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金枝菜叶TXT下载金枝菜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金枝菜叶全文阅读

作者:宝瓶斋     金枝菜叶txt下载     金枝菜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三十三、谋定后动

    本章5000字,稍晚还有一章。

    木樨见清瑜沉吟不语,有些着急,看了看门外,问泽祥道:“那大少爷你怎么独自一个人回来了?世子呢?”

    泽祥低头道:“是太子殿下让我先回来的。至于世子,太子妃拉他说话,看来今儿又得晚膳时分才回得来了。”

    木樨急了,对清瑜道:“大小姐想想办法吧。要不谎报个小姐伤情,让人把世子请回来吧。”

    清瑜微微摇头,对木樨道:“你是关心则乱。泽礼天天如此,你这会突然把人急匆匆的叫回来,岂不露骨?”

    木樨急道:“世子还小,大小姐您刚才也听大少爷说了,世子这是要帮咱们王府出头呢。这怎么行?大小姐您可不能袖手旁观。”

    清瑜叹息道:“木樨你也是玲珑的女子,怎么遇事慌成这样?连泽礼这么小的年纪,都看出来这事要是太子殿下强求,咱们可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的。不然泽礼世子做得好好的,又何必认他人做父母?真到了那一步,为了咱们嘉王府的未来,只怕也不得不接受了。好在太子殿下素来与我们王府交好,如今不好意思强求。况且……”

    木樨双手紧握,追问道:“况且什么?”

    清瑜靠在软枕上,低声道:“过继这事对于咱们府里来说,避之不及。对于其他人,也许是求之不得呢。毕竟,咱们畏惧宫闱如虎,人家却说不定早就寄情于此呢?”

    木樨一愣,喜道:“小姐的意思是说,其他亲王府邸会……”

    清瑜看向芙蓉,低声道:“既然楚姨娘有门路,不妨再打点些,盯着涵虚殿的那边的动静。如今事情还没个定论。咱们不妨看看。”

    木樨闻言连忙去过一封银子,塞在芙蓉手里道:“这事关系到世子,芙蓉你多操心了。”

    芙蓉想了想,她们母子全靠嘉王府这棵大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时候自己能尽些力,也算助人助己。芙蓉没拒绝,叮嘱了泽祥几句,这才匆匆去了。

    泽祥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清瑜知道他有些自责,便细声细气安慰着他。姐弟俩说这话,一会儿功夫,便去了陌生感。清瑜自从回到巴州,事情一桩接一桩,也没有太多时间与泽祥详聊。如今借着这机会,二人倒是又亲近了一步。

    姐弟俩正说得高兴,外头丫鬟慌慌张张来禀告说,福王妃来看大小姐了,侧妃作陪,人就快到了。

    清瑜与木樨对视一眼,忙吩咐木樨出去迎接。泽祥本想起身回避,清瑜阻止道:“不忙,既然你们兄弟俩都这么懂事,就跟在姐姐面前多看看。说不定也能帮姐姐撑个腰。”

    泽祥本来有些小小紧张,被清瑜这么一调笑,也放松下来,便规规矩矩陪在清瑜床前。

    不一会儿便见福王妃在尹兰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福王妃来到清瑜床前,侧身坐在床沿上,帮清瑜理了理发丝,有些感伤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不走运。行宫闹刺客,怎么偏进了你们院子,误伤到了你呢?”

    清瑜知道此事机密太子殿下不会告诉旁人,笑了笑道:“四婶婶说的是,回头等我好了,一定要去庙里多烧些香求求神佛保佑才是。”

    陈泽祥起身给福王妃行了礼。福王妃看着他微笑道:“你倒是去得早,回来得也早。”

    尹兰烟在旁说道:“我们大小姐虽然遇到这事,也算是逢凶化吉。眼下看起来,脸色精神比那天强得多了。”说这话,好像一直多关心清瑜似的。不过清瑜还是瞥见了尹兰烟说这话时眼中掩饰不住的忧愁。

    福王妃拍拍清瑜的手道:“有起色就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好好在家休养着。今儿我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回头让府里下人送两支好参来。”

    清瑜忙推辞道:“四婶婶好意侄女儿心领了。不过我年轻,身子骨壮健,哪里用得着人参?还是四婶婶留着自己用,太子妃这一病,最辛苦的就是您了。”

    福王妃慈爱的道:“人参什么的虽然金贵,搁在我们皇家倒也寻常。还怕我自己没得用?我就知道瑜儿是最乖巧懂事的,也不怪婶婶这些天没抽出空来看你。”

    清瑜笑道:“侄女儿哪里敢!对了,今儿四婶婶怎么有空来呢?太子妃好些了?”

    福王妃脸上浮现淡淡的怒意,摇头道:“今儿你七婶婶带着好些个晚辈去探视太子妃,现今涵虚殿里怕有七八个男孩儿。加上看孩子那些人,弄得吵吵闹闹的,我有些气闷,就出来了。”

    清瑜与木樨对视一眼,木樨心生明悟,看来小姐说得不错,她们嘉王府无意过继,别的亲王府却坐不住了。这会弄七八个男孩儿去探视太子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尹兰烟却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起了小九九。说到底,这过继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一直没有主意。如今福王妃在这里,尹兰烟倒是有些刺探几句。她知道这位王妃年纪较长,又是个老好人,虽然福王曾经也算是巴王一系,但自从涪陵郡主和番远嫁之后,福王巴王有了些龃龉,走得原来越远了。加上这一次太子妃突然犯病,多亏了福王妃带着郑王妃主持宫中事物。连太子也高看这位弟妹一眼。福王妃的话分量自然就重了。

    尹兰烟便笑问福王妃道:“泽祎今儿也去了吗?”

    清瑜闻言一愣,暗道尹兰烟果然不是吃素的。想要探问福王妃的态度,却不直说。先问福王嫡子有没有参与,借此看看福王府是什么心思。

    福王妃闻言却有些不悦,也不拿正眼看尹兰烟,只对清瑜道:“你四弟日日里也去给太子妃请安的。只是他年纪大些,一心只牵挂前线的事儿,不像你们泽礼乖巧。倒是往外头走动得多。今儿这么多人,他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福王妃这话说出来,无疑表示了她们福王府志不在此。想想也是,福王与别人不同,自来就愿意做个闲散王爷。这陈泽祎又是唯一的嫡子。年纪又大了些,就是过继只怕也带不亲了。

    尹兰烟听了此话,心中反倒踌躇起来。若是福王府不搀和此事,嘉王府又多了几分成算。毕竟福王妃这会正得太子妃信任,她要是想帮自己儿子铺路,自然有的是法子。不过尹兰烟是既想泽礼去继承这样泼天的富贵,又怕没法子跟自家王爷交待。这些天得了消息总是首鼠两端,好不为难。

    清瑜笑着说:“泽祎到底大了,知道为国操心。也能帮婶婶分分忧。涪陵姐姐若是知道,心里肯定高兴。”

    福王妃听清瑜提起女儿,忍不住又有些心酸气苦。涪陵嫁过去也这么些年了,还没有一男半女。只女人没个孩子,即算是金枝玉叶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涪陵又是和番异邦,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是想操心也鞭长莫及。从前在京城里的时候,一两个月总还能通封书信。如今逃难到了巴州,却是很久没有联络上了。

    清瑜不料自己随口一说,招惹得福王妃伤心,忙温言劝慰。尹兰烟听这些家长里短好没有兴趣,只是作为主人,不好不陪,只在一旁出神。

    外头裘妈妈找了来,附在尹兰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尹兰烟听了眉头一皱,看了看清瑜。便起身对福王妃道歉道:“嫂子,我这还有些家务事,不能多陪了。还请嫂子恕罪。嫂子既然来了,不妨让瑜儿陪着您多说会话。晚膳就在这里吃吧。”

    福王妃神情淡漠,摇头道:“留饭就不必了。我那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呢。我跟瑜儿说说家常就走。”

    尹兰烟不过客气几句,也不勉强,带着裘妈妈辞去了。

    木樨帮着清瑜送人出去。福王妃看着尹兰烟的背影,微微叹气摇头道:“都说你们府里这个侧妃像你娘,我看也只是脸面上几分肖像,论到做人,真是差得远了。”尹兰烟那点小算计,福王妃又怎么不知道?刚才问的那一句,已经把福王妃得罪了。

    清瑜深以为然,只是尹兰烟怎么说也是二娘,清瑜不能在福王妃面前数落她的不是,只得笑而不语。

    福王妃转头来看了看清瑜泽祥,低声道:“如今就我们婶侄,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太子要过继子嗣的事情,你们知道不知道?”

    清瑜点点头道:“今儿一早才知道。”

    福王妃沉吟道:“你是怎么想的?别看你七婶婶带了那么多皇家子弟去,依我说,都是白费心机。太子妃眼里只有你们泽礼一个。就是太子殿下,这些日子依照我在一边观察,也对你们家泽礼最上心。”

    清瑜叹息道:“四婶婶可问倒我了,我伤了之后一直窝在这屋子里。今儿早上才晓得这消息。也不知几分真假,心中正在惶急,四婶婶是来提点侄女儿的吗?”

    福王妃笑道:“你就跟我装吧。就看你这样子,不知道比尹侧妃淡定多少,哪里看得出你怕来?不管了,算我多事吧。”

    清瑜忙笑道:“真是什么都骗不过四婶婶您。我是有些想法,不过,到底侄女儿年轻没见过世面,四婶婶有什么话,尽管说,侄女儿一定好生参详。”

    福王妃叹气道:“这事儿若是搁在平常人家,你们泽礼自然是最合适的。他自幼没了亲生母亲,你们父王这些年镇守边陲,也不在跟前。就冲着太子妃那个劲头,泽礼过继过去,定是能受到真心疼爱的。可是话说回来,毕竟咱们是天家,太子殿下那般地位,他的儿子可不是容易做的。说到亲疏,你父王向来与太子殿下走得近。若是你父王在这里,只怕太子殿下早就跟他开口了。你父王为了国家大计,只怕再舍不得,也只能答应。眼下你们府里没个正经男主人,太子殿下反倒不好张口,到底有几分为难妇孺。不过若我看得不错,尹侧妃虽然被通了气,做主还轮不到她。迟早太子殿下会来找瑜儿你的。”

    清瑜微笑道:“婶婶莫说笑。我是晚辈,又是个女子,这事儿太子叔叔至多跟我商量商量,也轮不到我做主吧。”

    福王妃埋怨道:“你还跟我遮着掩着!从你回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待你可非同一般。我虽不知道其中到底是有什么缘故。不过你这孩子绝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去了封号的郡主而已。”

    清瑜不料福王妃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有些心惊。脸上还是做无辜状道:“婶婶折煞瑜儿了。太子叔叔不过是看在父王戍边,我们一家无人照顾。我又常年居住在宗庙,有些可怜。所以多关心关心罢了。话说回来,我的事儿暂且不论。婶婶倒是给我一句准话,您看着泽礼这次是不是非过继不可?”

    福王妃郑重道:“我看是。孩子你想,咱们陈国如今是个什么境况?京城被围,太子是国朝未来的期望。如今皇太孙夭折,在这当口,可非同儿戏。为了陈国的明天,为了安定众人的心,太子过继一个儿子是势在必然。至于人选,论感情、论尊卑出身、论信任,都是你们嘉王府的泽礼占先。听婶婶一句话,这时候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于公于私,你都只能应承下来。将来你父王也不会怪你的。”

    清瑜苦笑着点点头,叹息道:“只是泽礼是母亲拼着性命才留下的骨血,如今叫我拱手将他送出去,我又怎么对得起母亲一片苦心呢?宫闱深深,我就是逼不得已这样做了,也放不下心。”

    福王妃听清瑜提起长宁,也有些黯然,低声劝慰道:“此一时彼一时,大嫂当年拖着病体将泽礼生下来,固然是为了嘉王府的承嗣,可是若陈国都不在了,嘉王府又岂能苟存?再说,不是还有泽祥吗?这孩子老实本分,大度识体,哪里看得出是姨娘教养出来的?将来他们两兄弟各有前程,岂不是更好?”

    泽祥苦着脸,惶恐道:“婶婶,姐姐,泽祥没有想过要那世子之位。”

    福王妃搂了搂泽祥的小肩膀,安慰道:“该你的就是你的。你不去谋算这些,正说明你纯良恭谨,是个当得起家的好孩子。”

    福王妃又道:“至于你担心泽礼过继过去之后的境况,我劝你不必多虑。出了皇太孙的事情之后,太子殿下警醒了许多。说到底,将来那个继子所代表的意义非同凡响,为了陈国的将来,太子殿下一定是要严密保护的。

    清瑜知道福王妃这一番话确实是大实话,只是究竟要不要这么做,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若是将来太子有了亲生孩子,泽礼又何去何从呢?只是这话清瑜也没有说出口,因为即便说出来,福王妃也没有办法解答。

    福王妃坐了一会,这才去了。

    泽祥见清瑜苦恼,低声道:“姐姐,四婶婶的话也不能全信。她说不定是太子叔叔的说客。”

    清瑜赞赏的摸了摸泽祥的头,温和的道:“泽祥果然是大孩子了,看事情没有那么表面。那我问你,太子叔叔是我们长辈,为什么要委托福王妃来说项呢?”

    泽祥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清瑜苦笑了笑,低声道:“说了这么一番大道理,太子叔叔这是想要我们主动提起此事。到时候他既没有欺负我们的嫌疑,又维护了他太子的尊严。”

    泽祥眉头一皱,看着清瑜有些着急,道:“那岂不是逼着姐姐主动开口?好像我们愿意一样!大人真是复杂。”

    清瑜沉思了半晌,这才轻声道:“要我先开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一定要谋定后动。在这之前,我要弄清楚两件事。一,是泽礼的想法。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会儿挺胸而出多是义气。但是过继之后怎么面对新的生活,他怕是还没有去想过。我便要好好跟他谈一谈,未来。”

    泽祥点点头,紧张的道:“那第二件事呢?”

    清瑜郑重的道:“既然要我们泽礼去做皇太孙,就不能将来像对待弃子一般对待他。我需要太子叔叔一个承诺。不过,承诺也不是完全靠得住的,所以,有些事我要问问清楚……你帮姐姐告诉慕容姨娘,我要召小文太医来一趟。”

    泽礼对清瑜自言自语这一段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看了看清瑜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便起身去找木樨传召文敏德去了。

    清瑜今日应付这么多人,还真有点累了,此时靠在软枕上,有些睡意。

    而尹兰烟院中,却是气氛极其凝重。尹兰烟听了裘妈妈的禀告,连跟福王妃的客套都顾不上,就急急忙忙赶回来。听到的这个消息实在是让她又暗喜又棘手。

    裘妈妈见尹兰烟走来走去,半天拿不出个主意,试探着道:“到底是关系到咱们王府的声誉。侧妃您要是坐视不理,只怕传得越发难听了。”

    尹兰烟冷笑道:“这怪得谁来?要不是咱们这位大小姐惹下这么多事,人家又怎么会议论?”

三百三十四、流言蜚语

    裘妈妈知道尹兰烟对于大小姐陈清瑜有诸多不满,只是这老妈妈毕竟活了大半辈子,行事还是稳重的,低声劝道:“老奴知道侧妃不喜欢她,可是这事毕竟事关嘉王府脸面,要是处理不好,将来侧妃少不得受王爷白眼。您也知道,王爷是极其疼爱大小姐的。如今府里又是您管家,怎么说也得您出面拿个章程才好。”

    尹兰烟气道:“我又哪里管得着她!裘妈妈您是没见着,那天刚一回来,就顶在我面前说要接管家事。她眼里对我可有一分尊重?她也不想想,她娘死了这么些年,我一个人守着这王府,里里外外都要操心,我容易么我?她倒好,半句客套都没有,半分体统都不顾。我可是她名义上的娘亲!”

    这话裘妈妈平日里也不知听过多少遭,知道尹兰烟气性不平,忙温言安慰了几句。

    尹兰烟却是不吐不快:“若她真有本事也就罢了,这个家,我还不愿意当呢!外头不知多少人算计咱们府上,里面这几个姨娘也不消停。芙蓉那个不知羞的,当年就丢人丢到贵妃娘娘面前去了。如今生了个儿子,腰杆就硬了?她那里王爷去都不去的!更可恨那个木樨,脸都没开,不过仗着先王妃宠爱,王爷看在先王妃的面子上纳了她。她倒好,拿着世子当令箭,跟我打对台。裘妈妈,您说说,这府里上上下下,可有一个贴心的人?我替人家操心,人家拿我当外人,我何苦啊我!”

    裘妈妈陪笑道:“侧妃您辛苦了,别的不说,王爷总是知道的。如今王爷地位显要,公务缠身。等将来王爷回来了,一定会加倍补偿侧妃您的。其他人,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说到嘉王,尹兰烟心又软了。虽然几年里拢共不过见了寥寥有数的几次,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丈夫,贵为亲王,人又俊秀。兼之如今身处高位,又平添了几分男人气概。尹兰烟想到日后自己能顺理成章坐上王妃之位,火气也小了些。

    裘妈妈见尹兰烟缓和了,这才又提道:“固然咱们大小姐是不消停,刚回来就惹了这样的事情,还见了血。但是一码归一码,我看大小姐还是个处子身。由不得外头宵小乱传。这事儿侧妃还得掂量掂量才是。”

    尹兰烟淡漠道:“若不是关系到王府的声誉,我就让那丫头吃吃苦头。裘妈妈,你去把乱传话的人给我扭来。”

    裘妈妈点点头,出门抓人去了。

    不多时,裘妈妈便领着几个太监,绑了一男一女两个下人进来。

    那对男女早被这架势吓到了,进门便腿一软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裘妈妈将几个太监遣了出去。把门关好。尹兰烟瞄了二人一眼,心头有气:“裘妈妈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平素我待你们两个不薄,谁知道狗养刁了咬主子。什么好赖话也敢瞎说!”

    那对男人实是一对夫妻,男的叫做九斤,从前嘉王妃在的时候,是个小花匠,九斤媳妇轮班看二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后来尹兰烟管上家了,就提拔了这么一拨人,给了甜头拉拢在自己手下。这次逃亡巴州,也带了来。

    九斤哭诉道:“侧妃饶命,小的冤枉啊,小的绝不敢胡说八道。”

    裘妈妈严厉道:“还在犟嘴!侧妃是那么好糊弄的嘛?你们两口子真是猪油蒙了心。听到些风言碎语,不赶快禀告,却满嘴闲扯,往主子身上泼脏水!”

    九斤听裘妈妈这么一说,顿时慌了。九斤媳妇却是个愣头青,昂头对裘妈妈道:“妈妈怎么帮人家说话?大小姐回来就没让侧妃好受过。我们夫妻受侧妃提携才有今日。说的也是那个不敬尊长的大小姐。再说了,大小姐在外头那么久,保不齐就真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也说不定……“

    裘妈妈一个耳刮子扇过去,便将九斤媳妇嘴巴子打落半边。九斤媳妇一愣,嚎丧似的哭了出来。九斤知道不好,连忙将媳妇嘴巴捂住。

    尹兰烟怒道:“两个蠢货!你们说的是大小姐,却丢的是我的人!”

