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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宝瓶斋     金枝菜叶txt下载     金枝菜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六十二、日薄西山

    三百六十二、日薄西山

    东宫侧殿内,尹兰烟与清瑜坐在一起,二人匆忙进些饮食,也顾不得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尹兰烟用手轻轻的捶着膝盖,这半日的长跪,是她这种娇弱小姐出身的女子难以承受的。但是她知道这是她作为嘉王侧妃的本分,倒是没有开口抱怨。

    尹兰烟小心的瞄了清瑜一眼,忍不住道:“王爷还没有赶回来,适才已经有部分宗室家眷离开了。我看大小姐也难以承受,何必硬扛?明日才是大日子,不如我们去求求太子妃……”

    清瑜放下筷子,没有转头,只低声道:“就是因为父王没有到,我们才必须留下给嘉王府挣下这个脸面。咱们嘉王府与太子殿下素来亲近,这时候借故离开,难免会让人指摘人走茶凉。况且泽礼如今是皇太孙,我们就是为了他,也不能偷这个懒。”

    尹兰烟闻言一滞,脸上有些尴尬。她不同于清瑜练过武功,再这么跪一晚,她可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明天一整天的奠礼。

    这时候郑王带着郑王妃以及主动要求留下彻夜守灵的几位亲王亲王妃都用膳完毕,回转了来。众人见到尹兰烟与清瑜还在,微微一愣。郑王妃笑道:“兰烟妹子与瑜儿也不回去吗?这一晚可辛苦得很呢。”

    清瑜见郑王妃也是由宫女搀扶着,想必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可惜这女子为了丈夫一时的脸面,只能忍受。清瑜脸上微微一笑,心中却是知晓,以太子妃那么聪明的人,郑王这些人的心思肯定清楚。

    尹兰烟只得勉强起身答话道:“太子生前仁爱,王爷不在京城这些年,我们多得太子殿下照顾。如今能尽一点心力,又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这话儿说得漂亮,郑王妃等人也说不出毛病来。只点了点头,先往灵堂去了。

    清瑜见尹兰烟虽常犯些小糊涂,但是大面上还是不曾丢嘉王府的脸面,微微放下心来。二人匆匆将晚膳用毕,也赶到灵堂预备彻夜守灵。

    此时泽礼已经被太子妃打发下去休息了。按道理说,泽礼如今是孝子,本应守灵。只是他到底年幼,众人也就不说什么。太子妃虽然知道留下的人都有些小心思,不过毕竟人家还是愿意这样一番辛苦。她也十分体谅。不仅命宫女太监准备了软垫靠枕帮众人解乏,也命僧侣暂停击磐打醮,只用念经代替,让众人可以略微眯眼休憩。

    清瑜偷看太子妃安排周到,心中也越发佩服。她才不到四十的年纪,如今夫君新丧,时局艰危,她还能在伤心之余振作精神,独撑东宫。也是有大视野大胸怀的女子。当年陈帝为太子选了这么一个妻子,也是有眼光的。

    太子妃不经意间看到清瑜投过来的目光,微微一愣。随即便朝清瑜点点头,用手指着泽礼刚刚跪的位置,示意清瑜过去。

    清瑜不想自己一时出了神,惹下麻烦,只得起身走了过去,跪在太子妃身侧。守灵的众人都有些疲乏犯困,也没太注意清瑜的动作。

    太子妃压低声音道:“你才多大年纪,不必在此苦熬。连泽礼我都让他去休息了。你就让这些叔叔婶婶在此守灵,自己先下去吧。”

    清瑜推辞道:“多谢太子妃美意。只是如今父王尚在陇南,母亲又去得早。侧妃身份不足,我留下也是为太子叔叔尽些心力。太子叔叔生前对我们嘉王府人照顾有加,侄女实在难过得很。”

    太子妃闻言鼻头一酸,眼眶泛泪,有些触动。她用帕子略擦了擦,这才道:“太子殿下忧国忧民,本拟这次蒙古人退走,我们陈国可以迎来新生,谁知他竟然被叛王所乘,就此含恨而终。昔年我入选东宫封太子妃时,人人都说我好命。如今只五六年,宝陵、泽祺、殿下皆都离世,只留下我一个人,我哪里有一分好命?”

    清瑜见太子妃悲苦,忙劝慰道:“我见太子妃您适才一直布置井井有条,还当您已经看开了。太子妃莫要太过悲伤。不是还有泽礼吗?”

    太子妃轻叹了一口气,喃喃的道:“哪里这般容易看得开?不过,若不是还有泽礼,我只怕真的就撑不住了。”

    说到泽礼,太子妃忍不住定睛看了清瑜一眼。低声道:“你们兄妹都是好孩子。你放心,虽然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但是他从前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定帮他达成。泽礼的名字已经在皇家玉牒上改在了我们夫妻名下。父皇已经认同了泽礼皇太孙的身份。”

    清瑜忍住心中的波澜,盈盈下拜道:“多谢太子妃成全。”

    太子妃微微摇头,语带双关道:“互相成全罢了。总不能让太子殿下走的时候连个捧牌位的孝子都没有。父皇他……”

    太子妃这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外头有太监大声道:“皇上驾到”

    一时间清醒的太子妃、清瑜也好,昏昏欲睡的郑王诸人也好,都慌忙起身,来到殿前接驾。

    郑王得意的看了妻子一眼,意思是他走对了这步棋。若不是今夜这场辛苦,又怎么能落入父皇的眼中?郑王妃初始那些小小不满立刻烟消云散了,向丈夫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夫妻二人立刻低头装作暗暗垂泣,做戏做全套,务必让陈帝知道他们是多么孝悌。

    陈帝被两个太监搀扶着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众人,微微叹息道:“都起来吧。”

    众人忙起身分在两边,清瑜悄悄用余光观察,顿时觉得大为惊讶。虽然早就听说陈帝身体不好,可是几年间这位一国之君就衰老至此,还是让清瑜十分诧异。清瑜在感应寺学了佛医,在相面上也有些心得。就陈帝此时的气色来看,分明是大限不远,死气沉沉。想想看,陈帝登基这么多年,都算顺遂。可最近几年却是大事频频,宠爱的姚贵妃、皇太孙甚至太子都离世。还出了两个大逆不道的儿子甘王与巴王,连国都都差点被蒙古人打破占领。这位帝王,已经耗尽了他的生命,如今已经日薄西山,不过在苟延残喘而已。

    陈帝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灵堂上的棺木,浑浊的老眼里涌动着泪花。虽然他知道太子性子有些软弱,可是到底是他从前属意的储君,当做国君培养了这么多年,此刻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先皇后那般贤德,却只留下这样一条血脉,如今儿子死了,孙子死了,这条血脉就此断绝。这叫他将来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先皇后?

    太子妃见陈帝伤心,生怕影响了他的身体,忙和顺的上前搀扶着,劝慰道:“父皇,您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洪恪是您的儿子,这般先您而去已经是不孝,若再惹得您伤心病倒,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陈帝偏过头,看向这个知书达理大气稳重的儿媳,微微一叹道:“苦了你了。当日我和贵妃在那么多人里挑了你,就是知道你识大体,又贤惠,将来可以母仪天下,替洪恪分忧。却不料洪恪没有这个福分,竟然先我而去。这么多年,我只当我是识人善用的,却没想到先后出了这两个孽畜。一个****外敌,坏我河山。一个图谋不轨,弑兄夺嫡。我这辈子的清名,都没这两个逆子给毁了”

    陈帝越说越激动,全然没顾着灵堂上还有几个儿子。郑王听了这话脸色一白,不敢抬头。其他几个亲王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太子妃不知道陈帝这是有感而发还是在借机敲打这些亲王,只得温柔的劝慰道:“龙生九子各有所同。甘王巴王本质都是好的,定是被奸人挑唆所致。父皇不要自责。如今兄弟们都十分友爱,决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说罢太子妃眼神定定的看向郑王一行人,似有所指。郑王等人感受到太子妃的目光,如芒在背,连忙跪下。郑王仓皇道:“父皇息怒。儿臣们一定谨守前戒,多多自省,绝不敢行差踏错,辜负圣恩。请父皇以国事为重,保重身体”

    其他亲王也跟着磕头如捣蒜,情真意切之态,连清瑜都看不出真伪。

    陈帝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你们知道就好。都回去吧。人都死了,也不是你们多跪一晚就能怎么样的。明日奠礼,百官致祭。你们都好好准备一下,别丢了宗室的面子。”

    众人不敢反驳,忙谢恩退下。

    尹兰烟走在最后,忍不住偷看了一下清瑜。清瑜却因为站在太子妃身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为难。此时陈帝也看见了清瑜,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清瑜已经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大姑娘,陈帝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

    太子妃见陈帝疑惑,忙解释道:“父皇,这是清瑜。她本奉旨在延州感应寺修行。只是战事一起,延州皇陵也有蒙古军队滋扰,她被感应寺僧人护送到了巴州,今日随着福王妃众人才回到成都。瑜儿,还不来拜见皇上?”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姚贵妃那件事陈帝消气了没有,清瑜立即惶恐跪下,伏拜道:“不孝孙女清瑜,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六十三、谁可传国

    三百六十三、谁可传国

    陈帝恍惚的看着眼前出落成大姑娘的清瑜,有些走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年姚贵妃宝应殿里一场大事故,太子妃是亲历了的。她虽然对清瑜有几分善意,却也不敢过分帮着清瑜,只得静候在一旁等待陈帝发话。

    跪着的清瑜却是手心潮湿,额角冒汗。陈帝虽然垂垂老矣,可还是这陈国至高无上的君主,要是老人家看她这个“灾星”不爽,清瑜这次可真不知道还有没有运气能再承受一次雷霆震怒了。

    灵堂上半晌也没有声音,陈帝忽然别过头去,看也不看清瑜,只走到棺木面前,用手摩挲着,嘴里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清瑜没有得到陈帝的只言半语,也不敢动,只能保持跪倒的姿势,大气也不敢出。

    太子妃不知陈帝用意如何,只是上前扶住老人。她见陈帝满眼哀伤的看着丈夫的灵柩,心事也被勾动,一时顾不上一旁的清瑜,眼睛一眨,落下泪来。

    陈帝凝视了这口黑楠棺材良久,叹息道:“她们都劝我不要来,说见了这东西不祥。其实,我自己最清楚,我也没几天好活了。有时候我都恨不得早点闭眼,也省得让我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太子妃闻言大惊,忙道:“父皇不可出此戏言。您是我们陈国的主心骨。大陈万万子民都在您的庇佑之下,方可打退外敌,保护家园。为了大陈的千秋基业,为了黎民百姓的福祉,您可不能……”

    陈帝微微摆手,阻止了儿媳长篇大论,苦笑道:“天子也是人,不是神。只要是人,一辈子总归有个定数。万岁不过是听了过个耳瘾,还能当真不成?眼下趁我还撑得住,是时候该早点为将来做个准备。”

    太子妃闻言一滞,心中有些忐忑。她虽然满心希望陈帝能够传位给泽礼,但是毕竟关系到她切身利益,不好擅自开口。况且无论陈帝怎么高看她这个儿媳妇一眼,她终究是个****。女子干政从来没有什么好名声,贤惠如太子妃,也不敢轻易犯忌。

    清瑜听二人就这么说起这些紧要的事儿来,忍不住有些着急。她如今还跪在地上,没有陈帝的允许,她也不敢擅自起身退下。但是干系到这般大事,清瑜就是再想听个仔细,也明白这不是好玩的。她心中着急,可是却没有办法。

    陈帝似乎站得有些累了,找了把椅子坐下,问太子妃道:“泽礼那孩子呢?怎么不替太子守灵?”

    太子妃忙解释道:“泽礼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儿是媳妇让他去休息的。明儿祭奠大礼上,他这个孝子要捧牌全程行礼。莫说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是我们大人也受不了。我怕他明日体力不济,殿前失仪,便自作主张让他睡去了……”

    陈帝点点头,倒是没有责怪太子妃,只问道:“跟泽祺比起来,泽礼如何?前些年我见泽礼这孩子也见得不多,不晓得是个什么心性。”

    太子妃听到陈帝提起自己去世的亲生儿子,眼眶泛红道:“兄弟俩还挺像的。都是文文静静,聪颖内秀的孩子。泽礼虽然年纪小些,但是行事也很稳重。是个好孩子。”

    陈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才将目光移到跪在地上的清瑜身上,也不避忌太子妃,开口问道:“从前的事儿我不愿意再提,但是你也别想着我会彻底忘记。了空方丈将你的事儿已经向我禀告过了。念在你还能为陈国做点事儿的份上,我便赦你前罪。如今感应寺被毁,重建需要时日。你就暂时将佛宝留在京城,好生看管。不过,你自小便喜欢自作聪明,玩弄心机。我这里提前说一句,往后要安安分分踏踏实实的。要是再搅弄出什么事儿来,不要以为你有佛宝傍身,我顾忌气运,就不敢发落你。”

    清瑜闻言一抖,百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才知道陈帝原来恨她如此之深,这一番半是恐吓半是警告的话说出来,几乎让清瑜心神俱丧。她只得涩声回禀道:“是,谨遵皇上教诲”

    太子妃有些疑虑的看了看清瑜,什么佛宝,又什么气运,竟然是她全然不知的。看来清瑜这丫头身上还藏了不少秘密。

    陈帝这才松口对清瑜道:“好了,你也退下吧。”

    清瑜如蒙大赦,忙又磕了头才起身退出。退出东宫大殿之后,清瑜只觉得背心到衣领都汗湿透了。

    清瑜离开之后,灵堂上便只有陈帝与太子妃二人。陈帝那浑身放出的帝王威压一收,顿时变回了一个平常老人模样。他叹息着道:“婉平,我很为难。”

    太子妃心头一震,琢磨着陈帝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觉得离自己想要的答案又近了一步。她谨慎着道:“媳妇驽钝,不知父皇为何作难?”

    陈帝苦笑摇摇头,望着阶前月色,感怀的道:“我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只是如今看来,泽礼到底太过年幼了些。如今天下风云巨变,恐怕他小小年纪坐不稳这个位子。怪只怪人算不如天算,洪恪竟然遭了那孽子的毒手。让我们措手不及。”

    太子妃脸色微变,难道陈帝这是暗示自己,不能传位给泽礼吗?眼下这种情况,陈帝究竟作何打算?太子妃沉默不语,不敢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陈帝想起得知蒙古大军来袭那天,在大殿上听到邓献公传讯献计的一幕幕,有些出神。半晌才道:“如今洪恪已去。老三老六这两个竖子也都自寻死路。突然间,我发现所能倚仗的,只有一个人了。想必你也知道这人是谁吧?”

    太子妃双手紧紧捏着袖子,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是……大哥?”

    陈帝想到那个一直被自己忽略打压的大儿子嘉王,微微点头道:“老大当年为了我们陈国,被送去梁国做了那么多年质子,牺牲颇大。这个且不说它,只凭这点,我自有别的法子可以补偿他。之后他在工部行走,兢兢业业做了不少实事。就拿京都城防修葺这件事来说,往年国库不知道投了多少银子进去,绝大多数都被各种名目刮走了。只有老大在工部的那几年,实打实把钱用在了每一个刀刃上。这才有了如今百丈雄城,我们才勉强在蒙古围困数月之下坚守下来。后来我又放他去了陇南做开荒牛,人人都说老大得我青眼,是唯一一个可以就藩的亲王。其实,陇南是什么情形,你我都知道。既是新夺疆土,又是百战之地。无论军政都是让人极为头疼的。他这些年能够在陇南扎下根,稳稳守住我们陈国在盆地外的唯一出口,我内心甚慰。还有,当日蒙军大举进犯之时,国都人人慌乱,就连我也失了淡定,也是他差遣邓献公千里传讯,冒死进谏,才有了后头我们移都巴州,死守成都的战略总纲。最终还因此拖垮了蒙古人,赢得了艰难的胜利。可以说,这点点滴滴都证明了,如今,只有老大才是真正可以接替我掌管陈国的人选。”

    陈帝每说一条,太子妃的心就沉下去一点,说到后来,连太子妃都不得不承认,嘉王的确是文武双全,能攻善守的大才。可是一个疑问涌上太子妃的心头:既然嘉王拥有如此无可比拟的优势,那陈帝又为了什么为难呢?

    陈帝见儿媳充满疑虑的眼光,叹息道:“只有一样,作为一个亲王,老大表现得实在是太优秀了。他不像老三野心勃勃,不像太子有些优柔寡断,不像老四不求上进,不像老六贪得无厌,不像老七爱耍小聪明……”

    太子妃一愣,太优秀了,这算是缺点吗?

    陈帝见太子妃不明所以,叹息道:“他身份地位、文才武略无一不是上佳,他就没一点念头?若是没有,那真是一个圣人了。若是有那个念头,却一直没有让我们所有人察觉,那就是大奸大恶。你说,我如何判断?我为难不为难?”

