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仙官TXT下载仙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仙官全文阅读

作者:随轻风去     仙官txt下载     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邻为壑

    ();    其实这种情形并不是叶行远所想见,如果流民内部大规模火并起来,那形势也就失去了控制,彻底失控的流民营对定湖省半点好处也没有。

    故而叶行远连忙高声道:“朱首领,朱小姐,不必伤了和气!此次藩台派我前来,是定下以工代赈的法子,雇佣流民开凿南北路渠,度过这几年艰难时事!”

    这是叶行远离开省城之前,与潘藩台密商定下的策略。流民已经进了定湖省,不赈济不行,但只赈济也不行,所以就决定以工代赈。

    定湖省从北到南,有汉西渠等数条古道,横贯汾江、汉江两大水系。将古渠疏通修补,然后不通水路之处再修建新的驿道连接,就会形成新的水陆通道。

    完成之后,定湖、荆楚两省之间交通便能通畅十倍百倍。这项堪称巨大的工程,也是两省人多年的愿望,正好今日可借流民之手来实现。

    当时叶行远提出这个议案,潘大人感到骇然,但也有所意动。如果能够坏事变好事,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但关键就是怎么养活这八万人,现在官府仓库也拿不出太多粮食。

    叶行远不慌不忙,又提了自己的应对之策,潘大人才拍案叫绝,同意了叶行远这奇思妙想的提案。

    “以工代赈?”朱振翻了个白眼,强自忍耐道:“当今定湖省官仓中也没有余粮,哪里有钱粮来养我们?这是狗官们的拖延计策,哥哥千万不可上当。”

    这还是算在他敬重叶行远的江湖名声,才这么说话,否则别人来跟他朱振说这句话,早就让人拖出去了。

    你也知道定湖省都没有余粮,那还带着这么多流民踏入省境?你到底意欲何为?叶行远心中腹诽几句。

    但面上只笑道:“朱首领不必担心,潘大人已经请省内大户募捐,为此次以工代赈筹备钱粮,必能保证流民渡过这春荒。”官府没钱没粮,但地方上的大户还是有点存粮的。

    听到叶行远的解决办法只是常用的以工代赈。朱凝儿也略有些失望。不过她不动声色,只静静的听着叶行远的解释,此时反问道:“叶叔叔并非寻常人物,此言必定有的放矢。这钱粮来历且不论,但如今省内并没有什么大工程,又要我们做些什么?”

    敢情你们对定湖省的情况都是门清啊?叶行远心中暗叹,父亲知道省中无粮,女儿又清楚省内没有工程。这还不是预先做足了准备?

    人在屋檐下,他只能耐心答道:“原本潘大人上体天心,善待百姓,不忍轻动徭役,其实省内早有开凿南北长渠,重修驿道之议,但一直为潘大人所否。这一次却是恰逢其会,正好可以借流民之力,成此千年功业,也可救活这数万流民。”

    南北长渠之议。确实在定湖省中曾经甚嚣尘上。因为定湖省江州城是天下交通枢纽之一,而荆楚省盛产木材、 茶叶,大批货物都要贩运到定湖省再转运八方。

    但也因为劳民过甚,南北长渠驿道的动议一直未曾通过。至于潘大人是赞成还是反对,那就由得叶行远随口胡扯了。

    听到是这项工程,朱凝儿眼睛一亮,似是正中下怀。然而朱振却摇头苦笑,脸上更是忍不住露出了不屑神色,“叶公子,你若是说些别的小工程。那倒也罢了。但这南北长渠,说了几百年都没人能干得成,潘大人又有何德何能,能成此功业?”

    他死活不肯相信。而且态度也更变得生硬了许多,称呼不知不觉从“哥哥”变成了叶公子,这就是明显的转折。

    几人说话又陷入了僵局,叶行远知道第一关未曾疏通,也不急于将后面的话讲明,总要留点时间给这父女反应。

    朱凝儿出言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我爹爹连日操劳,脑子有些糊涂了。叶叔叔和唐先生远道来此,想必也是累了,不如留宿一晚。这等大事,我们明日再议?”

    天色已晚?叶行远抬头望见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上,这是睁着眼说瞎话,不过这少女心智不凡,此言必有深意。叶行远再转头看她,她却低下了头,看不真切神情。

    朱振有些恼怒,但又不好发作,又知道平日里女儿素来是作为他身边的智囊,心中必有主意。因此便打个哈哈道:“今日确实有些疲累,不免怠慢了贵客,叶公子与唐先生且先去休息,待明日养足精神,我们再细谈。”

    他是个粗鲁的人,交待了两句场面话,不耐久待,当真就转身离去。朱凝儿微笑着再道个万福,飘然而去,自有别人来安排叶唐二人起居。

    流民营里面一切从简,即使是布政使派来的特使,也得不到什么特别的优待,只有一顶小小的破帐篷而已。

    叶行远也不计较,唐师偃更不敢抱怨,他们俩也不去与流民争夺口粮,只取了些清水,和着干粮胡乱吃了,便在帐中商量。

    唐师偃缓过劲来,问道:“贤弟你这及时雨的名号,竟然有这等威力?我先前还有些嫌弃,如今想来,我也取个诨号就好了。”

    果然还是不靠谱的猪队友,在江湖上行走,难道靠一个诨号就行?叶行远是硬碰硬斗了知县,又逼退五品按察使司佥事,侥幸赢得一场天降春雨,这才博得江湖人的尊敬。

    江湖人最敬重的是什么,就是敢跟官府叫板的豪杰人物。否则只一个及时雨的诨号,又顶得甚用?唐师偃这会儿又在瞎琢磨什么?

    “依我想着,我乃一府名士,纵然混迹江湖,也不能掉了身份。年轻时候我喜着白衣,不如取名叫做‘白衣秀士’如何?”唐师偃兴致勃勃的询问叶行远。

    果然是要水浒大集会了!叶行远无奈摇头,“前辈这名号不甚吉利,你还是不要用了,若是实在要想个诨号,我看你平素多智多谋,不如就叫做智多星好了!”

    唐师偃眼睛一亮,拍手大赞,“智多星唐师偃!妙哉妙哉!果然贤弟不同凡响,一出手就是大行家,化腐朽为神奇。”

    他自觉这诨号既搭配读书人身份,又显得他老唐的优点,不由沾沾自喜。叶行远叹口气,又扯了扯他袖子:“诨号之事,暂且以后再说,此时前辈发现没有,这八万流民虽然缺粮,锅中所煮泰半是野菜,但也有一些米汤,他们手上还有一部分粮食......”

    虽然不多,但至少还能勉强供应。唐师偃一怔,点头道:“似乎是有些米汤香味,那这不是好事么?他们手中有粮,或许会更听劝。”

    怕的就是流民手中一颗粮食都没有,走投无路之下,人难免会变得疯狂。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是无用。几万人受饥饿的**驱使,会变成可怕的洪流。

    “他们手中有粮当然是好事,但是他们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这却未必是好事了。”叶行远耐心的引导着唐师偃去思考。老唐是他的挡箭牌,总得对局势也有相应的认识才行,不能一味浑浑噩噩。

    他们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唐师偃一下子迷糊了,这个问题确实古怪。按说流民如果手上有能吃半个月的粮食,绝不会轻易背井离乡,毕竟对他们来说,附着于土地才有生命。

    “有人给他们资助?这一群流民,背后有人在指引!”唐师偃到底也是才子,略一思索,顿时抓住了其中关键,心中一跳,几乎差点从马扎上栽下来。

    这可是诛心之念了。资助流民当然不是坏事,相反还是大大的善事,但若是拿出粮食,试图要控制流民的行动,这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谁会做这样的事?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唐师偃冷汗涔涔,背上的衣衫都湿了。

    叶行远颔首道:“你想的不错,真正问题就出在这里!”不然的话,就算是朱振朱凝儿父女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这八万流民安排的妥妥帖帖。

    如今流民营在孔雀峡中盘桓,似乎也是在等待着什么。这种等待并不是出于信任,更像是待价而沽。

    唐师偃小心翼翼猜测道:“你是说有人想要利用这些流民?犯上作乱?谋逆造反?”提到这几个词,唐师偃的嘴唇都开始颤抖,心头冰凉,他可不想卷进这等大事。

    叶行远笑了,“哪有那么夸张。”现在就算谈不上太平盛世,朝廷威严却在,要说有人打算以几万流民为根基造反,那就是在开玩笑了。

    “不为此事,又为何要撺掇流民?”唐师偃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那么大胆子。

    叶行远冷笑道:“利令智昏!荆楚流民事起,如果闹出大乱子,第一个要倒霉便是荆楚官场,最大的嫌疑自然就是他们!我想大概就是他们以邻为壑,故意放这些流民到定湖省。

    再说官场倾轧之事众多,定湖省中说不定还有人推波助澜,想拿此事来拿捏潘大人,你以为这般清白?”

    唐师偃目瞪口呆,更不敢置信,正要详细询问间,就听帐外朱凝儿的声音响起,“叶叔叔,侄女有事相告,不知可方便进来?”

    叶行远若有所思,转头对唐师偃低声道:“送投名状的过来了,你且一起听听便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命天子

    ();    朱凝儿独自前来,并不让叶行远意外,就算朱凝儿不过来,叶行远也会想法子单独见见朱凝儿。如果没有单独的话要讲,朱凝儿何必要莫名其妙的出言挽留,让他们在危机四伏的流民营中住上一晚?

    叶行远猜测,她就是来表忠心送投名状的,这小姑娘别看年纪小,心机却是比他那个空有皮囊的父亲强得多了。

    “朱小姐请进。”叶行远伸手掀开了门帘,然后左右张望,只见天色昏暗,流民们为生计奔忙,确实四周无人,只有朱凝儿侧身站在面前。

    她也不客气,一猫腰就钻了进来,回头将门帘扯上拉紧,转头就扑通跪倒在地,“叶叔叔,八万荆楚流民危在旦夕,只求叔叔伸手救上一救!”

    朱凝儿语声凄婉,倒像是情真意切。叶行远却不着急,只静静的看着她瘦弱的脊背,并没有急着拉他起来。唐师偃有些不忍,瞪了叶行远几眼,他却浑不在意。

    面前这小姑娘你把她当小女孩看,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有本事操持大半个流民营,跟亲生父亲分庭抗礼的女中豪杰,岂能小觑?

    朱凝儿见叶行远没有反应,也知道这一招对他估计没什么用,跪了一会儿也就自觉的站了起来,怯生生的向叶行远道:“叔叔,侄女此来,第一是先要请罪。”

    朱凝儿本来就显得瘦弱,这故意示弱后更显得楚楚可怜。但她越是这样,多疑的叶行远就越是警惕,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讲,不必如此作态。”

    这语气生硬的让唐师偃翻白眼,什么时候叶行远变得这么不怜香惜玉?他却不知道,叶行远被女人惹过太多麻烦,面对女人哪里还会放松?

    朱凝儿心中紧张起来,她来这里堪称是孤注一掷,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背叛了父亲。如果说叶行远不如她意,那可就万事皆休。

    想到这里。她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方才再次开口。将那少女情态尽皆抛开,郑重其事的说:“叶叔叔,此次荆楚流民入境。乃是有人指使,已经有人许我父亲一个九品巡检官职。只要他率领流民挺进定湖省,日后便会有人招安!”

    对待叶行远这样的人,就要跟他开门见山,不得不说朱凝儿察言观色的功夫高强。不愧是流民营的智囊。所以一开口就是重点,再没有什么东拉西扯,免得再影响别人的观感。

    唐师偃刚刚受叶行远点拨,也猜到了几分事情真相,但朱凝儿把盖子掀开,还是吓了他一大跳。

    叶行远倒是从容不迫,坐着纹丝不动,只淡定的点头道:“此事已经在我意料之中,不知小姐此来,又想要如何?”

    杀人放火受招安。其实也是底层人民想要踏入“官”这个阶层的一条路,不过这条路上累累白骨,总要害死不少人才能成功。不过一个九品巡检就能将朱振逗得团团转,也说明他实在是眼皮子太浅。

    看叶行远不动声色,朱凝儿心中更是佩服,“叶叔叔天纵奇才,以一人之力,驱知县,退按察使佥事,更能引动天命。降下春雨,可见是应运之人。我爹爹鼠目寸光,手中有八万流民,却只想换个九品武职。真是白白糟蹋了!”

    这小姑娘的口气不对啊!叶行远心中暗惊,这一番话如此老成,哪里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说的?

    他本以为,从朱凝儿嘴里会听到什么悲天悯人、什么生民艰难的大道理,没想到却是这样隐含“大志”的话。这小姑娘的野心,好像比他爹要大的多了!

    一个九品巡检。能让没见过世面的朱振趋之若鹜,但朱凝儿却是一点儿不放在心上。能够驱动数万流民,穿府过省,她小小年纪就体味道了权力的滋味,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如今朝廷多事,大军多在西北、辽东,腹地和南方完全空虚。而南越国野心勃勃,未来南方九成会有战事。

    荆楚省再往南是西粤省,与南越国交界,战事一起必遭战乱波及,成为朝廷鞭长莫及、管控稀松的地方。此地穷山恶水,人烟稀少,若是七八万流民到此立足,进则可以割据一方,退也可以占地自保,与双方讨价还价。

    朱凝儿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所以她才意图催动流民南下,前往西粤省等待时机。可惜她爹实在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一定要北上挺近定湖省,所以她才焦急万分,担心一手好牌给打烂了。

    这时候叶行远突然出现,提出了以工代赈,然后从北向南修建长渠道路的打算,这可是正合朱凝儿的心意。所以她心中既喜又惧,难道这位江湖上闻名的及时雨如此精明,与她不谋而合?

    叶行远没多想,他只觉得朱凝儿的眼光要比她爹高了不知多少个层次,能够在更高的眼界和平台上讨论问题。虽然小小年纪就如此现实有点讨厌,但作为谈判伙伴而言,反而是个好对手。

    既然朱凝儿责怪她爹目光短浅、糟蹋好牌,就顺着这个口气继续往下说,所以叶行远终于露出笑容,“你看得如此通透,自是好事。不错,若是流民能够做成这件大事,那你父亲的前程,何止是一个九品巡检?”

    不得不说,叶行远对抗官府的名头响亮,很容易让人想到些不该想的。

    听到大事两个字,朱凝儿心儿怦怦乱跳,妙目流转望着叶行远。果然及时雨不是等闲人物,只怕他在定湖省中有所布局,所以才会顺水推舟,提出向南修长渠道路的这样的想法!

    一定是这样!否则的话,荆楚流民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出这份力干什么?从大户手中募捐,等于是虎口夺食,费时费力,建成这南北长渠,得利的也是定湖省官场,与他一个秀才有多大干系?

    他看穿了自己的谋划,不但不予以揭破,反而是巧施妙手,将她的计划从容补完!朱凝儿心中有一种得遇知音之感,恨不得执手相看泪眼,将心中话儿都倾吐干净。

    但她也知道此乃多事之秋,不能说得太明白,各自有默契便好。她含羞又看了叶行远一眼,只见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朱凝儿心中迅速的盘算起来,她知道七八万流民的根基太弱,侥幸能够盘踞府县,就已经是靠山高皇帝远,凭机缘成事,不敢有更大的野心。

    可这叶行远不一样,第一他有名,不管是文名还是江湖上的名声,他都是好的没话说。这次如果他能顺利收拾流民乱局,省内只怕也得把他给捧起来宣扬。

    只凭及时雨之名,就能降服不知多少民心。要知道,附近数省流民可不止她们这一支,若再有其流民投奔过来,那实力不知要大上几倍。

    第二,此人有勇有谋,是做大事的料。不管是文才还是谋略,都是一等一的,一个秀才扳倒堂堂知县,这可不是光靠运气就能做到,何况叶行远还能逼退了五品按察佥事。再加今日直接接触的感觉,能看得出叶行远眼光十分出色。

    总而言之,在朱凝儿眼里吗,叶行远所欠缺的,不过只是一些部曲根基罢了。若是自己手上这七八万人与此人结合,那岂不是能助他一飞冲天?

    所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叶行远便是金鳞,那自己这边八万流民,就是助他直上天际的风云!

    朱凝儿强自抑制激动的心情,又试探道:“叶叔叔若能保证南北长渠之议,我自当说服父亲,一路南下为官府做工。只是听闻如今南越有些不稳,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战事......”