    合庆殿内,巴王妃将左右遣了下去,这才在女儿应陵身边坐下。

    应陵低声问:“怎么样了?”

    巴王妃点头道:“话已经传出去了。本来清瑜那丫头在这乱世里独来独往就有些可疑,偏偏凑巧,前些天她们西苑又发生那样大的事情,如今倒是不用我们编,说什么的都有。”

    应陵低声道:“可别让人查出来,流言是从我们这里传出去的。”

    巴王妃点头道:“放心。交待的都是稳妥的人。如今人心惶惶,谁都免不了私下议论。查不到咱们府里来的。”

    应陵咬了咬嘴唇道:“那还有没有人议论我?”

    巴王妃微笑道:“早没听说了。这些天连续发生这么多事,又是皇太孙夭折,又是太子妃重病。加上西苑闹了一夜,谁还记得那些……”

    应陵知道母亲也是安慰自己,她撇了撇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清高样。说到流落在外,我不过一天,还珠却是好几个月。”

    巴王妃看着女儿不像前阵子那么寻死觅活,总算放下点心。知道应陵喜欢操心些政事,忙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告诉女儿:“如今都传太子要过继一个儿子,眼下各个亲王郡王府都闻风而动,盯着那块香饽饽呢。”

    应陵扬了扬眉毛,跟母亲道:“您要是动了那个心思,我劝母亲还是别想了。虽然我们巴王府有三个嫡子,可是父王与太子水火不容,太子过继谁,也不会过继咱们府里的。”

    巴王妃叹息道:“我知道是这个理,只是如今你父王在京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战事不妙,只怕他……就凶多吉少了。可若是战事平定,等我们回返了成都,太子也坐稳了储君之位。你父王一生心血只怕就付诸东流。我们娘儿几个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应陵安慰母亲道:“那也说不准,这些日子父王能跟着皇爷爷身边,好歹能表现表现。至于太子,到了巴州也没见他做出什么政绩。还出了我的事儿,西苑又进了贼人。细论起来,多的是地方说嘴。”

    说是这么说,巴王妃还是不放心,跟女儿商量道:“你那几个弟弟虽然是不可能过继给太子了,可是咱们是不是也要帮你七婶婶一把?她这些日子没少在太子妃面前费心。要是帮她成了事儿,依她跟我的关系,未来总算多点退路。”

    应陵冷笑道:“郑王府靠得住?向来是风吹两边倒,骑墙看热闹的。从前是父王得势,七婶婶才凑上来跟娘你热络。现在您算算,她有多久没上门了?况且,就她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儿子,不是我说,铁定没戏!算来算去,恐怕还是嘉王府那个没了娘的世子最有希望。”

    巴王妃一愣,紧张道:“那可怎么好?早知道我们就不传那些谣言了。得罪了嘉王府,将来更不好过。”

    应陵没好气道:“怕什么?娘刚不是说没人能查到吗?再说了,能过继去当皇太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泽祺怎么死的,还说不清楚呢。”说到这里,应陵自己愣了一下,低头沉思起来。

    巴王妃看着女儿恢复了生气,又开始操心这些事情,心中也有淡淡的欢喜。之前抹黑侄女儿清瑜传谣言的愧疚,也就淡了。怎么说,也是自己女儿重要,她心里要出口气,自己就帮她痛快痛快。

    清瑜再见到文敏德的时候,这位年轻医者已经恢复如常了。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又没有死掉,也算得上是走运。只是面对清瑜似有探究的目光,文敏德还是略微有些不自然。

    清瑜让木樨出去看门,不让任何人进来,这才开口问道:“听说,小文太医之前也帮太子看脉,开些养生方子?”

    文敏德一愣,有些紧张,低声道:“看过……几遭。太子的药汤都有专人试药,开的方子也需要三位太医互相印证。不比皇太孙病重,服用的药汤多,所以……”

    清瑜摆手道:“小文太医误会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是想请小文太医帮我解惑。为什么自从十几年前皇太孙出世之后,太子就再没有别的子嗣了?其中可有隐情?”

    文敏德暗叹一口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此事说出来是掉脑袋的,罪臣不敢……”

    清瑜对这些迂腐的古人还真是没有办法,苦笑道:“比这还要无道的事情都发生了。小文太医何苦支支吾吾?我也不是要算计太子殿下什么,只是此事关系到我一位至亲未来的命运,我不得不问。”

    文敏德退后一步,只得颓然直言道:“大小姐慧眼如炬。太子殿下确有隐疾,不能人道久矣。”

    这与清瑜猜想一致,清瑜不得不认真面对过继这个问题来。若泽礼真的坐稳了皇太孙之位,将来九五有望。那么对于形势复杂处境困难的父王来说,也算换条道路夺回了本属于他的皇位。

    想到这里,清瑜心中的天平不由得倾斜了。既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是利大于弊的,那么只要泽礼点头,清瑜便打算做这个主了。

    见文敏德还在堂下战战兢兢,清瑜便叹息道:“多谢小文太医了。您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也不是有心难为你,你去吧。”

    文敏德如蒙大赦,连忙施礼告退。这宫廷的阴暗面,看得多了,他早就找不到自己了。

    稍晚些时候,连木樨也听说了关于清瑜的谣言。其中污耳处,实在让木樨气得悲愤莫名。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说的是木樨一心维护的清瑜。她有心追查,却又怕越抹越黑,回到清瑜屋子里,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

    清瑜见木樨举止奇怪,好奇的问:“这是怎么了?自从我回来就没见你这么生气过。”

    木樨想要张口,却又把话咽了下去,沉声道:“没什么,都是些没来由的烦恼。”

    木樨越是这样,清瑜越觉得有古怪,追问道:“不是又听到什么关于过继的传闻了吧?”

    木樨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大小姐,你说天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聊歹毒心肠的人?您回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有人背后编排起您来了!”

    清瑜一愣,问道:“编排我?我有什么可编排的?”

    木樨咬牙道:“也不知哪个碎嘴,说什么大小姐在庙里不安生,跟和尚跑了出来,一路上还僧僧道道的搞不清楚。又住在别国亲王营帐中……回到宫里,还将宫外的牛鬼蛇神引来争风吃醋一场火拼。荒天下之大谬!寒山七老八十,撒难做小姐的爷爷都足够了。这些人毁人清誉,真是可恨!”

    清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中说不出的悲哀。她究竟得罪了谁?真是坐在家中祸从天降。

    木樨见清瑜难过,又有些后悔,道:“怪我藏不住事儿,说出这些糟心的让小姐您难过了。我这就去查,看是谁在抹黑小姐!”

    清瑜一把拉住木樨,摇头道:“清者自清,不要去跟小人一般见识。你越是着急,人家越是看热闹。只道我们心里有鬼。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多少大事还等着我们筹划呢。谁有功夫去操心这个?”

    木樨知道清瑜说得在理,只是心疼清瑜被人构陷义愤填膺。被清瑜这么一拉,她也就顺势坐下,安慰清瑜道:“小姐有什么苦,只管跟我说,莫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清瑜苦笑了笑,道:“木樨你放心,我看得开。人这一辈子,追求快乐幸福的时间都不够。何必为了那些小人不开心?”

    木樨知道清瑜说得轻松,心里并不好过。忙凑趣说笑,替清瑜分忧。

    就这么说说笑笑的,天色晚了下来。门外小丫鬟来禀告道:“世子回来了,在门上被裘妈妈带去侧妃那里了。”

    清瑜不料尹兰烟横插一杠子,想了想,便对木樨道:“你去看看,想办法早些将泽礼带过来,我还有重要的事儿要问他。”

三百三十五、痛斥佞妃

    木樨点点头,忙推门去了。

    清瑜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待会怎么跟泽礼说。谁知跟木樨来的不止泽礼一个,尹兰烟也来了。

    清瑜面色如常,心中却有些不喜,只淡淡的道:“见过二娘。”

    尹兰烟嘘寒问暖说了几句,便一屁股坐在清瑜床头胡凳上,叹了口气。

    清瑜看了看木樨与泽礼,二人都不知道尹兰烟跟来做甚,只微微摇头。

    清瑜只得搭话道:“二娘因何叹气?”

    尹兰烟赶紧道:“瑜儿你在屋里养伤,是不知道,如今我们府里出了一件大事!”

    清瑜正想听听尹兰烟对于泽礼过继有什么看法,接了话头道:“什么大事?”

    尹兰烟扫了泽礼木樨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些天外头忽然冒出些风言风语来,说的都是瑜儿你的事儿。说起来,咱们嘉王府也是一等一的亲王府第,瑜儿你是我们王爷的独女,这些谣言涉及到你的闺誉,我听了极为生气,已经将府里乱传此事的人给绑了。只是……瑜儿你到底给家里人透个底,延州到此路途遥遥,你究竟有没有被人占了便宜?还有那个梁国的襄王,途中是否轻薄了你?”

    清瑜听了瞠目结舌。这都什么时候了,尹兰烟不操心泽礼过继这件大事,反倒对那些谣言津津有味!亏她还是个侧妃,就这么当着姨娘弟弟的面,堂而皇之的问清瑜一个没出阁的千金小姐这种事。叫清瑜情何以堪!

    木樨震惊的道:“侧妃……您怎么能不相信大小姐!”

    泽礼不知究竟,但是听尹兰烟一席话,也猜到了几分。这年头女子最重闺誉,姐姐这么被人议论,实在太可怜了!

    清瑜脸色一阴,正想撕破脸皮反驳几句,谁知她一口气没上来,一通大咳。清瑜忙拿着帕子捂口,只觉得嗓子痒痒的,再一看,帕子上一团黑红黑红的东西,正是一团血块。

    说起来清瑜到底因为受伤脏腑受到震动,这血块也是淤血,这么咳出来,清瑜倒是觉得爽快。只是落在木樨与泽礼的眼中,却是了不得的大事。木樨慌忙起身,往外走,便走边急声道:“快传太医来!”

    泽礼只当清瑜被尹兰烟夹枪带棒的话气得咳血,他小脸挣得通红。一时间再也顾不得人前装出的乖巧模样,冲到清瑜身前,拦在尹兰烟面前,像一头小豹子一样,怒瞪着尹兰烟。

    尹兰烟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心中也有几分快意:以为你是大小姐就不把我这个侧妃放在眼里,如今被气得吐血了吧!不过尹兰烟见到一向对待自己规规矩矩的世子陈泽礼如此不客气,心中又添怒意。喝道:“泽礼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让开,我来看看你姐姐怎么样了?”

    陈泽礼小胸膛一挺,丝毫不让,虽然一口童音却带了几分威严:“不劳二娘费心了。我只求您不要再气姐姐。姨娘已经去传太医了,二娘还是走吧。”

    尹兰烟没想到一贯乖巧的泽礼也跟着清瑜学,对自己没礼貌起来,她眼眉一瞥,冷声道:“这就是你跟先生学的规矩吗?我是你们的娘,你姐姐病了,我怎么能走?”

    尹兰烟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泽礼心中火气翻涌,脱口而出道:“我们的娘在成都万寿山长眠!姐姐养伤这么多天,二娘何时尽过母亲的责任?这时候跑来污言秽语气我姐姐,我才没有这样的娘!”

    尹兰烟一愣,心中的怒火也自熊熊燃烧,只当这么些年自己润物细无声的能把这孩子的心收了,原来世子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平日里小白兔似的,不时在自己面前卖乖,还暗地里帮了木樨那个贱人不少,自己都给面子他。原来这都是假的!尹兰烟扬起手来,一巴掌就要扇在泽祥脸上。

    只是这一巴掌没有打下去。清瑜抬手在半空中将尹兰烟的手架住了。陈泽礼见尹兰烟还想打他,越发气愤,怒道:“我是王府世子,父王母妃都没碰过我一下,凭你也配!”

    尹兰烟气极,努力挣了一下,谁知手腕却被清瑜死死钳住,动不得分毫。

    清瑜将想要挡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的弟弟一拉,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自己一双凤目却抬头迎向尹兰烟。用毫无感情的语调道:“我数到三,你立即从我这里离开。我们姐弟不需要你来管教!再想在这里耍威风,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清瑜抬手一送,尹兰烟便被一阵大力推得踉跄退了几步,几乎没有摔倒。清瑜固然有伤在身,到底是武艺已经小成,对付尹兰烟这样孱弱的女子,不费吹灰之力。

    尹兰烟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要找回场子,却又顾忌清瑜大力,半晌不动。

    清瑜冷声道:“怎么?是不是想等太医来了,当面丢脸才甘心?以你的德行人才,想要管嘉王府实在是不够格。老老实实享受侧妃供养就罢了,若还要多事,休要怪我心狠!”

    尹兰烟没想到清瑜娇俏一个女孩,说出这番话来却是透着狠戾,慌忙转身就走。只是她不忿这般狼狈,边走边念叨:“我看你们这些目无尊长心无孝道的小东西有什么好下场!”

    清瑜拉长声音:“嗯——?”将床头柜上吃剩的筷子取了一根甩手就钉在了门框上。

    尹兰烟吓了一大跳,生怕清瑜对她下个狠手,仓惶低头跑了出去。

    在外候着的裘妈妈不知怎么回事,慌忙去搀扶尹兰烟,尹兰烟生怕出丑,也不顾裘妈妈追问,一阵风似的就逃出了院子。

    本来还有些气惧交加的泽礼,看得平日装腔作势的尹兰烟这般狼狈,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瑜见泽礼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弟弟才不过这点年纪,就知道保护她这个姐姐,清瑜心中感动,一种久违的温情也自心中浮现出来。自从知道母亲过世之后,清瑜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陈泽礼乐过之后,想起清瑜刚才咳血,忙收了笑脸,紧张道:“姐姐你觉得怎么样?哪里疼不?”

    清瑜温柔的摇了摇头道:“不疼。泽礼别怕,姐姐也学了医的。刚才只是咳出了些肺部的淤血,这是我伤势转好的迹象。你还真以为我被那人气的不成?”

    泽礼半信半疑,虽见清瑜脸色精神无一异状,终究不放心,强要清瑜躺下,并安慰道:“所谓医者不自医,还是等太医来了看了脉再说。”

    清瑜见泽礼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已经十分大方,心中欣慰,便任由弟弟做这个主了。

    清瑜低声问:“今日顶撞了侧妃,你怕不怕?”

    泽礼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我不怕。其实我早看不惯她了。父王每年回来那几日,她装得好像样子。等父王一走,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找姨娘们麻烦。对我和大哥也是做个样子,几乎没有一点真心。往日里我不想姨娘为难,只好两面三刀,今日她不止气姐姐,还想打我。我若再忍,就是乌龟蛋了。我们嘉王府的男人没这么孬种的!”

    清瑜见泽礼开头说得还好,后头连脏话都说出来了,皱了皱眉头道:“这些难听的话都是跟着你的小太监教你的吧?”

    泽礼红着脸摆手道:“姐姐莫怪他们。平日我绝不会说的,今天就是把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出了,格外爽快,这才口不择言。”

    清瑜扑哧笑了出来,低声道:“下不为例。不过姐姐听你骂她一通,也听得爽快!”

    泽礼嘻嘻一笑,随即又有些担心道:“只是姐姐你终究还要在府里过日子,侧妃怎么说也担着这名号,要是她抽空给姐姐穿小鞋,那姐姐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清瑜安慰泽礼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当年你进我们王府的时候,我正管家。她在我面前也小心翼翼的。如今我外有太子殿下看顾,内有一身武艺,怕她什么?”

    泽礼看了看陷入门框上的筷子,点头道:“姐姐真厉害。连武功都练得这么好。从小我就听姨娘说姐姐的事情。姐姐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得好。我听了好奇得很,真想什么时候能见到姐姐就好了。只是……”

    清瑜一愣,哄着泽礼道:“姐姐这不是回来了吗?只是什么?”

    泽礼有些艰难的道:“只是恐怕弟弟不能在府里长待了。有一件事弟弟想跟姐姐说。”

    清瑜心有所感,认真点头道:“你说,姐姐听着。”

    泽礼叹了口气,低声道:“太子叔叔想要过继泽礼为子。”

    清瑜摸着泽礼的头,温柔的问:“那泽礼想不想呢?”

    泽礼鼓起勇气道:“不想,也想。父王虽然常年在外,可是每次回来与我们相聚的时候,是极其疼爱我的。为人子的,不能随侍在父亲面前,本就不孝。如今还要弃了父亲兄姐,过继他人,更是大不孝。泽礼真是不想的。可是,眼下太子妃自认泽礼一人,太子叔叔又跟泽礼说了一大通道理,为了陈国国体承续,为了父王的忠勇声名,泽礼又没有选择。姐姐,你会支持我吗?”

三百三十六、姐弟交心

    清瑜听了心中不免为弟弟心疼,他还这么小,就要被国体大义所影响,成为大人们争权夺势的一枚棋子。他那么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又那么敏感,稚嫩的肩膀不得不承受这样的使命,却又同时害怕失去亲情。

    清瑜将泽礼搂在怀里,在他耳边动情的道:“姐姐支持你。无论泽礼要做什么,需要什么帮助,姐姐一定竭尽所能支持你!”

    泽礼点点头,靠在清瑜的肩膀上,第一次感觉到一种类似母亲的关爱。慕容姨娘虽然也疼爱自己,但是却有一种没法改变的主奴之情。侧妃表面上疼爱自己,转过头却是冷脸一张。父王虽然疼爱自己,可是泽礼也从父亲的眼里看出,他对于母亲因生育自己逝世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只有姐姐,宽和大度包容豁达,对待泽礼既无微不至的关怀,又认同理解支持。陈泽礼小小的脸上因此写满了感激。

    清瑜摸了摸泽礼的头,郑重的道:“既然泽礼你已经决定接受过继这件事,那么姐姐有些话要你记住。”

    泽礼点点头,凝神道:“姐姐请说。”

    清瑜低声道:“泽礼你也知道,皇太孙之位的重要性在于它的象征意义。换句话来说,谁是皇太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位置上有人。所以,一旦你过继到太子殿下膝下,绝不能恃宠生骄。宫闱大事,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是倒在“骄纵”这个词上?你需要记牢!”

    陈泽礼认真的点点头道:“姐姐放心。任由别人怎么看,我还是原来的泽礼,自然要记得父王的教诲,恭谨孝悌,知书达理。对待病中的太子妃,一如既往。必定不会生出骄纵的事情来。”

    清瑜摇头道:“对待太子妃可不能一如既往。一旦过继,你就是太子妃之子!你启蒙学了《孝经》的吧?对待病中的母亲,该如何孝顺恭敬,姐姐就不需要重复了。”

    陈泽礼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汗颜道:“多谢姐姐提醒。泽礼想得不够周到。”

    清瑜鼓励的拍了拍泽礼的肩膀,微笑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一入深宫终生无悔。你还小,前路漫漫,你要做到的不是很好,而是无懈可击。最好的办法,便是大智若愚。你的机灵劲儿姐姐是知道的,只是你年纪太小,阅历太浅,许多事情根本看不透。与其多说多错,不如装傻充愣。谁也不会责怪你一个孩子老实,但是却没人喜欢一个孩子心思重。你明白吗?”

