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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世唱响     疯狂小升初txt下载     疯狂小升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老师的哭诉

    新学期的第一个周六早晨,陈渊博不吃早饭,说肚子痛。

    刚要出门的陈志豪一听这话就火了:“别装了,医生都说了你的智商不比别人低,你智商没问题,想提高成绩还是得坚持下去,你自己要是不努力,世界上谁也帮不了你。别指望着摇号,那就是扯淡!自己脑子里有东西才最重要,就算这一辈子不用考试,你也得好好学习!”

    陈渊博的脸马上沉下来了,这是条件反射。

    “吃!赶紧吃完去上课!”陈志豪说。

    “我……肚子……”

    “肚子疼是吗?走,我这就带你去医院打针!”陈志豪丝毫未顾及孩子的感受,在他眼里陈渊博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逃避学习。

    “不……这会好像不疼了。”陈渊博赶紧怯怯地说。

    “赶紧去上学!”早饭终究没吃。在父亲的催促和要求下,陈渊博背起重重的书包,一把拉开房门。

    “乐乐,你别急,等等外公……”李明轩急忙换掉拖鞋追了出去。

    未来之光小区院子里的树木就要发芽了,一颗颗枯黄的树上,枝条正渐渐泛起绿色;一个个小小的叶芽迫不及待地从枝条上生发出来,鼓鼓囊囊的,饱胀得马上就要破裂;花园冻青树上生发出的淡黄淡黄的新芽,娇嫩鲜妍,若有若无;一株株小草也都卯足了劲儿,把泥土顶出一个个小小的包,随时都要破土而出。天亮前刚刚下过一阵小雨,地上还有那么一点点潮湿,风一吹,落在树叶上的水珠就跟珍珠一样会被叶子抖了下来,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清晨,太阳羞答答的从天边露出丝丝光芒,慢慢地挣脱云层,将光芒斜着投向大地。

    路上,背着各校补习班书包的孩子们,在父母牵引下匆匆忙忙朝不同的补习学校走去,取消小升初考试的政策就跟从来没发生过,学生和家长该干什么依旧干什么,他们以勤学的方式向这座城市问候早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尽管有些家长哈欠连天,有些孩子依旧睡眼惺忪,但新一天的阳光充满着新的希望。

    智超补习学校的招牌已换成了“旭日东升”四个大字,智超学校被这家上市教育机构兼并后还进行过一次摸底考试,对各班的同学重新进行了分班。陈渊博同班的大多数学生都被分配到了对初中一年级对应思维训练班,而陈渊博却被分在六年级同步班。

    李明轩拍了拍陈渊博瘦弱的肩膀说:“去吧。能学多少学多少,外公以后不再逼你学习了……你还很小,学习的习惯可不能不养成。”

    李明轩冲着他笑了笑,苍老的脸上绽开了一朵象征老年人生命的菊花。这种久违了的笑容似一股暖流,激荡在外孙心田,一朵少年脸上应有的花朵也瞬间绽放,他也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天真、灿烂。

    李明轩刚走到楼下,补习学校的老师就打来了电话:“您好!陈渊博说他肚子疼,我本来想给他爸爸打个电话,可陈渊博非要我给您打电话……”

    李明轩赶紧大步朝旭日东升学校返回,带着李明轩去了一趟附近的小诊所,医生说孩子没事,可能是晚上睡觉受了凉,让他多喝点热水便是。随后,一老一少两个人在外面溜达了一圈,还在路边吃了点小吃,最后,李明轩才把陈渊博送回班里。

    临走时外孙拉着外公的手问:“外公,我什么时候才能痛痛快快地玩啊?”

    “等你长到像外公这么大的时候。”

    陈渊博似乎有了盼头,又问:“那到时候你要好好陪我玩。”

    李明轩笑了笑:“那时候外公就不在了。”

    “那我一个人玩还有什么意思?”李明轩没想到外孙会说这么一句,竟一时语塞,无言以对。从3岁上幼儿园开始的快9年时间里,这一天居然这么轻松,就连阳光、空气都这么美。

    陈渊博重新回到教室后李明轩不由得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回忆起自己跟乐乐这么大时的情形,他的思绪渐渐发散开来了,时间过的真快人,人这一辈子怎么一晃就从春到了秋?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这是李梓萌打来的,李明轩拿起手机接通。

    “小李老师啊……”

    “智超补习学校被旭日东升兼并后,我本来还是有希望留下在旭日东升当老师,我的面试都过了,可是正是因为你们家陈渊博的成绩……我才没有被录用……”李明轩能听出来电话那端李梓萌的怨气。

    “旭日东升对我进行录用评估时,调出了我在智超学校代课时的业绩,因为,我所代的学生陈渊博在每次测试中的成绩都很差,要么原地踏步,要么还会倒退。他们认为代课老师没有尽到职责,认为我在帮助学生成绩提升方面的能力不足……呜呜……”李梓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不无委屈地说:“你成天接送孩子你应该知道吧,我给他单独辅导过多少次作业?我给你打过多少次电话让你们家庭配合?我是不是说过孩子的教育不光靠学校,还得靠家庭的配合和辅导……可是你们……呜呜……”

    李明轩这才听出她打电话的意图,没等他开口,李梓萌继续哭着说:“我代的班级有很多学生学习都非常棒,就是因为陈渊博……我真没想到我代了这几年的课,居然被你们家陈渊博给砸了饭碗……呜呜……我明天去哪里工作?每个月靠什么交房租?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在紫华待下去……呜呜……”

    李梓萌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她连哭带说把自己心里的委屈跟排山倒海一样,全部发泄了出来,然后在哭声中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小李老师……我……你……”李明轩对儿时的回忆彻底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一种从未有过的罪过感侵蚀着他,就跟一万只软体小虫子一样,在他粗燥衰老的皮肤上蠕动,一个劲地往皮肤里钻,往肌肉里钻,往心里钻。

第三百零一章 移民?

    陈渊博六年级上学期校内期末考试成绩在全班56名同学中,综合排名第23位,这样的成绩就是让他去上“六大名校”也跟不上趟。时至今日,陈志豪和全家都已受够了陪读和煎熬的日子。

    李明轩细着9年来他们们连逼带哄在各种培训班补习班学习的一幕幕往事,不禁心头一阵酸楚。陈渊博从来没有完整地度过一个快乐的假期,哪怕是双休日,即使是上幼儿园时,也不得不被推进兴趣班,上小学后又将柔弱的他卷进补习班的漩涡和洪流……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醒醒。乐乐走出小学校门,离考大学还有更为残酷的6年时间,我们错过了他的童年,绝对不能再误了他的少年,他的人生。”外孙一天天的退步和一天天的压抑,让李明轩彻底想明白了。不光他,还有女婿陈志豪,他们这样做是在一次次地折磨着孩子,难道不是要一步步把孩子推向深渊?

    当晚,李明轩把他在整个寒假里思考的结果全部告诉了李雨露和陈志豪。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们对乐乐的教育是存在问题的,我们这些大人的心态有问题。狄更斯也说过,一个健全的心态比一百种智慧更有力量。人生的起落都是常事,更何况孩子的学习?我们对孩子的要求太苛刻了,这几年为了小升初,孩子遭了多少罪?再这样下去非得把他逼疯不成……我们可就这一个孩子啊……咱们的孩子现在还是个病人,是个伤残……”李明轩说着就哭了起来,老人如泣如诉,每一句话都触动着女儿和女婿。

    李明轩一口气说了一个小时,说到动情处难免几度落泪,说完后也不想再听女儿女婿的意见,步履蹒跚地朝卧室走去。接着,微微的抽泣声从老人卧室传来……

    第二天一大早,李明轩仍旧送陈渊博去实验小学上学,女儿女婿也仍旧去单位上班。日复一日,李明轩没见女儿女婿再提起陈渊博上学的事,孩子下一步到底怎么培养?上什么学校?他很想知道陈渊博父母的想法,尽管他们天天在一个屋里,但他们就是不提这件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李明轩几次想直接质问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好一次次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20多天后,陈志豪突然请大家开家庭会,在这个会上他说他想跟大家商讨一件大事投资移民。

    “让露露陪孩子去国外念书!这些年,对紫华这些学校的德性我算是领教了,既然乐乐无法成为小升初的苗子,那我们就让他做普通学生,做正常的学生。我们已经耽误了孩子的童年,不能再剥夺他做最普通的少年的权利,我不想让他成为学习机器……”陈志豪说。

    这个想法出乎意料,陈明轩和李雨露全都呆若木鸡。

    在接下来的讲述中李明轩才发现陈志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他已经悄悄思考了很久,已经把出国教育机构和移民公司跑了个遍。归根结底,他的核心观点就一句话:教育规划要趁早,孩子越小移民越好!陈志豪说,“这样才能更系统的获得国外的教育、培养和融入,让孩子获得最为健全的教育和成长。”

    从开场白到会议前半场,陈志豪表情严肃,和平时一样不苟言笑,像在说一个科研项目,严谨而周密,逻辑完整,层层深入。这也让这个家庭会议显得非常正式和重要。

    “什么叫健全的教育?就是童年属于自己,中年也属于自己,老年还属于自己……而我们呢?除了包办就是强压,除了辱骂就是动手。这样的教育简单而愚昧,最终会让孩子失去独立能力、独立意识甚至独立人格,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一生都会靠别人……我跑了这么长时间的移民机构,也和同龄的高知在一起交流过这个问题,我的意见是让乐乐移民上学。”陈志豪说。

    李雨露沉默良久才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事先就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这不是正和你商量嘛!我只是直接说出了我的观点,但这并不是说让你们一定得按我的想法办……你也知道前段时间我们为了乐乐学习的事,几乎天天吵架,家里的冷战让我都要窒息。”陈志豪说,“我知道你想让孩子像猪一样活着,一辈子有吃有穿,你认为现在是‘拼爹’的年代……现在我告诉你,第一句话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你完全不承认人自身的潜能和价值;第二句话嘛,算是说对了一半,至少在孩子成长时的确得‘拼爹’,所以呢,我这个当爹的就是想为他拼一把。”

    “还有一种办法,乐乐也不用再拼命的成为学习机器,让他上个普通公办中学,这样压力能小一点……至于他长大了嘛,那时也不知道社会会变成什么样?那我们就让他做一个普通劳动者。”李雨露说。

    “闭嘴!”突然,陈志豪一只大手气握成拳头,冲着桌子砸出声响。李明轩和女儿被吓了一跳。

    “健全的教育!我刚说了要让孩子接受健全的教育,你让他再在普通公办学校里瞎混,那就是断送乐乐的未来。糊涂!”陈志豪说,“好一点的公办学校也得有学位房,一套近千万。紫华市对学区的划法就像在演川剧,跟变脸一样一年一变,也没有个定数,到时还不知又会变成啥样……”

    “志豪啊,咱们说事就说事,你砸什么桌子?”李明轩冲着他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永远都应该做孩子的榜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基本的修养总得有吧……砸桌子!这是毛病!”