    太子妃心头一震,终于明白陈帝的担心。细细想来还真是如此,嘉王风评极好,母亲姚贵妃又是追封了皇后的,数来数去,陈帝剩下的儿子里还真挑不出半个比得上嘉王的了。若嘉王真是圣人,那太子妃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圣人真的那么容易出吗?千年以下,不过就是孔丘一人而已。而如果嘉王是大奸大恶,那么……如今这个对嘉王极其有利的局势……是怎么形成的?想到这里,太子妃不禁有些背心发寒。

    她惊恐的看向陈帝,想从这位睿智的老人眼中得到答案。

    陈帝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我既然有老三老六这样不成器的儿子,可见我这辈子教儿子实在是太失败了。但是我心底又忍不住期盼是我自己杞人忧天想得太多。要是老大真是那样一个完美的人,我就能心无芥蒂了无遗憾的把陈国交到他手里。我相信,陈国也会在那样的人领导下走向更为辉煌的未来。可是我不敢,可是我又希望可以”

    太子妃满嘴苦涩,面对一个看不清的真相,她又能用什么言语来打动陈帝呢?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六十四、帝王心术

    三百六十四、帝王心术

    表面上看,陈帝纠结的是要传位给儿子还是孙子这样一件简单的事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实里头有不少弯弯绕绕。因为现在泽礼已经算是太子的儿子了。虽然血缘上脱不了与嘉王的干系,但是在名位传承上,泽礼与嘉王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势力。

    嘉王的厉害处在于,陈帝不论怎么选,他都是赢家。传位嘉王,他是大胜。传位泽礼,他也是胜。

    只是,这么有利于一方的结果,显然不是陈帝乐于见到的。这道选择题,陈帝并不想做。

    陈帝从来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在许多事情上,他都有冷静的思维与应该有的疑心。唯独在教育儿子上,他可谓是看走了眼。这么多年,他的儿子们虽然各有动作,但是在陈帝看来,那都是为了讨好自己欢心的一种表现。他也不是没有存着投石问路,骑驴看唱本的心态,毕竟太子虽然名正言顺,也需要磨刀石来磨砺磨砺。谁知在看似平静的兄弟关系之下,仇恨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陈帝终究是玩火自残,虽然试出了巴王的底细,却也赔掉了太子的性命。如今大江东去浪淘尽,只剩一颗金砂嘉王,陈帝又在疑惑这金砂到底是真金还是破铜……

    这位知道命不久矣的陈国国主就这样陷入了纠结之中,到底是退后一步传给年幼孱弱的皇太孙,还是前进一步传给深不可测的大儿子?

    太子妃也久久不能言语。她想了很多,如果嘉王只是表面上那个嘉王,她会多么的高兴。甚至于皇位拱手让他又何妨?自己终究是个女人,陈国也需要一位圣明天子。可是一想到丈夫与巴王的两败俱伤,想到儿子的小病不治,她就忍不住有些颤抖。如果这一切真如陈帝害怕的那样,是嘉王背后出手,那么自己若再相让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若真是这样,就连泽礼,太子妃也没法子坦然面对了……

    太子妃过了许久只问出了一句话:“父皇,怎么办?”

    陈帝过了半晌才叹息道:“等。我在等着看老大接下来怎么做。就当做再给他一次考验。”

    太子妃试探着问道:“父皇是想看大哥回不回来参加太子的葬礼?”

    陈帝补充道:“还要看是怎么回来,用什么理由回来。”

    太子妃皱着眉头道:“无论是日夜兼程赶回来表示兄弟孝悌,还是坚守陇南表示为国忠心,都能说得通。父皇又怎么看呢?”

    陈帝摇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从前是我没有留意,回头想来,才恍然觉得老大做事处处完美。现如今我睁着眼睛等着看,若是老大真有什么不对劲,我自然看得出来。毕竟,到了我这个年纪这个地位,看一个人,是不需要什么证据的。”

    太子妃闻言低下头来,她能听出陈帝话里的自信,可是却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陈帝所谓的眼力上。太子妃小心的问道:“那今日有些话,便不该当着瑜儿那丫头的面说起,她那个孩子,可是有极为玲珑的心思。回头传了话过去,只怕……”

    陈帝脸色变得极为严肃,叹息道:“这个孙女,你们人人都说好。却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小小年纪的,什么都井井有条,既不像宝陵伤春悲秋,又不像应陵骄纵淘气,也不像涪陵嘴笨心实。仿佛根本不是她这个年纪的表现。现在想来,正跟她父亲一样,这孩子处事太过完美,让人挑不出毛病。但凡过于完美便让人觉得不真实。还有,有些诡异的是,好似什么不好的事情,到了她身上,都能转危为安。当年我把她打发到感应寺去,只当眼不见为净。却没曾想,反倒让她掌握了关系到我们陈国国运的佛宝……”

    若是清瑜在此听到陈帝这样一席话,只怕吓得会当场昏厥。谁说陈帝老眼昏花?人家看得比谁都清楚。

    太子妃忙将佛宝之事问了个仔细,这才从陈帝口中得知清瑜竟然还有这么一桩大隐秘在身。连太子妃都忍不住有些隐隐忌惮起来,若真将泽礼扶上了皇位,摊着一个战功彪斌的父亲,和一个心机深沉的姐姐,她还真没把握斗得过这一家人。

    陈帝微微一笑,低声道:“况且若不是要她传话,我怎么会当着她的面露口风?是不是你也以为我老糊涂了?”

    太子妃心头震骇,忙道:“儿媳不敢。父皇深谋远虑,儿媳驽钝”

    此时太子妃才明白过来,为何陈帝对陈帝对待清瑜那个态度。却又故意留下她得到一些只言片语。陈帝就是知道这个孙女是心向父亲的,所以来一招隔山打牛,想看看嘉王那边什么反应。

    若说往日里太子妃对陈帝的敬服,更多是出于一种晚辈对长辈的自然流露。那么今夜获悉陈帝的所思所想所为,太子妃这才惊觉陈帝用意之深。本来只以为陈帝因为姚贵妃的事情厌弃清瑜,没想到却是利用清瑜试一试嘉王的反应。陈帝毕竟是陈帝,虽然垂垂老矣,却是御宇三十年的天子,思虑之深,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比的。

    陈帝悠悠的道:“若是真的被我试出了什么,皇太孙还得另择人选。老四家的儿子虽然年纪小懵懂些,到底单纯。你将来好好管教,至不济,守成总是可以的……”

    太子妃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陈帝太子妃都在想,明日太子的祭奠,嘉王会不会出现?

    似乎无论出现不出现,嘉王都可以继续表现出他圣的一面。

    但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清瑜被宫里太监送到皇宫角门处的时候,阴风正刮得紧。

    那小太监向清瑜陪着小意道:“让小姐多走了点路。搁在往日这时候是出不了宫的。只是因为太子殿下后事,少不得许多物事要准备,这才留了这么个小门方便进出。门外有马车,奴才就送到这里了。”

    清瑜一路上都在晃神,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些回过神来,对于小太监讨好,她连忙回应道:“公公辛苦了。”清瑜一摸袖袋,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今日实在太过匆忙,回到京城便直接进了宫。她身上什么打赏的也没准备,更没料到会一个人孤身出宫。不免有些尴尬。

    那小太监一看清瑜动作便知道她什么意思,见清瑜有些不好意思,忙开口解她尴尬道:“不敢讨小姐赏。奴才叫华元,是吴公公的徒孙,伺候小姐是奴才分内事。”

    清瑜一愣,忍不住问道:“吴公公?”

    那小太监微笑道:“说的正是宝应殿吴春和吴公公。他老人家出宫荣养也有几年了,平日里奴才有机会出宫也常去看望他老人家的。”

    清瑜恍然明白过来,她点点头,心里记住这个叫华元的小太监,转身道:“那多谢你了。改日再赏。”

    清瑜出了宫门,果然见到门口有侍卫驾驭的马车在道旁候着。那侍卫见到华元引了一位贵人出来,立即起身跳下马车,掀开车帘。清瑜踏着车阶,上了马车。华元这才吩咐侍卫将清瑜送回嘉王府去。

    清瑜进了车里,再也不用刻意保持什么姿态,肩膀一松,便靠在了座位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了陈帝都这么心惊胆战的。算下来,这辈子清瑜拢共也不过见了这位皇爷爷屈指可数的几次,但没一次不是让清瑜耗尽心力,冷汗淋漓的。

    此刻离开了皇宫,清瑜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只是大殿上听来的那只言片语,却还时时萦绕在清瑜脑海中,挥之不去。明明清瑜已经决心远离宫中是非,却偏偏不得安宁。

    为什么,为什么陈帝要在大殿之上吐露自己时日无多,要知道虽然许多人都在臆测,但是却从来不敢宣诸于口。讨论皇帝的寿命,这是欺君罔上头一条大罪。而陈帝,今夜却无比坚定的表示自己大限将至。清瑜很恼火这样的暗示,因为她不想费力去分析这背后的含义,可是她却偏偏亲耳听到了。

    还有陈帝那句早做打算,几乎肯定是要与太子妃商量皇位继承。这样的大事,从来都是宫闱机密,最最紧要的。历史上那些秉笔遗诏的太监都要殉葬的,可是陈帝就这么当着清瑜的面,问了太子妃关于泽礼的心性。这里头的暗示简直不言自明。清瑜本该高兴,泽礼继承大位是她乐于见到的。可是直觉又告诉清瑜,这里头有古怪。

    清瑜忍不住重重揉了揉太阳穴,此时此刻,她究竟该怎么做?嘉王府中侧妃尹兰烟经不得大事,木樨芙蓉又没有气魄,泽祥还小……

    忽然,清瑜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刚才那叫做华元的小太监不是吴春和的徒孙吗?当年叱咤宝应殿的总管太监,正是计较这些的一把好手。况且此人与父王一道经历了姚贵妃事件,又有吴巧容这层关系在,于情于理,都不能置身事外。

    清瑜只觉得马车陡然一停,外头传来老总管熟悉的声音:“小姐回来了”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六十五、物是人非

    三百六十五、物是人非

    清瑜下了车来,嘉王府门口挑起了七八个白灯笼,想必是为了太子服孝用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也照得门口见方之地如同白昼一般。清瑜果然见到陆总管瘸着腿扶着拐杖站在门边,老泪纵横的看着自己。她连忙过去,扶住欲要下跪的陆管家,柔声的道:“老人家,这么多年,辛苦您了。”

    陆管家是嘉王府最忠心耿耿的仆人,从嘉王陈洪恺当年被选为质子送到梁国的时候开始,这位老人家就一直兢兢业业帮陈洪恺打理着家事。在嘉王返回成都时,在牛头驿遭遇的那一次埋伏里,老人家更是断了一条腿。嘉王夫妻感念他忠心,仍旧让他做着亲王府总管。木樨只算是王妃长宁最信任的人,而陆总管无疑是嘉王夫妻与清瑜都最信得过的。清瑜也从木樨口中知晓,这么多年陆总管一直暗中维护,不然木樨这个妾侍也没办法斗得过侧妃。故而清瑜对于陆管家更多出一份由衷感激。

    此时的陆管家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不仅两鬓斑白,身子也渐渐佝偻起来。又得了寒咳之症,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吃着药过活的。本来侧妃尹兰烟想趁这个时机,好言劝说这位忠仆安度晚年,也好借机除去这个眼中钉。奈何陆管家的分量太重,这动议到了嘉王那里便被驳回了。

    陆管家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清瑜两眼,这才泪中带笑的道:“小姐莫怪老奴放肆,只是小姐一走这么多年,老奴刻下已经老眼昏花,忍不住想多看小姐两眼。昔日王妃在的时候……”

    说到这里,陆管家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故去王妃司徒长宁待人宽厚,虽然有时候严格,却秉持中正,持家有道。陆管家对于这位女主人是满腹忠心。所以不管现在嘉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是侧妃也好,哪怕将来尹兰烟能扶了正,陆管家心中认死理也只有司徒长宁这一位女主人。而清瑜是王妃最疼爱的女儿,陆管家此刻见到清瑜出落得亭亭玉立,想起女主人已经长眠地下,哪里忍得住悲伤?

    清瑜见陆管家真情流露,心中也有些恻然。她扶着陆管家陪泪,想要劝说几句却也张口无言。

    这时一个管事模样打扮的青年走近二人,先对清瑜躬身施了一礼,这才劝说陆管家道:“老管家,小姐一路风尘仆仆,又在宫中耽搁了那么久,眼下风大天暗,咱们应该赶紧让大小姐回府休息才是……”

    陆管家听了这话才止住哭声,忙道:“该死该死,老奴倒闹得不成体统了。小姐恕罪,快里边请。”说完,又对那青年管事道:“宝柱,快去通知府里各处一声,说大小姐平安回来了。”

    那年轻管事应了一声是,对清瑜笑笑,转身去了。

    清瑜被陆管家请上了轿子,有人推了轮车让陆管家做上,众人便朝颐珑轩去了。

    清瑜听陆管家叫那人宝柱,想起什么,忙隔着车帘问陆管家道:“老管家,刚才那位管事是鲁宝柱吗?一别这么多年,我竟然一时没有认出来。”

    陆管家笑道:“正是那小子。他因走了好运,被小姐指了一桩美满姻缘。如今两口子在府里俱是得力之人。以前都是鲁宝柱代管着小姐的产业,只是去年遭遇围城,铺子一时开不下去了。我便做主让他回来给我搭把手。他家那口子是伺候小姐的老人,如今我怕小姐刚回府里不习惯,也打发鲁娘子去了颐珑轩,由她照顾您的起居饮食。”

    清瑜听说陆管家调了红药来伺候自己,微微一笑。她心中高兴,口子却道:“到底是嫁了人做了媳妇的,老管家这么做,也不怕人家夫妻怨恨?”

    陆管家正色道:“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夫妻莫说不敢怨恨,高兴还来不及。若没有小姐帮衬,哪里有他们今时今日?听说……帘红纱碧两个丫头路上失散了,小姐总不能没有贴心的人在面前。没伺候过小姐的,老奴可不敢指使到小姐面前,惹小姐生厌。”

    清瑜听陆管家提起帘红纱碧,不由得蹙起眉头,对陆管家道:“如今战事已经结束,还请陆管家尽快打发人,到延州一带去找寻一下。帘红纱碧她们都是待我忠心耿耿。虽然战乱之时,危险重重。但是她们都有几分小聪明,说不定躲在哪里等我的消息。此事刻不容缓,还请老管家费心。”

    陆管家连连点头道:“小姐就是不吩咐,老奴也不会忘记的。这些年她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王妃在的话,也不能眼看着她们落难视而不见。我明儿就打发精干的人手去办。”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颐珑轩门口。清瑜下了轿子,抬头看见当年旧居,不由得有些感慨。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门上一个媳妇子带着几个婆子丫鬟便上前来跪拜道:“恭迎小姐回府”

    清瑜定睛看去,说话之人不是红药又是谁?只是此时的红药已经梳了****的发髻,脸盘圆圆,显得富态了些。只是眉眼间还是当年那副稳重平和的样子。清瑜上前拉了红药起来,微笑着道:“鲁娘子别来无恙?”

    红药本是泪盈于眶,被清瑜这么一调侃,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素知道清瑜的性子,对待她们这些信得过的人是言笑无忌的。忙道:“不敢当小姐下问。奴婢甚好。小姐……长高了。”

    清瑜笑了笑,道:“都这么多年,还是那个小不点怎么行?”

    陆管家道:“小姐还是先进屋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清瑜心中有事,哪里能安心休息。她一路上费尽思量,陈帝今夜的态度透着古怪。立储大事关乎父王,关乎嘉王府,也关乎自己。清瑜就算不为父王的夺嫡盘算,也不能不管其他人死活。她低声道:“不忙。陆管家随我进来,我还有点事儿要请您老帮个忙。”

    陆管家闻言一愣,只是他知道府里这位小姐打小便是有主张的。今儿这么疲惫还郑重拜托自己,可见事情不小。老人家忙点头,跟着清瑜后头,进了颐珑轩。

    清瑜进屋坐定,也顾不得重回故地的心情。先将陆管家单独留下,问了关于老太监吴春和的事情。

    陆管家一五一十的道:“吴公公早两年出了宫,如今住在西便门外一处宅子里。因当年姚贵妃的事情拖累,吴公公出宫时并没有得什么赏赐,更算不得什么荣养。不过咱们王爷看在他伺候了贵妃娘娘一辈子的份上,帮着支应了不少。也不管吴公公需要不需要,每月里府上送去银钱米粮,从不短少。就是前几个月围城的时候,京城缺给养,老奴也从份例里挤出了吴公公的那一份,按时送了过去。”

    清瑜点头道:“老总管做事果然稳重。虽然眼下吴公公无权无势,但是咱们也不能轻忽了他。老总管可知,这两年,吴公公都做些什么?”

    陆管家想了想,道:“听说吴公公只在府里纳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鲜少听闻他跟外界有什么交往。倒是吴公公在世子和大少爷生日的时候,到府里来道过贺。宫里有些吴公公的徒子徒孙年节里还上门走动走动。”

    清瑜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吴公公倒是真的超然世外,不问凡俗了?”

    陆管家道:“那倒也不尽然。像吴姨娘从陇南来的家书,吴公公便十分看重。每次咱们府里打发去给吴公公送家书的奴才,都得了厚赐。王爷一年回来那么一两次,吴公公也会上门来拜会。与王爷在书房一聊就是半晌。”

    清瑜这才放心下来,看来吴春和还是绑在嘉王府这座车上的。她对陆管家道:“我入宫时遇到一件危难事。也不好与您明言。就想找个熟悉宫中事物的人问一问。您看若是我让您去请吴公公过府一趟,唐突不唐突?我这个身份总有些不便,要是贸然去了西便门他的府邸,只怕还给人惹下祸事。”

    陆管家见清瑜说得郑重,不敢怠慢,想了想道:“那老奴就亲自跑一趟,吴公公既然是看惯了大事的人,想必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计较。况且,小姐怎么说也是姚贵妃的嫡亲孙女,他是伺候贵妃的老奴才,听闻小姐归来,上门问个安也说得过去。”

    清瑜神色严肃的道:“那就劳烦老管家速去,太晚的话,这个理由便说不过去了。”

    陆管家晓得事情非小,也不做客套,点点头便起身,帮清瑜接吴春和去了。

    清瑜揉了揉太阳穴,半趴伏桌上,这一日里马不停蹄,经历的事情又波澜起伏,就是心性坚韧的清瑜,也有些招架不住。须臾,清瑜便听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清瑜含糊的道:“谁啊?进来吧。”

    门被小心翼翼推开,正是红药。她端了一盘宵夜来给清瑜,却见小姐慵懒的趴在桌上。红药连忙上前,放了食盘,又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厚披风给清瑜披上,小声的道:“小姐若是乏了,奴婢伺候小姐沐浴休息吧?”

