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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仙官txt下载     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不识好人心

    readx;莫娘子妙目流转,气定神闲地瞧着东张西望的叶行远,忍不住笑道:“今日公子身边,那位飞扬纵横的女剑仙可不在了,你便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了。”

    她之前装作复仇的娇弱女子,却被欧阳紫玉识破身份。所以如今在叶行远面前,也就没了掩饰的必要,从从容容,倒是更显几分成熟女子的魅力,叫人反而很难把她当作妖怪。

    莫娘子口里说的可怕,但叶行远并不恐惧,若连这点心志都没有,还读什么书,考什么科举。

    叶行远很知道,此地毕竟是府学,好歹有文圣以及诸位先师的遗迹压制,又有数百读书人灵力阳气。区区一个狐狸精,总不至于敢在光天化日下害人,也没有那个力量随便用出害人神通。

    莫娘子即便有所图谋,大概也不会操之过急,只要不动武,叶行远又怕她什么?想到此处,叶行远正视着莫娘子道:“你倒是胆大,敢在府学弄鬼,难道不怕我检举于你,以污秽府学之罪将你这小小妖怪拿下治罪么?”

    学校、衙门、军营这种地方,都是明令禁止妖怪踏足的,尤其是狐狸精潜入府学,面对的可是许多血气方刚的年轻读书人,是很被忌讳的。若被检举出来,就算不当场殛杀,也要流放外域。

    叶行远看不出莫娘子的深浅,不过她既然忌惮八阶剑仙的欧阳紫玉,实力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欧阳紫玉之上,并不算是厉害的大妖。

    听到叶行远说“检举”两字,莫娘子有恃无恐,她笑嘻嘻地说,“你若有意检举,不妨去试试也好。我如今的身分,乃是府学徐教授身边侍婢,你尽可以去打听打听。”

    这妖怪敢在自己面前现身,想必有什么门道,多半是独特的神通法门。不过叶行远也没料到她竟然是徐教授的身边人。

    堂堂举人身份八品府学教授,竟然也老眼昏花,看不清人妖之别?教授都分不清,只怕一个刚入学的新人去检举,更是无人相信,还犯了“疏不间亲”的处世之道。

    叶行远心中一动,忽然有所醒悟,质问道:“今日斗殴之事,莫非是你设计的?”

    莫娘子毫不掩饰的说:“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同为童生,叶公子你的定力确实让我叹为观止。”

    这就是承认了?叶行远本来就想着,郑克定几人就算要找他麻烦逼他退学,也不必做到这种愚蠢的程度。

    现在倒是有了新的解释,这几人虽然也是童生,定力却差,很可能是中了这狐狸的魅惑神通,受到挑拨后故意在府学门口动手。

    或者说,莫娘子针对的不是他叶行远,而是欧阳紫玉。她显然已经看透了欧阳紫玉的性格,料到她必然忍不住出手,最后府学教授的一道封禁,欧阳紫玉便不能再踏足府学之中。

    叶行远还是迷惑不解,这狐狸精到底要干什么?按说山中她计谋不成,远遁而去,就该放弃自己了。毕竟过路行人这么多,吃谁不是吃,何必要与自己纠缠不休?

    她冒着如此之大大的风险,隐藏身份潜入府学,难道自己身上真有她非得到不可的东西?

    莫娘子见叶行远沉思,轻笑一声,“叶公子,你莫要着急,山高水长,府学之中,我们有的是见面机会。日久见人心,你过些日子,便该知道我不是想要害你。”

    她丢下这一句话,瞧远处又有学生过来,转身就走,步出不远,还对着叶行远回眸一笑。

    不是要害我?狐狸精大抵都会这么说,不过叶行远可不敢轻易相信。他一边缓步回屋,一边思索,陡然发现,府学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己占了个府学生的名额,又“打”了郑定远他们几个,只怕与府城的童生已经结下了梁子。

    而后朱训导经今日一事,对自己的观感可想而知,以后少不得要有麻烦。再加上这目的不明的狐狸精,府学里自己想安生也安生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府学府学,最重要的还是“学”,只要他课业上优秀,大多师长自然满意,同窗也不会刻意得罪一个前途无量的学子。

    第二天清晨,叶行远记起府学之中严格的日程安排,赶紧胡乱穿了衣服,洗漱已毕,匆匆忙忙赶到课堂。

    甫入府学,叶行远被分在“山”字舍,算是刚刚入门的童生,教授的课业较浅,要通过每月一次的月考,才能升格,进入“海”、“天”二舍。

    这实际上也是仿照国子监三舍法而立,只不便用上、内、外之名,以免混淆,所以由教授拈得三字,作为这三舍分级的代称。

    山字舍的学生,以当年考取的新童生和前几年才气灵力居于下游的老童生两部分组成。这两拨人其实泾渭分明,从他们排座的位置就可以看出来分别。

    老童生们失了锐气,自知本事有限,要是能考上去也是靠撞上了大运,所以难免懒懒散散,都散坐在后排,脸上也没什么精气神。

    新童生则意气勃发,大抵好学,还抱着平步青云的梦想,都占着前几排的座位,口中讨论的话题也多是道德文章,对老童生们表面恭敬,心中不屑。

    叶行远第一个遭遇的就是选位子问题。以他刻苦攻读的本心,当然应该与新童生们为伍,只是这些人貌似对他不是很友善。据说,郑克定在新童生中很有影响力。

    叶行远最后在中间挑了个位置坐下,等课堂中人多了,他这位置的尴尬处也就不明显了。

    叶行远才刚坐下,立刻就有后面的人凑上来,“这位兄弟是生面孔,莫不就是昨日入学的归阳县叶行远叶贤弟吗?”

    开口之人满面好奇,昨天听说海字舍最嚣张的郑克定被人打了,这群百无聊赖的老童生们都是呼啦啦跑去看热闹,眼见这三人被打得鼻青眼肿卧床不起,而出手之人据说还没受到什么惩罚,都是大为惊叹。

    郑克定被人围观,羞愤欲死,口中只怒吼叶行远之名,于是这名字也就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叶行远虽不明就里,但也知道必然是昨天事件的后遗症,点头承认。

    他这一报名字,立刻引起了后排一阵喧嚣,有人为他高声喝彩,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郑克定爱装逼,那些求上进的马屁精要巴结他谄媚他,这些老油子却早看他不顺眼。

    只是这种世家公子惹不起,大家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没想到新来的叶行远为他们出了口气,当然是博得了一致的赞誉。

    叶行远啼笑皆非,想不到抵达府学之后,最早收到的善意居然是来自这群落后生,只可惜他们的支持没有什么大用,说不定还要连带着自己被打入另册。

    果然博得后进老童生们的赞誉,前排的新童生就看不过眼了,有人冷笑道:“府学圣地,居然殴伤同窗,当真是斯文扫地!”

    又有人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听说原本就是走后门进来的,只怕没什么真才实学,才只会动手打人。”

    有人略知道些内幕,嗤笑道:“我听说此人还是县中案首,这才抢了别人的名额进府学。不过听说名为案首,却连应试文章都未曾传出来。况能做出这等蛮横事,只怕这个案首来历也有些不明。”

    更有人直接开地域嘲讽,“归阳小县,三四年能中秀才的也不过寥寥二三子,六七年出不了一个举人,这等文风荒瘠之地,区区一个县试案首又有什么了不起?”

    相较而言,汉江府城文风鼎盛,这是要比底下县治强过太多,这些从府城考试杀出来的童生确实也有自傲的资本。

    不过叶行远还是听得恼火,但这时候去跟他们逞口舌之争也没什么意思,考试之中才能见真章。

    他干脆充耳不闻,淡然自若地从书包之中取出书本,自顾自诵读起来。那些出言嘲讽之人渐觉无趣,也就悻悻然住了口。

    此时门外钟声响起,又到了上课之时,众童生连忙坐好。一位训导先生慢悠悠进了大门,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叶行远身上一扫,翻开桌上书本,有气无力地开始讲诵经义。底下的学生听了一阵,起初还算专注,渐渐也就松懈下来。

    日常课程也就是如此了,府学训导的水平参差不一,教学投入程度更不相同,其中山字舍的师资自然最差。在叶行远听来,面前这位先生的水平不过尔尔,不过总有些一得之见,并不怠慢,边听边记录,算得上一个勤勉的好学生。

    上午两个时辰的课授完,训导先生放下书卷,对着堂中众人道:“尔等入学已久,经义已熟,不过府试与县试不同,有试贴诗一道大题。明日考试便试你们诗才,由我出题,尔等作诗,当场讲评。”

    才入学第二天就遇上考试,叶行远也只能慨叹自己的运气,不过既然是考作诗,他便没什么好怕。

    一众学生一起散了,叶行远夹在人群之中格格不入,就有意放慢了脚步,从中庭绕了个大圈。等众人都离开之后,这才从小路折返,前往膳堂。

    谁知道前面假山跟前,莫娘子竟是又笑吟吟地在等他,手里还提着个食篮。叶行远皱眉道:“你又来做什么?”

    莫娘子浅笑,先将食篮递了过来,殷勤道:“叶公子切莫不识好人心,我一来是给你送饭,二来是特地来点醒于你,你们明日考诗才,可不是那么简单呢!”

    不简单?叶行远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得莫娘子提醒,突然若有所悟。府学考试,自有定例,而且府试虽有试帖诗,在教育层面却也没有太过重视。而且在府学垫底的山字舍,突然说要考诗才,一众学生也没觉得意外,这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是针对自己的考试?以为自己是乡巴佬,诗词一道必然不成?叶行远心中暗笑,如果真是这样,那想出这促狭主意的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考什么不好,偏要考诗词......

    莫娘子瞧他一副优哉游哉、毫不在意的神情,忍不住恐吓道:“你可不要小看,山字舍中,许多童生都已经提前得了考题,今夜必然找枪手做好。到了明日你临场发挥,哪里能与他们相比?必然要受训导斥责!”

    叶行远拱手谢道:“那倒要多谢莫娘子提醒了。”他口中称谢,脸上却没有什么谢意,连莫娘子送的食篮都不要,侧身就绕过这女妖精走人。

    如此莫娘子倒是捉摸不透了,正常人听到这种消息,多多少少总该有点反应吧?这叶行远居然淡定的像是充耳不闻,他凭什么如此?

    故而莫娘子试探道:“你这人真是死脑筋,我既然来提醒你,难道你不想从我口中知道考题么?

    若你有意,我还可找人代你作诗,明天考试抄了就是。纵然未必能及得上府中名家之作,至少也能让你不至于丢脸!”

    叶行远扬长而去,连头都没回。他腹中绝妙诗词没一千也有八百,随便拿几首就能扬名立万,何必在这种事上欠一个用意不明的狐狸精人情?

    “不识好人心,看你明日怎么扑街!”莫娘子恨恨的说。

第三十四章 你们该交卷了

    readx;第二天的府学诗考如期举行,正如莫娘子所说,满堂学子似乎都胸有成竹,叶行远坐在堂中,没有感受到周围同窗有半点紧张感,大概诗作都已经提前做好了。

    不过以叶行远的底气,根本不屑去想别人都准备了什么样的诗词。人家就算请金榜题名的进士来作诗,能敌得过他腹中精彩华章?

    训导进门,拜了课堂中悬挂的文圣画像,在画像面前的香炉插上一支线香,转身正色道:“以一炷香为限,出塞为题,不限韵,赋七绝一首,完成者即拿来我看!”

    出塞?叶行远笑了,题目出来之前,他尚在闭目沉思,细细回想上辈子因为爱好背下的几千首诗。担心训导出个偏题,自己还得搜索枯肠来寻找对口的诗句,甚或要裁剪拼接。但这“出塞”一题,名言警句就在嘴边,简直是信手拈来。

    其实不奇怪,以后的科举也会考诗,但国家抡才大典,出题总部不能是风花雪情情爱爱的,而出塞这种题目就是比较合适的了。

    本朝疆域广阔,比之历史上的强汉盛唐还要大一些。毕竟是处于一个似是而非的异变世界。疆界上的边患有两种,一是吃人的妖族,二是崇拜异神的蛮族,统称为不服王化之地。

    自文圣降世,人、妖之战就一直不绝,如今朝廷气运旺盛,压得外域妖族喘不过气来,蛮族也多是俯首称臣。但历史上也曾互有攻守,出塞面对的敌人虽然不同,心情却并无二致,诗句自然也是相通。

    叶行远所要琢磨的,是需不需要“写”一首震惊四座的“好”诗——那太简单了;或者是“写”一首不那么过分嚣张,稍微低调些的诗,够用就好——这反而有难度。

    毕竟他记忆里还是流传千古的好诗多,对叶行远而言,如何“写”烂诗的难度,远远大于写“好”诗。

    稍加思索,叶行远腹中已有定案。

    自己这个外来者、乡下人、新生太桀骜不驯,不受老人们以及府城土著的欢迎,但他不用在乎,不过是一群府学学生和老师而已,或许只算人生中的过客!

    自己当然有自负的本钱!他们或许不明白自己的深浅,但那是他们的错误!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写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喊出“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他们不知道,叶行远是与众不同的,是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的!

    与追寻天命、探索天机的科举大道比起来,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越是在这种充满敌意的环境里,越是要拿出几分真功夫!

    愚蠢的人,为什么总是占多数?不知不觉,连日遭遇激起了叶行远心中的一股狂意。

    他提笔就写,文不加点,一挥而就,一首绝句出现在纸面上。“独乐峰前沙似雪,万妖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独乐峰乃是妖族圣山,万妖城曾经是外域妖族首府,古时出塞军士曾势如破竹,席卷大半个沙漠,一直杀到万妖城下,几乎将外域妖族一网打尽。

    这首诗想象当日情景,怜悯征夫思乡之情,情真意挚,叶行远自觉已经足够了。瞧周围诸人还要假装出一副苦思冥想状,不敢提前交卷,心中便有些不屑。

    他抖了抖考卷,双手捧起,貌似恭敬的送到训导面前的书案上,“先生,学生之诗已成。”

    训导还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交卷倒是略感惊讶,睁眼看去,竟然是叶行远,更觉惊讶。别人提前知道题目,也没这么早交卷的,怎么叶行远反而是第一个?

    训导接过考卷,忍不住先看了几眼,手腕轻轻抖了抖。

    莫非这小子也提前得到题目,请人代做了?平心而论,卷上这诗乃上上之作,尤其是最后“一夜征人尽望乡”一句,画面宛如跃然纸上。

    其中悲悯之意,极有大家气度!莫说是他们这种府学考试,便是翰林诗会上,若以出塞为题,拿出这首诗来也能压轴!

    这可怎么把他贬斥下去?训导顿时觉得袖中两锭纹银变得比泰山还重。他倒不是尽数为了钱而要给这叶行远一个下马威,也是兼为了同僚的面子。朱训导昨天受了气,上蹿下跳要串联一众训导将叶行远赶出府学,他不好驳了老同僚面子。

    再加上有心人刻意挑唆,还有金主付账,这位训导也乐见其成,所以才突然安排了这诗才考试,就是想先折辱叶行远一下。

    思前想后,训导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伸手将这卷面覆了,怒道:“这诗不好,立意不妥!征人为国而战,攻到万妖城下,正是一鼓作气灭此朝食的时候,哪来这么多离人之思?”

    府学内部考试而已,反正流传范围有限,再说今日考试唯一的评价标准就是自己。只要他昧了良心,就算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这叶行远又能奈何?

    叶行远闻言,不由得气极反笑,这一首出塞诗都能以政治不正确来打压,这位训导的脸皮也真够厚的。

    但叶行远却不着急,面上只从容道:“先生既说不好,那这炷香尚未燃尽,学生再做就是。”

    他也不拿回刚呈上去的试卷,转身下了讲台,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刷刷几笔,不过一眨眼工夫,又写了一首,再度奉到训导面前。

    你还有?待训导低头看完叶行远的新诗,脑中像是猛然被炸了一下,双眼瞪如铜铃,然而脸色强行抑制、阴晴不定。底下学生看到,直觉先生神态极其怪异。

    卷上照例不过二十八字,却气势汹涌,如要破纸飞出!“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雄浑大气,壮怀激烈,果然没了离人之思,只剩下男儿豪情。叶行远微笑道:“方才听了先生教诲,略有心得,这首诗可还使得!”

    训导瞠目结舌,先前他想叶行远再写一首,气势已衰,无论如何不可能有刚才那一首“征人望乡”的水准。就算是这姓叶的重金托人作诗,也总不至于浪费钱钞作两首好诗备用吧?

    “不好!”训导眼冒金星,强词夺理,“这诗失之于刚硬,宛如粗野武夫,没有半点文人风雅气!不好!”

    叶行远似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仍然没有动气,淡定的点了点头,答道:“时间还有,那么容学生再写就是。”

    训导瞧着叶行远施施然返回座位,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妙的预感。又望见叶行远提笔一勾,轻描淡写地又写了四句,训导不觉额头冒汗,有点发虚。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这诗纯以出塞游宦口吻,只写回马相逢,却意蕴深远。若不是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童生,光看这诗,只觉得是朝廷西域使节大员才能有的意境。

    训导好一会儿没有出声,然后近乎咬牙切齿的否定道:“不好!一股子儿女情长的酸腐气!哪有慷慨磊落的丈夫豪气!我辈读书人,胸怀四方,何必效楚囚对泣儿女沾巾!”

