
王一薇觉得老师的每句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这年龄稍大她几岁的老师，她相信这位老师就是最了不起的妈妈。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要怕孩子累，不要担心他们的童年不快乐。你们要知道，孩子今天有多少笑容，将来就有多少哭泣。当然，孩子今天有多少哭泣，将来也就有多少笑容……我想，我们最终还是希望孩子长大后，一生都充满笑容。小学阶段是孩子最重要的发育阶段，他们的天性就是玩耍，玩耍就会快乐，而学习呢，他们就觉得是限制他们在玩耍，他们就抵触甚至哭泣。”
教室里一片安静。
“孩子很辛苦也很累，他们比上一代人付出的也更多。我也是孩子的母亲，有时我看了这些孩子这么累也心疼。可是我们家长要明白，一个人的成功最终不是靠玩耍而是靠才学。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孩子们现在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可等他们知道时就来不及了啊……既然，我们家长都知道这个道理，那还有理由放松对他们的教育吗？”梅格玲继续说，“这个阶段的孩子可塑性非常强，但他们的弹性也很大，如果今天的作业做到晚上十点还没做完，那明天就会拖到十点半，后来就会拖到十一点……”
讲台下除了一名爸爸外，其他家长多一半是妈妈，少一半是老人，他们也都是每天接送孩子并在家里给孩子辅导作业的人。
开这个家长会前，老师还专门告诉魏宗赫，这次尽量让妈妈来开家长会。为什么不让爸爸参加呢？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爸爸每次和老师沟通时都是“礼貌、热情、一问三不知”，开完会后，也就把老师说的话当成耳边风，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
老师的话所有家长都身同感受，字字句句也都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想。期待的眼神齐刷刷盯着老师，希望她能再讲下去。
梅格玲老师继续说：“孩子们也在试探家长管理的弹性，一件事情坚持不下来，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坚持不下来了。久而久之，学生没有养成良好的习惯，到了中学阶段肯定就跟不上。那时家长肯定会很后悔，但再想严格要求时却为时已晚，到了叛逆期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梅老师讲完这些内容后看了看手表，将讲台下的家长再次环视一圈。教室里鸦雀无声。
她接着说：“按照市、区教育局的要求和学校安排，从明天起，老师将对班级四分之一的学生进行家访，全面了解学生课外的学习情况，以督促并形成学校与家庭教育联动。随后，家委会将配合老师确定家访名单……”
现场一片唏嘘。
会后其他家长陆续离校。王一薇磨磨蹭蹭故意留下，见教室里只有她和老师两人，便问豆豆的学习情况。老师说他平时表现不错，语文成绩之所以这么低，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课外阅读太少，再就是每天对语文投入的时间不够。语文不像数学可以速成，没有积累就像没有地基，想建再高的楼，最终都会轰然倒塌……
“对学生来说，每年寒暑假都是弯道超车的最好时机，想让孩子考上好中学，继续接受优质教育，那你就应该抓住假期。不同寻常的做法才会有不同寻常的人生，孩子成长过程中，家长可以引导的阶段主要就在小学，错过这个阶段，你会后悔的。”梅格玲老师给王一薇说，“付子傲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和你提前辞职陪读有很大关系。听家委会的家长说，下学期还有几位妈妈要辞职专门陪读，我觉得她们的做法很正确。小升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们都得努力。家里的经济问题都可以弥补，唯一不能耽搁的就是孩子的前途……”
“老师说得对，这几年我们家也就孩子他爸一人上班。”王一薇说。
“哪怕家里的生活艰难一点，只要孩子争气能考上名校，人人都会给你竖大拇指。要是家里条件非常好，可孩子的学习一塌糊涂，没人能看得起……”梅格玲说，“这种现象说明什么？还是说明整个社会都尊师重教，都崇尚知识。”
王一薇点了点问。然后问，“我们是不是得报个奥语班？”
老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会心地笑了笑。这个笑让王一薇捉摸不透。
“梅老师？”王一薇有点纳闷。
“这还用问？”
“咱们学校小升初考进‘六大名校’的学生，为什么在全市年年排第一？”梅老师反问。
“紫华实验小学是名校啊，这个全市人都知道。”
梅格玲优雅地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地来回摆动了两个。“完全是因为紫华实验小学的教育吗？不！是补习班！”。
“补习班？”王一薇一双眼睛睁得很圆，像两颗圆润的葡萄。
“毫无疑问，咱们学校的老师都是全市一流老师。可是，我们的教学必须得按照教学大纲进行，内容不允许超出大纲范畴。现在都给孩子减负，学校的家庭作业也不准超量……咱们学校的家长在社会上都有身份，要是有那么一顶点的违规，动不动还会举报学校。”梅格玲说，“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学知识不光要学会、弄通，还得反复练习，要滚瓜烂熟，考试时面对每一道题都要如探囊取物。这些都得靠来时练习、靠大量的阅读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而补习班是课外的教育，并不受教学大纲限制，所以，他们就可以给孩子们教书本之外的知识，也就是超前教育。”
“这种教育实质上就是拔苗助长。比如初中的知识，那等孩子长大点上了初中自然也就会了。”王一薇说。
“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拔苗助长，也是小升初的现实需要。如果以学校教学大纲范围出题，那么，很难让有学习潜力的孩子凸显。这样考试的结果是，一个班会出现10个各科100分，也就是10个并列第一。你想想，全市每年近30万的考生里要有多少个并列第一？这些学生全部涌进‘六大名校’，还不把这些名校给挤爆？”梅格玲说。
“梅老师，您分析得真透彻。谢谢您。梅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王一薇问。
“我们都是母亲，关于孩子教育方面的事，你尽管说。”梅格玲很直爽。
“那……那您的孩子上补习班吗？”
“当然上！”梅格玲说，“以前教育部门曾打击过补习班，那是因为许多班都是黑班，没有教育资质。正规的教育补习机构是公办教育必要的有益的补充。”
离开学校后王一薇脑子里依旧回荡着老师的声音，她没想到老师对家长的要求居然这么高，对教育工作这么负责。她很庆幸豆豆能来这所学校上学，而且又遇到这么负责和严格的老师。梅老师从一年级跟班跟到四年级，很快又要进入五年级，她对孩子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尽管他们经济并不宽裕，但为了让豆豆上学还是搬到了学校附近，豆豆没有理由考那么差的成绩，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怒火开始在心头燃烧。
“付子傲妈妈……”耳边传来了有些苍老的声音。
转身，回头。
只见梳着背头文质彬彬的陈渊博外公急急追上前来。
“经常叫你付子傲妈妈，还不知道你贵姓啊？”老人说。
“叔，我姓王，王一薇。”她说。
“奥。那以后我就叫你小王吧。”
“可以可以。”她很爽快。
“小王，你管孩子还是有一套，我们得向你学习。我家乐乐，奥，陈渊博应该向付子傲学习，他俩应该做好朋友。”李明轩说。
“叔，您这可是过奖了。渊博学习一直都很好，这次考试总的来说还应该比子傲强些。特别是语文，他应该是班上第二名吧？”王一薇问。
“第三，第三……”
他们两家都住在附近小区，离学校有两站路。他们边走边说，主题怎么也绕不过孩子的学习。