    “对不起!爸。是我的错,以前我和露露常吵架,她一反对,我就条件反射了。”陈志豪说。

    李雨露瞟了他一眼,但他没有注意到。她对于这位工科男一向的评价是:智商很高,情商太低。

    会议继续进行……

    陈志豪说:“‘六大名校’都是民办学校,他们高中部的学生高考一本录取率几乎是100%,清华和北大每年在紫华市一共才录200人,而从这些名校就录取了89人。你说,咱们上公办学校还有什么意义?这样病态的优质资源垄断和分配不均,我们能改变吗?进不了‘六大名校’再忙都是瞎忙。就算我们进了公办普通初中,到时又得冲着‘六大名校’高中部去拼命,又是现在的翻版,我们永远也逃不出这个怪圈……”

    “今年已经取消考试了,要摇号……”李雨露说。

    陈志豪摆摆手说:“别提这个!今年不考试,明年呢?后年呢?这政策啥时又变回来我们咋知道?”

第三百零二章 辞去公务员

    李明轩听得很认真,他期待着女婿能再讲下去,他喜欢他讲述时的逻辑,但对他强势、生硬而无感情的表达并不赞赏。李明轩退休前,每次向大家分享学术成果时,气氛都非常轻松,他甚至还会让人在桌上摆上水果,允许大家边听边吃。

    “那怎么办?”李雨露问。

    “移民上学!”陈志豪说。

    “真要是移民了,我不就很难见到乐乐了?我可舍不得他,他一出生我就带他,陪读都陪了快9年,突然让我跟外孙分隔两地,相隔于地球的两处,这对我这个年龄的人来讲真是太残酷了。”李明轩老人说这话时,干涸的眼睛里有一滴浊泪想往外涌。

    “那谁去国外陪读?”李雨露问。

    “你!”

    “什么?”李雨露的眼睛睁得很圆很圆。

    “当然,今天咱们主要是先通个气,初步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去?去哪个国家也还都是个未知数,只要你们没意见我就继续去跑,去打听。”陈志豪说。

    家庭会开了近三个小时,最终的结果是:女婿据理力争后还是说服了李明轩父女让乐乐移民。

    接下来的时间里,全家人都在关注各种移民信息。这天,女婿陈志豪兴致勃勃地对李雨露说:“我联系了一家移民机构,咱们一起去。”

    正在浇花的李明轩故意装作没听见,他最担心的就是和外孙分离。

    “爸,你跟我们一起去吧。”女儿说。

    “噢!”老人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

    “爸,我们一起去。走吧!”陈志豪说。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一行来到紫华自贸区的一间高档写字楼里,在一家移民机构当面咨询,这是美国投资移民的引入机构。

    第一次谈完后,公司给他们出了两套针对孩子的海外教育规划方案,分别针对美国和西班牙。李明轩认为,前者是教育资源最好最雄厚的地方,而后者则代表了整个欧洲,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爸,这家机构对教育移民非常关注,是紫华做海外教育规划比较早的机构,有许多成功的案例。”陈志豪生怕岳父不同意,岳父工作时可是见过世面的,对于很多社会问题他都了如指掌。

    “叫我说嘛,我倾向美国。”李明轩看着移民机构的宣传资料说。

    “但是您孩子还太小,必须家长陪读。这就涉及一个排期的问题,美国的排期目前排到了4年……”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是一位身材修长,留着短发的女孩,阳光、自信、妩媚、温柔。

    “什么?得等4年?”李雨露非常惊讶。

    “是的。女士”工作人员彬彬有礼。

    “不行,不行!我连一个月都不想等……”陈志豪说。

    “4年后,乐乐都要上高一了……”李明轩嘀咕着,掐算着。

    关于移民及陪读的问题,他们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轮番咨询着工作人员,而工作人员的耐心和礼貌,让他们似乎感受到了异域他国的文明。

    “我们办理移民的这些欧洲国家,空气都很清新,而且地广人稀,孩子的竞争压力非常小。到了那里以后,你们每天可能都会感受到,生活和学习与紫华相比会舒服而随意。当然,规则与契约是包括移民在内的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工作人员说。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高贵而不骄的气质。

    离开移民咨询公司后,他们又连夜开了第二场家庭会议

    陈志豪的打算是让李雨露先带着孩子去西班牙,在那里上美式教育的学校,打好基础。紧接着他又说,“西班牙是房产投资移民,买一套房子花不了多少钱,既能解决移民问题,又能解决陪读的房产问题,这些条件显然是为我们而准备的。”

    “买房投资?那里的房子我们能买得起吗?就紫华的普通商品房房价现在都涨到每平米6万元了……”李雨露问。

    “看,紫华的房价把你吓怕了吧?”陈志豪说。

    她看着他,没说话。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倒底卖的是什么药?她知道他虽然情商低,但做事非常严谨,他说出的话基本都要在脑子里先转三圈,跟皇帝一样“君无戏言”。

    陈志豪也不卖关子了,他说:“即使是在马德里,房价可远比紫华便宜多了。经济问题你不用考虑。”

    “那我的工作?”她问。

    “辞!”陈志豪说。

    “公务员诶……”她说。

    “你不是一真抱怨你就是你们单位的打字员嘛……”陈志豪说。

    “平时只是说说而已,真让我辞职,我咋觉得可惜。我的社保都缴了这么多年了……而且单位的人也熟了,办点事也方便……到了国外一个人也不认识,吃饭也不合胃口……”她嘀咕着。

    “头发长见识短啊。”陈志豪反问:“办事方便?你给咱家办过什么事?你能把乐乐能办进‘六大名校’吗?”

    她圆圆的眼睛瞪着他。四目相遇,他这才意识到这样的嘲讽让妻子有点难堪。突然,他露出一排白牙,笑了。

    “在一个单位习惯了,突然辞职的确会有点不适应。”李明轩说。

    “看,还是亲爸理解女儿……”李雨露有点撒娇地搂着爸爸的一只胳膊,调皮地嘟了嘟嘴。

    “爸,孩子要出国,妈妈怎么能不去呢?”女婿说。

    “我只是说辞职会有点不适应,并没有说不辞嘛……”老人说。

    这下,女儿女婿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他们期待着李明轩最终的意见。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为了下一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犹豫?”他的话掷地有声。

    一个问题就这样决议了。

    “我先去,然后买好了房子,你们大家再去?是这个意思吗?”李雨露言归正传。

    “是的。”陈志豪回答。紧接着赶紧补了一句,“钱你不用担心,这些年我好歹是在世界500强企业里工作,这点钱还是有的。”

    “可是我不会说西班牙语啊?”她说,“英语行吗?”

    “西班牙的历史开始于伊比利亚史前期,经历了第一个全球性帝国西班牙帝国的崛起和衰落,后来,独立的***国家相继建立。现代西班牙显示了健康、现代、民主的发展趋向,在欧洲生活水平提高非常快。对了,西班牙还是欧盟成员国……”李明轩说。

    “爸爸你好厉害啊!真不愧是社科院专家啊!”女儿说。

    李明轩继续说:“西班牙人很自傲,基本上不说英语,他们的第二外语学习也不是英语。在当地他们以自己的母语为豪,根本不屑说其他语言,而且就算说的话口音也是很重,所以,要是为了跟他们交流的话,最好是跟他们说西班牙语。刚才那移民公司那个工作人员不是说了吗?语言不是问题,几个月就能学会一些日常用语。”

    “爸那才是真正的学者。你说,爸在社科院也算是位高权重,可他却不会走关系,非要牵着乐乐的手9年陪读。要是现在的年轻教授,孩子上学这点事早都解决了,因为,现在这些教授本质上就是商人或者社会活动家……”陈志豪说。

    “我听你的意思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李明轩略微思考了一下反问。

    “……”女婿哑口无言。

    “爸,你别理他,他呀,也就这点情商。”李雨露说。

    “你不也一样,在政府工作也不会走点关系?其实,我们家几代人还真没有一个会走关系的,看来,这方面咱们注定是没天赋。”陈志豪给妻子说。“我们应该是科研人之家……”

    “普通幸福之家!”她说。

    他们的第二个决议是:李雨露辞职后赴西班牙买房,再回来带乐乐上学。第三个决议是:约半年至一年后,陈志豪再与单位交涉辞职事宜,完后带岳父一起飞往西班牙。

    事情确定下来后也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家庭会议的最终结果,是三个大人一起告诉陈渊博的。他从小就是个听话和懂事的孩子,对于家长的安排自然会接受。

    李明轩又渡过了一个失眠的夜晚,他不敢想像和外孙分别时的情形。他翻来覆去,可这样的场景他假设了一万个,先是一一从脑海里过,后来似乎交错着一齐过,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在机舱里或者船舱里。

    第二天,李明轩特别想和外孙多谈谈心,就问他:“要去国外你怕吗?”

    “怕”

    “为什么怕?”

    “我怕别人笑我不说话。还有,说我像大人一样忧愁。”陈渊博说。

    牵着外孙的手走了这么多年,李明轩这时才明白,孩子早已意识到忧愁和不爱说话是问题,自己也非常讨厌。乐乐的自尊心他看不到但一定能感受到,而在自尊心受挫后,一种强烈的少年如乳虎般崛起的自卑,正在吞噬着他,侵蚀着他身上自信的细胞。

    “有人嘲笑笑过你吗?”李明轩问。

    他点点头。

    李明轩不再问下去,他内心非常感谢女婿陈志豪,正是他的执拗和逻辑,给乐乐打开了另一扇成长的大门。单从这一点讲,受累近9年之久的乐乐,至少在他的少年时代和青年时代,都能呼吸到别样的空气。

第三百零三章 “我一定要让你在我面前低头服软!”

    新学期开始不久,紫华市教育局关于取消520小升初统考和摇号政策的细则陆续出台,凡是摇号未摇进“六大名校”且意愿上这些学校的学生,将一律进行“六大名校”的面试,择优秀录取。

    让王一薇纠结的是,付子傲并没有被摇进“六大名校”,他必须还得经过一次面试。

    王一薇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儿子好不容易在“六大名校”的招考中,发挥出了很好的水平,但“摇号”的政策却让这些成绩全部作废,紫华市教育局都随机派发学位了,“六大名校”前段时间组织的考试还有什么意义?