    清瑜抬起头,打了个呵欠,摇头道:“虽是乏了,却还睡不得。你去给我沏一壶浓浓的茶来,我醒个神。”

    红药从前跟着清瑜的时候,知道清瑜是最会养生的。这么晚了还要喝浓茶提神,可不是清瑜的作风。她劝说道:“夜半饮浓茶对身体不好,这可是当你小姐您教导我的。回头小姐****都睡不好,明日还要去太子祭奠礼呢。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要不我去打一盆热水来帮小姐泡泡脚,解解乏?”

    清瑜笑了笑,从善如流道:“好吧。也就是你,要是换了没在我跟前伺候过的人,哪里说得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可见陆管家找你来,算是找对人了。”

    红药见清瑜还有心情说笑,放下心来。忙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又将清瑜扶到床上,替清瑜脱了鞋袜,伺候清瑜泡脚。清瑜被热水一激,又多恢复了几分精神。红药摩挲着帮清瑜按着脚,让清瑜浑身都松泛了许多。

    清瑜想起昔日最会伺候这些活儿的银霜来,忙问红药道:“怎么不见银霜?她也嫁人了吗?”

    红药一滞,摇摇头道:“王妃辞世之后,银霜便……回了司徒府。”

    清瑜一愣,疑惑的问道:“这又是为的什么?银霜从我们园子出去,在母亲房里伺候,莫非犯下什么过错?怎么会出了府去?”

    红药有些难过,低声道:“银霜虽然行事不如木樨姐姐……没有慕容姨娘谨慎,但也绝不敢犯错的。只是到底王妃是因病走的,慕容姨娘被王妃指定给了王爷做妾侍,但银霜却没有安排。小姐又不在府上,银霜却是难处得很。后来被侧妃寻了个由头,说是银霜伺候王妃的时候有诸多不精心之处,硬生将她逼走。那时慕容姨娘顾着世子,陆管家也说不得话。银霜那个性子,平日里也得罪过一些人,所以……”

    清瑜听了眉毛一挑,银霜虽然性子跳脱,本质却是极好的。人也聪明,不然自己当日也不会打发她去伺候病中有孕的母亲了。谁知却被人这般作践。清瑜听了又怒又痛。

    红药见清瑜动了怒气,连忙道:“好在司徒老夫人是个明眼人,知道侧妃这是在清理王妃的亲近人,所以银霜回到司徒府后并没有受苦,跟在司徒老夫人面前伺候了两年。加上银霜的老子娘本都在司徒府里当差,她虽心不甘情不愿回了司徒府,到底能够一家团聚,也算安慰。”

    清瑜点点头,想着如今自己没有妥帖的人在身边,有心将银霜要回来,便问:“那外祖母去世后呢?银霜又在做什么?她年岁不小了,还没有嫁人吗?”

    红药叹息道:“却是没有。她性子高傲,又在小姐面前待过,只想着有一日能够脱了奴才身份,哪怕嫁入寒门小户,也要做个正经大妇。只是司徒府到底没人帮她打算,这么多年便耽搁了下来。其中也不是没有司徒府的奴才们打她的主意,银霜死命不从,还惹了舅夫人的嫌。幸好表少爷护着她,如今银霜便在表少爷跟前伺候。”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六十六、天子寿限

    三百六十六、天子寿限

    清瑜眼前浮现那个有些晴雯气质的女孩儿,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真苦了她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有没有法子想办法见到她?帮我传话给她,就说如今我回来了。不拘是她想回王府到我跟前来,还是想订一门好亲事,都只管说。有我在,自然为她做主。”

    红药听了心头一喜,感慨的道:“奴婢定然为小姐把话带到。如今好了,银霜总算是熬到头了。也亏得我们跟了小姐这样的主子,时隔这么多年,还惦记着。奴婢替银霜给小姐磕头。”

    说完红药便跪倒在地,给清瑜郑重叩头。

    清瑜脚还在铜盆里,不能起身去扶,只好嘴里佯装生气道:“赶紧起来。要谢让她当面来谢。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似的?银霜伺候母亲病中产子,这份恩义,我怎么会忘记?”

    红药连忙起身,将清瑜身前的铜盆移开,一边用干净毛巾帮清瑜擦脚,一边道:“说起对待下人好,各府里也只有咱们小姐了。不是我吹捧小姐,跟着小姐面前的,谁没个号归宿?木樨紫兰伺候王爷,奴婢也做了掌柜娘子,香云要不是想不通,偏要回宫里,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得病死了……”

    陡然听到香云的名字,清瑜脑中忽然浮现出那个浑身捆绑鬓发散乱的女子,当日宝应殿内发生的一幕幕如在眼前。吴春和最终将香云封了口,所以红药等人只知道她是留在宫中得病死的,却不知道,香云是一场大阴谋中牺牲的一个小卒子。想起来,那是经过清瑜默许的第一个被灭口的人,清瑜心中还是有些颤抖。固然是香云对不起她在先,可是终究还是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清瑜并非那么冷血,能将这一件事抛诸脑后,不管不顾。

    红药见清瑜突然发了愣,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忙停住了口。她小声道:“小姐若是肚子饿了,我特意准备了一些糕点,都是素日小姐爱吃的。银耳莲子羹也用小火炉温着……”

    清瑜正被往日心魔纠缠,确实没有胃口,只道:“放那儿吧,待会我饿了会吃的。一会我还有客人来。你收拾收拾先下去吧。一会儿管着那些下人,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红药见清瑜语气郑重,忙点点头,端着铜盆出去了。

    清瑜知道还有很多事情等待自己去做,她索性盘膝坐在床上,默默运转真气,将般若秘藏心经重又练起,不一会儿,清瑜的心绪便重归宁静,把那负面情绪驱散了个干净。

    吴春和夜里本睡得早,似今天这般被人从床上叫醒,在近两年中是几乎没有过的事儿。不过他在宫中服侍贵人们一辈子,早就被训练出来机警,这略一振作精神,吴春和便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目无表情的说:“什么事?”

    仆人小心的道:“老爷,外头来了一位瘸腿的老人家,带着嘉王府的腰牌,说有事想请老爷您过府一趟。奴才怕人留在门口招摇,让他们进了院子……”

    吴春和闻言忍不住紧皱眉头,拿着嘉王府腰牌的瘸腿老人,莫非是陆管家?一想到这里,他再也没法子镇定下去。若不是大事,怎么会让这位老管家半夜三更亲自上门来请?联想到最近京城的局势,巴王兵败自刎,太子遇刺身亡……吴春和顿时觉得荒芜了许久的那颗心,又活过来几分。

    他连忙起身将衣服穿起,又对那仆人道:“你问问来人可是陆管家?若是的话,就请进来说话。”

    那仆人一愣,见惯了老爷平日的悠游懒散的样子,忽然此刻主人露出几分果敢之色,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吴春和对着镜子整了整衣服,见那仆人还愣着,忍不住有些生气。若是换做往日在宫廷,这样不知眼色的傻蛋,早被人制死了。只是出宫之后,吴春和刻意要脱去宫廷痕迹,所以找的仆从也是乡邻推荐牙人带来的。最是平常人,当然也有些木讷。

    吴春和懒得多说,忙推门出去,见到院子里一个老者拄着拐杖,由一个年轻仆人扶着,正等着那里。吴春和定睛一看,不是陆管家又是谁?他三两步走上前去,客气道:“这么晚了,老管家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只管让人来通知一声便是。”

    陆管家忙道:“实在是事出突然,恐怕年轻人不知底细,冲撞了吴公公。所以我这把老骨头就特意来一趟。”陆管家当然不敢在吴春和面前拿大,别看现在人家无权无势,当年嘉王都要给这老太监十分脸面。

    吴春和这么多年养成的性子也是极为缜密的,他见陆管家也不明言,便猜到其中甚有蹊跷。忙问:“听说老管家是要我去王府一遭,这么晚了,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我明日一早过去?”

    陆管家摇头道:“事不宜迟。老奴是奉了小姐之命前来请吴公公的。小姐的意思,无论如何,请吴公公现在就去。”

    吴春和一愣,随即惊愕的问道:“小姐?莫非是你家小姐从延州感应寺回来了?”

    陆管家点头道:“正是。今日小姐入城便去了宫里,头先才刚刚回府,便立马打发老奴来请公公,还请公公跟老奴走一趟。”

    吴春和立即品出几分味来,他是知道嘉王府那个还珠郡主的,当年宝应殿发生那般大事,她年纪幼小,便能左右局势,硬生生将一场祸事压了下来。纵然是最后为父赎罪被发配去了延州,也算是极为难得的解决的那件事。吴春和是当年见证人,自然晓得这位嘉王府小姐的厉害。既然如此,他也顾不得往深里想,忙点头道:“那就即刻出发。有什么事,我们路上说。”

    陆管家连忙与吴春和一起出门,上了嘉王府的马车,急匆匆往嘉王府赶。

    清瑜与吴春和再见到面的时候,二人都生出十分感慨来。在吴春和眼中,当日那个小姑娘一晃眼已经出落得如同明珠美玉一般,只能感叹流年逝水。而在清瑜眼中看来,离开了宫廷的吴春和仿佛几年时间老了二十岁,腰板不再硬朗,皱纹变得很深,头发已经白透了。清瑜心中有些奇怪,听陆管家说,吴公公这些年应该是活得很自在,怎么反而精神头差了许多?

    吴春和收回眼光,向清瑜跪倒道:“拜见大小姐。”

    清瑜将人扶起来,触手便觉得吴春和的手腕瘦得只有两根骨头,清瑜有些骇然,忙道:“公公太见外了。快起来说话。”

    吴春和轻咳了一声,呵呵一笑道:“真是岁月不饶人,这要是在外头,老奴是认不出小姐来了。”

    清瑜轻笑道:“公公还是老当益壮。出宫这两年,过得还算顺意否?”

    吴春和笑道:“顺意。每日里哼哼戏文,种种花,逗逗鸟,三餐准时,早睡晚起,比起从前在宫里的日子,实在是惬意太多了。”

    清瑜看着吴春和的眼睛,见对方固然说得这般开心,眼底却总觉得有些什么遗憾。

    清瑜点头道:“若是吴姨娘知道了,定然替公公高兴。”

    吴春和听到清瑜提起吴巧容,脸上浮现出几分温情,叹息道:“只可惜巧容前些年随小姐在延州,后来又跟王爷去了陇南。我都有三四年没有见着她了。”

    清瑜知道今夜不是为了叙旧,便挑起话题道:“实不相瞒,今日我冒昧深夜请公公来,是有一件事想请公公帮着斟酌斟酌。”

    吴春和早有心里准备,忙坐正身子,郑重道:“小姐请讲。”

    清瑜便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仔细从头到尾说了,尤其是陈帝夜入灵堂,当着清瑜似有所指的说的那些话,清瑜更是一字不漏的完整的复述了出来。

    吴春和一直静静的听,出了偶尔皱一皱眉头,并无什么多的动作。清瑜不禁也有些佩服,到底在宫中混了大半辈子的人物,听到这么紧要的事情,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清瑜说完之后便静静等着吴春和表态。吴春和低头思忖了半晌,这才抬头问道:“小姐的意思,是想揣摩圣意,到底是有心说了那大事给小姐听呢,还是不经意落在小姐耳中的?”

    清瑜摇头道:“不是。我几乎有九成把握,陛下就是有意说给我听的。至于你问我为何这么有把握,我也说不上来,或者这就是一种感觉。”

    吴春和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清瑜道:“恭喜小姐。老奴认为,小姐猜得不错。陛下确实是有意透露给小姐知道的。老奴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听小姐刚才仔细说了内中经过。依老奴过往在宫中的经历,以及对陛下的了解,这番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清瑜默默点点头,又道:“那么公公认为,陛下这是传递一种什么信息?是议储已定,安嘉王府之心?还是虚晃一枪,另有打算?”

    吴春和欣赏的看了看清瑜,点头道:“小姐真是冰雪聪明。依老奴看,怕是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清瑜闻言心中一紧,忙追问道:“敢问公公何出此言?”

    吴春和肃色道:“陛下登基数十年,大小危难经历无数。由此也养成了疑心的毛病。远的不说,就说这储位,虽然太子早有名分,却又一直被陛下拘束,一事无成。而一干亲王却是各有历练,出将入相,不一而同。陛下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将储位定下的。更别说,如今朝堂上老臣比比皆是,新人屈指可数。说到底,陛下能相信的人,如今是越来越少了。试问,天子又怎么会在小姐您面前说那些话?小姐跟陛下不仅有心结,而且时隔多年才第一次相见。您不觉得很怪异吗?”

    清瑜点头道:“正是觉得怪异。不然我也不会劳动公公深夜来此了。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如今太子妃依然深蒙圣宠,泽礼作为太子妃认可的继承人,立储之事怎么还会有反复呢?”

    吴春和手指轻叩着桌面,斟酌着道:“依我看,此事还是跟王爷殿下有关。说句大不敬的话,甘王、巴王覆辙在前,以陛下的疑心,嘉王殿下只怕也受了牵累……”

    清瑜心中一惊,难道陈帝察觉到了什么?父王夺嫡之心别人或者不太清楚,清瑜可是全都明了。她忍不住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打转,心思还没有镇定下来。

    吴春和虽然没有清瑜知道得仔细,不过当年他是晓得姚贵妃跟嘉王的仇怨的,若说嘉王没有一丝打算要夺回江山,他是打死也不信的。这些年,嘉王回到成都时,他都被请来与嘉王长谈。虽然并没有谈及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可是凭借多年在宫中察言观色练出的本事,吴春和还是觉察出了嘉王的心思。如今见到清瑜也这般紧张,越发印证了吴春和猜想。

    清瑜半晌才咬着嘴唇,轻声问道:“那公公的意思,陛下这是要借我的口,给父王抛出一个烟幕,让父王露出原形?”

    吴春和眼皮一跳,忙道:“小姐这般说也未尝不可。关键是,王爷会怎么做?”

    清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父王会怎么做。不过依着父王与太子的交情,明日的祭奠礼,父王应该出席。所以,父王此刻只怕正在来京城的路上。”

    吴春和悚然一惊道:“小姐这么肯定?那我们商量还有什么意义?嘉王殿下若是明日出现,不管陛下怎么判断,我们都无能为力。”

    清瑜叹息道:“确实如此。父王出现,既可以说是与太子兄弟深情,未尝也不可被认为是有夺嫡之心。难道要我这时候想办法派人去拦截父王?换个角度,若父王不出现,就能证明父王没有夺嫡之心了吗?这事真是好生棘手”

    吴春和也觉得这事如同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可偏偏他们不知道陈帝想要一个什么结果。他试探着道:“如今看来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小姐还是赶紧将眼下的情况通知王爷,至于如何决断,就看王爷的决定吧。”

    清瑜坐回椅子上,抬头看向吴春和,低声问道:“如果陛下真的想要试试父王,那么我若贸然动手,只怕正中陛下下怀。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是不是应该当做什么事也没有,按兵不动?无论父王明日出现不出现,都是父王本来的意愿。也自有父王的说辞。行动不会因为我们对局势的判断而更改。我担心我们一旦告诉父王,父王明知这是烟幕,却也首鼠两端,进退两难。”

    吴春和讶异的问道:“莫非小姐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做?”

    清瑜苦笑道:“是不是很滑稽?明明我们分析出了这么多前因后果,但是却什么也不能做。”

    吴春和一时无话可说,清瑜说得很对。无论陈帝想怎么去试嘉王,都说明陈帝已经起了疑心,却又不能判断。这时候如果清瑜按照陈帝的意思去通知了嘉王,那么事情很有可能就会按照陈帝的埋伏去走。与其这样,不如就让嘉王按照他的打算行事。至少嘉王会坦荡一些,也少了许多忐忑。

    吴春和苦笑道:“那小姐深夜召老奴来,就是为了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清瑜摇头道:“当然不是。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之所以请了公公来,是因为我今日还有一个发现,想找公公印证一下。”

    吴春和疑惑的问:“是什么发现?”

    清瑜低声说道:“公公,您说,万岁到底有多少岁?”

    吴春和听了内心如惊涛骇浪一般,半晌也开不了口。妄议龙龄,是抄家灭门大罪。即便贵如清瑜,这样的话也是大逆不道的。

    清瑜见吴春和不敢说,只得叹息道:“我这些年在感应寺中,武学造诣一般,倒是医理上有些天分。今日我冒见龙颜,却是看出,那一位只怕……”

    吴春和这才想起一事,忙道:“十年前,当时钦天监请来一位道长,说是法力无边,铁口直断。陛下戏言问到寿限,那道长拈须不语。陛下笑那人枉称神仙中人,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便拂袖而去。众人散去后,钦天监满头大汗,拉着那道士急忙退走。那道士似有不忿之色,临走时,在钦天监观星台上拂了一把。别人都没在意,老奴当时好奇,走上前一看,却是‘六三’这个数字。虽然心中惊恐,却也不敢告诉旁人,等后来我再去看时,那个数字已经被人铲平,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

    清瑜听到这一番轶事,却并没有当做笑话来听,反而露出郑重之色。她默默算了算陈帝的年龄,正是今年六十有三。清瑜讶异的看向吴春和,低声问道:“公公觉得那道士说得准吗?对方是个什么来头?”

    吴春和郑重的道:“我不大懂方外人事,只是听钦天监介绍过,那人是正宗三清教下,做过掌教的。好似叫做什么龙鼎真人,最擅长五行神算。我猜便是这道号招了陛下忌讳,这才留难于他。”

    清瑜凤目一睁,龙鼎真人玄明,原来是他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六十七、剑走偏锋

    三百六十七、剑走偏锋

    世间的事儿兜兜转转,竟然有这样一份前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怪道当年清远曾说跟着师傅游历九州,既涉足荒野,又出入宫廷,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龙鼎真人玄明的能耐到底有多高,清瑜其实并不太清楚。只是屡次听清远说起,模模糊糊有个印象。其实这也是清瑜不懂江湖的缘故,玄明的功力见识,放眼天下也算数一数二的。这老道人若不是看清瑜看走了眼,当年也不会跟慧有在大相国寺落得个生死道消。不过有了玄明当年的一番佐证,加上清瑜今日观相所得,清瑜估摸着也有七八分准了。一想到陈国如今大事一桩接一桩,若陈帝再驾崩了,整个局势还真是莫名危险。

    吴春和在一旁更是忐忑不安。他虽是宫中伺候了大半辈子的,却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先帝驾崩的时候他还没入宫,他在宫廷的几十年,也是陈国最安定的几十年。此时忽然晓得陈帝命不久矣,这位老太监心中一座大山仿佛摇摇欲坠,惊得他坐立难安。

    清瑜晓得此时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反而比开始要安静了些。只是这些事横亘在心头,她也不得不思量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吴春和见清瑜不再说话,便出言道:“明儿是太子殿下祭奠礼,小姐怕还有一场辛苦。不如先安寝了吧。这几日老奴就在府里客房住下,等事情了了,再做打算。小姐您看如何?”