    南越国夜郎自大,最近颇多摩擦,朱凝儿自是不喜,但只有打起来,他们才有扎下根基的空隙。这却不知道叶行远是怎么想的。

    提起南越,叶行远心中就是一阵郁闷,南越那位丁如意丁花魁坑他可不止一次两次,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龙宫的纠缠,再想起来也觉得头疼。

    便皱眉道:“南越国螳臂当车,其国人多有窥伺中原之意,却不知天兵一至便化为齑粉,你不必担心!”

    他心想这小姑娘未免也操心太多,南北长渠道路一路向南,最多也不过修到荆楚省与西粤省的边界而已。

    南越就算要作乱,凭该国实力顶多也只能祸乱西粤省,远远够不到定湖。在此之前,朝廷的军队到达,就能将这些不知死活的蛮族一扫而空。

    果然与自己所设想的完全一样!朱凝儿几乎要热泪盈眶,有伯牙遇钟子期之感,这叶叔叔的水平不低,也能看得到南方隐患!。

    秀才不出名,便知天下事,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之外,这些话都不是假的!朱凝儿深深感动,不做声只俯身下拜,这次是心悦诚服,有心要认叶行远为主了。

    这小姑娘又怎么了?怎么态度之中,又多了几分敬畏?叶行远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许是自己名头太大,又能解决流民之事,所以她心中感激所至。

    想到此处,叶行远不免有些洋洋自得,又道:“只要你能约束流民避免动乱,将来时机到了。我自会禀明藩台,不会亏待了你们父女俩。”

    朱凝儿微笑,按她的理解,所谓“禀明藩台”云云,全是叶行远的托词。关键是“将来时机到了”和“不会亏待了你们父女”。

    想及未来,不免有些绮思,朱凝儿脸上浮现两块红晕。他日若叶叔叔遂了凌云志,自己年纪般配,或许也可托付终身?(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是省油灯

    ();    朱凝儿想岔了心思,叶行远却也没有及时察觉,两人所想虽然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但偏偏又巧合的丝丝入扣,最终言谈尽欢。

    两人在帐篷中密谈良久,直到天色已晚时,朱凝儿方才告辞离去。叶行远感到自己得到了极大助力,对安抚流民之事更加有把握,因此也就安心睡去,一夜无话直到天明。

    次日清早,叶行远起身洗漱,然后与唐师偃一起再会流民营名义上的首领朱振。打算今日在朱凝儿的帮助之下,说服这位目光短浅的首领,彻底安抚住八万流民,并服从自己引导行事。

    朱振依旧在流民营中央煮食物,但在他身边的却不是朱凝儿,而是换了另一个年轻人。见叶行远过来,这年轻人脸色很不好看。

    叶行远没在意这种小角色,笑着与朱振打招呼,“不知朱首领昨晚考虑如何?以工代赈之事安抚流民,说起来亦是大功,到时候朱首领也是有功之人了。”

    昨天朱凝儿投诚,对叶行远来说最大的意义在于,彻底摸清楚了朱振的心思和底线,从而可以有的放矢。说白了,这姓朱的不就是想要拿八万流民换一个小官么?

    朱振却皱眉道:“叶公子盛意拳拳,在下也能明白,只是聚集在此处的朋友都是苦哈哈出身,实在信不得这以工代赈的空话。官府若有钱粮,何不早些赈济?若无钱粮,这所谓以工代赈,不就是缓兵之计么?”

    到现在还这么顽固,叶行远坦承道:“这不劳朱首领费心,官府虽无钱粮,然则省中大户却有,我与藩台大人已有定计,可先让大户出钱出粮。”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振依旧含含糊糊,只道:“叶公子且先回去。容我再细想。”

    让自己离开,其实就是明显的拒绝了,这朱首领终究还是放不下那点功名利禄么,叶行远心里想道。再说自己要是先回去了。朱振这耳根子软的再受人撺掇,能打定什么主意?

    眼看对方一条道走到黑,好话说尽的叶行远也心头不由火起,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低三下四陪着这首领说好话。岂能没气性?

    便冷笑道:“首领若是为乡亲们考虑,就不该去考虑那些一将功成万骨枯之事,率众而行,戒之在私!人必有私心,却不可私心太重,否则身败名裂何苦来哉!”

    朱振被戳穿了心思,当即勃然大怒,喝道:“叶公子,我敬你是江湖上知名人物,给你三分颜色。但你休要开染坊!

    我老朱背井离乡,带这些乡亲求活路,又有什么错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左右准备些干粮清水,然后送叶公子上路!”

    朱振身边的年轻人忽然来了精神,跳了起来就要抓叶行远的手臂。

    叶行远闪开,也呵斥道:“朱首领,你可要想清楚了!我纵然有及时雨之名,但也不是江湖人,今日乃是代表本省布政使潘大人而来。你当真要与我翻脸?”

    这叶行远本质上不是什么江湖大豪,乃有功名的秀才,如今代表的是本省布政使,二品大员!朱振念及此。有些犹豫,让那年轻人住手了,然后不免有些瞻前顾后,又动摇起来。

    那动手的年轻人急得抓耳挠腮,进言道:“叔父,这叶行远满嘴虚言。全无一句实在话。什么以工代赈,说得天花乱坠,却都是空对空。至于以后鬼知道什么样子,你千万不可信他!”

    此人语声急躁,脸上的神情更是郁怒,叶行远看得出,他应该是流民营中的鹰派。可是让叶行远不明白的是,此人对自己似乎有很深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想至此处,叶行远拱了拱手,问道:“未请教这位尊姓大名?”

    朱振阻止那年轻人继续说下去,对叶行远答道:“此乃我义兄弟家的侄儿,大名叫许虎。他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实情,你所言大多都空泛不实,叫我怎能相信,还是请回吧。”

    许虎瞪着叶行远,仿佛要喷出火来,叶行远越发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许虎对朱凝儿是很有些爱慕的,而在昨晚许虎去找朱凝儿时,却亲眼望见心上人钻进了叶行远的小帐篷......甚至等了很久才出来。

    而且出来的时候,朱凝儿更是面含春色、眉目欢喜,这让许虎简直心如刀割。不顾身上露水打湿衣服,飞也似的去报告朱振。

    朱振得到许虎报告,内心惊动不小,流民营中大小事务,很多都是女儿朱凝儿在操持。她若是起了异心,这可如何是好?

    又想到叶行远长得风姿秀逸,对女人杀伤力尤大,朱振心中更是忌惮,暗想果然是女生外向,胳膊肘儿朝外拐。所以今早谈话,朱振就决意拒绝叶行远了!

    叶行远不解其中内情,但也能嗅得到这明显的敌意。又想还有朱凝儿这个助力,若女儿能够出面劝解几句,或许场面不至于如此激化。

    便又说,“昨日朱小姐对以工代赈之法还是颇有见地,今日怎不见她?不如请小姐出来,我们再细细磋商才是......”

    叶行远此话一出,同时刺痛了两人。许虎怒目圆睁,朱振也是声道:“小女年幼不懂事,哪里能参与这等大事?叶公子不必再说,这就请吧!”

    许虎是为情所伤,朱振却担忧女儿争权,这种心思一起,骨肉亲情也顾不得了,自然对女儿失去了信任。面前这罪魁祸首的叶行远还敢提及,这就触及了他的逆鳞。

    许虎高声叫道:“叔父,孔雀峡路窄难行,就让小侄送他们出去,这才好保得两位特使平安,也显得我等待客之诚!”

    这话的语气哪里像送客,言语之中已经毫不掩饰杀机。叶行远一惊,心道这什么意思,难道这许虎有杀人灭口的心思?

    眼看朱振迟疑,许虎又急道:“叔父,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若不出我所料,这两人已经知道我们流民营的底细,八成也已经猜到了叔父的意图!”

    诛心之言!唐师偃身子抖了抖,就算是他也回过味来了,这已经不是路线斗争,不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了。有人感到叶行远已经觉察出问题,真动了杀机!

    他转头望着叶行远,却见叶行远不动声色,没有丝毫畏惧,心中也不免有些佩服。自己年纪要比这位小兄弟大了一倍有余,讲起养气功夫就差得远了。在这种生死杀局之下,叶行远依旧镇定自若,果然是天纵之才,不可限量也。

    叶行远其实脑中正在飞速的思考着,现在的情况是他预料中最糟糕的一种。朱振作为首领,铁了心与定湖省官府做对,身边又有小人作祟,局面演变到如今,看来是难以和平解决。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朱凝儿,此女在流民营中的影响力极大。她昨晚既然来投诚,现在也不可能无所作为,那她正在做什么?

    见叶行远不说话,许虎狞笑,“读书相公害怕了么?江湖上的事乃是刀头舐血,不是你们这些文弱书生来玩的!你既然敢来此地,就该认命,莫要拖延,请随我来,送你上路!”

    许虎也不待朱振发话,伸手就扯住了叶行远的衣襟,招呼一声手下,正要将叶行远拉着往外走。

    突然听耳后风响,心中凛然,急急松开了手往旁边闪去。然后就听嗖的一声,一只小小的黑铁弩箭刺入身前地面上,入土极深,弩尾犹自嗡嗡振动。

    “把你的脏手挪开,再敢对叶叔叔无礼,小心你的咽喉!”朱凝儿面色平静,端着一把手弩,身后跟着十数人,缓缓走了过来,铁弩在朝阳之下闪着寒光。

    许虎鼓着眼睛,望着心上人朱凝儿,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靠,这是发什么疯?叶行远大吃一惊,他确实在期待朱凝儿出面支持自己,但没想到朱凝儿如此生猛,竟然主动开始动武。

    这实在大大出乎叶行远意料之外,莫非自己人格魅力数值已经满值了?自己昨晚跟她聊了一个时辰,就让她被自己的人格魅力彻底感化了?

    而且这小姑娘手里还有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朝廷有令,私藏弩具者即斩,流民营竟然还有这玩意。

    不只是叶行远,朱振也是大吃一惊,脸色铁青的厉声喝道:“你这是发什么疯?还不收起来退下!”

    或者应该说,在场众人几乎都懵了,谁也想不到朱凝儿此时突然发狠。如果只是意见不同,出来劝几句还算正常,可这上来就动用弓弩,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想火并?

    以叶行远的急智也久久无语,他此行志在安抚,根本没有挑拨分化的打算啊,自己这初来乍到的外人,怎么可能离间对方父女?再说若把流民营搅乱失控,那对他的计划也没任何好处。

    唐师偃骇然,擦了擦汗,低声对叶行远道:“贤弟,愚兄真的信了,你的女人怎么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叶行远也低声答道:“正打打杀杀呢,严肃点!这不是我的女人!”

    唐师偃嗤之以鼻,“为了你都这样了,还说不是?你不会从一开始,就抱着美男计的心思吧?”(未完待续。)

    PS: 今晚争取再来两发补给更新,这几天没法稳定写,只能趁有时间时补更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流民易主

    ();    别人不明状况之前,不敢随便开口,还是朱凝儿先厌恶的扫了许虎一眼,才对父亲道:“爹,叶公子乃是定湖省布政使司衙门派来的特使,定湖省想以工代赈,养活咱们数万兄弟,我岂能看着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拒绝这份善意,断了乡亲们的活路?”

    此言一出,周围流民尽皆哗然,朱振面色更是难看,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自己的小心思!他素来缺乏应变之才,只强辩道:“简直是反了!你胡说些什么!”

    朱凝儿也不理他,纵身跳上了一块大石头,朗声道:“诸位乡亲听真!我父亲受人蛊惑,误入歧途,想要带领大家作乱,再受招安换一场功名富贵!尔等愿意无辜送死么?

    幸得叶公子前来,说布政使司衙门已经备好救命法子,让我等修渠、修路,管饭!一天两顿白米饭,每月再有半吊钱!尔等愿意跟着我爹去拼命?还是跟着叶公子有饭吃?”

    这番话简单直白,对于饥饿流民来说,白米饭和半吊钱,几乎是他们梦想的全部。这话又是素有威望的朱凝儿口中说出来,流民哪有怀疑。难以掩盖情绪激动,一起呼喝起来。

    “你真发疯了不成?”朱振已经怒的不知道该怎么怒了,直想扑上去把女儿拉下来。却被朱凝儿身后的护卫拦住。那几个都是朱凝儿的铁杆拥趸,手中拿着朴刀,威风凛凛,并不听从朱振使唤。

    许虎又是伤心又是恼怒,面色铁青,徒劳的呼喝道:“凝儿小姐,你可不要被这小白脸花言巧语给骗了!官府的话什么时候能信了?想要吃饱饭,咱们只能靠自己!”

    虽然是垂死挣扎,口气倒是慷慨激昂,旁边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呼声不由得小了些。朱凝儿冷笑,手弩微微抬起,箭矢划出一道弧光,吓得许虎缩了缩头。

    “你们是不相信官府。还是只相信给你们好处的官府?”朱凝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当众把朱振的小心思全都抖了出来,“荆楚省那几位老奸巨猾的大人,给你们许诺的好处就能信了?”

    这是朱振内心最深处的小秘密,平日他在流民面前装得豪侠仗义。若是此事被揭破,他还有什么脸面占着这首领之位?

    “不孝女敢尔!”他只觉得口如万针攒刺,骂了一句,就觉得气血逆流,无以为继。

    朱凝儿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继续对流民道:“诸位乡亲,我爹年纪大了,受人蒙蔽,这才办下糊涂事,我在这儿先代他向诸位请罪!

    但如今坏事变好事。我们参建南北长渠,不但能吃饱穿暖,待完工之时停在南方,还能就地定居,安顿下来,这也算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既然抛了户籍成了流民,那老家是回不去了,何况荆楚省北部灾情严重,土地贫瘠,他们回去也没什么指望。

    之前朱凝儿说有吃有喝已经解了燃眉之急。如今说到后期安顿,那可就更是点燃了流民心中的希望。这些农民都安土重迁,谁也不想长久的流落江湖,听到“安顿下来”四个字。不免就心生向往了。

    朱凝儿见状,又趁热打铁道:“别的不提,叶行远叶公子是什么人物?曾经为县中万民请命,连连对抗官府,这都是有口皆碑,江湖上称为及时雨!

    如今又是叶公子说服了定湖省布政使衙门。我想这样的豪杰人物,怎么会不远千里的特意来害我们?我们信不过叶公子,在这定湖省中又能信得过谁?”

    这一连串话说下来,大多数流民哪里还有疑虑?叶行远是出了名的仗义豪杰,名头在这里摆着,还是可以相信的。

    许虎咆哮一声,不顾人群阻拦,突然间夺过一人手中朴刀,向叶行远扑过去,口中只大叫,“都是你这个混账迷了小姐心思!我杀了你!”

    许虎心思狭隘,只恨叶行远到来,破了他与朱振的大计,更勾引得朱凝儿反水,暴怒之下,不顾一切的就向叶行远出手。只想着能够将其击杀当场,或者便可挽回局面,再不济也能出一口恶气。

    他身强力壮,脚步又快,刹那间就冲到了叶行远面前。叶行远大惊,正要运起清心圣音神通阻拦,但事起仓促没来得及。

    所幸浩然之体也不是吃素的,基本身体素质早得到了强化,正要狼狈避让过去,又听到噗的一声,许虎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手中朴刀也停住了。

    他缓缓转身,后心深深插着一支弩箭,血如泉涌。他身子缓缓软倒,没了气息,眼睛却犹自睁着不肯闭上。

    “我警告过你了。”朱凝儿轻轻放下手弩,面无表情,“今日之后,流民营由我作主,不听号令者,便如此人!”

    这句话配合刚才这一箭,当真是杀气凛凛。原本朱振身边也有心腹,但此时民心都在朱凝儿那边,他们只能噤若寒蝉,不敢有所举动了。

    这番变化起起落落节奏极快,几乎令人目不暇接,唐师偃瞠目结舌,再次对叶行远吐槽道:“在我看来,怎么感觉这女人是有心夺权,然后利用你并借你名头安抚人心?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叶行远苦笑几声,“互相利用,互相利用!”