    辛辛苦苦学了六年,谁也没有想到,这成绩突然就一文不值了呢?按新政规定,付子傲如果不去“六大名校”参加面试,那就意味着他不得不回到自己家所在学区的学校去上学,那是一所比红枣坡小学强不了太多的初中。

    一夜之间急白了头,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相信,但王一薇完全相信。一夜未眠,第二天天亮后她赶紧洗漱后给晨晨穿上衣服,准备送他上学,这时,眼尖的晨晨突然对说:“妈妈,你有白头发了。”

    王一薇半信半疑地拿起镜子照了照,这才发现,一支银白的头发正混杂在满头的黑发当中,隐约可见。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焦虑,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晨晨,来,帮妈妈拔一下,捏紧了,使劲揪!”王一薇侧着脑袋,晨晨的小手伸到她满头的头发里。

    把晨晨送到幼儿园后,王一薇一路上都在想着付子傲上中学的事,她思前想后,最后,还是给以前的智超补习学校付子傲的老师李梓萌打了电话,叫到了校长杜涛的手机号。在电话里王一薇得知李梓萌已经离开紫华,去了她家乡地级市的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不由得不些伤感。

    “没事,付子傲妈妈。我们这边的培训教育机构也很多,我只是想暂时换一种工作,体会一下不同的人生,从紫华离开后,我心里有点不好受……我们这边好几所培训学校的校长也都找过我,他们想让我跟他们一起合伙办学。等过一段时间,我肯定还会回去搞教育。”李梓萌说。

    在电话里,李梓萌还问到了付子傲的情况,王一薇一一告诉了她,把儿子摇号没摇中的烦恼事也告诉了她。

    “你还是去见见杜涛校长,虽然杜校长现在不办学了,可他与‘六大名校’的关系非常密切。再说了,‘六大名校’已经组织过考试了,他们手里有每个学生的学习成绩,对于好学生他们怎么能放过?”李梓萌说,“别看教育局出台了‘摇号’的政策,‘六大名校’都能找到自己录取的渠道。紫华的公办教育这么落后,他们凭啥不让人家民办的‘六大名校’招好学生,限制名校的发展?荒唐!你还是去找找杜校长吧……杜校长对你和付子傲都有印象,他呢,很惜才,也很爱护学生。”

    要到杜涛的手机号码后,王一薇约了几次他都很忙,赶到一周后他才答应见她一面。

    王一薇来到高新区一栋高档写字楼里,这个众创空间一楼大厅的墙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铭牌,出入大楼的大都是些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王一薇来到16楼后,敲了敲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玻璃门,这里窗明几净,前台年轻漂亮女孩子将他带到另一个玻璃门房子。然后,轻轻敲门。

    “杜总,这位女士找您。”

    女孩给王一薇倒了一杯温水后就离开了。

    “杜校长,我就是付子傲的妈妈,我叫王一薇……”王一薇说着就要站起身子。

    “坐,坐,快请坐。”在这个众创空间里,听到“杜校长”这样的称呼他觉得格外亲切。

    两人寒暄一阵后,王一薇把他的来意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杜江。对于这次“摇号”的政策,杜江心里还窝着一肚子气。顿时脸涨得通红,一股子气正憋屈在肚子里。王一薇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还要不要再说下去,她小心翼翼地停了下来。

    “你说,继续说……”杜江对她说。

    “噢……我,我在紫华教育方面是个睁眼瞎,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我,我就是想问问,我家付子傲现在应该怎么办?”

    “付子傲已经参加过‘六大名校’的考试,而且成绩很好,学校都有他们上次点招考试的底子。虽然紫华取消了5.20小升初考试,也不允许‘六大名校’考试,但不要紧,这些成绩肯定会作为面试时重要的参考,现在,你们要充分准备面试。”杜涛说:“噢,付子傲的情况我知道一些,我给‘六大名校’的招生老师说说,好生源,他们也是求之不得啊!”

    “杜总,您约的那家策划公司的来人来了,我已经把他们请到会议室呢,噢,技术部的同事已经调试好了投影仪器。”这时,那个漂亮的女孩再次轻轻敲门,有礼貌地说。

    王一薇和杜涛的交谈就此结束。

    10.28交通肇事逃逸案侦破后,付华中功不可没。紫华市公安局对包括他在内的11名专案组成员进行了表彰,作为在侦破过程中作出重大贡献的民警付华中,一下子引起了人们的关注。特别是媒体把他儿子付子傲收到恐吓信的事情,以及由此打开案件侦破口的事实一点点挖掘了出来,这起具有传奇色彩的案件一时间在紫华传的沸沸扬扬。

    魏国涛翻阅着市局下发的各种《快讯》和《简报》,目光越来越阴骘。魏国涛一直惦记着付华中与志诚汽车修理厂里的勾当,没有查出来问题并不能说付华中一定就没问题。魏国涛心想:作为交警,对这些勾当的渠渠道道他也算是轻车熟路,关键就是于证据!有了证据,就不相住这个硬汉不低头?就不相信他以后还敢在蔑视我?

    魏国涛把这些《快讯》和《简报》看完后,“啪”的一声拍在办公桌子上,在哪一点不如付华中?他凭什么不把自己当回事?魏国涛咬了咬牙齿,暗暗发誓:你付华中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一屁股的屎,还当什么英雄?光冕堂皇……我一定要让你在我面前低头服软!

第三百零四章 病危!

    清明小长假期间,紫华市最大的一处遗址公园就要开园,上级重要领导要来现场出席活动。公园恰巧处在交警石山大队辖区,大队外勤警力全部都被抽调到遗址公园附近执勤。然而,人流量和车流量带来的交通压力依然特别大,在这个假期里,人们就跟潮水一样涌向景区,随后,事故中队民警也全部被按排去现场执勤。

    3天长假过后,付华中又开始处理节前还没有处理完的事故,还有节日期间受理的事故。一连上班15天班后,付华中下午刚从事故现场回到交警大队,在他手头已积压了51份案卷,他想着把这些事故尽快处理完,他想把假期攒在一起。再过几天,他就要开始休长假,安安心心在家陪儿子,然后,送儿子参加紫华市教育“摇号新政”后“六大名校”的第一次小升初面试。

    付华中中考那年,父亲离不幸离他而去……儿子马上就要小升初面试了,他不想儿子在将来的回忆里,留下父亲没有送考的缺憾。

    “华中,你今天还加班啊?”一个交警问。

    “再整理两个卷,等会回家。这下我要去陪孩子面试,顺便休个假,咱们下个月才能见面。等面试后我还要带儿子去外省玩,让他玩个痛快,把这六年来想去的每一个地方都玩一遍……”付华中一边说着一边从档案柜里取出卷宗。处理完一个卷宗,他又去档案柜里拿另一个,他默默的与时间赛跑,儿子面试时的场景一次次在眼前浮现,他感到了当父亲的幸福。

    无论是参加完在实验小学,还是在智超补习学校的“六大名校”的点招生考试,儿子觉得自己的成绩都非常好,只要面试时发挥正常,进入“六大名校”就不会有什么悬念。对于儿子的学习付华中很有信心,这些年,妻子在家里相夫教子,任劳任怨,儿子能有现在的表现,当然少不了妻子的付出。

    时间一分分流逝,付华中又从档案柜里取出一份卷宗。这时,他感到有点头昏,脸色很难看,一脸些疲倦。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转身走向桌子时,突然一头扎倒在地,手臂从桌面划过,咣当一声将水杯打翻在地,玻璃碎片掉了一地。

    “华中,华中……”几位交警急忙冲上前时,他已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浑身瘫软。“快!快叫救护车!”事故中队副中队长王成喊道。

    “华中,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当时还没有下班,许多交警纷纷跑了过来,事故中队被围得水泄不通。最里圈的交警抱着付华中的脑袋边摇边问。

    “别摇!把他放平!”王成见状后说,“现在情况不明,一切等医生来了再说。”

    十几分钟后,一辆120急救车驶进了交警石山大队院子,在医务人员的指挥下,人们将付华中抬上担架,王成和几名交警随车一起去了紫华市人民医院急诊室,经专家初步诊断后,付华中立即被送往重症监护室,而他依旧昏迷不醒。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大队长和几位领导也急急赶来,大家都在重症监护室门外静静地等候。“通知家属了吗?赶快通知家属!”大队长说。

    这时,急救科主任和两名护士走了过来。王成简单介绍了双方后,医生说:“目前,患者得的是突发性脑溢血,患者脑干出血已达到了9.85毫升,脑干出血5毫升死亡率达90%%以上,病人目前非常危险!”

    “医生,那还有什么办法治疗?”大队长问。

    “需要立刻手术,但必须得有家属签字。”医生说。

    “家属你们联系了吗?”大队长转身问。

    “联系了。他妻子接到电话时正在补习班陪孩子,她说把他家老二托付给邻居,马上就来……”王成说。

    “快叫女警临时去带孩子,她不能耽误,一分钟都不行!”队长坚决果断。

    “是!”

    “不要等她来,开车去接!”大队长说。

    “是!”

    现场突然沉默了。

    “我们能进去看看华中吗?”大队长问。

    医生看了看他说:“好吧。”说着就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

    这时的付华中依然不醒人事,鼻孔里手臂上甚至脚踝处插满了各种管子,床前放着生命监护仪器和各种医疗设备,抢救时他警服的扣子被解开,领花上明亮的警徽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仪器和设备不时发着嘀嘀的响声,急促而紧张。

    “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赶紧签字。为我们赢取时间。”医生轻声说。

    大队长点了点头,转身。没等他开口,王成就已明白什么意思,向大队长点头示意,赶紧退了两步转身离开重症监护室。“付华中家属呢?”他问手下。

    约40分钟后,惊魂未定的王一薇在一男一女两名警察的搀扶下,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看着这里黑压压一片警察,她已预感到事情的严重。一路上,她一再追问接他的警察,他们只是说华中昏倒了,而此刻她浑身都有些颤抖。

    “你是付华中的妻子?”大队长问。

    她胡乱地点点头。

    “嫂子,这位是我们的大队长钱大队,这位是我们的政委……”王成介绍还没说完。她就问,“华中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嫂子,他这会在重症监护室。现在医生手术需要家属签字……”王成指着医生说,“让医生给你说说。”

    “患者送到医院时情况非常严重,而且瞳孔已放大,随时都有停止呼吸和心跳的可能。专家会诊后,对病人进行了侧脑室穿刺引流手术,但病情依然非常严重。”医生说,“他患得是脑溢血,脑溢血一般由动脉硬化引起,但交警在长期连续劳累下,身心都会产生疲倦,这应该是他这个病的诱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如其来的遭遇让王一薇不知所措,她浑身都在哆嗦。

    “是这样,患者得的是突发性脑溢血,现在病情非常危险,脑干出血已达到了9.85毫升……”医生说。

    “什么意思?我不懂,我真的听不懂……”王一薇情绪非常紧张,她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追问。

    “在医学上,脑干出血5毫升死亡率达90%%以上,而你的丈夫现在的出血量已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值……所以,我们一分钟都耽搁不起……特别是,现在手术仍然有非常大的危险……”医生说。

    她突然顺墙溜了下去,一下子瘫倒在地。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

    “嫂子,嫂子……女士,女士……”人们叫着将她扶起,让她坐在附近的椅子上。

第三百零五章 撕碎《调查报告》

    过了一会儿王一薇睁开眼睛哭着说;“医生,我现在就签字,我同意。你们赶紧做手术吧。我求求你一定要把他救过来。”她的气息是那样的弱,脸色难看极了。

    “王成,住院费咱们大队先垫上,你们通知会计,李确保治疗期间费用不要出差错。”钱大队长说。

    “是!”