    清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吴春和这是怕自己信不过,自行软禁。清瑜想了想,觉得这也是彼此两便的事情,难得的是吴春和自己主动开口,免去了清瑜做恶人的嫌疑,忙道:“多谢吴公公深明大义。如此,就留公公多住两日。若有什么情况,我也好找公公商量。”

    吴春和微笑点点头,开了门,寻陆管家去了。

    红药见人去了,这才又来催清瑜休息。清瑜也觉得事情太多太难,想得脑门疼,便宽衣躺下。只叮嘱红药明日早些叫她,省得耽误了往宫里去。

    终究是人力有限,虽然一肚子糟心事牵绊,累极了清瑜还是枕着风声进入了梦乡。

    陈帝离开后,太子妃张婉平独坐灵前。她其实也早就疲累不堪,但是局势如此,就是让她去睡,恐怕也不能成眠。好容易捱过了四更,便有陈帝最亲近的太监匆匆进来禀告道:“太子妃,皇上手谕。”

    张氏连忙取过在手,凑在灯下一看。只见陈帝苍劲的笔迹只有寥寥四字:一切如常。

    张婉平知道这就是说,明日太子的祭奠礼,依旧是泽礼做孝子登场。

    她看向那送信的太监,沉声问:“不是叫你注意点吗?怎么不避开些?我不想别人怀疑。”

    那太监偏头看了一眼殿外,见的确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太子妃错怪,今儿正是奴才当值。皇上抬头看见奴才便让奴才来了。不过,太子妃不必担心,皇上今日心事重重,不会想太多的。”

    太子妃微微颔首,这才问道:“你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太监苦笑着道:“回太子妃,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皇上这才……”

    太子妃疑惑的皱眉问道:“怎么会什么事儿都没有?清瑜那丫头吓傻了?”

    那太监显然是对太子妃的一处暗棋,忙一五一十的道:“皇上也踌躇了好久。自言自语说,要么是嘉王府那丫头太笨了没想到。要么是那丫头太聪明了看穿了。总之,人家什么举动都没做。只有以前宝应殿老太监吴春和连夜上门拜访。只是那老货已经久不在宫廷,又是巴结嘉王府得很,进了王府更没出来,所以……”

    太子妃双手捏紧,将陈帝的手谕都抓得变了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东西收好放在袖子里,又叮嘱那太监道:“知道了。你回去盯着吧。眼下你那里最紧要,千万不能出差错。”

    那太监连忙点头,急匆匆转身去了。

    太子妃张婉平揉着眉头,心里七上八下。从前太子阵营最强有力的嘉王,如今竟然这般棘手。早知道,当日就该劝着太子,压制压制嘉王才是。如今人家立下这么大功劳,自己又阴差阳错过继了他的儿子。偏偏忠奸难辨,一念成功一念失败,这叫人如何是好?

    这****的风尤其大,将京城上空积蓄了多日的阴霾吹了个干净。躲了许久的明月终于皎皎当空,给这座刚从苦难中解脱的雄城带来了一抹亮色。

    京城东北六十里外,有陈国境内第一大湖禹王泽,每到秋冬,湖边成片成片的芦苇枯萎变色,形成了大面积的红色沼泽。人们取名叫做红芦荡。往年里不少民众在此捕鱼取藕,很是热闹。只是这里恰是蒙古人过境处,今年格外萧条。不仅仅是红芦荡,整个陈国的东北路,凡蒙古人一路铁蹄过处,都是满目疮痍。

    但是今夜红芦荡有了篝火。一队士兵扎营在此,看装束倒是陈**人。只是这些军人做派与陈国别处的军队很是不同,不仅甲胄鲜明,而且纪律严明。虽是一路风尘仆仆,但是岗哨严整,丝毫不马虎。

    营地中间一个不起眼的帐篷内,嘉王陈洪恺正端坐其中。这位陈国排行第一的亲王,如今业已褪尽了从前的青涩,不复当年明珠冠玉一般的姿容。这些年边塞的风沙磨砺下,嘉王身上温润的气质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全身上下流露出铁血军人一般的刚强与严苛。此时他正看着从各处飞鸽传书来的密报,这里头既包括像邓厚那样的谍探送来的关于边军的调查,也包括自京城眼线出传来的明细。

    嘉王拿着京城方面寄送来的最近一封密报,看了良久,这才放下。巴王兵败自刎,太子遇刺身亡,事情几乎是完美的按照他的计划在一步步进行。虽然为了除去太子,嘉王牺牲了布置在太子身边很久的一个铁卫,但是,这无疑是值得的。嘉王也相信,凭借自己充足的准备,没有人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世人都以为是巴王派出的死士杀害了太子,其实,任何外来的武力,想要靠近太子都是极为困难的。只有太子最信任的人,才能在太子不防备的情况下一击即中。

    眼下的情况,他千里奔丧,无疑是水到渠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看京城在望,陈洪恺忽然心头冒出一阵不安。

    是事情太顺利?不,为了这一天,陈洪恺隐忍布置了这么多年。这绝不是唾手可得的那种成功。

    是因为心虚?或许有一点。但是弑兄灭弟又怎么样?一手策划玄武门之变的李世民不也名垂千古?况且这本就是姚贵妇母子欠了母后跟自己的,自己也不过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成功就在眼前,他不能裹足不前。即便是担心父皇的态度,即便是头疼那帮拥护太子的老臣,已经到了红芦荡,他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嘉王站起身,挑开帐篷一角,只见明月普照大地,宇阔天清。他不由得精神一振,这该是好兆头吧。嘉王对月祈祷道:若母后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儿子马到功成,完成大业

    回到帐中,嘉王陈洪恺抽出随身佩剑,狠心直接往左臂上刺去。一时间血喷如注。陈洪恺也真个硬气,痛也不曾哼一声,只高叫侍卫进来。那嘉王随身侍卫进了帐篷,见到这种情形,顿时吓了个三魂出窍,本能的就抽刀护在嘉王身前,脱口要喊有刺客。嘉王一个凌厉的眼神将那侍卫止住,沉声道:“取了纱布来与我包扎即是。不要声张。”

    那侍卫慌忙丢了刀,急匆匆拿了金疮药与纱布为嘉王处理创口。他虽然内心疑惑,却是不敢发问。要知道嘉王御下极严。那侍卫早养成了严格服从的习惯。

    陈洪恺感受着手臂上创口传来的一阵阵绞痛,心绪反而平静了些。他本可以毫发无损的回到京城,只是多年的小心让他不得不多筹划一步剑走偏锋。虽然在陇南建功无数,但是到了陈帝毕竟都是耳听为虚。眼下使一招苦肉计,多多少少能算得上眼见为实。随着明天的来临,陈洪恺觉得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第二日一早,清瑜便被红药叫醒了起来。不止清瑜颐珑轩,侧妃尹兰烟那里,还有楚芙蓉、泽祥母子那里都已经灯火通明。木樨更是早起一步,为府上众人入宫做起了准备。

    清瑜穿起孝服,绑了白绸在额头。红药又将加厚的护膝给清瑜套好,这才算收拾妥当。因这一日辛苦必多,吃食无着,所以早餐尤其丰盛。只是服孝期间忌开荤,除了一桌子素碟,就只有一碗云英蛋做的蛋羹算有些滋味。红药将参汤灌了一水袋,嘱咐清瑜道:“要是小姐实在受不住,就泯几口。我交到慕容姨娘手里,多少可以应个急。”

    清瑜点头道:“幸好你想得周到。我晓得了。”

    只是相比于祭奠礼的辛苦,缠绕在清瑜心头,更让她担心的,还是父亲的事情……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六十八、嘉王现身

    三百六十八、嘉王现身

    木樨这时候走了进来,对清瑜道:“小姐准备好了?侧妃她们那边还要一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外头车马已经备好了。”

    红药忙将盛了参汤的水囊递给木樨,小声嘱咐了几句。木樨点头,将水囊收在一边。

    清瑜这时候才道:“宫里来了引导太监了吗?”

    木樨点头道:“寅时末刻就来了,我把人请到花厅休息。此时吴公公正在那里陪客。”

    清瑜一愣,没想到吴春和也起得这么早,忙问:“来的是哪位公公?吴公公竟然愿意出面应酬?”清瑜是听陆管家说了,吴公公出宫并不算荣养,是不大愿意在昔日同僚面前现身的。

    木樨道:“是王宝善王公公,也是积年的老人了。”

    清瑜对这个名字挺有印象,奇怪的问道:“王宝善不是皇爷爷面前最有体面的太监之一吗?怎么派了他来引导?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木樨沉吟道:“那是早年间的事儿了,如今王宝善并不甚为得宠。倒是年轻的马简生马公公风头正盛,听说他现如今日夕伺候在圣驾面前,轻易不离。”

    清瑜恍惚想起来,陈帝去到东宫太子灵堂的时候,身边正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太监服侍。清瑜不禁有些奇怪,这个马公公年纪轻轻怎么突然得了圣宠?

    她这边正在纳闷,吴春和也进来了。清瑜忙迎上去道:“公公怎么起得这么早?”

    吴春和微笑道:“年纪大了瞌睡少。小姐可休息好了?”

    清瑜点头道:“有劳公公关心,我倒睡得香甜。”

    清瑜见吴春和欲言又止,便猜到老太监有话说,忙指使木樨红药下去准备。

    吴春和见人都走了,这才低声道:“适才我与来府上引导各位贵人的王公公说话,倒是无意中听来一些事。就赶紧来跟小姐说说。”

    清瑜知道吴春和特意来说这个,必有所指,忙正色道:“公公请讲。”

    吴春和道:“来府上这位王宝善公公本是圣上面前红人,昔日我在宫中时,因贵妃娘娘得宠,与王公公少不得往来多些,彼此相处颇善。只是如今这位王公公不复从前风光,被一个年轻太监马公公后来居上,压在头上。因见到是我,便多说了几句抱怨话。我顺着话头问了问,那位得宠的马公公,来头也不小。旁人都不知道,这位马公公原来是太子安排的人,也就王宝善嫉恨此人,多下了不少功夫打听,这才挖出他的根脚。这事儿皇上还蒙在鼓里,无论哪朝哪代,东宫要是把手伸进了皇上的亲卫近侍,都是犯忌的。小姐您看……”

    清瑜听了微微沉吟,吴春和的意思她知道。既然嘉王遭忌,眼下又没什么法子好解决。那么如果适当的时候将马公公的来历抛出来,便可让皇上对于东宫,对于太子妃也产生疑忌,纵然不能解了嘉王的难题,至少也能惹得太子妃一声骚。

    凭良心说,这个无心得来的信息的确提供了清瑜她们一个新法子。只是清瑜对于这种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还是有些保留,毕竟此时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若惹急了太子妃,泽礼又该怎么自处?况且,这个王宝善这时候忽然来献宝,怎么看都有些不寻常。清瑜纵然想要保住父王,却也不想这么轻易给人当枪使了。清瑜想了想便道:“多谢公公苦心,我代表父王不胜感激。只是目前的情况,我们不得不三思后行。眼下还不到互相攻讦的时候,我就此事记在心里,若到必要时,再将此事抖落出来。”

    吴春和知道现如今情势不明,清瑜这般老成持重也有她的道理,便没有多啰嗦,只含笑点头。

    眼看动身的时候差不多,清瑜别过吴春和、红药等人,跟尹兰烟、芙蓉、木樨一道,带着泽祥先后登上了马车,在引导太监王宝善的带领下,穿过京城,自往禁宫而去。

    一路上不时有别的亲王、郡王府邸的马车跟上,至于文武大臣的家眷马车更是数不胜数。直到辰时三刻,清瑜她们才来到宫门外。此时宫门外头广场上,早已将聚集了所有的文臣武将,这些人已经按品阶分作几班,待会一一入内参拜。

    见到是宗室家眷到了,宫中禁卫忙分出一队人前来引导,数十位引导太监各自带了贵人查验了身份,这才被一一放行。依照齿序,嘉王府的马车走在最前,福王府的马车次之,接下来才是郑王府洛王府等府邸的。只是后头的马车里都有亲王郡王坐阵,唯独走在最前头的嘉王府是一群妇孺。

    清瑜替泽祥整了整孝服,叮嘱道:“你也不用怕。父王不在,你虽代表咱们王府,到底年幼。到时候只要学着叔伯长辈已经几位堂兄的做派行事便是了。今日的祭奠礼规模很大,恐怕时间很长。你尽力多多忍耐些,若真的受不住了,你姨娘会跟在你后头照顾,不要担心。”

    泽祥认真点点头道:“姐姐放心,我没事的。泽礼比我年纪还小,他是孝子,今日只会更累。姐姐还是想办法多照顾照顾他吧。”

    清瑜微微叹息道:“泽礼的事情现在轮不到我们来管了。我知道你们兄弟友爱,只是这样的场合,你万事要注意。千万不可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举动来。有些关心只能藏在心里。你放心,他这个皇太孙关乎国礼,无论是皇爷爷还是太子妃,都会照顾好他的。”

    清瑜替泽祥打了气,这才在车中闭目养神。宫中虽然广阔,不多时,众人的马车还是来到了东宫殿门前。

    早有司礼官高声唱叫众人的名号,将一干宗室家眷都引入到了东宫大殿。今日这才祭奠,陈帝是不会出席的,但是场面依然宏大。满场布置不亚于帝王规格。想必这也是太子妃得了陈帝首肯,为太子挣一分脸面。

    太子妃今日一身素裙,鬓间只戴一朵白绸绢花,蜷坐在西侧首位,正低头饮泣。而泽礼也是一身端整孝衣,额覆孝带,双手托着太子牌位,眼观鼻鼻观心,跪在东侧首位。

    众人见状,连忙各自寻了位置跪下,女眷们掏出帕子一旁陪泣。亲王郡王也都低头做悲伤壮。一时间整个东宫大殿哀声阵阵,好不凄然。

    太子妃晓得众人里真心为太子伤怀的恐怕没有半个,从前她还对嘉王府有几分信任,如今也满腹疑虑,瞟向嘉王府众人那边的眼神也少了几分自然。

    尹兰烟也跟着低头哭泣,泽祥与清瑜也都低头不语。至于木樨芙蓉更是前头没有跪位,只能在清瑜泽祥后头伺候着。清瑜偶尔一打量,也觉察出太子妃眼神中有几分意味难名。她不想露出什么马脚,与太子妃眼神一触,便匆匆移开,不敢再看。

    这边到了正经时辰,先是太傅进来,读了杨大学士所作的一篇骊四骈六洋洋洒洒的祭文,文辞倒也优美,只是清瑜终究不喜这样华而不实的调调,听不大进去。然后便是百官分批入内叩拜。清瑜随着众人伏拜起身,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纷纷扰扰个把时辰,才算完结。

    清瑜正想可以松一口气,又轮到了远近宗室叩拜,那些早出了五服,只挂着一点宗室名头,实则每月靠一点俸饷过日的“亲戚们”,也不知忽然从哪里冒出来,呼啦啦将大殿跪满了。大殿容不下的,便跪在东宫大殿外头的平台上。这些人逮着这个机会还不好好表现一番亲情?直哭得个神佛出世,声嘶震天。不知道的只当死的不是太子,而是这些人的亲生爹娘。他们也晓得朝廷要这个面子,都施展浑身解数,将场面弄得好生悲痛热闹。

    清瑜作为亲王家眷,只得守礼跟叔伯婶娘们一道向着众人回礼。这些人平日哪有机会见着这么多贵人,而且这些贵人还对自己行礼?一时间心里得到极大满足。哭声也渐小了些。

    正在闹哄哄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震天一声哭喊,从外头奔进来一个男子。众人正在发愣,不知是哪个这般不知礼数,太子妃与清瑜却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大哥”“父王”二人都带了惊讶喊出声来。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那冲进来哭着扑到在太子灵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陈国排序第一的嘉王殿下。

    只是与大家印象中温润如玉神采翩翩的嘉王不同的是,今日的嘉王不仅发髻散乱,衣饰潦草,胳膊上还绑着老大一个绷带,那绷带上染着鲜红,仿佛不停有血往外渗。难怪大家一时认不出来。

    尹兰烟、木樨、芙蓉几个都吓傻了,想要凑近看个仔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造次。只有清瑜什么都不管,已经一个箭步扑上去,跪在嘉王身边,扶住父亲的胳膊,慌张的问道:“父王您这是怎么了?哪里受的伤?”