    陈泽礼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从小就被人夸赞聪明懂事,这也是他一向以来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闪光点。虽然嘴上谦虚,但哪个小孩没有点虚荣心态。每次受到别人的表扬,泽礼心中还是颇为自傲的。而现在,姐姐却要自己装痴扮傻?泽礼一下子还接受不了。

    清瑜见泽礼迷惑的样子,笑了笑道:“你呀,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你刚说的,无论怎样你都还是原来的泽礼。难道为了保护自己戴上一个面具,这就为难到你了吗?你心里可以聪明敏感,但是嘴上不要卖弄。你有的是时间,将来你还要做太子,做皇帝,耐心的等待属于你的时代到来,知道吗?”

    泽礼闻言一震,不可置信的道:“怎么会……太子叔叔风华正茂,将来一定会有子嗣的……”

    清瑜知道泽礼也跟绝大多数人一样,以为这继子也不过是个几年的事情。清瑜认真的看着泽礼道:“不,姐姐已经打探清楚了。泽礼,太子殿下不会有亲生的子嗣了。只要你安分做好继子,不被人取代,那么将来咱们陈国的江山,就是你的!”

    泽礼惶惶然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么大一件事,即使泽礼自幼聪颖,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泽礼整理了一下脑中的思绪,激动的问:“姐姐的意思是……我将来会成为陈国的国主?我会登上九五至尊宝座?”

    清瑜知道弟弟虽然懂事,但是面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阻挡的诱惑,还是没法淡定。清瑜严肃的道:“你只是有了一个可能,一个机会。将来的事情如何,还要看你如何行事。耐心,记住,你现在只有这一样东西能帮助你。”

    陈泽礼小手忍不住有些颤抖,半晌才道:“谢谢姐姐!姐姐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清瑜知道有必要提醒一下泽礼,郑重道:“那我问你,若有一天,父王与太子殿下有了冲突,你该怎么办?”

    泽礼几乎想也不想的回答:“当然是帮着父王!”

    清瑜盯着泽礼看了看,摇摇头道:“既是,但也不全是。”

    泽礼疑惑的问:“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清瑜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泽礼,不厌其烦的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因为知道这个秘密而失去了本心。你之所以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并非是因为你聪明,也不是因为父王的关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之前表现出来的纯良敦厚。你对待病中的太子妃孝顺乖巧,你对待太子殿下知礼懂事。以后你要改称他们为父亲母亲,这本心不能变。你只是一个孩子,如果心里起了什么小九九,他们会看不出来吗?将来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就在于这个身份了。若你帮着父王,太子殿下还能容得你吗?”

    泽礼苦恼的道:“但我本就是父王亲生,血浓于水,难道我眼睁睁看着父王陷入危险而袖手旁观吗?姐姐我做不到。难道你希望我做得到吗?”

    清瑜爱怜的摸了摸泽礼的头,轻声道:“姐姐就是知道你一定做不到。才提出这件事。聪明的做法有两个。治标的方法是,在两人中转圜,尽你的力量消弭他们之间的裂痕。而治本的方法,则是未雨绸缪,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泽礼握紧小拳头,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紧张的道:“我觉得好难啊。姐姐,你一定要教我!”

    清瑜安抚的拍了拍泽礼,温和的道:“这样的事情暂时都不会发生,你不妨以后多想想。等你长大了想明白了,说不定到时候就迎刃而解了呢。至于姐姐我,就是想教你,恐怕日后也没有机会了。”

    泽礼愣住了,忙追问道:“为什么?姐姐不能不管我!”

    清瑜叹息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只要你过继到了太子殿下膝下,第一件要面对的事情,恐怕就是如何跟嘉王府割裂了。你站在太子殿下的立场想想看,他需要的是一个儿子,而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若父王还有我总是跟你亲密,太子殿下又如何放心得下?不是姐姐不想照顾你,不想教你。只是为了你能够顺利融入太子东宫,不得已只能暂时疏远。”

    泽礼悚然而惊,有些后怕的道:“那岂不是要孤单一个人?我心里早就有父亲母亲,还有姨娘姐姐。若没有你们,我怕,我怕支撑不下去!”

    清瑜将残酷的现实一层层剥开,让泽礼看了个清楚。这才旧事重提道:“那姐姐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吗?”

    泽礼只觉得口中苦涩不已。原来这件事根本不似他想当然那般简单。他决定要跨出的那一步,几乎是没有退路的,断绝亲缘的。虽然前路有美好的果实在等待着他,但却需要他一个人穿越那荆棘密布的坎坷路途。

    清瑜知道今天给弟弟的震撼已经够多了,她不能让泽礼小小年纪,就承受过多的压力。但她同样不能哄着他,让他看不清现实。清瑜小声道:“我今日就会修书一封,将此中种种寄于纸上,托我师兄带到陇南交给父王。但是要不要这么做,如何做。姐姐会等你的决定。今天你陪着太子妃一天,也够累了,先回房去休息。等你想好了随时来告诉姐姐。姐姐永远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泽礼勉强笑了一笑,点点头,正准备起身告辞。忽然想到姨娘去宣太医,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清瑜也有些奇怪,高声叫了小丫鬟进来,带泽礼回去。

    泽礼还不放心,不过清瑜一再强调自己没事。泽礼心里又乱糟糟的,便没有强求,只嘱咐八宝轩的婆子丫鬟小心伺候着。自己才离开了。

    清瑜看着弟弟幼小还有些单薄的身影离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父王与姚贵妃、太子一场天大的旧怨自己还不敢开口呢,若是弟弟知道了那件事,只怕更加难做决定了。生在帝王家,快乐太短暂,愁事总无涯。

    等木樨慌慌张张带了一位何太医回来的时候,清瑜还有些莫名其妙。正想开口问,就见木樨在一旁摆手,何太医也一脸严肃,表情怪怪的。

    好在清瑜这吐出的一口淤血确实没有大碍,何太医仔细诊治过之后,便开了药方,背着针囊提着药箱离开了。

    清瑜预感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忍不住问道:“小文太医呢?”

    木樨将门关了,脸色有些不好,低声道:“大小姐,那……文敏德畏罪自尽了!”

    清瑜听了这消息几乎不敢相信,惊呼:“什么时候的事?中午还好好的一个人!”

    木樨叹息道:“估计就是午间从我们这里离开之后没多久发生的……如今禁军侍卫正在勘验。我去了太医院得知消息也吓了一大跳。众太医都有些难过……还是方公公见着我,知道小姐的事情不能耽误,这才差遣了老成的何太医随我前来。”

    清瑜脑中嗡嗡作响,她今日见过小文太医两次,都只顾问自己想问的事情,却全然没有发觉对方的不妥。现在细细想来,每次文敏德面对自己提出的问题的时候,那种不得不说,又很难自辩的神态,的确是充满了矛盾与难过。可惜啊,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又医术高明为人忠心,却偏偏……

    “我们嘉王府愧对他了……”清瑜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木樨有些不明白,在一旁道:“这关咱们府里什么事?按理说,大小姐还是帮了他一个大忙的。要不是大小姐您求恳,小文太医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哪里能出来戴罪立功呢。本来我还想,小姐伤势康复,小文太医应记首功。到时候论功行赏,哪怕活罪难免,死罪总可逃呢。谁知那人如此倔强,竟然就这么留书一封,自责谢罪,悬梁自尽了……”

    清瑜虽然相信木樨,但也不想她跟着搀和到毒杀皇太孙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里来,如今文敏德自尽,这件事情就只有始作俑者与自己知道了,清瑜打定主意谁也不提。文敏德希望以一己之命,了结此事,清瑜也知道他的苦心。

    木樨低声道:“也不知道小文太医怎么想的,实在太可惜了。听说那谢罪书太子殿下看了也长叹一声,没再怪罪。”

    清瑜点点头,其实她知道文敏德是被父王利用,从他接受这桩任务开始,恐怕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只是在太子殿下盛怒之下,他不敢妄动怕惹下怀疑。如今被清瑜受伤这件事一搅合,反而让文敏德得了机会,就此轻生。想来,别人也不会再怀疑皇太孙之死了,一个有机会戴罪立功的人,因为接受不了自己所犯的错误,以死谢罪。想必众人也会心中暗赞文敏德是大丈夫,懂得担当责任。那谢罪书写得必定也是忠心一片,可昭日月。

    只是当事人的挣扎与苦痛,谁又能够明了呢?清瑜暗叹一声:小文太医,我们实在对不起你!

    木樨见清瑜十分疲惫的样子,只当这一白天折腾太多了,忙劝着清瑜休息。清瑜不放心泽礼,强推着木樨过去照看着他。木樨知道清瑜最重视世子,自己也放心不下。这才叮嘱院里的丫鬟好生照看清瑜,自己离开了。

    这一夜清瑜躺在床上,睡梦中却一直不得安稳,一时梦见长舌狰狞的文敏德,一时梦见孤独无助的陈泽礼。一时梦见憾然早逝的母亲长宁,一时又梦见满面风霜却朦胧难辨的父亲陈洪恺……

三百三十七、礼尚往来

    合庆殿内,昏黄的灯光下,巴王妃与女儿应陵却都是一脸严肃。

    巴王妃望了望窗外,低声道:“要不早点歇息吧。人死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应陵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在这静夜里格外大声。巴王妃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搂住女儿。

    应陵怒道:“好好的,那个文太医这时候自尽,难道这些人都是瞎子吗?竟然全看不出来里头有什么玄机!”

    巴王妃小声的道:“听说那文太医一封谢罪信写得情真意切,连太子看了都有几分感动。再者说,他们文家素来不群不党,祖上出过三位太医,论声名是极好的。文太医可能是心高气傲,受不了才会……”

    应陵恼恨道:“说得好听,这你也信?泽祺那孩子母亲跟我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虽一向孱弱,但是跟宝陵不同,可不是个短命相。不然皇爷爷当年为何这么宠爱他?如今泽祺一死,皇太孙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咱们陈国此时此刻,不能缺了这个象征。母亲有没有想过,若真一切都是幕后有人指使,那么那人的算计也太高明了。比起父王辛辛苦苦十来年,树敌无数,却依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那人鸠占鹊巢,未免也太轻巧了!”

    巴王妃也不是笨人,闻言立刻知道了女儿说的是谁,她迟疑着压低声音问道:“你说是嘉王?他不是一向紧抱着太子大腿的吗?况且人在千里之外,我看不像。”

    应陵冷笑道:“就是看着不像,才越可疑。嘉王岂会是个简单角色?当年父王也想尽办法要拉拢过他。只看众亲王里,独他一人能就藩镇守,就知道此人非比寻常。若论起来,嘉王的身份比父王还高,他一个堂堂的皇长子,如今统领一方,母亲姚贵妃又是死后追封了皇后的。嘉王会甘心做人一条哈巴狗?”

    巴王妃知道女儿素来伶牙俐齿的,自己从来辩不过她。可是一想到事关谋害皇孙,巴王妃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应陵,我知道往日你跟在你父王身边帮着出谋划策,可是如今是个什么境况?你父王在京城万千蒙古军队包围之下,而你又遭遇了那样的事儿,莫说我们现在没有半分证据,就是知道了证据,又拿什么跟人家斗?”

    应陵轻推了母亲一把,埋怨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不成?母亲你想,这巴州本来是父王的封地,这么多年皇爷爷不让父王与众位叔叔就藩,防范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夺嫡?可是嘉王呢,偏生聪明的站在太子那方,反而得了最大的利。若我猜得不错,那嘉王好不歹毒。看着父王出头与太子打擂台,他隐在后头渔翁得利。如今就算我们帮不上父王什么忙,也要想办法揭穿了嘉王才是。我们不方便说话,不是还有七婶婶吗?她们郑王府这次要是过继不能遂愿,还不把嘉王那小世子恨死了?只要我们推波助澜,就七婶婶那傻性子,不怕她不上套。到时候郑王府一搅合,嘉王与太子撕破脸皮,大斗一场,说不定就轮到父王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了呢?”

    巴王妃迟疑了下,微微有些动心。她这辈子向来是丈夫为天,为了丈夫巴王,她挺着胆子也做了不少事。

    应陵见母亲犹豫,撺掇着道:“眼下我们还没有证据,但是冷眼旁观,这最终得利的不是嘉王府又是谁?许多事情不需要真凭实据,我们只要把疑点放大,太子又不是笨蛋,他自然会查。”

    巴王妃迟疑道:“那万一不是呢?说不定会引火烧身,把怀疑引到自己身上。说到底,你父王与太子的关系才最……”

    应陵想了想,低声道:“要不明天,母亲去看看瑜儿那丫头?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呢。”

    巴王妃有些担心道:“她如今在病中,我一个做长辈的怎么好老在跟前说话?况且我与瑜儿丫头也不熟稔,倒不如你跟我走一道,我将那个侧妃引开,好让你盘问。”

    这次轮到应陵迟疑,她自从经历那事之后足不出户。只觉得要是在人前露脸,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这叫心比天高的应陵如何受得了?只是巴王妃说得也是极有道理,想要靠母亲那张笨嘴问出什么,怕是不用想了。应陵一时难下决心。

    巴王妃知道女儿顾忌什么,只是老让她这么窝在府里也不是办法。便极力劝说女儿:“上次瑜儿也来看了你,这次她伤了,咱们娘儿俩去看看她也是礼尚往来。你若怕麻烦,我让轿子直接到院子里来接你。不让人看到就是了。”

    应陵终究敌不过心中好奇,好半晌才咬唇点头道:“去就去,别让我说中了。她们嘉王府只当天下无人,将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我就要让他们知道,我应陵可不是不开眼的庸人。小看了我,总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次日一早,悟空便进宫来,从清瑜手中接过家书与信物。清瑜嘱咐道:“师兄千万一路小心。”

    悟空郑重道:“护法放心。此去快则七天,慢则半月,我必定将信送到嘉王殿下手中。”说到这里,悟空顿了一顿,艰涩开口道:“我已经将金红袈裟托付给了悟净师弟。就算我回不来,我们感应寺还是会薪火相传,不会断绝。只是悟能悟净两位师弟势单力薄,还请护法多多照拂他们。”

    清瑜一愣,坚决摇头道:“师兄此言差矣。没有什么比性命重要,若到必要时,苦要吃得,辱要受得,只要留得命在,一切都有机会。感应寺若想重振,没了大师兄你,绝无机会。若悟空师兄不答应我,这信不送也罢。”

    悟空哈哈一笑,起身告辞道:“那我就照护法所说,一定全身而返。护法等我的好消息吧。”

    清瑜知道悟空一身是胆,多余的话也不再说,只挥手告别。

    泽礼进门时与悟空正好撞见,他知道这是姐姐差遣去给父王送信的,忙退步让开。悟空也回了一礼,这才跃马而去。

    木樨见泽礼这么早来,有些奇怪,笑问道:“世子昨日不是疲累得很吗?我特意吩咐丫鬟迟些叫你,太子妃那里晚去一时半刻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上学堂点卯。”

    泽礼心中有事,只笑了笑,道:“夜里瞌睡不深,就起早了些。想来找姐姐说会话。刚才那和尚师傅来过,姨娘,姐姐起来了吧?”

    木樨温柔的拉着泽礼的手往里走,边走边道:“起来了。本来我劝大小姐多休息休息,好好养伤。只是大小姐说是在感应寺做惯了功课,醒来了不起来浑身别扭。刚才大小姐已经见过了悟空师傅。我正预备早饭呢。要不你们姐弟一块吃了?”

    泽礼点头道:“那好,我陪姐姐吃。姨娘让小厮丫鬟带着我的东西到这儿来等我,待会我自己从这儿去涵虚殿。”

    木樨点点头,推开清瑜的门,对着里面道:“小姐,世子来了。”

    泽礼迈步就往里走。木樨则是预备早饭去了。

    清瑜见到泽礼小眼红红的,显然昨晚没太睡好,知道自己给了他不少压力,忙拍拍身边道:“泽礼,来姐姐这里坐。”

    泽礼乖乖上前,挨着清瑜在床上坐了,轻声问道:“姐姐今日伤好些了吗?”

    清瑜笑道:“一天比一天好。只是昨晚没有睡好。我看泽礼也是睡眠不佳,要不今天跟太子妃那边告个假?”

    泽礼笑笑摇头道:“这倒不用。实在困了,就在涵虚殿睡就是。只要我在那里,太子妃也不会犯病。”

    清瑜点点头,轻叹一声道:“今天是来告诉姐姐你的想法了吗?”

    泽礼低头,鼓起勇气道:“是的,姐姐,我想过了。我还是要这么做。”

    清瑜轻轻握住泽礼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其实她知道,泽礼这么聪明的孩子,这时候一定会这么选择的。只是她终究是个女子,心疼泽礼做出的牺牲,有些于心不忍。

    泽礼见清瑜有些哀色,反而劝慰清瑜道:“姐姐你放心,昨天你说的话我都仔细考虑过了。都怪我太天真,之前脑子一热便说要这样要那样。细究起来,我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幸亏姐姐你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以后我会牢记姐姐的嘱咐,遇到什么事情也会三思而后行。哪怕做不到姐姐这样深谋远虑,但至少要保护好自己,然后再积聚力量保护家人。如果我真有一天能够手握权柄,君临天下,都是昨夜拜姐姐所赐。”

    清瑜拿手指点了泽礼额头一下,笑道:“突然说这么正经的话,什么赐不赐的,我就你一个亲弟弟。难道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外道话?”

    泽礼摸着后脑勺傻笑了笑,也为自己的作态觉得滑稽。他知道,姐姐是不需要自己什么回报的,但是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姐姐争取到好的未来。待回过神来,泽礼便问道:“姐姐,那么我们是不是要主动向太子叔叔表示态度?”

    清瑜点头道:“表态是要表的,不过还不急。容我想想,找个什么时机好。或者等我过两天能下地了,去春阳殿太子殿下面前谢恩的时候,再来应对。”

    二人正说着,木樨领了丫鬟婆子将饭端了进来。姐弟俩便在床边小几子上吃了一顿香甜的早餐。只是泽礼一想到,这情景是过一天少一回了,心里还是有些郁郁。

    待吃过了饭,清瑜叮嘱了泽礼几句,便放他离开。

    泽礼领着伺候他的丫鬟婆子,刚出了垂花门,便遇到了尹兰烟引着巴王妃与应陵郡主,正往清瑜那边去。泽礼心中暗自有些惊奇,这应陵堂姐自打来了巴州,就关在家中足不出户。平时巴王府那三个堂哥也跟着不出来了。今儿怎么突然到了自己家里。

    泽礼疑惑归疑惑,还是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巴王妃看了看如同明珠宝玉一般的泽礼,眼中闪过一丝妒色,只是随即便收敛了情绪,慈爱的拉着泽礼道:“我们泽礼好懂事,一大早就来探望你姐姐吗?”

    尹兰烟嘴角一抽,没来由的又被巴王妃这一句话刺激到了。泽礼现在眼里只有那个小丫头,一大早的跑来看她,自己这个正经娘亲却是不闻不问了。

    泽礼恭敬的回答道:“三婶婶过奖了。好久没有见福哥、祐哥、祯哥他们了,他们还好吗?”