    叶行远依旧镇静,面无表情,半点波动。这次他干脆把纸笔都带到了讲台上,听训导驳斥,甚至连回一句话都懒得,只取笔低头再写。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你要豪气?我就给你豪气!醉卧沙场,酣畅大笑,何人能写出如此豪情万丈的英雄气?

    又来一首?竟然还一首比一首强!主考官似乎有点懵了,感觉活见鬼了!

    连连看到顶级诗句不算什么,但是要连连否定批判顶级诗句,那对读书人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除非极端偏激狂妄到神经病的地步,还真干不了这事儿。

    主考的这位训导只能算普通人,此刻压力已然大到双目泛红,被冲击的丧失理智了,机械般疯狂的否定着叶行远的诗。“不好!狂生之态,无文采蕴藉之意。”

    叶行远终于笑了,不再是古井无波。落笔如狂风暴雨,俄而又飞出纸卷,掷于训导面前,还是一首绝句!“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这时候他也不等训导评价了,眼看文圣面前香炉的线香不过点了一半,微微点头,边写边吟,刹那间又得一首。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训导两眼发直,想说什么,一个字也出不了口,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底下的一众学子,原本都准备好了诗作。如今看看时间差不多,正要装模作样的交卷,但是见此情景,又有哪个人能站得起来?

    虽然在讲台上,叶行远不吵不闹,训导也没说话,看似很平静,但他们又不是傻子,哪里感受不到那种无形的风雷激荡?好像自己卷进去,就会被粉身碎骨似的。

    大家好歹都是读书人,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这诗词小道,虽然不能引起天机共鸣,但是对情、对美的描绘与歌颂,乃是全人类共通的感觉。叶行远的诗句,已经到了让他们害怕的地步......

    “哈哈哈哈!”看看时间就要到了,而训导已经傻了,满堂同窗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叶行远突然感到心怀激荡不可抑制,兴之所至的仰天大笑。

    不过他仰头的动作猛了点,方巾掉在了地上,顿时青丝散开,颇有几分“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的气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天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当年明月旧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事到如今,叶行远哪里还有什么保留的心思,今日你不是要挑我的不好么?我就让你挑,我就堂堂正正书写,将辉煌出塞七绝,尽写于你这庸碌小人面前,看你敢说多少个不好!看你能说多少个不好!

    诗词终究小道,非圣人天机,叶行远也摸出了门道,诗词之名,不至于引起天机的重视和反馈。既是如此,今日便奢侈一回、挥霍一回,又能如何?

    今日之诗,任何一首,都可传于后世,叶行远如今写的兴起,狂态大发不顾一切,连珠炮般一首接一首抛出来,就如同是响鼓重锤,一声声回荡在训导面前。

    尤其是这三首最后的连击,单独拿出来都是千古之作,气势恢弘,浩浩荡荡,恰如惊雷降世,足以震慑魑魅魍魉,振聋发聩!

    训导情绪极其不稳,心里又气又憋,又羞又愧,忽然哇的一声大叫,竟是喷出一口鲜血!

    “世上焉能有此人?世上焉能有此诗?不可能!不可能!”他放声狂叫,竟是完全失了读书人的体面,踉踉跄跄夺门而出。仿佛是害怕叶行远再写诗句一般,连头也不敢再回!

    整个课堂的学子,除了叶行远之外,都痴痴呆呆如泥塑木雕一般,一片死寂。

    只有被训导疯狂掀起的试卷散落空中,纷纷扬扬下落。白纸上的墨字,仿佛变成了金色,光芒灿烂让人睁不开眼。

    “时辰已到,你们该交卷了。”叶行远好心的提醒道。

第三十五章 名动府城

    readx;训导都跑了,还交什么卷?还考什么试?一众童生不管新老,都是目瞪口呆,只能目送着叶行远扬长而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等到香灰已冷,叶行远也走得远了,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突然有人长声叹气,将自己考卷撕得粉碎,纷纷扬扬往天上一抛,连句话都没有留下转身就走。

    也有人怅然若失,看着自己落在纸上的诗句,又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幻梦,十分不真切。但他们却隐隐约约意识到,刚才那一幕,只怕自己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

    还有精明的人,急急忙忙上前,争夺落在书案周围的叶行远试卷,这可是诗文原稿,日后叶行远成名,怎么也能卖个高价。

    至于叶行远会不会成名的问题......看了他今天的表现之后,还有什么疑问么?

    这次考试还有别人在关注,莫娘子其实一直守在课堂不远处,山字舍学子散学必经的路口。

    她在等待,不识好歹的叶行远会像丧家之犬一样,惶惶然出来,然后迎接她的奚落和怜悯。然而,出来的却是神态癫狂的训导先生。

    这训导双目失神,口中念叨着出意义不明的话语,整张脸扭曲的不成人形。毫无意识的一路疾走,连看都没看莫娘子一眼,竟然一直奔出府学院门之外,

    这是怎么了?莫娘子惊讶之余,好奇心被挑了起来,这考试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优哉游哉走出来的叶行远。

    莫娘子按捺不住,拦住叶行远,疑惑的问:“你把训导先生怎么了?”

    叶行远如实回答:“只做了几首诗而已,别的什么也没有做。”

    几首诗?能把人变成这样?打死莫娘子也不能相信,待要再问,叶行远已经飘然远去,于是她又找人去打听。

    其实也不用怎么费劲打听,学堂上出了这等奇事,山字舍这些年轻学生哪里能憋得住?几乎只是一中午的功夫,“叶行远写诗把训导逼疯”这个消息立刻就传遍了整个府学。

    满打满算,归阳县的小小童生叶行远来到府学也不过三天。第一天,府学一霸、探花郑飞熊的孙子郑克定被殴成重伤,第二天倒是消停,但第三天,就逼疯了一位训导。长此以往,府学会变成什么样?

    徐教授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不敢置信,本想立刻将叶行远传来询问,但看到其他人收集呈上来的诗稿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严训导之事多加抚恤,请出府学,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其中的猫腻徐教授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位训导完全是自作自受。不过从另一种角度说起来,能被这些诗给逼疯,对严训导而言或许也算是一种光荣。至少日后这些名诗流传千古,严训导也能跟着留名青史......

    徐教授又想起,欧阳举人荐书之中,提过叶行远擅诗,但他本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欧阳举人这人说话留一半,这哪里是一般的擅诗,这是绝世奇才!想不到这汉江府居然要出一位诗魁!

    只要稍有些文学鉴赏水平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叶行远的诗立意之高、文辞之妙、情致之真都是超凡绝世,任何一首诗拿出来,都能称得上当世绝顶!

    更可怕的是,叶行远一口气做了**首,这是何等捷才?这种人物百年难得一见,想不到就这么出现在府学之中。

    徐教授一面叹气,一面也是心中雀跃。虽然府学教授的政绩是看府试的成绩而定,诗词一道并非科举正途,但在自己任上,府学中出此奇才也是与有荣焉。

    他想了想,先给提笔给欧阳举人写回信,又吩咐左右,让他们多多注意叶行远,若有什么事便直接报告他。

    府学是府城舆论的一个小中心点,这件事经过几日的发酵,终于开始扩散开,传得满城风雨。有幸听闻叶行远出塞诗之人,都是惊为天人,再骄傲的才子诗人,在这种绝对差距面前,只能五体投地。

    唐师偃来找叶行远,捶胸顿足,只恨自己不能年轻个十几岁,丢了秀才功名跟他一起去上学,可以亲眼目睹奇迹发生。

    叶行远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诗都已经写了,也没什么好懊悔的?这种念头通达,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他再来一次,大约也会同样作为,人不轻狂枉少年。

    唐师偃叹道:“叶贤弟这些诗一出,以后却叫人还怎么作边塞绝句?只怕以后别人都不敢写了!今日我便为贤弟做个东道,大醉一场,庆贺这九首前无古人的绝句。”

    叶行远谦虚几句,便被拉着出了府学大门,前往城中酒楼。包厢之中,早有几位唐师偃的好友等着,见叶行远来了,起身相迎。

    这些人大多都有秀才功名,却都与唐师偃一样,绝了功名仕进之念,每日只赏花饮酒,作画弹琴,算得上是汉江府中雅人。有好事者列出“汉江四大才子”,以唐师偃为首,其余三人也都赫然在座。

    这大概就是汉江府城高端的文艺圈子了,叶行远听他们高谈阔论,心中也自了然。这些人衣食不愁,家有余财,恃才傲物,一举一动都能引领府城时尚,是很多人想要挤进来的小朋友圈。

    其实进了这圈子,最简单明了的好处不是别的,而是上青楼基本不用花钱。不但如此,还有名妓花魁自愿倒贴......

    今夜众人聚会,一边吹捧叶行远的诗作,一边也矜持地拐着弯儿自吹自擂,这是文人本性,叶行远也颇为理解。他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许多谐趣秘事,只觉得大长见识。

    不过今天的主角是叶行远,在场之人讲两句,都得把话题转到叶行远的诗上。

    唐师偃现在彻底成了叶行远狂热的脑残粉,原本那三字诗已经让他五体投地,等听到叶行远这九首出塞诗,简直真恨不得为他门下走狗。生怕自己听得不全,或是传抄有错,一路都撺掇着叶行远将诗句再写下来裱起,以做传世之证。

    他这提议得到了众人支持,叶行远推辞不过,旁边侍女送上笔墨纸砚,便一首一首将九阙出塞诗重写了一遍。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叶行远诗才已经让这些汉江才子们佩服之至,待看到叶行远的字,也都是赞不绝口。

    有人说,“不谈诗,就是叶贤弟这字,已经是大道可期。假以时日,叶贤弟这书法定能自成一家,为后世师表!我等远远及不上!”

    这些人都是汉江府的艺术家或者叫才子,都是内心极为骄傲之人,轻易不肯服人,但此时却是对叶行远真心推崇。

    叶行远倒并没有因此飘飘然,毕竟拿出了九首千古流传的出塞七绝,折服府城本地名流,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一向都很清醒,这个世界与原本的世界不同,才气文名固然对于一个读书人甚为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揣摩天机、积累灵力,这才是读书上进的正途。

    面前这些人诗酒为乐,当然逍遥快活,但自己要走的还是仕进之途,这些虚名不必放在心上。心里这么想,表现就更是谦虚。

    叶行远将这九首诗写出来,当场就有人要出重金求购。唐师偃抱紧了不肯放手,想要自己收藏,偏偏囊中羞涩,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好友们倾囊而出,拿出银两将这些诗哄抢一空。

    看他面上沮丧,叶行远心中好笑。这倒算是一笔意外之财,粗算来赚了有七八十两银子,这还是友情价,要是真有达官贵人欢喜,只怕一副诗词就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如此看来,这题诗写字倒是一条生财之道。叶行远悄悄在唐师偃耳边答应为他再写一遍出塞,也算是报答他的诚心和提携发财。唐师偃顿时高兴起来,抢过酒坛鲸吞龙吸,然后放声大笑。

    他们在楼上纵情作乐,喝多了就有人击缶而歌,还开了窗户把酒临风。汉江府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些名士才子笑舞狂歌,见怪不怪了。

    喝酒到酣畅处,才子们将叶行远的诗展开,高声诵读,抑扬顿挫。。楼下有行人惊呼,“这就是九诗动府学,七绝惊训导的叶行远,想不到他与我们汉江四大才子在一起!”

    一个年轻人经过此地,听到此言,抬头张望,果然瞧见叶行远坐在楼上。他不禁大喜,挥手叫道:“叶行远表哥!是我!是我!”

第三十六章 花魁典故

    readx;叶行远听到有人招呼自己,伸头朝窗外看,原来这人就是府城外十里铺陆家表舅之子,想跟着唐师偃学诗的表弟陆伟。似乎也是府学童生,不过这几日倒不曾见过。

    当日在陆家,陆伟一开始甚至不愿与他这位表哥打个照面,没想到今时今日却语气谄媚叫得亲热。果然是出名要趁早,有名万事好,叶行远心中暗叹。

    叶行远也不好当众装聋作哑,只是点头示意,表示招呼过。但陆伟却像得了纶音玉旨一般,顺竿子往上爬,喜滋滋的上楼,挤进一众才子之间。

    走到叶行远跟前,陆伟一躬到底,笑道:“表哥大才,那日在家中便已识得,都怪我爹娘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表哥。今日我特来赔罪,求表哥海涵。”

    想起陆家人的嘴脸,叶行远也是厌烦,当时可不仅仅是表舅舅妈怠慢,这位陆大公子也不咋地。

    不过事到如今,没必要跟这种势利小人太过计较,叶行远只淡淡的说:“都是亲戚,不妨事。”但要想他再热情一点儿就不可能了。

    唐师偃认得陆伟,如今他喝得半醉,说话更无顾忌,“你上来做什么?酒贩之子,禄蠹童生,只觉俗气逼人!”

    这几乎就是当面赶人,陆伟却只当没听到,脸上堆着笑去巴结叶行远,倒是深得脸皮够厚的要旨。不过他被父母宠坏了,读书又读得有些迂,并不太会讲话,绕来绕去也不过是那么几句车轱辘言语,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叶行远听的不耐,料他必有所求,便直截了当的问道:“表弟寻我,到底有何事?直说无妨!”

    陆伟大喜,他等的就是叶行远这句话,看了看四周,咬了咬牙,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我别的不求,表哥诗才高绝,只求表哥教我作诗!”

    这被宠坏的公子哥儿竟然有这般诚意?叶行远也吃了一惊,在陆家的时候,陆伟便忍着唐师偃的毒舌要求学诗,态度极为恭敬,如今更是当众下跪。

    他真能如此痴迷诗词?但怎么看也不像啊?表兄弟之间行这跪拜大礼实在不成话,叶行远伸手将陆伟扶起,不解问道:“表弟为何这般想学作诗?”

    旁边唐师偃嗤笑一声,斜睨陆伟,摇头道:“还能有什么原因?这几个月府城的年轻读书人,个个都想要拜师学诗,还不是为了**月的金秋花魁?”

    陆伟面上讪讪,这不是在父母跟前,他不用反驳,当下也就默认了。

    金秋花魁?叶行远好像那天听唐师偃也含糊说过一嘴,但不曾细问,如今见陆伟为了此事竟然如此放得下架子,说跪便跪,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向唐师偃询问起来。

    唐师偃果然是识途老马,他趁着酒兴,娓娓道来。汉江清河,金秋花魁,这是汉江府百年的传统。

    具体说,就是在八月中秋之后,附近所有州县有名有号的青楼,都会选送画舫到府城中清河之上,经过一轮轮筛选,点出花魁。此乃花国盛事,便是省城中的风流阔少,那几日都要来汉江府看热闹的。

    叶行远恍然大悟,才子花魁从来并称,花国盛事,必然也是风流才子展现才华的时候。这么说来陆伟想要临时抱佛脚学诗词,也算顺理成章,只是未免太急切了些。

    这学诗怎么也得打基础慢慢磨练,就如唐师偃所说,至少先去背诵千儿八百首诗,然后自己慢慢寻找诗感,这才能成。但就这样,想要在花魁面前表现,似乎还稍显不够......

    唐师偃醉醺醺摇头道:“叶贤弟,你不要听他的,你以为他学诗是真要学诗?他无非是学个表面功夫,免得露出马脚,真要见花魁的诗,还不是要请你代做?”

    叶行远这下总算完全明白,陆伟不仅仅是要找个老师,更重要的是要找个枪手。唐师偃对这事门清,所以当初去陆家就已经心知肚明,只是当着陆家夫妇两人的面不好说出来罢了。

    后来唐师偃认出叶行远,与陆老爷翻脸,此事自然也就作罢。陆伟心急如焚,几天都没去上府学。

    谁知道今日一进城,就听说了叶行远诗名震动府学之事,随即陆伟大喜过望。觉得凭着自己表兄弟的关系,说不定请叶行远帮忙比唐师偃更好,还能省下些银子。

    除此之外,陆伟又惦记着叶行远身边那位清丽绝俗的女子,便急急忙忙就去号舍寻找叶行远,听说叶行远出门喝酒之后,又来集市酒楼找人。

    此时陆伟听唐师偃当面说破他的打算,不免有些脸红,讷讷道:“府中子弟,大多如此,我也不过循惯例罢了。表哥与我骨肉至亲,只求表哥帮我一把,定当重金酬谢。”

    叶行远还没来得及回答,唐师偃已经对着陆伟瞪眼质问道:“你也太异想天开!你若是与我们这些老家伙约诗,说不定还能帮扶你一二,但叶贤弟正是风流年少,他自己也能去会花魁,凭什么为你捉刀?”

    汉江府选出花魁之后,还有一个会花魁大赛的环节,热闹不低于点花魁本身。各方才子,蜂拥而来,要突破花魁及其左右护法设下的重重难关,这才能得佳人青眼,独占花魁。其中各道难关每年都不一样,只是最后见花魁之前必有一环献诗,所以诗词功夫至关紧要。

    再说这会花魁的才子,还须有年龄限制,不得超过二十五岁,唐师偃等人早就失去了资格。而叶行远却是正当年,他若有意,至少在诗才上可以稳稳压别人一头。

    陆伟被唐师偃喷的呆住了,他一直是以自己的想法为先,没为别人考虑过,没想到叶行远也可以参加这会花魁大赛,犯不上替别人当枪手。

    如此不由大急道:“表哥你不知道!这会花魁一事,要多请伴当,一路过关斩将,光这费用便是不少。你初来府城,何苦花这冤枉钱?”