    还不等嘉王作答,跟在嘉王身后一位副官模样的军人捧着一个木盒,扑通一声跪在太子灵前,向太子妃禀告道:“太子妃,这是我们王爷穷追百里,斩杀的蒙古骁勇左偏帅达哈尔的人头。特此献于太子灵前,望告慰太子殿下在天英灵”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六十九、祭奠大典

    三百六十九、祭奠大典

    那副官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将抱在怀中的木匣子打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靠在近处的众人只闻到一阵石灰夹杂着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都吓得一哆嗦。清瑜大着胆子看过去,果然见到木匣中盛放着一个高鼻深目的大胡子人头。那人纵然是身首异处,也散发着一股狠戾劲。

    太子妃只瞄了一眼便匆匆将视线移开,心中却忍不住有些愠怒。太子的灵堂本是庄严肃穆,被这粗鲁副官这么一折腾,顿时有些乱哄哄的。

    而听到那副官言语的几位亲王却是忍不住了,纷纷围拢上来。福王有些惊喜的问道:“这真是达哈尔那厮?此人骁勇善战,在京城外不知斩杀了我们陈国多少将士……”

    一瘸一拐的洛王仔细看了看,确认道:“没错,正是这地狱杀将。我这条腿便是被这家伙用九臂弓射出的连环三箭所伤。我们离得最近的时候,他已经攀爬到了城垛下方不足六尺处,我认得他”

    众人听得两位亲王一唱一和,顿时议论纷纷。要知道蒙古围城之战,几乎是蒙古人压着陈国在打,最后虽然蒙古人主动撤兵,也并非是战场上遇到什么失败,只是不能久围,战略撤退而已。陈国这边伤亡惨重,而蒙古那边,伤亡却轻得多。这位达哈尔可是蒙古入侵军队的左路边帅,算得上是陈国这边斩杀的地位最高的蒙古将领。

    想通此节,众人看向嘉王的眼神又是不同。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位嘉王镇守陇南,这些年挡住了不少蒙古人的侵犯,但是毕竟这次艰苦卓绝的围城之战他没有参与。有些不明真相的人,还将蒙古人大举进攻的缘由归咎于边境失职,浑然忘了当时正是嘉王千里传信示警,为京城做出必要的防范赢得了时间。

    而眼下,敌人的首级就这么****在众人面前,大家纵然不好在这场合开口叫好,心中也已经为嘉王表现出来的勇敢忠诚所折服。早有亲王高声传唤太医,要为嘉王治伤。嘉王府的家眷们这时也纷纷拥上前去,嘘寒问暖。

    太子妃看着众人眼神,便知道嘉王这一招攻心计用得极为精彩。她本一直暗暗期待嘉王回来奔丧,好落在陈帝眼中,印证这位天子的疑心。到时候自己再责问嘉王为何置边境安全于不顾,不奉调令私自回京,直指嘉王夺嫡之心,必能将上嘉王一军。

    谁知嘉王不是巴王甘王之流,这次回来竟然早有准备。不惜身负重伤奉上大敌首级,用实打实的军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忠诚。如此一来,倒叫太子妃无话可说。

    所有人的反应都在嘉王陈洪恺的预料中,他抬起头看了看满眼担忧的家眷,又看了看捧着太子牌位的儿子泽礼。泽礼似乎对于众人眼中的焦点——自己曾经的“父王”没有兴趣,只低头不语。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这位新晋皇太孙的心绪。嘉王对儿子得体的举动投过一丝赞赏的眼神。

    最后嘉王把目光停在了女儿清瑜的脸上。这眼神里有探究,有希冀,还有信任。

    清瑜几乎一瞬间就读懂了父亲的所有心思,她知道父亲此时如履薄冰,那些曾经有过的纠缠她的情绪清瑜也顾不上了,忙假装趴到父亲的肩头,在父亲耳边惜字如金的细声道:“不告而来,负荆请罪帝心有疑,当退则退”

    陈洪恺闻言一僵,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用手指轻轻捏了捏清瑜的肩膀,示意自己明白了。

    嘉王拨开环绕自己的家人,走到太子妃面前,悲哀的道:“太子妃,臣来晚了。没有见到太子最后一面。昔日我们兄弟推心置腹共商国事还历历在目,谁知这一次却是天人永诀如今泽礼可以为太子殿下承嗣香火,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可以勉为安慰。”

    太子妃强颜苦笑道:“大哥言重了。您为国戍边多年辛苦,太子殿下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念叨的。”

    二人说得都是场面话,谁也不会当真。

    陈洪恺转过身,恭恭敬敬的朝着太子灵柩三叩首,带着哭音道:“微臣一听说太子殿下噩耗,惊慌失措。不顾将士劝阻,星夜驰回。如今在此拜别太子殿下,再去父皇面前请罪只求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保佑我陈国国祚永延,天下安定”

    纵然太子是嘉王心心念念想要扳倒的宿敌,眼下嘉王也不在意多付出这一点尊严,赢得众人的敬服。

    他这一番动情陈述引得众人唏嘘不已。一旁的福王听了这话,忙伸手去扶大哥,激动道:“我陪大哥去向父皇请罪。”

    郑王洛王众人面面相觑,也只好纷纷出言跟随。

    嘉王陈洪恺感激道:“多谢诸位兄弟关爱”又起身将上前来给他治伤的太医推开,大踏步就朝着殿外走去。

    福王郑王等人纷纷赶上,各有心思的随同嘉王一道去觐见陈帝。

    一时间太子灵堂少了众位亲王,场面有些冷淡。清瑜轻推了推尹兰烟,将惴惴不安的后者带回侧边跪下。

    太子妃望向嘉王府众人的眼神越发有些不善,只是眼下她只能寄希望于陈帝那一关,毕竟人家嘉王在太子与自己面前,已经做得无懈可击,她也没有什么由头去为难嘉王。

    清瑜感受到身边尹兰烟与泽祥的担心,只得叹息小声道:“父王自有计较。你们不要多想,千万不要在太子祭礼上失态,免得给父王添乱。”

    尹兰烟听了狠狠点了点头,泽祥去轻轻牵起清瑜的手,想从清瑜这里得到一丝保护。

    清瑜挺起身子,眼下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该来的总会来,自己告诫父王的话,希望父王能听得进去。

    走在御道上的嘉王此时表情严肃,看不出什么不妥,但他内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层层翻涌。女儿那十六字真言犹在耳边回响。负荆请罪不难,他自信虽然没有接到陈帝调令擅自回京,但自己只带了几十个亲兵,又手刃了大敌,将首级献上,于情于理,都不至于让父皇太过生气。

    可是那句“帝心有疑,当退则退”是什么意思?嘉王回想自己这么多年一步步布置设计,即便说不上天衣无缝,但的确是没有什么纰漏让人抓到。为何父皇会心生疑虑?当退则退……难道要自己眼看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而抽身退避?这叫他如何甘心?

    勤政殿巍然耸立,嘉王站在阶下微微迟疑。

    落后几步的福王等人赶了上来,福王对外头当值的小太监道:“快去禀报,嘉王殿下回返京城求见陛下。”

    那小太监见到这么多亲王突然出现,也有些紧张,连忙行了礼,返身匆匆去了。

    嘉王陈洪恺深吸一口气,缓步上阶,静静的来到勤政殿外,等候传召。这短短平缓的一段阶梯,他却好似走得十分艰难。天知道为了将来有一日能够入主此间,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宝座就在面前,他却可能再也没有机会问鼎了。

    小太监匆匆去而复返,站在殿门外高声道:“传嘉王、福王、郑王、洛王……一同觐见”

    陈洪恺低下头,忍住心痛,一脚迈进了殿内。生死荣辱,就看今朝。

    这一日太子祭礼十分冗长,嘉王去后,依然纷纷扰扰闹了一整天。只是众人的心思倒有七八分放在了去面圣的嘉王身上。表面上大家仍然是伤痛悲苦,实则早都各自揣测勤政殿那边会发生些什么。

    众人中嘉王府家眷尤其难熬。若只是身体上的疲累也就罢了,偏偏她们都担忧嘉王的安危,心里更是累到了极点。尹兰烟跪得满头大汗,泽祥也是止不住脸色苍白。就连养气禅定功夫一流的清瑜,心头也渐渐起了焦躁之意。都三四个时辰过去了,福王他们也早就回返,怎么嘉王仍然是踪影全无?

    便在此时,东宫一阵骚动,只听门外唱礼太监高声道:“梁国襄王殿下,致祭太子千古”

    清瑜闻言一愣,这才想起,周景渊此时还领兵驻扎在成都城外。遇到陈国太子丧事,他这个梁国亲王自然是要出席的。

    门口梁国驻陈国的使节引领着周景渊缓步入殿,清瑜禁不住抬头望去。几个月不见,周景渊黑了,也瘦了。眉间隐然还有一道伤疤未曾痊愈。清瑜早就听说,梁国援军在周景渊亲自指挥下,艰难的打破了成都西门外的蒙古军队,撕开了蒙古人的包围圈,为打赢这场战争奠定了决定性的基础。

    此时一见,便知仅仅“艰难”二字实在不够形容那场战争的惨烈程度。贵为亲王的周景渊面目上都受了伤,可见当时危险。

    周景渊经过这场战争洗礼,也愈发沉稳了些。他知道大殿上有无数目光在盯着自己看,他也不以为意,只一步步按照固定礼节,随着引导太监的步调前行。

    忽而,在右侧跪倒的众多家眷中,周景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脸庞。他眼睛中不由自主闪过一抹亮色,随即又收敛起来。不管他有多么想与清瑜重叙,此时此地实在不合时宜。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七十、云泥之别

    三百七十、云泥之别

    在场众人看向梁国襄王周景渊的眼神都有些复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凭良心说,襄王带来的梁国援军不止在武力上,更是在心理上给了处境艰难的陈国人极大的鼓舞。战争的平衡也是在梁国援军投入战斗之后发生了改变,最终为陈国人赢得了这场胜利,免去了亡国之祸。

    但是梁**队藉此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与意志精神又让一向积弱的陈国人有些警惕。毕竟作为中原霸主的梁国一直没有停止扩张的步伐,东齐的覆灭,让宋、陈都绷紧了神经。一旦这个强大的帝国缓过劲来,谁知道它下一个目标是不是陈国?

    况且,来而不往非礼也。梁国打着大义的旗号,帮助陈国驱除了蒙古人,那么战争之后的谢礼,陈国又该如何准备?要知道涉及国与国之间的这份“谢礼”,远不是亲戚朋友间那点礼物可比的。动辄便是黄金万两,甚至是裂疆割地。梁国人没有在派出援军前狮子大开口,但是陈国人却不能在事后装作无动于衷。

    携恩图报,或者不是义士所为。但是在场的陈国人都清楚,梁国这份恩情,不是那么好报答的。

    周景渊恭恭敬敬的在太子殿下灵前鞠躬行礼,他毕竟不是陈国人,又代表陈国,下跪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过周景渊持的晚辈礼数还算周到,众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太子妃拉着泽礼向周景渊鞠躬还礼,太子妃看向这位少年英雄,和善的道:“襄王义薄云天,这次为助我们汉人引军来援,身先士卒,我等感激不尽。太子殿下昔日谈及王爷时,也推崇备至,言称襄王殿下是天下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还想将来有机会与襄王殿下把臂言欢,谁知天不从人愿……”

    周景渊正色道:“虽然晚辈与太子殿下只有一面之缘,亦觉得如沐春风。太子殿下胸怀宽广,刚毅果敢。晚辈听他一言,受益匪浅。太子殿下如此厚赞,晚辈汗颜。只可惜天妒英才,竟然无缘再见。太子妃还请节哀。”

    太子妃听襄王这般美言,纵然知道是场面上的话,也觉得襄王大方得体。对这位年轻亲王印象颇好。不过转念一想,此人现在就这般出色,将来未必不是陈国的大敌,再看向周景渊的时候,眼神也多了些戒备。

    周景渊不便久留,与几位打过交道的亲王稍微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只是走过清瑜身边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多瞧了清瑜几眼。清瑜感受到周景渊的目光,微微淡然一笑,低头不语。在清瑜身后的木樨却是若有所思。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一整天的祭奠礼也接近尾声。只要今夜再守****灵,明日太子灵柩便要送出宫外下葬了。当昭觉寺的师傅们起身开始准备夜间香烛的时候,太子妃也起身招呼众人先行回去休息。

    经过了连续几天的辛苦,众宗室家眷也顾不得客气,纷纷踉踉跄跄的离开。清瑜也随着尹兰烟起身,带着泽祥木樨芙蓉来到殿外,只是嘉王今日自去了勤政殿后,便一直没有音讯,一家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清瑜担心这么站在东宫殿外也不合适,便跟尹兰烟商量道:“二娘你先带着弟弟姨娘们出宫,在马车上稍作休息,我这就去托人问问父王皇爷爷那边的情形。等有了父王的消息,我们再决定行止。”

    尹兰烟哪里还有什么话说,连忙答应。木樨有些担心清瑜,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重量不轻的荷包递给她,低声嘱咐道:“小姐离开京城这么久,宫中人事早已不熟悉。这些银子留着打赏吧。”

    清瑜点头接过,目送众人离开,这才转身问一个小太监道:“请问公公,我想往勤政殿去迎候我父王,不知该怎么走?”

    那小太监知道清瑜的身份,倒也不敢怠慢,微笑道:“小姐有所不知。皇上有命,勤政殿乃是处置国事政务之所,禁止女子出入。便是我们这样不够身份的太监,也不敢到那处去的。”

    清瑜皱了皱眉头,实在又不放心,想了想便道:“那我想找一下王宝善王公公,或者华元华公公,不知在哪处可方便寻他们?”

    这小太监忙道:“王公公住在乾东六所,华公公住在坤西四所,倒是顺路。只是如今宫中上下都为太子殿下祭奠忙碌,也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寓所。奴才可为小姐引路。”

    清瑜只能碰碰运气,便颔首道:“那就有劳小公公了。”说完清瑜掏出一个不小的荷包,塞在那小太监手里,微笑道:“宫中人来人往不大方便,还请小公公指点一条僻静的路。”

    那小太监接了清瑜的荷包,谢了赏。忙领着清瑜就走。他倒也聪明,带着清瑜绕过人多的地方,专拣着僻静的小路走。清瑜已经七八年没有回到成都,这宫城也是物是人非。当年她总去宝应殿,没什么机会往别处走,今日倒是跟着这小太监绕过不少从没走过的地界。

    眼看前面有一片颇为荒凉的宫室,与其他房屋比起来显得冷清得多。那小太监路过此处似乎有些避忌,低着头匆匆赶路。清瑜却是心中一动,莫非这里便是传说中的冷宫?她见周围无人,便好奇的边走边打量了几眼。

    谁知就在此时,只听那宫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吓得那小太监与清瑜都浑身一个激灵。那小太监有些哆嗦,看了看清瑜道:“小姐,这是不祥之地,我们还是赶紧走吧。都怪奴才不好,绕的远了些。”

    清瑜犹豫了片刻,却也知道冷宫的事情自己是管不了的,匆匆点头道:“不怪公公,我们还是赶紧离开。”

    可惜走错了路便是走错了路,找上门来的事儿想躲也躲不了,清瑜与那小太监才往前走了几步,便听砰的一声,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从宫室的一扇小侧门中闯了出来。

    那小太监唬了一跳,张开手臂拦在清瑜身前,心中却暗暗叫苦:今日只想投一个贵人的缘,谁知遇上这等倒霉事儿

    不过到底是在宫中待了几年,这小太监也学了几分应变,张口就喝道:“哪里的罪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私离冷宫来人啊”

    那跑出来的女子本想立即跑开,忽然身子一僵,看到清瑜眼睛都直了,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忘了动作。

    那冷宫中这时候才跑出来两个膀阔腰圆的****,急匆匆将那逃脱的女子抓住。其中一个****对小太监道:“不好意思,冲撞了这位公公。我们这就将人押解回去”

    小太监眼珠一瞪,吼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让人就这么跑了出来,若不是我们在此将人拦住,放了这女子在宫中乱走,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两个粗使****互相对看了一眼,她们不认得这小公公,也没见过清瑜,不晓得这两人什么来头。刚才没说话的那****便冷着脸道:“冷宫中本来就有这种不知死活的人,我们一时照顾不过来也是有的。适才石娘也跟公公道过歉了。公公还说这话什么意思?冷宫是禁地,两位为何在外头徘徊?”

    这****厉害得紧,反而将了清瑜她们一军。清瑜不愿多事,拉了那小太监一把,开口道:“我们只是一时受惊,倒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只是这位公公的意思也是为了你们好,若是今日经过此地的是哪位总管,只怕你们就要受到牵累了。冷宫不比寻常,你们做事要比在别处精心些才是。”

    那****观看清瑜,虽只是一身孝服,却自有一身不俗气度,倒是不敢犟嘴。只僵着脸应道:“多谢指教。”

    两拨人互相都有些不顺气,也不愿意多谈。正当众人准备分道扬镳时,那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白衣女子忽然朝着清瑜猛啐了一口,清瑜本能的侧身闪过,便见一口浓痰飞过,落在清瑜身后地上。

    见那女子这般无礼,拦在清瑜身前的小太监可不能坐视不理了。他喝道:“这是哪里来的泼皮?竟敢侮辱嘉王府大小姐?”

