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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全文阅读

作者:随轻风去     仙官txt下载     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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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才废材一线间

    readx;轩辕历三千四百五十年,朝阳在山头上初生,房前屋后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正是潜山村的黎明时分。

    山村中生活简朴,没有太多娱乐,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成为各村热议的八卦。

    潜山村最近议论最多的就是,上个月刚刚在本乡社学岁考中,考了第一名的叶行远叶小子连续昏迷三日。这号称本乡最有前途的天才读书人变成了活死人,愁得他姐姐日日掉泪。

    纷纷议论中大家都知道了,听说山中有一副摩崖石刻蔚为奇观,上书朱红色三个大字“宇宙锋”,笔意淋漓,锋芒毕露,对书法的修行大有好处。于是叶行远和几个社学同窗摸进深山,攀上绝壁去看那石刻。

    别人都没有异常,可只有叶行远一见“宇宙锋”三个大字,就变得痴痴呆呆,眼珠子纹丝不动地盯着看了半天,最后竟是当场晕厥,吓得同学七手八脚把他抬回了家。

    叶行远父母双亡,他一连昏迷三日,累的姐姐叶翠芝从夫家赶回来,没日没夜的照料着,如此乡邻也议论了三日。

    又过去一天,就当叶翠芝回夫家取米粮时,叶行远突然惊醒了,猛得从床榻上坐起来,浑身大汗淋漓,脑中昏昏沉沉,像恍惚做了一场大梦。

    谁也不知道,此时这个叶行远,身子内灵魂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来自另一个时空。

    床边靠着一架方桌,桌上有个缺了嘴的茶壶。叶行远摸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冷茶,咕嘟嘟一气喝个干净,只觉得口中生涩,舌头上像是粘了一层东西般不舒服,此刻却不是挑剔的时候。

    他身着一领青衫直缀,衣角处隐蔽地打了个补丁。天光从小窗中射进来,照亮了这方陋室,家中别无他物,只有一架子半旧的书卷。

    脑中记忆十分紊乱,像是需要整理和修复的书页,叶行远还需要时间慢慢吸收其中信息。但从这家中装饰和自身的衣着打扮来看,毫无疑问他是穿越了。

    是宋?是明?头发倒是在的,脑后也没有金钱鼠尾,不必担心落到腥膻胡朝,这总算值得叶行远松一口气。

    “若是生在科举盛世,倒有可能是我的用武之地。”看着些散乱的旧书和桌上微凹的石砚,再加上手指头上老茧的位置,叶行远可以肯定此身是读书人。

    灵魂穿越前,他作为二十一世纪青年一代的顶尖国学大师,是下过苦功的,无数诗文资料仍然历历在目,原本只是故纸堆中的无用屠龙之术,现在看来倒有可能会成为他的立身之本。

    恍惚了一会儿,叶行远拉开房门,眯着眼睛走了出去。身体还有些虚弱,膝盖隐隐作痛,像是肿了,他走路的时候难免有些蹒跚。

    叶行远皱了皱眉头,这具身体似乎有些孱弱啊,营养不够和锻炼不足的情形非常明显,似乎还有点低血糖,导致眼前一片发蒙。没准当务之急不是读书,需要先把身体将养好才是正经。

    适应了身体状况后,叶行远举目四望,这是一座山中的村落,举目望去青山绿水,景致秀丽。人丁户口不算少,但从房舍与村人的打扮来看,实在不算是富庶之地,不过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趣。

    路边一个年纪与叶行远相仿的少年经过,瞧见他有些惊奇,打了个招呼,“叶贤弟,你能起身了?同去社学否?”

    多接触些人物事情,有利于尽快回复记忆吧?叶行远含混地答应了一声,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他一起绕过一片田地,来到了村东社学的所在。

    这同窗瞧见没有别人,低声对叶行远道:“你昏迷几日未曾来社学,老师瞅准了机会,想要取消你赴县试的名额。”

    叶行远依稀记得,去县城参加县试,是功名之路的起始,考中了称为童生。而后才可以去府城考取秀才,正式成为士人。

    而本村社学只有一个县试名额,原本是属于自己的,因为他叶行远是上次社考第一。难道有人想打这个名额的主意?

    不过叶行远并不在意,自家两世为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还怕一个乡村塾师阻拦自己前程?想至此处,叶行远挺起了胸,浑然没在意其他同学眼神中的异样。

    叶行远的座位在第一排,就在塾师的下首,确实是最优秀弟子才能坐的地方。桌上有笔墨纸砚,还有几本旧书,两手空空的叶行远松了口气,施施然坐下。

    钱塾师慢悠悠地从门口踱步进来,瞧见叶行远坐在前排,先是一愣,随即若无其事的走上讲台。

    “今日小考,你们可曾准备好了?”钱塾师用戒尺敲打着桌面,语气之中一派严厉,话音未落,学生们之中已经是哀鸿遍野。

    钱塾师却是不去管他们,目光只瞟着叶行远,口中出了题:“今日考题为《无恒产而有恒心》。限时一炷香!”

    叶行远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这题目出自《孟子》,四书之中以《孟子》最浅易,开蒙之后,要读四书就从《孟子》开始。他回想了一下课程,社学差不多也就是将孟子讲完,其余不过是囫囵背下而已。

    以叶行远如今的水平,做一篇《无恒产而有恒心》当然不难,“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这是说读书人即使没有恒产,也有恒心,与普通的百姓不同,这倒是读书人尊贵的政治正确。

    他略一思索,当下从容磨墨。其他人还在愁眉苦脸构思的时候,他已经文不加点,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钱塾师见他写得快,倒是吃了一惊,慢慢踱步走到他身后,瞧见他丫丫电子书工整谨严,文章四平八稳,更是面色微变。

    叶行远察觉到老师就站在身后,也不惊慌,只是落笔越发谨慎,力求将最好的表现展示出来。

    他琢磨着这些少年的水平有限,因此也不打算卖弄文采,只是一味平实稳健;但这落在钱塾师的眼中就已经了不得了。

    见这叶行远出人意料,钱塾师面无表情,心中却更加不喜。一炷香燃尽,钱塾师叫人收卷,首先就挑出了叶行远的卷子来看。

    叶行远微笑静坐,等待着小考的结果。此时他心里更有底了,自己在这社学之中,绝对鹤立鸡群。舍我其谁,当初自己是第一,如今自己还是第一!

    其余那些少年能够勉强敷衍成文的不过几人,只要匆匆一扫,就知道别人的文章立意肤浅,结构失衡,间或还有两三个错别字,书法更是与自己有天壤之别。跟他们比起来,自己确实算得上天才,虽然只是一个乡里的天才。

    钱塾师黑着脸,一字一句的读着叶行远的文章,时而挑眉,时而咬牙,等到一篇读完他才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喜色。

    突然钱塾师将戒尺狠狠拍在书案上,喝道:“叶行远,你就拿这样拙劣的东西出来现眼么?”

    叶行远不禁一呆,没反应过来,老师怎么会冲着自己发脾气?随后气极反笑,这就是传说中的指鹿为马么?施展这样低劣的打压手段,需要多么厚的脸皮?

    事关自己名声甚至前程,此时叶行远也顾不得尊师重道,站了起来,针锋相对的说:“钱先生,还是再仔细看看为好,免得错失遗珠贻笑大方,传出去不大好。”

    钱塾师不为所动,毫不留情的将叶行远卷子摔下,继续批判道:“如今你不过如此而已?下个月就是县试,就凭这乌黑的卷面,也敢去知县面前献丑?”

    乌黑?叶行远疑惑地朝着自己的卷子望去,作为经过大大小小无数考试的学霸,卷面整洁是第一要义,这文章干干净净,一处修改都没有,哪里有乌黑?

    我靠!莫非指鹿为马还不够,还要加上一个颠倒黑白?光天化日啊,叶行远一时间无语,竟然有种自己没法把自家身段拉那么低进行反驳的感觉,难道钱塾师要用无耻来打败自己?

    周围传来嗤嗤的笑声,几个同窗彼此挤眉弄眼,免不了也有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有人说:“叶行远确实废了,文章连一线灵光都没有”,

    又有人说:“叶行远还是昏迷时那愚蠢的样子,只怕早就灵力枯竭,断了天机感应!”

    灵光?灵力?天机?这些词落入耳中,叶行远起先有点莫名其妙,这是什么鬼?写文章就是写文章,或许要讲究立意修辞结构格式等方面,和灵力天机有什么关系?

    随后脑中轰鸣一声,这几个关键词仿佛一道引子,勾出一股强烈的记忆,并从脑海深处涌了出来,融合进叶行远的灵魂里!

    看的出来,这几个关键词无论对原身还是现在的叶行远,都是至关重要的!叶行远发呆片刻,吸收了另一个灵魂的部分记忆后,顿时恍然大悟!

    这个世界评价文章诗词,不只是看文采技巧,最重要的却是引起天机共鸣!而这一切,是皇家天命授予读书人神通的基础。

    上古时期,有文圣截取部分天道,立下天机守护人世间,拥有天命者就是人间之皇,从此人间以文道为尊。

    更进一步说,天机无所不在无所不包,读书人通过研习经义感悟天机获得灵力。同时灵力又是媒介,读书人以自身灵力为媒介牵引天机,就是俗称的施展神通。

    比如秀才,可以获得清心圣音神通,能以真言大义影响到别人情绪。考试写文章,也是一种神通的施展,而且是最基本的神通!

    用灵力为媒介写出来的文章,牵引天机之后,能引发天机共鸣效果,这就是评判考试文章好坏的绝对标准!

    一是考察读书人对天机的感悟程度,二是考察读书人的灵力程度。这就是轩辕世界的应试教育,每个轩辕世界的读书人都必须接受这个标准!

    叶行远现在只是社学启蒙生,以他的正常水平,运用灵力状态下写出的文章,在别人阅卷之时产生天机共鸣,就应该瞧见星星点点的灵光,散于字里行间,如萤火虫一般。光点越多,自然水平也就越高。

    但如今叶行远这篇文章,固然立意、文辞、书法都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偏偏却是一片黑暗,就连一点光屑都寻找不着,所以才被钱塾师斥为“乌黑”。

    叶行远思绪翻滚,无语凝噎。钱塾师纵然别有异心,但骂钱塾师颠倒黑白可能是冤枉了,自己确实就是黑的。

    怎么这天机有点像dnd里的魔网?叶行远彻底恢复记忆后,忍不住吐槽几句。现在自己完全没有什么灵力加身牵引天机的感觉啊,写出的文章自然是绝缘体,天才变成废材......

    钱塾师没有给叶行远任何解释机会,冷然道,“前几日诸位乡贤都来劝我,说你已然朽木不可雕,这县试名额应该另定人选!我看你如今资质愚钝,不堪造就,还是自行让贤,将名额让与别人吧!”

    县试名额?听到此处叶行远猛然抬起头,在乡村社学里,县试名额非常宝贵,必须先考中童生,才有资格去继续挑战秀才功名!

    绕来绕去,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吧!一篇文章好坏能决定什么?只有县试名额才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大事!

    而自己是被趁火打劫了,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这个县试名额就被人惦记上了。

第二章 人争一口气

    readx;县试,是科举大道的第一步,轩辕世界固然有大道三千,不读书也可以出世,慕法修行,窥伺天道,自在成仙,或者靠信仰获得神恩......

    但科举是一条最稳妥的捷径,读书人的正途!至少不像道法修仙那般充满凶险,因为科举有皇家天命庇佑!

    在科举上每进一步,就可被皇家天命赐予神通!比如成为最初级的童生,在实力品阶里算是不入流,但仍可被皇家天命赐予浩然之体,百病不侵、诸邪辟易;

    然后再中了秀才算是入门,在实力品阶就相当于九品了,便可被皇家天命赐予清心圣音,能以真言大义影响情绪,从而引人向善。

    至于秀才以上,平民百姓接触的比较少,但传说中更是神乎其神,呼风唤雨、驱使鬼神都不在话下。至于真正登堂入室,是从七品进士开始的,到了一品高官超凡入圣,简直就是半人半神一般的存在了。

    当然进士高官什么的,与叶行远有些遥远,他现在只是以童生为目标的社学学生。与记忆中历朝历代那些不值钱的童生不同,在当前这个世界,童生还是有其价值的。

    虽然在整个皇家天命道统里,考中童生仍然不入流,但会被天命赐予浩然之体,开始与凡人有所区别了,称为不入品。

    童生品级虽低,却是皇家天命道统的根基,万丈高楼的地基!上到宰辅、下到州县,无不是从童生起步,然后一步一步踏入超凡入圣大道,成为可凭借人性与神仙抗衡的存在!

    听到塾师要剥夺自己考童生的机会,叶行远也顾不得再研究自己的问题,连忙对钱塾师反问道:“学生有一事不明。在今日做文章之前,钱先生怎么知道学生朽木不可雕?只怕早预存了夺取名额之心,今天不过是故意刁难吧?”

    这倒是一个算不上破绽的小小口头之过,也许会被人拿出来非议,但打铁还须自身硬,眼下叶行远自身已经废了,钱塾师又怕什么?

    所以钱塾师虽然被说中心思,但没有半点愧疚,指了指落在地上的卷子,淡淡的说:“叶行远,事实分明,天机与你无缘,谁给你的胆量继续嘴硬?”

    读书考试关于自己前程,似乎是这辈子发达的唯一指望了,叶行远哪肯放弃?虽然自己现在好像与所谓的天机隔绝,但焉知不会渐渐恢复?县试是三个月后举行,又不是明天!

    故而叶行远仍然据理力争:“县试名额以上次社学岁考为准,定下就不可变,这就是规矩!若朝三暮四随意换人,那还有什么必要进行社学岁考?”

    “社学里,我就是规矩,你不接受,可以不来。”钱塾师盯着叶行远说,态度依旧强硬。他吃定了叶行远,只要叶行远是废人,就算吵闹的再凶,最后还是要乖乖认命。

    叶行远完全没有废人的觉悟,毫不畏惧的与钱塾师对视,心里急剧盘算不停。看来钱塾师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县试名额换人的决定已然不可动摇。

    往更深里揣测,只怕钱塾师收了见不得光的好处,要夺县试名额给别人。这时候叶行远大部分的记忆都已回来,对这钱塾师的性格经历也是了然。此人是个老童生,二三十年一直考不出来,年轻时还好,年纪越大就越发愚蒙顽固,还有些贪财。

    一时间有些冷场,又有同窗好友拉了拉叶行远,低声劝道:“算了,你吵闹也无用......钱先生毕竟是师长,不好过于顶撞的。”

    钱塾师确实也占着师长大义,叶行远知道自己实在不好再继续正面驳斥钱塾师,不由得暗暗想道,需要另求破解之道才是。

    “没话说了就退下!”钱塾师挥挥手,让叶行远闪开。

    正面顶不过,就从另一个角度入手?叶行远忽而隐隐然有所悟。回头环视一圈,却见有个少年人目光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于是乎叶行远对着钱塾师拱拱手,风轻云淡的问道:“先生既然要夺走我的名额,那学生倒要反问一句,究竟是何人顶上了我?”

    钱塾师沉吟一会儿,亦装作不在意的随口说:“你既然不成,那自然是上次的第二名递补。”

    叶行远更加可以确定什么了,上次社考的第二名,正是叶行远刚才瞧见那个神态不自然的少年人。说起来此人也是他的族兄,名叫叶行方,乃是潜山村叶氏一族老族长的幼子,平日里受族长宠溺,吃穿用度与一般村中少年不同。

    一众同窗也知道是谁,纷纷转头瞧过去。叶行方受不了众人目光,站出来对叶行远说:“贤弟!你此时已经是残废之人,何必苦苦把住名额不放?为兄终究是族亲,不是外人。”

    果然如此,叶行远心中鄙夷。前几天自己出了事,他这位好族兄不用旁人撺掇,自然蠢蠢欲动,意图谋夺自己的县试名额,或者说老族长那家人蠢蠢欲动了。

    “我家徒四壁,为读书欠了债务和人情,连我姐姐都受到了拖累。若就此放弃,你来替我还上么?”叶行远淡淡的问。

    叶行方不敢正面回答,仿佛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反正你已经是没用的废人一个,何苦还死皮赖脸不肯相让,当真是小气。”

    叶行远压住怒气,冷哼一声又质问道:“你若私下里找到我好言好语,我无奈之下也许就让给你,但你家居然直接串通钱先生,从我这里明抢,这未免也太......”

    “无凭无据,休要血口喷人!”钱塾师突然开口喝斥,他不能容忍叶行远公开“抹黑”自己。

    叶行远又看了族兄一眼,回过头来对钱塾师躬身说:“抱歉!方才学生言语多有不谨慎,冒犯了先生名誉,在此谢罪了。”

    众人愕然,没想到刚才咄咄逼人的叶行远忽然对钱先生道歉,这就算是服软了么?看来他也是没有办法了,日后还要在社学读书,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钱塾师暗暗得意,这个结局与自己所料不差。一个十五六岁晚辈学生,怎么可能逃得出自己掌控?

    叶行远道完歉,却不打算住口,扫视四周,意有所指道:“县试名额从来只听说社学岁考第一可得,可没有第二能得的规矩?社学这些同窗一个个刻苦攻读,为何没有机会?先生可不能随心所欲,有所偏私啊。”

    这话让众同窗不免心头一动,本来没报什么指望,但叶行远的话却勾得大家心里痒痒,若有机会,谁不用想去试试呢?

    这又是什么幺蛾子?钱塾师急忙道:“为何不能按顺序递补?你这第一名断绝了天机,必然不能考中,难道还想霸占名额?你既然失灵,让第二名替补理所当然。”

    众同学扬起的希望又重新落下,钱塾师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他若硬扭着这个按顺序递补的规矩,别人又能奈何?

    叶行远忽然哈哈一笑,让其他同学看着心惊胆战,他们平素谁敢像叶行远这样,在钱先生面前放肆?

    叶行远加重了语气质问道:“钱先生!社学岁试只有第一才有意义,其他名次没有任何实际用处!你既然罢掉了我这个第一,那就等于宣布是上次岁试作废!既然岁试作废,那就是全部名次作废,需要重新再考,又何来按顺序递补?”

    钱塾师有些慌乱,“你这是强词夺理!我是社学师长,考试规矩自当由我定下!”

    叶行远毫不客气的厉声驳斥道:“公道在人心,社学乃是官府公办,也不是钱先生自家开的,所以是公论说了算!”

    叶行远挑了头,还编出似是而非的道理,立刻让其他大部分同学心思活泛起来。钱塾师说的有道理,可是叶行远说的也有道理,两边都有道理的情况下,自然该听对自己有利的道理!

    或许学生碍于师道,社学学生未必敢在钱塾师面前鼓噪,但谁背后没有亲朋长辈?这样的机会,亲朋长辈们肯定会出面撑腰。

    就算秀才功名是天上星宿下凡,不是他们可臆想的,但童生好像距离大家也不是那么远。万一运气来了,撞到大运考个童生,获得浩然之体不说,地位上也算是乡间名流了!

    当即就有胆大的社学生开口说,“叶贤弟说得对!递补之事,不可轻定,既然叶贤弟的第一名作废,那上次岁试也理当作废,而后择期重考!”

    那位叶行方虽是第二,但与其他人的差距未曾拉开,不像叶行远以前一直遥遥领先,让落后之人没了脾气,想争都无从争起。

    如今原先的天才叶行远已经废掉了,其余人都差距不大,别的小事或就忍气吞声让了,这等前程大事,大家哪里肯放手?