    朱凝儿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只怕昨日离去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不管今日朱振等人想要干什么,她都有应对之法。

    这许虎心怀杀机,又是铁杆的造反派,不知道朱凝儿是早准备好了要拿他杀鸡儆猴,还是因为这小子自己不识相作死?不管是哪种情况,这小姑娘也真算得上干脆利落了。

    以至于这流民以工代赈的条件反而不算什么了,朱凝儿在这节骨眼上借机提出,叶行远当然不可能出面否认。回头再与藩台大人商量就是,叶行远并不放在心上,只要自己的锦囊能够顺利实施,这些条件并不是拿不出来。

    但叶行远总觉得,仿佛有什么地方跟自己设想的不一样?但想来想去,又想不出个名堂,只能暂时按下不想了。

    朱振黯然失落,他知道大势已去。谋划了大半年,竟然被女儿几句话断送了江山,简直想捶胸顿足,偏又不知该骂些什么。

    朱凝儿对朱振道:“爹爹,区区一个九品巡检,不必再放在心上了。女儿跟了这位叶公子行事,以后保你荣华富贵!”

    事到如今,朱振万念俱灰,还能有什么念想,沮丧道:“凝儿你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今后大事自然是以你为主,为父...实在已经是老了。”

    叶行远见朱凝儿已经彻底掌控了局势,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虽然想不到今日之事居然是这样结局,但无论如何,看起来不是坏事。

    他便走上前拱手道:“恭喜朱小姐被拥戴为首领,日后这流民营,就要麻烦小姐你多费心了。”

    朱凝儿又想多了几分,流民营如今人虽多,但夹杂着不少老弱妇孺,编制也不够精细。趁着这南北渠路工程,似乎可以借机编练青壮,日后自有用处。

    朱凝儿考虑透彻后,又想起未来的前景,一时胸中激荡,对叶行远慷慨承诺道:“叔叔放心,有我在此,流民营断然不负叔叔的期望!”

    她心道叶行远与这唐先生同行,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但自己心里有数便是了。叶行远却想着朱凝儿只是承诺流民营不会再起乱子,如今她杀人立威,替代了她父亲为首领,目前营中无人不服气,至少短期内应该没事。

    当下便欣慰道:“如此甚好,惟愿流民营能做成大事,日后安顿于南方,也不枉小姐今日霹雳手段。”

    又是大事!又是南方!朱凝儿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有深意,而且叶行远竟然如此温和善意,真乃天命赐下的明君也。

    叶行远看朱凝儿处理事务井井有条,这次的任务虽然一波三折,但终究还是顺利完成,也算是圆满,于是便提出告辞。

    朱凝儿殷勤送出十几里,这才依依道别。叶行远与唐师偃策马奔出孔雀峡,奔上山路,回头看谷中蚂蚁一般蠕蠕而动的流民,想起之前刀光剑影的凶险,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而朱凝儿远望着叶行远绝尘而去的背影,心中默默下决心。下次再见到公子的时候,她必要为公子打下一片大大的根基,绝不负公子所托!这个从龙的功臣,她朱凝儿是当定了!(未完待续。)

    PS: 还在继续,下一章争取明早八点前搞定补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积极性

    ();    荆楚流民入定湖省,引发全省惊惧后,却出人意料的停在了孔雀峡,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叶行远通过驿站将消息传回江州城时,布政使衙门中一片欢腾,寝食不安的潘大人难得露出了笑容。暗叹自己有识人之明,亏得自己力排众议,对叶行远委以重任,这才暂时稳住了局面,如今起码可以从容设法,不至于焦头烂额无处下手了。

    到了会商时候,一众幕僚七嘴八舌,有人道:“果然大人福德,流民敬畏,不敢造次。”

    又有人说,“这些流民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之辈,多亏了大人沉得住气,以静制动,这才能够震住这些刁民。”

    有了立刻赞同并拍马屁,“大人以不变应万变,有宰相胸怀。如今局势已定,民众心情平静,正该趁热打铁采取下一步应对手段。”

    潘大人与金师爷对视一眼,心中都在吐槽。他们当然知道流民停在孔雀峡,未曾前行,那是叶行远的功劳。要不是他与唐师偃两人深入虎穴,安抚流民,一旦流民出了孔雀峡,就如猛虎出柙,再也无人能够控制住局势。

    幸好这些幕僚当初都闪人了,现在也没法子争功,只能一味拍马屁,否则的话只怕还要吵得不可开交。如今他们也就当不知道叶行远奉命前往流民营,言语之中根本不提。

    潘大人清了清喉咙,示意肃静,等众人都闭嘴之后,这才开口道:“如今得叶公子和唐先生前往孔雀峡,劝阻了流民,接下来本官就该有所行动了。

    叶公子出发之前,曾经与本官商量过,要以工代赈之法暂时养活这一批流民,并让流民不至于无所事事。至于钱粮,通过大户募捐来解决。诸位以为如何?”

    虽然潘大人对这群有功则揽有过则诿的幕僚们失望了,但形式还是要走一走的,毕竟他是“礼贤下士”“兼听则明”的一省布政使,一些过场也没必要省去。

    “此事万万不可!”潘大人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反驳,“若是以工代赈,岂不是让这群流民硬是留在了定湖省中?依在下之见,既然流民肯听话,就该支应他们部分粮食。让他们南下才是!”

    这提议一出,立刻就迎来一片支持之声,“不错!以工代赈耗费极大,要大户们募捐,他们哪里肯出那么许多?这劳民伤财之事,万万不能听黄口孺子之言!”

    流民会不会听从指挥,掉头往南走,这些幕僚们毫不在乎。他们在意的是以工代赈,找大户募捐这个主意是叶行远想出来的,这方案必然会受到许多阻碍。难度大到近乎不可能。

    如果强行摊派他们这些幕僚去做,甚至可能会得罪全省大户人家,赔尽自己的人脉,所以幕僚对这个法子没有什么积极性。

    再说就算完成了,那也是叶行远首功,叶行远此去孔雀峡拦住流民,显然已经给藩台大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反衬出他们这群幕僚的无能,不能再给他立功的机会了!

    听到一片喧嚣之声,潘大人只觉得头疼。金师爷这时候却想起叶行远事先的安排。轻轻提醒道:“叶公子的锦囊,此时已经到了开启第一个的时候。”

    叶行远此去阻住流民,知晓自己不能及时返回,当时就留下了三道锦囊。他亲口说过。当流民止步之时,便是开启第一道锦囊的时机。

    “是极!”因为叶行远的出色表现,潘大人对他信任有加,想起锦囊顿时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叫道:“快去将叶公子的锦囊取来!”

    众幕僚正闹得面红耳赤,兴高采烈之际。潘大人这番作态顿时像泼了他们一桶冷水。敢情叶行远虽然不在,还是稳稳压住他们一头?潘大人终究还是相信这位?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谁叫当初叶行远提出派人去流民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怂了呢?现在还好叶行远未曾回来,所以还能容他们胡言乱语,不然布政使幕下还能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么?

    一时间众幕僚都人人自危,金师爷不管这些,他是一心为东家着想,赶紧取来了叶行远的第一个锦囊,送到潘大人手中。

    潘大人手有些发抖,要说他堂堂二品布政使,也是宦海风波一路升上来的,见过不少风浪。但此次局面实在太过凶险,他一肚子学问和神通对一群嗷嗷待哺的流民完全无效,幸得叶行远力挽狂澜,所以才会有些激动过头。

    潘大人拆开锦囊,只见锦囊中只有一张白纸,上书三个小字——“穆百万”!潘大人愣了愣,忽然醒悟到什么,不由露出笑容,拍案叫绝。

    穆百万最近的心情不太好,他原本想要搞个大新闻,把自己招婿的事情风风光光的推出去。谁知道桃花文会就成就了一个唐师偃,其余全是白费。

    再说最近西南闹流民,穆百万最重要的木材生意受了很大影响,这样下去半年至少也得亏个几万两银子,叫他怎么能不心疼?

    还听说官府现在的打算是以工代赈,偏偏定湖省粮仓俱空财政吃紧,想要大户募捐,穆百万早就听到了这个风声,当然是本能的抵制。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穆百万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想白白做善事。但作为省里的既得利益群体,他又不希望秩序受到彻底的摧毁,所以有些首鼠两端,捉摸不定。

    就在穆百万犹豫的时候,藩台的帖子送上门来了,门房的迎客先生气喘吁吁的奔进来,向穆百万禀告藩台约见的消息。

    “约见!约什么见!还不是想要我的钱?”穆百万心疼不已,“潘大人终于盯上我了,这主动开口,只怕是不出钱也不行了。”

    想了想又喊来账簿先生咬牙道:“这是鸿门宴,万万去不得,否则必然被扒一层皮。你去准备三...两...一千两银子,直接送去布政使衙门。

    然后写封信说我身体不适,实在不能前往拜访,银子是我一番心意,愿能为解决流民乱事尽一份心力。”

    那叫门房迎客先生苦笑,“老爷,您还是去一趟吧,这次是藩台身边的金师爷亲自来了,而且他还说了,不要钱,就要人!”

    不要钱?那是要我的命?穆百万忽然心惊胆战,又吩咐道:“这更不能去了,民不与官斗,天知道藩台有什么诡谲心思等着!既然金先生来了,还是先把金先生请进来。”

    金师爷扬长而入,一把抓住了穆百万的胳膊,哈哈大笑道:“穆老爷,无须担心,我们东家不要你的钱,是要跟你做一笔生意!”

    做生意?穆百万狐疑不已,读书,他不通,但是做生意的本事,穆百万放眼天下,自认自己至少也该能排进前十。至于定湖省中,更是寂寞如雪的第一。

    只是布政使能跟他做什么生意?本省粮食是要解送上京的,穆百万虽然手眼通天,却也没去碰过粮食生意,这东西利润太不稳定,不符合心意。

    况且今年定湖省收成不好,粮食本就不足,几个大粮商都在叫苦,穆百万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而且流民入境,藩台大人应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能够有什么心思做生意?

    他沉吟半晌,反问金师爷道:“老金,你跟我说实话,这所谓的生意,是不是与入境的流民有关?”

    莫非是变着花样来要钱?还是说藩台大人也变聪明了,换了种说法与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打交道?

    金师爷大笑,“穆百万果然不愧是穆百万,叶公子眼光敏锐,就知道找你便是对了!你尽管放心,这次的生意乃是大手笔,绝对亏不了你的!”

    “叶公子?”穆百万愣神,“是哪一位叶公子?”

    从金师爷口中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人名,穆百万觉得有些古怪,这叶公子,不会是前阵子文会上见到的那位吧?

    金师爷微笑道:“还有哪一位叶公子,便是你家文会上,与唐先生一起的叶行远!他如今为藩台大人出谋划策,解决流民之事!”

    果然是叶行远,穆百万不出意外。当初叶行远说这篇文是唐师偃所教,穆百万其实是不相信的。

    那篇文章他研读了许久,自觉大有所获,能写出这文章的人,除了天才别无评价。他不通圣人之学,但对经济账却算得明明白白。叶行远的路数与唐师偃迥然不同,怎么可能是他教出来的?

    穆百万当时就在怀疑叶行远是藏拙,如今听金师爷之言,更是肯定了,能写出那种文章的天才,在经济之道上肯定别有见识,就是听一听他的道理,也是非常值得的。

    如此穆百万便笑道:“既然是叶公子提出的,必然是一盘好生意,老夫这就前往布政使司衙门,拜见藩台。”

    官府看流民是祸端,但穆百万一向笃信,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只是以前手伸不到长,也没有什么靠谱的办法。今次如果有机会,不妨试试看。

    金师爷暗暗吐槽,藩台请你会面你不肯去,一听说有生意就积极了,不愧商人本性,完全不出叶公子的预料。(未完待续。)

    PS: 多睡了半小时,还好还好。。

第一百五十章 过路费

    ();    穆百万来到布政使衙门的时候,只见后衙里早有省内其他几个大商人来到,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看上去也是被征召而来,在为募捐之事操心。

    这次荆楚七八万流民入境,谁都知道官库已经救济不动了。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就会轮到大户出血了,这叫他们怎么能不担心?

    如果只是破财消灾也就罢了,但这次都被叫到了衙门,肯定摊派会很重,叫人怎能不怨声载道。

    有人说,“这次无论如何,我这里最多只能挪出五百两银子,再多,不如拿了我这条命去!”

    又有人苦笑道:“这次还不是银子的问题,最惨的只怕是我们几个粮商。我们商量过了,每家最多承担一千石陈米,再加一千石杂粮,其余的一升没有。”

    这几个都是存心抗拒的,也有人担忧道:“若是我们这般硬顶,潘大人只怕要雷霆震怒,大家可千万要互通声气,共同进退,不可有人软骨头!”

    这些商家在官府面前,单枪匹马时终究是弱者,但要是联合起来,声势就大了,哪个背后没有点门路关系,这张网铺开了,就算是堂堂布政使,也不敢把他们怎样。

    穆百万的地位要比其余人更高些,他脾气有些古怪,众人说话的时候,只敢旁敲侧击,希望穆百万也能加入他们的攻守同盟。

    愚昧!穆百万不屑的望了他们一眼,这时候藩台大人的玩法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瞧他们这副畏惧又嘴硬的模样,真是令人厌恶!

    他全然忘记了金师爷拜访之前,自己也差不多也就是这样子。商人重利,但凡有让他们白花钱的地方,一定是变成乌眼鸡一般。

    金师爷与那群商人打过招呼,先进去禀告潘大人,不一会儿又出来,将穆百万先引了进去。一众商人担心。不少人急急忙忙使眼色,希望穆百万能给他们做个表率。

    穆百万昂首阔步穿过人群,进了后堂,金师爷先陪笑道:“东家。我将穆员外请来了。省里大兴土木,若无穆员外操持,只怕事情难成。”

    潘大人从堪舆沙盘上抬起头来,满面倦容,对着穆百万笑了笑。“你且来看看,这一条渠路,是否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代?”

    穆百万只是一瞥,就见那沙盘上的地形甚是熟悉,正是定湖省风貌,南北有一条长渠贯穿,曲曲弯弯,却可灌溉半省,水道不顺畅的地方。又有驿道相连,再向南就进入了荆楚省。

    若这路渠修成,就真如潘大人所说,乃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代。只是必然耗费巨大,朝廷主持才行,而现在定湖省这状况,哪里是大兴土木好时机?

    这难道就是金师爷说的布政使要跟他做的生意?那可是敬谢不敏,穆百万连忙装糊涂,“大人雄才伟略。定此路渠之计,自然是了不得的。”

    你们要去修就修,反正我死活是不搭话,要出钱更是没有。穆百万又心中打定了主意。

    潘大人手指轻轻在沙盘上拂动,沉吟道:“这南北长渠,自前朝周磨周老大人已有规划。试图以这一渠一路,贯通定湖南北以及邻省荆楚,从此让两省再不愁灌溉运输,成为真正的天府之国。

    只是耗资巨大。数百年都不得成形,到了本朝,各段偶有施工者。年前又逢天命所归,汉江雨水冲开汉西渠,如此一来,需要挖掘的工程就减少了许多。所以本官想要借这机会开通南北长渠,不知穆员外意下如何?”

    穆百万哪里肯搭腔,只哼哼唧唧道:“大人此举,不啻亿万功德,须得上表朝廷才是,若是需要木料石料,在下也愿尽力而为。”

    顶多就被坑一点材料呗,何况这种计划在朝廷肯定通不过,穆百万十分笃定。

    潘大人不动声色道:“穆员外说笑了,如今荆楚流民入境,定湖省中自顾不暇,若是上表朝廷请款,肯定被批驳回来,岂能成功?今日请穆员外前来,正是为了商量此事。”

    他也知道荆楚流民入境,情势危急,那他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规划等大事?还是是觉得布政使这位子反正坐不稳了,所以就孤注一掷,求个名垂青史,就算是不成,剩下的烂摊子也是后任的?穆百万心中腹诽,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金师爷看穆百万这样子,知道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也不着急,开口道:“大人莫要着急,如今本省大商家都已在门外等候。一会儿要商议关卡收费,这个挣大钱的生意,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潘大人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金师爷,我们这费用到底该收多少,叶公子怎么说的,你再给我解释一遍?”