    那女子哈哈大笑,又啐了一口道:“侮辱?本郡主得势的时候,这位嘉王府大小姐在我面前装得多么小心客气。只可惜我瞎了眼,没早将这祸害除去。结果反害得自己落到这般下场。陈清瑜,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告诉你,我不怕你总有一天,你会比我还要凄惨。我等着,我等着……”

    清瑜起初听得还十分疑惑,越听越惊讶。待仔细一看,这披头散发浑似泼皮的女子不是应陵又是哪个?只是如今的她,再也没有当日郡主的半点威风,一张本是千娇百媚的玉面,如今也是脏兮兮血糊糊的,难怪清瑜半天也没认得出来。

    那两个粗使****听说了清瑜的身份,再不敢拿大,一边拖着应陵往院子里走,一边向清瑜道歉道:“贵人莫怪,这丫头失心疯了,等回去了我们一定好好招呼她”

    清瑜看着一边挣扎一边悲号流泪的应陵,心中也十分难过。说到底,这女孩子虽然骄纵了些,倒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落得今时今日这田地,也是被亲生父亲拖累。到今日,本是堂姐妹的二人已经是云泥之别了。清瑜知道恐怕这一辈子,应陵都要在这冷宫中度过了,她不忍心应陵再遭毒打,开口道:“你们将她带回去好生看管就是了。不要动武。回头我会让人送些东西来。你们好生照顾些她。”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七十一、鹰鸡之辩

    三百七十一、鹰鸡之辩

    “不要再假慈悲了你怎么就这么伪善呢?夜里借口求人参,可怜兮兮的拍开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亏我们还发善心,信了你的鬼话。结果你转头就拿刀比在我娘脖子上,那么大义凛然。你是风光了,可怜我娘夜里就被那帮混蛋用绳子勒死了。陈清瑜,你晚上也敢闭眼没梦见我娘伸长舌头找你索命去?”应陵看不得清瑜高高在上的样子,越发愤恨,喋喋不休的嚷嚷不停。

    那两个****也是力气很大的,今日却是两个人都拖不动发了横的应陵。其中一个脾气大的****发了狠,扬起一巴掌就拍在应陵的脸上,应陵那张本就乌黑肮脏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五个粗粗的手指印。应陵被这一巴掌打了闭过气,想她当年是万众瞩目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郡主,何日受过这种待遇,直气得白眼一翻,向后就栽倒。

    清瑜虽然被应陵这么劈头盖脸一阵痛骂,心中也不舒服。可是见到她这个凄惨模样,也实在心惊。顾不得污秽,忙冲上前去看。那婆子也怕自己一巴掌就把人打出好歹来,虽然眼下这姑娘是落在地上的泥,可是到底是根正苗红的贵人,万一上头怪罪下来,她可担待不起。

    清瑜见人都已经晕死过去,忙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抬进去。再找个太医来……”

    那陪着清瑜来的小太监见清瑜准备跟着进冷宫,急了,忙拦住清瑜劝阻道:“小姐,这地方您可不能进去。让这些婆子去料理就是了。您还是赶紧跟我去找王公公他们吧。”

    清瑜看了看门里,叹了一口气。她的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只得将木樨给她的荷包都掏了出来,扔给那两个婆子道:“这些银子一半赏你们,一半你们拿去给她治病。记住,不要糊弄我。让我知道了,定当不饶”

    那两个婆子在冷宫这地方当差,平日里哪里有什么油水,捧着清瑜给的银子如坠梦中。忙换了笑脸,一口一个小姐的欢实叫着,都拍胸脯保证,一定帮应陵治病。

    清瑜蹲下身子,用帕子将应陵脸上的赃物擦干净了,这才又叹息一声,起身准备跟着小太监走。

    谁料今天就真不是一个好日子,这边刚晕倒过去一个。门里头又跑出一个。

    即便是好几年没有见过,即便是沦落到了冷宫。清瑜还是一眼认出了胡贤妃,如今的胡庶人。毫无意外的,因为巴王谋逆,这位自姚贵妃死后,一直是后宫中排名第一的妃嫔一朝便从云端跌到了谷底。人家是母凭子贵,而胡贤妃则是典型的养了个倒霉儿子。

    与应陵的撒泼不同,即便被关进了冷宫,胡贤妃还是保持了高雅的气度。虽然华服没有了,满头珠翠没有了,但是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胡贤妃还是散发一种久居人上的高贵气质。

    那两个****显然对胡贤妃有些顾忌,见了她出来也不敢吱声。胡贤妃瞥了众人一眼,对应陵躺在地上这事也没多关注,反而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到天边一抹晚霞,自顾自的道:“外头的空气就是好,成天待在这发霉的院子里,闷都闷坏了。”

    清瑜看着胡贤妃优雅的长长脖颈,在这种地方还能保持这样淡定的态度,也不得不打心底佩服。不过清瑜实在不愿意与胡贤妃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她微微半躬身,见了个礼道:“见过娘娘。晚辈尚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

    胡贤妃看向清瑜,冷笑道:“这里没有娘娘。姑娘你叫错人了。不过能在这种地方,也算有缘。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跟小姑娘你说。”

    清瑜见她态度尚好,便点头道:“娘娘请说。”

    胡贤妃捋了捋耳后的头发,道:“我在这宫中少算也有小三十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如今我们祖孙俩沦落到了这里,也不是宫中的新鲜事。自古成王败寇,身在深宫,预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应陵这孩子想不通,我倒是第一天来就看开了。”

    清瑜不予置评,只敷衍道:“娘娘阅人无数,也大度得紧,晚辈佩服。”

    胡贤妃冷笑一声,话锋一转道:“说起咱们陈国的这四位郡主,就数你精明。小小年纪深不可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到今时今日的我,还能耐着性子陪我说这些废话。只是我也有一句话送给你,小姑娘,站在高处,享受风光,这没什么难的。只要走了好运,自然有机会上位。只是,我们今日的下场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后宫凶险,你那父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定哪天就步了我儿后尘。到时候你可别忘了,今日特意跑来居高临下可怜了我们祖孙一场。”

    胡贤妃这话听上去一片好意,其中隐藏的恶毒却是清瑜始料未及的。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回击道:“胡庶人一片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想解释,今日我确实不是为了看你们笑话特意跑来的,只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正好出现在了这里。至于我父王,他胸怀国家黎民,一心为公,绝非谋逆之辈可比的。若胡庶人没有别的计较,那我就告辞了。胡庶人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免得这些婆子发起横来教训人。”

    胡贤妃见清瑜受激,哈哈一笑道:“听我这几句就恼羞成怒了?我当你这孩子还真是心机似海深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你放心,此后,在我们祖孙有生之年,必定日日祈祷咒怨,那些害我们一家的小人,会恶有恶报。他日必定受尽我们今日之苦”

    清瑜被胡贤妃恶毒的赌咒惹得生了气,转身道:“若是躲在冷宫咒骂几句,就能成真,那这宫中早就没人可活了。身陷囹圄还要胡吹大气,你也不是我以为那种真正优雅高贵的女人啊。你可听说过高飞的雄鹰,害怕地上家鸡的叫嚣?很抱歉,隔得太远,我不屑一听。”

    说完这个,也不顾胡贤妃被噎在当场,清瑜走到那两个婆子面前,将送出去的荷包拿了回来,迈步就走。

    清瑜想:既然你们这么硬气,那我就不“伪善”。何苦拿银子膈应你们,就让你们自生自灭好了。

    那引路的小太监本来见清瑜一直彬彬有礼,还当对方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突然听到清瑜说出这么一番话,实在有些大出意料。不过回头想想,这位嘉王府大小姐那番话说得真过瘾。尤其是将赏给那两个婆子的银子拿回来这一招,实在是狠。那两个婆子到手的好处飞了,回头不知怎么找胡贤妃和应陵郡主撒气呢

    清瑜边走边生气,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胡贤妃应陵这些人,做错了事从不认为自己错。而清瑜自己呢?明明没有错的事情,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发着廉价慈悲,替人着想。她只是看不得应陵多遭罪,想伸把手。结果被人扣上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惹下一身骚。

    对不起,我不乐意了。你们祖孙爱咋咋地,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身后传来那两个婆子喝斥怒骂的声音,骄傲矜持的胡贤妃此时也没了风度,被人撕扯着头发往冷宫院子里拖。

    清瑜回头又看了一眼,将胡贤妃与应陵的丑态深深印在脑海里。是的,她不能让自己,还有木樨她们将来也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清瑜深吸一口气,问那小太监道:“离王公公华公公住的地方,还有多远?”

    那小太监今日带路没带好,也怕清瑜怪罪,连忙道:“小姐这边走,再快走一刻钟便到了。”

    清瑜点点头,面色郑重的望向前方。宫中层层叠叠的宫室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在她眼前不断延伸。清瑜攥紧了拳头,这一次,一定要尽全力帮父王躲开这场大危机

    王宝善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喝茶。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即便是个奴才,也到了该惜福的时候。想到早上见到的吴春和,王宝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老吴当年也是宫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姚贵妃宠冠后宫的时候,亲王见了老吴也客气几分。结果后来晚节不保灰溜溜出了宫,如今也就混个日子。

    他王宝善不同,作为曾经勤政殿的掌事太监,只差一步便可以升做大内总管。只可惜啊,他胆子太小,不敢接东宫抛来的橄榄枝,结果,被马简生这小东西爬了上来,踩在他老王的头上作威作福。想到这里,王宝善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疼。拿今天太子祭奠礼来说,他都要出宫去做引导太监,忙乎大半夜,没脸没皮的。要是从前,王宝善只要在勤政殿偏殿里候着,喝茶吃着点心,比皇上还要自在……

    就在王宝善在追忆流金岁月的时候,门上忽然传来弱弱的一句探问声:“请问,王公公在吗?”

    王宝善眉头一皱,冷哼道:“哪个小兔崽子,敢来搅你爷爷的清净?”

    “王公公,是我,嘉王府清瑜,有事来拜会王公公。”门外换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清瑜?王宝善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不是今天自己引导进宫的嘉王府大小姐的闺名吗?老太监立马起身,给人开了门。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七十二、闲棋冷子

    三百七十二、闲棋冷子

    清瑜示意那小太监在门外候着,抬脚便进了王宝善的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作为资深太监,王宝善这宿舍倒也不比寻常太监住的那般窄小。只是限于宫中规矩,只有一间内室连着一间外屋罢了。

    王宝善倒真没在自己屋里招呼过像清瑜这种身份的人,好在老太监干伺候人的活计干了一辈子,手底也麻溜得很。将坐垫拍了拍,铺了一块方巾在上头,请清瑜落座。

    清瑜大大方方坐下,丝毫不在意这太监宿处的简陋,笑道:“王公公莫忙活了,我是不请自来,公公不要怪我唐突才是。”

    王宝善忙道:“哪里哪里,奴才这小地方能迎来小姐这样的贵客,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小姐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

    清瑜见王宝善要张罗着出去寻茶,忙止住道:“王公公不必客气了。今日我冒昧前来,实是有事找您帮忙。”

    王宝善迟疑一下,这才低头道:“小姐请说。”

    清瑜晓得像王宝善这样惯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是不会轻易点头答应什么事的。所以清瑜决定还是先吓唬吓唬他,清瑜道:“今日天没亮,王公公就到我们王府来引导,想必是辛苦了。我听说您跟吴春和吴公公是旧相识,凑巧在我们府里见了一面?”

    王宝善微笑道:“正是。托小姐的福,要不是小姐回到京城,吴公公上门去拜见。我们老哥俩哪能这么巧见上一遭?自打他出了宫,有好些不便处,老奴也守着差事,想见也没机会。”

    清瑜点点头道:“王公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吴春和吴公公是我尊敬的老人,他对您推心置腹,想必您的人品那也是一流的。我听说如今皇爷爷面前得宠的马公公,来历有些古怪。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皇爷爷是陈国天子,关系天下苍生。若是让什么居心叵测的人混了进来,万一有什么变故,谁能承担这个后果?”

    王宝善脸皮抽了抽,哈腰道:“小姐说得是,说得是。”

    清瑜又道:“有奸佞小人不怕,有公公这样老成持重又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值得信任的人在,我们这些晚辈的也能稍稍放心。只是公公想没想过,您能发现马公公的不妥,他又何尝不会翻您的老底?”

    王宝善额间滚下一颗汗珠,忙道:“老奴清清白白,一辈子做事绝不敢行差踏错的。皇上最清楚老奴的为人。”

    清瑜笑了笑道:“我自然是相信公公,可是想必公公也清楚得很,这宫里遭了冤枉的人多了去了。公公伺候皇爷爷那么久,还不知道皇爷爷的性子?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轻信,何况其他人?再说,如今也不是当年公公圣眷正浓的时候。三人成虎,公公怎么能不防备一些?”

    清瑜这两段话正好戳在了王宝善的痛处,他往日也不是没有背地里担惊受怕过,只是事情不发作,他便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了。如今清瑜提起来,这老太监方觉得事情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清瑜看王宝善有几分意动,忙道:“我知道王公公素来持重,不会依附哪方,否则早就受了东宫好处了。我也不是吓唬公公,公公既然不能为东宫所用,他们又启用了新人,那么公公便成了一枚弃子。公公的存在必定是一个潜在威胁。此时公公再不决断,恐怕就要被人视作眼中钉,非除之不能后快。我也无须公公表态,您就想着为了皇上着想,要是马公公那边有什么异动,一定要想办法通知我父王。毕竟作为忠臣也不能无所作为,只口上空谈。而我父王必定全力保护公公的安全与利益。毕竟到了如今,满朝文武也只有我父王有这个能力了。公公放心,若无异动,就只是一招闲棋冷子,绝不需要公公付出什么。”

    王宝善越听越是心惊。虽然清瑜只是描绘了一下事情有可能的发展前景,但是王宝善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难保不会成真。虽然据他所知,刻下嘉王私自回京还不知怎么被发落,可是现在朝堂上论身份地位论军功贡献,嘉王确实是首屈一指了。此时他王宝善也没有待价而沽的资本,错过了东宫太子的招募,眼下他也只有傍上嘉王这颗大树以求自保了。

    王宝善对清瑜诚恳的道:“小姐句句说到了老奴的心坎里。老奴的性命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关系到皇上的安危。这可是干系国本的大事。老奴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心怀不轨的人得逞。小姐放心,老奴一定牢牢盯紧了姓马的那厮。绝不让他们动了皇上的手脚去”

    清瑜微笑着起身道:“我就知道王公公是信得过的大忠臣。如此也不枉我冒险来走一趟了。”

    王宝善此时看待清瑜的目光跟刚才以前是截然不同了。人家嘉王虽然不能分身,可这位大小姐待人处事言谈举止丝毫不逊色那些头面人物。从前的嘉王世子又成功当上了皇太孙,这一府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呢。

    清瑜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道:“还有一桩,差点忘了。我父王今日赶回来给太子殿下祭奠,还送上了蒙古左路元帅的人头。在场众人都道大快人心。只是父王孝顺,返身就去了勤政殿。也不知道父子俩在说什么,只怕如今父王还在皇爷爷面前听教训,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搀和不上,还想公公走一遭,帮我去看看。”

    王宝善见清瑜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似乎不以为意,便想嘉王应该是无恙的了。他刚刚投诚,急于卖个好,忙拍胸脯道:“这个包在老奴身上。正好夜里我当值,这就提前先走一趟。小姐是跟我去,还是在这里等消息?”

    清瑜抿嘴笑道:“还是跟公公走一遭吧,省得麻烦。若父王出来了,也好一道回府去。”

    清瑜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越发给了王宝善一颗定心丸。仿佛嘉王如今在勤政殿里面对陈帝没有一点危险,倒像是父子俩在闲话家常似的。

    打发了那个引路小太监,清瑜随着王宝善一路来到勤政殿外,这时候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虽然今日拉拢王宝善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清瑜也知道这是形势使然,水到渠成之事。反倒勤政殿内此时到底发生什么,清瑜没有底。刚才的从容都是装给王宝善看的,毕竟要让刚刚答应投入嘉王阵营的王宝善不动摇,清瑜不能露怯。只是自古伴君如伴虎,尤其现在陈帝天年将近,又刚刚经历过这么多事,天知道父王能不能处理好这些事。

    王宝善向清瑜告一声稍候,便持腰牌进了勤政殿。勤政殿作为陈国国主处理国事的枢密所在,守卫自然森严,规矩更大。清瑜作为女身,连入内都不可能。而且,即便看出清瑜出身不凡,那些禁卫、执事太监也不敢上前兜搭。所以清瑜就只能站在夜风中,忐忑的等着。虽然有些孤寂,清瑜倒是觉得自在得好。今日进宫一天,实在见到了太多的人和事,清瑜必须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生怕哪句话说漏,什么事做错。一整天下来,清瑜实在有些头疼。偏人家都能回去,她还不能离开,必须守着等个结果。经过冷风这么一吹,清瑜稍微放空了一会脑子,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怕是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这么久,直到月上中宵,清瑜的腿都有些麻木了,这才隐约见到有人从勤政殿里出来。

    清瑜精神一震,睁大眼睛望去。走出来的二人正是王宝善与父亲清瑜轻吁了一口气,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意。这么看来,父王这一关,算是过了

    嘉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而陪在一旁的王宝善也只是露出浅笑,神情并不十分谄媚。

    到了殿外,嘉王便对王宝善拱手道:“有劳公公相送。更深露重,公公还是回勤政殿内去照顾父皇吧。”

    王宝善也拱拱手,低声道:“王爷慢走。”说完转向清瑜,也行了个礼。清瑜知道对方见嘉王果然有惊无险,此时感到有了靠山,自然交心。清瑜也微笑点头作别。

    嘉王陈洪恺沉重的出了一口气,这才牵了清瑜的手,往宫门走去。

    清瑜此时心里有太多疑问,却也知道不是发问的时候。她就任由父亲这么牵着,像是小时候在逛花园一样,慢慢的走着。父女俩谁也没开口,却是心有灵犀。二人心中既有侥幸脱难的欢喜,又有前途漫漫的迷茫。

    到了宫门外,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还在守候。木樨远远的见到嘉王与清瑜出来,连忙掀开车帘出来迎接。

    清瑜随口问道:“她们都回去了吗?”

    木樨点头道:“是大少爷说,留下人太多恐怕惹人闲话,侧妃这才带着她们先回去了。只留下妾身候着王爷和小姐。”

    陈洪恺颔首道:“什么话,回府里再说。我也倦了。”

    木樨连忙掀起车帘服侍嘉王与清瑜上车。她也乖觉得很,也不进车厢,只在车夫身后木板上坐了。仿佛还是当年那个丫头,没一丝嘉王府妾侍的做派。

    坐在车内的陈洪恺见到儿子、妾侍都这般懂分寸,本是皱得紧紧的眉头也松开了少许。清瑜知道有些话木樨也不方便听到,便任由她坐在外头了。

    车夫忙抖动缰绳,驾着马车往嘉王府开去。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七十三、涉险过关

    三百七十三、涉险过关

    父女俩独处车厢这小小空间内,其实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偏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马车刚开动这一会,竟然是大眼瞪小眼,滑稽得很。

    还是嘉王陈洪恺笑了笑,先开口道:“怎么样?等急了吧?听王宝善说瑜儿你在勤政殿外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有没有冻着?”

    清瑜拿帕子擦了擦鼻子,摇头道:“这都是小事。父王去勤政殿怎么去了那么久?皇爷爷都问您什么了?”