    巴王妃勉强笑道:“他们都好。就是淘气得很,被我关在家里读书,这阵子就没出来玩耍。要是他们有泽礼你一半懂事乖巧,三婶婶我就省心了。”

    尹兰烟晓得泽礼是要去涵虚殿陪太子妃的,怕他去得晚了,忙岔开话头道:“你三婶婶与应陵姐姐来看你姐姐,你有事儿先去吧。”

    泽礼答应下来,虽然昨天跟侧妃闹翻了,但是为了嘉王府的脸面,在旁人面前还是得顾忌些。

    应陵趁着这功夫已经将泽礼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往日里她看不上嘉王府,也没拿正眼瞧过这小子。如今仔细看来,这嘉王府世子通身气派绝非凡俗,莫说自己那三个弟弟,就是已故的皇太孙陈泽祺,也让他比了下去。太子殿下想要过继儿子,不看上这泽礼又会看上谁?

    尹兰烟见应陵还盯着泽礼远去的背影直看,忍不住笑问道:“应陵这是看什么呢?”

    应陵眉头一皱,她这种金枝玉叶自然看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一个侧妃,只淡淡的道:“也没什么。这西苑风景倒好。”

    尹兰烟其实今天也是吓了一跳,她哪里想得到应陵会出门,还来到这西苑。自己上次去探望都望门兴叹,还道这姑娘会老死在府里呢。谁知也没过多久,就像没事人似的出来窜门子了。

    尹兰烟知道这一家人如今身份尴尬孤立无援,倒是有心接纳接纳。毕竟她这个侧妃在王妃这个交际圈里向来是没脸面的。这时候自己要是雪中送炭,巴王府应该是感激的吧。想到这里,尹兰烟又热络了几分:“三嫂日常也常来走动走动,我们府里就几个孩子,旁的闲杂人等都没有。应陵瑜儿她们姐妹年龄又相近,正好互相安慰安慰……”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只是尹兰烟这虚张声势却反倒让应陵不自在起来,但凡一个人有什么短处痛脚,都不喜欢别人拿特殊的态度对待自己。就好像应陵现在,尹兰烟若是平平淡淡的,她心中要舒服的多。但是尹兰烟一副怜惜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却让应陵好生讨厌,就好像一个人不停的在耳边说: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说,我可怜你。我安慰你。你要记我的情。

    巴王妃看着女儿神色越来越冷,也感觉到了几分。她也有些厌烦啰嗦的尹兰烟,打断道:“妹妹辛苦了。国难当头,我们都是一个女人管着家不容易,平日都要照顾着孩子。今日难得有闲,不如我先你妹妹你那里坐坐。让应陵她们姐妹自己说话。回头我来接应陵的时候再来看瑜儿丫头。你看呢?”

    尹兰烟听了高兴还来不及,巴王妃正经跟自己说话,还叫一声妹妹,这还是头一遭呢。尹兰烟忙道:“那敢情好,妹妹不敢藏私。听说三嫂喜欢茶,我那里有些宋国来的极品龙井,还请三嫂品尝品尝。”

    巴王妃眯着眼睛笑了笑,朝着女儿点点头。应陵满心不情愿行了个礼道:“有劳侧妃了,娘您慢点。”

    说完便跟着领路的婆子往清瑜住的八宝轩去了。

    尹兰烟见向来心高气傲的应陵郡主都给自己几分面子,心里早乐开了花,欢欢喜喜的领着巴王妃回她的正院去了。

    清瑜听到小丫鬟来禀告说应陵郡主来探望自己,也有些错愕。难道上次自己一番开解见了效,让这个不近人情的堂姐也开了窍?

    木樨知道应陵往日规矩大,慌忙指挥屋里伺候的人好生整理了一番,这才规规矩矩守在门口迎接。

    应陵进屋来,见到清瑜素净着脸,有些憔悴的靠床坐着,也愣了一愣。她只知道清瑜受了伤,却没想到有多严重。如今十来天过去,还是这般样子,看来这伤受得不轻。

    清瑜微笑着打招呼道:“瑜儿有伤在身,不能远迎,姐姐莫怪!”

    应陵皱了皱眉,清瑜就是时时刻刻规矩不差,让人说不出错,却又觉得有些假。应陵低声道:“都伤成这样了,还要讲客套。我在府里断绝消息,也不知道你竟然伤得这么重!”

    清瑜笑笑摇头道:“好在凶险已经过了,再过两天,就能下地了。姐姐身子不舒服,何必跑一趟?回头我好了,自然会去看姐姐你的。”

    应陵微微被刺痛了一下,只是她也知道清瑜这话没别的意思,扭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转过话头道:“妹妹这伤我听说一向都是一位擅长外科的太医医治的,只是那太医好似犯了什么事儿,如今换了他人吗?是否妥帖?”

    清瑜一愣,应陵不是与府外断绝消息吗?怎么把小文太医的死,以及他与自己的关系弄得这么清楚?

三百三十八、各怀鬼胎

    应陵显然看到了清瑜的表情,她也是心思玲珑的人物,立刻发觉自己有些露馅。好在应陵有几分急智,张口解释道:“别人的事儿我不关心,可是你的事儿我又怎么能不往心里去?自打你上次好心来看我,又劝了我一通之后,我才知道你的真心。”

    清瑜一时还不太适应应陵这般温和得近似亲密的态度,回答道:“姐姐有心。好在我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今儿田太医来看过。只嘱咐静养,按时服药。应当无碍的。”

    应陵微微生硬的点点头,如此关心一个人,对她来说,也不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为了不让场面那么尴尬,应陵只好开口与清瑜聊起家常来。只是这么一聊,应陵清瑜二人都有些尴尬。应陵素来是不把这些家长里短放在眼里的,这会子为了跟清瑜亲近,不得不费心费力去说自己根本没兴趣的话题。而清瑜,又实在离开权贵圈太久了,许多人和事,就是应陵绞尽脑汁想出来,清瑜也接不上话。姐妹俩的话题通常是你开个口,我回一句,然后就没下文了。只盏茶功夫,应陵清瑜都觉得疲惫不堪,这种没话找话的状况实在太奇怪了,就好像两个不会打乒乓球的人,一个人好不容易把球发过来,另一个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球接回去,一发一接,节奏缓慢,还没有半分技术可言,更可气的是,两人还常常接不到球。

    直到涪陵这个名字被应陵提起,清瑜总算吁了口气。这几年来,就只有涪陵清瑜还在感应寺见过两面。想到涪陵如今已经嫁到异邦,清瑜应陵二人都有些唏嘘感叹。

    应陵道:“说实话,涪陵出嫁那天我都没有去送她。那阵子为了和番的事情,四王叔与父王有些龃龉,我怕我出席了让涪陵膈应,便借病推了。如今悠悠掐指一算,两三年过去了。一想到那个当年梳着小辫,总跟在我后头的妹妹,都已经为人妻,说不定还为人母了,我都不知说什么好。时光如催,好似梦一般啊。”

    清瑜没想到这么一番感性的话是从应陵嘴里说出来的。微微一想也自恍然,即便应陵涪陵二人有些心结,可二人实际上是一块长大的。比起宝陵的深宫养病,自己的流落异乡,应陵涪陵才是真的有时间积累有共同记忆的姐妹。不论从前和睦也好,后来离心也罢,如今涪陵远嫁,什么恩怨都该放下了。加上应陵遭遇了如此无妄之灾,自然有些感触。

    清瑜便道:“应陵姐姐怕也是有些后悔吧。不管三王叔四王叔如何,涪陵姐姐这一去恐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索性涪陵姐姐在送嫁途中,经过延州,妹妹倒是有幸与她一晤。她那时……”

    应陵想要否认后悔,不过想到清瑜所说,只怕自己终身与涪陵再无相见之日,心头一软,只叹了一口气。

    清瑜也不想说不吉利的话,忙改口道:“当日涪陵姐姐虽有些心头郁郁,不过这几年过去,听四婶婶前日过来跟我拉家常时所说,貌似也平平安安的。或许这样也不错。平安是福。”

    应陵心中一酸,自己清高一世,满拟要找个文武兼备的少年俊才相配,谁知道却让那大胡子辱了清白。相比之下,涪陵哪怕是和番,到底也是去做大理王府的世子妃,光只声名一样,就跟自己云泥之别了。想着想着,应陵便流下泪来。

    清瑜难得见到应陵真情流露,对于应陵刚进来时的探问,也就淡忘了。清瑜拈了手帕去给应陵抹泪,应陵躲了躲,背过身去自己擦了,这才回过头来。她没忘记,今天来不是为了在清瑜面前示弱的。

    应陵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微微平缓情绪,这次问道:“嘉王叔最近可有家书送来?”

    清瑜摇头道:“蒙古大军一路滔滔,占据东北数郡,将陇南与巴州横生切断,陆路是断绝了。蒙古人又擅长饲鹰,信鸽也不能幸免。早在你们离开京城前数日,便断了讯息了。对了,我听说京城西面已经解围,不知三王叔送出信来了吗?”

    应陵也摇头道:“父王统领兵部,自然以国事为先。要送信也是遣人送来给太子殿下。只可怜我娘,日日悬念……”

    清瑜叹息道:“巴州全是女眷幼子,大家都不容易。好在战事有些眉目了。”

    应陵道:“最难还是你。大婶婶病逝以后,嘉王叔又长年在外。你们府里就一个侧妃照应。如今又听说泽礼……”

    清瑜眨了眨眼,故意没接话,等着应陵的下文。

    应陵咬牙道:“听说太子殿下以大义相胁,要把泽礼过继过去。我适才进来的路上正好撞见了泽礼,好聪明乖巧的孩子。才这么点大,你这个做姐姐的可要替他打算!”

    清瑜本能的觉得应陵今天有些不妥,她一贯谨慎,自然不会因为应陵来探望自己落了几滴眼泪就把对方当做知音,据实以告。清瑜只犯愁道:“如今传得满城风雨,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我一个晚辈,又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就是操心弟弟也没有办法。”

    应陵听清瑜言语松动,忙凑近些道:“这些话换做别人我是打死不会说的,也就在妹妹你面前啰嗦几句。这事真得从长计议。如今前线战事好转,说不定过了年入了春,就能把蒙古鞑子打回去。到时候回到京城,论功行赏时,守在京城的各位王叔抗敌无畏固然有功,太子殿下移都巴州定了军心也值得书写一笔。不过功劳最大的,我看还属嘉王叔。他进谏定策在前,领军策应在后。偏这时候皇太孙又没了。说不定储君之事还有反复,妹妹怎么能将泽礼推到那边去,助长人家威风呢?”

    清瑜不由得多打量了应陵两眼,这番话传出去的确非同小可,搞不好就是大罪。但是清瑜也不得不佩服应陵的分析,还真有那么几分可能。不过清瑜实在太了解应陵的个性,应陵言谈间故意模糊巴王,突出嘉王,仿佛战事一了,这储君之位便要落在嘉王手上一般。实则清瑜明白,巴王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绝非儿戏,自己的父王远在陇南,想要入主东宫实在有些困难。而一旦太子没有后裔,最容易得手的反而就是巴王。

    想到这里,清瑜哪里还不明白应陵此来的目的?她心头一松,只要应陵还是那个应陵,清瑜倒是没什么怕的。各怀鬼胎罢了,现在就是人前说人话,鬼前说鬼话的时候。清瑜皱着眉头道:“姐姐这话我可不敢听。太子承嗣一事眼下正在关键,尤其战事胶着,更关系到陈国大统。我父王也绝没有那种心思。他一个常年在外的藩王,朝中也没有耕耘一分根基,怎会有那种大逆不道的念头?今日妹妹就当姐姐说笑,姐姐快别拿这种话吓我。”

    应陵见清瑜推得一干二净,心中冷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若嘉王没有夺嫡的心思,杀了我我也不信!

    可是清瑜这边可谓是无懈可击,应陵费了半天心思,什么都没套出来,也委实有些不甘。应陵正想从哪里切入比较好撬开清瑜的口,忽然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清瑜也闻声抬头看去,只见房门推开,正是木樨引了尹兰烟同巴王妃进来。几人脸上都有一种紧张欣喜盼望的复杂表情。

    应陵微微一愣,这才多久功夫,母亲怎么不多拖着那女人一会,自己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呢。

    清瑜向巴王妃问好道:“三婶婶最近可好?”

    巴王妃走近,敷衍的抚了抚清瑜鬓间的长发,轻声道:“婶婶挺好的。倒是你小瑜儿,又病在床上了。如今渐好了吧?”

    清瑜点头笑道:“好多了,劳动婶婶大驾,瑜儿惭愧得很。”

    巴王妃还想客气几句,尹兰烟已经开口道:“三嫂先带着应陵过去吧。我安顿好瑜儿就跟过去。时候不早了。”

    巴王妃对着清瑜抱歉的笑笑,拉着有些不满的应陵出去了。

    清瑜疑惑的问木樨道:“她们这是赶着去哪里?”

    木樨刚想回答,尹兰烟已经忍不住喜意站在门口大声道:“据前线八百里急报传来消息,成都之围已经解了。蒙古军队见久攻不下,粮草不足。便打破周边几座小城劫掠一番,往来路撤退了。各府的信使都在路上,太子召集各亲王府、郡王府的女眷去春阳殿等信呢。”

    或许是压在心头一块大石终于搬走,昨儿与清瑜剑拔弩张的尹兰烟此刻也顾不得生气,满心欢喜的跟所有人分享这个好消息。自木樨以下,八宝轩所有丫鬟婆子听了都眉开眼笑。

    清瑜听了也是长出一口气,且不论这场战争陈国遭受了多大损失,单就结果而言,可谓是惨胜。虽然蒙军所经之处,百姓骨肉分离,乡民流离失所,家园满目疮痍,但是这艰苦卓绝的一战,陈国自皇帝以下,凡亲王、大臣、军民团结一心,共度时艰,也重塑了这个国家的灵魂。

    最重要的是,清瑜心头一块壁垒终于消弭了。蒙古人再也不是天下无敌,汉人迎来了新的曙光。

三百三十九、悲喜交加

    嘉王府虽然不像别的王府一样,需要等京城的消息。但是这个场合还是应该参加的。加上尹兰烟格外注重自己的脸面,于情于理都会去凑个趣。只是侧妃的名头到底还是不响,尹兰烟盘算着要不要让清瑜一道去。只是昨天两人闹到那个境地,尹兰烟一时不好开口。

    木樨也是聪明人,生怕清瑜病体劳动,故意招呼丫鬟道:“去把大小姐的药端来,何太医吩咐了,可不敢误了服药的时辰。”

    跟着木樨的丫鬟也有几分精灵,虽然她知道大小姐的药已经服过了,只是这时候姨娘明知故问,必有缘故。忙答应一声往厨下去了。

    清瑜倒是可有可无,反正父王远在陇南,也没有书信来。况且她又病在床上,何必跟一屋子亲王妃郡王妃挤热闹。到时候自己这个做晚辈的,光是客气问安都累死了。

    尹兰烟见清瑜、木樨都装聋作哑,心下有气,转身就走。要是弱了嘉王府的名头,又不是丢她一人的脸,莫非还要自己低三下四去求一个晚辈不成?

    木樨看着尹兰烟带着人离开了,这才让左右退下,悄悄对清瑜道:“小姐若是不放心,我让人抬了竹轿来,多铺些厚垫子,送小姐去……”

    清瑜摆手道:“不必了。本来我还想泽礼过继的事情,能拖则拖。最好等父王回信再做计较。如今看,怕是不成了。这打了胜仗,巴州这一摊子回返京城必定就在眼前了。太子殿下此刻必定也要着急起来,如果回到了京城,过继不过继得成,那可就两说了。眼下我们不去凑那个热闹,好好考虑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木樨一震,摇着清瑜的手臂道:“大小姐那可如何是好?”

    清瑜叹息道:“如今,也只有顺应时势,答应下来。没想到我们嘉王府的门户,得靠泽礼这么一个小孩子去撑。”

    木樨听到就流下泪来:“小姐不是说要想办法的吗?世子他可是王妃的亲骨肉啊,除了王爷,小姐您也只剩这么一个至亲之人。怎么舍得将他送到宫里去?”

    清瑜惭愧的低下头,她知道,木樨对待泽礼可谓是全心维护不亚于亲生母亲一般,自己到底让她失望了。清瑜涩声道:“木樨,要是有别的办法,你以为我会愿意泽礼去做这个皇太孙吗?比起宫中争权夺利步步惊心的生活,我更愿意让泽礼安安稳稳做个世子,将来继承父王的爵位。可是时势比人强啊,陈国需要一个稳定的东宫,太子需要一个承嗣的儿子,我们嘉王府需要保持跟太子的关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没有办法去改变的。若是父王在这里,只怕做得比我还要坚决。你信与不信都好,父王与我,不是万般无奈绝不会做出这种决定的。”

    木樨听得声声刻骨,字字惊心。但是她知道,大小姐说得没有一分错。或许清瑜没有太多的机会与泽礼相处,但爱护弟弟的心却一定不比自己少。可是,木樨一想到自己自襁褓中一手带大的泽礼就要这般独自入宫,她又哪里放心得下?木樨咬了咬嘴唇道:“大小姐,那我跟世子进宫,让我去守护他。”

    清瑜一惊,阻止道:“这是什么话?你是父王的侍妾,跟着进宫成什么体统?你将稳妥的婆子与丫鬟选几个来跟着泽礼就是了,想必太子叔叔不会拒绝的。”

    木樨摇头苦笑道:“大小姐又不是不知道,我虽然名义上是王爷的侍妾,实则并未得过王爷宠幸。我下半辈子,只为照顾世子而活。当初王妃临终怕没人制肘侧妃,才让我有了这个名分。如今世子要离开王府,我还要这名分做什么?我还留在王府做什么?求大小姐做主,开革了我姨娘名分,还是让我做丫鬟吧。”

    清瑜听了心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忠贞如木樨者,古往今来也少见了。母亲的确没有看错人,只是生生误了木樨一辈子啊。木樨还在恳求,清瑜却决心为这苦命的女子做些什么,只板着脸不许。木樨心一横,起身道:“既然小姐不肯玉成,那我就这就正院,跟侧妃找不痛快去。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么好机会一定会发落我的。大不了受些苦楚责罚罢了。”

    清瑜厉声道:“你站住!再敢走一步,我就直接将你赶出府去,永远不许踏入嘉王府半步!”

    木樨一愣,停住脚步。清瑜还从来没有冲她发过这么大的火。木樨一时也没了主张。

    清瑜胸口起伏,也被木樨的愚忠气到了。二人僵持了一会,还是木樨摄于清瑜威严,低头转身,跪在清瑜面前,开口道:“木樨知道小姐疼惜我,不想我入宫毁了一辈子,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世子,他还那么小。”

    清瑜叹息道:“我若说出道理,确实是为了泽礼好而阻止你随他进宫,你是不是能看得清?还是无论我说什么,这都是你的魔障,不可能答应?”

    木樨急忙道:“当然一切都是为了世子好!”

    清瑜严肃道:“行。你听我说,第一,泽礼过继到太子膝下,就不再是我们嘉王府的世子了。你就算不要身份,跟了过去,到底是抚育他长大的,谁又能将你当做寻常奴才?太子妃如今病着,可能不会想得深,但是病总有一日会好的。到时候她能不防你?你一个奴才又怎么跟太子妃乃至将来的皇后斗?连父王与我将来都要避嫌,不敢过分与泽礼亲近,太子与太子妃难道容得下你这么大一个人?”