    连连有人带头,闹嚷的人也就多起来了,“先生,叶行远以前一篇文章灵光满纸,我们服气。但叶行方不过跟我们差相仿佛,占这个名额不足以服众,先生且三思!”

    也有人明知自己争不上,干脆胡搅蛮缠,“依我看来,这个名额应当抽签才公平。”

    好好的社学课堂,顿时成了闹市一般,熙熙攘攘一片纷乱,钱先生的师道尊严摇摇欲坠。“肃静!”钱塾师气得满脸通红,连连敲击桌案,但仍控制不住局面。

    这里都是半大小子,正处于血气方刚的时候,有机会起哄闹事都很来劲。比起老师,他们更怕的是父母,但关于此事,他们也都知道父母肯定支持自己闹,不会因此受到责罚,于是乎更无所畏惧了。

    “钱先生,人做天看!你那点见不得光的私心,仔细与大家解释吧!”叶行远说罢,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挥一挥衣袖,留下了一片喧嚣,悄然离开社学。

    下面不用看了,这名额就像是一块肥肉,拿在手里人人觊觎,抛出去之后却是一片争食,正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自己这招,算是变相的以退为进。

    公道在人心,钱塾师没了公道,自然也就失去了人心。权威荡然无存,光凭着扯破喉咙叫喊,又有何用?再说了,所有学生都看到机会的前提下,不管是谁敢私相授受,也扛不住全乡人的压力。

    在社学中,身处漩涡里的钱塾师瞥见叶行远离开,但却不敢阻拦,甚至还有点畏惧。不过他心里的异样挥之不去,这个学生先前不过是个读书好的书呆子,怎么昏迷三日后变得如此精明狡诈?

    面对愈演愈烈的鼓噪,钱塾师忽然也意识到,如果自己还不松口,只怕下次就是全部学生的长辈来自己这里闹,那会更头疼。

    想至此处,钱塾师当机立断的高声道:“方才所言递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既然你们有心上进,那么三日之后,重开社考,第一名得到县试名额!”

    众学生一片欢呼,像是取得了重大的胜利。

    就是重考,难道我就不能泄题吗?钱塾师心里暗暗冷笑。

    重考的消息传到叶行远耳朵里,不禁苦笑几声。应该说,他的部分目的达到了,再面临塾师排斥的局面下,艰难的争得了一线生机,获得喘息时间,没有当场绝望。

    但是形势依然险峻,就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还没彻底弄明白文章中的门道,去参加社学重考还是扑街的命!关键是要尽快恢复灵力感悟天机,慢了都不行,毕竟距离重考只有三天。

第三章 问题在哪里?

    readx;叶行远桌上摊开纸笔,闭目定神,酝酿感觉,回想着正心诚意聚拢灵力引动天机的法门,准备卷土重来。

    先前恢复了原身的记忆,知道了天机灵力这些东西,但仍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不亲身体用心会过,就无法真正明白其中门道。

    原身虽然**孱弱,但感悟天机的程度超过同龄人,叶行远猜测,只有自己这异世界灵魂彻底与原身彻底融合,才能水到渠成的恢复原身灵力。

    以后不能再刻意区分前生今世、原身现魂,我就是叶行远,叶行远就是我,二者本为一体......

    不知不觉,静心内省的叶行远感到,身体之中就仿佛有无数小虫儿动了起来,弄得浑身上下麻酥酥的,这是灵力涌动的迹象。然后又见右手的食指、中指之间似有微光闪烁,这就是灵力加身,下笔有神的初步境界。

    原来应该如此!体验到现在,叶行远有点懊悔,如果在社学就想起这些法门,也不至于给钱塾师抓到空子,一句话就要夺了他辛辛苦苦争取来的县试名额。

    不过也没关系,成大事者总要有些波折,只要水平还在,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叶行远豁达的想道,信手在纸上落笔,字迹飘渺,如行云流水。

    这不是考试,自然不用再工工整整地写楷书,叶行远穿越前酷爱行草,钟、王的书法可称一绝,如今换了身躯,虽然丫丫电子书略有些滞涩,但也满纸生烟。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叶行远自己也觉得赏心悦目,一篇《兰亭集序》写得顺畅之极,一气呵成,自觉比以前的发挥还要好上不少。

    这世界的灵力加身,对读书人的禀赋确实有大大的提高,无论是运笔技法还是精气神的饱满度,都能够将自身的水平淋漓尽致表现。

    一篇写完,叶行远掷笔于地,开怀而笑,双手将这一张纸提起,轻轻吹干了墨,伸手轻抚卷面,以灵力共鸣之法,感应着自己的作品优劣。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一篇佳作竟是跟他在课堂上写的小作文一样,一片乌黑,全无光亮!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凝聚了灵力,试图牵引天机了啊?为何还是毫无共鸣?叶行远心中疑惑,莫非是这并非原作,而是抄袭,所以才会被天机所排斥?

    他皱了皱眉头,重新拿了张纸,想着钱塾师上午出的题目,仍然是以“无恒产而有恒心”做了一篇文章。这一次他不再刻意保留,立意谨严,引经据典,格式上也不敢有丝毫错漏处,差不多一炷香时分堪堪写完。

    叶行远舒了口气,这篇文章可是动用了原身记忆,拿到明清时候,考秀才也差不多了,比起现在的启蒙学子水平,自然高了不知多少。何况这又是两世记忆的用心自创,再引动不得天机,那可就真是咄咄怪事了。

    他信心满满,伸手再抚纸面,脸上却是愕然。还是漆黑一片,就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连一颗小星星都找不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叶行远郁闷了,难道是因为他从异世来的灵魂,与这世界的天机勾搭不上?

    若真这样,可就是**烦了!这世上考试都依赖于天机判定文章,牵不动天机,引不起共鸣,文章就是狗屁不通的东西,写得再花团锦簇也是无用,科举上升通道更不用想!

    叶行远心烦意乱的倒在在床上,苦思冥想未来之道。

    这世上听说也有静修仙道之人,与入世的路子不同,要是拜在他们门下,每日餐风食露,养气修身,苦修个那么几十年,或许也有大成就的机会。但一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仙人没地方找,二来确实也与他的性子不合。

    其余人世间的职业,固然称不上低贱,但与读书入世比起来,都只能算平民!

    正当叶行远茫然时,外面传来了连续急促的叩门声,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响起,“小弟,小弟?你身体好了?今天去了社学,怎不与我说一声?”

    姐姐?叶行远一呆,想起了这个唯一的骨肉至亲。他赶紧套上布鞋,走到门口拉开了门闩,房门吱呀一声开启,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二十许的清丽少妇,只是面容略显憔悴。

    这女子一见叶行远就欢喜无限,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就像是对小孩子一般揉弄起来,“谢天谢地,你可算清醒了,可算清醒了......”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这三日来亲弟弟昏迷不醒,她一直衣不解带的守候,连家也没有回。今日一早丈夫照过来吵闹,她不得已回了家,但实在放心不下,现在又急急忙忙的赶回来。

    在村口时,她却听说弟弟已经醒了,还有点将信将疑。如今看见弟弟好端端的站着,不禁情绪涌动,眼泪哪里能止得住?

    叶行远被那女子紧紧搂着,略有些尴尬,但也为她的亲情所感,记忆翻涌而出。

    这是他的亲姐姐叶翠芝,比他大了七岁,今年不过二十三。自从他们父母因病去世之后,就一直是这个姐姐在养活他,供他读书,嫁人之后也时时资助,从无断绝。可以说叶行远能够毫无后顾之忧,专心读书,最大的恩人就是姐姐。

    “姐姐莫哭,我现在很好。”叶行远轻拍她的肩膀,不得不说几句谎言安慰,“只是有所感悟沉入睡梦而已,如今已经大好了。故而一早就去了社学用功读书,以后考取功名,给姐姐挣一副诰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真心诚意,光凭叶翠芝对他的这一份恩情,自己就该好好报答。一饭之恩尚且千金一保,何况这种血脉相连的感情?

    姐姐顶着夫家的压力,上有刁钻刻薄的婆婆,下有小气吝啬的丈夫,要在夹缝之中养活自己这个弟弟,不知道受了多少闲气。就算有一副诰命,只怕也还不了这份恩情。

    “你还想读书?就是读书才害得你......”叶翠芝听他这么说,松开手擦了擦眼泪。

    继而她又怕叶行远不高兴,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听说小弟你今日去社学,被先生骂了?说是连县试的名额也要夺走?”

    她是从村头几个少年口中听说这个消息,今日社学之中叶行远与钱塾师顶嘴,闹得沸沸扬扬。然后众人都说,叶行远灵力枯竭天机断绝,眼见是废了,钱塾师要夺了他的县试名额。

    叶行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安慰姐姐,“这事传得不真,只是这几日我身体不好。钱先生怕我去县试难有表现,所以想三日之后重考,另择贤能。不过我现在身体已经恢复了,就算是重考也是无妨,我还是能拿下第一......”

    说到此处,他还是顿了一下。如果能够感应天机,他当然什么都不怕,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却叫他有些一筹莫展。

    叶翠芝察言观色,知道叶行远为难,便气咻咻的说:“这钱塾师也真是不晓事,名额明明是你考出来的,怎能不算?而且明知你身体不好,还安排在三天之后重考。如今你还未曾大好,怎么去费这心力?我去找他理论一番!”

    叶行远拉住了她,摆了摆手,“钱先生既然定了,只怕难以说服。”

    钱塾师私下里指不定收了别人多少好处,所以让姐姐去找钱塾师并无用处,只怕还要受气,完全没有用处。何况出于男儿自尊,也不愿让姐姐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为自己出头。

    想到自己读书之事还牵扯到姐姐的恩情,叶行远不免有点焦灼。

    之前一直是靠姐姐生活,有读书上进这条路,总算能看到希望,若是这条路断了,却叫他如何是好?为了自己,姐姐在夫家受气,他如何能够心安理得?

    叶翠芝虽然是个没多大见识的普通女子,但少年父母双亡,心性坚强。当即岔开话题说:“我先给你烧水煮饭去,你眼看着年纪大了,也该给你说个媳妇......

    成家之后找个营生,再不济也能去教幼儿启蒙识字吧,或者去你姐夫那里当个记账伙计。就算不能去考试了,没什么大不了,总该能有口饭吃的。”

    叶行远知道,叶翠芝这是怕自己钻牛角尖想不开,拼命地安慰自己。

    叶翠芝暗暗叹口气,小弟能不能发达,都是天注定,既然老天不给机会,那就不多想了,人总要活着向前看。只要这个弟弟能身体康泰,以后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也就能心满意足了。

    “还有这个。”下厨之前,叶翠芝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拓片,送到叶行远手里,“先前你昏迷的时候,抱着这东西不撒手,想来是什么宝贝。”

    她不认识字,自然不识得那笔锋凌厉的三个大字。

    “宇宙锋!”叶行远脱口而出,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像是被斧头砍了一道,登时剧痛难忍。

    这就是引起他昏迷三日的摩崖石刻拓片,宇宙锋三个字,一笔一笔的银钩铁画,就像是森森的长剑,直刺他的灵魂。有那么一瞬间,叶行远简直觉得自己又要魂飞魄散。

    就是这玩意儿害死了原主,引来他穿越,仅仅一枚拓片,又让他有面对千军万马的感觉。

    果真是一件奇物,叶行远回过神来,作为业余书法家的职业病发作,第一时间去揣摩这三个字的笔意。

    这一揣摩,他的神情立刻就兴奋起来,不去考虑这字的怪异之处,光看这笔法架构,就森严威重,自成一家,是他临摹各家各派书法之所未见!

    “妙啊!”叶行远忍不住开口赞了一声,伸出手指临空虚点,不自觉地开始临摹这三个字的笔法。

    嗡......

    空气之中有轻轻的振动声,在他的指尖划过的地方,竟有一点蔚蓝色的光点飘落,仿佛是坠落的晶莹花瓣。

    叶翠芝和叶行远两人一起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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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丝希望

    readx;叶行远停住手,眼睁睁瞧着那一点微光下落,坠入潮湿的泥地消失不见。

    灵光化羽,翩然而落,这是文章写到天人交感的地步才会出现的异象。叶行远大为吃惊,自己这时费劲心思也引动不得天机,怎么可能达到这种高超的境界?

    难道是眼花了?还是天机的反射弧比较长,刚才自己用心呼唤,这时候总算有所反应?叶行远若有所思,伸手又在半空中写完剩下半个“宇”字。

    嗡......嗡.....

    振动声不绝,像秋日萤火一般的光点不断从虚空中涌现,四下飞溅,曼妙舞动。

    这回不可能是错觉了,这确确实实,乃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灵光化羽境界。莫非刚才灵魂还没有完全融合,现在终于成功,然后出现传说中的化学反应,天才中的天才就此诞生?

    叶翠芝对此又惊又喜,几乎语无伦次的说:“我就知道小弟你聪明,绝不会他们说的那样成了废材。这虚空写字都能这么好看,你才是读书人种子,一定能考中童生,不,以后考状元都可以!”

    她欢喜已极,眼瞅叶行远急不可待的翻弄文房四宝,知道他要用功,不再打扰,“我给你烙饼去!吃饱一点,身体也好得快一点儿,三日之后,让钱塾师看看你的真本领!”

    叶翠芝兴冲冲地下厨房去了,她虽然没有什么文才,但也知道小弟这样是很了不起的,心中骄傲油然而生。

    叶行远也是异常兴奋,他急于验证,匆忙提笔,在半张空白的纸上又是一口气写了一段短文。

    落笔静默,并无异常,等到文章收尾,叶行远提纸观看,却仍是黑漆漆一团......

    这怎么还是不行?叶行远心情陡然从高峰上跌落,颓然将纸卷掷开。然而此刻却见一滴灵光慢悠悠地从字迹之中渗出,缓缓滚落。

    灵光!这是灵光!未来希望所在的灵光!心情几经大起大落,乍然看到希望,叶行远反而淡定下来了。

    灵光总算是有了,虽然不能附着于文章之上,但至少说明他这篇文章牵动了那么一点儿天机,写出了世间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奥秘,然后才能有这样光芒渗出!也就意味着,他并非完全与天机隔绝!

    奇哉怪也,叶行远仔细回想写这篇文章的情况,但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可能,似乎是先空中摹写“宇宙锋”三字的缘故?

    他心有所感,再寻一张白纸,在书案上铺开,提笔蘸满了墨。微一停顿,旋即下笔,手腕用力,在白纸正中点了一点。

    这是“宇”字的开头一点,就如同刀砍斧凿,叶行远临摹虽不能完全得其神韵,但这字形却是像了七八分。

    轰!耳边似有闷雷滚动,丫丫电子书似有电光石火,叶行远心境却是安如泰山,手臂纹丝不动。他习字之时就得老师教导,须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份养气功夫在此时倒是起了效果。

    他忍着仿佛虚幻中的风云雷电,稳稳当当将“宇宙锋”三个字写完,只觉得手腕酸软无力,头晕目眩,胸口烦闷,比之平时写三千个字还要辛苦。

    身躯忍不住晃了两晃,便掷笔休息。抬眼看去,这一幅字灵光满纸,每个字仿佛都闪耀着光芒,密密麻麻的灵光聚集在一处,仿佛是雨滴汇合成小溪,只要轻轻推动,就能在纸面上流淌起来。

    这可是童生一篇大文章也未必能达到的效果,叶行远写这区区三个字,就能亮瞎别人狗眼。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叶行远长叹一声,捧起枕边的拓片,这三个字果然不凡,是它毁了原主的天机感应之力,但是现在,它又用另一种方式将这种力量还给了叶行远。

    宇宙锋这三个字,到底蕴含着怎样的玄机,到底藏着这天地之中何等的大秘密,以至于光临摹这三字,就能得天机如此应和,绽放如此灿烂光芒?

    叶行远暂时不去多想什么,他也知道那些玄奥并非是现在的他能够理解的领域。人总活在当下,现在当务之急是眼前的难题。

    他不顾疲累,再抽出一张纸,写了一小段文章。果然与他预料的一样,这一次的文章之中,多了几许光点,虽然零零散散,但总算已经不再是乌黑一片。

    叶行远喝了口隔夜茶,精神抖索,强提毛笔,又临摹了一遍宇宙锋三字。这一次写完他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是有无数小虫飞舞,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他再接再厉,又咬牙写了一篇文章。

    这一次的灵光明显多了不少,比之社学之中最差的那批学生已经好了许多,叶行远感到,在临摹宇宙锋三个字的时候,自己的灵力正在不断地恢复中。

    等叶行远又想临摹一遍宇宙锋的时候,却发现毛笔有如千钧之重,竟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他试了好几次,最终只能戛然而止。

    看来一段时间之内,连续用笔临摹两遍宇宙锋已经是他身体的极限。这样可不太够,叶行远想起来钱塾师说三日之后就要社考,按照这样的进度,三日时间恢复不了全部灵力,与族兄比起来并无必胜的把握。

    更何况钱塾师虽然决定了重考,叶行远却不信他不耍花招,按照钱塾师两面三刀的手法,只怕会给族兄偷偷漏题,评判的时候再稍稍有些偏重,那可不妙。

    须得另外再想办法,叶行远边想边将宇宙锋拓片和自己临摹的字藏好,他知道这东西珍贵了,对他来说可算是救命的东西。等社考之事结束,再去山中仔细瞧瞧那摩崖石刻的原貌。

    一想起当日的景象,叶行远脑中又有些隐隐作痛。忽而眼前一花,只见虚空之中浮现出一口剑影。剑身垂直,长两尺七寸有余,无鞘,剑锋如雪,剑柄散发着冲天的金光,仿佛吊挂在这天地之间。

    叶行远一愣神,这神剑的影子在面前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又是什么东西?叶行远担心自己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但刚才那剑影的细节实在太过真实。

    他细细凝神一想,再开始回忆宇宙锋那三个字的笔意,果然那剑影又在他眼前显现,伸手去摸,却是一团尘埃空气,什么也触碰不到,只有指尖能够感觉到微微的寒意。

    一分神,则剑影消失;一凝神想宇宙锋三字,剑影就又出现在他面前,这剑影分明就是深植于自己识海里啊,不需要外感就能直接感受到。

    叶行远玩了几次,却也不知道这来自于宇宙锋的虚空的剑影有什么用处,便失去了兴致。这或许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暂时摸不清楚,对他的现状也没什么帮助,暂且搁下。

    “写了这么多?小弟真是用功!”叶翠芝托着热腾腾的韭菜鸡蛋饼送了上来,看满地纸卷,上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弟弟写得好看,让人赏心悦目,高兴得合不拢嘴,“来,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写!”她对叶行远又是宠溺,又是心疼,怕他不注意自己身体。

    未嫁之前,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这种情景最常见不过。嫁人以后,叶翠芝受制于公婆丈夫,平时回来也都匆匆忙忙,给一点东西就走,好好的坐下来给兄弟做顿饭的机会都少了许多。

    不知不觉之中,小弟已经长成了昂藏七尺的男子汉,嘴边有了细细的绒毛,相貌堂堂,温文尔雅像个读书人模样,叫人瞧着心里欢喜。

    想起刚才所说,叶翠芝琢磨着应该想办法给小弟寻一门亲事,不过他如今有大好的前程,或许真能读书上进,到那时候必能找到更好的人家......

    她正寻思间,就听外间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同时还有人叫唤:“娘子在么?”