“老师家访好，我举双手赞成！乐乐性格很内向，才10岁多就跟成年人一样怎么不说话，也不太喜欢跟同学们玩。平时咱没时间跟老师说话，等这次老师来家里后，我得好好跟他们交流一下。”李明轩说。
“叔，我看你家渊博是个内才，像个女孩，很文气也很害羞和内敛，一看，就是高级知识分子家里的孩子，有教养。我听豆豆说他在学校也很受老师喜欢，人嘛，从小看大！我觉得他将来肯定能成大器。”王一薇说。
听到这话李明轩心花怒放，难掩的满足与幸福写在他苍老且长有老年斑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但愿，但愿……”
“他三岁时我就经常给他讲成语故事，让他背诗词，幼儿园里他就能背诵《弟子规》，现在把《唐诗三百首》基本都能背下了来……”老人骄傲的补充了一句。
下午的斜阳洒满紫华，李明轩和王一薇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脚下这条路他们都走了整整四年。
李明轩说孩子的学习基本都是他管，别人都说隔代式教育对孩子成长不利，而他却觉得，在家里就属于他和孩子接触最多，他比谁都懂孩子。老人带孩子的优点就是有耐心，不怎么急躁。亲手把外孙培养成超越他们两代的人才，是他的夙愿。
傍晚，家委会老师发来了家访名单和安排表，付子傲被安排在后天下午，陈渊博和魏宗赫没有被列入家访名单。
上学四年来老师还是第一次要上门家访，这让王一薇非常激动也格外紧张，家委会在通知中还说，到时，校领导将和部分班级的老师一起家访，全面了解学生家庭教育情况，家访期间将参观学生的书桌、居室并与家长合影留念……
王一薇在兴奋与忐忑中期盼着老师的光临。
她坐在家里微微地闭上眼睛，大脑在高速运转，她想像着老师和校长来家里的情形：看孩子书桌，问家庭教育情况，看孩子卧室……想着想着，她突然睁开眼睛将房子环顾了一周：这是一间老旧的房子，房子的装修非常简单和老气，失去光泽的白墙、泛黄的房门，还有磨出道道划痕迹的地砖……沙发、茶几、桌子、甚至厨房和卫生间一切都是那么的陈旧，要是遇到下午，房子里光线简直差极了，会让人感觉沉闷与压抑。
再看那两室一厅的房子里一个是大人的卧室，而另一个里面支着一个1.2米宽的双层床，平时是奶奶带着两个孩子住，既是卧室又是豆豆的书房。还好，奶奶带着小儿子回家了，要不80多平米的房子里住5个人，再加上晨晨闹腾闹腾，不全乱套了吗？
忧虑和自卑浮上眉稍，王一薇将目光移向客厅钟表下贴满“付子傲”奖状的墙壁时，心里先是有种暧暧的安慰，但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愧疚与自责。
家里对不起孩子，和同学们比豆豆的家庭实在太普通了，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无业在家……而许多来紫华实验小学借读的学生，每天都有名车接送，衣服的品牌、随意的花费都能看出他们家里的经济条件。上学期学校组织学生分两组去日本和新西兰游学10天时间，费用接近2万元，通知刚发到班级微信群半个小时，名额就被一抢而光……
第十一章 家访
美国有“常春藤”大学联盟，英国有“罗素大学集团”，澳大利亚有“g8集团”，而在紫华市也有一个了不起的“三校联盟”，这里坐落着3所全国著名的211、985高校，各校都有附属中学和小学，其中也不乏“六大名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带汇集着城市最为密集的教育资源，全国各大品牌教育机构都在这里设有学校，教育氛围非常浓郁。每天课外时间，一波又一波的补习生应接不暇，这里吸引着全省各地的学生，前来接受最为优质的教育，房价非常坚挺。
常言说钱是胆，衣是脸。王一薇和付华中也想换个宽敞明亮的三室一厅，也想离学校能再近一些，可是这样的房子每月租金少说得6500元，这样的租金让她望而却步。
然而，这一带的房源却仍然稀缺，依然走俏，开学那阵子，房子求租信息发出不到一天，定会被人抢租。
这里是一片教育的热土，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知识和因子；这里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只要一脚踏进，无论孩子还是家长，看见砖砌的半截墙就能想到清华园；看见马路上的积水就能想到未名湖。
“六大名校”初中高中部、紫华市实验小学、快乐阳光幼儿园，多家全国教育连锁补习机构，从胎教到幼儿园，从小学到大学，从黑补习班到上市教育集团，还有各种特长班、兴趣班……
在这里，择校是每个家长都要面临的问题，这种现象已从中学蔓延到小学甚至幼儿园。
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不再是孩子之间的竞争，早已成了家庭与家庭、学校与学校之间的竞争。这种竞争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战争的背后裹挟着每个家庭对未来的希望；裹挟着每个家庭的经济、地位的博弈；裹挟着家长对工作的放弃和马拉松一样的坚持。
王一薇越想越紧张，很快，这种紧张变成了惶恐。豆豆一天天长大，自尊心也一天天强烈，她不想给学校和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不愿意让老师看到孩子是在这么差的家庭环境里学习和生活。
尽管，在紫华市还有很多很多的家庭和孩子，都是在类似这样的环境里成长，但她仍然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老师。
一直是她要求豆豆如何努力如何考试，而今，她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考试，这样的考试一定要考好。要是考砸了……她不再想下去，立即从沙发上弹起，径直朝阳台走去，一把捉起拖布。
付华中下班打开家门时，家里焕然一新。房间摆上了一盆盆绿植，几个一人多高的大花盆里的常青绿藤生长丰茂，生机勃勃。茶几上新增的鱼缸里，4条红色的金鱼和4条黑色的金鱼自由地游来游去，红鱼头上长着一簇红缨，非常漂亮，游动的时飘飘摇摇。窗户玻璃也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今天有什么喜事？是要过年了吗？”付华中换上拖鞋，将警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问。
“快，快过来帮把手。”妻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她正跪在厨柜上擦洗油烟机，沉积多日的油渍沿着防水手套往下流淌。
付华中赶紧接过取下来的接油罩，将油倒掉。然后把抹布递给她。
“明天老师要来咱家家访，我问我家委会老师了，说这次老师家访主要针对的是两种同学。一是学习排在前列而且还有成绩提升潜力的同学，另一种是学习成绩差的同学。这就说明豆豆学习上的提升潜力还很大。”王一薇说。
“什么叫还有提升潜力？那就说明学习成绩还不是最好。就像我们大队在评比中，也常常说是提升空间很大、具有提升潜力、负增长……之类的话，其实就是做得还不好或者倒退了，都是些文字游戏。说明豆豆还不是成绩最好的……”付华中说。
“快，帮我拧一下抹布……”她说。
“噢。”
“我整整打扫了一天卫生，这可能是这个房子从装修后，第一次这么彻底的打扫，我还扫出许多装修时的垃圾呢。”王一薇说，“唉！累得人腰酸背疼啊。你看看，哪里还需要打扫？”
“门！老师到家时的第一印象就是门……”付华中打趣地说。
“哎呀！你说得对。我只顾室内卫生了，把这事都忘记了。”她很快打扫完油烟机从厨柜跳了下来，一把拉开防盗门上面落着些许灰尘，还有烦人的野广告。
王一薇从工具箱里找出一把小铲子啦啦铲野广告，付华中继续打扫着厨房卫生。
“老师来就来呗，你也没必要这么紧张。豆豆的学习我很放心，这几年来成绩一直靠前，这次已经是他考出的最好成绩了，你也应该满足了。”付华中说。
王一薇说：“校门口有位退休老师说，小学的关键是五年级，暑假后豆豆就要上五年级了，老师这回能来我们家家访，对我们说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咱一定要重视。”