    “抢救期间,你们事故中队要确保有人陪护,随时配合医生和家属……”钱大队长又转过身对政委说:“刘政委,这段时间正逢清明小长假过后,天气好了,出行的人和车也就多了,咱们又处于紫华的核心区域,外勤人员的工作强度有些大,你可以安排一下,最近适当抽调文职干部充实到外勤队伍里去,以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在交警的陪同下王一薇在《手术通知书》上签了字。紧张的术前准备已经开始……

    他们将华中送进手术室后,楼道里一片面安静。王一薇看着门上的“静”字,双眼又涌出了泪水。丈夫和她在一起的一幕幕往事浮于眼前……他们刚结婚时,付华中参加工作不久,经常会穿警服照镜子欣赏自己穿警服的样子。自从两个孩子相继出生后,她放弃了电台记者的工作,家里所有开销都要靠他一个人的工资,那天出门时,她真后悔还因为孩子学习的事跟他吵了两句嘴……

    “嫂子,嫂子……”一位女警碰了碰她的胳膊,将她拉回现实,王一薇立刻给她递来湿巾纸,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早都以泪洗面。

    “嫂子,嫂子,我们大队长有话跟您说。”这位女警小声说。

    “小王啊,我们以前见过……”钱大队长和蔼地说:“你忘了?”

    王一薇一双泪眼在他身上胡乱地看了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去年,我们大队政工科就把你上报到支队,你是全市交警里的‘好警嫂’。从全市2000多个民警的家庭里能评选‘好警嫂’不容易啊……”李大队长说,“我一直想向我们的交警家属表示一下大队的心意,但一直没有时间……你放心,刚才我已将这件事汇报到了支队,支队领导将来医院看望慰问。”

    王一薇抹了抹眼睛说:“谢谢队长……”

    “不要客气,在华中住院期间,你看家里还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我们大家可以共同想办法。”大队长说。

    “没……没有。”王一薇说。

    “那好。等会我还有个会,得先走。”钱大队长转身对在场的交警说:“你们今晚要轮流值班,注意家属情绪。”

    完后,他和政委及几名大队领导乘电梯离开医院。

    交警支队副支队长**安的办公室里,隔着关着的门,都能听到啪的一声声响。**安将魏国涛递给他的一份《调查报告》猛地扣在桌子上。

    “胡支队,怎么?您不相信?上次我就觉得这个付华中跟那个志诚修理厂有勾结,那次,向外地货车司机收取天价停车费的事,就是他在后面暗中抽成。胡支队,这次的结果绝对可靠,还是石山大队安监中队交警李安达给我透露的消息,他说,石山大队所属的山水中队交警黄海知道一些情况,我是顺着这条给查下去的。那个志诚修理厂和执法停车场的事,付华中都参与……人家老板都已经承认了,把帐本都给了我。”魏国涛说。

    “账本?”**安问。

    “是啊,就是付华中分赃的记录。”魏国涛说。

    **安把魏国涛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了一圈说:“这是原件吗?”

    魏国涛一听这话,就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安。

    **安简单地翻看了几面说:“这个帐本得复印一下,原件要保存好。”

    “这个当然知道,我是先让胡支队过目一下,然后就去复印。”魏国涛笑着说:“胡支队长,以前别人老说我们的队伍里有蛀虫,我不信,你看看!你看看……”

    魏国涛说着还把两只手交江到胸前,轻轻地拍了两下说:“胡支队长,我向您汇报一下,然后,我是不是得去纪委把资料交给他们,看来,反腐工作真是一项长期需要坚持的工作啊。”

    “呲啦呲啦……”《调查报告》和一沓账本在**安手里被撕成了碎片。一片片散落在办公桌上。

    “胡支队长……”魏国涛一脸惊愕。

    “国涛啊,中国有句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年来,我也知道你跟付华中有过节,你俩都是我以前的手下,我对你们都很了解,你们的工能力都很强,谁也不服气谁……”**安看了看魏国涛说:“我也听说了,你们还是警校同学,我还听说,你们两人的太太关系很好……你瞧瞧,两个大男人还不如人家两个妇道人家的见识。”

    魏国涛有些惊讶,作为工作上的领导,**安居然对他们和他们家里的情况这么了解。他看了看**安,没有说话。

    “国涛!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情!是义!正因为这‘情’和‘义’,才把人分出了高尚与渺小……”**安说:“现在,付华中病危,这会正躺在医院里……支队当才接到汇报,他要清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小,他的生命,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什么?华中他?”魏国涛顿觉晴天霹雳!

    “国涛,你坐下!”**安这才从办公桌前来到茶几前,与他面对面坐下。“国涛,我也是个快退休的人了,人这一生啊……”在这间关闭着的办公室里,**安魏国涛促膝交谈了起来……。

    在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他们除了说工作,根本就没有交谈过人生。直到全支队的人都下班了,楼道里空空如也,冷冷清清,他们才一起走出了支队大楼。魏国涛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波澜,和付华中在一起的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他们在警校第一次认识时,全班就他们两个人穿着妈妈缝制的布鞋,他俩也都留着一样的秃秃的平头,看上去土得都要掉渣……

    一阵风吹来,挂在眼角的一滴泪水掉落。他抬起头看看医院的方向,大步朝前走去。

第三百零六章 随时可能停止呼吸

    魏国涛赶到医院时,医院楼道里站满了警察,一看到这种架式,他心里跟针在扎一样的难受。

    “魏科长……”他从楼道经过时,石山大队的同事们一个个跟他打着招呼,他向他们点头示意。他知道“魏科长”是对他在石山大队政秘科科长的称呼。

    “王一薇在哪里?”他问。

    “王一薇?”一个交警有些疑惑。

    “哎呀!就是付华中妻子……”魏国涛说。

    “噢!”这个交警赶紧向他指了指。

    手术室外又恢复了安静,时间渐渐地流淌着。这时,王一薇看了看手机上的表,已是晚上9点了。她走到窗旁对着外面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拨通了儿子付子傲的电话。

    “豆豆,妈妈有点事,晚上出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做作业……家里没饭,你到楼下买点东西吃……马上就要面试了,你一定要抓紧时间。爸爸今晚值班,他不回去……”王一薇的泪水又滑了下来。“面试后爸爸还要带你去旅游……”

    这时,魏国涛朝她走来。“薇薇!”

    “国涛……呜呜……”

    “薇薇,你别难过,你也要保重!我在支队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感到震惊,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们在警校和事故中队时的往事……这次遗址公园开业给石山大队的压力的确太大了,事故民警全是白加黑,连轴转……”魏国涛说:“我在来的路上,给他们事故中队副中队长王成打电话问了病情,我不相信医生的说法,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一薇抽泣着。没说话。

    “豆豆就要面试了,他学习这么好,面试千万不能出差错。我让美艳请两天假,你家里有什么事就交给她吧,你在医院里别的事也顾不上……”魏国涛的眼睛有些湿润,倒吸了一口气说:“薇薇,越到这个时候你越得想开些,有些病是要靠家人的情绪和心劲去战胜,我相信手术一定能成功。”

    王一薇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魏国涛成了缓堵保畅典型后,因为付华中和他之间产生了误会,魏国涛就再也没到她家和付华中喝过酒,再也没有委托她接过魏宗赫。

    “你也知道干我们交警这一行的,手机24小时开机,有任何事情,任何需要,你就打我电话。华中病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同学,是战友……不管是医院还是家里有任何事情,你就尽管给我说。我和华中是自己人……”魏国涛说。

    “嗯。”

    “我们支队领导明天要来医院。陪病人很累,你也要注意休息。豆豆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让美艳请个假,帮着管两天。”魏国涛说完,就转身拨通了电话。“美艳,华中病了……”

    “不,不用……”她给魏国涛说。

    时间就像融化的冰,一点一滴的从身边过去,没有痕迹,过去了也就没了。在一点一滴融化着的时间里,付华中的病情也一丝一缕揪着王一薇的心。几个小时后,医务人员将付华中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立刻又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付华中被盖得严严实实,他的头发已被剪掉了,长一撮,短一撮,斑斑点点。头上包扎着厚厚一圈绷带,透过扣在脸上的氧气面罩,他的脸在面罩的折射下有些变形。王一薇拼命地抓着移动床叫着“华中!华中!”,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护士转过身,隔着口罩冲着她说:“病人还处于昏迷状态。”

    观察,术后观察……

    王一薇终究没能盼来好消息,让她感到晴天霹雳的是,第二天下午,医生告诉她华中随时有停止呼吸的可能。

    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王一薇六神无主。她觉得天一下子塌了下来……

    “嫂子,嫂子……女士,女士……”王一薇又一次瘫坐在地上。人们赶紧把她扶上椅子。“拿水来,嫂子,你先喝点水……”

    华中从小由奶奶一手带大,他父亲身体不好,妈妈一直照料着他的生活起居,付华中中考那年,他的父亲不幸去世了。眼看付华中就要小升初面试,这场厄运怎么就不会放过可怜的付家人吗?王一薇的眼睛微微睁开了,目光迷离。“华中,华中……”

    付华中的生命眼看就要到最后的时刻,交警立刻将情况向上级汇报。当天晚上,远方亲戚从不同方向朝医院赶来。

    王一薇始终瞒着儿子付子傲,因为,再过几天他就要参加小升初面试了,她不想让儿子分心。这些年来,全家人为了孩子的上学付出了太多太多,到了关键的这几天时间,她不希望儿子出现一顶点的差错。如果豆豆知道爸爸正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不省人事,生命垂危,王一薇真不知道会怎样,她会在瞬间崩溃!

    这两天来,按部就班的生活突然发生了许多变化,这或多或少引起了豆豆的怀疑。放学后见不到爸爸和妈妈,豆豆就给妈妈打来电话,追问他们都去了哪里?