    声音绵软,口气之中充满了无力,叶行远一听就知道是姐姐的丈夫刘敦。此人说话就是这个腔调,就像是一只苍蝇,嗡嗡的让人生厌。

    这位姐夫平日就在村西守着家中那间杂货铺子,忙着三文五文钱的生意,眼珠子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寸步不肯稍离。昨晚才来找过叶翠芝一次,怎么今天又来?

    叶翠芝急急开了门,“相公,莫不是霞儿又出了什么事?”

    昨晚正是因为女儿摔着了,公婆一家人都发了火,勒令刘敦把她带回家,她才不得不抛开昏迷中的弟弟回去看女儿。

    结果女儿只是膝盖上擦破了一块油皮,公婆偏是借题发挥,说她不守妇道,指桑骂槐地说了好一阵子才罢休。叶翠芝记挂着小弟,懒得与他们计较而已。

    叶行远也走到门边,瞧见姐夫穿一件褐色的外衣,站在门口的树荫里头,脸色不太好看。

    其实这姐夫也不过是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年纪,却是佝偻着背低着头,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偏多了一份晦气色,总觉得直不起腰来的样子。

    “霞儿没事,我找你有事。”刘敦摇了摇头,他吞吞吐吐,似是有话说不出口。

    叶翠芝松了口气,“那也正好,我也正想找你。小弟今日在社学被人欺负了,我要去找俞秀才给他主持公道,你与我一起去吧?”

    她在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在琢磨叶行远县试名额这件事,忽的想起来,邻村的俞正俞秀才是童年玩伴,虽然他考中功名之后架子大了,走动的也少了,但是毕竟还有情面在。请他出手帮忙的话,保住县试名额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附近四五个村子,近年就俞正一个秀才,钱塾师想巴结都来不及,所以俞秀才讲话一定管用。

    刘敦时常到俞秀才所在的东徽村做生意,两人也是相熟,带着他去更好讲话,也免得他起疑心打翻了醋坛子。

    但刘敦犹豫了一下,没直接回答,先瞧了瞧叶行远,很不自在的朝不远处的大桥指了指,“我们去那边说话。”

    叶翠芝一怔,感觉到丈夫有些古怪,“小弟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她是干脆爽利的性子,平日里最看不得丈夫磨磨唧唧,懒得跟他多废话。

    刘敦咬了咬牙,又瞧了几眼叶行远,脑袋低垂,嗡嗡地开口说,“我娘说了,你不守妇德,平日里老是自作主张,骑在我的头上,还拿家中钱财贴补外人;我爹又说,你生不出儿子,要断了我们刘家香火......”

    叶翠芝柳眉几乎要竖起,“你究竟想说什么?”

    “今日我来......我来是要跟你说休妻之事!”刘敦难得硬气一回,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狠狠地掷在叶翠芝面前,上头两个歪歪扭扭的笔迹,正是“休书”二字!

第五章 人上人

    readx;叶翠芝如晴天霹雳,身子一抖,不敢置信地瞧着朝夕相处好几年的丈夫,“你......你要休我?”

    她嫁入刘家,每日里侍奉公婆,操持家务,不敢有半点错失。四邻八里,哪个不夸她勤快能干?儿子虽然还没生,但是女儿不过四岁,长得玉雪可爱,哪里到了肯定无后的地步?

    就是贴补小弟,但这她都是每日辛辛苦苦用闲暇时候做针线活儿赚的零钱,哪里用到刘家一文?三更灯火五更鸡,她操劳好几年,换来的就是一纸休书?

    刘敦见叶翠芝情绪激动,心虚的后退了一步,想起她的好处,心中也有些懊悔,只是父母之命难违,这时候也就只有硬着头皮来了。

    叶行远冷眼旁观,突然上前逼近了刘敦,咬牙问道:“早不来晚不来,偏生今天过来,莫非缘故出在我身上?”

    刘敦欲言又止,没有答话,只看着叶翠芝。

    刘家要休妻,最重要的理由当然不是因为没儿子等问题。原本刘家娶了叶翠芝这美丽又勤劳的女子,本该心满意足。何况叶行远争气,算是乡间小有名气的社学生。

    只是这几年刘家在乡中经商,碰运气赚了些钱。贵易交富易妻,刘家公婆二人就有了别样的心思,不免有点后悔当年娶了毫无用处的贫寒女子,生出另娶的念头。

    不过先前还抱着叶行远读书上进,能提挈刘家的希望。但在今日,刘家人听说叶行远废了,彻底没有前程可言,甚至还可能成为拖累,便落井下石,急急忙忙逼着来休妻,早结束一日,便少一日拖累。

    说起来,刘家人也是欺负叶家姐弟父母双亡,也没有得力长辈撑腰,所以才敢如此妄为。

    叶行远见姐姐伤心,怒气渐起,伸手捡起了休书,打开一看,上面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两句车轱辘话,文笔不通,字迹丑陋,就算是想挑姐姐的刺也挑不出什么。

    他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叶翠芝,扬了扬休书,“姐夫,我如今再叫你一声姐夫,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都是你爹说你娘说,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叶行远知道刘敦性子懦弱,平时也算是被姐姐制得服帖,今日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必有原因,他自己到底怎么想,须得问清楚了。

    刘敦不耐烦,“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懂些什么?若不是你这个拖油瓶,我爹娘何至于此?”

    他回头想想,娘子其实一切都好,只是未免太顾着这个小舅子,引得他有好几次不快。此时叶行远询问,他不自觉地就将真心话说了出来。

    “刘敦!”叶行远忍无可忍,喝了一声,“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三句话不离爹娘,你就没有自己的主意么?你自己是个什么打算?”

    刘敦呆了一呆,平日里他家大事不是父母拿主意,就是老婆拿主意,如今要问他自己的打算,一时之间竟是真说不出来。他嗫喏了半天,只挤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叶翠芝心丧若死,面色苍白。她忍了好一会儿,公婆待她如何她心里有数,也早已不在乎,想不到这枕边人最后就憋出只有这三个字。

    四年夫妻情义,就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可以一笔勾销?叶翠芝恨得牙痒痒,把脚一跺,劈手从叶行远手中夺过休书,撕成粉碎,甩了刘敦一脸。“刘敦,你既然不念夫妻恩义,那咱们也就不要过下去了,但你刘家想休我,那是做梦!我与你和离!”

    她性子刚强,十几岁就能独立将弟弟拉扯大,足以当门立户,外柔内刚,哪里能让人随便欺负到头上?

    刘敦惊惶失措,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在他想来,妇道人家顶多就是默默接了休书,回家痛哭一场,还能怎样?和离,那是什么东西?

    他正恍惚间,忽见叶翠芝转身回屋,拿了扫帚,挥舞着劈头盖脸朝他脑袋上砸去,刘敦慌得落荒而逃,跑得比兔子还快。

    叶行远愕然,不想平日向来对自己温柔的姐姐居然有如此一面。眼见刘敦背影消失在山路上,叶翠芝这才放下扫帚,突然放声大哭,哭声之中,满是委屈。

    叶行远也万分内疚,没想到自己一事无成,白受那么多恩情,最后竟然还拖累了姐姐的婚事,一想起来就感到无地自容。

    莫欺少年穷啊,叶行远暗暗咬牙切齿,自己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之后必然有点前程,那时再处理姐姐与刘家的事情不迟!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婚姻之事还得看姐姐的态度,姐姐若是还愿意跟刘家过,那也得想办法让姐姐不再受气;姐姐要是对刘家死了心,那他就狠狠报复刘家出口气!

    心里头有这些盘算,但这时候也不急着说出来,叶行远按下自己的心思,强颜欢笑的好言劝慰着姐姐。

    他两世为人,虽然感情经历不算丰富,但是总算见多识广,还是有几手哄女孩子的压箱底段子,叶翠芝破涕为笑,暂时将夫家这件事丢开。

    叶翠芝也是个明白人,拿得起放得下,不管是要和离,还是要重新过日子,那总得有个章程。现在多想也是没用,倒不如想想小弟当前的急事。

    何况自己与婆家之间出了问题,若无娘家人撑腰,总是势单力孤的,那么现在希望全在弟弟身上了。只有弟弟发达了,自己才会有幸福。

    故而叶翠芝便蹙眉道:“我刚才跟你姐夫......跟刘敦说的话也听到了?俞秀才你还记得么?我突然想起来他跟姐姐我也算相识,要是愿意提挈你一次,钱塾师那边绝对吃不住。”

    叶翠芝想了又想,这事还是得叶行远一起出面,只是弟弟平日有些怕生,不知道愿不愿去。

    听姐姐说过,叶行远也想起来了。俞正俞秀才当年也时常来家中,印象里有点书生意气,为人也算正直,另外当年常常觉得他对姐姐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不过后来他陆续中了童生、秀才,就不再来叶家了,这两年更是连人面都没见过。

    “我记得,俞秀才还给我讲过两天文章。要是他肯帮忙再好不过,我跟姐姐一起去拜访他。”叶行远点了点头。俞秀才学问比钱塾师还是要高上不少,秀才功名到底是货真价实考出来的,当年也给自己讲过天机感应之理,叫他受益匪浅。

    姐弟两人吃罢午饭,收拾了碗筷,锁上大门,下午出门沿着山路直行,走了大约三里路,再顺着拐过一处大洼地,就到了东徽村。

    俞秀才的宅子在东徽村最气派,三间大瓦房,外面刷了白墙,院子里种了两棵桃树,远远的一望便知。

    叶行远和叶翠芝两人走到堂屋门口,正见俞秀才坐在太师椅上与人说话,下首两伙人,都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听秀才训示。

    俞秀才相貌变化不大,身材干瘦,这两年特意蓄起了髭须,看上去平添几分威严。他见姐弟俩到来,点了点头示意。

    叶行远瞧着厅中的布置,秀才身后挂着一副中堂,字倒是平平,但是底下落款乃是“同乡世教弟陈简手书”,这就不得了。这陈简是县中有名的俊才,家住再往西三十里的陈家村,去岁就中了举人,今年已经前往京师游学并准备会试,说不得就名登黄榜平步青云,想不到与俞秀才竟是世交。

    两侧放着一对大青瓷花瓶,花瓶上的图案是几个耳熟能详的劝学故事,应该是学生送给俞秀才的礼物。除此之外,秀才家中的陈设甚为简朴,颇有古人学者之风。

    如果说童生是备选的不入门读书人,那么秀才就堪称是皇家道统里的入门级别了。中了秀才,便可承接皇家道统,得授天机神通,平日在乡间教化人心、劝人向善,顺便主持公道、调解纷争——这也是叶氏姐弟来找俞秀才的缘故,不全因为是旧相识。

    此时秀才在调解两家争宅基地事,这两家人本是邻居,因为都要翻盖新屋起了争执,对分界石碑的位置各有说法,东家说按照原契要往西边推三尺,西家却死活不认,两家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

    俞秀才听完他们各自诉说,沉吟了片刻,轻声一叹,“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不过三尺的土地,却要争成这般,伤了邻里和气又是何必?”

    他叫人将分界石碑抬来,提笔在上面书字,只见他笔端灵光四溢,就如斧凿一般,写的字入石三分,深深地镌刻于其上,“纷纷扰扰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边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神与皇!”

    俞秀才一边写一边念,声如黄钟大吕,落入众人耳中。那两家人仿佛震耳发聩,迷茫片刻后,竟是齐齐脸上露出惭色,各自后退了几步,抬眼看着对方。

    东家一老者捶胸顿足,“哎呀,李兄弟,你说我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不念我们两家多年之谊,硬要跟你争这三尺之地?”

    西家老人更是老泪纵横,握着对方的手,“老哥哥,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去跟儿孙说,我家退出三尺!”

    “不不不,是该我们退三尺!”东家的人急了眼,抱住了那分界石碑,吆喝着让人去埋下,真真要比原来倒退三尺。

    俞秀才看他们互相谦让,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们两家就各退尺半,留出一条小径,岂不是好?日后子孙问起,也知道你们今日谦退之礼。”此言一出,双方都赞成,对着秀才感激道谢,一起携手出去了,远处还能听到他们欢笑交谈。

    叶行远这外来穿越者看到这一幕,不禁匪夷所思。这次双方争执不下的纠纷,在俞秀才几句“魔音灌耳”后,两边突然莫名其妙的互相谦让起来,纠纷自然而然化解。

    这那里是神通,简直就是最最厉害的洗脑啊,这要是去卖保险或者搞传销......还有,这洗脑到底是永久性的、还是有时效性的?叶行远脑中不禁冒出一些大不敬的念头。

    话说回来,叶行远早知这世上大道三千,读书人以文入道,以功名为品阶,皇家天命就授予种种神通,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秀才以清心圣音来教化风俗。

    是的,童生被授予浩然之体,而秀才神通就是清心圣音!只秀才便如此神乎其神,举人如何,进士又如何?这样才是超越凡人的人上人啊,叶行远心头一热,对功名更渴望起来。

    他日自己若能够上进,取得功名之后,自然也会获得法术,成为脱离凡夫俗子的存在。至少这是看起来最适合自己的修行道路,所谓仙人,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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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又昏迷了......

    readx;天机如水又如火,流动变幻,难以捉摸。轩辕世界的读书人,无时不刻都在揣摩着天机,试图加深对天机的感悟,求得灵力增长,这就意味着位格官职提升的机会。在科举考场,更是必须要天机共鸣,才能有中榜排序的机会。

    叶行远想象过自己第一次“借天机”的情景,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一个连童生都没考中的学生,也能莫名其妙的玩出神通?

    一定是识海中的剑影发飙了!

    随着他“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这句话出口,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拨弄了一下,叶行远只觉得心弦一颤,耳边恼人的嗡嗡声尽数不见,灵台清明,耳根清净,说不出的舒服畅快。

    叶行远是个机灵人,脑中拼命回忆上辈子记忆里的经典文章,继续吟道:“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圣人无常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不过好像少点气势,灵感所至,叶行远最后高举双手,大喝一声:“吾爱吾师,更爱真理!吾敬吾师,更敬天道!”

    轰!在叶行远识海中的神剑影子,忽然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就仿佛有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在这剑身之上一样!

    他眼眸之中一片苍茫,无悲无喜,虽然只是一刹那间,却仿佛高踞苍穹,阅尽世间万物,沧海桑田。但是这感觉真的只有一刹那,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连回味都回味不起来。

    叶行远回过神来,瞧见了俞秀才那惊怒的眼神,惊怒之外,还有一丝丝的惶恐。

    俞秀才不敢置信,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小子竟然能够牵引天机,与他的清心圣音对抗!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将他的神通震散,也是不可思议的耻辱!

    因为清心圣音的反噬,俞秀才终于压制不住心里的闷气了——叶翠芝几句毒舌带来的闷气并没有消失,甚至严重影响到了俞秀才的心境,削弱了俞秀才的抵抗力,加重了反噬。

    此刻俞秀才直觉得鼻颊骨一酸,不但淌出两管鼻血,就连眼泪也汩汩流下。虽然并无大碍,但此时还有旁人在身边,这面子可折得大了。

    对于在下等人面前,极度讲究体面威严的俞秀才而言,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不摆谱,毋宁死!

    我靠!叶行远目瞪口呆,“只是吵几句而已,你老人家不至于如此又流血又流泪吧?”

    “你作死!”羞愤交加的俞秀才,也不去多想叶行远为什么突然能够引动天机,用一种砍瓜切菜的方式击破清心圣音。他不惜摧折自身强行施展神通,哪怕自己残废也要把叶行远折于当场!

    秀才相公若陷入心魔不能自拔,对平民的杀伤力还是极大,本该劝人向善的清心圣音变成了灌脑魔音,就连旁观之人都承受不住。

    叶行远首当其冲,就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眼看就要被风浪吞噬,识海中剑影再也驱动不得,似乎已经沉睡过去。

    “俞贤弟手下留情!”此时有人从大门外叫道,随后冲进来一个胖胖如商贾的中年人,却见他信手一指,登时将近乎疯狂的俞秀才神通平息了。

    俞秀才一见此人,如同冰雪浇头,迎面而来的等级威压让他不敢造次,连忙赶紧行礼,“欧阳前辈,缘何到此?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前辈?姓欧阳?叶行远身子摇摇晃晃,脑中一片晕眩,两人的对话就像是从天边传来,但这个称呼与姓氏还是清晰地传到了耳中。

    他咬牙坚持着,用剩下为数不多的清醒意识分析。这方圆百里,能够让俞秀才如此忌惮,口称前辈,殷勤行礼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县里有名的举人老爷欧阳凛。

    这位老爷早年就中了举,在本县乃是知名的士绅,要知道,常住在县里的举人几乎从来不超过十个,可想举人是多么尊贵。

    话说欧阳举人平时修桥铺路,呼风唤雨,积修功德,人都呼之“欧阳大善人”,但与自己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会在此时恰好来到?叶行远是个寻根究底的人,即使到了几近昏迷的时候,也依旧不忘琢磨。

    欧阳凛瞧了瞧叶行远的面色,不动声色地开口,“俞贤弟太心急了些,这小子虽然天分高,你想给他一些磨练,也不可太过了。”

    他连消带打一句话,把俞秀才的含怒出手说成了磨练,除了当事人之外,谁也不清楚其中的凶险,就连叶翠芝都松了口气。

    叶行远在心里暗赞举人的说话水平就是高,他现在就是一股好奇心强撑着,非要听清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俞秀才脸皮还没那么厚,听欧阳凛这么说难免有些尴尬,想起刚才自己被叶翠芝一句话刺激,几乎失却本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叶翠芝在旁边察言观色,感觉这位欧阳老爷貌似有善意,连忙抓住机会,又上前去为了考试之事求情。为了弟弟,她也没什么不敢说的,连俞秀才方才的举动也尽都说出来。

    欧阳凛恍然,其实他并不认识叶行远,只是举人身为守护地方的士人,有神通能感受到附近的强力天机牵动,很可能是有人斗法,所以他才过来瞧一瞧状况。

    听了叶翠芝的话,欧阳举人这才明白前因后果,叶行远当初的“天才”名声也是有过耳闻的。

    沉吟片刻后,欧阳凛对俞秀才道:“此子天分颇高,我看他有过人之处,只是如今身体虚弱,未能尽展所长。烦请俞贤弟向那钱先生告知一声,容他推迟十日再考吧。”

    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居然如此好说话?这简直比秀才还没架子啊,叶行远心中又是一奇,更是不明所以。

    俞秀才不敢违抗欧阳举人的指示,语气有些无奈,“前辈既然如此说了,就依前辈之言,我去同钱庸交待。”

    叶行远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一直操心的一件大事竟然是这么解决了。而且还是举人老爷开口,那除了知县外有谁敢驳他的面子?

    听到这里,叶行远心里松了气,再也撑不住,身子软软倒地,又晕了过去。

    不过在他晕去之前,仿佛身后有人扶了自己一把,然后又粗暴的把自己扔到地上。同时还伴随着陌生的娇俏女声:“爹爹,这书生好弱......”

    你要扶就扶稳了啊!这是叶行远最后的心念。

    这一回,叶行远足足昏迷了十日,比上次时间还多两倍。

    第二波八卦传遍整个潜山村,不过这回父老乡亲提起叶行远,却不敢再轻易说他废小子了,而是多了不少敬畏之意。

    听说叶行远跟秀才相公干仗,正面硬刚之下,竟是将秀才相公打得鼻血直流,当场哭了出来,这还了得?秀才相公可不是平民百姓,那可是通晓天机,有真神通的人物!