“环境可以造就人，要是老师看到我们的家不光破旧，而且还脏乱差，他们就会以为豆豆不能严格要求自己。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对了，你明天在家吗？到时你再给老师说说孩子的情况，咱一鼓作气，再坚持两年让豆豆考上‘六大名校’。”王一薇说。
“明天上午在家，下午要去支队事故处开会。”付华中问，“现在就谈小升初是不是有点早？”
“六大名校的点招在六年级第一学期刚结束就开始，五年级第二学期期中考试后，有些补习学校就要对学生进行测试，然后，将优秀的学生分配到点考备战班或冲刺班。进不了备战班要想上名校的可能性就不大了。”王一薇说。
她说，“点考你知道吗？说到底就是‘六大名校’的校考。由于参加校考的考生都来自补习机构各个点上，所以叫点考。还是补习班老师说的直接而实在：学习为主，成绩为王！”
付华中端着一盆水过来，和妻子一起擦防盗门。他觉得她的话也很有道理，这些年来，孩子的教育一直由妻子管，她对教育的理解显然也要比自己深刻。
“按你这么一说，那豆豆的时间已经很紧了？”付华中问。
“你算算，一学期平均20周，上学期时间还能多那么一两周，暑假后，豆豆再上30周课就面临着是否能进点考备战班，其中还包括中秋节、国庆节假期。”王一薇说。
“40多周后，他就要参加‘六大名校’的点考，通过了点考，全市统一组织的小升初考试基本上也就不会有问题，我们就能看到希望了。补习班的题很难，豆豆上了初中我也就帮不了太多了，关键就看他自己了。”王一薇说。
付华中看着妻子，突然有一各说不出的感觉。
过了一会他说：“豆豆上初中了，我要是能争取到副科级，也就不用天天跑现场处理事故了。那时我来接豆豆，也让我们爷俩培养一下感情。要不，孩子长大后回忆里就没有我。”
第二天上午，王一薇打发丈夫买了些水果，茶叶还有纸杯，他正要推门进来，发现发豆豆站在楼道里。
“走哇，回家！”付华中说着就要进门。
“别！别进来。”从昨天起，地面已被王一薇拖了足足五次。她说，“地面还没干，会留下脚印。你们都等等，马上就好……今天这保洁员咋连楼道都没扫？下次交物业费时我问问物业，害得我还得再扫楼道……”
下午两点，付华中穿上警服直接从家里赶往交警支队。王一薇将豆豆送到智超补习学校后刚回到楼下，班主任梅格玲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赶紧拿起手机接通。
“梅老师……好的。我马上到小区门口。”王一薇接完电话刚跑出两步，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想折回去，又担心老师等的时间太长，停了几秒钟后还是向小区门口走去。
在一个小路口处供汽车使用的凸镜下她照了照自己，先用手拢了拢头发，又龇了龇牙，凸镜里的她脸变得特别大，几颗大门牙就像动画片里一样夸张和滑稽。她冲着凸镜笑了笑，赶紧朝门口走去。
“校长本来要来你们家，上午接了静水区教育局的电话说下午要开会，所以就我们三位老师来了。数学老师赵老师您认识，这位年轻的老师是我们班科学课老师，别看他年轻，可是电子科技大学的高材生，去年才来咱学校。”梅老师边走边向王一薇介绍。
她陪着笑脸，将老师带到家里。
茶杯里早已放好了茶叶，王一薇动作麻利的向几位老师冲上茶，给他们递去水果。一下子有三位老师到家，她有些紧张，递水果的手微微抖动。
她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领会过“蓬荜生辉”这个成语的意思，原来，这个词居然会这么贴切和准确。
“付子傲妈妈您也请坐，别忙活了……”梅老师一眼就看见了墙壁上付子傲的奖状。她说，“良好的家庭教育是孩子成长的重要因素，今天我们来家访，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学生的家庭教育情况。这里有一张调查表，得麻烦您按上面的内容回答一下问题。”
“您好，您孩子的姓名是……？”科学课老师照着表格上的内容问。
“付子傲。”
“年级？”又问。
“四年级（8）班。不过，下学期就升五年级了。”
“是否在外托管？
“没有”
“家里平时是哪位监护人管孩子的学习？这一项只能选一个。”他继续照本宣科，“爸爸，妈妈，爷爷或外公，奶奶或外公，其他……”
“妈妈！”她回答。
“监护人姓名？”
“王一薇。”
“家庭收入？”这位老师继续问着，并提供了选项：5000元以下，5000元至8000元，8000元至1万元，1万元至1.5万元，1.5万元至2万元，2万元以上……说。
“我家就孩子爸爸一人上班，收入……选第二项吧。”她有点迟疑，“在第二项处划了个勾……”赵老师用手指着表格给科学课老师说。
“选第三项！”王一薇突然觉得这个数字说出去有些不好意思。
“在第三项划勾！”赵老师说。
“年龄？受教育程度？每天付出的时间？有无上补习班？……？
一连串的问题涉及了方方面面，约十分钟后，调查表正反两面每道题无一遗漏。
“他爸爸最近最近提干了，收入……应该选第三项，对第三项。”王一薇意识到对“家庭收入”一项的选择有些欠妥，赶紧补了一句。
“噢。”科学课老师将调查表翻到正面，将笔端又移回原处，在以前的选项上涂上一个圈。“刚才已经在第三项划过勾了……”
问卷填完后，老师起身看了看学生平时做作业的书桌。
“梅老师，赵老师，你们喝点水，喝点水……你看，你们平时都很忙，今天还要到家里来……”她赶紧说。
“是啊。每位老师放假前都要到20个学生家里家访，下午，我们还要去别的同学家……我们拍张照吧，这也是教育局和学校的要求，同时，还得麻烦你在表格上签个名。”梅老师说。
“拍照？”王一薇有些惊讶。
“学校要求老师要与受访家庭现场合影。”赵老师补充说。
三位老师一起与王一薇合影，随后便离开了。
王一薇将三位老师送进电梯后，心里紧绷了两天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了。看着茶杯里还冒着热气的水和压根就没动过的水果，王一薇才意识到，关于豆豆的学习情况大家根本就没交流。
第十二章 中产阶级才有望上名校
自从开完家长会后，李明轩老人就期待着老师能来家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是一直没有接到电话通知。他实在等不到消息就给王一薇打来电话。
“什么？访过了？那他们为什么不到我家来，我女婿还专门让我和老师讨论一下当前的中国教育……”李明轩说。
他说，“那天回家后，我们全家先开了一个会，我们把问题分成了几大类，我还在笔记本上一一做了整理，他们为什么偏偏不到我家来？”
“叔，老师不去说明你家渊博学习好，表现好。老师家访的学生大都是差生还有中上水平段的学生。”王一薇在电话里劝慰着老人。
“这些老师，真是……唉……”李明轩叹了口气，颇感失望。
他们居住的三室两厅两卫的新式楼房，是学区内四年前才盖起的新房，是这一带有名的天价楼盘，名叫“未来之星”。
小学入学前，他们全家在这里买了房子，这套房子的价值远远不止房子本身，而是背后有紫华市实验小学的指标。
有了这个指标，陈渊博的小学求学之路顺风顺水。
在未来之星小区里，学生成群，他们来自国各地。小区里大大小小的托管班、培训班、补习班无孔不入，这里每天都充斥着童年的欢声笑语。
一旦遇到孩子放学，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真让李明轩老人有些受不了。这些孩子就跟一窝蜂一样涌向电梯间，好几次他都没能挤进电梯。
“孔融从小就知道让梨，你们上个楼都要抢着上……唉，现在的孩子怎么越来越没礼貌了……”有时李明轩在电梯外抱怨着。
“孔融是谁？孔融是谁……？你们知道吗？”有个高个子男生故意问电梯里的同学。
“不知道！”异口同声。电梯门合上时传来他们咯咯咯的笑声。
李明轩哭笑不得。
一放学小区院子里就沸腾了，操着全国各地口音的人们跟遛狗一样会下楼遛孩子。未来之星小区到底有多少孩子？业主也颇为好奇，可打听了一圈，有人说有4000多个，有人说比这个数字还要多。
物业公司只统计住房并不统计孩子，未来之星小区居住的人年年有走的，年年有新来的，这里的孩子究竟有多少，没人能说得清。但这里的欢声笑语却从未中断过。
给王一薇打电话时，李明轩已将外孙送进了智超补习学校，在宽敞明亮的三居室里，他先是翻看了一会报纸，然后才通了电话。
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向房间，植物无声的进行着光和作用，美好生活的因子就像一个个小精灵，在阳光里交欢着，舞着。老人看了看金边手表，接孩子的时间还早，便索性下楼到小区院子里去吸新鲜空气。