    这会花魁前置关卡天马行空,虽然无非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之类,但是一般人怎么可能样样精通?要想过关,要么运气好,考得几样都是你擅长的方向,要不就是请一群伴当帮衬,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这样才能顺顺利利走到最后一步,进入花魁的画舫花厅。

    所以这基本上还是富家公子玩的把戏,贫寒士子很难插足,早早就被拦在门槛外了。陆伟这样的,勉强只能算家境殷实,仗恃着爹娘宠爱,才能做个败家子,与真正一掷千金的富贵公子相比,还是差得远了。

    听明白规则之后,叶行远对这个游戏兴趣不大。这根本就是为人民币玩家准备的,他这种穷人家孩子虽然有真材实料,但也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叶行远刚表露出不感兴趣的意思,唐师偃却连忙道:“叶贤弟,你莫以为这会花魁只是纯粹的风流韵事。若是士子能够在这会花魁大赛上取得优胜,除了能与佳人相约之外,更可用我汉江水族之宝转轮珠伐毛洗髓。

    此后耳聪目明,七窍齐通,吸收灵力的速度比一般人再快好几成,对你科举大业也有极大的帮助!”

    唐师偃与叶行远谈得不少,知道叶行远志向远大,与他们这班废人不同,而且叶行远确实年轻,也不可能专心诗道,放弃科举大业。

    唐师偃虽然对此有些惋惜,但也尊重叶行远的选择,这会花魁之中的关窍对科举也大有帮助,他当然要细细讲明。

    得了这会花魁的荣耀,若付不起梳拢银子,花魁其实也不会伴宿,一般来说只不过略坐一坐,吃一杯香茶,用几份点心,至多听两首小曲已是极限。除非是真的色中饿鬼,家中资财又厚,才会当夜就拿出千百银两,得花魁一夕之欢。

    大部分人之所以参加会花魁大赛,一是为了争这个风流才子的名头,第二就是为了这转轮珠了。

    传言之中,这选花魁盛事本为汉江龙王所推动,所以特意借出水族至宝转轮珠,以此共襄盛事。

    年深日久,此事已不可考,但每年汉江府衙确实都能从龙宫借出至宝转轮珠,给最终胜出者伐毛洗髓,祛除体内的杂质,清通经脉灵窍。

    受这好处,纵然比不上入翰林院,受翰林清贵之气灌顶,却也可以清心去厄,提升五感,对读书人的好处更是说之不尽。但凡年轻士子,谁不对此眼红耳热?每年都人不惜从千里之外赶来,就为了争夺这难得的机会。

    听说对科举正途有帮助,叶行远顿时改了主意,看来真有参加的必要。反正机会摆在这里,不去白不去。

    但前面过关还是有点麻烦,叶行远可没有钱去雇佣伴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就当买彩票了,试试运气,不成也罢!

    看到叶行远被唐师偃说服,陆伟悻悻然,他眼珠子转了转,却又想出个主意,“表哥你既然要争会花魁,凭你诗才无人能敌,必然能争得第一。不知可否让小弟做你伴当,到时候表哥大获全胜,我只求能跟随表哥身边,偷偷瞧那花魁几眼即可......”

    陆伟说起花魁,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是如此好色之徒。叶行远啼笑皆非,暂时答应下来。

第三十七章 绝望的沉沦

    readx;当夜尽欢而散,叶行远回府学的时候已经半夜三更夜深人静,而且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气。本来有些担心守门人会刁难斥责,不想对方恭恭敬敬开了门,迎他进去,还好意送上热茶,与他解酒。

    叶行远享受到了堪称特权的待遇,心中更是生出几分感慨。现在他还只不过是靠着诗词获取名声的一介童生,别人就已对他不同。那么如果他的位格越高,所受到的待遇也就越好,圣人云士不可以不弘毅,诚哉斯言。

    回到号舍,叶行远沉沉睡去,第二日清晨醒来,洗漱过后去上课,但刚出门就被一位训导先生叫住,吩咐道:“叶行远,徐教授召见你。”

    训导的神色有些古怪,事实上自边塞诗事件之后,府学中这几位训导们看到叶行远时,都有些怪异。

    一方面不得不服气,叶行远的诗词在府学这一亩三分地几乎算是无敌;另一方面,因为严训导的精神状态和结局,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瞧着叶行远心里总是发堵。

    徐教授找自己有什么事?叶行远迷惑不解,不过多想无益,去去便知。他答应了一声,避开川流不息去课堂的学子,前往府学前庭官舍中寻找徐教授。

    到了教授公房门前,只见门户紧闭,就连窗户都紧紧关着,这倒让叶行远有点奇怪。眼下季节又不是寒冬腊月,一般房间不会紧闭门窗。

    作为颇能“惹是生非”的学生,叶行远来过教授公房数次,每次都是门户敞开。徐教授自诩光明磊落,有古之君子之风,怎么会大白天的关门闭户?

    叶行远拍了拍门板,室内便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进!”听这声音,徐教授是患了伤风,喉咙中似有痰,中气也略显不足。

    叶行远又推开门并走进屋内,只见四面挂起了帘子,屋中一片晦暗。中间摆着个黄铜香炉,香炉中青烟袅袅,气味淡雅,又有一种暗香。

    徐教授正中而坐,低着头,戴着青色方巾,以大袖遮面,似是在假寐。叶行远更觉房中的气氛诡异,没奈何上前行礼,却见徐教授捂着鼻子,急急挥手,“先将门闭上。”

    叶行远愕然,难道徐教授要和自己密谈?只得依言关门,刚转过身来,就见徐教授对他招手说,“你走近些。”

    叶行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向前走了两步,徐教授继续招手,“再近些不妨。”他的语气之中竟是藏着一种殷切之意,叶行远心中疑窦越发浓重。

    这半趴在漆木桌案上的徐教授,忽然变成了幻影,晃了几晃,又显现出来。不过此刻的“徐教授”骨肉匀称,方巾下一头青丝乌黑发亮,分明是个女子,哪里会是已经衰朽的徐教授?

    鼻端突然闻到一缕异香,似乎很熟悉。脑中的回忆如电光石火一般闪过,叶行远陡然顿住了脚步,大喝道:“莫娘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徐教授!”

    敢在府学之中胆大包天,冒充教授召唤自己,而且还能幻化法术欺骗人的,只有那态度暧昧不明,到现在还不清楚意图何在的狐狸精莫娘子!

    被叶行远识破,莫娘子不急不慌的咯咯直笑,她抬起头来,抓起方巾一扯,彻底抛弃了伪装,露出云鬓花容的颜色。

    晦暗之中莫娘子星眸闪烁,煞是勾人。虽然穿着穿着宽大的青衫直缀,腰间系一根丝绦,但狐狸精的媚态仿佛一点不少。

    几日不见,这狐狸精的勾人程度又有所提升啊。叶行远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可为美色所迷,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到门边,但反手一推,房门竟然纹丝不动。

    “不要徒劳了。”莫娘子巧笑盼兮,好整以暇地翻身跳上了书桌。她露出狐狸本性,懒洋洋地一拨下裾,盘腿而坐,白皙纤细的长腿一现即隐,她这青衫之下竟然是什么都没穿。

    春光乍泄,莫娘子却是浑不在意,只直勾勾地瞧着叶行远,樱唇微启,“找一次机会可不容易,我昨夜辛辛苦苦,费了好大力气在周围设下禁制,就等着你跳进陷阱。以你那点本事,不可能逃得出去。”

    叶行远无语,这狐狸精是疯了不成?她固然有神通,但在这千年府学之中,一只小小狐狸能做什么怪,还敢冒充教授,私占教授公房,她是嫌命太长了么?

    然后大喝道:“莫娘子你切勿自误!徐教授回来定会发现异常,到时候动用府学法阵,你一个畜生成精哪里能承受得住?还不快快退散,尚能苟延残喘!”

    这番恐吓对莫娘子却是毫无作用,伸出手时长袖滑落,露出光洁如玉的藕臂,再次笑道:“徐教授今日休沐,他要回城南家中住上一晚,享受天伦之乐,明日辰时之前绝不会回来,到那时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叶行远自知大意了,原以为狐狸精在府学之中绝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没想到她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利用徐教授休沐的机会将自己骗来此处。

    但想要伤他性命,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叶行远咬了咬牙,“即便你妖法高明,但我乃是童生,身具浩然之体,有天命扶持,你想得手也没那么容易。若你使出神通妖术动静太大,府学必有异象示警,到了那时你也跑不掉!”

    莫娘子忍不住叹口气,“叶公子你真是个死脑筋,怎么始终不记得我的话?我早就与你说过,我并无伤你之意,你却偏偏不信。

    我本来想着与你和睦相处,但你三番两次拒绝我的好意,逼得我只能出此下策,既然你不愿配合,那我也只能用强了。不须多虑,只消片刻功夫,你便知道我的好处。”

    说完后,莫娘子从桌子上飘然而下,朝着叶行远逼近。她腰肢扭动,恰如柳枝轻摆,妩媚婀娜。青衫不甚合身,尤其是后裾翘起,丰臀如蜜桃,上下轻抖,带出曼妙的波动。

    叶行远却顾不上欣赏,狐狸精的花言巧语当然不能轻信,可这莫娘子如果不是为了伤他吃他,又为何苦苦相逼、死死纠缠?

    “说实话,你到底意欲何为?”叶行远退无可退,只能无奈询问。

    莫娘子笑靥如花,媚眼如丝,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在叶行远胸口点了点,很认真的回答:“你也知道我是个狐狸精,狐狸精找男人,还能为何?我只是看叶公子你形貌颇伟,雄器赳赳,特来求交媾一次而已......”

    噗!叶行远差点喷了,这位莫娘子倒是落落大方,口气一本正经,但这话的内容实在不堪入耳,未免也太直白了!即便是狐狸精,也该有些节操!

    说来说去,还是勾引诱惑,吸取真阳的路数!第一次见面,这狐狸精就主动要以身相许,隔了这么些时间,换了个地方,结果还是如此!

    不得不说,这莫娘子真够执着......叶行远想起之前欧阳紫玉大小姐说过,若是与狐狸交合,被其抽骨剥髓,定会精尽人亡,死得苦不堪言丑态百出......

    如此连连摇头道:“莫娘子一片好意,在下心领,但万万不敢当。想这世间男子无数,以莫娘子姿容,大可再去挑选,何苦死死纠缠在下?”

    莫娘子不为所动,整个身子却都压了过来,她浑身上下柔若无骨,又轻若飞羽,依偎在叶行远身上,竟是如小猫儿一般撩人心思。

    “世间男子虽多,我却独爱你这小书生一人。”莫娘子的嗓音如丝,耳鬓厮磨,仿佛每一字都有回转缠绵,叫人心怦怦直跳,一般男子哪里把持得住?

    虽然一领青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她身上的体香却是隔不住的,更让人为之血脉贲张。

    她每一举手每一投足,仿佛都说说不尽的风情,尤其是那柔韧腰肢,还有颤颤巍巍的浑圆,更是具有无穷无尽的诱惑。

    眼、耳、鼻、舌、身、意,处处充满了诱惑,只要六识不灭,这美人之姿便让人无法抗拒。

    叶行远大半身心几乎都已经沉沦进去,所幸心志坚定,又加上咬紧舌尖,靠着一丝疼痛维持识海清明。

    正常女人的诱惑绝对到不了这种地步!估计这狐狸精已经火力全开,施展出了高阶魅惑神通,叫人不知不觉便沉迷于其中。只要自己稍一松懈,只怕就是万劫不复!

    对了,自己还有剑灵,专破各种神通的剑灵!叶行远想到这点,连忙苦思真言,意图催动剑灵,破了狐狸精的魅惑神通。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叶行远心里默念,佛门这些咒应该是管用的吧?

    剑灵在识海中转动了几圈,像是发动的前兆,叶行远大喜,加快了默念速度。

    可是叶行远身上的金光一闪而灭,仿佛从未出现过,然后剑灵又一动不动了,怎么催动也没有反应。

    原来受叶行远本身灵力所限,剑灵发挥也是有极限的,无法破解超出品阶太多的神通。狐狸精莫娘子虽然战斗力偏弱,但魅惑却是独门高阶神通,不是现阶段的剑灵所能破解。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最后的倚仗都已落空,叶行远陷入深深的绝望,最后一丝清明也渐渐消逝。仿佛对身子彻底失去了控制,小腹中连绵不断的热气疯狂上涌。

    不知不觉,叶行远的上衣已经被狐狸精扯去了半幅,莫娘子神色迷醉,一条蓬松的白色狐尾从下身探出,将叶行远紧紧包裹。

第三十八章 保卫贞操

    readx;满室春光融融,若是现在有人进来,看见教授公房里这番荒唐情景,只怕都会下意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肃穆的教授公房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婬靡景象?

    叶行远支撑不下去了,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想不到自己在异界的第一次,竟然是这样失去的。

    但此时在他身上耸动的狐狸精研磨了半天,却仿佛不得其门而入,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神情。抿了抿嘴唇偷眼瞧着叶行远,见他意乱情迷未曾注意,这才松口气,扭动腰肢,用力一顶。

    痛!使力的方向不对,莫娘子耻骨撞在叶行远身上,痛得龇牙咧嘴,动作停住,魅惑神通也停滞了一下。

    叶行远陡然睁眼,眸中清明之色又现,正要用力挣扎。此刻却见莫娘子慌乱地将蓬松长尾收起,死死地用青衫裹住下身,咬牙切齿,又羞不可抑,口中连道:“倒霉!倒霉!怎么偏偏这时候来了!”

    这又是怎么了?谁来了?叶行远莫名其妙,明明自己是受害者,怎么这狐狸精反而娇羞起来,难道是有人来了?

    叶行远抬眼打量几下,瞥见莫娘子狐狸尾巴尖上有一点殷红。目光转向自己的衣衫下摆,只见上面好似落英缤纷,有数点血迹,恰如梅花点点。

    这是狐狸精的处子血?叶行远有点发懵,不对啊,自己明明连裤子都还没脱,根本未曾穿门入户,怎么可能有落红?再说这狐狸精成熟妖媚,说她还是完璧之身,谁能相信?

    又想起“怎么这时候来了”这句话,就只能是那一种情况了。叶行远不禁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竟然因为这种缘故而逃过一劫。

    刚才被束缚的感觉渐渐消失,叶行远腿脚活动,又发现房门也已经可以推开,莫娘子的法术全都不攻自破了。

    莫娘子的脸色通红通红,尴尬的无地自处,全没了刚才那魅惑众生的自信模样。无巧不成书,救了叶行远贞操的,竟然是狐狸精的月事。女子成人便有天癸至,哪怕是女妖怪,化成人形后也逃不过规律。

    天癸乃至阴之物,传说里号称可破万法,莫娘子月事一至,自身的神通都会大受影响,更不能行欢好之事。

    她从昨晚连夜设下阵法,到今天全力施展魅惑神通,不知道耗费多少精神灵力,全都白白辛苦一场!

    叶行远生怕又有什么变故,趁着狐狸精尴尬到顾不上自己,整理完衣衫赶紧开门闪人,不再与这狐狸精多做纠缠。

    抬头见日光灼灼,叶行远连连感慨好险。回想刚才旖旎情状,固然有些可惜,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还是不明白这莫娘子到底怎么想的,为何对自己的贞操兴趣如此浓厚!其实莫娘子姿容曼妙,身段窈窕,魅惑神通使出来称得上人间绝色,但听说采阴补阳的手段太狠,实在不敢轻易尝试。

    这次逃过一劫,但不能放松警惕,还得想个防范的法子,毕竟狐狸精不可能次次都来大姨妈,再被她找机会逮住一次,自己可就要贞操不保欲哭无泪了。

    好在这世上神通法门极多,防范妖怪的咒符或许也能求得,之前叶行远托大未曾防护,这几日却要抓紧时间找点符咒防身,有备而无患。

    想到这里,叶行远又惦记起了欧阳大小姐,剑仙除妖最是拿手,所以狐狸精一见她便远遁,更在自己入学之时就想办法将欧阳紫玉封禁于府学之外。现在想想,这个免费的女保镖还是颇有用处。

    可惜欧阳紫玉只说自己在府城朋友处居住,却不知是在哪里,否则找她去求除妖符咒,最是妥当。

    也算是叶行远心想事成,他刚惦记上欧阳大小姐,当晚就有人送来书信,正是欧阳紫玉托人传来的信,并交代说自己在西城石子巷周家老宅居住。

    叶行远忌惮狐狸精的魅惑神通厉害,担心自己不知哪天真被莫名其妙取了贞操,当下连夜告假,出了府学直奔西城。

    欧阳紫玉住在一个弃家学道的闺蜜家,那位小姐父母双亡,留下偌大家业。她却只觉得一片苍茫,看透红尘,平日就在城外道观静修,于是空下了家中老屋,也不介意留给欧阳大小姐糟蹋。

    叶行远来到周家老宅,只见前庭种着两棵枣树,各据一边,满地都是落叶。当前才是七月底,秋色未重,不想已经有如此萧瑟景象。

    家中并无仆役,在那位小姐出家修道时早都遣散一空,老宅空空荡荡无人打理。只有一道紫色身影正在月下舞剑。叶行远眼尖看得分明,当然就是欧阳紫玉大小姐。

    叶行远见过欧阳小姐几次出手,不过都是快如闪电,或者是剑气对敌,还没看清便已结束。今夜倒是第一次见欧阳紫玉用剑,果然英姿勃勃,不得不赞叹。

    欧阳紫玉身形矫健,来回纵横如飞鸟,到身形舒展处又似飞天仙女。此时天色将夜未夜,空中无云,是一片晶亮的暗蓝色。月亮才到墙头,清辉绽放,将剑影人影拉都长长的,凌乱变幻,缤纷斑驳。

    紫衣纷飞,剑光霍霍,一张俏脸在月光之下更显得白皙如玉,同时集合了男性的英气与女性的妩媚,全神贯注舞剑的时候美不胜收,让叶行远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怎么都无法移开。

    这姑娘人是真美的,叶行远叹一口气,可惜从小在世外修仙,不接触凡间俗尘,修得胸大无脑。自己穿越过来没多久,美人倒是见了好几个,怎么都不太正常呢?