    要不是大部分人都是瞧着叶行远长大的,只怕他都要被传成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金刚怪物。

    社学的小伙伴们提起叶行远来更是心惊胆战,想起那一日他与钱塾师硬顶,原以为是他不知天高地厚。却原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是钱塾师本人!这叶行远连秀才相公都打得,钱塾师区区一个老童生,也敢找他的不是?

    稍微知道点情况的更是传得越发邪乎,简直比说书还精彩,“你不知道,那一日叶行远去找俞相公文斗,俞相公一时托大,吃了他一记黑虎掏心,输了半招。

    本来以俞相公身份,应该当场认输,可惜他抹不开面子,竟然想两败俱伤的对叶行远下杀招......所以叶行远才会昏迷不醒。幸亏欧阳老爷心血来潮算得天机紊乱,及时赶到,拦住了他们两个搏命!”

    有人将信将疑,“这文斗哪里来的黑虎掏心?”

    那传言的人瞪他一眼说,“你和你家婆娘斗嘴时,斗急眼了可不就要动手么!我乃是亲眼所见,我说有就有,你不信请去别处。”

    怀疑者立刻放下姿态,谄笑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还请老哥你继续说。想这叶行远,还没考中童生,就能与秀才文斗,那要是他考了上去,那还了得?”

    “那还用说!”传言者趾高气扬,仿佛是他自己打了秀才一般,“欧阳老爷都亲口说叶行远乃是星宿下凡,日后一样是要考秀才中举人的,还特地让社考推迟十日等他!”

    这些流言愈演愈奇怪,钱塾师自然是不信的,但终究还是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叶行远醒来找他的麻烦。连平日里最好的小妾都无心眷顾,还找茬骂了她一顿,弄得她莫名其妙。

    这不能怪钱塾师胆小,实在是情况太过于诡异。

    俞秀才与叶行远玩命时,双方斗得大义可是“尊师重道”,正方的俞秀才道高一尺,但最后貌似还是“欺师灭祖”的叶行远魔高一丈。

    这是什么见鬼的天机?不会还要发作在自己身上吧?毕竟自己可是叶行远名义上的老师,钱塾师惴惴不安。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传言的威力也开始渐渐下降。主要是因为叶行远一直都没醒,这一次他昏迷的时间比上次更长。

    整整十日,叶翠芝衣不解带,守在叶行远的身边,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刘家的人也不来管她,无论是休妻还是和离,只怕这日子是真没办法过下去了。

    这日大清早,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弟,叶翠芝悲从中来,她一边为他擦身,一边以泪洗面,“小弟,不管你能不能读书上进,你可千万要醒来,这种事姐姐真是承受不起了。”

    叶行远轻轻地**了一声,叶翠芝欢欣鼓舞,赶紧凑到了他身边,抓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的反应。

    就在今日,已经到了社考重开的日子。

    社学之中,钱塾师如坐针毡,一群学子也只在议论纷纷,只有叶行方脸上还带着希冀,期望自己的族弟不要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不会来了吧?钱塾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几日他一直关注着叶行远的消息。直到今天清早,叶行远还没有醒来的迹象,钱塾师心中又重新燃起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希望。

    叶行方抬起头,冲着钱塾师使了个眼色,轻声咳嗽以催促,示意事到如今,怕也无用,还是早些开始。他早已经拿到了钱塾师偷偷给的题目,要是叶行远不出现,他自信一定可以在重考之中独占鳌头。

    钱塾师看看时间快到了,此时叶行远还没出现,应该是不会参加考试了。他心中大定,总算又恢复了几分师道尊严。

    钱塾师手持戒尺轻轻地敲了敲书案,装模作样的问道:“人都到齐否?今日社考重考,关系重大,未到者以弃考论处!”

    学生们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个县试名额人人想得,叶行远虽然可怕,但他毕竟现在还昏迷不醒,不在此地。威胁远而诱惑近在眼前,试问世上谁能不动心。

    诸人都是直勾勾地瞪着钱塾师,只盼能够祖宗保佑,趁着叶行远不在,把名额拿到手,然后去县里搏那光宗耀祖的机会!

    钱塾师手持密封的考题,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总算找回了几分意气风发。盯着报时的沙漏,他正要宣布社考开始,忽然听到窗外有人长笑一声,“险些来迟了!”

    随即社学学堂的大门被推开,有人施施然走了进来,带着清晨旭日初生的光芒。

    他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神态却悠然自得,嘴角边自信的微笑,仿佛浑然没将严肃的考试当回事,口中很随性很没诚意的说:“钱先生!学生险些来迟了,亏得及时赶到啊。万幸!万幸!”

    学堂之中,顿时一片哀鸿遍野,众学渣的希望的像是肥皂泡泡一样,一个个破灭了。叶行远这个曾经给过他们无限希望的王八蛋学霸还是来了!还是来了!

第八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readx;听说欧阳举人是支持叶行远考试的,钱塾师没敢再造次。

    叶行远目光所及,把一众同窗神色都看在眼里,只见得大家都很绝望,垂头丧气意兴阑珊,完全没有任何考前斗志了。

    人心可用啊,叶行远没有回到位置上,反而找到个与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漫不经意的闲谈道:“这阵子社学考试也太多了,答题做文章,烦不胜烦啊。”

    那同学苦笑着叹口气:“今日这场,想必做了也白做。有你在此,我等难道还能比秀才相公更高妙么?”

    叶行远便开起了玩笑:“你左右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就此离去,何苦在此熬着,反正没有任何收获。”

    那同学倒是个爽快性子,闻言起身,对着叶行远道:“言之有理!我又何苦在此虚耗时光!不如归去!”

    说罢他摇摇头,收拾了笔墨纸砚,径自出了学堂,竟然就此弃考了。有人带了头,就又有坐不住的了,这样完全没有希望的考试,谁愿白费功夫?

    片刻功夫,三三两两的散去不少,只剩七八个人在学堂中了。叶行远再次开口道:“好歹也是同窗一场,诸君今天真要与我比试么?”

    剩下这些人面面相觑,听叶行远这口气,心里还存着气,瞧他这意思,谁今天参加考试,好像就是跟他过不去?

    也可以理解,本来这名额就是叶行远的,结果横生波折又多了今天这出考试,看起来仿佛是大家都来哄抢属于叶行远的东西,难怪叶行远憋着气。

    一个能与秀才较劲的人,必定大有前途,今天又何苦与他过不去?抱着这种心思,剩下的人立刻走的七七八八,学堂里竟然空了。

    其实考生还剩一个,那就是提前知道考题的潜山村好族兄叶行方,如果叶行远不来参加考试,那肯定是叶行方希望最大。

    叶行方捏着考题,咬牙切齿。他原以为有了万全之计,能够好风借力直上青云,没想到到底还是遇上叶行远这个命中克星。

    不过自己提前知道考题,早做好了准备功夫,未尝不能与临时看到题目的叶行远比一比。想到此处,叶行方拼命稳住心神。

    叶行远站到了叶行方面前,此时屋内除了钱塾师没有别人,叶行远也就懒得装模作样了。开口就是最**裸的威胁:“你,还有你们家,真打算与我不死不休么?”

    叶行方刚才见叶行远先是循循劝诱,后是绵里藏针,偏生轮到自己时,竟然是这种粗暴的不能更粗暴,直白的不能更直白威胁!

    可是...叶行方发现,自己竟然鼓不起勇气去抗争!俞秀才的遭遇大家都知道,这说明叶行方绝不是池中物,招惹这样的仇家,值当么?

    盯着叶行方看了半天,叶行远忽而长叹一声,拍着叶行方的肩膀说:“你我皆是同族兄弟,本该互相扶持,闹起来又是何苦呢!应该以和为贵啊!”

    仿佛绷紧的弓弦陡然一松,叶行方浑身软了下来,幸亏叶行方变和气了,不然他真不知道应该如何答话,不知不觉的自动找到了台阶下,“理当以和为贵,今日为兄退避三舍,不与贤弟相争了。”

    “多谢贤兄给小弟脸面!”叶行远拱手行礼道。

    如今社学中再无第三者,只剩下钱塾师神色复杂的站在讲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是尴尬又是无奈。

    不管传言的真实度如何,至少几个基本事实是千真万确的。第一,就是叶行远有本事扛住俞秀才的清心圣音,这是真本事,钱塾师凭着糟蹋了几十年的浩然之体绝做不到;第二,叶行远可能有欧阳举人老爷支持!

    叶行远恭恭敬敬的对钱塾师道:“今天重考,好像只有学生能拿这个第一了,不然没有第二人在。”

    这社学里,真是乾坤颠倒日月翻啊,钱塾师心中哀叹几声。不过几十年前所学的权变功夫总算派上了用场,所谓君子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清了清嗓子,居然还摆得起道貌岸然的架子,也算胸中有丘壑了,对着空空无人的学堂,一本正经的大声宣布:“今日重考,共计二十九名学子弃考,唯余叶行远一人。既如此,叶行远便是本次考试第一,取得县试名额!”

    空空的学堂里回音荡荡,叶行远笑了笑,县试名额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上。

    叶翠芝一直在学堂外面等待,见叶行远出来,连忙上前扶住。小弟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还虚弱。

    听了结果后,她由衷赞叹道:“小弟真是了不起,实力高到令人绝望,别人竟然不敢与你同场考试,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么?”

    叶行远笑了一声,看看周围无人,轻声对姐姐道:“其实刚才我是装的,灵力根本没恢复。若真要动笔,与十天前没两样,考出来也是个最下等!”

    叶翠芝不禁愣住,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枚鸡蛋。

    敢情自家这弟弟不是以力服人,而装腔作势的吓人,偏生社学从老师到同学,都被他吓住了。还有,自家这弟弟从来都是个柔弱的老实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这算什么?”叶翠芝喃喃自语。

    叶行远闻言答道:“这叫空城计,是前贤诸葛孔明用过的险招。”

    诸葛孔明是谁?叶翠芝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不管怎么说,小弟你真是威风!”

    威风......叶行远听到这个词,心中无限感慨,这是他自己的威风么?其实不过是狐假虎威,无非是借了俞秀才和欧阳举人一正一反两个人的光。

    别人敬畏的是能与俞秀才对敌的人,以及受到欧阳举人支持的人而已,只不过恰好他叶行远扮演了这个角色。

    回想起与俞秀才对撞的记忆,读书人舌战群儒,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便是如此吧?这世界之中等级森严,位格分明,但凡上进一阶,便能够将千万人抛在身后,让无数人对你或顶礼膜拜或畏如猛虎。

    要真有一日,他自己成了秀才举人,甚至进士,那才是人上之人,威风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回到家里,叶行远重新躺下,今早虽然空城计成功了,但过程中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现在十分疲惫,还是躺着舒服一点。

    他拿起一个枕头靠在颈下,对叶翠芝笑道:“这几年读书用多了心神,几日间变故又多,所以身子就显得弱了些。

    不过姐姐你不必担心,只要能考上童生,自有皇家天命护身,成就浩然之体,到那时百病不侵、诸邪辟易,我就不会动辄晕厥了。”

    穿越来半个月,醒着的时间不到十分之一,叶行远想起这事也只觉得郁闷。好在宇宙锋这个莫名其妙的金手指初显锋芒,似乎很有发展潜力的样子,只要谨慎小心按部就班,应该不至于再有这么多厄难。

    临摹宇宙锋三字,仿佛可以牵引冥冥之中的天机,恢复并增强他的灵力。只要坚持下去,早晚能够积蓄如汪洋大海一般的灵力之池,这可是登上凡人巅峰必要的根基。

    除此之外,在与俞秀才的争斗之中,宇宙锋凝聚出来的剑影,也给叶行远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这虚幻的剑影当然无法飞剑伤人,却能够扯动天机,其中奥秘还需深入研究。

    回想当日情景,正是他在愤怒之下喊出“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这句话的时候,宇宙锋剑影突然以自身灵力为媒介爆发了,随后引动天机,破了俞秀才的清心圣音。哪怕只是刹那时间,好处也是无穷无尽。

    想至此处,叶行远识海中突然自动冒出三个字——破字诀,仿佛是剑影的提示。叶行远愣了愣,难道这剑影自身也有一定灵性?那这就不仅仅是剑影,而是剑灵啊。

    另外,“破字诀”顾名思义,就是专破对方神通?这可是很了不得的技能,或者叫神通!叶行远本来有些睡意,这下又兴奋睡不着了。

    上次和俞秀才之间对抗,叶行远是莫名其妙的进入,又稀里糊涂的打了个“平手”,现在必须要仔细研究每一处细节,尽可能理解其中奥秘,以便今后施展!

    总结起来,似乎是作出与心境完美契合,同时又能与天机共鸣的文字之时,识海中的宇宙锋剑影受到了感召,然后才以灵力为媒介发动?

    从这里面可以推测三点,第一,自己的灵力程度,决定着剑灵技能或者神通的强度,毕竟剑灵要以自身灵力为媒介。

    第二,剑灵能让自己瞬间对抗一下高等级人物,但对自己损伤似乎也不小,比如上次和俞秀才斗法,最后自己昏迷了十日。剑灵神通也不像是能长时间、持续性驱动的,更像是爆发性技能。

    第三,天机,还是天机。读书人沟通天机离不开文字,经义中的圣人真言当然是最简单的方法,如果自己能创作出厉害的文章诗词,也会有效果。

    叶行远对这个世界的神通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文字是软件,灵力是硬件,天机就是终端服务器。而这个宇宙锋剑灵,应该就是自己的外挂。

    所谓借天机或者引动天机,就是把服务器上的内容及数据展示给用户......而且带宽越大,也就越流畅。有外挂的玩家,自然更爽......

    再细想,当日自己那句话本是有强辩意思,俞秀才虽然刻板了些,但尊师重道确实是圣人之言,没想到自己的强辩竟然能够与之相抗,天机到底怎么想的?

    叶行远冥思之后,若有所悟。天机天机,神鬼莫测,大义之下,无穷变数啊。很粗俗的说,难道就是就是公说有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有理,还看公和婆?

    比如秀才清心圣印这个神通,借天机引人向善当然是好的。可是这个善字,各人内心深处都有自己的标准,那谁才是善?俞秀才说尊师重道是善,那自己说达者为先就不是善了?

    所以听说朝中大员们,固然都是信奉圣人之言的大儒,但政见之争依旧不绝,互相攻讦之时,也是丝毫不留一点情面。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了,叶行远想道,当前有两件要紧事。一是要刻苦攻读,过了县试这一关,初步摆脱平民身份,获得浩然之体,省的三天两头晕倒耽误事。

    二是宇宙锋,过几日还得抽时间去山中查看那摩崖石刻。宇宙锋三字的奥秘,是他恢复灵力的根本,也是他不为人知的金手指,将来说不定成为自己的大助力,必须想办法弄清楚不可。

    三日之后,叶行远身体渐渐康复,浑身上下再无不适之处,自觉到山中往来一趟应该没有问题。当下就换了衣服鞋子,带上干粮和一葫芦清水,循着之前的记忆,摸向深山之中。

    潜山村处于山腰处,背后其实已是一片连绵的荒山,要翻过村后两座山,趟过一道山溪,再穿过一片灌木林,就能望见一片断崖。宇宙锋三字的摩崖石刻,就在这断崖的中间处。

    这段印象,叶行远记得真真切切,不会有丝毫错处。

    他翻过山,趟过水,穿过林,到了断崖之下,抬头眺望,却猛然大吃一惊。只见岩石苍茫,光滑平整,除了几道风化的裂隙之外,一个字迹都没有。

    怎么可能?叶行远只当是自己眼花了,赶紧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可是这石壁平滑如镜,没有字就是没有字,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奇哉怪也。叶行远看着断崖旁边的藤蔓,还有碎石落脚之处,都能找得到当初自己同学几人攀爬上崖,拓印三字的路径所在。这明明不可能是做梦,宇宙锋三字的拓片现在还在他怀中藏着,可原有石刻又到哪里去了?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然身后传来娇俏的声音,“弱书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声音听在叶行远耳朵里,有几分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叶行远疑惑的回头看去。

    ps:知道大家期待主角展示文学风采的场面,不要急,以后有的是场合。

第九章 你们凡人......

    readx;正午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泄下,正洒落在叶行远面前一个紫衣少女的身上,她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上翘,晶莹的皮肤仿佛在闪光,背后斜背着一口奇长的宝剑。

    这如仙子一般的美人,出现在荒凉的山谷之中,本身就是一件奇事。但更为特异的,是她轻盈地站在一根细如小指的树枝末端,枝叶随风摆动,而她也随之上下起伏。

    神仙?妖怪?叶行远吃了一惊,倒退两步,还踩断了一根枯枝。

    “叶大公子放心好了,我不吃人。”紫衣少女泛起促狭的笑意。这种荒郊野外,她这“弱”女子都不怕,一个大男人又怕什么?

    叶行远定了定神,听这紫衣少女说话,仿佛是认识自己,但他挖空心思,也记不得曾经见过她。

    似乎是看出了叶行远心中的疑惑,紫衣少女便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家父欧阳凛,我乃欧阳紫玉,在东徽村俞秀才那里我见过你。”

    这是举人老爷的千金?叶行远又回想起在俞秀才家的事情,登时记起来了。当日在晕倒前听到过这个女子的声音,而且这女子貌似扶了自己一把,其后却又松手,叫自己腹诽过一阵。

    “原来是欧阳大小姐,在下叶行远,谢过当日援手之德。”叶行远举手为礼,叫人挑不出理来。

    但他心里仍旧疑惑万分,举人老爷家的小姐,即使不是名门闺秀,但至少也算得千金小姐了。平时应当很少抛头露面,更别说单身行走在外了,她怎会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

    这世界中礼教大防虽然不至于像历史上明清时那般严格,比如方才欧阳紫玉自我介绍时并不藏着名字,但还是些男女之别的规矩。到了举人这种社会阶层,家里大小姐平时不大可能这样随随便便在深山老林里晃荡。

    叶行远下意识举目四处张望,却不见有其他踪迹。

    “你在瞧什么?”欧阳紫玉见他东张西望,不明所以,好奇地问了一句,“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你我二人在此,如果有人接近,我自然会有感应。”

    我靠!叶行远哭笑不得,孤男寡女,同处荒山,这你还敢这么轻松地说出口来,什么“只有你我二人”,是要引人犯罪么?

    不过,从欧阳紫玉轻轻松松站在枝头迎风招展来看,也是艺高人胆大,手里肯定有几把刷子,指不定谁对谁犯罪......

    叶行远还是觉得这欧阳大小姐的行为真是古怪,不过亲和力还不错,便也不拘泥的开玩笑道:“这荒山野岭,欧阳小姐所为何来?难不成看上了在下不成?”

    欧阳紫玉睁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你这种凡人难道也能掐会算?”

    “我...”叶行远竟然语塞了对方竟然如此配合,有种调戏不成发被调戏的感觉!无数以书生主角的才子佳人小说在脑中一晃而过,难不成自己也成才子佳人小说主角了?

    叶行远这个穿越者在陌生世界里,很容易疑神疑鬼,登时警惕起来,想着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按说以他现在的身份,欧阳举人绝不至于赔上一个女儿的闺誉来陷害他。

    那只能算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欧阳紫玉又是什么意思?如果自恋一点,难道欧阳举人看他天资绝顶,想要干脆先下手为强,生米煮成熟饭,定下这个女婿?