    木樨闻言一愣,萎顿坐在地上,无言以对。

    清瑜再加一把火道:“第二,今日我固然被你一片真心真情感动,却也为泽礼的将来担心。你是不是有些过于溺爱和保护他了?泽礼自幼没了母亲,我很感激你辛苦将他带大,但是过度的宠溺只会让他产生依赖感,让他安于现状。他是我们嘉王府的世子,将来可能是陈国的皇太子,说不定这天下都是他的。他需要坚强独立的面对自己的人生,你总不能为他一辈子遮风挡雨吧!”

    木樨麻木的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辩驳。半晌只喃喃说出一句:“世子……他才八岁零十个月。”

    清瑜幽幽的道:“木樨,你都快二十九了。”

    在这样的时代,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若是嫁不出去,那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更别说有过嘉王侍妾头衔的木樨。若木樨这次不惜放弃这个名分,未来的她,清瑜都不敢想象处境会是怎样。

    木樨有些失神,苦涩的道:“是啊,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只是若不照顾世子,我又能做什么?”

    清瑜鼓励道:“许多年前,你告诉我你要自梳终身不嫁的时候,我曾经许诺过你,一定好好为你的将来打算。只可惜后来我自身难保,让你担上了这个名分。不过现在我的承诺仍然有效,只要你愿意,等回到京城,我会安排你帮我,也帮你自己做一些事。一些你能做好,也很快乐的事。好不好?”

    木樨想起在嘉王府颐珑轩的日子,想起清瑜当年提议让她做生意的往事,不由得出神呆住了,都忘记了回答。

    而此时春阳殿大殿上,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得到喜讯的各位亲王、郡王的妃嫔、内眷,都聚拢在此,翘首以盼。毕竟男人才是府上的擎天柱,她们这些女人都指望着早日回到京城,回到丈夫、儿子身边。

    太子陈洪恪脸色严肃的坐在主位上,眼光扫过殿中众人,眉头紧皱。作为陈国名义上的继承人,他自然比这些女人知道某些消息更早些,想到那一长串名单,连自诩国事为重的陈洪恪,都有些心惊。

    头一个进来的信使是福王府的,福王妃只见来人刚毅凛然,满面风霜之色,正是丈夫重用的近卫家臣尤副将。福王妃不由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尤副将先给太子见了礼,这才恭恭敬敬走到福王妃面前,跪下高声禀告道:“王妃在上,属下封福王殿下之命,给王妃报平安了。福王殿下镇守羽华门,屡次打退蒙古人强攻,功在社稷,被圣上赐名“福佑”享双俸、加赏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福王妃眼中泪花闪闪,已经听不进去尤副将说什么了。她只知道王爷无恙便足够了,至于赏赐多少,多么风光,都是锦上添花之事。与这么长时间夫妻离散,骨肉分离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

    春阳殿顿时群情激昂,来向福王妃道喜的家眷围了里三圈外三圈,毕竟能熬过战争已经幸运,像福王这样还享尽荣光就更加难得了。

    众人心里都期盼着,福王信使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能捷报频传。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第二个进来的淮阳郡王府信使便是头缠白布,满脸哀容。淮阳郡老王妃一见这情形哪里还不明白,这位老王妃当即便昏倒在大殿上,急得众人七手八脚去扶助。淮阳郡王王妃也顾不上婆婆,眼睛盯着那信使动也不动。那信使跪地磕头,带着哭嗓子道:“王妃……郡王他为了征调粮草,策应突围,带领将士杀入蒙古人大军阵中,死战不退,已经殉国了!”

三百四十、觊觎储位

    殉国!蒙难!伤重不治!

    一个接一个噩耗陆续传来。本来带着喜气而来的诸位女眷顿时哭成一片,即便有那么些来报平安的,也被淹没在这悲切哭声里。那些得了平安的女眷固然放了心,却不敢显露分毫欢喜。这时节哪怕一个微笑,都很不适合。

    福王妃拈着帕子陪着一位战死的郡王的几位家眷垂泣,她心中暗暗计算,这伤重的不算在内,光殉国的就有六位郡王,十三个国公,至于封爵低些的伯、侯战死的只怕不少于二十位。连王侯都折损了这么多,就更别说还不知道的那些武将了。陈国这一战,打得可谓惨烈。

    尹兰烟却起了些其他心思。在场的这些人里头,其余的不论,光战死的郡王就有六个。这些郡王的子女虽然可以袭爵,但是若朝廷抚恤一番,从其中一家挑选人过继呢?这样泽礼不就不用去了吗?上次太子找尹兰烟试口风的时候,尹兰烟之所以不敢答应,就是怕将来没法跟嘉王交待。如今局势悄悄改变,她巴不得赶快解决了这事才好。

    与有戚戚焉的还有咸平郡王,他是作为除了太子之外唯一跟来的宗室,自然庆幸逃脱了这一劫。比他资格老的郡王都有战死沙场的,如果留在成都,咸平郡王可不敢想他项上这颗人头还是否能保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派在最危险的地方的那些人依照亲疏分配了的。亲王都幸免于难,伤得最重的洛王虽然跛了一足,至少性命还是无碍。巴王也受了箭伤,但是据说仍旧带伤上阵,极为悍勇。

    眼下他操心的自然是过继一事儿,与尹兰烟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去了。本来咸平郡王想着凭自己这些日子在巴州的努力钻营,又“大公无私”的首倡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太子,太子应该是会考虑的。谁知太子一直没有表态,传来传去,倒是说太子有意过继嘉王世子,这可真叫他着急。眼下又死难了这么多宗室,万一太子为了扶寡恤孤,从其中择其一过继的话,自己的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咸平郡王知道今日是个契机,生怕有人闹将起来,忙咳嗽几声,排众走到太子座下,低声请示道:“殿下,今日大喜中得到这么多凶信,我看各位女眷都伤心得很,不如叫大家散了。明日我再替太子各府走一趟,抚恤抚恤。”

    太子陈洪恪脸色低沉,他知道这时候应该站出来抚慰众人一番。但是,他却觉得直不起腰杆。这么多人战死,可见京城被围困这些日子,战况有多激烈。可是作为太子的他,却只是带着妇孺逃到巴州,没有什么作为。即便这是父皇的战略考虑,太子陈洪恪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既然咸平郡王这么提议,他巴不得做一回缩头乌龟,便点点头,起身道:“各位婶娘、弟妹节哀!这场战事,实在是我陈国自开国以来最大的劫难,今日得到伤怀的消息已多,孤王实在难过,大家暂时各自回府吧。朝廷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眼看太子说完便要先行离开,一直陪着淮阳郡老王妃哭泣的郑王妃忽然用手肘悄悄顶了顶这位老人家,那淮阳郡老王妃是郑王妃的姨母,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虽然伤心儿子殉国,此时也反应过来。踮着小脚跑上前,拉着太子的袖子嚎哭道:“太子殿下,我儿洪忻死得好惨啊。您可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我那孙儿还只有六岁,便没了父亲,这叫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办啊!”

    太子陈洪恪好不尴尬。这位老王妃是长辈,儿子淮阳郡王又刚刚战死沙场,陈洪恪不能喝斥,又逃不开她的纠缠,急得额头直冒汗。

    郑王妃与淮阳郡王妃连忙上前去搀扶老人家,又细声细气的劝慰。可这位老王妃是铁定了心,拉着太子衣袖不依不饶,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我那可怜的孙儿啊,我那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的乖孙啊……”

    众人一时无语,咸平郡王哪里还不晓得这老王妃的意思,连忙上前游说劝解。可是这殿上又有哪个是傻的?其他死难宗室的家眷便纷纷围拢过来,个个声音悲切,只是没有老王妃的资格,不敢拉扯太子罢了。

    陈洪恪只觉得头疼不已。他也知道这些人所求,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儿,自己若是亲王便应承下来也无妨。可惜太子之子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这些冲着皇太孙之位来的人,他没法松口。这些子侄里没几个优秀的,郡王府的血脉也远了些。他还是看重泽礼。

    咸平郡王见局面有些失控,太子对待这些女人也不好如何,只得挤到中间,大声道:“诸位静一静!各位婶婶、嫂子、弟妹听我说,无论是哪位王兄的孩子,朝廷都不会亏待。本王在此郑重保证,本王一定竭尽所能,当众侄子如亲生孩子,好生照顾他们!”

    陈洪恪如蒙大赦,用力的拍拍咸平郡王的肩膀,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抬脚就走了。

    老王妃一时没有拉住,眼睁睁看着太子溜走了。她不由得狠狠瞪了咸平郡王一眼,心中暗道:哪个要你来出头,谁又想给你当儿子!

    咸平郡王知道这位老王妃不好惹,慌忙借口公务跟着太子走了。福王妃知道此时她就是想做好人,只怕也会招人嫉妒,也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满殿的伤心人,一时俱都心冷了。众人议论两句,便各自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去了。

    陈洪恪一路朝着涵虚殿去,他知道如今也到了墙角,过继之事不能再拖。待到了涵虚殿,便见妻子靠在床头,慈爱的看着泽礼读书,陈洪恪不禁心头一酸。他终于下定决心,是时候摊牌了。

    第二日,当咸平郡王代表太子往那些死难宗室府上送慰问的时候,正主儿陈洪恪却是移步西苑,来到嘉王府上。尹兰烟闻讯立马带着姨娘们与泽祥到门口迎接。待众人见了礼,尹兰烟忙把太子往主院里请。陈洪恪却不迈步,只看了看尹兰烟,后者知道太子为何而来,不由得微微后退了半步,脸色有些窘迫。陈洪恪看出来尹兰烟当不起此事,便微笑问道:“瑜儿怎么样?何太医的方子还得用吗?”

    尹兰烟说不上来,回头看了看木樨。木樨的身份不便答话,便微微推了推泽祥。泽祥大着胆子上前半步躬身道:“回太子叔叔的话,姐姐昨儿咳了淤血,今儿似乎好多了。何太医的方子治病养身两不误,姐姐说是极好的。”

    陈洪恪看泽祥虽还有些庶子的心里卑微感,却也勉强能够做到大方得体,满意的点点头道:“那好,你就给叔叔带路。我们去看看你姐姐去。”

    尹兰烟忙道:“怎么敢劳动太子大驾?瑜儿怎么承受得起!”

    陈洪恪有些不悦道:“大哥不在,瑜儿受了伤,我这个做叔叔的去看看也不为过。这时候顾忌身份这些,岂不是外道了吗?”

    尹兰烟讪讪的笑了笑,只得跟在他们后头。

    清瑜听到外头仆从一叠声的高呼“太子驾到”,忙直起了身子。从昨天到今天,她已经前前后后仔细想过了,就等着太子大驾光临呢。

    陈洪恪随着泽祥进了屋,清瑜作势要起身拜见。陈洪恪忙快走几步,到了床前,双手压住清瑜的肩膀,责怪的道:“在叔叔面前还闹这样的虚礼,迸裂了伤口怎么办?”

    清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认错道:“侄女唐突,请叔叔责罚。叔叔突然到访,瑜儿惶恐!”

    陈洪恪表面云淡风轻,心中还是有些焦急,不想跟清瑜打太极。回头对尹兰烟木樨她们道:“你们带着泽祥先出去。我问瑜儿几句话。”

    尹兰烟犹疑了片刻,把决定权交给清瑜她不服气,但是要她自己做决定她又怕承受不起。

    木樨虽然没有完全转过弯来,却还是相信清瑜的眼光,对芙蓉使了个眼色。芙蓉已经晓得泽祥出局了,心中正欢喜将来泽祥能得嘉王勋爵,忙上前去牵了泽祥。

    清瑜晓得尹兰烟首鼠两端,故意道:“二娘想说什么?”

    尹兰烟慌忙对太子摇头道:“没什么,太子殿下自便,臣妾告退。”

    清瑜微微一笑,看着尹兰烟有些不甘心的带着众人退走。

    陈洪恪呵呵笑道:“人道是嘉王府是这个侧妃当家,我看自从瑜儿回来,是换了天呢。”

    清瑜装作不好意思,低头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叔叔刚才说有话要说,不知是什么事呢?”

    陈洪恪看着清瑜道:“叔叔想问你要一个人。”

    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却又各有算计。清瑜知道太子这已经是明示了,连忙顺着他的话头道:“叔叔可是为了陈国江山社稷,要过继泽礼?”

    这一顶高帽送过去,陈洪恪就知道清瑜是有心同意的了。这个侄女儿他是知道的,大哥嘉王在的时候便极为重视她的意见。更别说这孩子如今手握佛宝,回到朝中说话也有几分分量。如此皆大欢喜的结果陈洪恪自然高兴,点头道:“正是。”

    清瑜盯着陈洪恪的眼睛,悠悠的道:“太子叔叔莫怪,瑜儿与泽礼血脉相连,有几句话却不得不问!”

三百四十一、尘埃落定

    太子陈洪恪点点头道:“瑜儿但说无妨!”

    清瑜悠悠叹息道:“古今之事最断肠的莫过于拆骨肉,太子叔叔还请原谅瑜儿年轻识浅,明知大局为重,却也难以看破。”

    陈洪恪咳嗽道:“话不是这么说,泽礼虽然过继到我们夫妻名下,又不用远离。瑜儿若想他了,只管进宫瞧瞧他便是。哪里说得上‘拆骨肉’这般严重?”

    清瑜低头道:“为了泽礼的将来,太子叔叔应该知道,一旦泽礼过继过去,我们嘉王府一定会避嫌尽量少与他联系。一则为了免得外人议论,二则也为了太子叔叔太子妃婶婶能够与泽礼融为一家人。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陈洪恪听了也不免感动,沉声道:“你真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大哥大嫂有福气啊,生了你们这对儿女,个顶个的冰雪聪明,孝顺乖巧。唉……”

    清瑜咬牙道:“所以,瑜儿大胆想求太子叔叔几件事。”

    陈洪恪郑重道:“你说,只要叔叔能办到的绝不推诿。”

    清瑜点头道:“其一,瑜儿今天为泽礼做这个主,名不正言不顺。他日若父王知晓了不愿意……”

    陈洪恪闻弦歌而知雅意,忙颔首道:“此时瑜儿你无需担心,大哥那边我一定会善加交待。若不是我儿泽祺出了意外……时势又如此逼人,我一定不会这么着急的。大哥与我至亲骨肉,我相信,无论从大义上还是感情上,他都能理解我们的。这份情,将来我有能力之时,一定加倍报答。”

    这么多年来嘉王一直坚定的站在太子这边,陈洪恪相信嘉王审时度势也会同意这个决定的。

    而清瑜这么说,也算预先安排了一条退路。不合理处自有太子承担。

    清瑜感激道:“多谢太子叔叔了。”

    陈洪恪微笑道:“还有别的要求吗?”

    清瑜不好意思道:“不是侄女儿多事……只为我们府里慕容姨娘受先慈嘱托,竭力抚育了泽礼。如今听说了此事,慕容姨娘有些不放心,问我,若将来太子殿下有了子嗣,那么我们泽礼岂不尴尬?我虽喝斥了她,却忍不住有些担心。太子叔叔莫嫌弃我们女流之辈目光短浅……”

    清瑜这话虽然借口是木樨的意思,陈洪恪哪里又不明白清瑜是想帮泽礼要个承诺?他苦笑了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子嗣上头只怕今生无望了。况且清瑜刚才也说到嘉王府要与过继后的泽礼保持距离,泽礼年纪又小,来日方长,想必自己也能带熟这个儿子。有鉴于此,陈洪恪点了点头道:“瑜儿放心,回到京城,我必定言行一致,让所有人都看到,泽礼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未来的陈国太子。只要他好学上进,德行兼备,我将来必定许他一个帝王基业。至于瑜儿你,能保住佛宝功劳非小,回到京城我一定奏明父皇,还你郡主封号。”

    清瑜微笑推辞,什么郡主不郡主的她不放在心上。对于太子的隐疾,清瑜其实早知内情,却还是逼得太子将泽礼地位问题做个保证,宣诸于口,哪怕口头承诺靠不住,起码也能站在道德上风。清瑜也相信,凭借泽礼的聪明,自己的布置,父王的经营。等闲之辈应该是很难撼动泽礼储君之位的。

    清瑜连忙道:“多谢太子叔叔全心维护,泽礼交给您,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后,侄女儿还有个不情之请。清远师傅您是见过的,瑜儿想让他将来做个太傅,辅佐泽礼。不过太子叔叔放心,清远师傅乃是方外之人,所能教授的也不过是强身健体、玄黄老庄。绝不会涉及帝王心术、民情政论。”

    陈洪恪微微皱眉,这要求稍稍有些出格。

    清瑜见太子犹豫,连忙解释道:“叔叔莫要见疑。只因泽礼实在年幼,衣食住行我倒不操心,只怕他在皇太孙之位,招惹无妄之灾。清远师傅武功高强,心性淡泊,又见多识广,义理精深。正是可以守望扶持泽礼的最佳人选。望请叔叔答应。”

    陈洪恪之所以犹豫,倒不是怕一个道士进了宫能掀起什么波澜。只是不太想清瑜搀和到其中来。转念一想,能有这么个人保护泽礼,也省却自己好多心思。毕竟嘉王府是除了自己之外,最紧张泽礼的安危的。其他抱有不良企图的人,还真说不好会对泽礼动什么手段。况且这佛宝在清瑜手中一天,这小妮子也注定不会远离权利中心。眼下的关键还是回到京城,对付巴王。就依了她又如何?

    陈洪恪点头道:“虽有些不合规矩。不过瑜儿你说的也有理。我回到宫中再来安排。”

    清瑜见三个条件太子都已经应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她目前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能为泽礼争取到的也不多。但是如何摸准太子的态度,如何保持嘉王府的分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清瑜自认已经竭尽全力了。

    陈洪恪见清瑜没有异议,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么三日后便在春阳殿将继承仪式办了。据我估计,若蒙古人不杀回马枪,约摸十日后,跟我来巴州的臣子便要陆续启程回返京城。我们虽然最后走,也只有二十多日的时间,毕竟马上就要到年下了。虽然刚经过磨难,但是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年父皇必定是要好好操持的。你尽快将伤养好,免得耽误行程了。”

    清瑜点点头,她知道蒙古人杀回马枪的几率约等于零,围城两三个月,只要一放松,便是前功尽弃。蒙古人不会这么傻。这么说来,自己又要回到成都了!