    欧阳紫玉一阙剑舞完毕,从空中飘然落地,擦了擦额头淋漓香汗,回头瞧见叶行远站在门口,嘿然笑道:“我正想去找你,但你却主动来了,不错不错!”

    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说是要看紧叶行远,但是去道观见了闺蜜后,多日不见聊得不亦乐乎。再惦记起叶行远,已经是几日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拜别了好友,回府城中居住。

    叶行远苦笑,欧阳大小姐确实可算秀色可餐,只要不开口不动手。

    废话不多说,叶行远将狐狸精潜入府学,意图对他不轨的事情删繁就简的说了,当然教授公房之中的那一段便只能含糊带过。

    欧阳紫玉一听便大怒道:“这狐狸精好大的胆子,山中吃了教训,还敢搅扰不休?看我要夜入府学,取了她的首级!”

    欧阳紫玉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要走。叶行远无奈拦住,不得不提醒道,如今她是被封禁之身,根本无法靠近府学一步。

    府学教授的封禁之法,用的是朝廷律令,就算是比教授品级高出一两阶之人都无法抵抗,更何况欧阳紫玉也就是八阶,与教授相当。想要夜入府学,那除非是等这封禁令撤销了才行。

    “可恶!”欧阳紫玉想到自己被狐狸精设计了,更是恼怒,“这孽障躲在府学之中,就以为我奈何她不得?难道她能一辈子不出来!”

    见欧阳紫玉又想着在府学外守候,叶行远只好叹气,等到那时候,只怕自己早就被吃干抹净,难道指望欧阳大小姐给自己报仇不成?

    如此便摇头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我在府学中受这狐狸精窥伺,不知你可有驱魔之法,让这狐狸精近不得我身?”

    欧阳紫玉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叶行远虽然微不足道,又浮华无行,好色无厌,被狐狸精吸干了也是咎由自取。但老爹在他身上下了不少血本,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老爹肯定会责怪自己看管不力。

    想到此处,欧阳紫玉取出随身革囊,又掏出一截黑色刀尖,信手递给了叶行远。

    “收好了!此物与你!”欧阳紫玉倨傲的说:“此乃师尊在妖神古战场中捡到的兵戈,凶煞之气浓烈,等闲妖邪近不得身,我暂时用不上,先借给你这凡人防身吧!”

第三十九章 凭什么相信你?

    readx;与莫娘子说话的年轻公子抬起头,迎面瞧见叶行远,又见莫娘子面有异色,低声询问道:“此乃何人?”

    他这些时间一直追着莫娘子,自诩护花使者,这方面最是敏感。莫娘子心里有了计较,悄声道:“这......这便是以出塞诗成名的叶公子。”

    说到“叶公子”三个字时,莫娘子竟然有几分娇羞意思,仿佛是对大才子倾慕不已。

    虽然心中目标好像对别人有意,但年轻公子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原来他便是叶行远,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他与郑克定交好,算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叶行远的名字当然早就听说了。只是这几日忙着追求莫娘子,又想着先过了风头再说,免得郑克定继续难堪,所以没顾得上叶行远这边。

    莫娘子似乎并不在意年轻公子的情绪变化,倒像是沉浸在小女人的思绪里不能自拔,虽娇羞难抑,却还在不停说起叶行远此人。

    “叶公子才气纵横,待人又是极温和,奴家一个为奴为婢的下贱之人,他也肯以礼相待。与他相处时,当真是如沐春风......这两天,奴家还想找个机会给他送饭吃。”

    她这些话要是被叶行远听到,只怕会笑掉大牙,他与这狐狸见面,从来都是嘴上呼来喝去,内心互相盘算,哪里有什么如沐春风?

    莫娘子当然故意的,她屡屡投还送抱,这叶行远却死活不肯接受,又始终不信自己的话,连好颜色都没给几分,这让莫娘子很是脸面无光,自尊心大大受伤。

    而他面前这年轻公子姓张,乃是府学南苑的秀才相公,同样也是本府府尊的独子,身份尊贵,前途无量。

    府学分作南苑北苑,秀才与童生分开,平日也少有往来,叶行远一贯只在北苑,自然不认识这位南苑之中独领风骚的张公子。

    莫娘子化为人身,以婢女角色潜入府学后,奉徐教授差遣,有时候会来往其间。张公子有日在小花园中偶遇莫娘子,大为惊艳,自此神魂颠倒。

    也实在是莫娘子的魅惑幻法方面神通具有特殊独到之处,徐教授这样的八品人物都没觉察到异状,更别说张公子了。

    今日张公子又拦住莫娘子纠缠,本来莫娘子虚以委蛇几下也就完了,但瞥见叶行远路过,忍不住气便故意挑动张公子。

    你有种佩戴驱妖的法器,老娘奈何不了你,但在这府学之中,老娘还有的是办法收拾你!莫娘子望着叶行远背影恨恨想着,但脸上露出眷恋不舍的神色。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更别说莫娘子偷偷在演技里加进了魅惑神通,对张公子的刺激成倍放大了。

    眼看意中人对自己心不在焉,却一心惦记叶行远,张公子脸色阴沉下来。

    等叶行远背影消失,莫娘子忽然想起什么,慌忙道:“奴家才想起来,张公子你的好友郑公子,仿佛就是折在此人手里,奴家万万不该说起他来。”

    又匆匆说了几句话,莫娘子便毫无留恋的告辞而去,而张公子若有所思。

    当天下午,叶行远就收到了张公子的邀约——或者说更像是战书。撇去骈四骊六的自我介绍与寒暄客套,这个帖子的中心思想就一句话,“今日散堂后,愿与阁下于府学后花园一晤,共赏秋色,不见不散。”

    叶行远细细品味这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如果翻译成大白话大概就是——放学后校门口等,有种别跑,不准告诉老师!

    叶行远打听了一下,更是稀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位府尹公子?难道说是为了郑克定之事来找自己麻烦的?确实也有可能。

    不过自从他抛出九首出塞诗塞住悠悠众人之口,第一天打人事件已经没什么人再提了,张公子又是为什么在这时候来找他?难道是默默隐忍等着过了风头,才想着来报复?

    直到叶行远前往后花园见到了张公子真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与莫娘子说话的年轻人,正是这位张公子。现在叶行远可以肯定,九成九又是那个狐狸精在捣鬼!不然哪有这么巧?

    府尹独子,十八岁的秀才,一表人才,儒雅风流,诗赋也有几首,更擅琴道,张公子身上有这许多光环,在府城鼎鼎有名,所以在他身边跟班自然也多得很。郑克定若是没有受伤,便可算是他第一狗腿。

    叶行远绕过后花园假山,望见湖面小桥上三五成群时,心中便是一惊。又看到湖心亭中张公子正盘坐于地,调弄素琴,才放松了些。如此文艺的做派,看上去不像是要群殴,只要不动武,那就不用太担心了。

    才走进湖边,就有两人迎了上来,上下打量叶行远,冷声道:“你就是叶行远?且在这里候着,等待公子传见!”

    叶行远无语,不过一个知府家公子,功名仅仅是秀才而已,排场倒是极大,像是官场上大老爷出巡。

    便不卑不亢道:“本是张公子约我前来,之前并不相识,既然张公子有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在叶行远想来,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找他,他又没有有求于张公子的,何必要低声下气俯首帖耳?有闲工夫在这里等,还不如回去多看几本书。

    说完之后,还真就是扭身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那两人大怒,正要撕扯,湖心亭中张公子抬起头淡淡道:“叶公子既然来了,就请他进来。”

    张公子心中也暗骂叶行远乡野之人不懂规矩,但今天约叶行远前来就是为了讲清楚,让他知难而退。要是叶行远就这么走了,那自己岂不是白费功夫?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对方完全不在乎自己。。

    叶行远拂袖而行,穿过九曲桥,看也不看其余闲杂人等,直入湖心亭中,对着张公子随便拱了拱手,很没诚意的寒暄:“久闻张公子之名,今日有缘会面,不胜荣幸。不知有何指教?”

    他也不委屈自己,就在张公子对面石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下,信手拿起旁边侍女端过来的香茶,尝了一口,只觉得甘冽甜香,满口生津,倒是好茶!

    张公子瞧了他一眼,松开琴弦,在身旁书童搀扶之下缓缓站起。另一边侍女捧过金丝绣垫,铺在石凳上,他才施施然坐下,伸手指点着叶行远手中的茶盏,淡笑道:“此茶名为清雪,产于烈天山绝壁,距此三万里之遥,采茶之人以一条绳索于千丈峰顶垂下,方能采摘,每年为采此茶死者,不知凡几。”

    原来这就是闻名遐迩的清雪茶,叶行远暗暗咋舌,知府公子果然富贵。这茶叶的下品,在世面上都卖到二十两银子一斤,今天有机会要多喝几口。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采茶人不贪其重利,便不会死于绝壁之下。”张公子继续说道,语气平静,说人生死却毫无悲悯之意。

    他似乎在暗示什么,叶行远猜测对方是在针对自己说话,但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狐狸精到底跟这位张公子说了什么东西?

    只得含含糊糊道:“采茶人冒险求利,无非是为了生计,若是他也与张公子这般富贵,自然不用行此勾当。若是人人富足,我们也就喝不到这清雪名茶了。”

    你本来就喝不到,这茶是我的!张公子忍不住心里吐槽,只觉得叶行远故意装傻,只能耐着性子又道:“所以这世上,有采茶之人,也有喝茶之人,此乃天数。叶公子你诗才绝世,想必也是聪明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却不知你是想做喝茶之人,还是采茶之人?”

    他弯弯绕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叶行远当然要当喝茶之人,这毫无疑问,但这位知府公子的问题显然不是那么直白,他希望自己说什么?

    叶行远斟酌道:“其实听了张公子所言,这清雪茶虽好,却含了采茶人血泪,喝起来的滋味就没那么好了。若依我所愿,倒是让普天下之人都不必冒险采茶,才是正道。”

    简直是鸡同鸭讲!张公子烦躁了,他抬起手,旁边乖巧的侍女立刻将他的瑶琴抱起,轻轻地放在石桌之上。

    张公子百无聊赖拨弄琴弦,嗡嗡作响,说话也带了几分金石声音,“叶公子,当今之世,科考才是正途。

    汉江府第一才子唐师偃,少年之时诗名也不在你之下,只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如今却也不过是个秀才。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是在威胁我?叶行远惊愕之余,还是不明白知府公子到底要威胁他作甚,至于唐师偃的八卦,反而是一时无暇顾及了。

    张公子却是另一种想法,在他看来,叶行远与莫娘子勾搭,彼此心知肚明。自己都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叶行远还在装糊涂,实在是不给他面子。

    一向说一不二的张公子,实在懒得陪着叶行远继续装傻了。当下冷哼一声,手指迅速拨弄琴弦,缓缓说:“执迷不悟!且听我一曲普乐忘忧咒!”

    琴声大作,叶行远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迎面而来。这是清心圣音!张公子以琴音融合清心圣音,居然是上来就想给他洗脑。

第四十一章 中二学霸

    readx;说起来,张公子也算是个天才,将神通与琴技融合,技巧颇为高明。借这普乐忘忧咒,可强行抹去对手争斗之心,忘却执着之物。

    虽然叶行远是童生,有浩然之体,张公子的神通效果会打个折扣,但能让叶行远离开莫娘子,也就足够了。

    不过...若叶行远知道张公子洗脑是这个目的,说不定也就不反抗了。甚至伸开双臂欣然接受也无所谓,反正他本来意图就是要远离狐狸精,还怕这种神通?

    但叶行远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遇到别人给自己洗脑,当然第一反应就是催动剑灵,当场就破回去——如果对方技能太高导致不能破是另一回事。

    如何催动剑灵,叶行远已经驾轻就熟,略一思索便口吐真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破!”

    引动剑灵,浑身金光闪耀,还有剑灵幻化出的白光在琴弦上一绕,只听几声嘈杂响声后,琴声立时便哑了。

    张公子死死的虚按琴身,面无表情,浑身僵住,尾指不为人察觉的微微颤动,内心惊愕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以琴声牵引天机的神通法门,居然被一个童生破了!

    张公子更迷惑不解,这样一个区区童生,怎么有本事能破去他的清心圣音?天机是他们读书人神通的源头,难道说这叶行远不仅仅是诗才惊人,对天机的感悟也有独到之处?这更留不得了!

    叶行远暗叹这下算是撕破了脸皮,趁着自负的张公子被震到气血翻腾,还没反应的工夫,他霍然起身笑道:“得闻张公子琴音,今日已兴尽,这便告辞。”

    随后叶行远转身就走,他只有反击能力,没有主动进攻能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张公子身边人不明就里,也不敢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

    张公子好一会儿才气血顺畅,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低头看时,桐木琴的琴弦已经尽数断裂,切口锋利,倒像是被刀剑斫断一般,心下更是凛然。

    叶行远心中还在疑惑,不解张公子为什么把自己当仇家,要说是为了郑克定,可张公子刚才半句也没提到。

    估计与莫娘子有关系,叶行远想。说曹操曹操到,他刚想到莫娘子,抬头就正好看见某只狐狸精站在花园月门,幸灾乐祸的对着自己笑。

    “今晚又是你搞的鬼吧?”叶行远非常确定的问。

    狐狸精嘿嘿奸笑几声,答道:“也没什么,只是张公子他襄王有意,我这神女无心。我对他说,早就将一缕情丝深深系在府学中后起之秀叶公子身上,他好像很不高兴。”

    原来如此!叶行远恍然大悟,那张公子原来是吃醋,这样就很好解释了。只是张公子太自负装逼,有些话大概嫌掉价又不肯明白说,还盛气凌人,这才弄得不可收拾。

    叶行远开始考虑,是不是与张公子解释一下?为了一只狐狸精,不值当啊!

    莫娘子没完没了的吃吃笑,看来心情很好。“那张公子可是极其自负的人,你断了他的弦,还想与他修好?”

    叶行远无语,大概确实如此。他虽然只跟张公子就见过这一面,但诚如莫娘子所言,此人极要面子,特爱装逼。今天破了他的神通,断了他的琴弦,对于这种人来说,就算深仇了。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叶行远咬牙质问道。

    莫娘子嗤声道:“为什么一定要有好处?看到你惹上麻烦,我这心里就高兴,不行么?”

    本来只想安心读书,却无辜的被卷进这种**烦,叶行远忍不住怒气上头。恨不能立刻学会攻击性神通,将面前这狐狸精砍成七八段!

    可惜现在自己守护有余,不会攻击,无可奈何!叶行远此时只能用凶狠眼神瞪着莫娘子,而眼神当然是毫无杀伤力的。

    可莫娘子被叶行远瞪了后,突然把头低下去,一瞬间哭得梨花带雨,然后捂着脸,扭身就跑了。

    这是什么情况?叶行远目瞪口呆,难道自己的眼睛也变异了,修炼出什么眼神伤人的神通?

    背后好像有响动,叶行远回头看了看,发现张公子一班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他们也要离开,但是他们那眼神比自己还凶狠......

    我靠!叶行远心里叫了一声,难怪莫娘子忽然泪奔,原来是给张公子表演的!这误会真是越来越大,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狐狸精的演技还真是了得!

    此后数日,得罪了张公子的叶行远府学生涯顿时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上辈子未曾遇到的校霸,居然在这辈子补充完整了,而且对方的手法非常幼稚拙劣。

    其实细想想,府学中这一群童生,也不过就是十七八岁年纪,小的甚至不过十四五,年纪再大的也就不好意思来上学了。中二时期,如之奈何?

    叶行远是两世为人的成年人,哪会在意这些小技俩。第一不愿吃亏,第二有问题就报告训导,此外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让训导头疼去。

    眼看叶行远没有太大反应,张公子手下的行动也越发变本加厉。有一日叶行远正在号房看书,却见表弟陆伟鼻青脸肿的进门哀嚎,“表哥!我被人打了!”

    城门失火,终于殃及池鱼了?叶行远放下书本,他对自己这个便宜表弟还是没什么好感,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这表弟鞍前马后,马屁拍得极响,

    张公子他们不敢针对自己动手,却盯上他身边之人,这种风气不能纵容。想至此处,叶行远淡然道:“我们去报知训导,然后你一一指认出凶手,府学律条不会放过他们。”

    无故殴伤同学,这在府学够得上开革,当初郑克定朱训导设计叶行远,也是想通过这个罪名。既然如此,叶行远当然也不会客气。

    陆伟赶紧慌不迭地扯住了叶行远,惊惶道:“表哥不可!我们惹不起啊,若是报知训导,我可就活不成了!”

    对方狠狠威胁过,以陆伟欺软怕硬的性子,哪里敢反抗?叶行远一皱眉,“那你待如何?”