人工湖边的健身器材上几位老人正在聊天，他们说和都是方言，你一句我一句从新闻说到养生，从保健说到教育……李明轩驻足听着。
一位精神矍铄体型偏瘦的老人说：“如今中国农村的孩子越来越难考上好学校了。我儿子在农村上小学时，一个学校几百名学生，而现在到了孙子上小学时学生却少得可怜。”
这位老人说：“村办小学都合并了，那校园建设得跟城市都没区别，教学楼、塑胶操场、健身器材应有尽有，非常漂亮。可是学校里没人啊，几个村的小学合到一起，六个年级才7个学生、8个老师……”
“现在农村对教育资源浪费太严重了。你看，新建的小学哪个不是村上最好的建筑？可是，怪了！没人……”一位胖老头说，“很多事情都是牛噎马不噎，有锅盔没牙，有牙没锅盔……”
胖老人继续说：“现在别说村里没孩子，就连大人也都进了城，整个村子一个接一个看不到人，家家大门紧锁。我上次回了趟老家，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到处都是半人高的野草，一个人走，心里还蛮害怕。”
“人都进了城，自然就把娃带进了城。城里好学校是有限的，娃们到城市上学能不成问题吗？然后咋办……就开始拼爹。哪个爹能靠得住？是进城的农民工吗？”瘦老头问。
“野葡萄栽进花盆山气未褪。”胖老头笑了笑说，“农民工肯定不行。”
“中产阶级！只有中产阶级才能在大城市拥有资源。”瘦老头说，“所以，也只有这个阶层才在教育资源上，享受到得天独厚的条件。”
“这就决定了他们能比农村孩子走很多捷径……让这些连名小校、名中学校门都找不到的农村学生考名大学，这不就是天方夜谭吗？”瘦老头反问。
两位老人铿锵有力的讨论，吸引了好些人的围观，除老人外，一些孩子的妈妈也参与其中。李明轩听得很认真，他觉得两位老人说得都不无道理。
“如果孩子出生后连受教育都不公平了，那么，将来一定是非常明显的两极分化。还是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瘦老头儿说。
他接着说：“现在看来，这种教育想再扳回去是很难了，以前，家长还没有觉醒，对孩子学习的管理很松散，现在，几乎所有家长都跟疯了一样，非要让孩子跻进名小学。”
“名校就那么几个……再说，上名小学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以前的孩子小时候成天都在玩……”还没等胖老头儿开口，另一位老人插了句嘴。
“这是两码事，玩和学是两个时代的童年生活，不能拿过去的孩子和今天的孩子做类比，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情景。”瘦老头儿立马反驳。
他说：“如果现在去一般的公立幼儿园和小学，小初升时，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好的中学！在紫华从公立中学考上北大、清华这类名校的机会，基本都被垄断在几家重点高中里。
现场的人都在认真地听着，这瘦老儿喘了口气接着说：“而这些重点高中的名额，又基本被民办初中的孩子提前预定了。所以，只有上好的小学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样以来，那农村孩子就不会有太多机会了……”李明轩终于忍不住了，参与到讨论当中。
“是啊，好学生也得遇到好老师。好学生在找好老师，好老师也在找好学生。”瘦老头说，“问题是，城里的好老师和农村的好学生，根本不可能相遇，他们从一开始就在两个轨道运行。”
“农村最好的老师早都进城了。农村的好学生也被好老师挖到城里了。”胖老头儿说。
“不对！你说的是初中和高中，我说的是小学……”瘦老头儿说。
“唉！人生不外乎三个阶段：小时候活的是父母的人；长大后活的是自己的人；老了后活得是子女的人……你说，这么小点孩子不靠父母靠谁？”胖老头儿有些无奈。
他半开玩笑地说：“以后这农村人就别生娃，应该让中产阶级去生孩子。你说，农村人生那么多孩子干啥？连个好学校都上不了，长大后又是新的睁眼瞎，难道这些家长一辈子农民没当够？还要再生个农二代、农三代……”
现场一片唏嘘。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再也没人反驳了。
李明轩突然想起了清代文学家、史学家赵翼的一首诗：少时学语苦难圆，只道工夫半未全。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努力就能改变命运吗？努力充其量也就算那“三分人事”，对外孙陈渊博而言，另外的“七分天”到底是什么？
李明轩看了看表朝智超补习学校走去。路上，他仍然琢磨着那几位老人的谈论的话题，如果真是“三分人事七分天”的话，那么，和那些农村孩子们比，他外孙乐乐显然是优秀的。他觉得，外孙身上流淌着中产阶级最为优秀的血液……
“嘎！”一辆送快递的电动三轮车猛的将车刹住。“
老大爷，您走路怎么就不看路呢！”快递小伙出了一身冷汗。
“噢！对，对不起……”李明轩这才将思绪拉回现实。
在补习学校拥挤的楼道里，李明轩并没有看到外孙陈渊博。而是看到了正要下楼的付子傲。紫华市实验小学考完期末试后，还没有正式放假，补习班的课程已经开始了。
“付子傲！”他叫住他问：“乐乐呢？我怎么没看见他？你们不是一个的班吗？”
“乐乐？”付子傲挠挠头有些疑惑，然后问，“是不是陈渊博？”
“是。陈渊博！”老人说。
“他被老师留下了，罚他错一改三。”付子傲指着另一个教室说，“我们教室下节课别的班要上课，他在隔壁9号教室。”
李明轩轻轻推开9号教室的门，外孙和另外一名男生正被老师罚做作业。他一脸委屈，眼里含着泪水，一个劲的用笔在作业本上胡乱划着，对老师的处罚他显然是排斥的。
“乐乐……”李明轩走到他跟前问，“你作业没做完？怎么回事？老师为什么就只罚你们两个？”
一连串的问题让陈渊博不知如何回答。一滴滚烫的泪水掉在作业本上。
这时，刚接了一杯水的女老师陆梓萌走了进来。短发，金丝边眼镜，皮肤白皙，格外干练。
“陆老师，我家乐乐，不，陈渊博他怎么了？是作业没完成吗？”李明轩问。
“是的。我们除了课堂作业和练习册外，每天还要发两道‘每日一练’的题目，他上周练习册里面的错题太多，按我们学校的教学要求，需要改正并再练习三遍，‘每日一练’也得补做。”陆梓萌说。
“可是，孩子他似乎有些不愿意……都掉眼泪了……”李明轩说，“他长这么大，从来还没有因为学习哭过。这孩子内向，脸皮薄……”
“叔，我们是以‘学习为主、成绩为王’的。”老师说着走到陈渊博跟前问，“陈渊博，你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哪道题不会做？不会就随时问……”
陆梓萌说：“让你们留下来把作业做完，其实是帮助你们还账，要不，这和下周的作业积攒到一起，你们肯定就做不完了。咱们每节课都有知识点，一节课跟不上，以后就都跟不上了……”
陆梓萌又转身给李明轩说：“现在他们在我们学校学习的内容，已达到小学五年级第二学期和六年级第一学期的程度，要是他们都能跟上，那么三个学期之后的小升初点考，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老师是帮助你们完成作业的，不要难过。小升初考试时，在考场上可是谁也帮不了你啊……”陆子梓说着在陈渊博头抚摸了一下，又对李明轩说，“叔，你看，家长是不是到外面先等一下……”
他看了看默默掉泪的外孙，只好走出教室将门带上。
第十三章 提干带来的痛苦
两天后，紫华市的中小学和幼儿园都进入了“暑假模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想上名校的学生和家长都有这样的共识：假期是学生弯道超车的绝好机会。在“四升五”的这个假期里，付子傲和陈渊博和平时一样天天要补课。
和以前不同的是83分的语文成绩，愣是将付子傲推进了奥语补习班的教室里。每到下课时，智超补习学校楼道里人潮涌动，与外面的喧嚣相比，这里俨然成了另一个世界。
知识的因子在这里弥散，每人同学青涩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和对知识的渴求。这里犹如梦境与世无争，这里又是追梦的加油站，想飞得更高就得补充足够的能量。
晚上，付华中拖着疲惫的身体进门时豆豆已经睡觉。他什么也没说，瘫倒在沙发里，一言不发，口里呼着微微的酒味。
“怎么了？”王一薇问。
“和当事人说了一天话，你让我静静。”又是这句口头禅。