    陈洪恺回想起在勤政殿站了一天,摇头苦笑道:“今日在父皇面前对阵,凶险处不亚于昔日面对蒙古人的千军万马。若不是你在太子灵堂里偷偷嘱咐我的几句话,我都不知道是否会着了父皇的套。尤其是刚进去那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我都懵了。还好四弟他们帮我求了几句。”

    清瑜追问道:“皇爷爷是怪罪父王不奉谕令,擅自回京吗?”

    陈洪恺点头道:“正是。其实说起来,陇南军的统帅是保靖侯你吴叔叔,我这个嘉王并不领军。只是你也知道,我与你吴叔叔相交莫逆,陇南又凶险,所以这些年下来,我们已经互相渗透影响得很深。这也是父皇愿意看到的,毕竟将所有军权交给你吴叔叔一个人,多少有些不妥当。”

    清瑜点头道:“那皇爷爷这火发也就发了,毕竟父王你还带回了蒙古左路变帅的项上人头,皇爷爷应该是高兴的吧?”

    嘉王叹息道:“我本是早做了准备,想用这蒙古左偏帅达哈尔的首级来做一道护身符,还动了些小手脚,添了这伤,想博得父皇一个同情。只是我终究还是料错了父皇的意思。你说父皇起了疑心,再看到我献功,不是更让他老人家多心吗?真是一招败笔啊。”

    清瑜安慰道:“父王这是当局者迷。无论怎么说,您大显神威斩了仇敌,皇爷爷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必定安慰得很。他老人家一生抱负远大,可惜时运不济,虽然身经百战,却败多胜少。刚刚赢得的成都保卫战可说是皇爷爷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惜胜虽胜了,却胜得不够痛快。父王此时献上蒙古偏帅人头,正如搔到痒处。皇爷爷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必定是舒畅的。”

    陈洪恺眉毛一扬,笑了笑,点头道:“你不提我还没注意,果然父皇问了我斩杀达哈尔的经过之后,语气缓和了不少。”

    清瑜又问道:“那皇爷爷有没有对父王提起别的什么?”

    陈洪恺郑重道:“你说的是储君之事?”

    清瑜点头道:“听说如今朝野已经有人动议,请皇爷爷早立储君。而父王因为军功与身份双重优越,也成了活靶子……”

    陈洪恺苦笑道:“今日在勤政殿里,父王与我独处了那么久。虽然没有一句话是直指储君之事。细想起来,却又无一句不是围绕此事在做文章。无论是先抑后扬,还是诱之以利,全都是在旁敲侧击,试探我有没有夺嫡之心。还好我有瑜儿的提醒,只死口咬定绝无此心。父皇才莫奈我何。”

    清瑜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胸脯道:“好在父王谨守得住,若是露出一分半点心思,只怕今夜就没这么容易走出勤政殿了。”

    陈洪恺郑重点头道:“也是我之前想得太过简单。总觉得父皇年岁已高,目前的情势下,我又占据这么有利的位置。父皇总要选一个人,所以……结果,天威难测。父皇到底是一言九鼎的帝王。没有人可以逼他做出选择,哪怕这个选择是对国家最有利的。”

    清瑜知道这是作为一位帝王的荣耀。若事事被人牵着鼻子走,那也不是御宇数十载的陈帝了。清瑜安慰父亲道:“好在父王过了这一关。最终皇爷爷是怎么对父王说的?”

    陈洪恺忧虑道:“父皇让我在京城歇一阵子,先不要回陇南。眼下我可是一退再退,退到墙角了。若父皇不放心我,就这么把握投置闲散,困在京城王府里,那我就叫苦无门了。”

    清瑜郑重的道:“父王不必担心。依我看,结果最多也就一两个月时间。”

    陈洪恺一愣,忙追问道:“瑜儿这么有把握?父皇最是疑心重,要下这么大一个决心,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清瑜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这些年在感应寺刻苦学医,有些心得。如今皇爷爷的面相,恐怕撑不过三五个月了。在那之前,皇爷爷无论多么矛盾,必定要做一个决定。否则只会遗祸国家。”

    陈洪恺一震,激动的问道:“此话当真?我今日看父皇的气度威势,丝毫不见疲态。瑜儿别是看走了眼。”

    清瑜摇头道:“我有九成的把握。父王试想,在蒙军入侵之前,皇爷爷就病得沉重。后来又经历了围城的那几个月。必定是日日操心,夜夜难安寝。以皇爷爷的年纪身体,万没有突然好转的道理。而如今皇爷爷表现出来的强势,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力量。我猜想皇爷爷一定用了什么激发身体潜能的猛药,以维持现在的身体状态。此消彼长,用不了多久,后果就会显现。”

    陈洪恺静心下来一想,确实如清瑜所说,陈帝现在的状态有些诡异。他沉默了一会,心中有些压抑的劲头又渐渐抬头,问清瑜道:“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清瑜轻微叹息道:“父王做得还不够多吗?眼下好不容易让皇爷爷稍微放下些疑心,父王要是再有动作,岂不是前番功行付诸东流?父王此刻谦卑的态度,已经为自己谋得了立脚之地,同时也为身为皇太孙的泽礼赢得了机会。我们就耐心等待吧。”

    陈洪恺这些年来日夕谋算,只为夺回属于自己的名誉地位,眼下陡然叫他什么都不做,他一时间有些茫然。

    清瑜见父王陷入这样的情绪,想到父王“多做”的那些事,嗓子眼便觉得堵住了什么东西。巴王、太子这些人是父亲的政敌,即便父亲使用卑鄙的手段暗害了这些人,清瑜也只能轻叹一声。可是泽祺呢?他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即便有一天他会成为父亲的政敌,父亲也不应该趁他生病的时候,下毒让他死得那么痛苦。清瑜既是伤心父王主使的这件事,更是痛恨自己本有机会挽救这个孩子的性命,却最终鬼使神差选择了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泽祺在花季的年龄撒手尘寰。她再也没有办法坦荡的面对自己的良心。因为她的道德已经因为这件事这个孩子沾上了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父女二人便这般忽然没了言语,各自在心中想着自己的事。

    马车徐徐停住,门上的卫士已经拥了上来。门房也立即进去通报。木樨推开车门,道:“王爷、小姐,到王府了。”

    陈洪恺这才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清醒过来,点头道:“知道了。”

    他跟刚才一样牵着清瑜的手,下了马车。清瑜轻轻挣脱父亲的手,低声道:“父王,女儿自己走。”

    陈洪恺一愣,不知刚才还好好的,女儿怎么一下子犯了小性。

    清瑜是有些挫败感,心里还没转过弯来。她见父王错愕的表情,也知道父王是不可能明白自己这种鸵鸟心态的。清瑜便道:“瑜儿也不小了,让人见了不大好。”

    陈洪恺恍然大悟,看着清瑜亭亭玉立已然比那年在感应寺中相见时高了许多。刚才在宫中车里都没顾得上仔细打量。如今一看,自己的女儿真是变成大姑娘了。

    木樨上来低声禀告道:“王爷,侧妃和大少爷马上就来迎接王爷。还有吴春和吴公公也在府里。”

    陈洪恺听说吴春和也在,眼睛一亮,点头道:“一家人还虚应这些客套做什么?咱们直接进去了。你让人去看看吴公公休息了没有,若是没有的话,就请到书房去。我换过衣服就去与他叙谈。”

    说完陈洪恺便带着清瑜木樨往府里走。木樨看着陈洪恺胳膊上血迹斑斑的绷带,不放心的道:“王爷,您带着伤,白日里也一直没有处理。眼下都这会时辰了。要是不急的话,是不是明日再找吴公公说话?还是让妾身宣了王府医官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万一溃烂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洪恺皱了皱眉头,不在意的道:“皮外伤而已。这会也不渗血,已经结痂了。何必这么麻烦?”

    清瑜却不想父亲眼巴巴的又找吴春和继续畅想他的夺嫡大计。便出声附和道:“木樨说得有理。父王如今不需这伤来博同情了。还是早些处理了好。至于吴公公,这些日子我留他在府上多住几天,还怕没时间找他叙话?”

    陈洪恺见清瑜也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道:“既然我们大小姐发了话,那我这个王爷也不敢不听了。就照大小姐说的办吧。”

    木樨听嘉王语带揶揄,捂着嘴笑了笑,转身去寻王府医官了。

    清瑜见父王还有心与自己调笑,只得微微摇了摇头。

    陈洪恺呵呵一笑,看着前方匆匆赶来的尹兰烟、芙蓉、泽祥等人,抬步迎了上去。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七十四、家事纷纭

    三百七十四、家事纷纭

    尹兰烟脸上带着微微的担忧,看着嘉王袖子上的血污满眼不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是清瑜细心,发现府里这位侧妃不仅孝服换掉了,还特意穿着嘉王最喜欢的天青色团花雪袄,脸上略施粉黛,未语先颦。尹兰烟本就酷似去世的嘉王妃司徒长宁,再这么一折腾,还真有几分意味。这娇滴滴的哪里还有半点白日里在东宫颓丧的样子?只是清瑜看了只嫌恼恶,不由得心中暗叹,这女人在打扮上头倒是极有天分,神态拿捏也恰到好处。担忧中透露着欢喜,心疼中夹杂讨好,这么复杂的情绪亏得她怎么演出来的

    这一身刻意打扮果然入了嘉王的眼,嘉王看向尹兰烟的眼神十分柔和。

    泽祥小脸微扬,满怀崇敬的看着父亲,只是白日里跪得辛苦,泽祥一只手还扶着身旁的姨娘芙蓉。芙蓉多年来不得嘉王待见,此时一张脸上也写满了忐忑,半低着头,不敢与嘉王四目相对。

    尹兰烟含笑道:“王爷辛苦。快快进屋,让妾身看看您手臂上的伤。”

    陈洪恺摆手道:“多大个事儿,你们全都挂在嘴上。泽祥,快过来”

    听到父亲亲切的呼唤,泽祥有些受宠若惊。往日泽礼在的时候,父王回府一定是将泽礼抱在怀里,嘘寒问暖关心了个遍,这才抽空来跟泽祥说几句话。虽然幼小的泽祥心里也会吃味,可是他被芙蓉一遍又一遍嘱咐,已经根深蒂固的记得,不能在父亲面前失礼,不能吃弟弟的醋。所以当这次父亲这么重视自己的时候,泽祥也禁不住一时有些恍惚。

    芙蓉从后面推了一把,泽祥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跑到嘉王的面前。脆生生的道:“孩儿见过父王。父王辛苦了。”

    陈洪恺半蹲着将往日有些忽略的大儿子抱在怀里,起身边走边爱怜的摸着他的头,温声问道:“听你慕容姨娘说,今日是你想得周到,怕家人聚集在宫门外惹人闲话,建议回府里来等我的,是不是?”

    泽祥微微有些紧张,忙道:“是……是不是孩儿不尊孝道,惹父王生气了?”

    陈洪恺哈哈笑道:“当然不是。父王很高兴,泽祥长大懂事了,会替父王分忧了。孝道可不是做在表面上的,你会替父王、替咱们王府着想,这就是最大的孝道”

    泽祥第一次听到父王这么郑重其事的夸奖,小脸一时涨得通红,又是骄傲又是兴奋。

    尹兰烟却看了心中打鼓,她可不想泽祥平白受宠,占了将来自己儿子的世子位置去。尹兰烟知道嘉王不喜欢楚芙蓉,便故意道:“这次王爷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孩子们都渐渐大了,总是我们几个****教养能有什么出息?将来学得眼皮子浅,做糊涂事,岂不是给咱们王府、给王爷丢人?”

    谁都知道泽祥是芙蓉一手带大的,所谓眼皮子浅,做糊涂事,无非就是讽刺当年芙蓉贿赂宫里指来的妈妈抱姚贵妃大腿的旧事。尹兰烟这指桑骂槐的翻芙蓉的旧账,顿时让芙蓉与泽祥母子背心发寒,心生忿怒。

    陈洪恺微微皱眉,放下泽祥,坐在正堂的主位上。芙蓉哀求的看向清瑜,希望清瑜能帮着说和说和。清瑜见泽祥也耷拉着脑袋,不复刚才的得意劲,心头不忍。便出声道:“也不是这么说。这些年父王远在边关,无暇过问。泽祥泽礼也都规规矩矩,极其听话。可见两位姨娘都是费尽了心力的。今日在东宫,泽礼身为孝子,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淡定气度,谁见了不心中暗赞?泽祥也是,处变不惊,想得周全。女儿倒是要恭喜父王才是。”

    清瑜说话的分量自然又是不同。本来被尹兰烟旧事重提惹得有些不快的嘉王也转了和色。想起自己两个儿子年纪都不大,却各有千秋,可圈可点,顿时也觉得脸上有光彩。

    尹兰烟脸上依然挂着笑,心中却是深恨清瑜强出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是领教了清瑜的厉害,自知斗不过清瑜。不过清瑜终究是个女孩子,也快到了出嫁的年龄,由着她在自己面前张狂几日也无所谓。关键还是泽祥这孩子,要是让他投了王爷的缘,当上世子,将来自己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从前泽礼占着嫡出的名位,尹兰烟无力插手也就罢了。现如今还能让一个庶子攀了高枝儿去不成?不过眼下大小姐清瑜还在,自己在她那张利嘴面前也难得讨了好去。尹兰烟便强压住反驳的劲头,预备晚上好好吹吹枕头风。夫妻夫妻,是一辈子的事儿。清瑜这丫头再受宠,迟早也是泼出去的水……

    此时木樨也带了王府医官过来,众人忙让开地方,容那医官帮嘉王处理伤口。

    待医官清洗了陈洪恺臂膀上的剑伤,上了药包扎好,陈洪恺这才换了衣裳回到堂上。木樨又领人送来七八样精致点心菜肴给嘉王做宵夜,嘉王这才感觉到木樨的细心来。他看了看不再妙龄的木樨,心里也生出一丝愧疚。自打这丫头十二三岁跟着妻子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本本分分,妻子临终是她照顾,嫡子年幼又是亏她养育。自己虽然给了她一个妾侍身份,却从来没亲近过她。

    清瑜发觉父亲看着木樨出神,心中一动。她知道木樨这辈子没有其他路可走了,便有心帮着木樨分得父王的一分宠爱。清瑜夹了一块黄金糕给父亲,微笑道:“当年女儿小时候倒腾出来的这些点心吃食方子,父王也说好的。亏得木樨一直记着,这黄金糕只有她做才是那么个味儿。旁人学得都走形了。父王尝尝。”

    陈洪恺笑着点点头,夹起一块吃了。果然绵香糯软,回味甘长。清瑜见父王吃得满意,又道:“父王受了伤失了血,正该补补。木樨做乌鸡汤与莼鱼羹也是极拿手的。明儿让她好生做些来。”

    木樨见清瑜不停夸赞自己,有些窘迫,低了头转身站在芙蓉母子身边。

    尹兰烟见让木樨出了风头,心中越发不满。可是瞧着王爷满意的神情,她又不好打断王爷的兴头。平素里只道王爷回来了,自己总能仗着王爷疼爱,占回些上风。孰知这些人都不安生,她按起葫芦起了瓢,芙蓉、木樨、清瑜、泽祥个个都有小动作。尤其是清瑜,自打她回来,这形势便渐渐朝着不利自己的一面发展,小小王府也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陈洪恺吃饱喝足,也有些困乏了。想着明日还要给太子送殡,陈洪恺便打发众人去休息。芙蓉领着泽祥请安告退,木樨也撤了吃食离开。尹兰烟忙起身进去预备收拾内室,陈洪恺摆手道:“今儿我就在书房歇了。你不用忙活。”

    尹兰烟心头一酸,强颜欢笑道:“王爷一路上辛苦,明儿还要劳累一天。今儿总要歇个好觉。书房里毕竟清冷,王爷也得顾惜些身体,有什么公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清瑜已经起身准备回颐珑轩,听到尹兰烟这番话,忍不住冷笑道:“二娘想得简单。如今太子殿下尚在停灵,举国皆孝。父王是陈国首屈一指的亲王,岂能在这种小节上马虎?王府又不是铁打的,谁知有没有外人的眼线?明儿再传到皇爷爷耳朵里,怪罪下来,怎生是好?我劝二娘举止做派上也谨慎些,今儿这身衣服也不合适,外人晓得了,会说二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是真心守孝。”

    尹兰烟闻言脸色一白,偷偷看向陈洪恺,见王爷也露出些轻蔑之色,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她这阵子被清瑜揶揄惯了,越发锻炼出来脸皮,只羞愧了片刻,便强笑道:“瑜儿这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担心王爷在书房委屈了。服侍王爷在屋里睡下,我自会避到偏院去。怎么会让王爷给人捉住把柄?”

    陈洪恺起身道:“瓜田李下,到底不利落。我久在边关,什么腌臜地方没有待过?我这书房跟那一比,可算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不用麻烦,你先睡吧。我就睡书房了。”

    尹兰烟忙讨好的带着丫鬟婆子给嘉王收拾书房的卧具床褥,抢在陈洪恺前头去了。

    陈洪恺放慢脚步,笑了笑对清瑜道:“让她们先去忙,瑜儿陪我走走。我今日旁观,好像瑜儿你很不喜欢兰烟?不错,她是小家子气了些,跟你母亲自然没法子比。不过这些年我不在京城,她一个人管着王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清瑜不想自降身份,在尹兰烟背后说她坏话,苦笑道:“或许是相处时间短,没什么感情吧。父王怪我不尊重二娘?我其实也只是有话直说而已。”

    陈洪恺叹息道:“你是我女儿,我看着你长大,你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对你好的,你恨不得十倍百倍报答。要是触了你的霉头,你也不是个闷声吃亏的角色。你母亲走得早,我当时也是不得已。与其让父皇再指一门不知深浅的亲事,还不如先扶了兰烟做个侧妃。她虽然有些小心思,到底逃不过我们的眼睛。不比别人来了省心?”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七十五、入土为安

    三百七十五、入土为安

    清瑜咬了咬嘴唇,她也知道父王是暗指自己就是因为这尹兰烟占了母亲女主人位置而迁怒于她,清瑜不想反驳,这本就是她这个做女儿的正常心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谁能贸然接受一个别的女人站出来占据自己母亲的位置?只是清瑜还是有些错愕父亲的反应。这么多年的聚少离多,清瑜以为自己幼年时代的那个温和的父亲已经永远消失了。却不料今夜父亲竟然用这么软的语气跟自己说话,隐约有些解释与讨好的味道。

    而且听父亲话里意思,他对尹兰烟也没有太多情意,纯粹是扶了她图个简单清净。清瑜心中那点怨恨,也消散了不少。如今木已成舟,自己再执着这些旧事又有什么意思?