    陆伟垂头丧气,低声道:“张公子说,想约你再见一面。”

    这顿打就算是传话的报酬,陆伟也自觉晦气。他好不容易抱上了叶行远的大腿,指望借光一亲花魁芳泽,还可亲近表哥身边的美人。

    没想到叶行远转头就得罪了府学中最有势力的张公子,自己才对小伙伴们炫耀过与叶行远的表亲关系,这下怎么也攀扯不清了,只能跟着叶行远被排挤孤立,还要挨打,真是无妄之灾。

    叶行远听闻张公子又要见他,顿感不胜其烦,他一心科举大道,对这种不成熟的少年争斗撕逼毫无兴趣,偏偏对方却玩得不亦乐乎。

    但这次陆伟挨了打,不管怎么说,陆伟表面上也是他叶行远的人,没法就这么算了。要不然就再去对张公子说个明白?

    叶行远无奈跟着陆伟出面去见张公子。张公子一出场必然是抚琴,这回不在湖心亭了,而是在府学南苑一座假山上,白衣胜雪,居高临下,侍婢在他身后抱剑,看上去杀气凛凛。

    远远望见叶行远,张公子扣紧了琴弦,咬牙道:“叶行远,我听你表弟说要参加此次花魁大会,可有此事?”

    叶行远回头看了陆伟一眼,陆伟心虚低头,这消息当然是他捱不住打透露的。叶行远叹口气点点头,这没什么好否认,“确有此想。”

    “那就好!”张公子一拂琴弦,发出铮铮之声,冷笑道:“叶行远,你若是一个堂堂男子汉,可敢与我一赌?就赌斗我们俩在花魁会上,谁能成花魁入幕之宾!败者,就自愿退出府学,不要在对方面前出现!”

    他今天听陆伟说起叶行远的打算,不由大喜。张公子方当年少,又自认才华横溢,这花魁大会肯定是要参加的,心中也早有了志在必得的念头。既然叶行远也要参加,刚好就借此机会,将面子找回来。

    叶行远早就认为张公子是个中二,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中二——也不知道本性如此,还是中了狐狸精魅惑神通后,心性迷失变得如此?什么赌斗分胜负,败者自愿退出,他以为是过家家么?

    想至此处,叶行远便义正辞严责备道:“张公子今日寻我,若只为此事,那不必再说了!吾辈入府学读书,乃是朝廷恩典,岂能因口角之争便即动辄退出?简直不成体统!

    阁下出身官宦人家,怎能如此不明道理?科举之道乃我学子正业,花魁大会不过是闲暇玩意,岂能相提并论?阁下以后切莫再如此轻率,免得有人讥笑阁下孟浪,连累令尊官声!”

    叶行远这话仿佛长辈一般,不但暗暗嘲讽张公子幼稚,还借机将他一通教训,气得张公子七窍生烟,偏又不好反驳,只能喝道:“叶行远,你难道是怕了吗?”

    怕当然是不怕,但何必降低自己格调来与你斗气?叶行远懒得与他多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以后有本事对我来,莫要牵扯旁人。”

    这种不屑更是让张公子三尸神暴跳,一巴掌拍在平时最珍惜的瑶琴上,嗡嗡声刺耳。侍婢从未见过公子这模样,皆吓得面色发白。

    “叶行远你欺人太甚!花魁大会之上,我必让你身败名裂!”张公子终于失态了。叶行远遥遥听到,也不以为意,只有陆伟吓得浑身发抖如笸糠。

    “你有点出息!吾辈读书人追索天机,心性怎能如此软弱!”叶行远觉得这个表弟未免太过软脚虾。不过这段时间他要作为花魁大会的伴当,还是得好好调.教一下。

第四十二章 中秋夜游

    readx;对于叶行远来说,不管张公子是何想法,他是确定要参加花魁大会的,因为转轮珠的功效实在太吸引人了。

    叶行远查过府志,近几十年来,凡得拿到花魁大赛第一,得以用转轮珠淬炼身体的士子,除了两人命运多舛年轻夭折之外,其他人全部都考中了举人以上的功名。

    在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录取率很低的科举大道中,这堪称是一个奇迹。叶行远猜测,主要原因可能是,花魁大会取胜的士子本身底子就好,但转轮珠的增幅作用也不可忽视。

    有这么一个机会,又不需要自己付出多大代价,为什么不去争一争?若真遇上让自己抓瞎的项目,那也就放弃了,就像买彩票,如此而已。

    至于张公子威胁,叶行远根本毫不在意。欧阳紫玉还要跟着去凑热闹,有这位蜀山派女剑仙护身,还用怕张公子威胁?

    不过一个好汉三个帮,谁也不是全才,花魁大会都是组队参加的。叶行远想起这点就有点头疼,现在有主动投过来的伴当只有两个,一个是眼高手低的陆表弟,一个是胸大无脑的欧阳紫玉。

    叶行远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位像是猪队友,除非有比剑的项目,否则还真想不起来,这两位队友能有什么必胜的用场。可叹自己人脉单薄,找不到别人了,只能用这两位凑个数,有人总比没人好。

    叶行远仔细研究了历年的关卡,常见的就是四技琴、棋、书、画,高难度一点的就是君子六艺,不过生僻的射、御之道,已经好多年没有拿出来考过。

    毕竟青楼女子本身见识也有限,无论花魁被吹捧的如何高,也不过那样,无非就是在风花雪月的小格局里打转。

    这些项目当中,叶行远最有把握的就是书法和算数两项,书法自不必说。算数这方面,他上辈子虽然是文科生,但好歹九九乘法表正背如流......应付当今普通人水准的数学考题毫无压力。

    其余诸项,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纯熟的东西,好在竞争对手的整体水平估计也不会太强。毕竟只是府城一地而已,最多来几个省内其他地方的,又都是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能有多少层出不穷的杰出人才?

    运气好了,碰上书法算数考题就能过关,运气不好就回家。叶行远抱着重在参与的精神,一边认真读书,一边耐心等待花魁大会的到来。不知不觉八月近半,汉江府清河之上,也一日比一日热闹起来。

    花魁的选举要到中秋之后第二日才正式开始,持续五到十日不等,在此之前,各地美人的画舫聚集在清河上,自然有许多预热活动。

    唐师偃等人早拖了叶行远去看了几次热闹,像他这种号称名士的风流才子,这段时间正是如鱼得水的吃香时候。不过据说要到中秋月明之夜,清河才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盛况。

    既然身在府城,难得有此盛事,又是中秋佳节,叶行远也颇为意动,想要跟随唐师偃去近距离见识见识各地美人。不过到最后中秋晚上,与叶行远同行的两人却成了欧阳紫玉和陆伟表弟......

    欧阳大小姐也听说了中秋节之夜的盛况,登时兴致勃勃,直接堵在府学街口,喊了叶行远出来,硬扯着一起去清河看景,赏玩中秋月色,美其名曰“侦察敌情”。

    陆伟最近本来就是叶行远的跟屁虫,有欧阳紫玉出现,更是殷勤倍至,死皮赖脸的要跟随着,寸步也不肯稍离。

    没奈何,叶行远只好带着这两个人,沿着清河随意游走,一路只见画舫连绵不绝,几乎阻塞了清河水。河岸上看热闹的人群也是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月色、灯笼、烟花,耀得天穹五颜六色,果然是不夜之天。

    “原来这花魁大会,这般热闹。”欧阳紫玉自幼入山中修仙,习惯了清冷日子,就算回家探亲也是深居简出,难得瞧见这种繁华景象。不由好奇的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珠,四处张望。

    陆伟要在欧阳紫玉面前卖弄见识,赶紧插口道:“今年还不算是最顶儿尖儿的,三年前东南五省花魁碧梧姑娘屈尊来此,那可是惹得万人空巷,百花堤上水泄不通。

    我仗着年纪小,个子矮,从人群缝隙之中钻了过去,恰逢碧梧姑娘出来谢客,我瞥了一眼她花容月貌,只觉浑身酥麻。再清醒来时已经被挤落入水,身边都是旁人失落的头巾、鞋履漂在水里,那才叫热闹!”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叶行远扫了他一眼,这小子三年前不过十三岁不到吧?为了看几眼有名美人,落水都甘之如饴,这等好色?果然是天赋异禀,不可以常理度之。

    正说话间,人群之中又是一片喧嚣,有人大叫,“西面有五色船来了,应是省城的琼姑娘!”

    又有人喜道:“琼姑娘去年只输了二花,我还以为今年她必不肯来了。想不到又来,必有取胜之道,今年有得热闹了!”

    人流汹涌,纷纷往河边而去,叶行远几个站立不稳,只能随大流缓缓前行。欧阳紫玉心急,垫脚远眺,看不真切,急道:“这里看不清楚,我们也上百花堤去!”

    清河河面开阔处本在府城东南,因水势变大,春汛之时易有洪灾。昔年有个名宦,兴修水利,建了一条长堤,又因金秋花魁盛事,取风雅之名为“百花堤”。

    这条长堤约束河水从容东流,汇入汉江,从此清河果然不再泛滥成灾,汉江府百姓生活多承其惠。平日堤上百花盛放,本就是府城一景,等金秋之时,画舫齐聚河上,又是最好的观景台。

    难得都来了,就算叶行远不喜欢这种人挤人的场面,但也不好逆流而动,就随着欧阳紫玉分开人群,艰难地朝着百花堤慢慢挪移。

    一段路不过里许,在这种情况下却走了足有一刻钟,夜色愈深,但人流却不曾有丝毫减少的迹象。

    百花堤上人头攒动,虽然不至于当真动弹不得,但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也是极小。亏得欧阳紫玉神通在手,身形又如游鱼一般,暗暗放出剑气一路穿行,带的周围人东倒西歪,终于成功的挤进百花堤深处。

    百花堤其实有个小小的坡度,入河深处,地势渐高。既居高望远,距离来往的画舫又近,船上人的容貌竟然可以看得分明。如今虽是夜间,仍亮如白昼,但凡有美人出舱,必引得一阵欢呼。

    欧阳紫玉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不停到处张望。陆伟也如鱼得水,探头探脑,好几次要不是叶行远拉住了他,只怕又要水下一游。

    “前面似乎更空些!”欧阳紫玉眼尖,望见不远处百花堤尽头有一道黑木栅栏,栅栏之后,仿佛有一片空地,指着说,“我们去那儿!”

    她用剑气拨开人群,朝前而行,陆伟却吓了一跳,赶紧扯住叶行远,“表哥,前面是不老娘娘庙,可去不得!”

    不老娘娘?叶行远并非府城人,倒是未曾听过听过这个名字,疑惑地望向表弟,等他解释。

    陆伟急急忙忙拉着叶行远追上了欧阳紫玉,然后开口道:“此处不能去,前面是供奉不老娘娘的庙宇,此大仙于我府城甚是灵验,多有神迹,平时香火不绝。

    这娘娘有些忌讳,就算是选花魁日,庙宇也是踏足不得的,你看满府之人,都没有一个敢越雷池一步。”

    走近了能看清,果然人群颇为自觉,以黑木栅栏为界限,分为两重天。展览外人挤人,栅栏之中却是空无一物。

    欧阳紫玉探头伸进去瞧了一眼,里面是一座木制小庙,占地不大,庙前有一片空地,也不过就数丈方圆,空地上绿草茵茵,还有一块大石头歪在一边。

    她想了一想,笑道:“不过只是借前面空地一用,想来这不老娘娘不会介意,神祗岂在意这等小事,你们这些凡人以讹传讹,迷信而已。我们进去,到神像前一拜,打个招呼便自不妨。”

    作为一个女剑仙,真正的天神或许能让欧阳紫玉忌惮一下,但这种由凡人迷信产生出来的伪神,欧阳紫玉没多大敬意。

    说做便做,欧阳紫玉足尖轻轻一点,灵巧地飞过栅栏,直奔庙中去了。陆伟吓的面色惨白,求助般瞧着叶行远。

    叶行远无奈道:“你看我有何用,进都进去了,我们也跟进去看看,别叫她惹出什么祸端。”

    叶行远身为读书人,敬的是天命,也不太在乎怪力乱神之事。无论是对神仙还是狐狸精,他心里都是淡定的态度,谈不上敬畏,更别说这种土神或者也叫伪神。

    但他也不会像欧阳紫玉这般惹是生非,这大小姐脾气不好,天知道她在庙里会干些什么?还是赶紧去阻止为妙。

    他和陆伟两人穿过栅栏,进了小庙,见欧阳紫玉正盯着正中神像,啧啧而叹,“这位不老娘娘倒也是好姿容,只不知神像塑造,有她几分神采。”

    小庙仅有一座神龛,供奉一位女性神像,雕像笔法精妙,纤秾合度,面含春色,肤色白皙,看上去十分美貌。陆伟低头忍着笑,但在庙中不敢造次,终究没有乱讲话。

    “走了走了!与不老娘娘打过招呼,我们就去空地看画舫。”叶行远怕欧阳紫玉又说出什么亵渎不敬的言语,赶紧拉住她的袖子,转身出门。

    欧阳紫玉正兴高采烈,她一指小庙外草地中的大石,“我们站上去看!”

    陆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又来阻拦,“这个真去不得,此乃不老娘娘望夫石,传说不老娘娘贞洁,一直云英未嫁,谁站上那块石头,便是她的夫婿!”

    欧阳紫玉觉得有趣,哈哈大笑,“不老娘娘如此好容貌,叶行远你想不想娶个神仙为妻?”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在叶行远腰间一托,叶行远猝不及防,只觉得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的在所谓不老娘娘望夫石上坐下。

    叶行远知欧阳紫玉促狭,苦笑着摇头。回头看时,却见陆伟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面色又是畏惧又是窘迫,想说什么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叶行远心中疑惑,又转头顺着陆伟目光方向望去,只见夜空中现出一道朦胧云影。云影之中,一个身如山岳,面若圆盘的女子正柔情款款的看着自己,咧嘴而笑,露出血盆大口......

第四十三章 如果再给一次机会

    readx;此情此景看起来不像是好事啊,叶行远心里突突跳了几下。他再仔细看时,夜空中已经恢复清明,那可怕女人的幻象烟消云散,仿佛只是幻觉而已,但是压迫感依然存在。

    叶行远迅速从望夫石上跳下来,而欧阳紫玉蹙眉不语,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仰头看天却未发现端倪。陆伟哭丧着脸凑到叶行远身边,“表哥,祸事了!祸事了!”

    原来这不老娘娘可不是什么美丽温柔的神仙,原本她就是水妖作怪,也是引动潮汛的元凶之一。昔年筑百花堤之时,因为百姓迷信,认为必求此妖方能风平浪静,这才立庙祭祀,民间呼之“不老娘娘”。

    传说不老娘娘形貌极为丑陋,脾气暴戾,工匠要按照她真容塑像,却数次不成。后来一个年轻工匠灵机一动,选了自家美貌的媳妇为原形,塑了一个美人像。果然便得成功,这才将娘娘庙完工,可见其爱美虚荣之心。

    美貌女子进庙但有所求,必不灵验,但若是男子祈求,却常能成事,因此娘娘庙也颇能得些香火。也有人讥不老娘娘一辈子没见过男人,恨嫁之极,所以在庙中又设望夫石,指望飞来姻缘。

    有了这种传说,进庙烧香的男人都小心谨慎,连碰都不敢碰这望夫石。谁料今日欧阳紫玉不明就里的胡乱开玩笑,居然把叶行远抛到望夫石顶,这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结果!难道要给叶行远配个丑妖怪为妻?

    欧阳紫玉听陆伟解说,知道可能做了不好的事,但没在意。“这等荒诞无稽的传说,至多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凡人愚夫愚妇,人妖有别,哪里有姻缘可言?”

    叶行远也没太当回事,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几桩奇奇怪怪的传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要都当真,那心性也太幼稚了。

    又看了看清河画舫美人云集的盛况,三人便走人了。欧阳大小姐回西城周家老宅,叶行远和陆伟两人回了府学号舍,各自洗漱休息。

    叶行远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今夜之事有点古怪,心血来潮有种不祥预感。

    妖怪或者凡人有了机缘,得以立庙祭祀,可受点香火。不过关于这种庙宇,士人视之为伪神,本来应该严格取缔。

    但有些平民愚昧迷信,若是强行推倒庙宇,容易惹出民变,所以只要不出大事,官府往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些不知好歹的妖怪也就变得猖獗。

    叶行远起身捻燃了油灯,喝了两口冷茶,依旧觉得心头不爽利。当下就推开了窗,借着月色与微弱的灯光,开卷读书。心不静时可读书,圣人真言最能降服邪魔,令人外邪不侵、内心平和。

    叶行远轻声咏诵,心思慢慢静了下来。此时万籁俱寂,唯有夜风如泣如诉,吹动窗棂,月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树影凌乱。

    呜......忽然远处有长长的呼啸声传来,四面树木扑簌摇动,一股强劲的气流穿过,无形无影,却有实质,仿佛大地都在它面前分开。

    难道不祥预感要成真?叶行远悚然动容,扶案而立,目光灼灼的望向窗外。只见一个不断蠕动的黑影扭曲虬节,缓缓成型,其中丑恶处难以形容,只让人汗毛直竖。

    “什么东西?府学重地,妖孽退散!”叶行远壮着胆子怒喝一声,那东西却不为所动,反而是得寸进尺地越过了窗台,翻滚着进了室内,摇身一变,现出人形!