“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到底怎么了嘛？”
“唉……”付华中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王一薇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她坐在他身旁，看着他。
这些年，时间已在他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额头刻上了几道皱纹，光洁的肤色上覆盖着越来越多的褐色。
他们初次相遇时，身着警服、阳光帅气而又洒脱的他，一下子就俘获了她的芳心。那一刻，警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时她在紫华广播电台交通节目当主持人。
一次采访让她收获了她，一次执勤让他拥有了她。
警察与女主播，一个威武阳刚，一个柔美多姿。恋爱和结婚时，彼此心里都荡漾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他们花的最大的一笔开支，就是拍了一套豪华婚纱照。
影楼的人说，相片是用昂贵的材料制成，这一刻的幸福可以保存至少100年以上。
豆豆的出生结束了他们幸福甜蜜的二人世界，也渐渐改变着他们的生活。豆豆上了幼儿园后，他们的生活彻底被拖进了无休止的繁琐当中，而豆豆入学后他们才意识到，所有的孩子都在拚爹拼妈……
两年多前晨晨出生，王一薇从坐月子起就成了全职妈妈。
从电台记者一天天变成了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告别职场后，她就在大宝二宝之间忙活着，孩子哭了笑了，打了闹了，成了萦绕在她耳边的主旋律。
王一薇认识付华中时，他就在马路上站岗执勤，她的报道曾一度还让他有过“紫华最帅交警”的美誉。
付华中身着警服，目光，口含哨子，极具精、气、神的表情，还有那标准指挥手势的照片，一度被交警石山大队当作宣传图，张贴在很多路口……
如今，豆豆就要升五年级了，他依旧在一线工作，在事故处理中队成天上路查看现场，调解纠纷……只是，路口的交通宣传内容里不再配他的那张图片。
“还进不了副科？”王一微能猜出他的心思。
他摇摇头，看了看妻子说：“要是这次还不能扶正，我这一辈子就没希望了。现在紫华市共有一万四千多名警察，大家都在竞争。交警支队有2431名交警，副科级共有岗位137个，竞争也相当激烈。”
“我们是基层大队，随时都会被从上面下沉或空降的人占了位……”他说。
王一薇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年龄是条硬杠杠，原则上35岁得够到副科，就算条件再放宽些，除了一些特别情况外，40岁再提不成副科就彻底没有可能了……现在年轻民警学历高，都有优势，我们这些警校毕业的，从学历上就先天性不足。”他说。
“话说回来，更重要的是在同等条件下，能赶上这最后一趟车的人里，也就属我没啥关系。”付中华叹了一口气说：“唉，咱算第一代农民进城，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倒没有下地狱这么严重。华中，你努力了就行，如果真没提干那咱也认命，咱就当个普通交警……”王一薇的声音一点点变得小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样说也只是想宽慰他。
谈恋爱时，她喜欢的不仅仅是他的刚毅和帅气，还有那身威严正义的警服，明晃晃的警徽一闪一闪，让她有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安全感。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在一身制服的烘托下之，最能与荷尔蒙激变并产生迷人的化学反应。这一刻，正是一个男人最具气质与魅力的时候，也最能吸引和获取女孩芳心的时候。
多年以后，王一薇才明白为什么大学军训时，女生一回到宿舍，就在议论部队派来的男教官，以至于有些女生在几年的大学生活里，一直和教官保持联系……
结婚以后，她没有感觉到太多的安全感，他的每一次站岗执勤反而让她担心。在孩子一天天的成长中，王一薇的生活被一点点融化在上学、放学、去这个兴趣班、去那个补习班、参加这个比选拔，参加加那个竞赛当中了……
她的朋友圈也渐渐局限在了家长群，和所有家长一样，每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学习，就是成绩……晨晨出生后她累得受不了，甚至一直怀疑，生这个二宝到底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女人的强大是从带小孩开始的，当年风情万种，柔美多姿的王一薇之所以把家里的所有事情一肩挑，图的是让付华中能安心的忙公家的事，让他能有更好的前程……
“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当普通民警我真心有不甘！”付华中说，“这一次提干虽然在整个支队范围内进行，但分解到各大队机关，具体到我们事故中队，说穿了就是在我和国涛当中二选一”
“国涛？”王一薇问。
“是的。我和国涛同一年从警校毕业，后来我一直在石山大队当外勤，他去了基层派出所。几年前我们又都到了事故中队，什么条件都是一样的，我俩都是农民进城后的‘城一代’。”付中华说。
“那年，豆豆和赫之所以能到紫华市实验小学上校，就是因为我们同在一个大队，当年大队的老领导为了解决交警子女入学问题，专门找到学校，联系到了名额……要是现在，才没有哪位领导操这闲心呢！真得感谢这位老领导啊，可惜，他退休后身体一直不好……”
“算了，算了。反正站马路的活总得有人干，处理事故的活儿也得有人干，你别想太多，实在提不了干，咱就当个普通民警，也没啥……”王一薇说完，有些失落地回到卧室，身子一斜就倒在床上。脸上浮上一丝淡淡的忧伤。
付中华从客厅经过卧室时，从门缝看到妻子，一阵酸楚突然涌上心头……
豆豆的这个暑假注定是个不快乐的假期，当别的家长带着孩子到全国各地旅游时，他却不得不出入补习班。
他不光是要按妈妈的意愿学习，也要用这种方式“赎罪”，除了以前的奥数学，妈妈不由分说的还给他报了奥语。
全班排名11位的名次与“六大名校”小升初1:5.47的录取比例相比，他有点害怕，而更让他害怕的是，这段落时间妈妈跟疯了一样，动不动就冲着他怒吼。
“说，这是什么关系？从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咆哮声：“啊？什么关系？说！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是什么关系？”
付华中正要用钥匙开门，听到房子里的咆哮，心跳都有点加速，他赶紧停下手里正要旋动的钥匙。
王一薇气愤地喊到：“互为相反数啊？你看不出来吗？撕了重做！快点！”撕本子的声音过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在一盏台灯下，豆豆正在写作业，而王一薇拿着厚厚的一本书，坐在桌子顶头，他要看着孩子，时时刻刻，分秒不离。
从孩子刚上小学一年级起，她每天就搬个小板凳，坐他旁边陪他写作业，有时也难免一边做一边骂，但那时撕书、撕作业本是极少极少的。
孩子渐渐长大后，他们换了张大一点的桌子，桌子顶头就成了她固定的陪读座位，也就是在这里，每次看到校内外考试卷上的成绩，她都会生气、会咆哮。
这几年来，儿子课内外的书本她几乎齐齐学了一遍，奥数中的什么简算巧算、规律问题、工程问题、行程问题、几何初步等题型她都涉及到了。
像倒推法、假设法等基本的数学方法，根本就难不倒她。相对别的家长而言，她的陪读还是颇有成效的，因为孩子的成绩并不算差。
王一薇不知不觉在桌旁整整陪了豆豆四个年头，曾经和她一样陪读的同班一位全职妈妈，到了三年级上学期时已坚持不住了，这位妈妈当年生了个二胎，从此家里彻底乱了套。
这位妈妈既要给老大辅导作业，又要给老二和奶粉擦屁股，实在支撑不住了……有一次，在校门口接孩子时她大倒苦水，对王一薇说：“我已经在孩子的家庭作业中彻底沦陷了。我告诉老公，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一定是我彻底被陪读摧毁了……”
“作文……作文写完了吗？运用典故了吗……还有，至少得包含五种修辞手法……？”王一薇冲着豆豆说。