    “我跟你爸爸有点事要去处理,晚上妈妈就回来了。你好好复习,要听听老师说的面试要领。”在医院里,王一薇强忍着泪水给付子傲说。

    王一薇在医院陪护着付华中,她期盼着丈夫能创造生命的奇迹,她觉得,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是硬汉,是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人!他一个人靠这点绵薄的工资养家糊口,他不光能给她带来安全感,还能给她带来警察妻子的荣耀,他就是一个奇迹的创造者!

    一到深夜,无论如何她也得回一趟家,进家门时一定要把眼泪擦干。不能让付子傲觉察出任何蛛丝马迹。

    “我爸这几天怎么不回家啊?他不是都成了英雄了吗?怎么还不回家?他还跟我说过要送我去考场面试呢,看来,他又要食言了……”豆豆一再追问妈妈,“妈,我爸他到底去哪儿呢?怎么打电话也关机……”

    “你爸啊,他去外省办案子去了,我问过他们队里了,说是有一起肇事逃逸案子,嫌疑人好像逃到了外省。”王一薇说,“你就好好参加面试,考个好成绩给他个惊喜。”

    “那谁送我去考场?”

    “你爸已经说好让同事送你……”

    “魏宗赫爸爸?”

    “你魏叔叔……我也不知道他到时忙不忙?反正,到时肯定有人送你,这个你不用管了,他们中队那几个人你都认识。”王一薇问:“我觉得这次面试没有问题,什么都不要想,正常发挥就行。你有信心吗?”

    “有!当然有!妈妈,我觉得我不光能考到‘六大名校’,而且还能考进火箭班……这段时间老师都不让我们做题了,每节课上都给我们讲怎样应对面试。老师说了,面试题的答案不是唯一的,只要口才好,脑子活,到时心情放松就能正常发挥,只要正常发挥就不会有问题。”

    王一薇眼含热泪……

    “妈妈,你怎么了?”豆豆问。

    “没,没事……”她说着一把将儿子揽进怀里。

第三百零七章 婆与媳

    在医院重病监护室里,死神正一步步逼近付华中,昏迷超过72个小时的付华中呼吸功能开始衰竭,医务人员赶紧使用呼吸辅助治疗,他面部浮肿,生命体症非常微弱。

    王成赶紧去问医生病情,医生只是叹口气,摇了摇头。

    付华中的生命就要到尽头了,所有人都爱莫能助。交警战友们闻讯后纷纷抹泪,三天前,他们还并肩作战,在工作岗位上努力奋斗,而此刻,眼看着付华中就要离他们而去,大家不由得伤心起来了。

    “事故处理民警实在是太累太辛苦了,华中和大家一样长期处于紧张状态,除了处理事故以外,还要完成上级下达的巡逻、警卫、备勤、夜查等各项任务……”王成哽咽地说:“华中3天小长假过后,根本就没有休息,他儿子今年小升初,他答应孩子一定要陪考送考,面试完后还要带他去旅游,他这么辛苦地工作,就是想把所有的假期都攒到一起,能陪着儿子高高兴兴的玩一次……”

    “今年春节至清明,付华**处理事故160多起,加班加点90多个小时,24小时值班达32天,其中处理重大事故一起,协助侦破肇事逃逸三起。”一位内勤民警抹了一把眼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华中……”王一薇泪如雨下。“医生,您想想办法呀,想想办法让华中醒来,哪怕是看我一眼,我也心甘……”

    医生没有说话,他在原地停了停,然后告诉护士:“密切监控,要是,要是能出现什么情况,就赶紧告诉我。”

    准备后事的话题再也不容回避。

    在西郊一个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小区顶层,这套面积不足80平方米的房子就是付华中一家三口在紫华的家。房子没有客厅,没有暖气,也没有天然气,墙面上,多年前贴上去的壁纸已全部脱裂。

    王一薇再次走进这个房子时,伤心至极。这里正是他们结婚时的地方。那时,他们都参加工作不久,为了她上班方便,付华中东拼西凑,专门在电台附近买下了这套房子。这里虽然简陋,却洒满了幸福的欢笑。

    王一薇一回头,一转眼,都能看到丈夫的影子,而现在物是人非,他就要永远离他们而去了……

    “说什么你也不能再瞒豆豆了,你必须把让他见爸爸最后一面……要不,华中会永不瞑目。”婆婆坐在床边,一边整理着儿子的遗物一边说。

    “豆豆马上就要小升初面试了,让他知道爸爸……他能接受得了吗?他要是面试出了差错,怎么办?哪怕出一点点差错,都会影响豆豆一辈子……妈……”王一薇哭着说。

    正在叠衣服的婆婆停了下来,僵硬而粗燥的手一动不动,消瘦的身躯颤颤巍巍,她半天没有说话。小屋子里死一般沉寂。

    “这可是……孩子见他父亲的最后一面啊……”许久,一行浊泪从婆婆布满皱纹的眼角掉了下来。

    王一薇走过来慢慢地蹲在她面前。婆婆并没有看她。劳累了一辈子的那双手抖动着。

    “妈,豆豆见到爸爸肯定会特别难过,他就要面试了,现在,家长都给孩子减压,生怕孩子面试时情绪不稳定,发挥失常。要是豆豆面试出了问题,上不了‘六大名校’,华中也是不会瞑目的呀……”王一薇说。

    老泪在婆婆脸上纵横,在只有婆媳的房子里,空气几乎都要凝固。老人想说什么,嘴唇抽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来。

    王一薇的泪水像断了线的串珠。她一把抓住婆婆的手,这才感觉她的手是那样的冰凉。她心里难过极了,接下来的话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王一薇清了清嗓子,还是鼓气勇气说:“我这想样做,也是实在没办法啊。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妈,你也是女人,你能理解我吗?”

    “华中啊,我可怜的儿啊……老天爷这个不长眼的,为什么留下我这把老骨头?你还我的儿子,还我儿子……”婆婆呜呜地哭了起来,这双手在床上乱抓着,刚刚叠平的衣服被抓得一片散乱。

    “华中啊……华中,你怎么这么可怜……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你要这么惩罚我?”婆婆瞬间失控了,她嚎啕大哭,在床上胡乱地拍打,用头一个劲地往床上撞。

    “妈……你别这样,妈……”王一薇一把搂住婆婆,死死地搂住,不肯放松。她挣扎了一会后已没了力气,一下子扑倒在儿媳肩头,跟孩子一样哇哇地哭嚎着。

    死一般沉寂的空气像一个巨大的、沉重的玻璃罩子,死死地扣在他们身上,这对婆媳顿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灾难就这么措手不及的降临在这个渺小而普通的家庭。

    一缕余晖从房间的小窗户里无精打彩地照射进来,陈旧的物件,泛黄的墙壁,双鬓染霜的老人,还有痛苦无助的儿媳……一切都是那样的沉闷,那样的令人窒息。

    一阵哭嚎过后她们都安静了下来。

    “这天底下还有比生离死别更要紧的事?”突然,婆婆抹掉眼泪后说:“就连死刑犯也是允许亲人去探监的啊……一薇,你怎么这么糊涂,这孩子长大了会怨你一辈子啊……”

    事情的发展并不是不王一薇所想的那样,她没想到,婆婆依旧没有同意她的想法。

    王一薇想了想,看婆婆不再那么激动,就接着说:“妈,我想过了,只要豆豆将来学有所成,哪怕他这辈子埋怨、我不理我,我都甘心……哪怕有一天,我被他抛弃,去捡破烂,只要看到他不是给人家下苦,而是能按自己的想法去选择工作,选择生活,我都愿意……”

    “一薇,你执意这样做,这可是大不敬啊……忠孝是做人的基本,天大的事都得给忠孝让路。死人为大!自古以来都讲这个理……我再怎么是个粗人,也不能不要这张老脸啊……这事让村里人知道了,唾沫星都能把你淹死,会唾骂我们全家……”婆婆说:“就算豆豆的面试受了影响,那也是他的命!他娃就没有上名校的命!在我们那一代人当中,有多少学生都上到了中学,可是,他们却遇到了文革,整个国家都不让考学了,你说,这不是命是什么?”婆婆说。

    “妈,华中以前也说过,我们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这么辛苦就是想让豆豆不要再像我们一样生活,他应该有自己奋斗出来的人生。”王一薇说,“豆豆天天起早摸黑,为的不就是小升初吗?他可是你的亲孙子,是付家的血脉啊……呜呜……”

    “我……”婆婆没有再说下去。她一个劲地把头往床头上碰。

    “妈……”王一薇扑通一下,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婆婆身边。

第三百零八章 母子灵堂前反目

    婆媳之间的对话停了。

    死一般的静让人透不过气来,每个人心头都压着块大石头。你一声,我一声,两个人的抽泣声哀怨低回。

    “你一定要让晨晨见见他爸爸,他还小,一定要让他记住他爸爸的模样……等他长大后,我们要告诉他有一个什么样的爸爸。”婆婆说。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老人的双眼。王一微一个劲地点头:“妈……”她扑倒在婆婆怀里。

    在重症监护室里,付华中呼吸功能的衰竭越来越快,除呼吸衰竭外并发了肺部感染,呼吸辅助治疗作用已不明显,他的生命体症非常微弱,生命犹如正在融化的冰块,越来越多地被河流吞噬着……钱大队长背着王一薇,已安排民警负责联系善后工作,并打发人去接晨晨到医院。

    “快,快让孩子进去看看爸爸。”傍晚,王一薇带着晨晨来到病床前,“晨晨,你记好,这是你爸爸!他是个英雄,快,快叫爸爸……”

    在重症监护室里,被不同仪器包围着的付华中面部、头部已浮肿变形,各种管子插遍全身。仪器嘀嘀作响,急促而紧张。

    晨晨刚被妈妈抱到病床前,他就“哇”地大声哭了起来,身子使劲地往后挣扎,死活不敢再看他。

    “他不是爸爸……他不是爸爸……”晨晨说。

    王一薇“唰”地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在晨晨眼里爸爸是位英武帅气的警察,只要爸爸站在身边,就没有小朋友敢抢他的玩具,爸爸突然变成这样肯定是吓到了孩子。

    现场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落泪。

    “晨晨,别哭,妈妈在!”王一薇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哄着她。

    “晨晨,这是爸爸……你看!”王一薇突然看见了华中左手手腕和无名指上,处理事故时留下的伤疤,试图拉着晨晨的小手去触摸。

    孩子这时似乎才意识到他正是自己的爸爸,渐渐的,激动的情绪略微平静了些许,在妈妈的引导下才伸手去触摸伤疤。“爸爸……”晨晨怯怯地叫。

    孩子的叫声,惹得在场的人都在流泪。

    两天后,交警石山大队大队长事先安排好的交警,来到他们西郊的小房子里开始布置灵堂。黑纱、挽幛及翠柏树枝中间,摆放着付华中的遗像,两支粗大的长明蜡烛上闪烁着火光。曾充满欢声笑语的房子庄严肃穆。

    苑小兰和丈夫向遗像鞠躬后,小兰拉着王一薇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挺拔的鼻子一张一翕,泪水在眼睛里打着转儿。“薇姐,节哀……”

    王一薇看着她想起了他和付华中曾住在这个小区时一段段美好的回忆。那时,王一薇和付华中结婚不久,小日子过得很甜蜜,他们每天都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在这个小区里,也就属他们和小兰两家人关系最好。

    “薇姐……”小兰说完“节哀”两个字,就一下子扑倒在王一薇怀里。王一薇滚烫的泪水吧嗒掉在小兰的胳膊上。

    明天,付子傲就要参加面试了。刚陪付子傲看完面试考场的交警一回来,就来到灵堂前向遗像三鞠躬。他说:“华中哥,豆豆明天就要面试,他很乖,我刚带他看完考场,他这会回到租住的房子里了,你放心吧,这孩子没问题!”