    太子摆驾离开之后,尹兰烟带着众人回到清瑜房中。清瑜知道她想问什么,抬起头看着尹兰烟道:“二娘,三日后泽礼过继到太子叔叔名下,有什么礼节需要操办的,方公公会来跟你商量。”

    尹兰烟默默的呆了片刻,心中又急又怕。想要怪罪清瑜两句,又觉得词穷。她晓得自己的身份,终究不是正牌王妃,也没有与嘉王患难与共的情分。她可不敢擅自做主将王爷的子嗣过继他人。如今清瑜越权做了这个主,尹兰烟也只有接受了。转头一想,也许这也不是坏事,将来若自己有了麟儿,那孩子做世子便名正言顺了。省得泽礼拦在前头,自己许多制肘。只是到时候泽祥……尹兰烟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芙蓉母子。

    芙蓉搂着泽祥也不敢出声,自己的儿子总算逃过一劫,可是自幼没了王妃母亲的世子,就这么说走要走了,芙蓉心中还真是五味杂陈。既感伤木樨失子的切肤之痛,又暗喜泽祥迎来了出头之日。若趁机让王爷将泽祥的名分正了,那芙蓉这辈子也就无憾了。只要侧妃不作梗……想到这里,芙蓉抬头看了看尹兰烟,跟后者眼光正好对个正着。

    瞬间有一种意味难名的气场在两人间浮动。旧的格局改变之后,每个人都有新的希望与对手。

    泽祥感受到侧妃不含好意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母亲,见芙蓉也露出了与往日完全不同的神情。那是一种信心死灰复燃充满斗志的神情。泽祥微微有些明白,却又不是很明白。他低下头,想到弟弟离开之后,自己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了,忽然有些害怕。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有这样的责任。

    木樨却是眼眶含泪,侧头垂泣不止。只有她,是真心真意担心泽礼。可是偏偏在太子、清瑜面前,木樨又是这么卑微,没有力量去保护她的世子。

    心绪低落的还有清瑜。之前种种分析算计都是清瑜从大局利益出发所设想筹谋的,而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清瑜才发现,自己认为能放下的终究有些放不下。她虽不是始作俑者,却也是局中人,把泽礼推到那个鲜花与悬崖并存的位置,究竟明智不明智?清瑜自己也说不明白。

    这一天的西苑人人绷着一张脸,主子们伤怀的伤怀,警醒的警醒。而下人们也跟着谨言慎行起来。

    接到清瑜邀约的清远一走进西苑,便发现了这种与平日决然不同的气氛。等他坐定在清瑜面前,听到清瑜亲口说出这消息的时候,清远微微一叹,低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我知道小姐你不痛快。还得背负卖弟求荣的骂名,不过一切都是为了陈国,为了嘉王府,小姐不用去管其他人怎么看。”

    清瑜摇头道:“这个我才不担心。就是怕泽礼进宫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也没法原谅自己。这也是为什么我非要请清远师傅你随泽礼入宫的原因。我知道你修习的是玄门道法,本讲究清净自然。对于宫闱那种藏污纳垢之地,必定十分厌弃。只是我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只能舍了这张脸,求清远师傅答应了。”

    清远苦笑了笑,道:“小姐你开口,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清瑜从床上拿起一只长长的盒子,递给清远道:“清远师傅待我这般好,我本早该兑现些承诺。如今就请清远师傅取用了这件东西,作为我的报答吧。”

三百四十二、归返京华

    最后一点有小错误,重复了一段,已经编辑修改了。

    清远一愣,迟疑道:“小姐何必如此见外?”

    清瑜微微一笑,把盒子放在清远手中,低声道:“打开看看。”

    清远只觉得手中沉重,微微意外。他也知道清瑜的性子,若是一般财物,也根本不会拿到自己面前来,更别说报答了。清远将盒子一打开,这才惊呼道:“南明……这怎么可以?小姐还是收回这把剑。”

    清瑜摆手拒绝道:“这剑一半算我送的,一半也算清远师傅你自己得来的。那夜寒山撒难接踵而至,若不是清远师傅你拼命维护,我这条命在不在还难说呢。事后你倒是跟没事儿人一样,提也不提。我反倒厚颜将三样宝物都收下了。”

    清远郑重道:“小姐也知道,这达摩三宝本应三位一体,刚刚才被小姐汇聚,怎么又要拆分?况且这又是佛门的宝物,我一个玄门弟子拿着岂不是令明珠蒙尘?使不得!”

    清瑜摇头笑道:“我自己是佛门俗家弟子,不好非议当年达摩祖师往事。不过这三样宝物来源西域拜火教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了。撒难用得,清远师傅你也用得。你本就擅使剑,那夜被寒山将你师传宝剑毁了。正好将此物抵上。至于什么三宝合一的话,也不过是我们揣测罢了。我虽稍稍能催动这三样宝物,却不知到底有何作用。宝剑赠英雄,清远师傅莫要推辞了。就当是你去宫中保护泽礼,我的一点心意。”

    清远扪心自问,一开始在汴京接触嘉王府的时候,他只是奉了师命秉承遗志罢了。那时清瑜尚在襁褓之中,自己也只是与不得志的嘉王套些交情罢了。后来清瑜在牛头驿走失,清远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中搜寻,也是为了当年对师傅的承诺。直到后来在襄阳重遇清瑜,护送她回到成都,看她重归嘉王府做了郡主,清远与清瑜的接触这才变得频繁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清远与清瑜建立了一种排除承诺之外的,真正惺惺相惜的关系。这个世界,知道清瑜来由的也只有清远一人而已。一个身藏秘密贵为郡主,一个远离师门心怀逝师,两个寂寞的灵魂无声无息的建立了信任。清瑜将王妃的病托付了清远,清远将清瑜的责任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有时候清远也在问自己,到底怎么做才能帮助清瑜完成她的“天命”?清瑜又怎么实践她对师傅玄明的承诺?清远不知道。

    清瑜从来没有为清远做过什么。直到今天,她没有保留的送出了这把南明离火剑。

    清远有些颤抖的把南明离火剑从盒子里取出来,握在手上。他决心收下来。因为,清瑜对他如此信任,他宁愿去分担这宝剑代表的责任。

    “叮铮”的一声,清远拔剑出鞘。虽在室内,南明离火剑本质只是一柄剑身狭窄的五尺薄剑,却依然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王者风范。想到那夜被寒山催动时,南明离火剑发出的朱红色炫目奇光,清远心中忍不住微微有些激动。这样的绝世宝剑,竟然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清远忍不住激动,呼啸一声,便在堂中舞起剑来。

    清瑜看着清远流水行云一般的身法,以及他眼中露出的欣赏与快意,心中十分高兴。她看得出来,清远对于南明离火剑的欣赏,是一个真正的剑客对于剑器本身的欣赏。也许寒山比清远剑法高强,也许撒难比清远更熟悉剑性,但是他们心中都被俗世沾染了,被野心蒙蔽了。南明离火剑在他们手中,必定没有在清远手中那么光彩夺目。

    为南明离火剑找到了真正爱护它的主人,清瑜心中忽然有一种极为畅快的感觉。清瑜忽然意识到,当日了空吩咐自己为牟尼珠找一个有缘之人的意义。所有人对于达摩三宝都是想着占有,但清瑜却愿意看着这些宝物能找到最合适它们的主人。

    三天后,春阳殿中,所有人肃穆无语,等待着陈国新的皇太孙亮相。

    阶下有不知底细的臣子,也有不甘心的宗室,还有静观其变的局外人。

    巴王妃应该算是最后一种人。她撺掇了郑王妃,帮助淮阳郡王府积极打点。只可惜太子来了一招快刀斩乱麻,匆匆定下了大事。如今巴王妃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太子重新获得子嗣,自己丈夫扳倒一成的希望又落空了。

    当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逡巡在嘉王府家眷的身上。尹兰烟虽然一直想被大家承认,想获得重视,但绝不是这样的场合。她脸色有些苍白,低着头看着铺在地上精美的地毯,仿佛要数清楚地毯上的每一根羊毛。清瑜面无表情的站在尹兰烟身旁落后半步的位置,她勉强能够起身,却还不宜站得太久。木樨芙蓉也劝说过清瑜今日不来也罢。可是清瑜却怎么也不肯。她推了弟弟一把,这个时候,她必须在场,表现出她对泽礼的支持。她不能寒了泽礼的心。

    木樨生怕清瑜支撑不住,第三次靠近,在清瑜耳边道:“离吉时还有一会,小姐……若支持不住,先到侧殿休息休息。”

    清瑜倔强的摇头拒绝道:“不用。我没关系。”

    芙蓉轻轻推了泽祥一把,泽祥乖巧的站在清瑜身边,把清瑜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道:“姐姐,泽祥做你的拐杖。”

    清瑜微笑点点头,扶住了泽祥稚嫩的肩膀。虽然她不会真的需要泽祥去分担压力,但是至少嘉王府还有一个男丁,他也有肩膀。

    芙蓉看着泽祥与清瑜互相搀扶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过没多久,吉时便到了。殿外太监高呼一声:“吉时到,太子殿下升座!”

    众人都屏息凝神,跪下接驾。木樨伸出手,将清瑜慢慢扶着也半跪在地。

    太子陈洪恪穿了朝服在侍者的导引下,缓步进殿坐在主位上。众人齐呼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陈洪恪沉声道:“平身!”

    众人这才陆续起来。清瑜看得出太子把仪式准备得非常正式,信守了那日他对清瑜的承诺的。在这么多要臣、宗室的见证下,泽礼的身份毋庸置疑。

    接下来的仪式倒是并不长,自有太监引了重新穿戴过的泽礼依照皇室子孙的规矩,走上大殿。有文臣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篇奏文洋洋洒洒读了出来,无外乎就是给这件事安上一个大义的名分。

    清瑜看着泽礼眼观鼻鼻观心,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依然能表现出极为淡定的样子,心中不知是喜还是悲。

    木樨的眼泪早就止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在地,她不敢有所动作,只能任由眼泪无声流淌。

    之后便是按照流程,泽礼先是拜天地祖宗,再又朝西北方向遥拜陈帝,最后才跪在太子陈洪恪面前,等候陈洪恪的训示。

    陈洪恪见到佳儿在此,心中既是宽慰,却也忍不住想起早夭的泽祺,有些动情。

    不过好在他也是见惯场面的,旋即便把自己的情绪压制下来。转而又声情并茂不失威严的对泽礼勉励点拨了几句。

    虽然这些都是场面话,泽礼却听得十分认真。倒像是句句记在了心里一般。陈洪恪见这孩子年纪不大,用心倒是诚,也十分高兴。自己总算没有看错人。

    等太子说完,泽礼恭敬三拜九叩之后,这过继之礼便成了。

    好在嘉王人也不在,否则这亲父养父在一块儿,恐怕尴尬得很。

    等太子将泽礼牵着,在众人的跪送中离开了之后,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木樨扶着清瑜,涩声道:“小姐顾惜些身子,又是站又是跪的,您的伤……”

    清瑜见木樨眼睛红红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叹息一声,由着木樨搀扶,出殿上轿回西苑去了。

    尹兰烟更是赶在清瑜前头,灰溜溜的走了。怎么说,她这个侧妃将世子过继了出去,颜面上也不好看。

    这一夜,木樨是歇在清瑜的房里的。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头一次没有陪着泽礼。虽然已经到了五更时分,但是木樨仍然没有睡意,只望着屋顶呆呆的出神。

    清瑜知道木樨担心泽礼,她自己何尝又不是呢?但是她们却只能安慰自己,泽礼一定会得到好的照顾。毕竟,太子妃是真心疼爱他的。

    转眼二十多天过去,清瑜的伤势也大好了。虽然跑跳什么的恐怕还不行,不过坐卧行走总是无碍的了。这些天,清瑜好几次起了念头想要去涵虚殿看望泽礼,都被她自己强忍住。好在七八天前,清远已经通过了太子的考察,成功入宫成了泽礼的一位老师。清瑜日后若是想要知道泽礼的消息,也不怕没人打听了。

    第一批回返京城的大臣已经于十日前出发了。清瑜她们也收到了消息,这些家眷动身怕也是在这几日间。所以自尹兰烟以下,木樨、芙蓉都忙着收拾。

    只有泽祥没事做,便总是陪着清瑜说话。姐弟俩有意回避关于泽礼的问题。不过泽祥最终还是问了清瑜:“姐姐,姨娘想要我做世子,你能帮我吗?”

三百四十三、一箭双雕

    清瑜一时默然。

    她知道芙蓉想要什么,但是她不知道泽祥有没有准备好。

    清瑜将泽祥拉近些,低声道:“是姨娘想要你做世子,还是我们泽祥自己想做世子?”

    泽祥低头想了一下,迟疑的道:“姨娘也是为了我好,她想我做世子,我也是想的吧?”他语气中透出一些不自信与迷茫。

    清瑜笑了笑,对泽祥道:“泽祥如今也是父王唯一的儿子,自然许多人都理所当然认为该你来当这个世子。不过人人都只道这世子好,其实世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等你真正自己想明白了,再来跟姐姐说。至于你姨娘的想法,是她的想法。姐姐是不会理会的。”

    泽祥一贯听芙蓉的话,清瑜这么说,他有些慌神。可是面对清瑜真诚的目光,他又没法欺骗姐姐。只得点点头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去仔细想想。”

    清瑜心里知道,就是泽祥不来找自己,他的世子之位十之八九也定下来了的。最多就是侧妃尹兰烟那里作梗而已。可是尹兰烟虽有心,吃亏却吃亏在没有子嗣上,否则泽祥还真有劲敌。

    但是清瑜还是决定不轻易表态,至少在自信心上,泽祥还差一大截,借此敲打敲打也好。若让泽祥糊里糊涂做了世子,而没有自己的主见,将来只怕在芙蓉与尹兰烟之间为难。嘉王府需要的是一个果敢聪明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傀儡。

    当泽祥心事重重的离开八宝轩之后,木樨收拾妥当进来了。她看着泽祥,难免想到入宫的泽礼,默默叹息了一声。问清瑜道:“小姐这是教训大少爷了?”

    清瑜见木樨扯起话头,有心与她调笑几句,排解排解木樨心中的感伤,忙夸张的叫屈道:“慕容姨娘,一进门就找我的茬儿,我可不依。你哪只眼睛瞧见了我教训泽祥了?传出去了人家还以为我待弟弟多刻薄呢!即便是我教训两句,又有什么错?泽祥是我弟弟,我说他也是为了他好。”

    木樨一愣,忙道歉道:“大小姐莫怪,我不是看大少爷郁郁不得意的样子,有些担心吗?是我说错话。”

    清瑜见木樨认真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指着木樨道:“就你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跟侧妃斗过来的。怎么在我面前一点伶俐劲都没有了呢?”

    木樨这才晓得清瑜是唬自己,也跟着笑了。木樨坐到清瑜身边,低声道:“那当然得看谁,遇到尹氏那样的小妖,我自然要拿出几分威风来。可是对着咱们小姐这座大神,我就只有乖乖降服了。”

    清瑜见木樨也耍起口滑来,眼眉一弯,笑着打趣道:“你当我是大神,我那问你,我是个什么神?要不要我做个月老观音,许你一段好姻缘啊?”

    只这话一出口,清瑜便有些后悔。木樨名分已定,如今生死都是父王的人了。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什么意思?

    木樨却低下头来,有些羞涩的道:“小姐,我这些天仔细想过。人这一辈子,好也是过,歹也是过。世子在的时候,我没觉得。如今他去了宫里,我才觉得我是真心想要一个孩子的……”

    清瑜一震,看着木樨。木樨已经将头低到了胸前。清瑜只见一弯白皙的脖颈。原来,木樨心里也不是没有父王啊。

    木樨深感尴尬,不等清瑜发话,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只剩下清瑜一个人发呆。

    下午悟能悟净联袂登门,寻到清瑜。这师兄弟二人虽然不如悟空能干,却也秉承一颗善心,据他们在城内外见闻,巴州城外的难民不是一件小事。本来如今战事一了,巴州城外的难民应该都陆续返乡。但城外的人十成中去了不足一成,倒有绝大部分不肯走的。除了一些老弱病残走不动的,还有些来自穷乡僻壤不想回去的,另还有些家园被毁回去衣食无着的,还有些怕蒙古人去而复返的,总之就是,绝大多数人还守在巴州城外。

    清瑜听了这情况,忍不住眉头紧皱。战时非常时期,这些难民困守在此也是无奈之举。可是一旦到了承平年景,这么多人还聚集一块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不说吃喝拉撒睡,安全问题也是一大隐患。

    悟能低声道:“护法,其中有那父母双亡的孩子,或者看破红尘的施主,我们便带回延州感应寺去。一来重建感应寺也需要人手,二来有佛缘的也可增添为门人。”

    清瑜苦笑道:“杯水车薪,感应寺能招多少人去?”

    悟能挠挠头道:“那请巴州知府再建一座寺庙?不,建个五六七八座也行。”他这辈子就在感应寺中,习惯了那里的生活,总觉得还是庙里好。

    清瑜白了悟能一眼,这傻大个,想的什么主意啊?虽然清瑜也算半个佛门中人,但是僧侣不事生产,不缴赋税,若不加控制发展下去,可是会动摇国本的。南朝四百八十寺,耗尽国库与民膏。清瑜自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悟净没有悟能想得那么简单,建议道:“巴州之地山多地少,若想就地安置这些难民,怕是不够田地来分。我看东面荒山倒多,不如发些种子农具让这些难民去开荒?”

    清瑜低头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且不说这些荒山要多久才能变成良田养活这些百姓。只说这东面地理,乃是陈、梁、苗三地交界,既不安全,又会让邻邦心生不安。况且,山区瘴疠横行,这些乡民又没有条件看医问药。不妥,不妥。”

    悟能着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行。难道护法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受苦?”

    清瑜想起后世的一些行之有效的做法,综合现在陈国的境况,心中有了一个大概。她安抚悟能悟净道:“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明日就去拜见太子殿下,提出我的建议。至于是否可行,如今还做不得准。二位师兄也别急。你们这些日子走访了不少难民,回头帮我统计下,其中青壮年有多少,妇女有多少。剩下的老弱病残幼又有多少。”

    悟能听说清瑜有了眉目,正想问,却被悟净拉了起身。悟净晓得清瑜要去做的事情比他们要难许多,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清的。当然不让悟能笨嘴笨舌的追问了。悟净道:“护法若能广洒慈悲,善渡灾民,不啻于积修百万善功。我们师兄弟愿附骥尾。有劳护法出入宫廷筹谋此事,分工已定,我们这就去办。”说完便领着悟能告辞,匆忙离开了。

    清瑜也不阻拦,只静心仔细筹算,连晚膳都吃得马虎些。

    次日一早,清瑜便让木樨给方公公递了帖子,想求见太子殿下。方公公有些为难的回复木樨道:“这些日子殿下忙于回迁京城之事,公务十分繁忙。不知大小姐有何事?若只是想见皇太孙,不如直接去涵虚殿。”

    木樨得了清瑜吩咐,低声道:“就请方公公递个话,只说我们小姐因是半个佛门中人,怜惜城外的难民。不知太子殿下准备如何处理此事。我们小姐有一计献上。”

    方公公这才晓得这位嘉王府大小姐不是他想的那种深闺女子。虽然自古女子不得干政,但是战时多少有些从权。加上大小姐说得漂亮,是因为佛门慈悲心肠,倒是理由圆满。

    果然太子陈洪恪听到方公公禀告立即派人来接了清瑜过去。

    清瑜到了春阳殿,果然见有许多官员内监等在门外阶下,似乎都有要事禀告。

    清瑜由方公公引领,越过众人,独自进了春阳殿。

    太子陈洪恪一副精神倦怠的样子,这些日子的事情真是忙坏他了。见到清瑜进来,陈洪恪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对清瑜招收道:“瑜儿有日子没见了,伤好利索了吗?”