    欧阳紫玉轻松自如的从树枝上飘了下来,曼妙的身段把叶行远晃得眼晕,更不用提胸前的微微颤动。

    “非礼勿视啊,欧阳小姐自重。”叶行远叹口气,侧过身去。今天这遭遇太诡异了,对方也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少说少错为好。

    欧阳紫玉噗嗤一声笑了,如同花瓣绽放,“弱书生,倒瞧不出来你这人除了是个倔骨头之外,还是个古板君子?我乃出家人,断绝红尘牵挂,已无男女之念,说说话是不妨的,不像你们凡人扭扭捏捏!”

    出家人?叶行远下意识朝着欧阳紫玉头顶那一头云鬓望去,在他概念里面,出家的女子自然是光光头颅的小尼姑。

    “你乱看什么?”欧阳紫玉没来由的气呼呼瞪了他一眼,然后很自豪的说:“这是真头发,我又不是佛门子弟,乃是蜀山派的剑仙!”

    啥?蜀山派?剑仙?叶行远觉得自己的三观又被冲击了。他初到贵境,想靠着满腹文章博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结果发现这地方读书人不光靠学问,还得靠灵力天机。

    好不容易适应社会走上正轨,摸到了功名之路的门道,正打算一步步沿着科举大道前行,结果又见到个剑仙?

    叶行远这才注意到,这位欧阳大小姐说起话来动辄“你们凡人”,本来还以为是奇特的口头禅,其实看来可能另有缘故。

    不过仔细搜寻一下记忆,这事似乎倒也不能算太奇怪,只是先前叶行远没太放在心上,随着自己找到修行道路后,更是把修仙这种“旁门左道”有意无意忽略了。

    这世上,读书人依靠皇家天命得到神通,但也有不少世外高人。他们自行修炼,据说修行到最高深处一样可得不可思议的神通,飞天遁地移山倒海,不会比半人半神的顶级读书人差多少。

    至于剑仙......市井之中,也有不少传言,什么千里之外,飞剑取人首级,故事情节都荒诞离奇。叶行远记得看过几本这类闲书,颇有趣味,但也只当玄幻故事看了。

    而现在,眼前这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却自称剑仙?剑仙不应该是飘然世外、杳渺难寻的吗,有这么不值钱么?

    难怪欧阳紫玉先前站在树枝上飘来飘去的,他还以为是武侠小说里“一苇渡江”之类的“轻功”,原来也是仙家神通......

    叶行远忘了先前提防之意,充满了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欧阳小姐家学渊源,令尊乃是举人老爷,明明书香世家,求得好姻缘也不难,怎么会出家修了剑仙?”

    这世界与那些充满传奇的历史故事又不一样,读书人明了天机,入世为官,不但生前尊荣,还能够荫庇妻子儿女。出去修仙,固然能求万种神通乃至于长生不老,但是做官一样可以达到这种目标。

    以欧阳紫玉的出身来讲,她最好的选择是嫁一个有前途的读书人,以后妻凭夫贵,就算是封个七品孺人六品安人,那也是安享人间尊荣,应该比起半吊子剑仙舒服啊。

    “姻缘有什么好?女子就只靠姻缘不成?你们这些凡人真是井底之蛙!知道天有多高吗?知道地有多广吗?”欧阳紫玉瞪大了眼睛,对叶行远的价值观颇为不满。

    叶行远冷不丁的问:“请问天有多高?地有多广?”

    “呃...”欧阳紫玉愣了愣,有点羞怒的说:“这不重要!”

    她对自己选择的道路以及成就可是得意非常,哪能让叶行远这个凡人井底之蛙轻视?反正这叶行远是读书人,看起来本质不坏,当即大曝家底道:

    “我幼时就有蜀山仙人来我家,说我乃是他前世弟子转生,天资非凡,今生前程必然远大。我爹娘虽舍不得我,但耐不住那仙人苦求,允我拜师。

    我七岁学剑,九岁即心动,十二岁炼气,十五岁筑基,如今若是按凡间品阶来算,我也该是八品,与我爹举人的位格平齐,比你这童生都不是的小书生强得多了,你这凡人怎敢如此无礼质疑本仙?”

    叶行远瞠目结舌,却料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少女居然这等厉害,按她的说法,她的品阶岂不相当于科举体系里的举人?

    这个世界看来还有很多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而原有记忆仅仅是山村少年的见识,看来还不大够用啊。

    既然遇到个嘴里似乎藏不住话的少女,倒是个套话长见识的机会......故而叶行远放低了姿态,谦虚的问道:“原来欧阳小姐真是仙师,在下真是失礼。这世间流传修仙故事,颇多离奇,错漏无数,难得遇上欧阳小姐这位真仙,可否不吝为在下讲解一二?”

    虽然他不会去修仙,但多涨点知识也不是坏事,尤其仙人之事可不是书本上能学到的。对这个世界了解越多,行事就能够越发游刃有余,免得信息不对称,又遇上什么意外。

    人该虚心的时候就得虚心,叶行远也颇佩服自己能屈能伸,轻飘飘地给欧阳紫玉拍了几下马屁。

    欧阳紫玉果然高兴起来,少女剑仙的虚荣心在叶行远的低姿态里得到了尽情释放。“也是,你们这些凡人啊,以讹传讹,把我们修仙说得像是鬼故事,我就不喜欢。你既然想知道,那告诉你一些也无不可!”

    眼前这位女剑仙说起话来,别的都还好,就是一口一个你们凡人,叫叶行远情何以堪,恍恍惚惚回忆起了前生遇到过的一个女同学,出国留学回来后,一口一个“你们中国”的嘴脸。

    但他表面上仍像是诱惑无知少女一般,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

    此后欧阳紫玉细细地为叶行远讲解起来——修仙之途,无论是佛、道正途,或是其它旁门左道,都有一体的境界划分,分为心动、炼气、筑基、假丹、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十个阶段。

    每个阶段,又与凡间位格相对应,比如心动期的初位仙人相当于不入品的童生,炼气期就相当于九品的秀才,假丹期的下位仙人就相当于进士或是七品官,而大乘的仙人,则可以与一品宰辅分庭抗礼。

    “所谓金丹一粒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欧阳紫玉讲得眉飞色舞,“人间位格固然尊贵,但怎比得上我们仙人逍遥自在?虽然修仙路是艰苦了些......”

    欧阳紫玉说得兴起,一拍叶行远的肩膀,“看你听得如此向往,要不要干脆弃了世间功名,跟我修仙去吧,岂不逍遥自在?”

    你最终目的,还是看上了我?叶行远愣住了。

    欧阳紫玉笑嘻嘻的说:“我看你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想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我这里可是有最好的入门秘籍......”

    叶行远对修仙之道理解不深,但只看到欧阳紫玉小小年纪,就修成了相当于举人位格的八阶,下意识感叹:“修仙似乎也挺简单的嘛,看你随随便便就筑基八阶啊。”

    叶行远哪里知道,像欧阳紫玉这种天资,已经算得上是奇葩,能够十五岁筑基,更几乎是不可能重复的奇迹。也不知道费了她师父多少心血,灵丹妙药像是不要钱一般灌下去,才能让她突破重重关卡,但再往后,就连他师父也帮不上忙,全得靠她自己去修行领悟。

    人间位格的提升,只要感应天机,参加考试,就可以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一关关的过。之后踏入官途,只要在公门之中修行,有政绩有功德,考评卓异,就有升迁的机会。

    修仙则不然,每一关卡,都有大恐怖大艰难处,非得有大毅力大智慧之人,才能突破境界,晋级下一关。

    但叶行远这种感叹听到欧阳紫玉耳朵里,只觉得叶行远又看低自己的成就,无视自己的努力,便忍不住炸毛了。立刻讲起自己有多么辛苦,还提到了很多修仙艰险的故事。

    “你知道修仙有多艰难吗?我师尊有个好友石头和尚,他老人家面壁九十年,未能突破,一夜之间化为一堆枯骨!”欧阳紫玉口若悬河的教训轻视仙人努力的叶行远,“我师娘有个好姐妹道号玉仙子,苦修道法,闭关出来发现自己鸡皮鹤发,已经垂垂老矣,当场愤而自尽!”

    这些故事,让凡人叶行远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声嘀咕道:“放着科举大道不走,脑子有病才跟你去修仙啊,你以为我是凡人修仙传的主角吗!”

    啊咧?欧阳紫玉发现,自己一激动又把这凡人弱书生吓到了。

第十章 失败的推销

    readx;有点冷场,欧阳紫玉若是真想拐叶行远去修仙,那她一定是个最失败的推销员......起码当个月度最烂毫无问题。

    却说为何欧阳紫玉看上了叶行远?原来欧阳紫玉那师尊曾经算过一次,说能让欧阳紫玉突破的仙缘在故乡,然后便让欧阳紫玉下山历练人情。

    而欧阳紫玉回家后,感应到山中似有冲天剑气,震慑四方,应该就是师父说的仙缘。她兜兜转转找了几天,终于锁定剑气的源头是这山中石壁,但是赶到之时,却已经空无一物,徒留一些残痕剑意,想是有人捷足先登。

    之后无巧无不巧地撞上了叶行远,欧阳紫玉发现他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苍茫恢弘的剑意,与她的感知相似,回想起那日叶行远在俞秀才处的表现,心中就起了疑惑。

    难道突破境界的仙缘确实在这小子身上?欧阳紫玉咬了咬嘴唇,若是如此,那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小子飞出她的五指山。

    不过叶行远的方才的嘀咕确实也是真心话,听了那么多艰难典故,哪里还能对修仙有什么兴趣?明明眼前有读书上进这一条阳关大道不走,何必去走修仙这一道狭窄的独木桥?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说考科举当官相当于前生现代社会的公务员,而且这公务员体系还相对公正廉明,只要考试出众就能入门,有实力有政绩就有升迁。何况有皇家天命体系庇佑,神通也是天命直接授予,不存在任何修行上的凶险。

    而另外一条修仙之路,就相当于下海经商。虽然可能一样可以成为人上人,也比官场上来得自在些,甚至看起来更拉风、攻击性较为强大,但有一点,风险也极大。

    听欧阳紫玉的介绍就知道,修仙中不可预测的事情和难关太多了,而且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大道,鬼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

    相比之下,科举大道每一步都是明明白白,稳稳当当的,这就是皇家天命庇佑的好处。

    更何况想要经商,随时可以辞官下海,但是你下了海想要再回头当官,那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对利害得失盘算的越透彻,叶行远越对欧阳紫玉的邀请敬谢不敏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叶行远这外来者本身就可能有些不可知的风险,哪能再给自己继续增加风险?

    不过叶行远瞧着欧阳紫玉一脸热忱的期待,也不想回绝得太生硬,琢磨了一下说辞:“欧阳小姐,修仙炼道果然奥妙无穷,令人不胜心向往之!

    只是我从小学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句,铭刻在心,不敢稍忘!如今天下虽然安定,但生民依旧多有艰难,令人于心不忍。

    在下早立过誓,要效法圣贤之道,若能有所成就,当济世安民、守护苍生,焉能独善其身,只求一身逍遥?故而修仙之事,只怕是不能从命了!”

    欧阳紫玉对这些话并不陌生,毕竟她有个举人老爹,讲起这些大道理,可不知比叶行远高到哪里去了。

    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撇撇嘴道:“凡人能有如此冠冕堂皇高大上的志向,心境修为也算是不错了!我剑仙一门也可以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啊,你若入我门下,仍可以纵剑天下行侠仗义......”

    叶行远也觉得欧阳紫玉的腔调有点耳熟,随后便猛然醒悟到,她这口气就好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江湖人士。

    如此一想,叶行远顿时觉得仙人逼格降低了许多。再次暗暗吐槽,欧阳大小姐真不愧是月度最烂推销员,不,应该升级为季度最烂了。

    他有点无奈的敦敦教导:“你也是出身举人高士之家,得益于科举之道。你不思家传主业,在文道上有所进取,却丢下父母跑去修仙,难道不是不务正业么?”

    欧阳紫玉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叶行远,好一会儿才幽幽反问道:“我是女儿身,怎么考科举?”

    “呃...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叶行远扭头就要走,头一次见到个活剑仙还是挺震撼的,差点忘了她的性别。不过已经没啥共同语言了,就此别过吧,可惜胸这么大!

    欧阳紫玉在空中美妙的翻过,重新落在叶行远身前,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你若肯修仙,待我请示过师尊,可以让你直接拜在本仙门下,成为我们蜀山派的直系传人!”

    叶行远长叹一声,欧阳大小姐的推销技巧之烂,已经突破了天际,季度最烂已经不足以形容,可以颁发年度最烂大奖了。

    就这条件也好意思摆出来么?就算那句“蜀山派直系传人”牛叉到爆表,但让他一个大男人,拜在年纪仿佛的少女门下当徒弟,这稍有点自尊的男人也不乐意啊。

    即便双方都有这个意思,但也不能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啊,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啊。难道说当了仙人,就不需要懂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叶行远实在想不明白这女剑仙为什么非要缠着自己,从没听说过有逼着修仙的,真真是夹缠不清。

    琢磨了下武力对比,叶行远自觉连童生都没考中的自己,肯定打不过八阶剑仙,再不耐烦也只能以礼相待。

    便抱拳道:“欧阳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修仙之路飘渺杳远,在下资质有限,只怕难有成就,好意就此作罢。”

    他说完抬腿就走,不给欧阳紫玉再说话的机会。随后生怕她再来纠缠,加快脚步,钻入林中,很快背影就消失不见。

    欧阳紫玉蹙起眉头,默默不语。她有能力拦住叶行远,一道剑气出去,随随便便就能断了叶行远的去路,然后拖到小树林里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

    但她一个千金小姐加女剑仙身份,今天对叶行远说的话,已经是她拉下脸面的极限了,实在无法再做出更死皮赖脸的举动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事还得慢慢来。

    再说师尊让自己下山历练人情,难道这就是一道历练吗?欧阳紫玉想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叶行远再访宇宙锋石刻不得,心知这或许就是天机变化不可捉摸,暂时也无从探寻究竟,不如放下。

    至于中间这段欧阳紫玉的小插曲,他没有放在心上。人仙殊途,估计今后没什么交集,今天偶遇就当是生命中的一种见识吧。

    当务之急,还是准备县试。叶行远心中粗粗回忆了一下历年的考题,难度不高。主要就是考背诵默写,最后有一篇经义文章,就文字水平而言叶行远足足够了。

    毕竟童生的唯一标准,就是看能否初步引动天机,考卷能够灵光似水,落在考官眼中,便是上佳。

    叶行远算算时间,还是比较充裕,这段日子得好好利用临摹宇宙锋增强灵力的机会,争取能够在考试之前凝聚灵力之池,进入往年的录取优秀标准,这样才能有十足的把握。

    心里盘算着未来,不知不觉走到家里,却见姐夫刘敦蹲在家门口,脸上带着一副谄媚的笑容,一见他来了赶紧招呼,“小弟,回来了?”

    刘家人变脸倒是快,叶行远心中鄙夷。不用问,他自然明白了刘敦的打算,只看这嘴脸就能看出来了。

    原本叶行远被传已经废了,叶家肯定再无前程,他们就上赶着来休妻。等到这几天叶行远威名赫赫,打了秀才又重新拿回了县试资格,刘家人肯定又要动心思了,所以才会厚颜无耻地上门。

    这刘家人,九成九是想破镜重圆,把姐姐接回去,然后继续的当叶家亲戚。以叶行远的心思自然是不想便宜了他们,但这家务事终究还是要听姐姐的意思,当下只是冷淡点头,不发一言,推门回家。

    刘敦觍颜想要跟上来,被坐在正屋的叶翠芝一瞪,吓得又蹲回门口去了。

    叶翠芝看叶行远回来,掩上了门,急急询问,“小弟,你姐夫赶来,说是之前休书之事是他鬼迷了心窍,不该听了父母之言犯糊涂。今天要接我回去。我想着霞儿年纪还小,总不能没了亲生的娘亲照顾,你看......我该如何?”

    她不再称呼刘敦,而是用了姐夫的称谓,又提及女儿,叶行远也就明白姐姐终究是心软了。

    不由得暗叹一声,好歹夫妻一场,又生了女儿,在这种劝和不劝离、离婚率超低的社会背景之下,若自己劝姐姐斩钉截铁抛开刘家,似乎也不妥当,怕是要被指摘。

    但若说就这么回去,未免也有些太不够矜持。叶行远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说,“姐姐若是舍不得女儿,回去倒也无妨。

    不过我们叶家的女儿可不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姐夫要接你,那就得做足诚意,此后还要约法三章,将他们家彻底消停才行。”

    刘家不过这几年攒了些资财,不是什么有底蕴的大户,叶行远自忖如果日后得了功名,有他撑腰,叶翠芝尽可将刘家拿捏得住。但如果他功名之路不顺畅呢?

    还是趁这刘家理亏的时候,一鼓作气定下规矩,让叶翠芝在刘家尽可能的多一些话语权,那倒也不错。。

    叶翠芝也懂得这个道理,她虽然没什么见识,但看小弟这几日行事进退有据似模似样,早把他当成了主心骨,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由他做主。

    叶行远把刘敦叫了进来,把条件一说,刘敦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成成成,别说是三件事,就算是三百件事,我也答应娘子。”

    他素性懦弱,爹娘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爹娘叫他休妻,他便休妻;爹娘让他把娘子接回来,他也能够委曲求全,什么都能答应。

    叶翠芝颇为意动,叶行远瞧刘敦这个态度,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刘家不是由刘敦作主,他现在答应得倒是爽快,到时候人接回去还是依然故我,那闹这一出又有什么意思?

    刘家那公婆两人叶行远也曾见过,是两个鼠目寸光满腹心计的市侩之徒。说他们因为瞧见叶行远翻身有些忌惮倒不奇怪,但说他们能有远见,知道叶行远能发达,铁了心来拍马屁,那也不太可能。

    叶行远正思忖间,却见刘敦神色兴奋,神秘兮兮地凑到叶行远身边,伸手就要搭上他的肩膀。

    此时叶行远目光一扫,刘敦吓了一跳,讪讪缩手,不过依旧是带着一种讨好的语气开口,“小弟,我娘说了,这一次我来不但是为了接娘子,更要紧的是给小弟你说了一门好亲事,特来与小弟你先讲一声。”

    好亲事?叶行远立刻警惕起来,刘家的人能给自己说什么好亲事?再说了,自己自姓叶,如今眼看就有了前程,婚姻之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姓刘的姻亲来插口?

    刘敦兀自未觉,反而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你知道我娘有个远亲堂兄乃是县中典吏,膝下独有一女,生得花容月貌,又有一副好针线,为人贞静,便是做官太太也是够分量的。如今想小弟你出息了,特要说了给你,配得好姻缘。此后你我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是好?”

    原来如此!叶行远心中冷笑,这刘家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

第十一章 第一次惨败!

    readx;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刘家公婆的心思,以叶行远的机敏,还能看不出来?

    他打断了刘敦的滔滔不绝,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姐夫,若是我不答应这门亲事,那你还接不接我姐姐回去?”

    刘敦登时像是被堵住了嘴巴,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他娘的意思确实很明确,要叶行远答应结亲之后,他才接叶翠芝......听叶行远的口气,好像已经瞧破了这层心思。

    叶翠芝此刻也看出了端倪,凤眼一竖,喝道:“刘敦,你们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也未免太羞辱人了吧?她以为对方是知道改悔,低声下气来求她回去,没想到却是将她当成了一个砝码,要算计小弟!