    古人说女人太丑,谓之瞧见了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但这面前的女人,已经不是呕出隔夜饭的问题。叶行远算是胆大包天之辈,只看了一眼就头晕目眩,简直跟被神通袭击了一般,几欲昏昏倒地。

    之所以能确定面前是女性,因为这妖怪虽然体型臃肿,但胸口还有突起。额头前凸,腮骨偏又凹陷,脑袋极大,眼睛却又极小,鼻塌口阔,大耳招风,脸上没有疥疮的地方就全是麻子。此外长发扭结,就如缠绕的藤蔓,散发出一种可疑的灰褐色光泽,让人无法想象她到底是如何成形!

    “相公,不是你叫我来的么?今日我们新婚之夜,我自然要来侍奉相公!”那不成人形的女人发出沙哑粗粝的声音,就像是磨刀一般。

    这一声相公叫得叶行远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慌忙退了一步,又喝道:“休得胡言乱语!在下尚未婚配,哪有什么新婚之夜?你究竟是何方鬼怪?”

    叶行远想起欧阳紫玉把自己丢在不老娘娘望夫石上,总不成是因为这个缘故便过来了吧?也未免太立竿见影了些,这不老娘娘到底有多恨嫁?

    那妖怪哈哈大笑几声,“相公你今日爬上了望夫石,便是我的良配,你当时心甘情愿,如今怎么又忸怩作态?不必害羞,且从了我吧!”此后她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朝着叶行远当胸抓来。

    果然是不老娘娘!叶行远闪身避开,心里把惹祸精欧阳紫玉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如今倒好,被封禁在府学之外,只怕早就呼呼大睡,而自己却得应付这恶心透顶的麻烦事情。

    叶行远一边想着,一边道歉解释道:“莫非是清河不老娘娘仙驾到此?今夜庙中之事实属误会,是在下的朋友无心所致,冒犯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但愿这妖怪通情达理,不要逼迫太甚,这件事确实是他们有点理亏,胡闹玩笑犯了人家的忌讳。叶行远言辞恳切,也算是真诚道歉。

    妖怪眼皮一翻,毫不动容,“道歉则不必了!反正你既占了我的便宜,就得娶我为妻。**一刻值千金,相公,莫要再闪躲了。”

    坐了一下石头就是占了你的便宜?叶行远知道这妖怪必定是存心的了。只好又恐吓道:“人妖殊途,哪能有什么婚事?我乃堂堂童生,此地又是巍巍府学,娘娘你尽早退去,或还可保得金身,若纠缠不去惊动了别人,只怕后果莫测!”

    这种有伪神身份的妖怪在世间活动,不会招致朝廷六扇门或是卫戍部队的追杀,但若是惹出什么事来,那可就不一样了,在府学之中**童生这种大罪,足够株连九族!

    不老娘娘仿佛认定了死理,根本不听叶行远的话,长笑道:“相公你九世童身纯阳之体,千年难求!为了你,就是丢了香火,被朝廷追杀也值得!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妖怪婬心既动,怎肯善罢甘休,便是朝廷都吓她不得。叶行远听她说起九世童身,回想狐狸精莫娘子之言,心中更是掀起了巨浪,

    两相对照,这莫娘子的话竟然是真的,并非是编造谎言欺骗!纯阳之体的说法果然不假,如果被女妖怪发现后,还真是大肥肉。今夜大概就是因为坐在望夫石,触动了这丑妖怪,所以才被侦测到!

    看来无法用三寸不烂之舌解决了,叶行远又想起那日对付山中赤狼妖的手段,但此时却来不及磨墨写字,只能以手指虚点,在空中比划。

    不老娘娘只管笑,不屑道:“萤烛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你一个不入流的童生,有何神通,能脱出我的手掌心?”

    叶行远一咬牙,催动灵力,在空中虚临圣人之言。

    啪!他在空中写字,不老娘娘一巴掌拍了过来,竟将无形字迹尽数拍碎,发出铿锵碎裂之声。虽未触碰,叶行远指骨剧痛,下一笔就写不出来。

    这妖怪好深的法力!叶行远明白,大概是这丑妖怪的修行等阶远远高于自己,达到了等级碾压的程度,才导致自己的手段失效。

    不过叶行远不止这一个防护手段,他在不老娘娘动手的同时,已经口中诵动真言,“威武不能屈!”

    他是想用真言催动剑灵,破去不老娘娘的神通,再找机会夺门而走。到了外面狂呼大叫,这妖怪总不至于敢大闹府学吧?

    叶行远身上金光缭绕,剑灵显身化作一道白光飞射而出,不老娘娘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抄,握住了那剑灵白光,用力一捏,只听砰然清脆一响,破字诀竟然也无效!

    叶行远知道丑妖怪妖怪神通广大,只求能拖延一刻,让自己可以脱身。所以剑灵一出,他转身就跑。

    但不老娘娘右手手臂忽然如扭动伸长,恰似蛇蟒,一把揪住了叶行远的背上衣衫,“给我回来!”

    叶行远身不由己,被倒提而回,这时候他腰间挂着的黑色刀尖嗡嗡作响,终于发动了最后的护身法宝。

    嗤!黑色刀尖斜斜飞出,在空中划出一条诡异的曲线,刺向不老娘娘左侧太阳穴。不老娘娘咦了一声,松开抓住叶行远的手臂,丑脸上终于露出郑重的神色。

    “你身上居然还有此等宝物?”她后退两步,蒲扇大小的双手合起,在空中将那刀尖捂住,浑身震荡,口鼻溢出污血。

    能伤到这妖怪?叶行远大喜,还是欧阳紫玉给的宝物管用!但旋即就听不老娘娘又一声大叫,不顾一切的握紧双手。而刀尖刺破了她的掌心,染上血液后,哀鸣一声便坠地了。

    “上古兵戈的残片,又能奈我何?”不老娘娘吐出一口血沫,虽然看上去也受了伤,但依然桀骜,格格婬笑几声道:“小相公,你还有什么东西,尽管拿出来吧!如果没有,便共赴**可好?”

    如此她一步步走向叶行远,叶行远只能步步后退,尽管脸上还保持着镇静,但心里知道已经遇上了穿越来最大的危机!

    面前这个丑妖怪,堪称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强者!不说别的,府学里可是有八品教授坐镇,而不老娘娘深夜潜入府学,闹了这半天,还没惊动到任何外人。

    这份功力就足以说明不老娘娘实力在八阶之上,至少能掩住八品教授的耳目!所以就算欧阳紫玉在这里,大概也不是对手!

    不过可真他娘的丑啊!叶行远忽然冒出个念头,早知如此,还不如**给那狐狸精莫娘子......至少莫娘子化形后颜值高,失了身也不反胃。

    他还想起莫娘子当日曾说,与其以后遇到凶恶的妖怪,还不如**给她——这真是一语成谶,可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执拗!

    丑妖怪步步紧逼,叶行远退无可退陷入绝境,目视不老娘娘那令人作呕的模样,叶行远甚至连死的想法都有了。

    如果有遗言大概是:曾经有一只美丽的妖怪站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狐狸精说三个字:我愿意。

    正当不老娘娘撩起下裙,以为自己要得逞时,突然一团白影破窗而入,没头没脑的朝着不老娘娘怀中撞去。同时还伴着一声娇叱,“哪里来的丑八怪!连我看中的人都敢抢?”

第四十四章 恩怨分明

    readx;听在叶行远耳朵里,这声音实在太耳熟了,不是狐狸精又是谁!两妖相撞,不老娘娘摇摇晃晃,狐狸精倒飞而出,在空中一个旋转,稳稳地落在叶行远身前。

    “我道是什么东西敢来管闲事,原来不过是一只骚狐狸!识相的速速滚开,不然要你小命!”不老娘娘抢先喝骂,一次一次的出意外让她十分不耐烦,又因为身上带伤,更是激发了她的凶性。

    莫娘子身躯微微颤抖,仿佛在刚才那一回合吃了亏,但气势却一点儿都不弱,“先到先得,这男人是我早早看中的目标,你这丑八怪也想插手?”

    莫娘子跟着叶行远这么些天,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却一直没有吃到嘴,心中不愤,时时都盯着叶行远寻找机会。没想到今夜居然来了个实力强劲的大妖,想要对叶行远霸王硬上弓,莫娘子眼看到手的鸭子快飞了,一冲动就扑出来。

    不老娘娘听到“丑八怪”三个字,登时怒火中烧,斥道:“狐狸精作死!”她身形一展,又变成接近于原形的黏黏糊糊形状,在空中飞速旋转,朝着莫娘子扑来。

    莫娘子化作一道白影,迎向不老娘娘的攻击。黑光白影在空中战成一团,刹那间就斗了十几个回合。带起的劲风逼得叶行远几乎睁不开眼睛,身子也只能紧紧贴在墙壁上。

    竟然是莫娘子横空出现来救他,这实在出乎叶行远的意料,现在又有点替莫娘子担忧起来。

    他对狐狸精莫娘子的套路也算熟了,知道她擅长魅惑神通幻象法术,论起正面战斗力,比欧阳紫玉还差上一筹。

    欧阳紫玉赠送的护身法宝能将狐狸精惊退,而不老娘娘却硬破了这护身法宝,两人实力差距可见一斑。尽管不老娘娘刚才硬破法宝时受了点伤,只怕也不是莫娘子能够抗衡击败的。

    想到这里,叶行远又感到奇怪了。因为从如今战况来看,莫娘子仿佛并未落在下风,并没有被不老娘娘打的大败亏输。

    斗过十几个回合,两妖怪又停住手,各自分开。莫娘子面色苍白,不老娘娘不停喘气,看上去貌似平分秋色。

    此后不老娘娘先开了口,说着让叶行远半懂不懂的话:“你是青丘国人?为了这个男人,居然用舍身秘法,值得么?”

    莫娘子不屑道:“九世童身纯阳之体的好处你不明白?你放弃香火,担着被朝廷追杀的风险,也要潜入府学,难道就没想过值得么?但是属于我的东西,只有我能碰!”

    叶行远本能觉察到,莫娘子忽然变得骄傲而固执,口气不像是平常的模样,居然有种压迫感。

    不老娘娘被莫娘子气势所迫,有点萌生退意。常言道横的怕不要命的,如今眼前这个狐狸精就摆出了不要命的架势,居然不惜自损性命修为也要与自己相拼。

    叶行远在后面,忽然看到莫娘子白皙的后颈下有一道鲜血如蚯蚓般淌下,耳后亦有血渍。

    她在逞强使诈!看这情况,分明已经受了严重内伤,已经是强弩之末!叶行远赶紧错开目光,以免被对面的不老娘娘看出端倪。

    不老娘娘犹豫了一阵,想起青丘国势力庞大,那些老狐狸小狐狸一个个都是死心眼,若是打了小的引出老的,她这清河底的一方水妖豪雄也抵挡不住。就算拿下了叶行远大补过,也不是那些老狐狸精的对手。

    掂量过轻重,不老娘娘冷哼一声道:“说起来,我与青丘国还有些渊源,我今日便卖你一个面子!”

    留下场面话,不老娘娘倏忽蹿出窗外,又化作一团无形无影的妖风,扬长而去。莫娘子待她离去之后,兀自咬牙长时间不动。直到妖风渐息,乌云散去,月光再现,莫娘子精神一松,双膝发软,直直的向后倒去。

    叶行远早知莫娘子早已经力竭,早有准备,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也不管她身上血迹,拦腰抱起放在床铺上。莫娘子微微挣扎了几下,但双腿失去了知觉,只能任由叶行远照料。

    在叶行远想来,虽然这狐狸精对自己始终抱有某些少儿不宜的企图,但无论如何,今天总是救了自己一次,出于道义不能不管。

    莫娘子脱力归脱力,两条腿似乎也瘫痪,但并没昏迷,还有精神对叶行远放嘲讽:“我早有言在先,你这人走在路上,就是一块大肥肉......”

    大肥肉三个字让叶行远很刺耳,没好气的说:“这叫怀璧其罪。”

    莫娘子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叶行远的话,她鼻中口中都涌出了鲜血。叶行远连忙擦拭,见血色鲜红,才知道这狐狸精所受伤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

    口鼻鲜血长流不止,淋漓不尽,这是脏腑受伤的迹象,也亏得莫娘子是妖怪,体格要比人类强韧。若是一般普通人,出现这种情况就离死不远了。

    “我去请府学中大夫!”叶行远看情况不对,也顾不得现在这种古怪的情势难以向外人解释,赶紧要去医生来救命。

    莫娘子扯住了叶行远的衣袖,“请什么大夫?一般大夫哪能给我治伤?”

    她又勉强支起上半身,只觉得胸腔一阵剧痛,不知道骨头断了多少根,但这硬伤倒是小事。运一口气,她缓缓张开樱唇,一道青色光芒从她口中透出,其中有一颗拇指大小滚圆的珠子滴溜溜乱转,在空中盘旋飞舞。

    叶行远认得这是妖族内丹,对妖怪来说是关系着修为的最为要紧之物。只见那珠子上光芒黯淡,更有两三道裂纹,明显受了损伤。

    莫娘子运气一周,重新将自己的内丹吸回腹内,又饮尽半碗水,脸上多了几分红润,长出了一口气道:“这鲶鱼精当真厉害,差点就丢了性命......幸好我有舍身秘法,可以短时间之内提升实力,勉强敌的住片刻。只是内丹受损极大,重伤难愈......”

    那不老娘娘居然是鲶鱼精,模样倒挺像!叶行远听闻莫娘子为了救他,用出舍身秘法,导致内丹受损,心中有点感激,这对于妖怪来说是极大伤害,就如人之心脏受伤一般。

    不管之前如何,这一次反正算是救了自己,叶行远恩怨分明,躬身致谢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莫娘子很不领情的说:“你想多了,我不是为了救你,只当是保护目标宝物而已。我辛辛苦苦这么久,怎能轻易被别人截走?谁遇到了,也不会甘心。”

    这世界的妖怪剑仙说话怎么都如此不通人情?叶行远觉得她们这群人绝对是有什么偏差,不过现在莫娘子帮了他,又受了重伤,大概心情正不痛快,也不必与她斤斤计较。

    便又道:“这份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当然要尽力相助你回复。你既然是用本族舍身秘法伤了内丹,不知该又用什么方法医治?你在城中不便活动,我可帮着寻医问药。”

    青丘国乃是狐狸之国,叶行远记得在书中读过,这一国中狐狸能变化,通灵智,善魅惑。但书中记载的几件事,倒是没有特别恶劣的行径。

    难道说自己运气好,碰上了一只良心狐狸精?先不管这些了,受人之恩,当思报答,至少帮这狐狸治伤是应该的,叶行远想道。

    莫娘子似笑非笑道:“都说了妖怪的内丹之伤最难治,凡间药汤全不奏效。天上仙丹或可有用,要不然以千年以上的妖怪内丹为我滋补,也能让我早点恢复。”

    叶行远无语,天上仙丹就别说了,根本不是世上人可以妄想。而千年妖怪那得有多强?刚才那鲶鱼精充其量也不过是三五百年的妖怪,就已经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他有什么本事去取千年妖丹?

    “所以你说什么大恩大德就算了,虚伪的很,你能帮什么?”莫娘子见叶行远无话可说,又抢白了一句。

    原先这莫娘子勾引起人来,那叫一个软软酥酥,今晚怎么跟换了性子似的?叶行远郁闷不已,到底那种是她本性?还是自己三番两次“拒”了她,她还在记仇呢?

    他暗暗吐槽几句,就算自己以身相许,就凭现在莫娘子这模样也承受不了啊。不过最终还是答话道:“别开玩笑了,在下还是很有诚意的,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它法子吧。”

    “诚意?”莫娘子突然想起什么,“你若真有诚意,最近倒有一件宝物可以治我内丹之伤,你有机会能够得手的。”

    “什么宝物?”叶行远忙追问。

    莫娘子指了指窗外月光,“十五已过,当选花魁。最后的花魁大会上,若你能争得第一,不但可以拥得美人归,更可得到水族至宝转轮珠使用一次。

    你若是舍得,得了这宝珠之后,自己不用,让给我疗伤,我这内丹伤势便能弥补。我这两条腿,也就能够动了。”

    说完之后,莫娘子面无表情,冷冷的盯着叶行远看。

    转轮珠还有这样的功效?叶行远丝毫没有犹豫,当即一口答应,“可以!我尽力去取得转轮珠,再给你治伤!如果被别人得到,我也会不惜代价去求他!”

    莫娘子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叶行远答应的如此干脆。要知道,那转轮珠的功效对于读书人而言,堪称是无价之宝,科举大道上的一大利器。

    叶行远居然为了给自己治伤,肯轻易放弃转轮珠使用权?自己又不是他不可或缺的亲友长辈!多疑的莫娘子有点不信,不知不觉口气软了下来,又问了一句:“那对你而言就可惜了,你确定如此?”

    叶行远坚定的说:“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所为有所不为!知恩不报者愧对天地,不屑为之!”