付华中觉得妻子最近有点不对劲，自从四年级暑假以来，她给儿子说作业时基本就没有风平浪静过。
而每次咆哮过孩子后又有些后悔。但到第二天做作业时间，她还是忍不住对他咆哮。别说孩子，有时候他听了都觉得有些害怕。
“这显然是更年期的征兆……难道？”付华中打开门走进家里，没人问候他，最近这早已是常态了。
“豆豆，作业还没做完？”付中华问。
没人理他。
他走到他们跟前，只见母子俩都板着一张脸孔，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他看了看，识趣味的回到卧室。
“作文写完了吗？”王一薇再次大声喊到。
“没有！没有！没有！”豆豆终于爆炸了，突然站起来冲着妈妈怒吼，一声高过一声。
“你看看你，做作业这么慢，你们现在做题要对而快，光做对不行，做得太慢试卷子上同样会跑分。”王一薇喋喋不休。
“你看看，你们班贺强每次考试都得前三名，语文每次都是最高分，你看看人家写的字多么漂亮，你看看人家……”
“我不是贺强，我也考不到第一！你要是喜欢贺强，你咋不生个贺强？为啥偏偏生了个我？”豆豆愤怒了，喘着粗气对妈妈怒目而视，脸涨得很红。
“你……”妈妈突然不知如何应对。
然后又问：“你是不是不会写这篇作文？”
“我不会！就不会……”
“我把你养这么大了，你现在知道跟我强嘴了？有本事，你考个北大、清华给我看看……”
“我考不上！咋啦？我就不想考名校，你有本事咋也没考上北大、清华？你以为你是谁……”儿子辩解。
“啪！”一记耳光落在豆豆脸上。
“你们干什么？快住手……”付华中急忙从卫生间冲出来。
“这个奥语课我不上了，作文也不写了，谁爱上谁上去……”豆豆说完甩下课本，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顿时，他和妈妈的哭声传来。
她们娘俩一个比一个哭得委屈、伤心……
付华中彻夜未眠。他知道他们是“城一代”，还不能给孩子提供更多的条件，他仅仅是个普通公务员，在孩子成长和将来的择业中，都不会给孩子太多的帮助，豆豆从一出生就注定一切得靠自己去奋斗。
作为警察，他深知这个社会除了正义以外，还充斥着谎言和残酷的竞争。要是孩子学不到知识，不能通过优质教育为自己的人生打开一扇门，那么，将丧失选择工作和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
继而会被世俗、欺骗卷入残酷的洪流，会与人生的意义偏离，那时，一切也都为时晚矣。
妻子仍在抽泣，泪水打湿了枕巾。他推了推她，她没理。
外面夜空里繁星点点，一眨一眨。王一薇却翻来覆去，她想起了美好的大学时光，那时无忧无虑，对生活充满了无限希望。她总觉得看着天上的星星，就好像有人在陪她说话。
第十四章 政委的交代
提干的事情搅得付华中心神不宁，他的朋友在交警支队政秘处，他从那里了解到石山大队事故中队只允许提拔一名干部，符合条件的只有付华中和魏国涛，竞争到了最后关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在学校放暑假前几天，付华中正在处理卷宗，大办公室里魏国涛电话突然响起。他赶紧低头哈腰：“胡政委……对……好，好……车号是多少……您让车主来找我……行。您放心。”
胡政委正是交警石山大队的政委，在事故处工作这么多年，付华中知道这是政委让魏国涛替关系走后门。
最近一段时间，魏国涛和胡政委走得越来越近。有一次，魏国涛刚准备去接儿子，政委突然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事，他说没事。然后，政委叫他跑到高新区一所中学门口替政委去接女儿，再送她到校外的学校。
他应下人家这事后就拿起手机给薇薇打电话，让帮他接一下儿子赫赫，和平时一样，他下班后再从付华中家里将赫赫带回去。
挂断电话后魏国涛有些得意，他朝着办公室里看了看，然后坐回了座位。
两个小时后，果然来了一名穿着黑色t恤衫体格强壮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串黄金项链，短发，胳膊上纹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龙，乍一看有些吓人。他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来。
“请问哪位是魏警官，魏国涛？”他问。
“我！”魏国涛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胡哥说让我来找你……”他说着甩了盒高档烟。
“胡哥？胡……”魏国涛心里念叨着，突然明白胡哥就是胡政委。
“噢！来，来，你请坐，坐。”魏国涛说着倒了杯白开水，递给他。拿出一沓笔录纸放在桌子上说：“按处理事故的程序，我先给你做份笔录。”
那男子不惊不诧，慢慢地点着一支烟。
“姓名？出生年月？事故经过……”魏国涛问了些基本情况后说，“你说的是不是昨天晚上东二环上的那起事故？枣红色保时捷……”
“是的。卡宴。”
“昨晚，我们没给你测酒精？”
“撞车后我直接走了。车就摞在原地……”那男子说，“当时我就给胡哥打电话，他说让我不用担心……”
魏国涛给那个男子一个劲的使着眼色，他这才明白这是在大办公室，许多话都不能说，就打住了。清了清嗓子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魏国涛问：“你昨晚为什么不在现场？”
那男子没回答。
“当时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不得不离开……比如送病人或者送人去赶飞机？”魏国涛暗示。
“对，我是要送客户去机场，赶飞机。”
“当事人向我们报案说，事发后，他们正在抢救车上的伤者，你就不见了……而且你身上一股酒味……你喝酒了吗？”魏国涛问。同时向他轻轻地摇头，用眼神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没！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这谁不知道啊？”
“那酒味从何而来？”
“我车上的客户，喝了酒……”
“这起追尾事故不仅造成双方车辆受损，前车车内一名女性头部、颈部、面部、口腔等也多处受伤……对方提出让你承担治疗费和药费，还要修车，你愿意接受调解吗？”魏国涛问。
“愿意。”
这时，男子对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能心领神会，对答如流。
付华中看在眼里，明明知道魏国涛是在演戏，但演技却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别人乍一看，一定会觉得他既秉公办案又和善亲民。他知道就在简单的问话中，一起酒后肇事逃逸案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摆平了。
短发男子临走时告诉魏国涛，这几天他们要去海南开董事会，他呢，也不想见那个受害车主，甩给魏国涛5万元现金，说到时对方需要花什么钱，就帮忙办理一下。
为了避嫌，魏国涛把会计叫来代收下这笔款，然后开了张收款收据。
第二天上午，魏国涛通知了受害车主，这位车主胡子拉扎，一双眼睛似睁非睁，非常疲惫。
“你是姚健？”他一进门魏国涛就问，“你是被追尾车的车主？”
“是。”
“你说车主昨晚喝酒了，烂醉如泥……我们当然相信你的说法。可是，你有证据吗？有证据的话现在就给我……我们替你做主。”魏因涛说。
“我当时全顾着抢救我媳妇了，没顾上拍照……”他说。
“咱们国家法律规定，判定是否酒驾或醉驾的依据，是按单位血液里的酒精含量来定性的。拍照不算。你手里没证据啊……没证据就不能乱说，说严重点就是污蔑，就是诽谤……”魏国涛说。
“事故发生后我先是打了120，然后就去救媳妇，但我看见那个开车的短发男子也在打电话，身边还站着两个衣着暴露、身材火辣的女孩，扶着他。那女孩一看就不是从事正经职业的……”车主说，“他们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注意你的用词，这与本案无关。”魏国涛一本正经地说。
“也就在这时，这一男两女突然拦了辆出租车跑了……我只好向你们报案，说有人酒驾肇事逃逸了……再后来交警来了现场，将两辆车全拖到执法停车场了。”姚健说，“停车场每天还要收停车费……”