    此时村尾刘家之中,刘公也在埋怨刘婆,“老婆子,你做这事,怎么不先与我讲一声?那叶行远眼见已经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不说远的,这几年总能考下来一个童生,我们家又何苦得罪了他?

    依我的意思,太太平平把儿媳妇给接回来,了结了这梁子,两家依旧是亲眷,日后也好往来啊,何必多此一举,另外生事?”

    刘婆鬓上斜插一枝花,四五十岁徐娘半老,年轻时候应该颇有几分姿色。她白了刘公一眼,“你们男人懂得什么?叶翠芝原本就桀骜,不服我管制,日后有他弟弟撑腰,哪里还会敬着我们?这接回来是可以接,但总得想个法儿磨一磨她的性子。”

    她寻思着叶翠芝到底他刘家的儿媳妇,心里肯定不甘心这么被赶回娘家,所以终究是想着回来的。这年头,哪有愿意被休的女子?哪有愿意与婆家公开撕破脸的女子?不怕被议论么?

    再加上还有亲骨肉女儿在,所以刘婆心里笃定,叶翠芝归根结底还是想回刘家。

    在刘婆看来,可如今叶行远出息了,叶家今后似乎也能帮到儿子,要将叶翠芝接回来也不是不行,但是回来之后呢?

    如果叶翠芝就此拿起了架子,在家里把她这婆婆压下去,那反而不美了。故而一是得把规矩立起来,二是釜底抽薪,将她作为依仗的小弟给拿下。

    正好刘婆有个娘家远亲侄女儿,是县中典吏人家,却一直吵着闹着要嫁个读书人,娘家族兄也为她犯愁,如今拿来配这叶行远倒是正好。

    一来典吏家地位高于现在的叶家,这算是下嫁。必能拿捏住这毛还没长齐的叶行远,让他不再会全心全意为姐姐出力,叶翠芝也就失了臂助;二来叶行远日后若真有了大出息,也算是她娘家的亲戚,自可借力。

    话说这世界的吏员并非是贱籍,只不过他们信奉阴司城隍,身上得了阴气,从而绝了天道,更与天机无缘。当然也有些小小不入流神通,只是不能越出县境,困于本县之内而已。

    在他们想来,叶行远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拒绝这一门亲事,刘婆这娘家族兄乃是县衙文房典吏,也就是县衙文房的首领头目。

    而文房正管着县内考试和教育这摊事务,虽说知县大老爷是县里正堂第一把金交椅,但根基深厚的坐地虎势力也不可小觑。

    说不得叶行远为了县试还要低声下气来求他们玉成,这样叶行远就挺不直腰杆,叶翠芝更是随他们捏扁搓圆。

    刘公还是不大赞同,“若那叶行远真的天赋异禀,不用求人也能考中童生,怎么可能对你那族兄低声下气?”

    刘婆冷笑几声,“有些人不能成事却能坏事。一个文房首领吏目想在考试中坏事,那还是很简单的。叶行远只要稍有脑子,就不能不顾忌这点。”

    刘公听了这话,也低头寻思起来。若这门亲事成了,一方面叶翠芝要求着刘家回来,自然就硬不起来,另一方面叶行远顾忌前程,那叶家就无法占据主动了。

    最后还是他们刘家占上风,通过结亲掌控住叶家,然后还能轻而易举的借叶行远的光——如果叶行远真能在科举有所作为的话。

    叶行远是天才又怎样?这世道,可不仅仅是有天赋便能横行无忌的!多少评书故事上都讲过,时势能造英雄,但时势也能扼杀英雄。

    想至此处,刘公也觉此计大妙。就当刘家公婆正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刘敦却是哭丧着脸回来了,脸上还有五个鲜红巴掌印,估计是脾气泼辣的叶翠芝留下的记号。

    刘婆不免吃了一惊,“我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可曾跟你媳妇讲清楚了?”这儿子不太会办事,性子又软,莫不是他没有先讲亲事说明,倒先跟叶翠芝吵起嘴来?

    “讲,怎么不讲?”刘敦愤愤不平,“我好意与他说亲,叶行远这小兔崽子眼高于顶,居然还看不上!我媳妇也没说啥,但叶行远打了我一巴掌,将我赶了出来,说从此恩断义绝!”

    他也是憋着一肚子气,在他看来,爹娘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叶翠芝似乎也没反对,但叶行远不识抬举,居然动手打人,这成何体统?

    “岂有此理!”刘婆勃然大怒,她原以为是叶翠芝打的,夫妻之间动手也就罢了,谁料竟然是叶行远动的手!

    这叶行远也未免太骄傲了吧?他现在还没有考上童生,就如此跋扈,等要真有了功名还不得气焰熏天?

    面对族兄典吏时,刘婆满口答应打了包票,要是中间起了波折,最后事没办成,这叫她与族兄典吏家怎么交待?

    想到这里刘婆再也坐不住,火烧火燎地跳了起来,“走!我亲自去与那小兔崽子说说,他是猪油蒙了心么?天上掉下来一个好亲事都不要,难道他还想娶官家大小姐不成?”

    这婆娘奔出门去,因顾忌着侄女儿的名声,不能路上就开骂,胸中憋闷,三步两步冲到叶家,一脚就踹开了大门。

    此时叶行远正在安慰叶翠芝,刘家人行事实在不着调,跟这种人家拉上关系真是沾了一手黄泥巴,让人心中不悦。

    奈何姐姐在自己穿越前就嫁了过去,如今要和离也是伤筋动骨,他还得琢磨着想办法把小外甥女儿夺过来,以慰藉姐姐的相思之苦。

    说话间却见一个中年婆子一阵风似的奔了进来,正是姐姐的婆婆,叶行远当即站起来,大喝道:“谁人胆敢无礼!”

    叶行远虽然还没有功名,但腹有诗书气自华,又是体验过借天机的人,气势已与普通人不同。

    无形的威压逼得刘婆缩了缩,没敢与叶行远较劲,但却转而气咻咻地指着叶翠芝,“你这丧行败德的东西,你男人来此谈正事,你竟放纵家人动手,成什么样子?你若还想当我刘家的媳妇,就去跪几天祖宗祠堂,我再与你算账!”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叶行远大怒,挡在叶翠芝面前。如今姐姐娘家人只剩他一个,刘婆在他面前尚且这般凶蛮,污言秽语,可见平日如何欺负人。

    以往做不到什么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当着自己面闹,自己就得护着姐姐,怎么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如今这刘家是当真回不得了!

    他如今神完气足,气势不凡,厉喝一声如舌绽春雷,已经有了功名之士的架子。刘婆吓了一跳,气势又怂了几分。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硬着头皮对叶行远陪笑,“小叶,你如今倒是长得高大魁梧,也难怪黄典吏瞧上了你,你莫要听你姐姐挑唆,这等姻缘是你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这是刘婆的王牌,也是她寻思着能够打动叶行远的关键,她还是担心儿子没说清楚,赶紧又补充解释,“我这娘家兄弟在县里司典吏之职,专管文房教务、考试事,你不是下个月便要考童生么?他家中便能行得许多方便,这门婚事你何乐不为?”

    “你想多了,之所以我不答应,并非是姐姐从中挑唆。”叶行远神情厌恶,沉声答道。

    叶行远倒没说假话,刚才叶翠芝听了丈夫的话,知道涉及到弟弟前程,是想忍气吞声答应下来,并回到刘家去。

    但在叶行远眼里,这无异于姐姐牺牲自己的幸福,跳回刘家火坑成全自己的功名。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如果姐姐不愿离婚想回去,他纵然有意见也不好拦着,但是姐姐为了自己功名,下决心牺牲而回去,那就不行!所以叶行远动了真怒,动手打了刘敦一个耳光,将刘敦驱赶走人。

    叶行远想了想,又警告说:“我的婚事不劳你们刘家操心。刘氏你既然到此,我也借此跟你说清楚。你刘家这点小心思还是收起来为好,否则你不仁我不义,传出去未免太难看!”

    “哎哟哟!”刘婆叫唤了一声,恼羞成怒,“你还没考上功名,倒是摆出了官老爷的谱来!我与你说,结亲不成,便是结仇,你自己掂量掂量,得罪了管考试的典吏,你还要不要考童生?”

    她有个典吏的远亲兄弟,一直是当作法宝一般,看得比天还大。以往与人吵架,每每祭出来就能够大获全胜,这次她自然也以为不会例外。

    叶翠芝听到这里,十分紧张,正想对弟弟说什么,又被叶行远拦住了。叶行远想着,反正与刘家已经撕破了面皮,他言语之间也就不用客气,“我倒是不知道,得罪了你刘家,居然连童生都考不得了?这县试乃是国家选才大典,你刘家何德何能,竟敢妄言?

    你拿县中典吏扯大旗作虎皮,攀扯吏员,一张状纸上公台,不用问你就得先杖三十!

    控制科考,营私舞弊,你可知道这是夷三族的大罪!是谁给你这么大的狗胆胡言乱语?”

    他骂得酣畅淋漓,律法规条又张口就来,唬得刘婆面无血色,心知县试那当真规矩森严,不可胡说,心中更自怯了。

    但她小山村泼妇之性,被叶行远训斥一顿,反而起了凶性,咬了咬牙又开口,“我不懂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叶翠芝现在是我们刘家的儿媳妇,我就管得!至于你这小兔崽子既然死鸭子嘴硬,我倒要瞧瞧你日后能找个什么好的!”

    一边说着,刘婆嗤嗤冷笑,在她眼中典吏之女就已经到了天,能娶上就是祖宗八辈子积德,就凭叶家现在这个破落样,就算这小子真能考上童生,又能说个什么样的媳妇?

    科举每一道关口,都是十分之一的录取率,社学考童生十中挑一,童生考秀才是还是十中取一,叶行远就真以为自己永远是十分之一中的一个?

    刚出了屋子,叶行远的威压陡然消失,刘婆忽而觉得刚才不过瘾,尚未发挥出一成嘴炮功力,简直白来。

    于是她又重新开口,也不进屋了,直接堵在屋门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源源不断喷涌而出。

    叶行远纵然读书修身养性,也被这已经臻于化境的泼妇骂街**撩起了怒气。可是他堂堂一个读书人又不能上去动手,否则与泼妇厮打成什么体统?传出去就是大笑话!

    只可恨自己没学会什么真正神通,不然岂容泼妇猖獗!忽然又想起自己还有剑灵,叶行远忍不住在心里狂呼:“剑灵剑灵!赶紧出来发威!”

    这似乎是他如今唯一的指望了,上次剑灵发飙时,号称九品神通的秀才都抵挡不住,拿下一个泼妇岂不小菜一碟?

    可是任由叶行远如何狂呼,剑灵巍然不动,任由主人百般驱使,就是毫无动静。叶行远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绝望,难道这貌似大有来历的剑灵也怕泼妇吗?

    耳听外面泼妇一口气骂了一刻钟,叶行远不由得闭目仰天长叹,穿越以来第一次惨败,竟然是败于泼妇之手!可恨,可恨!

    “叶行远叶公子在家吗?”正在刘婆持续发飙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询问,声音不大,但却能让屋里屋外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叶行远也听出来了,这声音是欧阳紫玉的。

    欧阳大小姐这次的口气既恭敬而客气,当然,如果欧阳大小姐不站在墙头上迎风招展,那礼节就更完美了。

    ps:又是四千字一章,心疼存稿。。

第十二章 天道好还

    readx;却说欧阳大小姐方才在山谷之中反思了一阵,觉得是因为自己态度表现得太过急切,所以才把叶行远给吓跑了。同时又想起父亲的一些教导,所以她决定,要拿出礼贤下士的作风,再找一次叶行远。

    其实欧阳大小姐什么时候这样求过人,心中也是万分纠结,因为师尊说了,找到仙缘才能回山,愁人啊!

    她记起叶行远住在潜山村,来到在村头问了人,知道了叶行远的住处寻上门来,却正好撞上刘婆堵门骂街。

    不管欧阳紫玉性格如何,单论容貌却是一等一。她姿容精致,站在小破土屋的墙头上,衣裙飘飘,就像是砂砾中的璀璨明珠一般夺目。

    刘婆刚刚放下“叶行远找不到好女人”这种大话,转眼就瞧见一个美得像仙女的人来找叶行远,自觉有点丢了脸。

    她骂也骂累了,正打算拂袖而去,口中还在不干不净地嘀咕,“原来是勾搭上了这种骚狐狸,怪不得连好亲事都不要了,真是伤风败俗的玩意儿!”

    刘婆认不得欧阳紫玉,不过她既然抛头露面上门来找男人,居然还翻墙,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好女子,说话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

    “你说什么?”欧阳紫玉不想竟遇到这种无妄之灾,刚刚与凡人客气几句,便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粗鄙乡下婆子骂了,大小姐剑仙的脾气就蹭蹭涌上来。

    刘婆眼睛一竖,双手叉腰,上下打量了欧阳紫玉一番,鼻子里发出轻嗤之声,“说的就是你这骚狐狸,青天白日里爬上男人房顶,真是伤风败俗!你自己做得,别人还说不得么?”

    梦想中好事不成,她也憋了一肚子气,对叶行远她除了大骂之外无可奈何,看谁都像出气筒,她的脾气更像是炮仗一样爆开。

    “你你你你你……”欧阳大小姐气得快咬碎银牙,指着刘婆说不出话来。她天资卓绝,家学渊源,但是却没有跟这种乡村泼妇斗过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骂回去。

    “你什么你?”刘婆不知死活地挺起了依旧饱满的胸脯,怪眼一翻,“指什么指?难道你还敢打我不成?”

    那可是剑仙啊,没见人家能轻而易举站在墙头摆姿势吗?叶行远以手扶额,“不作死就不会死,古人诚不欺我。”

    原本以这位大小姐的本性,刘婆若不提醒这个打字,她或许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动手,但你自己开口这个“打”字提醒人家,欧阳紫玉还能有什么顾忌?

    我骂不过你这泼妇,难道还打不过?欧阳紫玉登时恍然大悟念头通达,哪有以己之短,对彼之长的道理?

    她又抬手一指,一股气劲抽在刘婆当胸,刘婆只觉得身子一麻,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飞起,直接穿过了院墙,蓬的一声撞入不远处的稻草垛之中。

    刘婆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她也算是有胆气,竟是从稻草垛中爬了出来,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一阵风又冲了回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这个小贱人,竟敢真的出手打人,我与你拼了!”

    叶行远看到刘婆哇哇乱叫,双手乱抓,朝着欧阳紫玉扑去,再次忍不住默哀几句。

    要是刘婆一开始她就拿出这泼妇撒泼的劲儿来,欧阳大小姐在懵了的情况下,说不定要先吃亏,但如今欧阳紫玉脑子已经转过来了,心中有了一个“打”字,就能够很顺畅地把刘婆视作平日降妖伏魔的对象。

    眼看这老泼妇扑过来,欧阳紫玉口中轻叱一声,手拈剑诀,袖子向前一挥。

    嗤嗤嗤嗤嗤!只见一口口透明的剑光在空中一现即隐,就像是一阵旋风一般将刘婆撕扯着抛出了门外。

    剑气纵横,刘婆头发衣服削得千疮百孔,就像是乞丐一般。这回她真是傻了,木呆呆在叶家门口站了良久,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妖怪”,转身跑得无影无踪。

    这还是欧阳紫玉本质良善、手下留情,如果真将刘婆当成妖魔,但凡无形剑气稍稍加一点力,就算是再来几个刘婆,现在也早已被切成十七八截。

    欧阳紫玉转过身来,对着叶行远拱了拱手,骄傲的说:“献丑!献丑!些许小小仙家手段,叶公子你看如何?”

    这门剑气是蜀山派入门所修,她苦修十年,已有小成,对付刘婆这种当然是杀鸡用牛刀,不过想着可以给叶行远瞧瞧剑仙的威风,也算是一石二鸟。

    看到欧阳紫玉如此潇洒,叶行远心中也是有点羡慕的,自己要是有这两手,也不至于被泼妇骂街堵门。剑仙功夫,克敌制胜,威风凛凛,可以说是一人敌乃至十人敌百人敌的妙法。

    可惜他心中早已选定了道路,读书人满腹经纶,借动天机,可有万人敌之威力,也未必就比剑仙差了,只是自己尚未入门而已。

    这种执意单挑的功夫,若有机会不妨两手,但要他放弃举业,投身修仙,那是万万不能。

    若连这点心志都没有,动辄动摇,能成什么大事?所以他只是含含糊糊地赞了一声,“果然是剑仙妙法,了不起。”

    欧阳紫玉得意洋洋,“既如此,你现在可想明白了?我为你赶走恶客,我父亲也帮过你,你是不是考虑报我大恩,以身相许,随我入山修道去吧!”

    报恩?就这样大大咧咧索求报恩?还敢说以身相许?叶行远啼笑皆非,他瞧了瞧欧阳紫玉,“如今我倒有了一个问题,就你这性子,你师父是怎么放你下山的?”

    欧阳紫玉一愣,“你这问题倒是与我一众师兄弟类似,师尊说我幼年上山未经世事,需要下山历练,懂点人情世故才行……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你不用报恩么?”

    叶行远暗暗叹气,低声嘀咕,“你师父想得倒是没错,你这样子不历练历练还真不行……”

    这位女剑仙似乎一片天真烂漫,有些地方宛如幼童,跟她讲道理都是没用的,瞥见她一脸的热情,叶行远都不由有种无力感。

    他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下了逐客令,“欧阳小姐,我跟你说清楚,修仙炼道固然玄妙,但我自有读书上进的渠道,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但我的前程,就不劳你操心了。寒舍简陋,不便招待贵客,小姐就请便吧!”

    叶行远琢磨着不跟这姑娘把话挑明,她还不知道要歪缠到什么时候,不如爽爽快快再说个清楚,就这么干净利落送客。

    欧阳紫玉大急,“这可不成,你若不修仙,我可怎么办?”

    她情急之下,也是说了真心话。这小子关系到自己的仙缘,他修不修仙倒无所谓,要是误了姑奶奶的修仙大业,他怎么赔得起?

    她瞧这小村宁静,此时四面无人,一时竟起了强抢的心思,“叶公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若用剑气将你临空摄走,有你的苦头吃……”

    叶行远的姐姐叶翠芝听到现在,一开始还心怀感激,又觉得欧阳紫玉这般人物,这般剑仙居然缠着小弟,也是一种荣耀。

    后来越听越不对,到最后更是不成话,忍不住开口,“姑娘,我寻思这修仙炼道当然是好事,但我家小弟乃是叶家独苗,好歹要等他娶妻生子,生下几个大胖儿子之后传宗接代,才能弃家修道!”

    她上下打量着欧阳紫玉,“我看姑娘你一表人才,又对我小弟情有独钟,不如你来帮帮忙?若是叶家有了后......”

    叶翠芝话音未落,欧阳紫玉面红耳赤,她是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听到这种生孩子之类的羞人之语套在自己身上,登时秀脸像是着了火。

    又突然醒悟到,自己对叶行远说的那些话,确实很有语病,让人听到后难免误会!这可真真羞杀人了!