    莫娘子无言,感觉到些暖意,脸色冷不住了,幽幽的叹口气。

第四十五章 原形毕露

    readx;其实选花魁是有钱人的事,这部分叶行远插不进去,从古到今从旧世界到新世界,类似选举游戏统统如此。

    所以叶行远几日间只是听着消息,没有什么行动。府城之中倒是一片狂热,为谁能当选花魁开出了各种明暗赌局,下注者如云,这已经成了汉江府的传统。

    呼声最高的有三位,第一位是来自省城的琼姑娘,她去年之以二花之差落败,屈居第二,今年卷土重来,据说新练了一手胡旋舞技,大受追捧。

    所谓一花,就是一百两银子,每选花魁,以银子为选票未免太俗,汉江府就以一百两为单位,买得一花,表示支持。当选花魁者,往往都可得百花以上捧场,这可就是一万多两银子,闻之让人咋舌。

    第二位乃是本府的翠羽姑娘,她年方十五,颇有娇憨之态,论容貌和风度略逊琼姑娘一筹,但胜在年轻,又是本地人,总占些优势。

    再有一位是从南海来的一位神秘女子,姓丁,做派高冷,有人说是南方几大青楼联合捧出来的新星,特意来汉江府花魁大会扬名立万的。此女如冰山美人,平时不言不笑,只以一支竹笛,吹出婉转悠扬,因为姿容绝美,曲调高妙,所以人气也是极高。

    莫娘子双腿行动不便,就心安理得的在叶行远号舍住下,时时来通报消息的陆伟见了一次,又惊又羡。

    他忍不住悄悄询问叶行远,“你怎么将教授的侍婢也拐上了手?这女子美貌冶荡,府学中不知多少人朝思暮想,不料还是被表哥你无声无息拿下,当真了得,小弟我拜服!”

    陆伟想到叶行远还有个美貌如天仙的红颜知己欧阳紫玉,这屋里又占着一个,心里艳羡之极,只盼能学得叶行远一二成功夫,早早也风流快活。

    不过陆伟还是提醒道:“号舍来往之人众多,表哥也不可过于贪欢,略略节制些,晚上更不可太过大声,免得引人妒恨。若是被人检举,那可不好......”

    府学号舍之中,也有风流学子带女子夜宿,只要不被抓住现行,那就是民不举官不究。只怕过于张扬,犯了许多孤枕难眠同学的众怒,就成自寻死路了。

    叶行远哭笑不得,自己似乎是被表弟当成了情场浪子夜夜笙歌,不过确实也解释不清,只随口道:“知道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且多关注花魁之事,有消息便来告诉我。”

    陆伟答应去了,莫娘子竖起耳朵偷听半晌,表兄弟两人的对话叫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只担了这个虚名,叶公子心中可有遗憾?”

    过了大战鲶鱼精那夜之后,这几天莫娘子对叶行远的态度忽然又转晴了。说起话来荤素不忌,又不自觉展现出天生的妖娆姿态,只可惜下半身不能动,仍然只能静卧床上,这魅惑力就减了一半。

    叶行远与她相处两日,对她脾性更为了解。如今心中光风霁月,并无遐思,笑着反击道:“你这狐狸精,勾人的法子才学了半瓶子水,岂能奈何我这正人君子?”

    莫娘子与叶行远闲话,虽然不肯明明白白讲清楚自己来历,但也隐隐约约透露了些。她乃是青丘国出来的狐狸,奉长辈之命联络各处深山中圈禁的妖族,其实本身只是幼生期的狐狸,修行尚未大成,所以叶行远说她半瓶子水。

    初遇叶行远,发现他是九世童身纯阳之体,又因为山中那赤狼妖对她无礼,她干脆就趁着狼妖被叶行远震慑之时将其斩杀,想要换取叶行远的信任,没想到被欧阳紫玉撞破。

    莫娘子克制不住贪婪,舍不得放过纯阳之体,这才一直跟随不放,中间使了不少花招。本来因为三番两次失败,莫娘子不忿之下情绪很恶劣。

    但经过与不老娘娘一役,叶行远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又承诺尽全力取来转轮珠给她治伤,莫娘子心中小小的有所感动,与叶行远的关系便缓和下来,有些来历也就不欺瞒了。

    不过听到叶行远嘲笑半瓶子水,莫娘子很不服气,“半瓶子水也足够将你拿下,那教授公房之中,要不是我......”

    她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重提丢人的旧事,又先自羞愧起来。叶行远想起当时旖旎情景,不免也有些发窘,转移话题道:“不过你修行未成,却能够进府学如入无人之境,没一个人发觉,也算是厉害。”

    叶行远一直以为这狐狸精肯定是积年老妖,没想到不过是个雏儿,居然还能够在府学这种森严之地从容自在,真不知道她是运气好还是天赋异禀。

    莫娘子得意笑道:“我可是上古九尾血脉,只要不起害人之心,别人也就不会对我有提防之意,尤其是异性。”

    果然是狐族血脉的天赋,叶行远恍然大悟,怪不得府学上下,从徐教授到普通学子,竟然没有一个对莫娘子起疑心。就连叶行远自己,虽然一直防着莫娘子,但也没有真太用心去对付。

    难道自己也是不知不觉中招了?叶行远感到,这种无形无影的影响力,仿佛游戏里的超强魅力值,现实中还真有点可怕,果然要尽力提升自己才是王道,等级高了才有抵抗力。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叶行远进府学后惹下麻烦太多,实在不想再增加事端了,反正府学只是临时落脚之地,府试之后他就要离开了。

    叶行远又想起,所谓九尾狐血脉,难道就是前世所看故事中妖狐妲己这种级别的魅惑力?妲己入纣王宫中,也是如鱼得水似的,朝廷宫廷上上下下居然没有能对付她的。那这狐狸精要是以后真正长成,岂不是厉害的没边没沿?

    叶行远暗自咋舌,正想多问几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毫不客气的大声呼喝,“叶行远在里面么?张公子来拜访你,还不出门迎接!”

    张公子?叶行远从门缝之中张望,果然见这府尊公子脸色冰冷,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日的跟班,只管急促叫门。

    他来干什么?叶行远心中生疑,现在这种情况他当然不可能开门,否则暴露了莫娘子留宿的事情,那必然是轩然大波。

    叶行远回头看见莫娘子还在吃吃偷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现在不好遮掩,只能装作不在。

    张公子让随从敲了一阵门,看号房之中毫无反应,恼道:“叶行远你不要做缩头乌龟,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拐带莫姑娘东窗事发了,我已报知训导,一会儿就来查你的房!”

    居然是直接为着莫娘子而来?叶行远吃了一惊,这消息是怎么泄漏出去的?

    因为张公子的敌意,叶行远尽管诗名赫赫,在府学之中却没交什么朋友,人人对他避如蛇蝎,当然也没什么人会来他号舍转悠。莫娘子受伤之后足不出户,怎么会被张公子发现?难道有人在后窗偷窥了?

    “快开门!”张公子咆哮声如雷。他这两天未在府学中见到莫娘子,原本就疑心是叶行远拐带。今天得到消息,立时就报了训导,犹不解恨,亲自带队来捉奸。

    这纨绔公子当然没放在叶行远心上,不过听他说已经报知训导,那可有点麻烦。他朝着莫娘子使了个眼色,脑中急速思索对策。

    莫娘子却是无所谓,笑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这可不妙,看来你府学是呆不住了,要不然随我入赘青丘国如何?”

    叶行远这时候哪里有心思与她玩笑,只听着外面脚步咚咚,又有人在大喊,“叶行远,开门!”

    这是朱训导的声音,当日他被叶行远气得无法可想,今天听说这事后,最是积极,立刻就带着一群人来了号舍。

    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响,走廊之中喧哗起来,围观之人越来越多。然后便是一声巨响,朱训导居然破门而入了!

    叶行远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仿佛刚刚醒来,完全不清楚状况。他不解地瞧着众人,疑问道:“朱先生?来此作甚?学生正在午睡,未及远迎,还望恕罪。”

    “起来!”朱训导板着脸四处张望,却未曾见到学生检举所说的女子,只得先厉声呵斥,让叶行远从床上起来。叶行远也不反抗,乖乖地翻身下床,垂手而立。

    张公子不见莫娘子,大急喝问:“叶行远!莫姑娘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叶行远懵然不解的反问道:“张公子何出此言?我这号房只不过一丈见方,哪里能藏得下什么莫姑娘?”

    号房陈设简单,不过床和桌椅,还有一个小柜子,实在没有可以让一个大活人藏起来的地方。

    不过叶行远的床上只有一张薄被,薄被中间似有隆起。张公子怒气冲冲的扑了过去,一把扯住薄被,用力掀了起来。

    哪有人在?只见一只小小的白狐狸卧在床铺中央,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好像是对这拨人颇为好奇,在它后腿上绑着白色的绷带。

    叶行远笑道:“这只小狐狸是我前几日捡到的,看它受了伤,这才收养在号房之中。难道这就是张公子所说的姑娘?”

第四十六章 花魁大会第一关

    readx;来看热闹的众人大感无趣,叶行远又转向朱训导,恭恭敬敬的询问道:“朱先生,我记得府学律例,没有写着禁止宠物入号房吧?”

    “没有。”朱训导牙齿都快咬碎了,若不是得罪不起张公子,只怕这时候早就破口大骂了。他带着人兴师动众,闹得号房沸沸扬扬,难道就是为了捉一只小狐狸?

    想这张公子好歹也是个秀才,怎么一点城府都没有?胡言乱语的闹出这种乌龙,让他这个负责府学风纪的训导脸面何在?

    叶行远抱起小白狐,轻轻抚弄着它的脊背,漫不经心道:“既然没有违反律例,先生为何率人破门而入,有辱学生斯文?”

    府学风纪问题,当然归朱训导管,但府学学生除了学生这一身份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有位格的读书人。出于这一点,让他们在人格上与教授、训导都是平等的。

    如果学生有错处,犯了府学律例,训导自然可以行使手中权力。无论责打驱逐,都有条例可循,但若是府学生未曾犯错,训导刻意刁难,那闹大后就不好看了。。

    今天朱训导并未照章办事,而是直接破门,如果他真将叶行远捉奸在床,自不必说。可现在叶行远只是在午睡,并无犯规事,那朱训导就要给出个交待了。

    这叶行远真是个灾星!想起之前得罪叶行远的严训导结局,朱训导浑身肥肉一颤,脊背生寒。

    他们几个同僚曾去严家探望,严训导因为被叶行远的九首边塞诗吓得精神失常。不但没了府学差事,生活也变得乱七八糟,一天到晚就抱着诗集喃喃自语,连人都不太认得了。

    朱训导面色尴尬,虽然不愿,可这时候理亏,也只好放低身段道:“实在是有人胡乱举报,我担心号舍之中学生安危,这才过来探看。”

    叶行远不愿多事,只说一声“下不为例”,便打发走了朱训导一干人。此后将房门关上,把小狐狸轻轻放到床上,端详后奇道:“这就是你的真身么?果然尚未长成。”

    这狐狸不过只有他小臂长短,个子娇小,通体雪白,一条尾巴倒是大而蓬松,看上去比整个身躯还大。

    狐狸哼了一声,竟是口吐人言,“那又如何?要不是我再化成人形,看你在朱训导那里怎么过关!”

    这小狐狸正是莫娘子的原形,她内丹受了重伤,维持化形本来就不易。正遇上张公子检举朱训导查房,干脆就现出原形,让叶行远躲过了一劫。

    如今她灵力衰竭,想要再化身已是不能,这段时间就只能以狐狸的形象示人了。叶行远拍着小狐狸的脑袋,越看越觉得好笑。

    此后数日张公子贼心不死,屡屡找人来窥探,不过他心心念念的莫娘子,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只认定是叶行远捣鬼,心中就更恨叶行远,一心一意要在花魁大会上狠狠报复。

    今年的花魁争夺,尤其激烈。起初一直是省城琼姑娘领先,本地翠羽姑娘紧随其后,两人所得花数交替上升,纠缠了足足七日。

    府中民众,都以为花魁必然在这两人之中产生。谁知道第七日上,那位南海丁姑娘突然发力,半日增长了三十余花,据说有大豪一掷千金,,投下三千两银子,只为博美人一笑。

    此后两日,丁姑娘一直保持领先,最后终于夺得了今年的花魁之位。

    叶行远这几日没怎么出门,消息全靠陆伟传递。陆伟别的不行,讲这种花魁故事倒是口才甚好,说得绘声绘色,跌宕起伏,恰如亲见。

    谁问鼎花魁,对于叶行远来说都没什么太多影响,无非就是针对花魁喜好,猜测一下之后花魁大会的考题关卡罢了。丁花魁的背景神秘,大家只知道她有一手好笛声,音律十有**是要考的,其余两关却无从揣测。

    叶行远带着两个伴当去报名参加,录下了名字,等待花魁布置关卡。此后又三日,落选的各地美人陆陆续续离开,为转轮珠而来的士子却越来越多,到九月初一,花魁大会也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清河之上,花魁画舫独占一隅,画舫前又有三艘大船相连,正是通往花魁丁美人画舫的三道关卡。

    各位报名的士子,可进入第一艘大船观看考题,然后挑选召唤合适的伴当入内,尝试过关。每人只限带两人,也只限一次机会,若是下船放弃,便不能再进了。

    第一关并无其它限制,参与的人极多。才一大清早,就有无数士子围得水泄不通,个个都是满面希冀,排队进入。

    对于叶行远来说,他没有什么选择的问题,反正他统共也只有两名看起来极不靠谱的队友,一起带上便是。因此也不先自行上船看题,就带领着欧阳紫玉和陆伟两人,直接一起登船。

    拦在码头的差人看了看名单,确认了欧阳紫玉与陆伟两人的伴当身份,挥手放行,心中却是不屑。这不多请几个伴当多做几手准备之人,一般都是很快就会被淘汰的穷鬼。

    第一艘船里面极宽敞,陆陆续续有士子进入,却也不曾有塞满之感。叶行远猜测有人施展了拓宽空间的神通,否则的话几百号人挤在一处,绝不是这河上木船可以承载的。

    欧阳紫玉今日女扮男装,头顶方巾,左顾右盼,对这凡间的繁华又是啧啧称奇,“为了这种凡间俗事,居然用出须弥芥子的神通,真是浪费!”

    她身为八品剑仙,比叶行远还有些见识,一眼就瞧出改造船体空间之人不凡。随着进入的人越多,船舱中的空间就会越大,反正绝不会让人感到拥塞便是。

    须弥芥子神通,乃是改变空间规则的高级技巧,仙家常见使用。据说这门神通的最高深处,可以让方寸之地,化为千里沃野,也可以缩地成寸,千万里瞬息而至。

    这同样也是制造存储法器的原理,只是耗费极大,凭欧阳紫玉现在的本事还远远使不出来,不想为了一个花魁大会,竟然请得如此高人出手。

    “龙王都为此借宝珠,请个高人用用神通又算得了什么?”叶行远不以为然,他读书越多,对这个世界了解越深,对这世上的神通应用,也就有了更多准确的看法。

    这世界上主流的神通,绝不是像欧阳紫玉想象的那样,用来好勇斗狠,而是更多用之于民。秀才清心圣音,本是为了调解民间纠纷;举人呼风唤雨,更是为了乡间粮食收成。

    各级官吏,都有自身职责神通,用于平靖地方,经世致用。他们借天机,行善政,得功德,刷政绩,以此再汲取更多的灵力,感悟更深的天机。从而得升官提升位格,掌握更强的神通,再以神通反哺于天地,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当然既有神通,便有威能,难免有争执动手处,但这其实是损害本身灵力与天机的,当官之后,虽有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力量,一般却也不会捋起袖子亲自上阵动手,便是这个原因。

    这花魁大会,愉悦民众,能让地方平和,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教化大业,但也有小小功德,肯定有人抢着出手。

    欧阳紫玉哪里想得到这一层,她听叶行远之言,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去多想,急急扯着叶行远从人群中挤过去,要凑往前面去看考题。

    考题便放在船舱中央一座高台之上,用红纸覆盖,红纸之上,写着两个大字——算术!

    天助我也!叶行远看清这两个字,不由大喜。这正是他最擅长的两个项目之一,没想到一关就遇上,这世上涉及算术的典籍篇章,他也曾匆匆浏览过,不过也就相当于《九章》的水准。

    叶行远不敢说自己掌握的数学知识,在这世界上是顶尖的大家,但在一般人之中,绝对已经算得上是鹤立鸡群,对付这花魁试题,应该是小菜一碟。

    他正要近前仔细观看,却听耳边传来一声嗤笑,熟悉的声音飘到耳边,“叶行远,你果然来了!哈哈哈哈,你这贫贱门第能做几首歪诗就算有本事了,怎能有机会学算术之法?看到这题目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着就此退出了?”

    叶行远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张公子来了。眼角瞥了瞥,只见张公子今日倒是没有抱琴,依旧一身白衣,手持折扇,身边有个胖胖掌柜员外式的人物,手里一把算盘,显然就是他请来的数算高手。

    欧阳紫玉大怒,不顾场合就要动手,叶行远赶紧拉住了她,转身笑道:“一理通百理明,我既学圣人大道,区区算术小道自然分明,又有何难?

    倒是阁下不明数理,不悟算法,就算请人帮忙做出考题,也终究改变不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第四十七章 中学生题目?

    readx;打过几次交道后,张公子再没有自知之明也懂了,口舌之争绝对不是叶行远的对手,在这里继续纠缠下去只能自取其辱。只能拂袖而去,等叶行远做不出题再说!

    红纸揭开,叶行远凑过去看题目,却先听到周围却是一片惊讶之声,因为竟然只有一道题,在历年的关卡设计里,只有一道数算题的情况极为少见,

    熟悉花魁大会的人都知道,像这种算术题目,一般至少也要百八十道,用强大的题海来考验数算能力,然后划出正确率淘汰一大批人。按照常理,第一道关卡往往是最难的,至少也有六七成的淘汰率,才能够控制后面两道关卡的人数。

    但此次却只有一道题,难道说只凭这一道题,就能让参加这次花魁大会七成以上的士子铩羽而归?这丁花魁未免也太过小觑汉江府人了!