    挣大钱?听到这三个字,穆百万竖起了耳朵,再听到什么关卡收费之事,更是觉得心中怦怦狂跳,仿佛突然触及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穆百万做了几十年生意,依旧是乐此不疲,一生之中最大的爱好,就是挣钱;其次,就是做以前没有做过的挣钱生意。

    关卡他知道,这是建于交通要道上,然后有把关小吏收税的。当然关卡范围里也有歇脚住宿的地方,但这从来都是朝廷运营,私人不得插手。关尹也是体系内的人物,虽没有品级,但也是有编制吃皇粮的。

    所谓收费又是怎么回事?关卡开销从来都是朝廷拨付,关税之外哪里又有什么收费了?就听这两句对话,穆百万就心痒难搔,不知不觉像穆大人靠近。

    “敢问潘大人,这关卡收费又是什么意思?在下愚钝不知,实在不明白。”做生意的人第一脸皮要厚,穆百万知道有些机会要是自己不抓住,立刻就会被别人抓过去,千万不能放过。

    上钩了!潘大人与金师爷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叶行远在此之前已经给他们大略讲过策略,但是具体执行,还是有种种难度,锦囊之中穆百万三字,让他们俩茅塞顿开。如今穆百万已经入彀,这计划中最后一块拼图,也就补上了一半。

    叶行远的策略,其实并不复杂,但却必须是官、商、流民,三波合一,才能够完成。官府开南北长渠大工程,以工代赈,解决迫在眉睫的麻烦。商人出钱,流民出力,一起完成这千古伟业,同时也将定湖省目前最大的隐患给拔除。

    这就必须是三方都得真心诚意,流民要活路,官府要政绩要稳定,这都不会有差,但对于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来说,要让他们出钱不容易。

    以往这种情况,官府出面向省中大户募捐,虽然能募来杯水车薪的钱粮,效果不不会有多好。大户们都不乐意,哭穷抱怨,钱粮多半也不敷使用,最终就是各方面都不讨好。

    叶行远的主意,却将这以工代赈,变成了一盘生意。商人投资后就能在这个工程之中获取利益。只要这利益大于之前的投资,那不用求他们,他们自会趋之若鹜。

    当然,在如今的形势下,想要商人们相信也不容易,所以必须要找一个领头羊。在定湖省中,当然毫无疑问就是穆百万。

    说有钱穆百万是第一,做生意的眼光也是远迈众人。只要他看出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就能够带动全省乃至省外的豪商一起来,困扰潘大人的钱粮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这关卡收费么...”金师爷狡狯笑了笑,摇头晃脑道:“说起来,又得先提及叶公子的《原富》十三篇,这当真是仙人所授的天书,我们都只见到片光零羽,便已经惊叹不已,难以索解。

    那日叶公子在你桃花文会之中的释租一文,其实也是这原富十三篇中所得,你要不要从头听起?”

    穆百万原本就将叶行远释租这篇文章读得滚瓜烂熟,成日思考文中所提及却未深入展开的内涵,如今听说释租这篇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厉害的《原富》十三篇,哪里经得起金师爷的勾引,忙叫道:“愿听!还请金师爷教我!”

    金师爷哈哈大笑,这也是叶行远的交待,必须得把话跟人说清楚,对方才能够完全相信这次合作的可能性。关于这路渠费用的问题,乃是原富之中“释运”一篇的内容,叶行远深入浅出给金师爷上过课,如今他倒也可以再穆百万面前简单传授若干。

    关键就在于,运输本来是该挣钱的事,天底下的镖局靠着走路便赚的盆满钵满。但朝廷或是私人修桥铺路,却往往只被视为功德,并无经济上的收益。

    叶行远指出,这种情况不对!既然花钱修了路,花钱的人就该有资格向使用这条路的人收取费用,简称“过路费”。

    如果这条运输道路乃是交通要道,每日行人商队络绎不绝,在节点上设置关卡,自然可以坐地收钱了。陆地有陆关,水道有水关,即使这过路费只不过是毫末之数,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这也是一笔超大的数目!(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最后一个锦囊

    ();    “叶公子真天人也!”穆百万听完金师爷转述,如醉如痴。很多困扰他胸中多年的难题,仿佛醍醐灌顶,一扫而空。

    以穆百万的敏锐,当然能够发现,这其实是一次真正的颠覆,也正是他这几年来一直期待的属于豪商的曙光。

    定湖省到荆楚省的南北长渠,确实是一项大工程,但穆百万的眼光,却从这项工程延伸开去,看到了更久远的未来。

    有路则有权,这不是小小的过路费的问题,而是商人有权收过路费的问题!穆百万不屑的瞧着金师爷与潘大人,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这些读书人高高在上,每每诵着圣人之言,却哪里懂得实务与人心?他们蝇营狗苟,无非想要保住自己的官位,只要能平复省内流民之事,其余尽皆不问,称得上是鼠目寸光。

    这就是像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让士农工商四民之中最没地位的商人突然有了机会,通过道路的延伸,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权力。

    这与释租文章中的地租概念一样,是划时代的理念。原富十三篇,仅仅拿出两篇,就让穆百万看到了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还有十一篇,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想至此处,穆百万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毫不犹豫有了决断。

    他大包大揽道:“大人不必多说了,此次以工代赈,成此大业,在下愿尽力而为,核算工程与费用之事,自有我商号中的帐房帮忙。至于外界的商人,我自会为大人联络!不用再要大人操心。”

    如此有效果?连金师爷很意外,穆百万竟然有这么高的热情。其实他自己算下来,觉得商人确实能够挣钱,但毕竟旷日持久,所以商人未必愿意做这种生意。也只有穆百万这种豪商才会一点儿都不在乎。

    但金师爷没想到,穆百万居然如此主动,也让潘大人喜出望外,果然还是靠着叶行远的锦囊妙计!

    与此同时。叶行远与唐师偃策马奔驰于山道之中,突然间心有所感,勒住马匹。只觉得识海之中的宇宙锋剑灵震荡,仿佛是又得了什么加持一般,金光闪烁。一道道灵力从剑身中涌出,反哺于叶行远自身。

    “怎么了?”唐师偃看叶行远脸色迷惘,关切的问了一句。

    叶行远摇了摇头,望向省城方向,如果时间没有算错,这时候自己安抚住流民的消息应该到了省城。那潘大人也应该开始计划的第一步,开启第一枚锦囊了。

    不料居然再一次引动了天命,穆百万想必准备全力投入了,这才让风云变幻,乃至于剑灵都受到了感应。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我突然觉得我这小蝴蝶一扇翅膀,似乎要引起一场大风暴了......”叶行远喟然叹息,他不是没想到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后果,但这也是别无选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时代的趋势,商人有了钱,自然会去追求地位和权势,只是在严格的圣人天条下,他们几乎没有出头的机会。

    而这次过路费的设置。是叶行远给他们开了一扇小小的天窗,也等于是指出了一条道路。至于以穆百万为代表的商人们,能够走到什么地步,却真的已经不是叶行远可以预料得了。

    唐师偃似懂非懂。却也能感觉到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望着叶行远的背影,胸中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种高山仰止之感,就像是幼年时初次见到蒙师一般。

    第二日,布政使衙门正式发文,公告天下。说明以工代赈,开建南北长渠,以及配套的道路。

    而其中所需要的钱粮,从省内大户人家募集。作为补偿,未来十年之中,投资的商人可以在道路上每隔百里设一关卡,收取过路费用。费用的标准以人头与货物同时折并计算,每年商人与布政使衙门核算确定。

    这法子新奇,一时引得江州城中众人议论纷纷,有些迂腐的读书人觉得这有违天下为公的圣人教训,甚为不满。

    有人说,“这法子成何体统?布政使衙门是穷疯了,殊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修了道路,这路便成了这些贱籍商人的了么?”

    后来衙门赶紧出了一个补充公告,说是有功名者可以免除这过路费,随身携带的货物,也可适当减免费用。

    这是穆百万与潘大人的妥协,依潘大人的意思,本来该是所有读书人都免费,有功名者带人带货同行,更是应该尽数不收。

    穆百万哪里肯同意?要是按照这法子,过往商队一定都会找个秀才投献,他这路上关卡还能收得到什么钱?

    如今因为秀才免税,乡里投献之风极重,粮税都不容易收,官府是硬撑着没法子,他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哪里肯开这个口子。

    潘大人和金师爷好说歹说,力陈若是不给读书人一些优待,就算是一省藩台也没本事将这新政强压下去,才让他勉强同意了现在这个条件。

    有了这补充公告之后,那些愤愤不平的读书人才收敛了些,更趋向于在理论上辩驳此事。穆百万当然又花了些钱,招募些水军,为这新政说话,一时间省内争论不休。

    大部分的意见,都认为这以工代赈,救治流民还是好事,修建南北长渠及驿道,也是历朝历代以来的期待,但开这个过路费的口子,终究有些难言之处。

    最后还是金师爷赤膊上阵,亲自苦口婆心解说,以圣人言论中的“权”“变”之说,才勉强压住了省内的舆论,终于将这工程推动到了实质的阶段。

    这几天潘大人也是焦头烂额,种种层出不穷的问题和细节让他应接不暇,要不是叶行远第二道“优待读书人”的锦囊,只怕光是舆论就无法平息。

    如今到了最后一步,也就是从商人手中拿钱的日子,这是潘大人最担心,也是最期待的最后一步。

    对他来说,只要从商人手中得到钱粮,他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只要能够解决流民之事,他已经算是保住了顶上乌纱,至于后面的南北长渠之事,那纯粹是锦上添花,到底能不能实行,那就看穆百万为首的那群商人能力了。

    所以今天潘大人是最紧张的日子,他手中托着叶行远的第三道锦囊,却还是愁眉不展。叶行远提出策略,安抚流民,留下的两道锦囊又恰到好处,在潘大人看来简直是神机妙算,这就不自觉的有了依赖性。

    他当然相信第三道锦囊一定会奏效,但是又怕在召集商人的现场又出什么意外,那可再没有第四道锦囊救命了,到时候如何是好?

    金师爷摇扇笑道:“大人勿忧,算算时间叶公子今日也该回到江州了。若有什么意外,叶公子能赶得及救场。”

    潘大人闻言大喜,这担忧就减了几分,拆开锦囊后又是一张纸片,上面写着“招标”二字。

    招标?这是什么东西,潘大人与金师爷面面相觑,都是不解其意,只有穆百万在旁边远远窥见,拍腿大笑道:“叶公子果然是高明!我是做老了生意的,竟然也只想着凭交情拉人进来,却万万没想到这路权之利,根本不该如此经营!”

    他懊悔的摇了摇头,恼道:“怎不早开这锦囊,若是早想到叶公子这主意,我又何必拉下这张老脸去找人,平白欠下许多人情!”

    归根结底,还是对这种官商勾结的大工程没什么经验,所以才找不准自己的定位,穆百万觉得自己拉人入伙,是让人帮忙,所以才会低声下气。

    但是叶行远这“招标”二字一出,他立刻就感悟到其中的深意!这是官府的工程,这是未来的路权,对于有眼光的商人,本来就该是趋之若鹜之事,何必自己要去放低姿态?

    与此相反,他更应该高傲些,只偷偷放出些风去,让人主动来求自己,才是正经!

    潘大人与金师爷到底对生意不熟,便不耻下问,向穆百万请教。穆百万就用自己的理解,向两人解释其中的奥妙。

    招标之法,无非就是设立一个准入机制。这不是募捐,不是向商人要钱,而是要给你们商人一个机会,你们若不提出条件,就没有机会来参与其中!

    从一开始,这件南北长渠的大事就该这么运营!穆百万一边说一边赞叹,叶行远在从头就将这些细节想的清清楚楚,真是天降奇才!

    穆百万解释的明白,潘大人也是拍案叫绝,此心中大定,昂首阔步的走向了前厅。(未完待续。)

    PS: 这几天时间实在不稳定,今晚先更一章,然后晚上继续写,明早八点前再补一章。然后明后天争取再写五章左右,尽量补回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商会领袖

    ();    定湖省要修剪南北长渠,而官府根本没有这一笔拨款,所有款项都要从民间征集,而作为补偿,让出十年的设卡收费路权。这个消息在短短几日之内,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州城。

    这是亘古未有之奇事,破天荒的头一遭,商人们虽然将信将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官府,而且对将来的收益未必有足够的把握,但至少也要来看看热闹。

    藩台衙门之中熙熙攘攘,从来没有这么像菜市场一般。潘大人远远看见就皱起了眉,他素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什么时候与这么多铜臭之辈为伍?

    不过为了当前面临的难题,潘大人也只有强忍不快,勉强露出平易近人的神色,亲和的与一众商人打招呼。

    他不这样倒也罢了,越是这样,来的大户心中越是犯嘀咕,什么时候堂堂布政使会对他们和颜悦色了?怎么看怎么也不对,难不成这是笑里藏刀,要狠狠割他们一块肉?

    穆百万叹气,自己刚才已经向潘大人解释过了此次叶行远锦囊的真意,奈何潘大人当官当习惯了,实在无法理解商人的思维。

    这些生意做多的人心眼也多,越是看见别人笑脸相迎,就越是紧张,总会觉得对方是要在自己身上拉一刀。

    反而要是潘大人这次与平时一样,冷冰冰凸显威严,这些贱人们却会觉得这是官府给了他们一次发财的机会,不但会拼命争取,还要掏钱巴结,唯恐落后。

    如今想起来,叶行远早在离开江州去安抚流民的时候就想到这种情况,这份境界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潘大人行事有了漏洞,作为同一条战线的穆百万当然要想办法着补,他朝着金师爷使了个眼色,急急跟上,拉着金师爷的袖子道:“金贤弟。这次招标,你可要给兄弟留下一份......”

    金师爷心领神会,立刻就明白了穆百万的用意,故意冷淡道:“穆员外此言差矣。此次招标,大人已经定下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考量众人的资质与能力,价高者得,绝无徇私的余地。员外与其纠缠于我。不如多做些准备,免得失了计较,反而不美。”

    他们俩对谈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一众商人都是竖着耳朵在听,又看穆百万惶急憔悴的神色,刚才因为潘大人态度而起的戒备之心又渐渐减弱。

    穆百万何许人也?这可是定湖省中如商神一般的人物,他都关心的生意,能够不赚钱?以他的身份地位,金师爷与他从来都是称兄道弟,如今居然客客气气叫一声穆员外这么见外。难道说这路权的生意真的有那么大?

    潘大人也醒悟过来,知道自己的姿态过于和蔼了些,没有叶行远之前强调过的官府的“权威”和“公信力”。他熟读圣人之书,自然知过能改,嘴角微微往下一撇,面容就变得威严厚重,与之前大不相同。

    一众商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潘大人的表情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气势却与刚才走来的时候大不相同,难道是因为他们看差了?一时间众人疑神疑鬼。原本的畏惧倒是减轻了许多。

    潘大人略一思忖,知道身份相差太远,自己并不适合在这个场合开口,只要自己坐镇便已经够了。他沉默在主位坐下。

    金师爷会意。走到大人身边,开口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用意已明,乃是为了南北长渠道路修建和以工代赈安抚流民之事。此次藩台大人多番争取,朝廷降下隆恩,容许在新路之上设关卡收费。实乃前所未有的大恩德.......”

    他刀笔吏出身,说话自然是滴水不漏,明明藩台衙门最重的是以工代赈安抚流民,他却非把南北长渠修建事放在前面,这前后顺序一差,就显得衙门的重视大不一样。

    几句话说出来,众商家的注意力便被他吸引,金师爷心中得意,若是往常说不得还要显摆一阵。但他也知道,今日事关重大,不得不言简意赅,寥寥几句便将话说明,还故意露出一副高冷范。

    此次的招标,并不是要筹集全部的工程款项——时间太短,很多省内外的豪商都来不及赶到,若是一举将全部利益让出,不但让后来人没了分润发财的机会,而且也显得太过廉价。

    在叶行远点明战略之后,这些相关的细节,自有金师爷和穆百万补充完成,虽然时间仓促,却也足够完善。

    招标要募集前期用于安抚流民的部分钱粮,让出总共大约三成的未来收益,顺便也将江州城中的商人拉出一个利益共同体的联盟。这最后一个想法,当然是穆百万的如意算盘。

    今天总计需要募集三十万石粮食,这还只是第一年所费,若是核算整个工程期,最后的投入将是一个创私人募集纪录的大数字。

    有人骇得连冷汗都出来了,脱口而出:“怎么要这许多,官府这是发了狠了?”