“没有证据证明人家喝酒，就不要再提‘酒驾’这个词……就事论事。你说，你希望怎么样的处理结果？”魏国涛突然将脸板了起来，严肃地说。
“我媳妇抢救后转到了普通病房，可她头上，脸上都受了伤，痛苦的在病床上呻吟，也吃不成饭……”姚健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孩子才两岁，现在也没人管，今天只好放在邻居家里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处理结果？”
“他不承认自己喝酒，但总得给我媳妇付治疗费吧……”
“还有吗？”
“他得给我修车……还要赔偿……”姚健说。
“赔偿？”魏国涛问。
“你看，这几天我什么事也做不成，修车还得浪费时间。再说了，修好的车和原车质量、性能肯定有差别，他多少得给些补偿吧。”姚健说。
“什么！你想讹人？”魏国涛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这里是公安部门，你以为是菜市场？还讨价还价格？交通事故是非主观过错，你要是提无理要求，那就过一阵子再说吧。
魏国涛说：“根据法律规定，对事故车辆我们可以暂扣15天，如果因事故调查和车辆伤痕鉴定的需要，还可以延长时间……”
“没，没……我没讹人……我只是想……”魏国涛的气势已将车主的声音压了下去，他说话时有点紧张。
“好吧。你今天先回去，15天后再来处理。既然你反应了当事司机有酒驾嫌疑，我们就得再调查清楚。”魏国涛说。
“15天？那……那……”
“你要是同意就赶紧在调解书上签字，签完字，我给你开张取车条，去执法停车场取车。车修完后把发票拿来，肇事车主自然会找保险公司。”魏国涛说，“你媳妇出院后，你把票据也拿来。”
“那修理费和住院费谁付？”
“你先垫付，再找肇事车主凭票报销。”魏国涛说。
“我哪有钱垫付”姚健自言自语，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魏国涛那张板得很平的脸。最终在调解书上签上了名字。
“来，摁手印！”魏国涛将一盒印泥甩在他面前。
车主走后魏国涛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号码：“李总吗？我是魏国涛……”
“谁？”电话那头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
“我就石山大队的交警……我们昨天见过的……”魏国涛唯唯诺诺，刚才的大嗓门收敛了很多。
“噢……魏警官啊！”
“李总，你的事故我已经处理完了，等会您就可以从执法停车场取车了。”魏国涛说，“您看修理厂要不要我帮您找？”魏国涛环顾了一下办公室，用手拢着手机话筒说。
“修理厂？不用不用，我去4s店。对了，我的前车大灯前段时间撞坏了，能不能一次一修？刚好让保险公司一次报销。”男子说。
“这个……”魏国涛思索了一下又问，“严重不？新茬还是旧茬？”
“旧茬。”他说。
“要不这样……”魏国涛环顾了一下办公室，一双眼睛像老鼠眼睛一样乌溜乌溜转了一圈，不偷人都像贼。
他继续拢着手机听筒，急急地将手机拿到外面去接。剩下的话就像个屁，憋在肚子里难受。
“再撞一次，把车灯撞烂……”他终于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好，还是警察有办法。”说完这话并听到对方的赞扬，魏国涛觉得跟放了个屁一样浑身通畅。
“人家说执法者违法那才是学问。没文化，真可怕啊。哈哈。”魏国涛就要挂断时，手机那头又传来男子的声音。“王警官，回头我请你洗脚……”
“我姓魏……”
“对，对，魏警官……”男子说。
“李总，你的那5万块钱我没给车主先付，你到时取一下。”魏国涛说。
“人家不要赔偿吗？”男子有些纳闷。
“不是。我让他们自己先垫，这样，他们一心疼钱，也就不会多花，很快就会出院……”魏国涛说完后又试探性地问：“李总，您看给胡政委那边……”
“哦，你看看，我把这事给忘了。好，我马上给胡哥打电话。下次，我请你俩一起洗脚，胡哥不是想见市上主管政法工作的领导么？到时约好了你们一起去。”男子挂断电话前说，“我这会还在三亚开会，先说到这里吧。”。
手机里传来盲音……
其实，魏国涛当天一接到胡政委电话，就从公安的内网上调看了这辆肇事车的信息，发现该车隶属于紫华远大房地产有限公司。
在坊间也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话，远大房地产公司的背景是市委常委、政法高官。很巧，这位远大地产公司的李总正好与政法高官同姓。
魏国涛心想，他在这座城市里一直没混出个人样，没有捞个一官半职，不是能力不如人，而是一个人能不能混出点模样不光要靠自己，背后有什么样的后台和人脉至关重要。
进入交警队这么多年，和他一起站过岗的年轻人都一个个当了领导，而这些人与公安系统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么爸爸是前任的退休领导，要么七大姑八大姨在某个分局或支队担任职务，就连优秀的男警，也会变成某位领导的女婿……
第十五章 工作亮点
魏国涛觉得他就和付华中一样的点背，苦干了这么多年，依然处于人脉圈的边缘和外围，跟孤岛一样无人问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自己的前途、命运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他只和马路最亲，可是马路会帮他说句话吗？
想到这里一缕忧伤浮过，魏国涛低头看了看和皮肤一样伴随着他的一身警服，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也就是在几年前，他刚从派出所充实到交警队伍后，**安还是事故中队的中队长，胡中队长业务能力有限，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办，一来二去，才渐渐攀上了这位中队长。
魏国涛知道胡中队长是个聪明人，之所以“重用”他，主要原因是胡一直在石山大队事故中队，从没挪过窝，他的一些好事坏事甚至喝醉后的丑态，大家都一清二楚，至今还流传着他的一些段子。
以前大家拿这些开玩笑，他也跟着笑，后来他成了中队长开他玩笑的人就少了。
一个名叫张杨的交警真不长眼，依旧在背后传播**安年轻时有次喝醉了，直接拉着人家女服务员乱亲，扯着人家的衣服说要和人家睡觉……
**安知道后一直憋屈在心里，但见了他还常常会拍拍他肩膀说，“好好干。”有次，有个车主向事故中队投诉说，张杨在处理事故时收了别人的黑钱，定责时偏袒对方。
让张杨意想不到的是，胡中队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后，关上门说“说实话”。听完整个过程后，胡中队长居然上前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有时对自己也别要求太严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这社会，哪还有不收礼的……这事，我是不会给大家说的，也算是保护我们年轻警察的工作热情嘛……呵呵。”胡中队长面带微笑。
在交警石山大队张扬吃、拿、卡、要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安却视而不见，大家都觉得这真不愧是和自己在一个战壕里打拼出来的兄弟，不，老大哥！
**安对大家的要求非常宽松，突然，让大家有了愿意给他当兄弟的心理。
也就是张杨收黑钱不到一年时间，紫华市公安局和交警支队督查处的干部突然来到事故中队，他们亮明身份后将张扬带回调查。最后，张扬被开除公职，清理出警察队伍。
原因是：张杨利用职务之便多次吃、拿、卡、要，而且置中队领导的一再劝解于不顾。在所列举的事实中，第一条便是他曾向**安坦白的那次受贿。
市局通报结果的当天下午，**安立即在中队开会，一是通报上级处理结果，二是让大家自查自纠。三是，制定出了事故中队的“铁规”。
张扬从此再也没能进入交警队的大门，他知道，拍过他肩膀的**安落井下石……
在交警支队和石山大队里，大家都称赞**安敢于从严治警，从内部刮骨疗伤，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他秉公办事，铁面无私。