    噩耗传来后魏国涛一直忙前忙后,接待着一波又一波前来吊唁的各级领导。王一薇期间先后回了两次家,就是那个租住在紫华市实验小学附近的房子。一次是面试前的晚上,一次是面试当天的早晨。这是小升初的最后时刻,王一薇一再告诉自己要坚持到面试结束。

    魏国涛安排完工作上的事,其余时间全都在处理付华中的丧事。警校的老同学、单位的老同事、胡副支队长和上级领导都来慰问牺牲在工作岗位上的好交警,安慰好交警背后的家属。

    “魏处长,楼下有个人说他一定要来吊唁,可是这个人……”一位交警请魏国涛借步后,小声地说:“这个人说他叫马有财……”

    “马有财?”魏国涛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对。他说,他是从收音机里的交通广播上,听到付华中去世的消息的。他以前跑黑车,搞非法营运,付华中生前曾抓过他。”交警说。

    “什么?抓过他?他想干什么?他敢捣乱!这些刁民……”魏国涛说:“你叫石山大队王成来,让他叫几个人把马有财给拢住!然后直接送派出所!”

    “不是,不是。他不是来捣乱了。他是来吊唁的。他说,付华中有恩于他。”这位交警一看魏国涛完全是误会了。就赶紧解释说。

    魏国涛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从幼儿园学习英语开始,王一薇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孩子,一直陪伴着豆豆上各种补习班,她曾一万次地想像着孩子的未来,也想像着豆豆从人生第一个考场小升初的考场自信地走出来时的情景。这将是豆豆人生第一次考试的成功,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人生的成功,是他们这个“城一代”全家人的成功!

    只要能考上“六大名校”,豆豆的未来必然会越走越宽阔。可是,王一薇怎么也没想到,厄运居然这么无情地降临在自己的头上,就在这个节骨头眼上,家里的顶梁柱瞬间坍塌,原本快乐的家里弥漫着浓浓的悲情。

    第二天。

    交警从面试考场接到豆豆时已是下午5点多,这一刻距离付华中去世已过了一天时间。按照紫华市殡葬的习俗,亡者从去世的那一刻起,包括当天在内,亡灵只能祭奠三天。明天付华中的遗体将在殡仪馆火化。

    魏国涛给付子傲一再做了思想工作后,才给他披麻戴孝,将他带到灵堂前。豆豆看到爸爸的遗像痛不欲生。

    “爸爸!我是豆豆……我是豆豆啊……”他跌跌撞撞跪倒在遗像前连磕了几个头,声泪俱下。已经到了变声期的年龄,渐渐有些粗犷的嚎啕哭声,在灵堂前盘旋低回,无言地诉说着内心的痛苦,撕心裂肺……看得现场的人都抹着眼泪。“孩子太可怜了,他才13岁啊……”

    “豆豆……”王一薇哭着上前欲扶起他。

    “妈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不让我见爸爸一面?为什么?”一向听话的付子傲突然变成了发疯的雄狮,冲着妈妈怒吼。

    “孩子,别这样,你要面试……妈妈是为了你好……”亲友们赶紧上前劝他。

    “你就只知道面试!面试!面试!你为什么不让我见我爸,为什么?”付子傲疯狂地怒吼着。

    “豆豆,是妈妈不好。妈妈不应该让你这会才见爸爸……”披麻戴孝的王一薇瘫坐在他身旁,一双泪眼看着儿子,目光里充满了乞求:“豆豆,你原谅妈妈,好吗?”

    付子傲没有吱声,泪花背后的目光坚定、锋利。

    “豆豆……”她抓住豆豆的胳膊。乞求……

    “不!不!不!”付子傲怒吼着她怒吼着,突然起身拂袖而去。

    “豆豆,豆豆……这孩子……像他爸!”亲友们赶紧追了出去。魏国涛三步化作两步朝门外冲了出去。

    王一薇已瘫倒在地,跟一团泥一样,软了。

    “一薇,一薇,嫂子,嫂子……”其他的亲人和交警赶紧上前扶她。她脸色煞白,半天没喘上气来。

    “快,掐人中!”有人说。

第三百零九章 领悟

    用不了多久,李明轩就要阔别生活了一辈子的紫华,去西班牙了。

    看着生他养他的这片故土,一花,一草,一木,一物,他都依依难别。这么多年来,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发生了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迸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蓬勃力量,就像一天天长大的少女,花枝招展,婀娜多姿,呈现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这天,李明轩约了他的发小唐福贵在公园散步。这里他们再也熟悉不过,儿时,这里还是城边上的一个臭水沟,再往前两百米,就是一望无垠的麦田。他们常常来这里捉虾米,在这里蹦呀跳呀。后来李明轩成了“老三届”,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远赴省内偏远的山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由于在学校时养成了爱学习的习惯,即使是在条件艰苦的山村里,李明轩依然怀揣书本,上着“没有围墙的学校”。李明轩相信“机遇往往偏爱有准备的人”这句话,他没想到,历史跟他们这一代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十年浩劫”后,国家恢复了考试制度,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搭上这班车,当年,就考上了大学。从此,享受到了国家计划经济体制下包分配的政策,被分配到紫华市社科院。

    就这样,他一干就是一辈子。

    唐富贵和李明轩是初中的同班同学,他们成了“老三届”后,唐富贵作为知青去了渭北平原劳动,返城后被安排到紫华一家机械厂当工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进行国企改革,要减人增效,他就提前内退,早早地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

    两位老人头发花白,步履蹒跚,他们踩着儿时的脚印,回忆着他们的童年,说着子女的工作和孝顺不孝顺,也说着他们的孙子和外孙。两位老人就这样慢慢走着、说着……说着说着,李明轩突然又说到了对外孙的教育。

    “ 70了!我离去阴曹地府报到的时间也不远了,我做人做事很执拗,也很较真,在学术问题上我倔强了一辈子,我不服老。”李明轩说,“我是个挣工资的,这辈子没攒到钱,只有一个和我相依为命的女儿,我想在我离开人世前,能把我一辈子逐步形成的人格和积累下来的人脉传承给外孙,让他既然有才华,又有独立正直的人格。”

    “明明啊!你就知足吧。你媳妇死得早,可是,她给你生了这么好的一个闺女……露露是个好孩子,我从就就喜欢她,这孩子贴心……”唐富贵说,“你看我那儿子,什么本事都没有……唉!”

    李明轩没有接话,他知富贵一直都羡慕他,他担心自己的言语会伤害到富贵。

    “富贵啊,你知道吗?从外孙3岁上幼儿园到现在,我们全家人耗费了9年时间,本来想让乐乐上名校,可是,现在却彻底失败了,我很伤心呐……”李明轩说。

    “学习这事不能强求。不过,你们家基因好,坟里烧了高香,你小时学习好,露露学习也好,你女婿又留过学……”唐富贵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能管多少就管多少吧,还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唉!我也刚刚从医院回来,还是老毛病,失眠。不过医生说,我又加了几个新病,血压、血糖都太高了,头晕。”李明轩说,“富贵啊,我看着才12岁的外孙脸上那种忧郁和木讷,心里不是滋味啊……我想起了汉武帝时的大将军霍去病,他小时应该也是这样的状态,可是他才活到24岁就死了……想到这里我心里难受极了,难道我真的要把孩子逼疯吗?”

    “唉!活人嘛,有坐轿的,也就有抬轿的,你说,人人都想坐轿,这可能吗?”富贵说。

    “我搞了一辈子研究,一直信奉唯物主义哲学,可怎么到了现在才明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俗语也有道理……人啊,得信命也得认命,有些事情完全是天注定的。”李明轩说。

    两位老人走着,说着,依旧蹒跚着在公园里散步。一阵微风吹来,他们花白稀疏的头发就像风里的残烛,轻轻飘摇。

    “以前,我和女婿都喜欢给孩子讲世界名人传记,给孩子读励志故事,列举了好多好多有成就的人物作为榜样。唉,现在想想也挺有意思,原来,这些例子和故事,也都反映出了各个时代和各个国家,社会精英阶层的传承规律,说穿了,还就是‘龙生龙’那句俗语。”李明轩说。

    “明明啊,阶级传承是骨子里的东西,这是变不了的……”康富贵说:“咱要是贵族,咱的后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啊。”

    “现在回头看,这9年,我们作为家长最糊涂、最混账的就是没认清自己,违背了阶级传承的规律。”李明轩说,“我考上大学,成了那个时代的受益者,但凭心而论,从十年浩劫走过来,那时,我的基础能有多扎实?我女儿女婿都考了普通本科,他们这代人考试时,大学招生比例已经很宽了,女婿出国那年更是机会好,他对国外又有多少理解?也就是出去渡了一趟金而已。我呢,其实一直是把运气当本事……我们全家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工薪家庭,而我这个老头子却飘飘然……还认为我们是个不起了家庭,是另外一个阶层……在紫华市实验小学里,乐乐同学的家长非富即贵,哪个不是当年的大学生……我糊涂啊,糊涂!”

    “明明啊,你跟我不一样,你注重教育。可我呢……”唐富贵指着一个石椅说,“我们歇歇吧。”

    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坐下。公园里,树木都在蓬勃地生长着,又是一年春天,微风轻轻吹拂,林子里鸟儿婉转低回。

    “虽然我现在想通了这个道理,也决定将外孙送到西班牙上学,但我还是过不了感情这一关,世界上最难过的事就是别离……我舍不得乐乐啊!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紫华,我会想死他的……”李明轩眼睛湿润了,他抹了一把眼泪。

    唐富贵转过脸说,“你也别难过,你不是说他们到了西班牙后,再接你去么?”