    清瑜正儿八经的见了礼,这才上前与陈洪恪答话道:“侄女见过太子叔叔,有劳叔叔挂念,瑜儿身体无碍了。”

    陈洪恪叹息道:“今日听小方说起,我还真不得不抽空见你一面。眼下我们回京城在即,我忙得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你不说,城外这些难民也是我一桩心病。只打算留给巴州知府、守备去操心了。”

    清瑜低声道:“瑜儿知道太子叔叔难处。只是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回到朝中只会留下话柄让人攻伐。那些死战成都的人心中忌恨太子叔叔得享巴州安乐,只怕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陈洪恪微微一惊,点头道:“很有道理。来,看看我们陈国女诸葛有什么妙计。”

    清瑜反问道:“听说京城城防毁损严重,可是真的吗?”

    陈洪恪一愣,点头道:“蒙古人从叛王那里运了投石车来,又填了护城河。加上累月的攻打,如今京城城防只剩下十之五六了。”

    清瑜点头,又问道:“成都是陈国国都,安全至关重要。如今大战刚歇,也不能掉以轻心。太子叔叔知道皇爷爷准备怎么修复城防吗?”

    陈洪恪皱眉道:“这有些难处。如今兵劳将疲,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自然不能让他们去修。可是百姓又刚刚经历大难,这时候征发徭役必定要引起民怨……”

    清瑜微笑道:“朝廷缺人手,巴州难民缺口粮,太子叔叔何不……”

    陈洪恪眼前一亮,忍不住拍手道:“一箭双雕,果然是妙!”

三百四十四、兄弟萧墙

    “只是我们启程在即,想要操作此事只怕还有些麻烦……”陈洪恪起身来回走了几圈,貌似心下有些挣扎。

    清瑜微微有些奇怪,就算繁难些,至多耽误七八天的功夫,太子这是在担心什么呢?

    既然想不通,清瑜便不去多想,而是顺着太子的思路考虑起来。一会儿清瑜便开口道:“若是回京之期不能更改,瑜儿有个折中的法子。”

    陈洪恪热情道:“快快说来。”

    清瑜便道:“何不由太子殿下下旨,先定下此事。至于清点人数、征徭细则就留给巴州知府来统一协调。若是巴州衙门力有未逮,我两位师兄就在巴州,可以让他们发动巴州城内的僧人协助。这样一来,见效虽然会慢些,也算不得太子叔叔亲自处理,但是至少这个名分是太子殿下您定的。多少有个说头。外头那些难民也有了个指望,不会闹出什么逆反的事儿来。”

    陈洪恪想了想,这么做虽然少些功劳,但至少堵死了朝中的非议。自己也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些难民。虽然有些可惜,可是跟回京的重要性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陈洪恪便点头道:“就这么办。瑜儿这次真是帮了叔叔的大忙了。”

    清瑜见太子接受此议,便连声推谢。若不是为了外头的难民,清瑜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逞强露馅的。毕竟人心隔肚皮,今日交好不保证明日不成仇敌。尤其是太子与嘉王那层关系,清瑜可是时刻警醒着。

    太子陈洪恪却有些停不下来,脑子飞快运转着,看如何运作才能名利双收。

    清瑜虽有些迟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叔叔有没有父王那边的消息?如今蒙古大军退到了哪里?陇南还安全吗?”

    陈洪恪一愣,苦笑道:“这却问倒我了,关于陇南的消息,我收到的最近的还是二十五天前的。如今情况如何,我真的不知。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保靖侯智勇双全,你父王不会有事的。”

    清瑜知道太子政务繁忙,不好缠文,只得略作示意便告辞离去了。

    出了春阳殿,清瑜上轿没走多远,轿子忽然停下了。那接送清瑜的小太监过一小会才凑到轿帘外跟清瑜禀告道:“大小姐,巴王妃乘坐的轿子刚才过去,我们就避让了一会。让巴王妃看见了,王妃打发来人问了,知道是您,请您过去呢。”

    清瑜眉头一皱,巴州行宫虽然格局不大,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撞见。这巴王妃……自打上次应陵来探视清瑜之后,清瑜便隐然觉得巴王府有些奇奇怪怪的,不大想沾染。可是长辈相邀,若随性拒绝了,清瑜又有些怕人背后议论。一则是传她的那些风言风语余温未散;二则也是为了泽礼,不能让人说嘉王府就这么尾巴翘上了天。

    清瑜叹息一声,温和的道:“劳烦公公帮我去传个话,就说宫中人来人往清瑜不便抛头露面,府里又忙着收拾行李。就请巴王妃往西苑一叙。”清瑜这也算委婉的示意,若巴王妃真的只是偶遇没什么重要的事,应该不会去西苑。

    那小太监接过清瑜婢女递过的赏钱,立马谢恩返身去给巴王妃回信去了。

    清瑜支着脑袋,有些担心不知巴王府这又是唱哪一出。想找个人商量商量,却又开不了口。她随身的这两个婢女也是临时的,虽然是木樨找的稳妥人,清瑜也不熟悉,连她们名字都没记住。

    谁知不一会儿便听外头那小太监吆喝起轿,清瑜的轿子便又开始往前走了。这就是说,巴王妃同意了清瑜的邀约!

    清瑜心中一沉,看来这次绝非是什么偶遇,巴王妃是在这里等自己。否则清瑜一直闭门不出养病,怎么刚一出来就这么巧遇上了?

    等到了西苑,尹兰烟已经闻讯来迎接巴王妃,等在西苑门上。

    巴王妃下了轿子,却不急于进去,反倒是故意等了清瑜一小会,等清瑜下轿,这才拉了她一道进门。

    尹兰烟笑容有些尴尬,她还以为上次自己与巴王妃相谈甚欢,巴王妃这是来跟自己叙旧的。结果看样子,又是冲着大小姐来的。

    巴王妃自不说破,对尹兰烟笑道:“你礼数也太周到了些。自家人串串门子,何必这么客气?今儿在路上遇到瑜儿,瑜儿邀我来坐坐。我本也无事,就跟来了。”

    清瑜脸上只微笑,心中却不爽:明明是你自己堵着我,这会怎么变成我主动来邀你了?

    尹兰烟不明究里,忙道:“三嫂是请也请不来的贵客。我们瑜儿有幸遇着了,自然该请三嫂来走动走动。”

    清瑜顺着尹兰烟的话道:“三婶婶还请里边坐,请二娘先陪着,侄女儿换身衣服就过来。”

    巴王妃瞄了尹兰烟一眼,笑道:“也好。快去快回。”

    尹兰烟忙将巴王妃往正院里请,清瑜便先回八宝轩去了。

    木樨见清瑜回来急忙换衣,奇怪问道:“大小姐这是又要出去?”

    清瑜换去华服,无奈道:“被巴王妃堵在路上,一路跟着我回来。看来又是有什么事。这会人在正院,我借口换身衣服,回来先透口气。”

    木樨帮着清瑜收拾钗环,低声道:“要说也不奇怪。如今战事一平,大局已定。这储位只怕就要水落石出了。巴王与太子之争,结果不久必见分晓。这时候为了避嫌,只怕没几家敢跟巴王府走得太近。”

    清瑜一愣,反问道:“莫非你听到了什么风声?外头都认为太子稳赢了?那巴王妃也不该来找我啊,我们嘉王府可是一直与太子走得近。真是奇怪。”

    木樨紧张的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揣测。难道储位还有什么变故?我见小姐答应了世子过继,只当太子这位置十拿九稳了……”

    清瑜没想到自己的决定让木樨这么笃定。怕木樨乱想,忙安慰她道:“我没那个意思。就是问问外头是什么传闻。”

    木樨忙起身道:“那我赶紧去找芙蓉,让她探探外头的风声。”

    清瑜知道一旦关系泽礼,木樨就乱了分寸,只得由着她去了。

    等清瑜换好常服,来到西苑正院,巴王妃正与尹兰烟喝茶。见到清瑜来了,巴王妃忙将她叫到近前,笑道:“侧妃说你的身体好了很多,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然要是好得不利索,回去京城这一路颠簸,可不好受呢。”

    清瑜谢过巴王妃关心,便乖乖坐在下首,也不主动发话。

    尹兰烟正想开口拉些家常,巴王妃好似看穿她的意图,连忙抢先开口,还是不放过清瑜,问道:“今儿个你去看泽礼了?怎么又好像是从春阳殿那边回来的?”

    清瑜不好不回答,只得老实道:“没有。今儿瑜儿是去见太子殿下的。”

    “哦?”巴王妃虽然语气意外,但看那表情,似乎是早就知道了的,她装作无意的问:“听说太子殿下忙于政务,你这孩子没吃闭门羹吧?”

    虽然清瑜这次去见太子是正大光明的,却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能量。清瑜便措辞道:“三婶婶,我也是担心父王,这才忍不住去找太子叔叔问问陇南那边的情形。蒙太子叔叔怜惜,百忙中抽空特意见了侄女儿一面。只是……父王那边太远,中间又是战场凶危,传讯困难。侄女儿并无所得。”

    尹兰烟在一旁也听得愁眉不展。不管她多不喜欢清瑜木樨她们,对于嘉王陈洪恺,还是万分挂念的。

    巴王妃听了叹息道:“亏得你这孩子孝顺。大哥苦是苦些,有你们这几个重情意的孩子也值了。说起来,你三叔却是这些兄弟里头最重情义的。就说这次围城,他一个亲王,又主理兵部,有多苦多累都不用说了,哪里用得着他亲上前线?可是最危险的时候,听说洛王受了伤,你三叔他什么也不顾就上了城垛。那满头的箭雨可是说着玩的?要不你三叔肩膀上也不会中了那一箭了。你不知道,我听到消息时没吓个半死。我们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整个京城的指挥可就瞎了……”

    巴王妃虽然嘴里埋怨,语气里却是带着骄傲。

    尹兰烟附和道:“巴王善战那是出了名的,要不然皇上怎么会点了他主理兵部?这场仗赢了,巴王那可是头等功!”

    巴王妃有些得意的道:“那都是皇上天恩浩荡。不过我们王爷的确很得军心,将士们都说巴王殿下身先士卒,是真正男儿。”

    清瑜却品出些别的意思来。巴王打仗打得负了伤是真正男儿,而太子呢?不过是在巴州好吃好喝待着。巴王妃这既是炫耀,又是给清瑜试眼药: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又说重情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巴王妃是暗自讥讽太子趁着兄弟不在,谋夺人家的子嗣。往嘉王府众人心中添火。

    清瑜想通这个,便知道巴王妃这是为何而来了。无外乎就是宣示他们巴王府经此一役,行情会不跌反涨。嘉王府若一条道走到黑,将来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清瑜只笑了笑,任由尹兰烟去说场面话。自己却在心里盘算开了,怪道是今日太子回京的态度那么坚决,连功劳都宁可放弃。怕就是怕巴王趁机在朝中提前有了行动!

三百四十五、一网打尽

    真是外患一除,内忧又起!

    不过在清瑜看来,太子有些过虑了。且不说作为主帅,巴王这样鲁莽冲上前线实属不智,所谓赢得军心也只是逞了匹夫之勇而已。陈帝历经世事,一双火眼金睛岂会看不出来什么是真才,什么是虚名?据清瑜所知,指挥成都保卫战的主将可是邓献公邓老将军。怎么的巴王就将人家的功劳窃据在身了?

    就说巴王有功劳,只怕也就勉强与之前的过错相抵。主理兵部的亲王,等敌人杀到京城外还不辨敌情,说巴王渎职那都是轻的。换作其他气性大的帝王,只怕当时就要把巴王拉出去砍了。如今打赢了仗就想当没事人一般,清瑜不知道巴王妃这是幼稚还是无知。

    尹兰烟却没想得这般透彻,她见巴王妃言谈暗示,心中不由得有些动心。真要是她们嘉王府死抱着太子这一条大腿,万一沉了船怎么办?况且巴王妃这般给巴王殿下造势,尹兰烟也琢磨着自己这个侧妃是不是也该帮着嘉王打算打算。这两人说话便不知不觉亲热了。

    清瑜冷眼旁观,绝不轻易开口搭话。过了一会,巴王妃也顾不得她了。倒是与尹兰烟说得眉开眼笑。清瑜微微一笑,借了个由头说身体不适,便退了出去。

    晚饭时候,清瑜与木樨正一块儿吃饭,忽然芙蓉慌慌张张进来了。清瑜有些奇怪,忙问道:“楚姨娘怎么这会子来了?有事?”

    芙蓉使了个眼色,木樨便把伺候的丫头都遣了出去,又将门关好。芙蓉这才急忙凑到清瑜面前,低声道:“大小姐,太子殿下提前动身了,看样子是要星夜兼程回京城去。这事怎么都觉得透着古怪!”

    清瑜一愣,忙追问道:“你哪里听来的消息?太子妃和泽礼也一起去吗?还有其他亲王府家眷呢?”

    芙蓉摇头道:“其他的都没听说。我按照大小姐的吩咐,一直拿银子喂着从前透消息给我的那个太监。今儿受木樨之托,去寻他问泽礼的近况,在约定地方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谁知让我撞见了太子乔装打扮穿着禁卫的常服,带着一帮人离开。那样子好像是要瞒着大家,走的时候静悄悄的,我躲在偏院格子间里大气都不敢出。正不知如何是好,清远道长忽然出现。带我越墙离开了春阳殿,他吩咐我回来告诉郡主。太子这是要回京城,只怕京城有变!”

    清瑜听了心中一震。京城有变?可是京城刚刚解围,这时候怎么会……清远陷入了沉思,有什么事情紧急到太子需要这么急迫不顾安危又小心翼翼的跑回京城去?联想到白天巴王妃那一番话,突然电光之火一般,清瑜想到一个可能性。

    她连忙叫了芙蓉木樨附耳过来,仔细吩咐了二人一番话。芙蓉木樨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按照清瑜吩咐,匆匆出门去了。

    过了顿饭功夫,二人前后脚回来,将得到的消息都跟清瑜禀报了。清瑜猜想的事情得到证实,忍不住悚然而惊。

    木樨疑惑的问道:“小姐怎么知道巴王妃明日要请客?好几家亲王郡王府邸都收到了邀请呢。巴王府不是为了应陵郡主遮丑,几乎与外界断了往来吗?怎么忽然这般大张旗鼓?”

    清瑜咬了咬嘴唇,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巴王妃要对这些宗室家眷有企图。但是清瑜却预感她会!上天若要一个人灭亡,必先让一个人疯狂。巴王处境不妙,太子星夜回京,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陈帝!

    要么是陈帝病危,巴王要假拟遗诏;甚至是巴王见情势不妙,趁机举事。

    清瑜不敢再想下去,立即对芙蓉道:“你赶紧去找方公公,确认泽礼的安全。太子妃……算了。你跟方公公一起,去请福王妃过来一趟,就说十万火急。木樨去命令西苑守卫,严格把守门禁,不得放闲杂人等进来!府里人非必要不许出去。”

    木樨芙蓉见清瑜忽然如临大敌的样子,一时着了慌。芙蓉不敢怠慢,转身又出去了。木樨有些迟疑问道:“这府里的大小事情,向来是侧妃做主,裘妈妈掌总,我去发号施令,只怕不管用。”

    清瑜想起尹兰烟白日跟巴王妃相谈甚欢的样子,冷哼一声道:“让她管,把我们王府牵连进去了她都不知道。你只管去,拿出当年你随我管家时候的威风。尹氏那里,我这就过去。”

    木樨晓得情况紧急,连忙应声去了。

    清瑜整了整衣服,带着小丫鬟,直接往正院去。到了正院,清瑜也不登尹兰烟的门,先径直去寻了泽祥。泽祥没想到清瑜会来,吱唔道:“姐姐……我还没想好……”

    清瑜严肃道:“没想好就先别想了,你跟我来,在我旁边看着不要出声。”

    泽祥从没见过清瑜这般表情,有些奇怪也有些害怕,忙点点头,老实跟在清瑜身后。

    尹兰烟听到丫鬟婆子禀告,知道清瑜来了。她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又要玩什么花样。可是这是她的地盘,她又是侧妃,好像也不应该害怕,便强装镇定,坐在堂中,等清瑜来。

    清瑜进屋见尹兰烟端着茶杯若有所思,一副悠游自在的表情,清瑜便轻笑了笑。

    尹兰烟见清瑜越来越放肆,连句刺耳的“二娘”都懒得说了,气得直打颤。她将杯子重重一搁,冷哼道:“其他人都给我下去!大小姐有何贵干?”

    清瑜扬起头,郑重的道:“从现在开始,府里的大小事务暂时由我打点。请二娘把对牌拿出来。”

    自从上次清瑜说过一次狠话,尹兰烟就时刻提防着,此时见清瑜旧事重提,尹兰烟心中光火直冒,讥讽道:“瑜儿长本事了,会在自家长辈面前耍威风。太子过继泽礼的时候你怎么乖得跟猫儿似的?这会又在我面前吹什么大气?管家?让你管这个家,是不是要把我们都卖了啊?你还是好好想想,等你父王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吧!”

    清瑜针锋相对的道:“我在太子叔叔面前乖得跟猫似的,至少我敢说话。你呢?连个态度都不敢表示,有什么资格来说我?这会儿以为占了理,来揭我的疮疤。你看看你管家到底管了些什么?”

    尹兰烟一张俏脸气得涨红,一拍扶手道:“我管家又哪里管得不好了?先王妃去了这么多年,谁不夸我一句井井有条?偏你回来了老惦记着要抢对牌。我劝大小姐还是收收心,这名声都臭大街了,还想添一个河东狮的外号吗?泽祥,你给我过来!不许学你姐姐,没大没小!”

    陈泽祥天性有些懦弱,顿时迟疑起来。虽然他不喜欢尹兰烟,却也觉得清瑜这么逆长辈的脸面有些跋扈,不是很妥当。

    清瑜将泽祥按住,朝着尹兰烟道:“泽祥不小了。他是我们嘉王府如今唯一的男儿,不要对他呼来喝去。今天的事情就让他在旁边看看,到底是谁占理。”

    尹兰烟怒极反笑:“好啊,我的大小姐,你到底说说有什么理由非得您来管这个家不可?上次你可是豪言壮语说,有我求你的时候。怎么不等我求你就逼上门来了?”

    清瑜冷哼道:“等你求我就晚了!我问你,巴王妃是不是邀请你明日去合庆殿赴宴?说什么庆贺国战大胜?”

    尹兰烟露出极为得意的表情,笑道:“是又怎么了?真看不出来,你才回来几天,就在我身边安钉子了!”

    清瑜冷笑道:“我却没那个闲工夫。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收到邀约吗?福王妃、郑王妃等亲王妃嫔一个不落,全都都收到了。重要的郡王府家眷也都赫然在列。”

    尹兰烟有些糊涂,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巴王妃那个人本就人缘好。若不是为了应陵郡主的事儿,也不会深居简出了。如今巴王立下赫赫战功,王妃起了兴致,邀请一班妯娌欢聚欢聚,也不行吗?轮得到你一个晚辈来说嘴?”

    清瑜向前一步,森然道:“若你不是嘉王府侧妃,我又何必管你的死活?你可知道,太子殿下黄昏时已经乔装改扮离宫回京了?京城有大变故。巴王妃这时候宴请所有重要的宗室家眷,若是有什么图谋,你们就被一网打尽沦为人质了!”