    又有人道:“就算真有那么大的收益,也只有穆百万这样的豪商才有机会,我们小门小户,也实在难以加入争夺。”

    这批商人眼界浅,不能与穆百万相比,听说这么大的投资,顿时又打起了退堂鼓。穆百万知道现在是自己该上场的时候了,便笑道:“诸位莫急,此番费用极大,也不是一家能做得下来,以在下之意,应当成立一个商会,我们江州人共同出资。

    你们可要知道,这块大饼出现不容易,我们江洲人不狠狠多咬一口,省内外其他人岂能放过?”

    穆百万最知道商人的心思,他们最怕的就是被别人抢生意,如今提起江州之外的外敌,顿时就让众人有了同仇敌忾之心。

    有人惊醒道:“穆员外所言甚是!藩台大人为咱们争来的机会,可不能平白给外地人占了去,虽然今日只有三成收益,我们江州诸人不可放过。

    这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江州商人有优惠,过几日这个消息传播出去,来人可就更多,价格也会抬得更高!不趁这个机会尽可能多占,更待何时?”

    更多的人在心里纷纷计算,三十万石粮食看起来吓人,但这是对一家而言。如果江州商人能够联合起来,那这个数目也并不算难办。

    而且众人联合,不必互相抬价,自然这招标也就更容易拿下——事实上不就相当于只对一家开标?他们拿下之后,内部再怎么分配,倒是后话了。

    穆百万趁热打铁道:“我们江州人可组建商会,共同将这募资接下来。万一今后有了什么问题,也可同气连枝共同应对。”

    众人听到后也觉得很有道理,单个商人面对官府毕竟有些弱势,但若全城商人组成牢固的联合体,那政治风险就小多了。

    穆百万几句话奠定了今日的基调,一众商人再无疑虑,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起商会与工程的细节来。

    潘大人一言不发,心中却像是乐开了花一样。金师爷顾盼自雄,有一种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感觉。穆百万更是大喜,自觉多年夙愿一朝达成,简直就像是第一回当新郎官时候的激动和热切。

    这时候却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有人冷冷开口道:“商会之议,自然不错,不过在下请问一句,江州商会若是成立,奉谁为主?”

    这人开了口,场内的气氛有所变化,众人的讨论也冷了下来。这个问题绝对没错,只是提出的时机太令人尴尬了,这是他们这些商人应该回去以后关上门再讨论的事,哪有在藩台大人面前直接争权夺利的道理?

    穆百万甚至不用看,立刻就知道是谁在使坏。

    定湖省中的商人以穆百万为首,但他终究也不可能一手遮天,还是有人会蓄意挑战他的权威。比如这一位张富贵,此人家中以当铺为业,黑心悭吝,几十年来也赚下百万家私,将当铺开遍了整个定湖。

    本来此人心狠手黑,有不少作奸犯科事,但他偏偏走通了臬台按察使大人的路子,在省内势焰熏天,倒是没人能够动得了他。

    平日张富贵与穆百万做对也就罢了,而今天明明是江州商人地位更上一步的机会,他居然还来作梗,真是看不清形势!穆百万想到这里,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又想到什么,面色微变。

    张富贵此人唯利是图,绝不会无缘无故开口,穆百万生意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有政治敏感性的人,立刻就觉察到些什么。张富贵说话,是他自己意气用事,还是臬台大人有所吩咐?

    潘大人当然也知道张富贵是臬台的狗,这时候来捣乱,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偏偏又是他们商人内部事,他这个布政使不能强行干涉,否则显得过于徇私。

    正为难间,门口传来一阵清朗笑声,叶行远翩然而入,目光扫过一众商人,大笑道:“定湖省商家,只听闻穆百万一人,实乃众望所归。除了穆员外之外,还有谁能为江州商会之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就是欺负人

    ();    张富贵今天是有备而来,他不像那些小商人们一样没有见识.尽管不可能像穆百万那样有内幕消息,但是从布政使衙门突然放出布告开始,他就敏锐的意识到此事已经不可阻止。

    藩台大人身边真是有了高人!原本可能危及到整个定湖省,甚至让这位二品大员都有灭顶之灾的流民事件,居然就这么解决了?

    张富贵虽然奸诈恶劣,但不是傻瓜,他能从一个当铺的小伙计,到如今在定湖省中作威作福,看事情的眼光还是有的。

    当天下午按察使大人就秘密招张富贵入府商量。对于藩台能够想出这么巧妙的办法,臬台心中有些纠结。定湖省流民闹起来,他当然也会受到牵累,但是如果藩台做得太漂亮抢光了功劳,他同样气不顺。

    智囊团分析下来,江州商人联合出钱粮将会是关键环节,不管藩台打算用什么方式让这些大户心甘情愿掏出钱来,想要抢功劳狙击,必须抢夺这个联盟的主位。

    张富贵就是最好的人选,他之前就暗自串联,打算在今日之会上发难。此时张富贵也顾不上继续隐藏,不得不急着跳出来明抢这领导的地位。

    张富贵本身不足为虑,但他背后的人让人不得不三思。藩台潘大人考量其中得失,穆百万也要谨慎对待,没立即反击张富贵。

    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呵斥张富贵,任由张富贵嚣张了一会儿。恰好此时叶行远来到,施施然进了厅中,站在张富贵面前,神情不屑一顾。

    原本张富贵想着打别人一个猝手不及,然后趁机造势,没想到竟然并一个陌生的年轻秀才打断,面色就有些不好看。

    张富贵冷笑道:“这位读书相公是何人?我们商人谈利之时,不该劳相公干涉。难道小相公有本事拿出这几万石粮食几万两银子?如若不然,还是不要胡乱开口了!”

    有钱到一定程度。对品阶高的穷读书人也就少了敬意。张富贵自己家中都养了一帮清客,对于叶行远这小小年纪的秀才,自然就不大放在心上,言语颇不客气。

    潘大人看见叶行远进来。有种如鱼得水的大欢喜,就像是有了主心骨,恨不得起身相迎。只是因为身份悬殊,终究不能做得太过分。

    叶行远不屑的扫了张富贵一眼,漫不经心笑道:“足下何人?出此可笑粗鄙之言?江州商人联合集会。拿出这份钱粮,是利国利民利己,是上体天心,救护流民的一片心意。你何德何能,能代表所有商人发言?”

    出去半月有余,藩台大人按照叶行远留下的锦囊,把事情安排的还算到位。在这一场招标大会上出现异议,叶行远也有预计,毕竟省内波澜暗生,几方势力斗法。不可能不出点什么意外。

    但具体情况,并不是可以提前预料的,没法装模作样留什么锦囊了,所以叶行远离开流民营之后,紧赶慢赶终于及时回到了江州城,正赶上这一场好戏。

    张富贵十分不悦,自从他发财之后,除了高官显贵之外谁敢这么与他讲话?这小秀才好大的胆子!

    他转头对着金师爷恼道:“这小相公是哪里来的?竟然如此不懂规矩!还不速速打出去,免得耽误了我们谈论正事!不然有人捣乱,我们就没法谈下去了。”

    张富贵直起腰。做出要走的态势,却听叶行远悠然道:“走了也好,害群之马,留之何用?南北长渠加驿道的路权。这笔大买卖本来就不够人分,有人自愿退出,那是求之不得!”

    在叶行远看来,潘大人他们还是太软弱了些,对这种明显与他们不是一条心的人物,何必要客气?

    别的不说。短期内赈济流民的钱粮,穆百万一个人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他想找人共同分担风险而已。其他不愿意合作,或者捣乱的,就该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他们扫地出门!

    张富贵被噎得一时无语。他虽放下狠话,但真要他转身就走,却又不可能。今日他是带着任务来的,怎么可能闹到自己走人?

    他偷眼看之前串联过的几人,脸上都是带着犹豫之色,想来如果他真的要走,这些人未必就会跟从。正如刚才那小秀才所说,大买卖本来就不够人分,他们要走便走了,也不会有人阻拦,可难道就让穆百万吃独食?

    张富贵咬咬牙,厉声道:“今日商谈正事,我不与这黄口小儿来计较!诸位同行,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莫要理他!”

    他脸皮早修炼的极为厚实,见金师爷没理他,说出去的话就当放屁一般,自己反口打定了主意还要赖下去,全无一丝尴尬。

    叶行远岂能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淡定的笑道:“这位老爷不要驱赶在下了?可惜的很,你不找人来赶我,我却要请你离开。”

    他从容向潘大人见礼,又朝着金师爷拱了拱手,“学生不辱使命,借着大人威名与穆老爷的财力,说服了流民营的首领在孔雀峡暂住,等待赈济。

    不日南北长渠开建,流民被南下修渠修路,首领向我保证,必会约束手下奉公守法,绝不敢越雷池半步。不过他也说了,在定湖省中只听大人号令,而钱粮之事,也只信穆老爷一人”

    新首领朱凝儿哪认识穆百万是谁,当然没说过这种话,但现在能够与流民联络的只有叶行远一人,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叶行远说流民只认潘大人,只相信穆百万,那就是流民的意思,谁有办法去验证真假?

    这人就是去流民营中联络的叶行远?张富贵一惊,他也听过这少年之名,只是没料到叶行远这么快回来,刚才仓促之间,也没有想到是他。

    叶行远这话,就是明摆着要捧穆百万为江州商人首领了?有这话打底,又有谁能够去争这个位置?但按察使大人的重托也不可辜负,张富贵垂死挣扎道:“流民怎会知道穆百万,分明是你蓄意编造!”

    叶行远大笑,“穆老爷家财万贯,崇尚文教,乐善好施,定湖省内何人不知?我能说服流民,有一半原因就是流民首领相信穆老爷能拿得出这个钱粮来,故而才欣然答应。

    你是哪位?又有什么名声能够让流民信服?反正我与流民首领所言,江州事以藩台大人与穆老爷为主,在下居中联络。若是老先生你要来搅扰,那此事就此作罢,在下回会馆去安心读书了,告辞!”

    他再一拱手,毫不留恋,转身就走。潘大人哪里能容他就这么走了,赶紧拦道:“叶贤生稍待!此事自有商量!”这是潘大人第一次开口,说明了叶行远在布政使心中何等重要。

    张富贵愕然不已,一肚子话都憋着说不出来了。他作恶不少,但此时觉得眼前这人比自己还要坏上十倍。因为叶行远这些话只有一个意思我就是欺负你张富贵了又怎样?

    道理很明白,叶行远占着与流民单线联系的先机,摆出“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的姿势,这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人,蛮横无理的驱赶他张富贵出局么?

    其实谁都知道叶行远是在不讲理的“欺负”张富贵,但没有人能反驳。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叶行远撂挑子之后,定湖省还能顺利安抚流民,连潘大人也不敢保证!

    这秀才如此奸猾!怪不得归阳县中范佥事都吃了他的大亏!张富贵心中暗骂,却无可奈何。

    叶行远穷追猛打,对潘大人躬身道:“学生此次出生入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潜入流民营地,与其首脑会谈。其后苦劝三日,口干舌燥,方才得他一句承诺。

    这安稳局面来之不易,有人若要破坏,学生实是心灰意冷,不敢再多置喙,大人就且让我安稳回家读书去吧!”

    这番话一方面是诉苦表功,另一方面就是把破坏安定团结局面的大帽子扣在了张富贵头上。事到如今,潘大人不表他也不行,何况大人原本就瞧张富贵不顺眼。

    便也就顺水推舟道:“张员外,非是本官不留你,只是既然叶公子与流民首脑有此协议,江州商会就得以穆员外为主。你且先去,下一次本官再来请你。”

    张富贵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潘大人都开口了,他不想要撕破脸皮,那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狠狠的瞪了叶行远一眼,喏喏而退。

    其余人看在眼里,暗暗感慨,叶行远虽然是个读书人,外表看起来挺温文尔雅,其实是个狠角色。当然,如果不狠的话,怎能连连挫败知县和分巡道?

    没人再敢有多余想法,接下来的问题就好谈了。

    江州商会就在现场成立,穆百万成为第一任会长,同时与潘大人达成协议,第一期商会拿出三十万石粮食,开始赈济荆楚流民,同时驭使流民开建南北长渠与驿道,换取之后十年路上的关卡收费权。

    至于商会内部出资的比例与日后收益的分配,就由穆百万回去之后,与众人商量议定,不急于一时。穆百万知道潘大人心急,慷慨的自己先拿出一半的预付,以应对流民。

    潘大人眉开眼笑,胸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眼中只看到了灿烂前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波又起

    荆楚八万流民入定湖,周边几省一方面严防死守,生怕定湖官场以邻为壑,另一方面又抱着暗自看笑话的心思。︾,没想到潘大人居然有如此魄力,让利于商,开建南北长渠与驿道,顺便以工代赈,安抚流民,这一手玩得漂亮之极。

    眼看着定湖省能够将坏事变好事,流民安稳,已经得了朝廷嘉奖,若是南北长渠真的能够修成,这不但是大大的政绩,还是能够名垂青史的好事!

    邻省大员们都是暗自懊悔,脾气爆的还将幕僚们上上下下骂了个遍,这样的主意,为什么他们想不出来?尤其是荆楚省付出巨大代价,好不容易把这群流民推到了定湖,如今回想起来,只能捶胸顿足。

    而江州城里穆百万水涨船高,如今也更加炙手可热了,各地商贾云集江州巴结,期望能够在下一期的招标之中得些分润。而他手掌未来的驿道关卡收费大权,甚至长渠与驿道的走向都有一定的发言权,地方官们也发现绝不能得罪了他。

    只要渠、路稍微弯上一点,对于一县之地可能就是千差万别,谁不想要政绩?谁不想要好处?穆百万早就领略到了金钱的力量,但跨出这一步之后,更是体悟到权力所带来让人心醉的魔力。

    现在穆百万所想的,就是怎么才能将这种权力留的更久,更稳固一些。他也是白手起家,一直都是削尖脑袋往上爬,好不容易今日到了如此高度,当然不想要辛辛苦苦一场空。

    在此之前,他是希望通过联姻,将读书人种子带回他们穆家,以后纵然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够耕读传家,好歹保持家门不衰。但如今机缘巧合。再进一步,穆百万的想法当然有所改变。

    他看得分明,这一次的关键人物,不是高高在上的潘大人,不是巧舌如簧智计百出的金师爷,甚至不是家财万贯的自己,而是一直隐在幕后,运筹帷幄的叶行远。

    如果能够将叶行远招揽过来,穆百万相信凭着自己的财势,定然能够一飞冲天。他相信自己作为商人囤积居奇的眼光。但这人软硬不吃,笑傲王侯,却叫人有无从下手之感。

    流民暂时平稳,南北长渠工程开始运作之后,潘大人屡次暗中前往汉江会馆,送钱送物,想要笼络叶行远,但都被对方婉言谢绝。穆百万更是巴结,也悄悄送上贵重礼物。奈何叶行远也是不收。

    “可惜!玲珑儿容貌太过丑陋,否则的话若是能招此人为婿,我还用的着担心?”穆百万愁眉苦脸自言自语,对面一个面若圆盘的魁梧少女放下手中的蹄髈。翻了个白眼。

    “爹爹,哪里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小时候你不是说我美若天仙么?”她一边大吃大嚼一边开口,声音瓮声瓮气,又如闷雷。

    穆百万无语。这个女儿也是他的心结,若不是长成这个模样,以他的家财还愁找不着人家?奈何女儿穆玲珑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所谓一胖毁所有,实在难觅良配。

    原来看中一个李信,虽然年纪大些,心术也有些不正,但穆百万还是惜他之才,又觉得此人能够拿捏得住,在自己出力帮忙之下,日后进士不敢讲,举人总该有一个,所以一开始是将他作为候选人的。

    奈何在桃花文会上,唐师偃与叶行远异军突起,穆百万当时就变了心。一开始他是觉得唐师偃不错,比李信靠谱,后来渐渐看出叶行远才是幕后之人,又对这少年起了心思。

    不过穆百万做生意最明白的一点就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如果叶行远只是普通士子,或者如唐师偃李信一般三十多岁,尚未考中举人,那这是穆百万所能够得到的。

    而一个十六岁的秀才,胸怀大才,不需几年就能够一飞冲天直上青云。如果女儿才貌双全,凭着家中百万贯家私,或许能让叶行远点头,但是现在,让穆百万如何开口?