    最后欧阳大小姐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转身飞起,飘过墙头,瞬间消失在叶家姐弟眼中。

    叶行远暗暗地向姐姐竖起了大拇指。想不到姐姐出马一个顶俩,自己费劲半天没能把这位女剑仙弄走,叶翠芝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就将她羞走了。

    刘婆来骂自家姐姐,欧阳大小姐打跑了刘婆,自家姐姐又羞走了欧阳紫玉,果然是天道好还,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叶行远忽然觉得自己对天机感悟又进步了一点......

    不提叶行远若有所悟,学业大有进益。却说刘婆羞恼回到家中,只觉得浑身骨骼无一处不痛,让刘公调了膏药子细细敷了,咬牙切齿,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刘婆寻思着自己现在奈何叶行远不得,那个凶霸霸的美貌女子身有异能,也是她完全惹不起的,想要讨回这口气,只能去寻靠山。

    刘婆本姓黄,她那族兄典吏自然也就是黄典吏了,县里大多数人见了,都要敬称一声黄先生。此事因黄典吏女儿的婚事而起,刘婆自然要去寻自家族兄来帮忙做主。

    刘公又害怕了,苦劝了老婆子一回,但刘婆不听,在家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巴巴赶往县城。

    黄典吏家住在县城西面一条小巷,独门独户,房子起得甚是气派,三开间的大门很是醒目。刘婆对这个最厉害的亲戚本就有点怵,如今又自觉办砸了差事,打算先去拜会典吏娘子。

    谁知道她一进院子就劈面见着黄典吏正在给城隍爷上香,她不敢打扰,只好一声不吭缩手缩脚地站在大门边。

    黄典吏四十许人,身材干瘦,显得脑袋特别大,颌下三绺长须,已经有了几分灰白色。

    他神情严肃,手捧三柱清香,拜了三拜,插进城隍像前的青铜香炉之中,这才净了手,回头瞧了刘婆一眼。

    刘婆面色尴尬,陪着笑凑过来,“兄长一向可好?”

    黄典吏面孔一板,“若没有你跟我那娘子起糊涂心思,我倒是托福过得不错,不用为你们这些蠢东西生气!”

    刘婆唬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以为是自己说亲被叶行远断然拒绝这事已经传到了黄典吏耳中,引得他雷霆震怒,正想开口解释。

    却见黄典吏手掌重重地在桌面上一拍,脸上满是恼意,几乎是咆哮出声,“他欧阳凛看上的人,我是绝不会跟他结亲家!”

第十三章 县试报名

    readx;黄典吏开口掷地有声,刘婆恍然大悟,这才突然想起来黄典吏与欧阳举人老爷的一段过往陈年旧事。

    此事在县中也算是知名公案,只是年深日久,无论黄典吏还是欧阳举人也都是城府极深的人物,所以少有人提起,刘婆也早想不起来。

    想不到黄典吏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刘婆眼珠子骨碌一转,脑中立刻多了几个添油加醋告状的歪主意。

    她咳嗽了一声,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兄长,我这不是正要来向你禀明此事么?这叶行远,仗着欧阳举人的势头,真真欺人太甚!”

    黄典吏与欧阳举人当年本是好友,一同刻苦攻读,后来却因为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反目成仇。传说是那女子扮成男人,上了县中公学,黄典吏与欧阳举人与她交好,也同时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两人都是知慕少艾的年纪,见到这般磊落奇女子都是心有所动,这本是一段佳话,奈何一女不能配二夫,这女人最终选择了欧阳举人,也就是如今的举人太太。

    黄典吏自觉受了羞辱,发誓要在功名上压倒欧阳凛,以雪这夺妻之恨。谁知道欧阳举人娶妻之后,似是发了运,当年一举考中了第十七名举人,而黄典吏心中愤恨,发挥失常,竟尔名落孙山。

    他连考了几期,都未曾成功,一怒之下,竟是弃了读书人功名,自断天道,转而敬拜阴神,求得小吏之职,十几年来步步高升,如今也算得上是县中一号人物。

    黄典吏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但一提到欧阳举人,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刘婆这么一说,他果然上钩,急问:“这叶行远与欧阳凛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又敢如何欺你?难道还敢拒我家的亲事不成?”

    黄典吏听自家娘子提起叶行远事之后,想起他乃是欧阳举人一手保住的人物,心中就十分不喜,也绝不会同意这一门亲事。但人的心思却是古怪,明明是自己弃若敝履的东西,若是对方也表现出不屑的态度,反而会十分在意。

    刘婆哭丧着脸,“他何止敢欺负我?他是完全不把兄长你放在眼里!他攀上了欧阳举人这根高枝儿,听我糊涂提及侄女儿的婚事,不但是一口拒绝,还出言羞辱。

    那叶行远口口声声说猥琐小吏之女,如何配得上读书人?我听说欧阳举人有一女,似有招亲之意,也难怪他如此嚣张!”

    女人的谎话随口就来,尤其是刘婆这种村中泼妇。刘婆自己也没料到随口编排的女人竟是殴打自己的那个凶悍女子,她言之凿凿,连黄典吏都骗过了。

    气得黄典吏把平日珍爱的茶盅都砸了,心里发了狠,绝不让这个叶行远考中童生。

    此后几天叶行远倒是过得风平浪静,欧阳紫玉没来纠缠,刘家那边也暂时熄了火。他懒得去想这些麻烦事,专心于县试的准备之中,这才是自己的最大事,其他都可以靠边。

    过几天叶行远自觉功课已熟,灵力在反复临摹宇宙锋之下,不但恢复了原有水平,甚至还有所长进。

    科举这条大道,当然也不是常人随便就能过的,录取几率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遥不可及。比如这第一道关口县试,录取童生的比例是十中取一。

    前头介绍过,考试标准是看天机共鸣。而天机共鸣来自两点,一是读书人对天机感悟程度,二是读书人自身修为。通俗的说,天机共鸣就是靠文章诗词水平乘以灵力水平。

    以叶行远两世灵魂彻底融合后的出众拔萃实力,具备超出一般人的灵力水平(不然也不会被村里人视为天才),以及记忆中另一个时空的国学宝库,成为这个被取中的“一”并不难,甚至继续前进都大有可为。

    再算算日子到了县试报名之期,叶行远去社学问了钱塾师。知道名额已经推荐到了县衙,但仍须得考生本人到县衙文房填表报名,当下就略略收拾,下山前往县城去报名。

    潜山村此去县城十五里路,不过都是下山,走起来也不累人。叶行远年轻,虽然身体仍然偏于孱弱,但从早上出发,走走停停,差不多中午时分也就到了县城。

    县城他是来过的,县衙的位置也还记得。到了外面县衙大门,只见不少人簇拥在一起排队,上前一问,果然都是前来报名的考生。

    县试报名核准身份,就在这三日之间,各乡各村的待考童生都集中涌来,他们平日里不曾见面,但从师长口中,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些竞争对手的名字。

    叶行远在旁观看,果然见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似乎之前钱塾师经常提起,算是各乡之中有名的学子,以前叶行远也曾视之为劲敌,但现在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凭自己的水平,童生应该能够稳稳到手,其他人与他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如果运气能够好些的话,或者能够捞个案首?

    叶行远心中算计着,童生的案首虽然不值什么,但毕竟是一县之首,也就真正入了县中那些大人物的法眼,能够跟他们说得上话。一方面是对将来前程有好处,至少县试案首到了府试考秀才时,若无意外都会默认取中的;另一方面被大人物注意到,就能有机会时时请益,对读书人的根基也是大有帮助。

    叶行远更看重的是第二点,这个世界的科举制度,他并不算非常了解,也没有丝毫的经验,前世的知识不能直接套用,必须靠自己举一反三,得人指点那能省他不知多少功夫。

    这个世界读书人白身到仕途的起点,至关紧要还是四场考试——县试、府试、省试、会试。

    虽然与历史上的科举并不尽完全相同,但也有不少相似之处,进士万中选一,能够考上的都是人尖儿。本县县尊大老爷就是进士出身,得他提点几句,必将受用无穷。

    叶行远喜滋滋地想着自己的未来,排队在县衙文房报完了名,誊名的小吏瞧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刻意刁难。

    消息却是第一时间传到了黄典吏耳中,他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喝茶。报名之中或者可以搞些小动作刁难一下叶行远,但不能将他伤筋动骨,没有太大的意义。倒是报名之后,可以找个机会压一压这小子的文名。

    叶行远报名结束,取了文牒,施施然出了县衙大门,打算在回家路上,顺便去拜访欧阳举人。

    欧阳紫玉虽然是个麻烦,但是上次欧阳举人保他推迟十日社考,给了他缓冲的时间,让他重获县试资格,这桩事还不曾道谢,总要上门一趟才符合礼节。

    他正想去街上买几件礼物,却被一个邻村的少年叫住了,“叶贤弟,怎么如此匆匆,报完名我们几个相约去县中城隍庙拜神,求县试顺利,你与我等同行可好?”

    去城隍庙拜神求考试?叶行远第一反应就是这专业不对口啊,读书人不是该去文庙才对么?后来一想才回忆起来,这世上就与历史不同,根本就没有什么文庙。

    文圣降世,普传经义,有教无类,凡有志于学者,都可参悟圣人大道,称为读书人。文圣病天下之人拜偶像之陋习,升天之时,特意传谕,不得为他塑金身建庙宇,读书人心中只要有正气在,便可感应天机,无需香烛供奉。

    不过可惜陋习这种事还是很难完全改革掉,读书人没有文庙拜了,考试前不定心,总要选择别的神祗去磕几个头,至少是让自己安下心来。

    县试之前拜城隍,似乎是本县的风俗,估计县试监考人员多是小吏的缘故——小吏是普遍信仰城隍的。

    叶行远虽然觉得自己天机在手文章在腹大有把握,不必求助于泥塑木雕,但也不想拂了众意,看看时间还早,拜神也不耽误多少功夫,干脆和光同尘随大流罢了。

    听叶行远答应同行,那邻村少年大喜,挽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一群读书人中间,大笑道:“盛兄,幸不辱命,叶贤弟我请来了。”

    叶行远心中一动,目光转向邻村少年招呼之人,那人差不多已经有二十来岁年纪,在这群读书人中年纪最长,脸上带着一副微微得意的神情,见叶行远看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叶贤弟,久闻你声名,在下盛本其,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待会儿可要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诗文。”

    周围一众少年,突然都低下头来,似乎是在憋着笑。

    叶行远看这架势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明显就是让人算计了。这盛本其是本县知名的一个才子,据说写的诗清新脱俗,颇受上一任县尊老爷看好,说他才华满溢,必成大器。

    可惜盛本其考了十年的童生都没考出来,迄今仍是白身,为人却又是极骄傲恶劣,以羞辱他人为乐。

    以前的叶行远,长于文章,拙于诗词,这些人是打算要用文采来压他?再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其中必定还有点其他缘故吧?叶行远想道。

第十四章 有人挖坑

    readx;虽然有人貌似存心不良的挑战自己,但叶行远并不着急,既然走上科举这条淘汰率极高的道路,就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挑战,文人意气之争难道少见么?对此叶行远早有心理准备。

    再说他现在可不是以前的叶行远,不会那么容易叫人欺负了去。他真正在意的是对方的动机,他们有备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一边琢磨,看来自己与俞秀才作对之后,影响力还在蔓延,导致别人关注到自己;一边与诸子寒暄,闹哄哄地朝着城隍庙方向进发。

    本地城隍为城中吏、民敬拜,颇有灵验,这几日县试在即,读书人都要来拜一拜,更是门庭若市。

    这一群参拜城隍的学子以盛本其为首,他表面上倒是客客气气,每与人相遇,必先拉着叶行远介绍。言语之中倒也对叶行远推崇备至,一众同行者也是随声附和,只大多数人的表演都没什么诚意。

    这是欲抑先扬的路子,先将你捧得高高的,再一棒子打落云端。这一套文人都拿手得很,叶行远两世为人见得多了,心中也自不屑,盛本其的手段并不高明,十年考不中童生也不是没道理的。

    叶行远想通了这一点,更加从容自在,人家要捧他抬轿子,他就安心坐着便是,这种众人趋附巴结的态度虽然明知是假的,但听着好话不绝于耳,也是一种享受。

    瞧叶行远春风满面,始作俑者盛本其心中愈发不爽,这姓叶的倒是会借坡上驴,他就不知道谦逊几分么?

    不过也能从另一方面看出,叶行远终究是个雏儿,几句“久仰久仰”之类的客套便能叫他趾高气扬。等一会儿再将他踩到尘埃之中,他就知道厉害了!。

    他十年不中,心性早已不似从前,这一次自觉文字灵力天机气运都到了,又得县中某贵人拍胸脯保证,对县试案首势在必得。

    只要中了案首,那就默认会被下一步府试取中秀才。这样就能实践自己“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遮羞之语。

    不想就在县试之前,半路杀出个叶行远。此人之前盛本其也听过,文章扎实老到,是天生考科举的人才,但毕竟年少,灵力蓄积不厚,本不是什么威胁。

    谁知两三日间,十里八乡都在纷纷扬扬传言,这叶行远竟是在文斗之中胜了东徽村的俞秀才,气得后者如今闭门读书谢客。

    这事虽然细节难以考证,但至少能够说明这小子的灵力之厚,已经到了可以与秀才相公抗衡的程度,这还了得?

    早有人给盛本其详细地透露了讯息,他越听越是心惊,将叶行远预设成了假想大敌,在县里那位贵人的撺掇之下,更是急于在县试之前,压一压叶行远的文名!

    也许县里那位贵人别有目的,说起叶行远明显带有挑拨之意,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但他盛本其不在乎,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别人,何乐而不为?

    “叶贤弟,城隍庙乃阴神之地,我们读书人平时少来此地,你是第一次考童生,之前未曾来过吧?”盛本其假惺惺地为叶行远指示方向,想起自己已经不多不少来了此地十次,不觉有些鼻酸。

    叶行远倒确实是第一次来县中城隍庙,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见庙宇巍峨,香火旺盛,比他所知地球上的城隍庙规模大了何止一两倍?

    踏入正门是一片空地,中间摆放一座黑铁铸香炉,一时不停地冒着青烟,四面稀稀落落种几棵松柏,谨严而不失气派。正中一座大殿,供奉城隍与其随员,两边还各有一座偏殿,供奉本县史上成阴神的人物。

    县中豪侠、清廉能吏、孝子善人,这些人若不能读书得天机,凭着生前功德,死后得敕封成阴神,也可庇佑一方百姓,香火不绝。

    不过这些人地位不彰,读书人是不拜的,就算是城隍老爷也只有考试前临时抱“神”脚拜一拜而已。与其说拜的城隍,还不如说拜的监考小吏们,若那监考小吏使起坏来,他们这些尚未取得功名的读书人又哪里吃得消?

    盛本其带头,每位学子都从庙祝手中买了三把清香,鱼贯而入正殿,拜了城隍上了香,各自口中默默祝告,祷求功名顺利。

    叶行远跟在盛本其身后,抬头瞧城隍神像,只见本地城隍黑衣高冠,面色威严,塑像的眸中蕴有神光,一来是因为雕塑的匠人手艺高超,二来也是因为这里香火旺盛,城隍时时显灵的关系。

    他知道阴神有灵,不敢怠慢,照足规矩行礼上香,不过并未如其他人一般恳求城隍保佑中榜,只求不出意外,考场公平。

    城隍虽能分善恶,理阴阳,在本县之中是排名第一的阴神,但对阳世的干涉却极为有限,更不用说森严科举乃天机所在,不是阴神可以插手。城隍所能做的,无非是借神力于小吏,维持考场秩序,阻挡考生作弊而已。

    叶行远拜完城隍退了出来,冷眼瞧着盛本其等人。此行到目前为止还算平静,对方还并没有出招,想来是因为不敢在阴神之地造次,但他们应该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然等一行人络绎拜完,适才邀请叶行远的邻村少年又拉住了他不肯放,“叶贤弟,拜完城隍,当会香君。我等学子到美人坟前一祭,奉上瓜果酒蔬,以文辞赞芳魂,乃是县中读书人盛行的风流雅事,这你可断断不能走了。”

    香君?叶行远回过神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城隍庙侧,有一孤坟,名为香君冢,乃是三百年前一位名妓的坟茔。当日这名妓艳冠群芳,名声直传南方六省,号称香君,兰心慧质美艳无双,偏又脾气极为清冷,对富贵权势不假辞色,只一心爱才。

    后来她与本县一名士子相遇,惜他才华,两人两情相悦,虽无越礼之事,但也定下白首之盟。

    士子出身世家,回家禀明父母,要将香君娶回家中,他父母如何能肯让儿子娶一个**?当即责骂痛打,更将他关在家中不得出门。

    而香君久候不至,以为情郎违誓,伤心断肠,在城隍庙中斥诉无情人,投缳自尽,香消玉殒,化作一缕芳魂。

    士子得知此事,悲痛欲绝,赶到城隍庙中,循当日生不同衿死同穴的誓言,也是在城隍庙中自尽,与佳人同赴黄泉。

    阴间主宰听闻此事,赞叹于士人的情意,封他为城隍,让他们在地下相聚。当然这最后的结局只是传说,或为后人杜撰,不可考证,只代表着美好的愿望罢了。

    小县难得有这种情致缱绻的雅事,不管会不会做两句诗的学子,在拜完城隍之后,都会往香君冢一祭,做上几句歪诗,也算是附庸风雅。

    当初盛本其便有一阙咏香君颇为知名,在乡间也有流传,不过在叶行远看来不过尔尔,并未放在心上。

    他们是想在香君冢前来羞辱自己了?叶行远抬头看去,只见盛本其眯着眼睛站在阳光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叶行远忽然醒悟到,香君冢前比诗文,本来就是本县的传统风俗,影响极大,如果是盛本其这种有点名气的人组织,那更能赢得不少关注。说不得这几日县试之前,县城中都要纷纷议论一众学子的文才。

    如果叶行远在香君冢之前做的诗不够好,自然才名就会被贬低。盛本其之流必定要四处宣扬他文辞拙劣,无童生之才,甚至有可能影响到考官录取时候的态度。

    考试试卷评判虽然以天机共鸣为主,但共鸣毕竟不是精确的分数,如果两人试卷引起的天机共鸣程度相差无几,那又是谁先谁后?这时候,平时的名声就很重要了。

    无聊至极,斯文扫地!叶行远心中叹气摇头,嘴上却故意示弱,“小弟拙于文辞,又不解男女情事,只怕写出来的东西丢人现眼,这便不去了吧?”

    盛本其哪里肯让他走了,使个眼色,一群考生涌了上来扯住叶行远的衣襟袖子不肯放手,七嘴八舌地劝导,“叶贤弟莫要谦虚,你天才之名遍传乡中,区区一首诗算得了什么?”

    又有人说,“叶贤弟放心,不过是我们一群人玩笑,算不得是正经作诗,便算做差了,也传不出去。”

    玩笑?不是正经作诗?那搞出这么大场面做什么?叶行远瞧着越聚越多的读书人和看热闹的百姓,如果说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便是打死他也不信。

    这种情况之下,以前的叶行远骑虎难下,一定被他们硬扯着去作诗。而以前的他,只不过十五六年纪,又久居民风淳朴的山村之中,确实未经人事,也不懂男女之情。所以并不擅长这种诗词,十有**是要表现糟糕的。

    一旦作得不好,这帮人可不会守什么“不传出去”的信诺,必然是要传遍全县,彻底打压他的文名才行。这事儿场面越大,自己越下不了台,到了考试,名次难免会受到影响。。

    叶行远瞧着一张张虚伪的面容,心中鄙夷。若自己真是个没有见过男女情事的雏儿,经验不足,那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会被这些人活活坑死。

    可惜,现在的他可不是雏儿。叶行远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香君之情,城隍之信,我一贯心向往之,如今既然是诸位盛情相邀,我说不得只能献丑。不过有言在先,我这诗,真不可传出去......”