    “富贵啊,其实,我……我根本就不想去国外……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什么都习惯了,到了国外,我就成了瞎子成了哑巴。人老了都讲叶落归根,可我却要漂洋过海,流落异国他乡……我都不知道,我这一辈子完了,最后会葬身何处?””李明轩再也忍不住,哭了。

    唐富贵没再说什么,他发现李明轩今天心里的确不痛快,他只得继续听发小絮叨着。人一生这么跌跌撞撞走过来,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小时候的玩伴已没有几个了,而且,还散落在不同的角落,他们也都是围着孙子、外孙在转悠,在这座城市里,钢筋水泥筑成的都市文明,将他们层层阻隔,见一次面都不是件容易事了。

    “最令我们崩溃的是,同班孩子里总有能上‘六大名校’的,而我们全家人和孩子都受了这么多苦,牺牲了乐乐最珍贵的9年,却一无所获。”李明轩对唐富贵说:“我总结了一下,中国式攀比往往不是来自阶级,而来自街坊邻居,来自同班的学生和家长。童年是人生最单纯的阶段,就连哭,都是那样的纯粹和天真,在这个时间段里并不是要学到最多的东西,而是要让童年像个童年。孩子长大了,老了,和我们一样再说起他们小时候时,能有让人发笑的回忆,能有一生中没有学习和生活压力的时光,那才叫幸福。”

    “你对后人们有什么期望?”唐富贵问。

    “期望后代比我们更能接近真实的自己。他们能比我们能更清晰地洞察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要虚度时光与人生。还有就是远离名利场,不要把有限的人生,陷入到龌龊的争权夺利和尔虞我诈当中。”李明轩说。

    “你觉得教育这些娃娃时,究竟谁的责任最大?学校、家庭还是社会?”唐富贵问。

    “这个嘛……都有责任!”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责任在家长!不管怎么说,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唐富贵说。

    带了9年外孙,让富贵这么一说,李明轩突然有点懵,他若有所思。

    “对,是家长!我搞了一辈子研究,还不及你看问题透彻!”李明轩说。

第三百一十章 “薇薇……薇薇……你怎么了……?”

    付子傲面试成功,如愿进入了紫华“六大名校”之一的向阳中学,按照他的成绩,进这个学校的火箭班没有问题。

    王一薇收拾完所有东西,搬家公司的师傅们上楼后,就跟五马分尸一样,将摆在地上大大小小的行李一件件搬走,整个房间里空落落的。王一薇把在阳台上撂了好几年的婚纱照擦了一遍又一遍,神情木然,泪花凄零……

    王一薇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魏国涛。

    “薇薇,华中走了,你以后遇到任何困难就给我说,我们是同事,是朋友,是兄弟!这座城市打拼本来就很不容易,而你现在又遇到了这事……”魏国涛说,“我和胡支队长商量过了,我已经把华中生前的事迹整理成村料,刚刚上报到区政府了,争取区上能对你们全家接下来的生活根据政策给予一定的照顾,我们也向市公安局申请了给予你们全家在住房方面的照顾……”

    泪水沿着王一薇疲惫憔悴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嘴唇抽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所有的语言都卡在了喉咙里,都被从心底泛起的泪水淹没了。

    “豆豆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有出息,是块学习的料!比我和华中小时候都争气。华中走了,不管怎样,我们都得让孩在名校里安心地学习,他一路走来完全靠的是自己的能力,好样的!”魏国涛说,“过几天我和美艳还有赫赫一起去看你们。你别忘了,华中是我在紫华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十几岁上警校时就在一起,我们男人之间的感情你可能还不太懂……”

    付华中再次在她眼前浮现,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王一薇心乱如麻。突然放大声哭……

    “薇薇……薇薇……你怎么了……?”电话那端传来魏国涛的声音。

    从豆豆上幼儿园算起,王一薇在这里先后租住了9年,这个狭小的两居室里,见证着儿子日复一日的努力和一天天的成长,也见证着他们这个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平常百姓家里的一桩桩往事,还有那些不堪回首的悲欢离合……接下来的3 年初中和3年高中,他们还将在何处安家?

    “我们可以走了吗?”工人师傅问。

    “走吧!”她说。

    夕阳西下,余晖酒满小区院落,未来城市之光的每一处景色居然这么美。这段时间,女婿陈志主豪联系来的房屋中介的人,不时会来看房。他们家将要卖掉房子,告别这里,一切都要结束了。跟压了孙悟空500年的五行山一样,压在李明轩心头的磐石终于就要消失,对陈渊博的“精英计划”彻底失败后,李明轩心若止水,释然之后心里倒也不再难过,他浇完花后索性下楼。

    李明轩走到小区人工湖湖边时,亭子里几位妈妈正在议论着小升初的话题,9年来,这样的场景天天都有,已成了小区居民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一听,就知道这些孩子都没考上“六大名校”,各种抱怨和反思,通过她们义愤填膺的交谈在这里弥散着……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六大名校’都是民办学校?学费贵不说,差那么零点几分,还得找关系掏高昂的赞助费?好一点的公办学校也在变相地利用他们的师资收费……这让优质师资都流向了名校,上学越来越贵越来越难。剩下的公办学校招不到学生,师资也越来越差。”高个子女人说。

    矮个子女人说:“学校最重要的就是师资,如果能够让所有老师都轮岗,打破名校的壁垒,教育资源是不是就可以更加均衡?”

    “唉!摇号不就是解决这个问题吗?今年这一届的孩子真倒霉,要是这种改革不成功又怎么办?就算将来政策再回到过去,这一届孩子反正已经来不及了……”高个子女人说,“当初,在这个小区买房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孩子能够接受好一点的教育,可是谁知突然又变成了摇号?摇号太随意了,有些学习差的学生被摇到了‘六大名校’,他们能听得懂吗?”

    “这一届小学毕业生真可怜!辛辛苦苦报补习班,学奥数、学奥语、学英语,可到头来居然不用考试,这些学生要是被摇上了倒罢了,要没摇上,你说这冤不冤?”矮个子女人说。

    李明轩本想插话说,他外孙就是因为上了补习班压力过大才渐渐厌学的。再一想,反正他们马上就要去国外了,也就没说话。他觉得这几位家长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和委屈。

    “算了,算了!现在说小学的事都于事无补了,希望初中的三年里一切都能改变……”高个子女人说。

    “我觉得我们家长也有问题。上名校跟中彩票一样,比率本来就很低,人人都想上名校,这本来就违背了规律……孩子是无辜的,问题就出在咱们这些家长身上了。”矮个子女人说。

    “唉……这是个人情社会,普通老百姓办个事有多难?如果社会的公平正义能够体现在每个人身上,孩子上个什么学校,选择个什么工作还不一样?但是如果你没上过学,就算做个小生意也会被上过学找到好工作的人欺负,一点人格和尊严都没有。”高个子女人说:“为了不让人欺负就得上好学校,就得逼着他们上补习班。以前的培训补习学校现在都把奥数改成了思维训练课,换汤不换药,就算上了初中,我也要继续给出孩子报班,我就不相信,孩子把知识学到脑子里还有问题。”

    对教育的关注在未来之星小区里是个永恒的话题,很快,议论这些事情的妈妈们就要搬离,每到暑假前,各种搬家车都会到这里。家长有要走的,也有新来的,这个小区跟部队的营帐一样,是铁打的银盘流水的兵。

    “我在单位里就是负责人力资源工作的,我觉得政府对学校的管理,光靠行政命令和道德号召,来调动老师的工作积极性,这违背了绩效评价,很多良好初衷,到最后还不都被执行者践踏了……”矮个子女人说。

    ……

    李明轩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知道这些妇女说完后都会一哄而散,各回各家……这样的议论和场景他再也熟悉不过。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飞赴西班牙

    用一把无形的利刀像解剖麻雀一样,把紫华一点点切开的话,在付子傲搬到高新向阳中学附近的新租的房子时,陈渊博正在紫华机场候机厅里看着窗户外面。

    突然就要出国,他心里或多或少还有点害怕。

    李雨露给陈渊博说这次不是去旅游,而是从此就要住在那里上学,那里的人黄头发蓝眼睛,叽里呱啦说的全是些听不懂的西班牙语。陈渊博觉得他连一个人都不认识,他知道那里的人爱踢足球,可他又从来就不喜欢体育……

    “乐乐,你想什么呢?”李雨露问。

    陈渊博将目光收了回来说:“妈妈,你说那里的小孩会跟我玩吗?老师会不会很厉害?”

    李雨露摸了摸儿子的头,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说:“乐乐,妈妈以前也没去过西班牙,前段时间去收拾房子时才知道那里的人很友善,也很热情,愿意帮助别人……那里的小朋友不会攀比学习成绩,没有‘六大名校’也没有‘小升初’,他们呀,都是边玩边学……你在国内学到的知识,远远要比他们的知识扎实得多。你什么都可以不信,但一定要相信我们中国学生学习的能力,那在世界上也是非常了不起的!”