    如果隐瞒真相,先斩后奏,那洞房之夜叶行远看了夫人面貌,只怕年纪轻没城府当场就会发作。这不是结亲,倒成了结仇。

    想到错失这良才美玉,也错失家族借势而起的机会,穆百万就一阵肉痛。既然叶行远不行,大约只能退而求其次,唐师偃与叶行远交好,本身条件也算不差,要不然就将此人拿下?

    穆百万瞥了一眼正在大吃大喝的女儿,苦笑不已,暗自打定了主意。

    汉江会馆之中,叶行远清闲自在,功成身退,独自在书房之中临帖练字读书,好不惬意。唐师偃奔了进来,神神秘秘拉着他悄声道:“托贤弟的福,穆百万招亲之事,似有结果,这老财主好像看上了老唐我!”

    穆百万招亲,原本是要等省试之后,如今他更上一层楼,在定湖省内呼风唤雨,原本以为他女儿还要待价而沽,不想不但没有延迟,反而提前请人说媒找了唐师偃,送了庚帖。

    唐师偃奋起读书,赶来省城,本来就是为了这桩姻缘,虽然主要目的可能是为了穆百万梅林中所藏的美酒,但也算是得偿所愿,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叶行远明白穆百万的心思,这是拐着弯儿来向自己示好,毕竟此人是定湖省中为数不多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叶行远策划之人。之前穆百万数次送礼送银,叶行远都却之不受,这次的好意事关朋友终身,却没法拒绝。

    便笑道:“那就要恭喜前辈心想事成,入此豪门,日后不愁酒钱,实有当年相如之乐。”

    娶个有钱人家小姐大概是潦倒才子最期待的事,唐师偃有此结局,已经是春风得意,叶行远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了。

    穆百万大约也是不想麻烦,一切从简,择日下聘,交换文定,只月余就将婚事准备妥当。就将当日桃花文会的院落送给了唐师偃,吹吹打打一顶花轿将女儿送过了门,之后百余抬的嫁妆震惊了整个江州城,成了一时的新闻。

    大家都纷纷欣羡唐师偃这老家伙的好运气,哀叹自己怎么就碰不上。李信受此打击更是自怨自艾,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老对手碎尸万段。

    婚礼当日,穆百万果然尽起百坛美酒,宴会宾朋,唐师偃大乐,不顾自己是新郎官,喝得烂醉如泥才送入洞房。

    醉眼惺忪时,根本看不清新娘子何等样貌,便半推半就成其好事,等到彻底清醒看清穆玲珑样貌,已经是悔之晚矣,难以退货了。

    好在唐师偃生性豁达,庄院之中美酒足够,他每日都喝得烂醉方才回房,倒也是别有一番闺房之乐。

    后来叶行远听说此事,暗自好笑,不过所谓姻缘自有前定。唐师偃这样的人,找到这么一位小姐,也未必便是坏事,他也一样心满意足,却不必为他不平了。

    叶行远不知自己的姻缘尚在何方,当然不必为古人担忧。回想起来,他遇到的莫娘子、欧阳紫玉、朱凝儿这样的女子,实在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虽然容貌都是不差,但一想到要共同生活,那可就让人难以接受。

    “还是好好攻读,等到考中进士,选个宰相家的女儿,以后前程尽可借力,那才是妙事!”叶行远很现实的考虑自己的婚姻问题。

    毕竟他还年轻,如果一切顺利,今年考中举人,明年就可以入京,一科登第的话还不过十八岁。就算万一耽搁三年,那也不过二十一岁,结亲也不能算是太晚。

    当务之急,还是读书科举。拿定主意的叶行远推掉一切招揽与拉拢,只定下心来在会馆之中念书,毕竟自己的未来只与科考息息相关,其他都是小节。

    县试和府试,凭着他之前的积累和满腹文章,足可轻松应对。省试要略微深些,考生的水平也自然更高,叶行远虽不担心,但也得用心温故,以求万无一失。

    何况自己已经习惯了在考场上被人弄鬼,谁知道这一次省试还会不会有异常,总得更有把握才行,这样方能应对种种不测的变化。

    却说这日叶行远正在房中读书,突然会馆的掌柜来见,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说不出口。叶行远察言观色,觉得有些不对,便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直说无妨。”

    掌柜一脸晦气色,斟酌半天,终于还是勉强开口,“叶相公,实不相瞒,因为省试日近,赴省城的汉江士子越来越多。有许多都是我们会馆的老关系,这几日已经住得满满当当

    如今叶相公得藩台大人看重,江州城里大可去得,何不干脆择地别居,也免得在此纷乱打扰。若是相公搬去别处,会馆自然有一份小小意思奉上。”

    这是要赶我走?叶行远震惊了,会馆掌柜可一直是把他当宝贝似的,每日里都殷勤招呼,恨不得他永远住在汉江会馆之中。怎么突然会如此客气而直白的说出要他搬家的话?这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自得其乐

    是按察使那边给的压力?还是又有什么新的变故?叶行远最近深居简出,唐师偃又不在身边,消息不太灵通,一时间却无法准确判断。

    这时候冲着会馆掌柜发火争吵当然是不智之举,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是硬赖着不走,叶行远这少年才子的面子也丢尽了。

    叶行远想了想说:“我也知会馆繁忙,本不欲在此居住,只是当初唐前辈执意如此。如今他也走了,我也早有搬走之念,你既然为难,就容我耽搁几日,另觅住处如何?”

    掌柜打躬作揖,满脸愁容道:“非是我们胆敢有心逼迫,只是神仙打架,难免殃及凡人,会馆实在承担不起。还望叶相公尽早搬出,最好便是今日。”

    竟到了这个地步?要让叶行远当天离去,这哪怕是对穷老乡也不是这种严苛态度,是什么厉害人物发话了?叶行远心中暗自揣测,同时不动声色的说:“既然如此急迫,那容我与藩台大人写个帖子,免得他再来会馆之时见不到我。”

    有外力压迫的情况之下,叶行远也只能托庇于潘大人羽翼之下,这也是他当初愿意为流民之事出力的原因之一,要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省内的二号人物早就有心招揽,只要叶行远稍露辞色,对方自然能够将叶行远庇佑。但在叶行远写帖子的时候,掌柜的脸色却有些古怪。

    掌柜等叶行远写完,接过帖子,出门之时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叶相公,此事只怕便是潘大人也未必好出面,你还是尽早觅地居住。躲开是非为妙。”

    听话听音,掌柜虽然是在泼冷水,但也算是善意的提醒了。只是潘大人都不好出面是什么情况?就算是臬台怀恨在心。潘大人也不至于如此顾忌,看来真的是又有变化。

    叶行远知道不能着急。写了帖子,一面叫人去找房子,一面静观其变,等待潘大人的回音。到中午吃过饭,藩台衙门果然没有回音,这就证实了掌柜的话。

    没多久叶行远派出去找房子的伙计也回来了,他拿了赏钱颇为卖力,但却苦着一张脸回来报告。说整个江州城中,竟然找不到房子!

    哪里有这种咄咄怪事?叶行远嗅到了阴谋的气息,他略一思索,先让人收拾行李,自己施施然离了会馆,到城外去访唐师偃。

    叶行远成全了这位老兄的婚事,得了城外那么大一处庄院,让他可以醉生梦死,自己找地方放一张书桌总不成问题吧?

    可是叶行远一到城外庄子,通报上去。下人却过来回报说唐相公与穆老爷出门了,说是考察南北长渠的建设情况,不知何时才回。

    叶行远皱眉沉思。缓缓回城,刚进了城门,就听锣鼓喧天,原以为是哪家在办喜事,问了人才知道是巡抚大人回城了。

    叶行远躲在人群之中,远远望着巡抚仪仗旗牌,心中无限感慨。这巡抚大人回京述职,耽搁了好几个月迟迟不归,听说就是怕被流民牵累。存心丢下潘大人背黑锅。然而现在突然匆匆回来了,从政治逻辑上推理。莫非是想要抢功?

    如果抢功,那又是从谁手里抢?当然是布政使潘大人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功勋卓著的布政使升为巡抚也很常见,所以现任巡抚的位置就不稳了。

    结合这些一想,叶行远对自己的处境也有了更深的理解,本省按察使对自己肯定是恨之入骨,巡抚如果对立下奇功的布政使潘大人十分忌惮,那肯定与臬台合伙了。也就是说,巡抚很可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纵然巡抚高高在上,也没和自己产生过正面冲突,不至于亲自与自己这种小人物为难,但按察使得到巡抚撑腰后,还能忍住?毕竟自己害得按察使大人降级留用,这个怨气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

    至于潘大人,一来他也对巡抚有所顾忌,有巡抚撑腰的按察使和没巡抚撑腰的按察使,绝对是两种对手。

    二来这些时日自己姿态太高,潘大人大约心里估计也有些不愉快,借此机会压一压自己也不奇怪。

    果然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啊,叶行远一声叹息,摇头而走,到这时候追根究底也没意思。他本身但求低调,一心只想省试,对这种程度的打压倒也没放在心上,随便找一处客栈暂时安顿也就是了。怕就怕的是,如果对方不止于此,还有后招,那才叫头痛。

    不过也不知道是最近省试在即,还是有人极力针对自己,叶行远看中的比较干净的大客栈,竟然都没有房间。一时间找不到住处,叶行远也只能作罢,先回会馆安顿。

    才到汉江会馆,却见掌柜等人已经将叶行远的行李收拾干净,堆在了大厅门口,见他回来,也不说话,只不住拱手作揖道歉,神情满是哀求。

    这还真是扫地出门,叶行远面色平静,背上整理好的包裹,手里一把折扇摇了摇,转身便走。

    口中轻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不过只是要找个地方安心读书,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又何必执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风雨如晦,但前路光明,又有何惧?看着叶行远口诵妙句飘然而去,掌柜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只觉得自己迎来送往几十年,今日或许是做了一件最大的错事。

    叶行远不在意,别人却不会轻易饶过他。他才没走过半条街,就见张富贵带着一伙人斜刺里走出来并拦在面前,脸上似笑非笑,满是讥讽,“叶相公,几日不见,怎么不见当日气势,却如丧家之犬,连个落脚处都没有?”

    这人蓄意挑衅,叶行远浑不在意,只比了个手势道:“此心安处,便是家乡,尔等碌碌之辈,哪里懂得?”

    张富贵身边又绕出那日桃花文会结怨的李信,冷笑道:“还以为叶贤弟巴结上穆百万,终身有靠,可惜却被自己兄弟横插一刀,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叶行远反唇相讥,“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吓我邪?

    另外我倒是忘了,李前辈虽然孜孜以求,可惜穆老爷还看不上你,最终才选了唐前辈。汝才为败犬,焉敢来笑我?”

    李信闹了个面红耳赤,这是他心中恨事,原本想以此来刺激叶行远,没想到反而是触动了心中隐痛,一时却哑口无言。

    这两人联袂而来,叶行远更是确定了心中猜想。张富贵是按察使的人,李信原来拍穆百万马屁,可惜姻缘不遂,便如墙头草一般倒戈。

    平日里这两人虽然心中怀恨,却也不敢来找叶行远的麻烦,今日竟然当面出现,想必是有了新的倚仗。在这个时间点上,能够让他们这么有信心的,自然是巡抚回归。

    叶行远心中推理,大概已经将事实真相猜了七八分,也不欲与他们多纠缠,嘲讽一番之后擦肩而过,自寻住处去了。

    有张富贵的财势撑腰,按察使大人的权势威逼,还有巡抚大人敌意的态度,江州城中果然是难有落脚之处。

    叶行远并不着急,大不了去城外住,不过在城墙边看见一处香火零落的古庙,随意一问,施舍了几文香火钱,便得庙祝允可,在寺中暂住几日。

    这里地处偏僻,又极破落,那些处心积虑之人也不可能将这种地方都完全覆盖封锁,叶行远安心住下,再托人去会馆取了行李。圣人教诲过的,虽然是箪食瓢饮,也不改其乐。

    叶行远在会馆也是很少出门,在这孤僻寺庙,只听暮鼓晨钟,甚为安静,读书的效率倒是反而更高了些。

    就是晚间灯火不够亮,叶行远就取了几两银子,请庙祝去多买些蜡烛回来。庙祝得了银钱,见他出手阔绰,不由起了贪心,回去便与娘子商量。

    “娘子,这几日在庙中住的那个书生,似乎颇有银钱。是不是要劳烦娘子从他手中榨出些油水来,也免得我们夫妇俩青菜豆腐的苦捱时日?”他被白花花的银两闪瞎了眼,心痒难忍。

    庙祝娘子是个三十许的妖娆妇人,颇有几分姿色,懒懒的梳一个斜髻,穿着大红点子抹胸。她轻轻咬了咬庙祝拿来的银子,满意点头道:“成色却足,这书生是什么来历?莫要得罪了什么达官贵人。”

    庙祝大笑,“如今来赴省试的士子这么多,他若有门路,岂能投到我们这里?我看必是哪里的乡巴佬土财主,还望娘子一展手段,将他吃干抹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神仙托梦

    ();    城外的这座古庙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开国时也曾经红过一阵,当时香火旺盛,庙祝赚的盆满钵满。但一代代传下来,庙中的神灵不知道是已经杳然而去,还是烟消云散,总之没有什么灵验,香火也就淡了下去。

    到了如今这位庙祝时,几乎已经没人踏足,虽得了清静,收入却是越发少了。一个月中倒有好几天揭不开锅,只能靠着坑蒙拐骗过日子。

    好不容易遇见叶行远这条大鱼,庙祝岂能轻易放过?

    只是叶行远终究是读书相公,有秀才功名,寻常手段也不容易对付。一般来说,对付这种年轻士子,无非是前程与美色,庙祝这几天就留心观察,想看叶行远的弱点。

    这人平时没什么爱好,一天到晚就是在禅房之中苦读,偶然在园中散步也只是为了呼吸两口新鲜空气。饭菜素淡,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喜食鱼虾,有肉亦可,要是全无也不要紧,青菜豆腐一样可以度日。

    就从这些表现来看,简直就跟书上说的那些圣贤少年时相当,庙祝却不相信世上真有这种完人。看他如此刻苦,应该是以功名为意,不行的话,就只有从这方面入手。

    这一日午后,叶行远读完几篇功课,略觉困乏。推开房门到园中一走,庙祝甚为殷勤,迎过来道:“小相公来了多日,还没有拜一拜庙中神灵。今日得暇,可要烧支香么?线香只要六文钱。”

    这倒不贵,叶行远心想进庙烧香也是应该,便点头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节,既然如此,就请准备香烛,我也到神前一拜。”

    叶行远住到这破庙之后,还真没去过正殿。庙祝大喜,取了一副香烛,引着他绕过天井。进了殿中。一指神龛上的塑像,陪笑道:“小相公,这便是本寺供奉的鸦神,神通非凡。当初太祖起兵遇挫。曾与汉江之中得鸦神相助,这才躲过一劫,以后顺风顺水,这才登上了九五尊位。

    此后太祖登基,封神天下。便起了这鸦神庙,开国之初香火旺盛,多为求功名富贵而来,极是灵验。小相公既然为省试而来,不妨许个心愿,或有奇效?”

    这庙来头倒是不小,不过要是灵验,何至于香火零落至此?叶行远心中不在意,但也知道这世上神通显世,并没有怠慢之心。恭敬一拜上了香,也算是尽了读书人的礼数。

    抬头看时,只见神像面如蓝靛须发赤红,獠牙外翻看上去甚为怕人,一身盔甲本该威风凛凛,只可惜落灰甚多,蛛网联结,又有破损,未免就有些丧气。

    鸦神本无相貌,这神像乃是愚夫愚妇不知于何时所塑。这等可怖。只怕小孩子看了会做噩梦,看着也不像是求功名富贵的正神,怪不得香火越来越差。

    叶行远心中吐槽,眼看香烟袅袅。只觉得眼皮有些昏沉,顺手牵了一个蒲团坐下,头一点一点就打起了瞌睡。

    庙祝蹑手蹑脚出了殿门,遥遥与娘子招手,轻声道:“娘子,成了。赶紧动手吧!”