在事故中队长的位子上屁股还没坐热，**安就被提拔到了大队政委的位子上，主要负责的是队伍建设。
他述职报告的标题是：《严把三道关，紫华铁军交警当先》。他对队伍建设的理念和思路是，要从源头上严把队伍的政治、业务、廉洁三道关，这是防止警察永不变质的钢铁防线，是打造紫华铁军的基础、
支队对他的这个述职非常满意，在支队所有管干部、管队伍的政委中，**安还有一个强项，那便是吹牛皮都不用打草稿的口才。这本事是天生的，别人想学都学不会。
**安的仕途才刚刚开始，而魏国涛能不能提干？他已到了年龄这个硬杠杠的最后时刻……
魏国涛的思绪渐渐收了回来，他拿起手机，拨通：“胡政委……您安排的事我处理完了，现在我让李总派人去执法停车场取车，车主很满意……”
“好。”**安说。
“你下午帮我去接一下佳佳，把他送到舞蹈班。”佳佳是**安的女儿，她在紫华高新区一所私立学校上初二。“对了，你下午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胡政委，您放心，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在校门口等她。”
挂断电话后他立即给妻子打去电话：“美艳，下午我不能按时回家了，要去高新区，晚上9点基本就忙完了。”
“又要执勤？你这处理事故的咋成天都站岗？”刘美艳抱怨道。
“现在外勤任务重……”
“噢。对了，上午老师说晚饭前想到咱家来家访，可是我陪我们局长在外县考察，吃过晚饭才能往返城。赫赫这会还在我弟弟家里……”刘美艳说。
魏国涛思量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表。
“他都学成这样了，还家访个屁！平时在学校不好好抓学习，跑到家里干啥？来一次学习成绩就能提高？尽是没事找事干……”魏国涛说。
“这完全就是走形式，听说每个老师要走20个家庭，填20份调查表，拍20张合影……这是任务。”刘美艳说。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怎么也跟我们交警队学？我们一有专项活动或逢年过节，就得到安全责任单位去检查，也就是做做样子，填表，拍照……”
刘美艳说：“关键是咱家赫赫学习不好，这次语文和英语还凑合，数学太差了……这孩子我看他们也教不了，反正咱也没想着让赫赫考名校，有个学上就得了。”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看人家豆豆，他妈为了管娃连工作都辞了，人家能学不好吗？薇薇不光要管老大还要管老二哩。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学习，你就是个女人么，还想当多大的官？”魏国涛说。
“你看这个张一薇还有那个付华中，他们就跟土鳖一样，没钱还要那么多孩子……要这么多孩子干啥？操不尽的心，没事找事！”她说。
刘美艳前不久刚刚被提拔为静水区环保局稽查科副科长，她管赫赫的时间越来越少。“女人啊，孩子是你的掘墓人呐……”
“瞧你说的，人家自己觉得幸福就行。”魏国涛说。“不过，她逼着豆豆上这个补习班那个培训班的，我觉得真是有点过了。她说了，她培养的方向就是让豆豆上名牌大学。”
“我们局的下属单位这次招了好几个大学生，你猜他们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全是二本！但人家都是关系户啊，要求只是全日制专科以上……”刘美艳说。
“国营汽车运输公司、公交公司人家现在招聘的条件都已经降到三本了，换句话，只要上过大学都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魏国涛和刘美艳在电话里讨论起了教育问题。
“为啥？”她问。
“领导的孩子毕业了嘛。”魏国涛说，“你说当领导的哪个人把心思放在教育孩子身上了？教育就是学校的事，领导的心思就是怎样再当大领导。你说当了大领导到时给孩子安排个工作，这不简单得跟一一样吗？”
“有道理。现在越是名校毕业越难找工作，个个都是高不成低不就。个个都是猪鼻子插葱把自己当大象哩。”刘美艳说。
“我们局有个人同事他外甥，从小在农村长大，连个补习班都没上过，但人家学习优秀，长的一表人才，高考考入了211、985，还是学通讯专业的，毕业后了到处找不到工作，想找个世界500强企业，你猜，为啥都没进成？”她问。
“别卖关子了。为啥？”他问。
“他是近视。”刘美艳说：“同事还有个侄女要长相没长相，要知识没知识，从小就不爱学习，后来考了个专科。她一毕业，就在一家医院找了工作，收入还很高。”
“大学生多如牛毛，等赫赫长大后眼睛闭上满街都是大学生。上这没用，还不如人家手艺人吃香……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最重要……我现在算是想通了，孩子为什么都被逼得要去上补习班？”魏国涛说。
“说穿了，是家长不行。他们自己不行就想让孩子将来比他们强。”魏国涛说，“笑话！啥蔓结啥瓜，自己不行就逼孩子，无能！”
“我赞同！你看看哪个老板和领导的孩子上了北大、清华？人家学习一般，但人家跟他爸他妈一样，要么是做生意的料，要么就是当官的料，就是当不了官，人家的脑瓜子，也比书呆子要灵醒得多。”她附和着说。
短短几分钟时间的通话中，他们两口的价值观很快就达成一致，他们都信那句话：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那我就给老师说，我们都回不去，咱们就不让老师家访了，就说……就说我们很感谢他们，但又不愿意让他们劳累，跑这么远。”刘美艳说。
“这个理由不好。就说……”魏国涛眼睛乌溜溜转动着，大脑也在运转着。
“就说我今天有个特别的任务要去执行，这是个涉密任务，不便告诉他们……”
“老师要推迟时间呢？”她问。
“就说‘近期没时间’，到时再说吧。……”
“好，那我现在就给老师打电话。”。刘美艳说。
夏天傍晚的夜空呈现着一片蓝色，淡淡的月牙悬在空中。一屡屡风吹来，脸上痒痒的。
考虑到现在对公车管理越来越严，魏国涛接送佳佳时并没有开公车，而是开了自己的私家车。
佳佳在上舞蹈课，他一个人无聊，先是躺在车里玩手机游戏，玩了一会感觉有点饿就随便吃了点小吃，然后，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
在每个十字路口，交警跟机器人一样一遍遍重复着手势和动作，尽管汽车排出的尾气都会钻进鼻孔，但他们却依然要保持着标准的动作和身姿。
城市越来越大了，警力不足的问题也越来越明显，魏国涛和事故中队的同事经常会被抽调，去帮助外勤站岗，多少个严寒酷暑，多少个黎明傍晚，却不得不站在马路上，目送着川流不息的回家的人群。
魏国涛觉得，在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下站岗，就是脱裤子放屁白费手续。他觉得更多的警力应该投放到事故现场，应该到还没有红绿灯的地方，甚至背街小巷。
他曾和胡政委说起过这事，胡政委的话让他很难忘，这话意味深长：“站岗也是联系群众的体现，要是群众看不见我们交警，谁还知道我们成天在忙啥？”
胡政委还给过他一些启发：“按部就班的工作没意义，要多出彩，多想新点子，具体工作能不能搞好，能不能坚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别人眼前一亮，亮点！懂吗？”
“什么才是亮点呢……”他边走边想，绞尽脑汁。
时间静静的从身边流淌，转眼他已穿过了几条街道。夏天的风吹到脸上格外豪爽，他一遍遍的回忆着这几年来工作中的一个个亮点，也想着还没被人发现的亮点……
突然，魏国涛停住了脚步。真是远在天边，近在天眼呐！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上次在付华中家里喝酒叙旧时，付华中曾向他说起过“警务跟着警情走”的一些思考和设想，魏国涛觉得，在提干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他能提出这样的理念和设想，毫无疑问会是件好事，这就是胡政委说的亮点！
“华中……你把上次写的那个‘警务跟着警情走’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他立即拨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