    叶行远同样感到意外,再定睛细看,只见一张白纸之上留着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不知是花魁亲笔还是他人所写。

    “天庭牧牛放于西郊,四色乃分,为黑白棕黄,又分牡牝。先以牝牛论数,白牝牛数为棕牝牛总数加黑牝牛半数,又加黑牝牛数三分之一。

    黑牝牛数,则为黄牝牛数四分之一,另加黄牝牛数五分之一,再加棕牝牛总数。黄牝牛数为白牝牛数六分之一,另加白牝牛数七分之一,再加棕牝牛总数。

    再论牡牛数,白牡牛数,为黑牛总数三分之一,另加黑牛总数四分之一。黑牡牛数,则为黄牛总数四分之一,另加黄牛总数五分之一。棕牡牛数,则为白牛总数六分之一,另加白牛总数七分之一。

    且问天庭神牛,共有几头?”

    只这题目的字面意思,再加上绕口令一般的节奏,就能让人看得要发狂啊!前来参加大会的士子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不少精通算术的伴当更是脸色发白。虽然他们还没细算,但是光看这题目,就知道计算量将是极为庞大。

    如果这时候能给支铅笔,给几张草稿纸,大约叶行远早就找个角落蹲下来开始列方程,接着开始画圈圈诅咒出题人了。

    想象中的最简单数算关卡在哪里......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题目?叶行远本以为凭借“九九乘法表”和“二次元方程式”这样的独家神通,足以傲视群雄、大杀四方,轻松破关。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太残酷,叶行远无语凝噎。他是正经文科生,古典文学和明清史学的双料硕士,又精通训诂、音韵诸般小学,人称最年轻的国学大师。可是数学这一条上,他可真心不过只有中学水平。初中的代数几何或许还记得一些,但高中的数学神通大都还给老师了。

    这种题目拿出来,只怕是高中的数学学霸都得跪,何况他的数学成绩在中学巅峰时期,也顶多算是同学里的中游水平。

    简单归纳一下,就能够看得出来这题目有八个未知数,却只能列出七道方程,显然是个不定方程组。

    还好古代的数算题风格大多如此,只要能求出最小解,就算是完成,倒不用太多考虑。只是这计算极端复杂繁复,在手无工具的前提之下,只怕当真要算上一天!

    叶行远还在看着题目发呆,欧阳紫玉已经脑仁发疼了,她回头看着叶行远,心虚问道:“你这题可做得出来?”

    以欧阳大小姐的水平,只怕是三位数以上的四则运算就能让她惊为天人,这种涉及到不定方程组的高精尖的玩意儿,只看着就觉得头晕目眩。

    陆伟却是颇有信心,“表哥天纵奇才,当日作诗一口气九首,震翻整个府学,这区区计算小道,又算得上什么?”

    叶行远苦笑,作诗跟算术又有什么关系?原以为这里顶多只是一些鸡兔同笼之类的题目,凭着后世的见识和大概的数学知识,只要稍微用心计算,必能脱颖而出,谁知道这道题竟然是如此霸道。

    他想了想,吩咐陆伟,“你去给我取几张白纸,再找个炭笔来。”这种情况下,想要靠心算当然不现实,既然已经进来了,无论如何也得勉力试试看。

    这时候直接开始计算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哀呼,“这什么怪题,竟然如此繁复?”又有人大叫,“这若算出,只怕是天文数字,叫人算到什么时候去!”

    这已经算是有眼光的人,知道这题目繁难,也能大致估算计算的难度。更多的人是目瞪口呆,对着这怪题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能发呆。

    张公子身边两人,乃是他从府城最大商行之中请来的账房先生,一手珠算都是精妙绝伦。此时两人都是满头油汗,一手持笔书写,一手五指齐飞,打得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虽然手上并不闲着,心里却终究是虚的,彼此对望一眼,都能瞧见对方眼中的惊惶之色。他们自以为精通算学,在这府城之中无有敌手,没想到碰上汉江府金秋花魁会算学关卡里史无前例的难题!

    众人闭目苦思者有之,哀呼者有之,自觉不成当场离去的也有之,在这第一艘大船之上,闹闹嚷嚷。与之相比,新任丁花魁的画舫之上却是一片清净。

    花魁大会期间,丁姑娘不用招呼客人,也不用抛头露面,只要在船舱之中静静休息,等待最后结果即可。

    她坐在琥珀色的珠帘后,伸出如白皙如玉质的半截小臂,环佩叮当,青葱般的颀长手指拈起案上一盅香茶,拿到嘴边细细吹凉,啜了一口后,询问道:“第一关算学,如何了?”

    在珠帘外,站着一个紧袖长袄的红衣丫环,听丁姑娘询问,连忙躬身汇报,“刚才传过来消息,众人皆是一筹莫展,只怕小姐的题目确实太难了。”

    其实如果河上风静,竖起耳朵细听,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第一艘船上怨声载道的声音。汉江府和附近几个府州县的才子聚集在此,却没有人能够从容自如的面对这一道难题。

    丁姑娘懒洋洋的说:“不过只是半道题,有什么难的,实在是这汉江府中无人,若有高手借天地神通,一炷香之中就可以将这题目算的清清楚楚。”

    她出题之时,已经刻意去掉了下半截,否则最后的结果还要大上无数倍,那就真不是今日这些人能够计算的范围。为了让这关卡变得有现实意义,她不得不削减了难度。

    饶是如此,整个汉江府中,能够靠着苦算一毫不差的将答案算出来的人,只怕也不会太多,何况还有时间限制。

    红衣丫环奉承道:“小姐天纵奇才,岂是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不过中原之地,文风过盛,重道统文章,轻实用之学。这算学之道本就无人重视,也并非只是这汉江府的问题。”

    丁姑娘有些意兴阑珊,“便如此罢,若有什么消息再来报我。”红衣丫环答应一声,迈着小碎步转身去了,丁姑娘放下茶盅,手臂缩回珠帘之内,静坐无语。

    在第一艘大船上,陆伟已经给叶行远找来了白纸与炭笔,这船上倒是准备齐当,各式各样的计算工具都可借用。不过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算盘,只有少数人用纸笔计算。

    叶行远拿了炭笔,皱着眉头,涂涂画画,如鬼画符一般。设未知数,列方程,这一道已经是许久不曾触碰,一时生疏,炭笔又用不习惯,画出来更是让人费解。

    欧阳紫玉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盯着看了半天,最后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又看别人要么都在苦思,要么都在帮忙计算,只有她和陆伟干瞪眼,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便指挥陆伟道:“你去帮帮你表哥,你也是读书人,这些东西应该懂的吧?”

    陆伟连连摆手,惶恐道:“我如何能与表哥相比?表哥写写画画的,我什么也都没看懂,还想找人请教呢。”

    叶行远所写,似字非字,似画非画,别说是陆伟,就算是船上所有士子,包括一众算学高手,也不可能看得懂。也许在他们眼里,那些数学符号可能与画咒符是一样的......

    叶行远这时候反而轻松下来,恍恍惚惚像是回到了青春年少的中学时光,在老师和同学身边,艰难地做着数学题似的。

    他知道自己并非算术天才,只是胜在耐心、细心,只要能够找得到方法,一步步用笨办法解来,总会得出正确的结果。

    何况在这个世界上,方程组解法大约也算得上是独到神通了,比强算之法不知道高明了多少,也不能算是笨办法了。

    叶行远耐心的进行代入消元,一步步安心计算,耳边喧嚣之声渐渐不闻,全身心地投入在这一道算法繁复的题目之中。

    时间一晃便是半个时辰,到了此时,最出色的那一批算术高手,也已经陷入了瓶颈之中。这道题的方法原理,其实与《九章》《统归》之中记载的题目差别不大,唯一不同之处,只不过是条件更为复杂,因此需要计算的数量级也就更为庞大。

    《九章》之中题目,不过二三元,算出来的数量级顶多就是成百上千,这一道题目却足有八元,演算出来的数量级粗粗估算也要在百万之上,乃至于千万!这叫人怎么算?

    在一群人或咬牙切齿,或呆若木鸡,或面红耳赤的衬托之下,叶行远一袭青衫,散坐于地,聚精会神从容自如,就显得有些突出。

    红衣丫环站在舱门口,入眼就看到十分醒目的叶行远,不由大为好奇,远远的探头朝他纸上张望。

第四十八章 才能天授?

    readx;红衣丫环见叶行远神情认真,专心致志,还以为他有什么秘法,忍不住好奇上前观看,但看到纸面上那些圈圈叉叉符号,不由心底嗤笑。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画符?红衣丫环想道,怪不得小姐说这些中原文人就算别的不会,装逼都是个顶个的能手。

    这道题的算法,她也曾见小姐亲自试过,以算筹摆弄,反复多次叠加计算,借天机之理,算清诸般变化,这才得出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大数字。就凭这书生纸上乱画一通,怎么可能算得出来?

    红衣丫环移开了视线,她关注的主要是汉江府中几个算术好手,他们代表着府中数算之道的最高水平,借此也可管中窥豹,看看这中原之地的算学发展到了哪一步。

    其中张公子请来的两个账房,珠算精妙,也在丁姑娘关注的对象之中,不过这两人手指拨弄算珠的速度也已经降了下来。

    到现在为止,他们不过才解了一小半,但此时的计算量级已经远远超出平日的数算范畴,需要处理的数据极为庞杂。他们还得用心验算、记忆,免得错了一处,便要功亏一篑。

    红衣丫环看过他们算盘上的变化,心下便已了然,这进度顶多只有五分之一。就算一帆风顺,中间没有错漏,等他们算出最后的结果,最起码也要黄昏前了。这便是汉江府的算学水平么?

    其余诸人表现更差,事实上至少有一半的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入手,无非是不好意思知难而退,胡乱计算罢了。如此红衣丫环暗暗点头,看来正如小姐所料,这第一关就能淘汰掉七八成的人,也免得后面两关再多搅扰。

    转了一圈,红衣丫环翩然而去,向丁花魁报告进展情况。而此时叶行远依旧坐在地上稳如泰山,全神贯注之下,身外之事早已不能影响到他。

    如果是,这种繁杂的运算对脑力是极大的考验,叶行远根本就顶不住,必须借助计算工具或者多人合作才能完成。但叶行远如今拥有浩然之体,灵力又充沛,一上午过去仍然神清气爽,并没有昏乱之感,不得不再次感慨天命神通真是读书人最重要的倚仗。

    消元已经差不多完成,接下来是代入,平时不定方程做到这里,差不多也就两三下出结果了。这道题因为数量级极大,这代入的计算过程,还要多费一些时间。

    叶行远忽然觉得腹中饥饿,抬起头看见舱外阳光炽烈,已经到了正午,便放下了炭笔,对小伙伴笑道:“可要先吃饭么?”

    船上供应饭菜,不过其他人大多都没有心思吃饭,还在埋头计算当中。陆伟大喜道:“表哥你算好了?”

    陆伟不懂算学,却会看别人的表情,叶行远到现在还能笑出来,自然说明胸有成竹。陆伟又偷眼看了看张公子,只见他还埋头在两个账房先生身边帮忙,手忙脚乱,远不及叶行远从容。

    叶行远答道:“还没有算完,不过已有头绪,再算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先替我拿着这个。”

    他将厚厚一沓草稿纸递给了陆伟,其中几个关键数据,都反复抄写了几遍,免得待会儿看错。陆伟低头看那演算草稿上的符号,仍旧是有眼如盲看了也白看。

    旁边有几人听到叶行远的豪言,未免都十分不屑。张公子从两名伴当身边起身,更是摇头鄙夷道:“大吹法螺又有何用,一会儿便见真章!”

    张公子只看两大账房计算,便知此题极难,光凭他自己是算到天荒地老都不可能得出答案。自己家境优渥,当年父亲请过明师启蒙算学,算是正经学过的,而叶行远这偏远山村的穷学生,哪有条件学算术,今天能算得出来才怪。

    叶行远充耳不闻,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在船尾要了饭菜,与陆伟、欧阳紫玉饱餐一顿,又好整以暇的闭目小憩片刻。这才精神抖擞的开始下午的计算任务,正如他预计的一样,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才终于算出了答案。

    叶行远又验算一遍,并无谬误,而且在运用灵力的前提之下,出现粗心马虎计算错误的可能性也极小。

    此后他取过一张白纸,背着别人用毛笔抄录了答案,对折糊封,又在外侧写上自己籍贯姓名,准备上交。至于草稿纸上的阿拉伯数字答案,却不用特意藏起,反正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能看懂,依旧是让陆伟拿着。

    叶行远将答案送到了守在船舱的老年执事面前,“老先生,学生算完了,特来交付答案。”

    那老执事正在打瞌睡,听到有人交卷,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又看了看天色。随手接过并记下姓名,信手拆开纸封,看到答案不由得心神大震!

    在此之前也有不少人交卷,但大多不过只是胡猜碰运气,老执事一看数字就知道谬以千里。按照小姐的说法,这汉江府能够在日暮之前得出结果的人,就已经称得上算术良才,须得多加注意,怎么可能有人只用半天就得出正确的答案?

    可是叶行远所写乃是一个千万大数,与老执事脑中的答案正是吻合,丝毫不差,这叫老执事怎能不惊愕?

    忽然张公子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叶行远你做不出来,就要学别人胡乱.交卷碰运气?我可悄悄告诉你,这答案数以千万计,你想胡乱猜测是猜不中的!”

    两名优质账房奋斗到现在,虽然还没有答案,数量级至少已经可以确定,这答案必然在千万以上,也不知天庭哪里来的这么多牧牛。张公子自觉进度最快,正得意地左顾右盼之时,却见叶行远已经交卷,初时惊愕,但很快就嗤之以鼻。

    我这两大账房都算了这么久,你区区一个乡下童生,难道还能有什么精妙算学不成?一定是装不下去了,只能装模作样的退场。

    “其实人各有长短,你若不会,大可坦坦荡荡而去,却偏偏胡乱编个数字上交,真真是欲盖弥彰,不合君子之道。”张公子得意地轻摇折扇,嘲讽了几句。

    随后他想起,非得把叶行远的身份给揭出来不可,又道:“堂堂府学九诗天才,原来也不会算术。”

    九首边塞诗太过震撼,叶行远的名声在府城中还有点影响力,所以虽然现在大家都忙着算题,但也有不少人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看这位半途而废的诗道天才。

    在如此沉闷艰难的气氛中,能留到下午的士子大多都在算术一道上有些造诣,或是请的伴当实在厉害。他们原本就将以诗道闻名的叶行远当成强力竞争对手,见到竞争对手铩羽而归,未免就生了些幸灾乐祸之心。

    老执事捧着叶行远的答案,啼笑皆非,他伸出手势请叶行远出去,口中道:“叶公子这题目却答对了,又是第一名,可出舱饮茶,我家小姐有小小心意奉上。”

    张公子先看到老执事延请叶行远的手势,忍不住哈哈大笑。正要再出言讥刺,却忽然听到老执事所言,不由得愣住了。

    答对了?这怎么可能?自己两大伴当倾尽全力的计算,到现在不过只算了一半,叶行远一人一笔,怎么可能如此之快的算出正确答案?

    张公子发完呆,突然伸手去抢夺陆伟手中的草稿。陆伟不敢与他相争,下意识手松了,一叠稿纸被张公子扯散了,如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

    张公子顺手抢过一页,细看后更是目瞪口呆。这上面都是弯弯曲曲、圈圈叉叉的鬼画符,他一个也不认识,根本看不出叶行远写的是什么。

    老执事面色一沉,上前从张公子手中将那草稿夺过,“第一关算学尚在进行,你若声明退出,自可找叶公子询问答案。此时却不可造次,不然以作弊论处,逐出此地!”

    这也算是他认得张公子是知府的亲生儿子,总要给几分薄面,否则抢夺别人算稿,就可以当作是舞弊偷看,直接赶出去也可以。

    叶行远冷眼瞧着张公子出丑,此时不装更待何时?原本是计划拿“九九乘法表”和“四则运算”这种高等级小学技能来傲然装逼的,孰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去装。

    于是他口气淡淡的说:“阁下倒是聪明,想要假装义愤,偷看我稿上答案么?可惜我这算学乃自天授,蕴含天道至理,与尔等凡间算法尽皆不同,便是将这算稿留下让你仔细看,你也白费心机!”

    天授法门?天道至理?听到这话,舱中众人登时神魂不属心笙摇动,总有种天道不公的感觉,或许还会产生些许心魔。

    张公子气得七窍生烟,却偏偏发作不得。他知道再闹将下去,就有被逐出花魁大会的危险了。此后还有两关,还有找回场面的时候,现在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拿定主意后,张公子忍气吞声退到两名伴当身边,心中发狠,急急忙忙催他们尽快计算。

    叶行远昂首阔步出了舱门。欧阳紫玉紧跟其后,也觉得与有荣焉,陆伟胡乱捡起草稿,也殷勤的追了出去。

    船舱之中,一片黯然。诗道上面,叶行远本身就是神迹一样的传说级人物,众人皆无把握能胜过叶行远。

    但花魁大会考验的是全能素质,如果叶行远有别的弱项,三关也未必能顺利过关。可是连这数算之道,他也竟然有天授才能,那别人还有什么信心去抢第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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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介绍:
叶行远穿越成唯一的九世童子身,在这陌生的神仙妖怪世界里,读书科举考进士,皇家天命授神通。他还发现,前身给自己留下了外挂!
然而天机与道统纠缠不清,神仙与凡人相爱相杀,妖魔与鬼怪上蹿下跳,手持外挂的玩家叶行远怎一个酸爽......
仙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