    “放心!放心!”那几个心怀鬼胎的考生轰然大叫,簇拥着叶行远出了城隍庙边门,穿过一片柳林,直达香君墓之前。

第十五章 坟前赋诗

    readx;叶行远一路上都低着头,不在意这些人的小手段,他有满腹足以惊世骇俗的诗文,却很清楚这个世界秩序森严,不会随随便便就将之抛出以博虚名。他是个谨慎的人,好诗词当然要用在必要之处,今天看来,倒是一个适当的时机。

    盛本其瞧着他,心中愈发得意,这雏儿想必是已经开始搜索枯肠,开始琢磨用什么老套的诗句蒙混过关。想着待会儿叶行远结结巴巴不成词句,众人嗤笑的场景,他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香君墓前,松柏森森。墓碑上还刻着香君生前的一篇小诗:“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诗会的规则简单,这些都早有成例,有人就一一列了出来,“在场之人,只要是读书朋友,都要作诗一首,在香君墓前诵念焚化。若能引动香君垂顾,那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若是不能,那就请在场诸人一起评鉴,论定名次如何?”

    又有人补充,“今日是叶贤弟第一次来香君冢,感受必然最深,依我看来,就请叶贤弟最后压轴献诗,盛贤兄在他之前,也好显我等对香君之诚意,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大声叫好,叶行远连表现谦虚都来不及就得了这个压轴的机会。

    真是要把他放在火上烤啊。叶行远瞥了一眼盛本其,心中叹息,这读书人忘了天理正义,只知道耍这种小手段,怪不得有几分才气,偏偏十年都考不上童生。本心已歪,如之奈何?

    如果混杂在众人之中,就算叶行远拿出来一首不怎么样的诗词,那大家水平都差不多,也不会受到多达的关注。但是众人翘首以盼的压轴之作,只要稍显平庸,被盛本其的诗压了下去,那就有得嘲笑;要是再差一点,只怕就要被大肆贬损,成为鱼目混珠之辈了。

    江湖风波恶,仕途路难行啊。叶行远颇为感慨,不过世上之事大多如此,既然要选这一条路,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人家想拿自己当垫脚石,那也就不能怪自己踩着别人的肩膀。

    这时候诗会已经拉开帷幕,有捷才的书生知道自己争不到后面压轴的位置,一早做好了诗文,抢先在香君墓前念诵,也算是给人留下点印象,否则到了中间,诗词一多,谁还能记得他们。

    叶行远听了两首,不得不承认蒙生的水平就不过如此,能够词句押韵,平仄合辙已经算是不错,至于立意之深远,用词之精妙,气韵之悠长,那就是根本不需要指望的东西。

    也难怪盛本其这种人都能够在这些人之中脱颖而出。这个世界的诗词水平整体并不算太高,大概是文人更注重道德文章的关系。

    但对美的向往殊途同归,真正的好诗词又很快能传唱天下,诗人的文名也能够嗖嗖上涨。既是如此,他那些绝妙好辞只要用得恰到好处,必然能够对他有更大的帮助。

    叶行远心中笃定,听着这些陈词滥调,更觉无聊,当下眼观鼻鼻观心,杵在那里闭目养神。

    盛本其不知究底,只当他是害怕得不知所措,脸上的笑再也藏不住。心中揣摩前几天就已经做好,又请人修改过的诗句,洋洋得意,不断幻想着被众人吹捧的画面。

    如果在这里,将叶行远的文名打压下去,那县中贵人总该满意了吧?县试案首,舍他非谁?中了本县童生案首,按照科举规矩,下一步秀才功名自然也手到擒来。

    诗会冗长无聊的进行中,一众读书人在香君冢前念诗,或是慷慨激昂,或是缠绵悱恻,或是悲痛欲绝,倒是演得很卖力。可惜诗句本身质量也就那样,自娱自乐很有气氛,但让叶行远提不起什么兴致。

    这当然也在盛本其意料之中——今天请来的人也都是挑过的,没有什么太出色的人物,以免节外生枝妨碍了自己。眼看即将轮到自己,还没有一首诗能与他水平相当,更是骄矜。

    等到十数人都作诗完毕,终于到了盛本其上场的时候,他装模作样地踱着方步走到墓前高台之上,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诸君好诗,我已领略其中妙处,只觉齿颊留香。珠玉在前,再让我作诗,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他也深得以退为进的法门,这时候当然要装一下,让人逼一逼再献诗。叶行远也知道这台词必然要被他抢了,并不在意,反正一会儿肯定有托儿来求着盛本其作诗,否则这也没法下台。

    果然立刻就有人大叫,“有盛兄在此,我们所作的哪里能算是诗?请盛兄莫要再谦虚,赶紧录下大作,莫让吾辈久等!”

    听到台下一片附和之声,盛本其心中得意,偏还要装出一副不得已的模样,“既然诸君如此抬爱,在下只能献丑,只不过......”

    他顿了一顿,不怀好意的目光转向叶行远,“我们今日诗会,赞颂香君,已有十数诗之多,如此重叠下去,只怕为香君所不喜。

    我寻思着,我与接下来的叶贤弟,都不用‘芳魂’‘红颜’‘薄命’等等俗词,翻出新意,或能博香君一笑?”

    盛本其大包大揽地替叶行远做了决定,他心中早有腹稿,当然不怕,但叶行远这雏儿离了这些俗字,只怕是连一句诗都做不出来!

    他转过头,期待瞧见叶行远惨白的脸色。

    叶行远却依旧低着头,压根儿没在乎他说的这些。他要作诗,本就根本没想过要用这些字词,盛本其还想要用这个来刁难他,真真可笑。

    瞧不见叶行远的反应,盛本其有些遗憾,不过听到台下读书人们的赞许欢呼之声,他已经颇为满意。

    盛本其昂首挺胸,接过纸笔,一边运气灵气挥毫,一边高声念诵:

    “旧埋香处草离离,只有西陵夜月知。

    词客情多来吊古,幽魂肠断看题诗。

    沧桑几劫湖仍绿,**千年梦尚疑。

    谁信神山散花女,如今幽火对琉璃。”

    他这首七律在家中就不知道临摹了多少次,如今也是一气呵成,气韵连贯,方一念完,就传来一片叫好之声。

    所谓矮子里面拔将军,与之前众人的作品相比,他确实立意更高,水准更佳,识货的读书人们赞赏不已。再加上底下托儿们的刻意欢呼,还引得不明真相围观群众都跟着一起叫好,更增盛本其的声势。

    “叶贤弟,我抛砖引玉,接下来可就轮到你了!”盛本其在欢呼之中满面红光,转向身边的叶行远,言语之中已经多了压抑不住的挑衅之意。到了这时候,他已经不用掩饰,只需要等着瞧叶行远的笑话。

    叶行远听完盛本其的诗,心中却只留下四个字“不过如此”的评价,更觉得拿自己的诗词去对付这种对手有些杀鸡用牛刀,不过狮子搏兔须尽全力,这香君诗会上压轴魁首,他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叶行远也不多废话,诗会以诗词论高下,言语本是无用之物。他上台从盛本其手中接过毛笔,扯过一张白纸,略一思索便即落笔,当然也不忘了运起灵气。

    一落笔是三三六个字,“幽兰露,如啼眼......”

    他顿了一顿,口中吟诵,同时另起一行。

    “这是三字诗头?”有人吃惊,以三字诗头开篇,多为古风诗篇,质朴浑厚,当今世上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写。这叶行远居然不是老老实实写近体诗,还想玩什么花样?

    盛本其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小子是知道自己诗词不行,所以想要哗众取宠,别走蹊径么?

    这可没那么容易,古风格式变异,初学者更难掌控,说不得写出来的东西更不像样,到时候可要狠狠地嘲讽他一番。

    但也有人沉静下来,皱眉思索,感觉到这六个字中蕴含的凄凉意味,竟是心有所感,仿佛有一股酸楚之意从胸中泛起。

    叶行远压根儿不管台下的反应,他胸有成竹,并无丝毫犹豫,紧接着又吟出并写下了接下来的诗句: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除了第二联是五言,整首诗四十六字竟然有六联是三字断句,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体例!其中大部分都纯为白描,言简意赅,并无一字提及情、魂,除了第一句之外,甚至没有提到“人”,却活生生将翘首以盼的香君形象勾勒了出来。

    叶行远一气写完这四十六字,轻轻搁下笔来,将诗卷在风中抖了一抖,信步走到香君墓前,轻抚诗词,叹息一声,缓缓投入燃烧的火盆之中。

    嗤!火苗蹿起,词句化为青烟,袅袅上天,在空中盘旋,久久不去。

    叶行远抬头注视着空中烟尘,良久不动。台下同样也是一片寂然,他们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判断这一首诗。

    大多数人现在还沉浸在这首格律古怪的短诗带来的一种惆怅情绪之中,未曾反应过来。虽然看不懂格式,但总能体验到一种凄美迷离、孤独寂寞的感觉。

    “这叶贤弟的字,倒是绝妙。”有人还咂摸不出诗的韵味,只能先赞叶行远的字。

    叶行远原本书法的功底就极好,这一段时日临摹宇宙锋,得其刚健雄浑的笔意,水平更是大进,隐然已经有了自成一派的气势,假以时日,光这书法一道,他就必成大家。眼瞧他焚去诗稿,倒有不少人觉得可惜。

    “只是这诗......”最先说话的人左顾右盼,想等更权威的人先做出评价。

第十六章 传说不是传说!

    readx;这诗当然是好的。叶行远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诗词一道,神韵为最上,这一首诗献给香君真是最妥贴不过。

    在另一个时空,纪念名妓苏小小鬼灵的诗词里,这首诗敢号称第一,他不信到了本时空就变差了。这世上有天机感应,诗词文章处处都有因果,想在这上头完全颠倒是非黑白可不容易。

    沉默了好一晌,终于有老实人先开口,他琢磨了一阵,还有些犹豫,“叶贤弟这诗感人肺腑,我这人口讷,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好处......”

    一有人开口,自然就有人心有戚戚,“此言甚是!我就觉得好,但又不知道好在哪里......”

    “哪里有什么好!这诗格律不正,体裁随意,与山野俚歌没什么两样,岂能登上大雅之堂?”盛本其面色铁青,突然怒吼出声,打断了别人的说话。

    他自认本届县试考生中的诗霸,没想到叶行远这一首三字短诗一出,几乎是立刻压了他的风头。

    别人虽然赏鉴水平有限,暂时说不出叶行远此诗的好处,但此时议论却都被这首诗吸引了去,盛本其的诗早被人忘到九霄云外。只此一点,就可以看出两首诗的差别。

    盛本其也有几分才气,当然也品味得出叶行远三字诗的好处,正是因为如此,他更是恼怒,恶意诋毁,绝不能让别人引导了舆论。

    “是啊!叶贤弟终究稚嫩了些,此诗立意是好的,可惜到底生涩,还是盛兄的诗句沧桑隽永,前后呼应,由景入情,再由情入幻,堪为最佳!”盛本其表明态度,立刻有人如梦初醒,赶紧附和来混淆视听。

    有人装模作样地叹息摇头,“叶贤弟,你也莫要怪盛兄生气,你可知道你这么胡乱写诗,便是走上了邪路。这路子一不对,再努力也是无用,盛兄乃是珍惜你的才气,恨铁不成钢而已。”

    盛本其邀来的几人,一起摇动三寸不烂之舌,拼命贬低叶行远捧盛本其,不过说来说去,他们能够攻击三字诗的点也不过只是格律而已,然后就是用字浅显不像诗歌,再挑不出什么其它毛病。

    叶行远只当他们是跳梁小丑,他相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大多数人虽然在这一波舆论攻势之中保持了沉默。他们心中越是反复揣摩叶行远这三字诗,就越能感觉到诗句的妙处,这些个巧舌如簧的家伙又有何用。

    盛本其却又洋洋自得,自觉主导权又回到了手上,想起刚才有些失态,假模假式地来跟叶行远道歉,“叶贤弟,我是个直爽脾气,你这诗不好就是不好,我这人也只能直言不讳。”

    他顿了一顿,故意提高了声音,“我瞧叶贤弟你天资虽然不错,不过根基不稳,学问还不够扎实。

    不然也不至于这诗词格律还会弄差,做出这等打油诗,实在贻笑大方。照这样叶贤弟去考县试,也未必讨得了好,倒不如闭门读几年书,等学问有所长进再考不迟!”

    这几句话盛本其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叶行远的诗做出来不行,就可以顺理成章将他打压。如果叶行远年轻气盛,说不定会真弃了县试回去读书;就算他脸皮厚还要再考,这名声也已经坏了。

    无耻之尤!叶行远早料到此人会倚老卖老,但也料不到他能恶心到这个程度。就他一个十年都没考上的老蒙生,有什么资格来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叶行远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示弱,不然不明的围观群众有了模糊的印象,说不定真认为自己学问不行,那自己想要摆脱这种形象可就难了,当即就出言反驳,“盛兄何出此言?我听闻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我这诗,正是情动于中,所以能动人心魄,格律之属,岂能阻诗之自然?”

    他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所谓不以词害意,诗的魅力在于语言和格律音节,但又不可拘泥于格律音节,再说他这三字体也并非无有格律,只是格律的变化而已。

    盛本其理屈词穷,他知道叶行远的话没错,但打死也不能承认,只能强词夺理,“照你这么说,我随口说话,便可入诗?历代先贤订正音韵,谱定格律,都是在做白工了?”

    叶行远当然不能被扣上这个帽子,“盛兄想是记差了,先贤诗律之中,本也有三言体例,如《国风》‘山有榛’、‘隰有苓’,《周颂》‘绥万邦’、‘屡丰年’等,我虽不肖,却也不敢逆了先贤,只是与盛兄路数有些不同罢了。”

    盛本其面红耳赤,没想到叶行远还有这种杀手锏,三言体例生僻已极,数百年来就没有名篇流传下来,仓促之间他哪里能够记得?

    “纵使如此!你这诗鬼气森森,总不见好,你须改过了吧!”彻底没有话讲,盛本其也只有红口白牙,咬死叶行远这诗不行,反正此时此地诗道权威就是他,他说不行,还有谁敢说行?

    叶行远还真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都到这份上了,还要死鸭子嘴硬又有何用?

    “叶贤弟,盛兄说的不会错,他是诗道名家,连之前县尊大老爷都曾说好的,你毕竟年轻,还可多学几年。”有人赶紧上来假惺惺地劝说,言辞之中,却还是扣死了叶行远的诗不好。

    一众围观群众到这时候还真有点迷糊了,这诗明明感觉是好的,但盛才子说不好,大概也有他的道理?

    众人正迷蒙间,忽然只听咔啦一声脆响,香君冢上有一道白气升腾,直冲天际。

    香君显灵了!

    众人惊呼声中,鼻端传来一阵幽香,天降微雨,纷纷扬扬,只见白光之中朦朦胧胧有一个美貌的青衣女子睁开眼睛,对着叶行远躬身下拜。

    “多谢叶公子赠诗。”声音悠远,不知从何处传来。

    一众读书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瞧着叶行远,香君显灵,竟是为了叶行远的诗句!

    传说中,香君死而有灵,与城隍并受香火,虽然不入城隍庙中,但亦有阴神之位格。她一生爱才,死后也是如一,据说若是有人在墓前做出好诗,能得香君之赞,墓前必有异象,此后便能妙笔生花,写文作诗的灵气都陡增几分。

    历代文人过此处凭吊香君,大多都有诗词留下,不过传说中的显灵异象,数百年未闻一回!所以大家只当香君显灵是个传说,渐渐地也就不以为真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传说居然在今天显现了,香君显灵并不是传说,而是真有此事!

    一干读书人,包括围观百姓无不目瞪口呆,震惊于不知该称为神迹还是鬼迹的显灵。难道叶行远的诗,当真好到这种程度?

    “幽兰露,如啼眼......”忽然又有歌声响起,环绕香君墓缕缕不绝,宛若天籁。

    只显灵不够,居然还当场献歌!众人不免又一次震动了,今天真真不虚此行,竟然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数百年一见的盛景!

    这绝世的音韵配上绝世的诗词,让人如痴如醉。只有盛本其目瞪口呆,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刚才说叶行远这诗不行,本以为本县之中读书人不会有人来驳他的面子,以此硬压叶行远一头,谁想到跳出来一个香君,竟是为了这诗又现形又唱歌,这是何等待遇?

    香君之慧眼,举世皆知,都有许多流传下来的典故,而且几百年来不知听了多少祭吊诗词。她亲自认可的诗,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好?

    “......西陵下,风吹雨。”女子的歌声悠然而绝,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她的身形也渐渐消失在空中,雨住云收,太阳又露出了脸,除了湿润的衣衫和面庞,并没有什么改变。

    但在场之人,心中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情感丰富的人不禁泪流满面,仿佛亲眼目睹了香君精彩而凄凉的一生。

    叶行远站在墓碑之前,感慨万分。他也没料到这首诗居然能够惊动香君,想这才华满腹的美貌女子沦落风尘,却能够出污泥而不染,只可惜最后青春年少时还是为情而死,一生之中又能有几日畅快?

    他原本还后悔拿出这首诗引起太大的动静,但如今想来,此诗赠与香君,也不算是明珠暗投,能让她在九泉之下瞑目微笑,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大功德。

    “我就说这诗不简单,只听叶贤弟吟诵一遍,我浑身就麻酥酥的,等香君再唱一遍,我更是连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忍不住鼻酸落泪。”一个落拓书生摇头晃脑,泪流满面,“恨不能早生三百年,抚慰香君平生!”

    “香君之情操,我等早知,但叶贤弟这诗,借景喻情,情景交融,真真妙不可言。”香君都定了性,这些读书人也就回过味来,赞叹不绝。

    有人说,“如今细细品味,只有三字一断,才能体现出那种幽冷孤寂的感觉,不然五字七字都少了特有的韵味。叶贤弟作诗不拘一格,信手拈来,年纪轻轻便能如此,日后必是诗道宗师啊!”

    又有人说,“原本盛兄的诗出来,我等还觉得绝妙,如今与叶贤弟的诗一比,却如萤火之于皓月,实在只能算是凡人之作,与叶贤弟的超凡神作,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这时候的舆论变得一边倒,盛本其几人只能呆若木鸡。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终日大雁却被燕啄了眼。

    更让盛本其痛苦的是,如果仅仅是技不如人输了一场也就罢了。但从今之后,只怕在县中文人眼中再不值一文,十年诗名,一朝而丧!

    叶行远豁达的地拍了拍盛本其的肩膀,很诚恳的表达一下感谢。比什么不好,非要拉着他比诗词......

    其后叶行远飘然而去,不带走半分云彩。等众人回过神来,叶行远已经消失在城隍庙大门外了,此刻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想道,本县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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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介绍:
叶行远穿越成唯一的九世童子身,在这陌生的神仙妖怪世界里,读书科举考进士,皇家天命授神通。他还发现,前身给自己留下了外挂!
然而天机与道统纠缠不清,神仙与凡人相爱相杀,妖魔与鬼怪上蹿下跳,手持外挂的玩家叶行远怎一个酸爽......
仙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