    庙祝娘子整了整云鬓,款款跨入正殿,看叶行远歪着头靠在供桌上沉睡,轻声一笑,身子陡然一晃,化作一点赤色光芒,飘飘荡荡,从叶行远的鼻孔之中钻了进去。

    叶行远身子一震,眉心有光芒闪现,只觉得飘飘忽忽仿佛上了云端。睁眼一瞧,只见格局如旧,只是面前的神像确实金身辉煌,香火鼎盛,再不是之前破落的模样。

    这是何处?是自己在做梦,还是什么奇遇?

    破庙书生遇仙之类的故事已经老掉牙了,不过在前人笔记之中确确实实也记录了许多,甚至有不少录入正史,未必是荒诞不经。

    “难道我有这种机缘,连这破庙都能见到真神?”叶行远自言自语,举目四望,周围一片朦朦胧胧,却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如庙祝所说,这鸦神曾得朝廷敕封,那他就算得上是正神之一,不像是不老娘娘庙那种婬祠。虽说现在过了三百年,敕封已老,神力衰驰。但正神位格仍在,要是有什么心愿,机缘巧合,倒也不是不能显现神通。

    不过这破庙托梦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如今正被人迫害,所以连神祗都看不过眼,要来给自己抱不平?

    叶行远知道巡抚归来,按察使衔恨在心,要对付他当然不会是将他扫地出门这么简单。真正的手段肯定还在后面,大约必是在省试。

    叶行远虽然准备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也不敢说有万全把握。要是真有神明庇佑,那可是瞌睡送枕头,非常欢迎之极。

    “叶贤生!你可见本神真身否?”叶行远左顾右盼之际,耳边传来闷雷一般的呼喝,正是那金甲神像在开口说话。

    叶行远不是第一次见到神通显灵,什么香君、不老娘娘都曾露出形象在他面前,不过类似这等正神入梦,倒是第一次见,心中也颇为震撼与好奇。

    他拱手行了个礼道,“参见鸦神!神威凛凛,果然威武!”

    读书人得文圣庇佑,截取天机,身份尊贵,纵与普通神祗见面,也不用跪拜,只要客气施礼便成。

    鸦神哈哈大笑,“贤生有礼,命运流转,来此见面。本神只有一炷香时刻,便与贤生略谈将来功名如何?”

    叶行远大喜,这本是他的心结,“正要请鸦神指教。”

    鸦神笑道:“你本才华横溢,有数十年功名富贵,奈何为小人所阻,前期难免磨难,这才会流寓于我庙中。这却不妨,只要渡过这一劫,日后便是鹏程万里。”

    这话丝丝入扣,叶行远大悦。他自忖满身金手指,在轩辕世界应该是风生水起,偏偏总是太多意外,从县试、府试乃至于这次来省城,总是有诸多阻挠。

    说是小人作祟也没错,在归阳县有黄典吏周知县,府城有张公子丁花魁,省城之中级别更高,竟是惹出抚台臬台这样的人物,也亏得他文可安邦武可定国,这才能勉勉强强走到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艰辛。

    叶行远心思一动,忙问道:“鸦神所言甚是,小人可恨,学生这才潦倒,不知这小人还要作祟到何时?我该如何破此局面?”

    鸦神僵硬的捋须道:“贤生不必担心,小人虽然作乱,但毕竟是跳梁小丑,伤不到贤生你的根基。你只要安心读书,在我庙中避开祸乱,便可逢凶化吉。

    若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为我重塑金身,略布施一些,本神得了香火,便有神通干涉现世,更能庇佑贤生顺利渡劫。省试之后,青云直上,自不待言。”

    话倒是很好听,但叶行远却起了些疑窦,巡抚按察使这种人物固然人品低劣,但怎么也不能用跳梁小丑来形容。难道神祗指的是张富贵李信之流?但他们这几个连叶行远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他的心腹之患还是省内这头几号人物,鸦神怎么不提?

    然后话锋一转,说要重塑金身,便会庇佑于他,这个传教的风味浓浓的,怎么显得这么低级?感觉就是不入流土神仙忽悠大妈大爷的水平,除了愚夫愚妇之外,根本就没人会相信。

    叶行远试探道:“若为尊神重塑金身,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若是尊神能够庇佑我渡过此劫,那学生当然是倾家荡产都在所不惜。只是小人可恨,望尊神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

    鸦神大笑,“重塑金身,能费几何?你取个三百两纹银,也就够了,等金身铸就,我就显化神通,让干扰你的小人一个个病重而死,你当然就不必担心了!”

    这还真是便宜...叶行远暗笑不已,三百两银子就买巡抚和按察使两条命,这价格可说是让人瞠目结舌了。看来这鸦神必是个西贝货,就算是真神,只怕也早无神力,只能坑蒙拐骗。

    莫说区区一个开国时候封的神祗,根本不可能去对付省内实权大员,就算他真的有此本事,三百两也未免太过廉价。要么是对方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要么就是信口胡吹。

    叶行远故意惊道:“只要三百两纹银,就能对付这两人?这.这未免简单了吧?”

    鸦神怕是言语中出了破绽,只能含含糊糊道:“这当然不是应付此二人所付的代价,只是本神与贤生有缘,所以仗义相助罢了!”

    叶行远正色躬身,“尊神果然是仗义之辈,既然如此,学生愿为尊神重塑金身,只是抚台臬台两位大人乃是省中民心所聚,若是让他们一同病故,只怕引起省内动荡,损害功德,还请尊神再想个其他的办法。”

    鸦神又笑,只当是叶行远不忍,“你这书生倒是心善,人人都不免一死,多死两个又有什么关系......等等,你刚才说是谁?”

    抚台、臬台?与这书生做对的小人,竟然是这样的大人物?这种人物,就算她是真的鸦神,也同样无能为力。庙祝娘子忍不住惊呼,忍不住露出女声。

    叶行远只觉得周边幻境砰然碎裂,猛然睁眼,此身还在破庙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诡异神通

    ();    庙祝娘子云鬓散乱,慌慌张张奔回所住的云房,庙祝正急不可耐等着,见她回来便问道:“娘子可曾得手了,他愿意拿出多少银子?”

    庙祝娘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怒道:“你到底是如何盘这少年的底?他招惹的人乃是省内抚台臬台,我们有几个脑袋,敢收留这样的人?”

    她这套入梦之法得自天授,使用时候虽然耗费甚大,但却得心应手,几次装神弄鬼都颇有奇效。谁知道这次倒不是神通不灵,而是消息有误,乃至于给人看出了破绽。

    就算那少年书生是傻子,也不可能相信一个草莽毛神有本事对付一省巡抚与按察使,何况只要三百两银子的报酬,这说出去便是笑话。

    庙祝娘子虽然没有被识破真身,却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腔羞怒自然都朝着自家丈夫发泄。庙祝一缩脑袋,吐舌道:“这小叶相公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娘子是不是搞错了,他有什么本事与这些个人扯上关系?会不会是听差了,或是他虚言吓人?”

    “梦中说话,应该不假。”庙祝娘子摇了摇头,咬唇道:“可惜了,这小子既然有本事得罪巡抚,自身也不简单,本来说不准能发一注大财,偏叫你这个没见识的搅了!”

    她越想越恨,抬脚踹人,庙祝抱头鼠窜,哀求道:“娘子息怒!这次虽然不成,可有下次,既摸清他的来历,我们便可再想办法!”

    庙祝娘子心中一动,不觉便停了下来。自家丈夫虽然没出息,这话倒也说的不错。他们实在是穷怕了,难得来这种人物,岂能轻易放过?之前托梦哄骗失败,但也不曾露了痕迹,或许还有再补救的机会?

    她目光闪烁,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两朵红晕。

    却说叶行远在殿中醒来,抬头看神像还是一般破落模样,回想梦中情景倒是破为清晰,刚刚点上的线香已残。只剩最后袅袅几许青烟。

    是自己这几日读书昏沉,所以做了个怪梦,还是有人在弄鬼?叶行远四面一看,并无动静,心中有几分疑惑。但也懒得去深究了。

    一般来说,读书人读圣贤书,自有天机庇佑,等闲鬼神不能近身。得童生浩然之体之后,只要灵力充沛,心思正当,自然诸邪不侵,连生病都不容易,也不会神思不属做噩梦。今日破庙一梦,倒也来得奇怪。

    这鸦神庙虽然破落。但也是正神诰封,不是邪异之所。而庙祝只是庸人一个,没有什么神通手段,所以叶行远想不明白,这梦境却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压力太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行远摇摇头,暂时不再追究此事,看看天色,便回房继续读书。谨言慎行,更加小心就是。

    庙祝之后几天又是惶恐。又是殷勤,不动声色的试探了叶行远好几次,但终究什么也没有探出来。回去一直挨夫人排揎,也是苦不堪言。

    时日易过。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江州城是有名的火炉,此时到了六月,正是酷暑气象。叶行远所住的禅房朝西,上午倒也罢了,到了下午日头偏西。阳光斜射进来,烤得室内云气蒸腾。

    有时不耐,叶行远便除了长衫,赤膊读书,倒有中古狂生一脉的潇洒风采。要是富贵人家,这时候就开始用冰了,但叶行远虽有些私房,也不舍得如此奢靡浪费,只能打一盆井水放于案边,实在热得狠了,便用毛巾擦身,聊解酷暑。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叶行远自嘲似的念着打油诗,手摇折扇,只觉得扇出来的都是热风,不禁无比怀念拥有空调的好日子。

    “小相公果然好文采!”门外传来一声喝彩,声音娇脆,宛是女子。叶行远觉得耳熟,略回想后知道是庙祝娘子。这少妇平日少见,只打过几个照面说过几句话而已,不想今日却主动前来。

    “原来是庙祝夫人。”叶行远在门内应答,因为衣不蔽体,也不便相见,便笑道:“胡乱作诗,有污夫人清听,惭愧惭愧。不知夫人有什么事?”

    在叶行远想来,庙祝夫妻眼皮子浅,叶行远寄住此地,给过一笔香油钱,每日买菜日常用度还有补贴,他们应该也捞了不少油水。不过人心不足,估计又是想讨要些香火?

    庙祝娘子咯咯娇笑,“小相公何必害羞,妾身年纪已大,什么不曾见过?我又是出家人,也谈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今日有一位夫人入庙进香,留下一盘冰镇西瓜。

    我当家的哪里敢吃,带回来给妾身,妾身又体弱受不得这等金贵物,想着小相公你在这里苦熬酷暑,必是难耐,便借花献佛给送来了。”

    话音未落,庙祝娘子扭着纤腰进来了。手里托着一个木盘,盘上果然放着几牙瓤红子黑的西瓜,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

    叶行远有几分尴尬,赶紧拿起长衫随便裹了裹,笑道:“多谢夫人好意,这哪里使得。”

    这种日子吃冰镇西瓜当真是人间美事,不过与一位还有几分姿色的少妇.裸.裎相见,对于叶行远这样的九世童身来说未免过于刺激,为免犯错,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庙祝娘子却不在意,娉婷走到叶行远身边,将木盘摆在他面前,凑近了细细打量叶行远肩上皮肉,口中赞道:“读书相公果然是雪花肌肤,竟这般白,让人好生想伸手摸一摸。只小相公怎么不找人纹一副好花绣,却辜负了这好胚子。”

    时人流行纹身,肩背之上多有花绣,即使是读书人也有不少跟风,以此为美。叶行远一来担心感染,二来也没这爱好,对此敬谢不敏。便含糊道:“家风甚严,父母不允。”

    庙祝娘子叹息道:“可惜了!否则光凭小相公这身皮肉,只稍一露肩,便能迷死路上那许多小娘子。”她一边吃吃笑着,一边伸手便来摸叶行远肩膀。

    叶行远忙一闪,狼狈把衣服裹得更紧,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应付女流氓和泼辣妇人的经验。之前他在刘婆手中吃瘪过一次,又被小狐狸莫娘子连连牵累,便是因为这方面原因。

    这庙祝娘子如此,叶行远觉得自己吃不消,便苦笑道:“在下还要读书,夫人便先忙去吧,若有什么需要,在下再去寻你。”

    庙祝娘子扑哧一笑,“小相公不必担心,今日我当家的不在。我看你连日读书辛苦,又孤身一人,难免寂寞,不如结一场露水姻缘如何?”

    连貌美如花的狐狸精我都狠心拒绝了,还能**给你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叶行远一边想着,一边摇头,口中呵斥道:“夫人自重!男女之大防,不可不辨也!我乃是堂堂读书人,岂能行此苟且之事?”

    庙祝娘子又笑,“这些话都是骗骗迂阔之人的,相公小小年纪,何必拘泥?不过只是一夕之欢,无人知晓,又有何惧?”

    叶行远正色道:“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夫人还不趁现在尚未铸成大错速速退去,更待何时?”

    说话间,叶行远下意识用上了清心圣音神通,这神通对心志坚毅之人效果不明显,而且针对多人也没什么效果,所以去流民营未有所用。但对这种冶荡女子,却应该能够收得奇效,赶紧让她走了便是,叶行远不想多惹麻烦。

    庙祝娘子愣了愣,脸上出现呆滞之色,但旋即表情又丰富起来,凑过来吐气如兰,“想不到小相公还是个正人君子,只是圣人也说食色性也,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圣人尚且如此,想必小相公也不能免俗,不如让我瞧瞧?”

    她伸手便向叶行远胯间摸去,叶行远急忙后退,心中骇然。清心圣音难道对女人无效不成?他试过洗脑欧阳紫玉失败,试图洗脑莫娘子失败,这或许是因为这两位都是八品位阶,清心圣音只是九品神通故而失败。

    但这庙祝娘子就是普通人,并无品阶,怎么也会起不了作用?难道这女子也有什么特异之处?叶行远回想起那日在正殿之中的怪梦,心中起疑。

    庙祝娘子媚眼如丝,身躯扭动,竟如韵律之舞,口中忽然唱起俚歌,乡音古怪,让人闻之却不由得心神一荡,隐隐有飘飘欲仙之感。

    “通神之曲!想不到这庙祝娘子才是巫祭之人,庙祝并无沟通神灵之能,这庙祝娘子却得神佑,怪不得清心圣音对她无效!”叶行远好歹也算博闻强识,一看庙祝娘子的模样,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此说来,这位娘子才是鸦神的真正祭司?

    神通获得途径有三种,科举是一种,修仙是一种,因为信仰得到神恩是一种。在三种里,因神恩赐予的神通最是古怪,很难猜出是什么效果,叶行远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身躯软垂下坠,仿佛又要进入梦境之中。

    不妙!叶行远心里又叫起来,难道这九世童身,就要毁于一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鸦神降世

    ();    叶行远心中还颇为清明,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眼前只见庙祝娘子妩媚笑容,不由大急。这与他落在莫娘子神通之中那种沉沦还不一样,明明现在脑子清醒,却一毫力气都没有。

    神祗所赐神通五花八门,与读书人所见大不相同,尤其是这名不见经传的鸦神,哪里能有什么资料?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神通从何而来,屡屡救命的破字诀神通也无法使用。

    又得反字诀了!叶行远这时候也顾不上多考虑,一咬舌尖,趁着疼痛暂时恢复了一点点自主权,运动灵力口中叱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砰!虚空之中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剑灵闪过金黄色的光焰,自从承载了天命之后,宇宙锋锋芒变得更加威严,即使只是一刹那的闪现,也仿佛有九五之尊的气势。

    庙祝娘子自以为得计,正得意时,忽然只觉得浑身一颤,刚刚掌控全局的力量忽然反袭而来,嘤咛一声坐倒在地,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任人宰割!

    叶行远感觉到力气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只是脑中反而一片晕眩,心知对方的神通实在是非同小可,所以消耗甚巨。

    他定了定神,走到庙祝娘子面前,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来害我?是什么人主使你来的?”

    在叶行远看来,庙祝娘子的意图可不单纯,区区依托一个破庙混日子的夫妇,哪里来这般神通?难道是城中有人把他逼到了城外还不够,还想要再耍什么手段?

    这不是叶行远胡思乱想,抚台、臬台这样的大人物,或许不屑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但是他们手下的人自然会主动帮忙,更何况还有张富贵和李信这种人。

    鬼知道是不是他们想出了这种恶心办法,要用这庙祝娘子害得自己身败名裂,所以不能不心生警惕。

    庙祝娘子面露恐惧,眼中满满哀求。口中呵呵作响,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心中懊悔已极,自以为有心算无心,趁这毛头小子色授魂与之时。用积蓄好几年的鸦神神力一举将其镇压,只要能够滚了床单,还怕拿不到好处?