    陈洪恺见女儿兀自沉默,只当她心结一时打不开,便温和的道:“好了,今天你也累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等明儿送完了殡,咱们父女俩好生说会话。”

    清瑜抬头看到灯笼映照下,正值壮年的父亲眼角都露出了深深的鱼尾纹,心中一颤。想必这几年,父亲的日子也是很艰难的吧。她顺从的点点头,行礼道:“父王走好。女儿不送了。”

    陈洪恺笑笑,招手将离得远远的仆从叫过来,转身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清瑜在门口怔怔的凝望了片刻,这才被赶出来迎接她的红药引入房去。

    到底是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清瑜几乎是沾床就睡。木樨进来看时,红药正犯愁要不要叫醒清瑜帮她洗漱。木樨见清瑜这几天熬得眼眶都泛着黑,忙摆手唤了红药出去。只叮嘱明日早些准备浴汤伺候清瑜洗个澡,今晚就凑合着让清瑜睡个囫囵觉。

    第二日鸡鸣头遍,红药便起来张罗。待睡眼惺忪的清瑜被唤起床时,屏风后头已经准备好了沐浴香汤。清瑜迷迷糊糊的便任由红药与丫头们伺候,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等清瑜出浴梳洗罢,果然精神爽利极了。

    早有婆子来请清瑜去前头正堂中与嘉王用早膳,清瑜边走边问那婆子,府里众人进宫的事情可办齐备了。那婆子忙应道:“都是慕容姨娘在料理,老奴半个时辰前已经见到车夫们聚在二门外,想必是齐备了的。至于小姐昨晚吩咐要的祭品香烛,一会就放到马车上。让侍卫们帮着拎到万寿山去。”

    清瑜点点头,自打她把管家的权利从尹兰烟那里强要了回来之后,府中大小事务都是木樨在打点。她成日在宫中被羁绊,也脱不开手来。不过木樨做事素来稳重,昔年又是帮着自己管过一阵家的。这点清瑜倒是放心。

    陈洪恺见到清瑜来了,忙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叫清瑜入座。虽然是睡在书房,到底是在家中,嘉王晚上似乎休息得也不错。加上王府中仆婢如云,嘉王也被伺候得脱胎换骨,与昨日风尘仆仆的样子相比,大不相同。

    尹兰烟来得比清瑜还早,芙蓉泽祥因所居的静园稍远,落在了清瑜后头。木樨忙着张罗家事,来得最晚。

    尹兰烟貌似漫不经心,实则搅浑水似的埋怨木樨道:“怎么倒让王爷等?”

    木樨快速瞄了一眼,见嘉王脸上没有什么不快。便不作分辨,只站在芙蓉对面,取了碗盛莲子粥伺候几位主子用膳。清瑜心中暗叹,这做姨娘的没有地位。从前她只站在母亲这个女主人的角度看待问题,没太往心里去。如今站在木樨角度,便觉得这事儿太别扭了。木樨起得最早,忙里忙外还要受这样的挤兑。

    清瑜不想木樨承受不白之冤,又有意帮木樨邀功,便故意问木樨道:“你也忙活一早上了,车马都预备好了?”

    木樨忙点头,低声道:“都妥当了。让绣娘赶了****工,给王爷侧妃少爷小姐备了加厚的鞋垫和绸底细絮的护膝,待会儿就送过来了。”

    清瑜微笑了笑,点头道:“还是你有心。”

    尹兰烟见二人一搭一唱又卖了好去,心中越发不忿。自己这个做女主人的,教训妾侍两句也不成了?一大早的这大小姐就给自己添堵。

    陈洪恺晓得妻子女儿又暗打了一个擂台,摇头苦笑了笑,摆手道:“食不言寝不语。好生吃了早饭是正经。”

    众人不敢再说,忙都低头用餐。

    这一日送太子出殡,流程依然繁琐。在宫中进行完礼仪,都午时过了。众人马虎吃了些斋饭,便动身送太子灵柩上山。因延州皇陵历经了蒙古入寇,太子的墓穴便退而求其次,选择在了京城万寿山。陈国宗室起于微末,行事间依然保持些民风。境内除了延州皇陵,并无其他的王陵,倒是省却不少土地与供养。太子葬在万寿山倒也省却了众人千里送葬的辛苦。只是万寿山虽葬了不少宗室,似太子这般身份的还是凤毛麟角。为身份计,太子的阴宅方位自然选得极高。一路上送殡的人也累了个够呛。好些个宗室家眷几乎就是婆子侍婢架着上去的。

    嘉王与众位兄弟是走在灵柩的两侧。虽然不用按照民间规矩让这些亲兄弟出力气抬棺,但是这帮养尊处优惯了的亲王,走了一大段山路也是气喘吁吁,不比后头那些****好到哪里去。只有经历了武事的嘉王、郑王几个稍微好些。

    清瑜因武艺略通了门径,这点辛苦倒不放在心上。只是她一路上都盯着前头捧牌位的孝子泽礼,生怕他年幼体弱,经不起这么折腾。好在泽礼懂事得很,虽然辛苦却也咬牙坚持,只怕就算泽祺复生,也做不到他这样。

    王宝善怕泽礼受不住,点了两个侍卫左右携着泽礼往前走,无形中省下泽礼不少气力。清瑜见了这才放下了心。

    到了半山腰凉亭时,送殡队伍停下来稍作休息。清瑜将木樨替她准备的水囊打开,递给父亲。嘉王抿了一口苦参汤,略略回气,倒也振作了精神。尹兰烟此时已经疲乏至极,只能萎顿在一旁靠着亭柱喘气。

    今日天气晴好,清瑜回头望去,只见山脚下京城风景一览无余。阳光浅浅散射,给这座刚刚经历过战乱围困的古城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阳光总在风雨后,希望上天不要再降灾难给这个并不强大的国家。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清瑜感叹片刻,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向太子进言如何解决巴州城外难民的问题来。如今太子已然故去,这件事也只能通过父亲去办了。清瑜便走到嘉王身边,低声说起了此事。清瑜心中虽然没有完全放开嘉王夺嫡所做的那些事,可是就算只为那些巴州城外的难民着想,她也愿意努力努力。

    嘉王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女儿说话,开始还漫不经心只点点头。待听到后来,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面露惊喜。清瑜凑在父亲身边附耳道:“如今人人都在盯着皇爷爷立储这件事,反倒没人操心政务,更别说远在巴州的难民了。父王此时不若丢开那些容易遭人猜忌的动作,一心向国,为难民谋福祉。既对父王声名有益,又能帮到那些可怜的难民,岂不是一举两得?”

    陈洪恺边听边点头,郑重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待会回去了你跟我到书房我们坐下慢慢谈。”

    尹兰烟在旁边只听到嘉王这一句,心中有些泛酸。嘉王回来后她这个侧妃在王爷面前总共说不上几句话,大小姐却是一再受到王爷的重视。

    送殡后半程又花费了个把时辰,众人才来到早前打好的先基处。清瑜见那墓地占地广阔,墓园又铺了条石,植了花草,在阳光底下倒是十分静美。只是如今白幡处处,黄纸散落,到底有几分萧瑟。尤其那个先基,硕大幽深,仿佛一张从地底伸出来的血盆大口,让人见了好不心惊。

    随行来的和尚摆开法器开始念经,众人眼看太子灵柩缓缓下沉,又被一层一层覆盖上了黄土。一时间有情的无情的,都开始嚎丧大哭起来。

    清瑜低着头,不大哭得出来。她心中感叹,虽然太子没有帝王命,入不了延州皇陵,但是能葬在这里,也算入土为安了。

    礼毕之后,众人便三三两两的开始下山。陈洪恺带着尹兰烟、清瑜落在最后,既然来了万寿山,清瑜又没有去母亲坟前拜祭过,三人自然要走这一遭。等候在一旁的侍卫拎了祭品香烛过来。前头的泽礼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三人一眼,见到那侍卫手中的东西,顿时明白过来。只是泽礼也知道如今那个长眠地下的女人不再算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了,他也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前去拜祭。泽礼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流下泪来。

    周围的人不明究里,只当皇太孙真心留恋太子殿下,心中都暗赞这孩子孝顺。只有嘉王清瑜等人却是能感受到泽礼心中的遗憾,也忍不住跟着伤感起来。

    因为贵为亲王妃,所以司徒长宁长眠之处地势也算很高,不过却是在山阴的一面。待清瑜跟随父亲来到母亲墓碑前时,只见祭台上拜了不少瓜果供品,好似不久前刚有人来过。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百七十六、开源节流

    三百七十六、开源节流

    陈洪恺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回头对清瑜道:“应该是你舅舅家司徒府上来祭拜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有心。”

    清瑜轻轻点点头,走到母亲的墓碑前。往事历历在目,当年她托生之后,醒来第一眼便是看到母亲,在母亲的怀抱中享受到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刻温暖。若是没有母亲坚持,恐怕清瑜这具躯壳也早就夭折,自然也没有后来清瑜能享受的这一段人生了。

    只是当年宫门外一别,谁知竟成永诀。母亲拖着怀孕的病体,特意坐马车去宫门外守着,而清瑜却没来得及跟母亲多说几句话,便匆匆上路。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正是此般写照。

    此刻寒风习习,万木凋零,母亲早已经化作黄土之中的白骨,而清瑜只能跪在墓前,追悔莫及。若是当年她能劝着母亲一些,不做傻事要那江湖郎中的生子秘方,母亲也不会被拖累耗尽寿元,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如今即便泽礼茁壮成长,懂事孝顺,却也无法安慰到九泉之下的母亲。生死鸿沟,一旦跨越便成了永远。

    不知何时,清瑜已经泪流满面。她这份伤心与难过,跟下午时众人送别太子截然不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悲痛。虽然没有痛苦呼喊,却仿佛是铁石细细研磨着她的心。

    尹兰烟默默的在一旁烧着金纸银马,低头不语。在司徒长宁的面前,即便她这个侧妃也永远是个妾侍。尹兰烟也不得不承认,司徒长宁虽然没有自己年轻漂亮,却永远占据着王爷的心。自己水磨石穿一辈子,恐怕也到不了她那个地位。

    陈洪恺扶着墓碑站了半晌,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捱过来最初的那些日子。不是每个人生命中都能找到这样一个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妻子。他陈洪恺前半生过得辛苦,只有妻子,支持鼓励帮助他艰难度过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可是,没有人能强得过上天,上天要带走妻子,他即便是贵为一国亲王又能如何呢?

    他清楚的记得,妻子咽气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守着妻子的遗体默默哭了****,他清楚的知道,世界上唯一最爱他,最无私对待他的那个人,永远的去了。也是从那一个晚上开始,他陈洪恺下定了决心,将良善压在心底,为了达成愿望不择手段,一定要完成大业。只要那样,他才能面对抱憾而终未曾谋面的母亲先皇后,他才能对得起为了他不惜牺牲性命的妻子。

    只是如今面对妻子的墓碑,他也不禁在想,即便自己登上了九五至尊宝座,又能如何呢?有些人,终究是永远失去了。

    良久,三人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直到日影西斜,随行的侍卫担心下山路陡,不便于行,这才小心的上前提醒。

    嘉王陈洪恺回过神来,疲惫的挥挥手道:“准备三顶滑竿来,侧妃跟小姐想必也累了。”

    清瑜站起身,擦了眼泪,倔强的摇头道:“还是不用了吧。宗室们送殡都是爬上山来,走下去的。若被人得知我们贪了安逸,不知又会如何在背后说嘴。”

    尹兰烟本想总算能舒服点了,听清瑜这么一说,估计又打水漂了,只得皱眉站起身来。

    陈洪恺苦笑摇摇头,叹气道:“跟你母亲是一个性子,事事想到犄角旮旯里。我还能说什么?那就走吧。”

    清瑜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母亲的墓碑,这才跟在父亲身后,在侍卫的护持下,朝着山下走去。

    等下了山坐上马车回到嘉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不过有木樨操心着,亏待不了嘉王父女。等他们在堂中坐定,刚喝了口茶润嗓,木樨便张罗着开了席。虽然因是太子国丧,不能开荤腥。不过木樨忙活一天,特意把观音庵的素斋师傅请来,整治了一桌好素席。虽然用的都是豆腐冬瓜茄子之类的食材,却被这素斋师傅活生生整出了鸡肉香肠的味道。连那形状也做得惟妙惟肖。若不是木樨提前说明,嘉王父女还真怕犯忌不敢动筷呢。

    吃过晚饭,也不等尹兰烟开口,陈洪恺便带着清瑜往书房去。白日里清瑜在万寿山提了一嘴的事儿,陈洪恺倒是心中牵挂得很。清瑜为了巴州的难民自然也不遗余力,将自己的想法全面的跟父亲说了个仔细。

    陈洪恺琢磨了半晌,这才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昔年我是在工部待过的,但凡工部督造的工程,哪件不是耗时耗银极为难办的?当年为了疏浚水利,我硬生生从那些官吏手中将所有肥水都扣了出来,总算如期按质完工。可就这,也让我得罪了不少人。更别说如今我们讨论的是休憩京城城墙这样的大事了。你知道平常年间,维护京城城墙的费用是多少吗?四十万两那还是没有什么大损耗的情况下。再看看如今京城城墙的状况,就不说推倒了重修一次,那也差不远了。这笔银子得是多大个数,我都不敢想今年被蒙古人这么一折腾,东北路几个州别说赋税见不到半个子,朝廷还要往里贴不少的赈济。而其余的州县,之前战时临时抽丁派税,已经折腾了一番。如今也只能轻徭薄役,休养生息……瑜儿你说说,要安排那么多难民来修城墙,这笔银子从哪里出?”

    清瑜一愣,不可置信的问道:“咱们京城成都的繁华成都不亚于汴京、临安,国家的财政怎会如此困难?难道这些商税都是假的不成?”

    陈洪恺叹息道:“咱们陈国富庶不假。不过一来,父皇登基数十年,十分重视百姓生计,这赋税是一减再减,已经很少了。二来,自打我们出兵攻打党项,到后来占据陇南,对抗蒙古,这些年往东北边地投的银子不计其数。我在陇南最是清楚不过,陇南虽然土地肥沃,但是人口稀少,战乱频繁。想要真正将陇南开发出来,恐怕不是十年八载的事儿。而前期,只能不断的往里头添窟窿。还有这次蒙古进犯,我们举全国之力,调集各路大军对敌。无论粮秣军饷,都是天文数字……”

    清瑜闻言只能沉默。看来陈国国库的确是没有钱了。但是清瑜一想到那些巴州难民,就觉得如坐针毡。总不能不管吧?清瑜便问父亲道:“既然之前皇爷爷一直藏富于民,有没有可能从这些商人手里拿回些利益呢?我看成都围城之难刚解除不久,市面上就恢复了繁荣。可见京城是有不少大富之家的。”

    陈洪恺沉吟道:“这恐怕不妥吧。毕竟刚刚经历一场大难。这时候募捐些也就罢了,想要弄出这么一大笔银钱,恐怕没有好的借口。父皇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积存下来的民望,也肯定不愿意这时候与民争利。”

    清瑜心中有些绝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看着这些难民不管?

    陈洪恺见女儿着急,忙安慰道:“这样棘手的事情,总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瑜儿你也别急,如今我们看清了形势,回头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好主意。今儿走了那么远,咱们都累了。好在明儿可以在家好好歇歇,你就不用早起给我请安了。今晚早点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再慢慢筹谋不迟。”

    清瑜知道父亲说得有理,忙点头道:“那女儿就不打扰父王休息了。先行告退。”

    陈洪恺点头道:“去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为父知道你学佛学得慈悲心肠,只莫要急坏了身子。”

    清瑜谢过父亲的关心,这才闷闷不乐的离开了书房,回颐珑轩去了。

    红药不知清瑜为什么不开心,忙引开话头道:“今儿白日里,趁着王爷小姐都没在府里,我特意回了一趟铺子里。虽说停业了几个月,但是眼看年关到了。陆管家关照我们把铺子再开起来。本想着经历这次大战,京城里的百姓心有余悸,铺子不见得有什么生意,谁知这才两三日,铺子已经接到了极多的订单。算算人工,只怕日夜赶工也忙不过来。可见咱们京城人啊,该花钱的时候绝不含糊。”

    清瑜知道这个点心铺子就是母亲划在自己嫁妆单子里,不许动用的一项产业,素来都是红药帮着打理的。听到红药这么说,可见这些年她经营得不错。清瑜便问红药道:“你管着点心铺子这么多年,也算生意老手了。依你看,现如今在京城做生意,什么最重要?”

    红药笑道:“信誉,物美价廉,还有和气生财,都是顶重要的。”

    清瑜点头,又问:“那最困难的又是什么呢?”

    红药想了想,便皱着眉头道:“还是地段。这些年京城人口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可是咱们点心铺子想要扩大规模,却是连扩张的地方都没有。周围商铺连针都插不进了。想要多收购一间铺子过来,那价钱也开得很吓人。”

    “哦?”清瑜眉毛一扬,房地产?清瑜忽然想到了办法从那些商人手中搜刮出钱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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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菜叶介绍:
穿成金枝很艰难,活得菜叶更伟大! 导演助理死而复生,却来到一个不一样的宋朝。 只想坐享个荣华富贵,哪知道面对的却是机谋诡谲? 她自静默向纷华,任随波澜走浮萍。 他日相逢东山下,须知姻缘有前因。 —————————————— 新书《朱庭风华》新鲜发布中,希望新老书友收藏养肥!瓶子拜求推荐票和留言支持! "/>金枝菜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菜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菜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