    陈渊博认真地听着。妈妈继续给他讲:“你也不用担心,咱们去的那座城市里有许许多多的中国人,他们跟我们一样,也是为了上学才去那里的,他们就是你的新朋友了。还有,那里的老师根本不会仅仅把目光盯在你的学习成绩上,他们还都喜欢和孩子们交朋友,甚至和孩子们一起玩,乐乐,你一点都不用害怕。”

    陈渊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妈妈看着他也笑了。渐渐地,一朵含苞太久的少年之花在他脸上越开越大,完全绽放……已经开始变声的他笑出了声,男人的浑厚的笑声,这样的笑才算开怀。

    “那……妈妈,我不会西班牙语言,等会坐飞机什么都不懂怎么办呀?”陈渊博担心地问。

    “我第一次坐国际航班时跟你一样也很担心,比如菜单看不懂怎么办?饮食不习惯怎么办?那次我一人去了次西班牙后才知道,在每个航班上还配备3名中国机组成员,而且还会同时提供中餐。”李雨露说,“去了一次西班牙后我知道,现在留学西班牙的同学以及移民西班牙的人越来越多了,西班牙作为南欧一颗璀璨的明珠,那里高品质的高等教育也闻名欧洲,那里还拥有欧洲最古老的大学,大学文化最早可以追溯到中世纪……”

    母子俩一问一答,随心所欲地交流着。时间一分分地从眼前划过,再有七八个小时,他们将搭乘这趟国际航班在西班牙落地。

    李雨露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到儿子面前。“乐乐,这是外公让我交给你的。”

    陈渊博刚一接过信检票就开始了,他赶紧收起信和妈妈一起登机。飞机升腾后掠过层层白云,千万缕像利剑一样的金光射进机舱窗户,乘客们悠然地享受着空中旅程,也享受着航空公司提供的美味午餐。

    窗外的白云一片接一片,一朵连一朵,不停地在眼前变幻着各种各样的造型,天空仿佛一个魔幻的世界,陈渊博的思绪随着蓝蓝的天空和那些翻滚的云海,不断地延伸……陈渊博想起了自己偷偷看过的科幻小说,他想,很快就会有外星人坐飞碟来找他,他是木星上曾经的将军,他的属下这就要请他回去,他们都用脑电波交流,不用说话。

    回到木星后他将实施和部署统治地球的计划,他会先派个超人来到地球,首先摧毁“六大名校”,将补习班的老师全部带回木星,然后再设置全新的考试阅卷系统,让地球上所有孩子都能考到100分……

    兴奋、满足、成就……各种表情在陈渊博脸上浮现着,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冷不丁还会笑出声来。李雨露观察了很久,孩子这样放松和天真的天性,她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乐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这么高兴……”李雨露问。

    陈渊博被拉回了现实,他这才怔了怔,表情恢复到了以前那张像霍去病一样忧郁的面容。

    “没事,妈妈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吗?”她鼓励他说话。

    过了一会,陈渊博把刚才脑子里的科幻世界讲给妈妈听,他们边说边讨论,边说边想像,座位上不时传来母子俩欢乐的笑声……

    在机舱里,许多乘客渐渐开始犯困,李雨露也有些倦怠了,就微微闭上了眼睛。陈渊博毫无睡意,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不尽的想像……这时,他拿出了外公写给他的信,打开

    亲爱的乐乐:

    你就要漂洋过海远去他国异地上学和生活了,从你一出生,外公就希望你长大后能出人头地,做一位了不起的有大作为的人。这样,不仅为了自己和家长,也为我们的国家甚至为人类做点事情。

    9年的上学路外公历历在目,多少个风吹雨淋、多少个严寒酷暑,外公都陪着你一起走过,在你每一年的成长过程中,外公都保存了一张照片,到现在一共15张了。从你呱呱坠地到咿呀学语,从你学前教育到远走他国,每一个瞬间外公都不会忘记。你是外公生命的寄托,也是外公最大的骄傲。

    孩子,学习只是人生中要做的一件事情而不是全部。你是个好孩子,听话、懂事、有内涵。这次妈妈带你去国外,就是想让你认识更好的外国中学生,和他们一起玩耍、一起生活、一起学习。那里没有小升初也没有补习班,但那里要求每个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外公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这十几年来,外公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带你去亲近大自然,没有带着你去野外仔细地观察一朵花是怎么慢慢绽放的;没有看看地上的蚂蚁是怎么结队爬行的;没有去油菜花田里观察蜜蜂是怎么对话报信的……这里面都有许多许多有趣的小秘密。外公期待你到了西班牙以后,通过观察把这些小秘密告诉我。

    孩子,你会在田野上长大,在河流中奔跑,外公永远会站在远方向你挥手,直到你看不到我为止。外公年近古稀,可能不会亲眼看到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但外公知道,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外公的未来。你是我们的骄傲,是全家的光荣,你要靠自己大胆地向前冲,就像在大海里冲浪一样勇敢和富有智慧。

    当然,你永远要记得在你的身后,有外公、爸爸、妈妈。如果9年的时间可以重来,我唯一想做的而且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拉着你的小手,慢慢地、再慢慢地陪你长大。

    最爱你的外公

    “外公……”陈渊博将信捂在胸前,一滴泪吧嗒掉了下来。

    飞机在地球上空自由地飞翔……

第三百一十二章 救赎

    魏国涛把儿子魏宗赫一送到高新智达中学,就高兴地回到了紫华市交警支队,他一进办公室的门就赶紧把门反锁,哼起小曲舒舒服服的一屁股坐在靠背椅子上。他退掉鞋子,把脚搁在红木办公桌上,像似打了一场胜仗凯旋而归。脸上荡漾着无尽的喜悦。

    魏国涛掏出手机,拨通了妻子刘美艳的电话。

    “美艳,搞定了!搞定了!我就说嘛,我还不相信,牛不喝水还摁不下它的头……”

    赵美婷离开紫华市实验小学后,在家里休整了一个星期,才磨磨蹭蹭去红枣坡小学报到。

    在校长办公室里,凌丽用着崇拜的目光打量着赵美婷,又是给她倒水,又是请她坐下,看着眼前这位来自名校的年轻老师,她一脸欢喜。而眼前的赵美婷留着微微烫过的染成板栗色的短发,干练、利落,微微打着卷的发梢在举手投足间蓬松灵动。

    “赵老师,非常欢迎你到我们红枣坡小学来。你到这里就是我们学校的荣幸,这么多年了,我们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能有像你一样年轻能干的老师到来这里。你来了,也就有人给我们传经送宝,我们学校也就有希望了。”凌丽说:“咱们学校条件差,但你有任何要求尽管说,我会尽最大努力来满足。”

    “谢谢凌校长,我会努力工作的。我喜欢教书的工作,我刚一工作就遇到了一位好老师,她对教育的热爱和无私的奉献一直影响着我。我想,只要我还选择教师这个职业,就一定会呕心沥血,毫不保留地把知识教给学生。”

    凌丽听得很感动,不由地拉着她的手,跟大姐姐一样爱护着她。

    “你说的那位老师?是实验小学的老师吗?”凌丽问。

    “是的。可惜她辞职了……”赵美婷说。

    “什么?辞职了?”凌丽惊讶地问。

    赵美婷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说:“她被家长中伤了,她丈夫死了,女儿又身患白血病,实在没钱医治,就向学生家长借了钱,结果被家长在网上发了贴子,教育局给了她处分,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对不起学校也对不起学生,就辞职了。”

    “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凌丽急切地问。

    “梅格玲。”

    “是她?”凌丽一脸惊愕,若有所思。

    赵美婷点了点头说:“后来我找了她们母女很久,听说她去了培训学校,可我好不容易找到那家培训学校,学校校长说梅姐已经离开了。”

    “梅姐?”凌丽问:“你们是姐妹?”

    “我们是工作中的姐妹,我平时就叫她梅姐。”赵美婷说。

    “梅格玲?”凌丽自言自语。

    “怎么了?凌校长,您认识梅姐吗?你知道她去哪里了?是不是去秦岭深山里支教了?那玉儿呢?你见过她吗?”赵美婷急切地站起来,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梅格玲以前是不是去过秦岭支教?”凌丽问。

    “是啊!是啊!她去的是秦岭的偏远地区,那时,她从师范大学还没毕业,她与那里的孩子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姐妹离开时孩子们都哭了,许多家长都赶来送别……梅姐给我说,那种感受真是太难受了,她离开那天,每个孩子都给她送了礼物,有的是贺卡,有的是自己用草编织的玩具……”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在校长办公室里他们两个交谈得很投机,赵美婷似乎不像是来报到的而且像是来找人的。此刻,她丝毫没有把凌丽当成校长,她觉得她很亲切,在她身上能感受到梅姐的影子。

    “原来就是她啊!没错,就是她!”凌丽又一次自言自语。

    “凌校长……”赵美婷有点摸不着头脑。

    “赵老师,我想起来了,梅格玲就是我的校友,我们是同一所师范大学的。我毕业那年她刚入校,她去的那个支教的学校我也去过,那是我们学校一个长期的支教点。”凌丽说:“我还记得我们毕业离校时,一年级的新生代表,还专程给我们这些学哥学姐送别,一直从学校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这是我们系里的传统。系主任说之所以制定这样的规矩,就是想让我们永远记住,教育是靠一代一代人来传承的。”

    “你对梅姐还有印象吗?”赵美婷问。

    “我记得当时她扎着个马尾辫,话不多,人很朴实,衣服也穿得朴素。但再具体也就记不清了。”凌丽说。“再就是她的这个姓很少,在我们系里就她一个姓梅的。”

    赵美婷来这所学校前心里还有些不快,这会,所有的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凌校长,我手机里有梅姐的照片,你再看看你说的是不是她?”赵美婷赶紧打开手机,翻出她和梅格玲的照片让校长看。

    “是。是她!没怎么变。可岁月不饶人啊,毕竟她比当学生时老了许多,脸上也有些了沧桑和忧郁。”凌丽说。

    “唉!都是被家长给害的。梅姐对教育的理解和对学生的爱,那可真是拳拳之心,日月可鉴啊……”赵美婷有些愤愤地说:“唉,真是好人多遭难!”

    “当时网上的帖子和媒体上的报道我都看了,教育局在开会时也把这事当作反而教材给校长们都通报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也联想过她就是我的学妹,可毕竟只是这样想过。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可以断定你说的这个梅格玲正是我的学妹梅格玲。”

    “凌校长,我一直没有找到梅姐,我也托人打听了都没消息。前几天我从电视上看到了一条反映秦岭山区支教的新闻,里面有梅姐的镜头,可镜头一闪而过。”赵美婷说。

    “什么?秦岭支教?”凌丽沉默了一会,她一直在思忖着。“她又去了那个学校?”

    “哪个学校?”赵美婷问。

    “哦!我明白了,梅格玲一定是去了她当年支教的学校。也就是我们师范大学那个长期支教的秦岭深山里的小学。”

    “啊?梅姐怎么会去那里了呢?”赵美婷嘀咕着:“玉儿呢?她总不可能跟着妈妈去那里吧?她可就要高考了啊……”

    “那是梅格玲第一次走上讲台的地方,是她人生和事业的原点。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凌丽的脸上浮上了一丝忧伤,但渐渐的这种忧伤就退却了,一种欣慰开始在她脸上绽放。“她要从这个原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救赎。”

    “救赎?”赵美婷问。

    凌丽看了看赵美婷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目光移向窗外:朵朵白云像一团团洁白的棉花,在夏天湛蓝深远的天空里悠然地飘浮着,校园里一排笔挺的大树,撑起了浓浓的绿荫,孩子们在树下欢快地嬉闹着……

    过了一会儿凌丽说:“我们每个人都欠着自己一笔债,许多人在一生里都没能偿还,这笔债只能通过自我救赎来偿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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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发生在当下最为现实的“中国式教育”;一个决定着人生命运的“小初升”;一段无法逃避的努力与抗争……小说通过对三个小升初家庭的描写,折射出不尽相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人性与竞争、家族与阶层、教育与公平之间的博弈犬牙交错。强烈的代入感引起群体对教育的思考,彰显着人性中蓬勃向疯狂小升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疯狂小升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疯狂小升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