    这小子对自己这样的大美人都未曾正眼瞧上一眼,刚才自己这般挑逗,他都能够撑住了不动声色。这分明是家教极严同时又见惯风月的大家公子。如果成功了,怎么都能榨出油水。

    谁知道他区区一个秀才,居然有这种诡异的神通,不但没有中招,反而是用古怪法子反击了自己。如今庙祝娘子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让人为所欲为!

    庙祝娘子生性婬荡,当然不担心贞操问题,但是她可以看穿别人,却不能看穿这个少年。如今他想要干什么?

    叶行远见庙祝娘子不回话,知道她是中了自己神通反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救治。正要呼喊,庙祝却一头奔了进来,扑通跪在叶行远面前,连连磕头,只叫,“公子饶命!”

    他猥琐小人,只靠老婆出手便能万无一失,可是久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次栽了连逃跑都不敢,冲出来就告饶。

    总算来了个能说话的。叶行远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人指使尔等来害我?那日殿中怪梦,是不是也是你们所为?快给我从实招来,我便饶你们一命!”

    这陷害秀才,查有实据。这庙祝夫妇就够流放苦刑,与要他们的命也没多大差别了。叶行远这威胁也不算是夸张。

    庙祝战战兢兢,哪里敢有所隐瞒,便将自己的龌龊心思如实招出。叶行远听说不是背后有人要害他,只是这两个愚夫愚妇自己起了贪心,倒是啼笑皆非。

    他们鸦神庙别无外快。只能赚些微薄的香火钱,每日里三餐不继衣着寒酸,好不容易有了叶行远这位财主借宿,倒是大大提高了生活水平。

    如果他们能够知足,那自是好事,可惜人心不足,得陇望蜀,不合起了贪心,犯在叶行远手上。庙祝哭泣哀告,“我们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岁.乳.儿,这份家业偏又不行,这才起了歪心思,但求相公谅解。

    鸦神久不显灵,庙中早无香火,偏又是正神,吾等世代侍奉,又不能抛弃祖产,便是活活被困在此地,实在无奈......”

    鸦神是有朝廷敕封的正神,别人可以因为不信他而不上香火,但庙祝世世代代要侍奉鸦神,不得取别业。若是正神香火旺盛,这当然是一份传世家业,偏偏鸦神如今全无灵验,那他们自然是难得温饱。

    叶行远怒气渐敛,反起了好奇之心,他思忖问道:“鸦神既是正神,为何会零落至此?”

    那日叶行远在正殿也看到了如今鸦神庙的破落状况,但怎么也料不到居然惨到连庙祝一家都养不活的状况,要知道以前的世界中,城市中随便一座破庙都能赚不少,何至于到鸦神庙这种地步?

    不过仔细一想情况到底还是不一样,毕竟轩辕世界神通显世,大多数建庙的神仙都是有灵的。不像地球上所有庙宇神明都是泥塑木雕,在一个水平线上,所以庙宇赚多赚少就看庙祝会不会宣传。

    这个世界神仙能显灵,而鸦神既然不能,自然会被无情淘汰,时日越久便越发的衰败。

    庙祝哭丧着脸,悄悄的将娘子扶起,叹气道:“鸦神虽是正神,但其主祸乱兵戈。之前骗小相公说这鸦神主功名富贵,倒也不错,只是以前乱世刀枪求富贵,如今太平年月靠读书,自然香火不旺。”

    是这样的功名富贵,叶行远无语,幸好他当日烧香的时候也并无所求,不然又是麻烦。若是真得了庇佑,难道真要去草莽起义吗?

    叶行远皱眉道:“这么说来,当日在正殿你们又是用了什么障眼法?还是你夫人捣鬼?”

    庙祝点头,“小人自小愚笨,不曾得家传神术,倒是我这娘子天赋异禀,看了家传秘笈之后,颇有感悟,得了入梦和梦魇两种神通。

    之前再正殿之中。便是以入梦神通潜入相公梦中,假冒鸦神,想要骗一笔银两。这招原本极易见效,不想被相公识破。相公乃真读书人。把持得住,心性清明坚定,实乃万中无一!”

    他拙劣的拍着马屁,叶行远倒不在意,对庙祝娘子两项神通却颇有兴趣。详细问了。所谓入梦神通,就是潜入梦中,演化梦境,当然设置的不能太过复杂,只能依托现实的环境。

    比如在叶行远在正殿之中的梦境,便是庙祝娘子借着神祗的形象,略作修饰,用以骗人,让她凭空创造一个幻境却不能。

    而梦魇神通就攻击性比较强,可以让人陷入梦魇之中。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让人头脑清醒,偏偏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可是这法子耗费极大,就算是庙祝娘子能得鸦神神力,也得积攒上好久才能用上一次。

    要不是这次觉得叶行远必是大财主,她也舍不得这么拼命,谁知道竟然撞上了铁板。

    这庙祝娘子倒是身怀奇术,两种神通叶行远之前都闻所未闻,倒是啧啧称奇。他正想着如何处置这两人。忽然间庙祝娘子身子晃了晃,竟是僵直的站起身来,把旁边扶着她的庙祝都吓了一跳。

    “娘子你怎么了?”他惊呼几声,拼命扯着娘子的衣服。却被她轻轻一拂推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洒了一头泥灰。

    这梦魇神通解了?叶行远往后一退,摆出戒备姿态,却见庙祝娘子傲然昂头,嘶哑着嗓子开口:“叶贤生不必惊惶。是本神来此,借这夫人身躯,与你一会。”

    啊?这又是闹哪一出?连庙祝都急了,以为是娘子还不死心,要垂死挣扎。便扯着喉咙叫道:“你可不要犯了糊涂,叶相公心善,必能给我们一条生路!”

    庙祝娘子理都不理,只直直的看着叶行远,叶行远识货,发现此时庙祝娘子身上传来的气息已与之前迥然不同。他灵力深厚,尚且受到一种可怕威压,直欲喘不过气。

    之前是庙祝娘子装神弄鬼,这一次难道真的是鸦神临凡?这种阴神并无形体,不能自由出入于凡间,却能够借助信徒的身体现世,称之为“神降”。

    乡中多有此类人物,就是跳大神的神婆。虽然本朝数百年来文风鼎盛,乡中秀才逐渐充塞,神婆神汉这类人的生存空间被挤压了不少,但还是能起许多补充作用。

    比如在缺医少药的偏僻乡下,神婆可以一定程度上代替医官的作用,其它算命、寻物、合婚之类读书人不宜参与或者不愿搭理的小事上,她们还是能够解决,这也就让神降的传统在乡间流传。

    当然这些普通的神婆顶多只能借到少数神力,能够施展的神通也粗浅之极,即使神降,也不过只有些许神通而已,还要口吐白沫丑态百出。

    而庙祝娘子本身能够运用鸦神所赐的神通,纵然心中未必深信鸦神,至少也得有供奉香火,所以能借神祗之力,却也无法抵抗神祗的借体现形。大约也是因为身体契合,一旦神降,却承受了神祗极大部分威严。

    叶行远心中打一个突,阴神地位超然,鸦神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级,虽然现在衰败,但莫名其妙现世,一样有他难以抵抗的力量,只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降世?

    便拱手道:“此番是真尊神下界?学生未备香火,失礼之至。不过尊神也该知来龙去脉。此地庙祝借尊神之名害人,学生是无奈反击,并非对尊神不敬。”

    庙祝娘子仰天大笑,声音洪亮,与之前大不相同,分明是一个豪壮男声,“叶贤生,此间之事,我已尽知,这庙祝有错,我怎会怪你?今日现世,非为别来,便是来求贤生帮我一个大忙,我又怎敢得罪于你?”(未完待续。)

    PS: 写到现在,发现还在铺垫世界观。。这两章早写好了但不确定下面情节,一直没敢发,现在一起发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科场新规

    ();    叶行远听到这些话,内心惊骇莫名。他虽然自信,但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就算信心爆棚,坚信自己会飞黄腾达,但仍然不会相信自己现在能有本事帮助一位神祗——哪怕是过气的神祗。

    难道又是陷阱?叶行远现在步步惊心,警惕性可是比初来乍到的时候要高得多。如果初临贵境时碰到这种情况,他说不定欣然大喜,现在却得在肚子里面先放几个问号。

    心里有一堆未解的问题,叶行远就越发谨慎,谦虚的说:“尊神说笑了,学生何德何能,能帮得上一方正神的忙?”

    这种事能推则推,别说鸦神主兵戈祸乱,就算他是主功名富贵,对于叶行远这种截取天机走科考道路的读书人来说,作用也是不大。

    神祗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高高在上,但对于随时可能一飞冲天的读书人而言,更像是未来的官场同僚,而且是身居闲职的同僚。虽有敬畏之心,但不可能匍匐求告。

    读书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是在圣贤经义之中探索出来的,而不是在神祗一念之间。所以叶行远不需要求神拜佛,神祗自然也没什么事会求到他。

    “贤生太客气了,如今你文名让天庭震动,名字都在天帝那里有了记号。若是贤生此生夭折,说不得就立刻召上天庭为侍奉官,与我等土神相比,更是清贵。”鸦神借着庙祝娘子的身躯说话,总显得有几分谄媚。

    只是这话说的实在太不中听,什么叫夭折之后召上天庭?听起来就晦气,叶行远可没有这样的打算。

    天才少年夭折,乃是为上天所喜,特地召上天庭,这种故事固然是一段佳话,但想来也没人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叶行远也不例外。

    不过鸦神也算透露了很重要的讯息,叶行远回想起来。自己的诗词文章虽然因为时间的原因,还未曾做到轰动天下,但是上天无所不知,以他这些诗句显露出来的才气。在天庭有了名号也不奇怪。

    只希望千万不要有什么苦逼的命运,叶行远又道:“尊神谬赞,那也得等学生先夭折了再说。学生最近生活规律,注意锻炼,无病无痛。大约至少也能活到耄耋之年。如果尊神真要帮忙,不妨多过几十年再来。”

    鸦神大笑,“此乃玩笑话,贤生不必在意。我只是说贤生才名俱高,不必妄自菲薄。此次大忙,也只有贤生这样的人物,才能够帮得上我。”

    他再次重申,颇为正经,叶行远奇道:“尊神法力无边,有求必应。能有什么俗事需要学生帮忙?”

    鸦神叹一口气道:“刚才这庙祝也与你说明,本神如今其实已经虚有其表,囊中空空,这些客气话就不必说了。再这样下去,三百年神仙劫将至,只怕我要灰飞烟灭,所以特来求贤生帮忙,复兴我鸦神庙道统,让我能渡此一劫!”

    叶行远一直在猜想鸦神会求助什么,但这个要求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之前那句如果是玩笑。那现在的玩笑开的就更大了,什么复兴道统帮他渡劫,叶行远哪有这个本事?

    鸦神再不景气,也是开国时候封的正神。纵然并无实体,在阴神中的地位也不低。他现在没了香火,本领日衰,那也仍然不会低于他叶行远的底限。

    这个底限,再低也远远超过九品秀才的层级,有这样的能力。鸦神都做不到恢复香火。叶行远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复兴一个神祗的道统,让他重新获得香火?要是他叶行远有这本事,还用得着去考科举?

    阴神体系,以天地敕封为秩序,以香火为力量来源。其中天庭敕封大多为实封,比如各处山神、水神、土地、城隍之类,他们占据一地,但凡有人烟,必受香火,并无陨落之虞。

    而类似鸦神这种,朝廷兴盛时所封之神祗,本身便是虚封,并无实际的领土,完全靠香火的兴盛维持自身神力。一旦香火衰落,本身就开始凋零,也就更无法灵验,香火就更衰败,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鸦神庙已经破败到如此地步,除非这时候突然有一大群人信奉鸦神,甚至不需要显灵便日日供奉香火。或者是天赐神力,让鸦神回复到全盛状态,否则的话,哪里有什么办法恢复?

    诸神渡劫或者陨落,这原本就是天数变化的运行之常,天下无长盛不衰之物,也有成住坏空之理。

    叶行远万万扛不起这责任,也万万不可能接下一位末路神祗的请托,正要推脱。鸦神却又正色道:“今日贤生或许觉得我的话有些荒唐无稽,但这却是我费数十年神力推算出来,要渡我过此一劫者,非贤生你莫属。我等今日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足足十年!

    此时我也不能多言,不过再过一段时间,贤生必能知晓前因后果,只望贤生到时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言尽于此,能否救我一命,就看贤生的心意了!”

    鸦神言辞诚恳,再无一点玩笑之意,叶行远大惊,还来不及开口追问,就听庙祝娘子又是嘤咛一声倒地。这次就彻底昏迷不醒了,看样子短时间内再不能睁开眼睛。

    到此神降结束了,鸦神留下一句求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庙祝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望着叶行远,鸦神是他们一家世世代代侍奉的正神,刚刚却低声下气的朝对面这个年轻人哀求,这位叶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偏偏他们夫妇俩还狗胆包天,居然敢打这年轻人的主意?

    被此事打搅,叶行远倒是没心情再去惩罚这两个贪得无厌的小人,鸦神附体神降,对庙祝娘子的惩罚也极大,看这情形至少也得卧床不起一阵子,这口气也算是出了。

    关键是鸦神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叶行远参悟不透。他说自己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知晓所谓的前因后果,难道是指自己考上省试之后?但即使是举人,在这种正神的香火问题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帮忙的机会。

    就算是一省封疆这种地位,也未必能够轻易影响到神祗的香火,因为这根本就属于两个体系。还是说神祗的时间观念与一般人不同,鸦神所说“一段时间”,其实是十年几十年以后后,或许自己会功成名就,高居庙堂时?

    至于天命变化,更是无从揣度,叶行远只能暂时不去想了,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事实上没过几天,叶行远就已经自顾不暇,也没有时间去多想鸦神的悲惨命运了。

    省学政传令今科的新秀才,说是因为他们资历不足,恐缺乏磨练在省试之中出丑。故而新定政策,要求各府这次恩科中式的新秀才,要参加一次学政组织的科考。科考分为三等,在一等之内的,才有资格参加这一次省试恩正并科。

    这消息一放出来,江州城内舆论大哗,许多早早赴省城准备考试的新秀才都是捶胸顿足,痛呼不已。有人愤恨道:“这必是因为此次恩正并科名额增多,那些考了几年的老家伙们害怕我们抢位子,这才鼓动此法!真是气煞人也!”

    这对于老秀才们确实是重大利好,因此也有不少人击节叫好,“学政素来懒政,这次倒是做了一件大好事!那些黄口小儿,圣贤书尚未读通,便妄想功名少年显贵,实在叫人恼火。如今定此新政,当真是令风气为之一正!”

    城内吵得沸沸扬扬,虽然叶行远并不自作多情,但却也不得不阴谋论的认为这一条规则,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叶行远得罪了省城官场,学政虽然与他并无关系,但若受巡抚或是按察使影响,要对付他也并不奇怪。毕竟对付一个秀才,省学政是最适合出面的衙门。

    而且他们这条新规天经地义,就算是新秀才们恼怒,但胳膊扭不过大腿,老秀才们会为之摇旗呐喊,如今既然公布,便不可能再行取消。

    多一场公平的考试,叶行远自是不惧。但这所谓“科考”,完全是由学政命题,学政阅卷,而且因为是临时起意的加考,并不算在正统的科举体系规程之中,也就不受天机的检测。

    换句话说,这次科考的成绩,其实完全掌握在学政一人手中,他想要谁上去一等,谁就能上去一等。他若想要黜落谁,完全可以毫无理由的一笔抹倒,连个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真是好文章,学政都可以说我是为了砥砺学子,让他再磨三年。这种话说出来,没人能够挑学政的不是......(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790/ 第一时间欣赏仙官最新章节! 作者:随轻风去所写的《仙官》为转载作品,仙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仙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仙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仙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仙官介绍:
叶行远穿越成唯一的九世童子身,在这陌生的神仙妖怪世界里,读书科举考进士,皇家天命授神通。他还发现,前身给自己留下了外挂!
然而天机与道统纠缠不清,神仙与凡人相爱相杀,妖魔与鬼怪上蹿下跳,手持外挂的玩家叶行远怎一个酸爽......
仙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