    尹兰烟腾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清瑜,完全被这个消息吓呆了。泽祥听得脑门子上全都是汗,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出。

    尹兰烟半晌才反应过来,质疑道:“你哪里得来的消息?这说出去可是了不得的!”

    清瑜郑重道:“我已经派人去请方公公与福王妃了,我们几方一对照,是与不是,一目了然。侧妃糊里糊涂踏入陷阱而不自知,我可不能看着我们嘉王府被你牵连进去。这个家,这件大事,你自认你管得了吗?”

    尹兰烟失神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清瑜转身看着泽祥,严肃的道:“泽祥,你是我们嘉王府唯一的男丁,也是未来的世子。你说,为了咱们嘉王府,为了陈国的安危,姐姐应不应该管这个家?姐姐应不应该处理这件大事?”

三百四十六、身赴急难

    泽祥几乎是牙关战战的吐出几个字:“听凭姐姐吩咐。”

    清瑜把泽祥争取了过来,心中大定。关键时刻,哪怕没有对牌,她们姐弟也可以凭主子身份发号施令。

    木樨气喘吁吁的扒着门边,禀告道:“小姐,福王妃和方公公都请来了。就快到西苑门口了……”

    清瑜点点头,牵着泽祥转身一步,背对着尹兰烟道:“你要不要去赴宴我不管你。但是我和泽祥是不会去的。这府里我会管得跟铁桶一般,绝不会让人轻易进出。就是没有对牌,我也是这句话。你好自为之!”

    看着清瑜转身欲走,尹兰烟心中一慌,起身跟了出来。

    清瑜也不管她,带着泽祥匆匆到门口迎接福王妃和方公公。

    福王妃对于清瑜的冒然相邀有些摸不清头脑,方公公作为太子嫡系,却是有些预感的。

    二人表情一松一紧,被清瑜迎往正堂中。尹兰烟正惶惶无措,只跟在众人身后亦步亦趋。

    待落座后,福王妃顾不得喝茶,张口就问道:“瑜儿什么事儿十万火急,倒把你四婶婶我吓一大跳!”

    清瑜突然跪倒道:“今日迫不得已,惊扰了婶婶。实则有一件大事迫在眉睫,不得不防!”

    福王妃连忙起身去拉清瑜,埋怨道:“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清瑜点头,便对着福王妃道:“想必四婶婶与众位亲王、郡王家眷一道,都收到了巴王妃的邀约吧?”

    福王妃疑惑道:“三嫂邀请了很多人?自打前些年我们王爷跟巴王殿下有了些小心结,我们妯娌也走动得少了。我还当她只叫了我一人呢。”

    清瑜又转向方公公问道:“方公公,请问如今巴州城守军有多少人?行宫中禁卫又有多少人?”

    方公公面色一凝,含糊道:“咱家只管着涵虚殿杂物事,这却不清楚。”

    清瑜深吸一口气道:“还请方公公待会立即着手调查,最近宫中有什么异变没有?比如哪里多了人之类的。”

    方公公一惊,他是知道太子的行踪的,却不知道清瑜这话什么意思。

    清瑜也不想跟人打哑谜,忙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福王妃张大嘴巴,听着清瑜的推测,觉得十分诧异,有点不敢相信。

    方公公却越听越觉得冷汗直冒,清瑜刚说完,他就站起身道:“大小姐目光如炬,真是救了我们大家一命!”

    福王妃听方公公也附和,有些悚然,忙追问究竟。

    方公公这才道:“说起这次各亲王府来报信的事情,别的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巴王殿下派来的却是一个兵队。本来太子殿下想,巴王既然掌管兵部,多派些兵来保护信使也说得过去。咱家也没有多想。可是大小姐一提起,咱家却想到,昨日有两批兵士借口帮巴王府搬运行李,先后进了行宫合庆殿……”

    福王妃听了也觉得心口一堵,忙问道:“有多少人进宫来了?禁卫不会查询人数吗?”

    方公公苦笑道:“如今宫中好多宗室居所都设了灵堂,来往的闲杂人等本来就多。禁卫今天又走了一批……”说到这里,方公公连忙住嘴,他不敢泄露太子的行踪。

    清瑜却觉得时机紧迫,不能再遮遮掩掩了。她严肃道:“四婶婶,据可靠消息,京城有变,太子叔叔已经带人星夜回京。如今无论巴州还是咱们行宫,都是空架子,怕是百来号军中好手就可以控制全局!”

    福王妃腾的站了起来,惊慌道:“你说什么?京城有变?太子已经返京了?”

    方公公见清瑜已经道破天机,只得苦着脸点头道:“确实如此。”

    福王妃紧张的上前拉住清瑜的手,追问道:“你是说,巴王妃会设伏扣押我们众人胁迫宗室?”

    清瑜点头道:“很有可能。”

    福王妃心中翻腾,她与巴王妃数十年交情,对方是个什么脾气,她清楚得很。巴王妃的确是大家闺秀出身,但是该出手的时候,巴王妃也是果断绝不手软之辈。尤其巴王妃对待巴王情深意重,是全心全情只为巴王打算的妻子,真逼到那一步,巴王妃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福王妃也不奇怪。

    方公公急得自踱步,口中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宫中禁卫只有二百余人,巴州城驻兵也过不了千。万一巴王信使在城外埋伏了兵力……”

    清瑜轻咳一声道:“眼下只有破釜沉舟,先发制人,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福王妃一震,看了看方公公,方公公苦着脸道:“太子殿下没料到蒙古大军刚撤,京城就发生了这般变故。走得很是匆忙。太子殿下更是没有想到,巴王妃一个女眷竟然有这样的胆量。如今禁卫的兵力实在不足……自保只怕都不够,更何况主动动手?”

    清瑜反问道:“那我们坐以待毙不成?”

    福王妃紧张的道:“不如我们通知各府家眷,明日不去合庆殿……”

    清瑜摇头道:“那样只会打草惊蛇。谁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早已经投向他们的?况且,若我们不采取行动,只会让人个个击破。聚宴只是一个幌子,为的是一举击破。若我们都不去赴宴,他们大不了费些手脚,方公公不是说,我们想自保也难吗?”

    福王妃越听越害怕,忍不住声音颤抖道:“那到底怎么好?”

    尹兰烟在一旁也听得胆战心惊,这样的局面,她还真没本事去管。

    方公公咬牙道:“不如我们聚在涵虚殿,我把所有的禁卫都调集过去死守……”

    清瑜立即阻止道:“此乃下策。既然自保艰难,公公又怎么能守住?你将所有人聚集一处,这跟大家都去赴宴没太大区别。”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福王妃看向清瑜,半晌才下定决心,问道:“要是我们先发制人,瑜儿你打算怎么做?”

    清瑜定了定神道:“既然硬碰不行,就只能智取。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果我们能把巴王妃以及巴王世子控制住,或许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福王妃听了眼前一亮,立即问方公公道:“禁卫中有几个武艺高强的?”

    方公公苦笑道:“十二亲卫都护持太子返京了,余下武艺二流的,也就那么十来个!”

    福王妃顿时希望破灭,颓然坐倒。

    清瑜上前一步道:“既然巴王府那边早有不臣之心,即便有十二亲卫,想要强攻到巴王妃巴王世子身边只怕也不容易。不如让我试一试。”

    清瑜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都吓一大跳。泽祥立即道:“那怎么行?姐姐不可轻易犯险!”

    福王妃、尹兰烟都是弱质女流,也没想到清瑜敢出头,都做不得声。

    方公公却是对清瑜有一点了解的,他试探着问道:“听说小姐在感应寺学了功夫,不知是真是假?”

    清瑜点头道:“不错,我蒙方丈了空祖师隔代传授,武艺已经略窥门径。”

    方公公见清瑜自信,有些忐忑问道:“小姐能有几分把握?这毕竟不是闹着玩的!”

    清瑜想了想道:“我武艺虽不见得强过十二亲卫,但是胜就胜在巴王妃不会提防我。我又是女子,年纪又轻,想要接近她们应该不难。若加上我请的清远师傅还有我两位师兄接应,只要巴王府的伏兵不是丧心病狂,我有八成把握。”

    方公公一听,心中便松动了几分,他抬起头,去看福王妃的意思。

    福王妃知道清瑜找了她来,便是看重自己在宗室中的地位。如今太子妃犯了癔症,太子又不在,清瑜想要冒险,必须自己点头首肯。若有什么不妥,还需要自己出来主持局面。福王妃好生为难。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都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清瑜忍不住道:“四婶婶,我若去得太晚了,恐怕会引起怀疑,您看……”

    福王妃艰难的站起身,上前握住清瑜的手,涩声道:“四婶婶真是怕,要是你有个万一,我怎么跟嘉王交待,我怎么跟陛下交待?可是情势如此,我们又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孩子你胆大心细,但是千万答应四婶婶,要好好的!”

    清瑜点点头。

    福王妃这才道:“你就坐我的马车过去,那车大,也好便于你的伏兵掩藏行迹。我在你们府里等你的消息。”

    清瑜见福王妃考虑周详,知道这位婶婶定下了神,忙欣然应允。

    泽祥眼见姐姐身赴急难,心中既是担心,可是胸中一点男子气概却也忍不住翻涌不息。他本有些懦弱,此时却挺身而出道:“姐姐放心,泽祥一定看好府里。姐姐千万小心!”

    清瑜欣慰的摸了摸泽祥的头,对着福王妃、方公公微微颔首,转身就出了门。

    木樨芙蓉正领着清远、悟能、悟净等在院外。见到清瑜出来,几人忙迎上来。

    清瑜对着清远三人点头道:“事出突然才把你们请来,我们路上说。”

    清远将背上宝剑解下,提在手中。悟能悟净也取了拿手兵刃在手,表情肃穆的跟着清瑜出了西苑,一同上了福王妃马车。

三百四十七、有门难入

    坐马车从西苑到合庆殿时间并不是很长,清瑜只有长话短说,将当前十万火急的情况跟清远等三人大致说了一下。

    清远神情严肃,他午后便探知太子异动,又通过芙蓉将这个消息传回了给清瑜。只是他也没料到,太子秘密回京只是揭开冰山一角,更大的危机在这巴州行宫中酝酿已久。

    悟能悟净面面相觑,他们自然不知道皇家竟然还会发生这等事。悟净沉声问道:“护法准备如何行事?”

    清瑜眼光扫过三人,低声道:“现在不能力拼,只能智取了。待会委屈三位换上太监衣帽,尾随我进合庆殿。我以探望为名,求见巴王妃,只等我接近巴王府几位首脑,便先下手为强控制住她们。再然后以此相胁,与方公公带领的禁卫里应外合,将巴王府的叛逆一举拿下!”

    清远皱了皱眉,低声道:“小姐这样做实在有些危险。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清瑜叹息道:“目前没有。况且巴王府发动就在明日,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让我们去考虑了。”

    悟能悟净对望一眼,忙将木樨准备在车里的太监服饰取了穿在身上。

    清远知道此事事关陈国国体,没法再劝,只得打起精神,准备稍候全力保护清瑜。

    等快到合庆殿的时候,清远悟能悟净三人已经换装完毕,下了马车。最后这一程,他们只能步行跟着,以防被人看出不妥来。

    合庆殿的门房老头已经在打盹了,听到外头车马声,忙一个机灵站起身来,透过窥孔往外头瞧。

    一个小太监叩着门环,大声道:“嘉王府大小姐有事求见巴王妃!”

    那门房老头微微有些诧异,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求见巴王妃?他例行公事的回答道:“有情公公回禀大小姐,如今夜深,合庆殿已闭门禁,府中规矩,恕不接待。”

    小太监早得了清瑜吩咐,忙急声道:“还请大叔通融通融。我们府里大少爷得了急病,太医束手。需用千年人参续命。听说巴王府上有藏有一枝。我们大小姐即刻赶来求取。人命关天,还请大叔破个例。”

    那门房老头吓了一跳,这嘉王府大少爷,日后就是嘉王世子,他的命可矜贵。巴王妃要是知道了,只怕也会应允下来。况且他晓得如今嘉王府刚刚出了一位皇太孙,名头正盛,也不敢怠慢。忙回话道:“公公稍等,我这就去禀报。”

    巴王妃与女儿应陵郡主正秉烛夜谈。虽然只是数日功夫,应陵已经从当初那个哭天抢地生无可恋的弱质女流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她脸露红光,嘴角带喜意,正对着烛光仔细看着手中一副涓制行宫地图。巴王遣来的七十死士,个顶个的都是刺杀高手。若是强攻巴州行宫,胜负难料,也不免损伤。可是经过应陵一番筹划,若将重要宗室一网打尽,那就轻轻松松立于不败之地了。

    巴王妃不时看看窗外的天色,有些紧张。如今她要主持这么一件惊天大事,总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应陵抬头看到母亲的神色,忙出言安抚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明日邀请众位家眷的时候,您可切莫如此,容易让人看出蹊跷来。我们只要将这些妇孺控制住,便成功了一大半。加上父王秘密派来的兵力,拿下太子也不在话下。父王的千秋基业,成败在此一举,您可千万得稳住!”

    巴王妃艰难的笑了笑道:“要是没有你在跟前,我可怎么办?你那几个弟弟都不懂事。你父王秘密筹划这些,我接到秘信时担心得不得了,只觉得无从下手。好在有你这个玲珑的孩子,想出这么一条妙计。如今娘我心里踏实多了。”

    应陵有些得意的扬起头,微笑道:“父王往日里没少教我兵法谋略,若我是个男儿,早就帮着父王谋夺天下了。如今恰逢其会,倒让我小试一番身手。等这些人落在我们的陷阱中,我要叫她们知道我的厉害!尤其是那些背后议论我的事儿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巴王妃拍拍女儿的手,低声道:“要不今儿早点睡吧,明儿有这样一件大事,咱们可得养精蓄锐,好好应对。”

    应陵正欲答应,忽然外头有婆子敲了敲门,低声禀告道:“启禀王妃,门外嘉王府大小姐求见。”

    巴王妃以为自己听错,疑惑的看了看女儿。应陵心中也一阵紧张,喝问道:“还有没有规矩?这么晚了,早闭了门禁,什么事巴巴的这么晚上门来?”

    那婆子甚为畏惧应陵,支支吾吾不敢答话。巴王妃却心头警醒,生怕因为一点小事影响了明日的大计。连忙开门出来,训斥那通禀的婆子道:“问你怎么不说话?”

    那婆子慌忙跪下,一五一十的将门房老头传回的话跟巴王妃交待了。

    巴王妃与应陵听了都是一愣。这嘉王府是走了什么霉运了?世子刚被人过继走,这大少爷又突发重病!千年人参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基本上用了这味药,那也是离死不远了。

    巴王妃指使那婆子到院门外等着,自己进了屋关上门与应陵商量。

    应陵撇了撇嘴道:“为了一个庶子,也值当如此大动干戈?我们府里那棵千年人参来得容易吗?说要就要?娘,咱们回绝了她!”

    巴王妃郑重道:“这却不妥。清瑜这丫头是有些倔强的,她们嘉王府如今就这么一个男丁,要是没了,嘉王就要绝后。她这次不顾规矩夜闯我们巴王府,可见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未免她闹出事儿来,就给了她吧。再珍贵也不过是一棵参。与明日大事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

    应陵却舍不得,撅着嘴道:“那小子都要千年人参续命,活不活得过去还两说呢。真要是熬过去了,明日等我们起了事,还不是一具死尸?为了他糟蹋这么好的灵药,实在太可惜了。父王留在京城打蒙古人都舍不得用,只取了些参须以防万一。娘怎么能把宝贝就这么拱手让人?”

    巴王妃想起丈夫那么宝贝这棵千年人参,也有些舍不得,咬了咬牙道:“那我包几根参须交给她便是了。只说这千年人参放在京城巴王府里没有带来。早点打发了她,省得夜长梦多!”

    应陵皱了皱眉,同意了母亲的做法。

    清瑜等人在合庆殿外等得焦急,清瑜已经下车来到门外。半晌才闻得里头有了些动静,不多时,就见从窥孔里递出来一包东西。清瑜心中一惊,这巴王妃连门都不让自己进去,这可怎生是好?

    里头一个婆子低声道:“请转告大小姐。我们王妃说,那棵千年人参放在京城巴王府没有带来,只从上头取了些参须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全拿来给了大小姐,大小姐赶紧拿去救人吧。”

    清瑜听了不怒反喜,忙凑近那窥孔对里面急声道:“有劳这位婆婆帮我回禀一声。这些许参须可救不了我弟弟性命。当日我曾听一位太医说过,应陵姐姐不好……的时候,巴王妃曾经拿出那棵千年人参来,要给应陵姐姐救命。如今怎么又托词说没有带在身边?还请巴王妃见我一面,不管用什么宝物交换,今日我必定要求得这棵千年人参!若瑜儿面子不够,只有求到太子叔叔那里去,来讨巴王妃一个人情。”

    那婆子见谎言被拆穿,有些窘迫。清瑜这话虽然不客气,但是她一个下人也不敢顶嘴,只得无奈答应,慌慌张张转身去了。

    清远从暗处显出身形,对着清瑜摇了摇头。清瑜走近清远,低声问道:“进不去吗?”

    清远压低声音道:“里头防备十分严密。暗中埋伏了不少高手。我虽然可以冒险一试,但是也没有十足把握。要是打草惊蛇,就不值当了。”

    清瑜听他这么说,知道只有自己进了合庆殿接近巴王妃,才有机会成功。心中忍不住有些烦躁。若是巴王妃舍得那棵千年人参,还是不放自己进去,她怎生是好?

    巴王妃与应陵听了那婆子的回禀,忍不住都有些怒意。应陵被揭了往日伤疤,尤其不忿道:“这小蹄子好没脸面。得了些参须就该知足,竟然口出狂言。这人参是我们的,我们不想给,她还不依不饶起来!”

    巴王妃也气恼清瑜不识相,但是又怕清瑜真的去求太子,搞得鸡飞狗跳。到时候万一露了馅儿,她们巴王府可就得不偿失了。

    应陵见巴王妃有些犹疑,生怕母亲就这么服软。她对那婆子道:“这小蹄子欺负你是一个下人,说话蹬鼻子上脸。你去开了门放她进来。让她当着我们的面张口。我看她有什么脸面说这些张狂话。”

    巴王妃生怕清瑜进来节外生枝,忙要阻拦。应陵打断母亲道:“母亲不用担心。咱们巴王府从来不是由得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你委曲求全,反而让人奇怪。就让她进来,凭她一个小姑娘家,还能怎么样?看我怎么当着她的面羞死她!”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8110/ 第一时间欣赏金枝菜叶最新章节! 作者:宝瓶斋所写的《金枝菜叶》为转载作品,金枝菜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金枝菜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金枝菜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金枝菜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金枝菜叶介绍:
穿成金枝很艰难,活得菜叶更伟大! 导演助理死而复生,却来到一个不一样的宋朝。 只想坐享个荣华富贵,哪知道面对的却是机谋诡谲? 她自静默向纷华,任随波澜走浮萍。 他日相逢东山下,须知姻缘有前因。 —————————————— 新书《朱庭风华》新鲜发布中,希望新老书友收藏养肥!瓶子拜求推荐票和留言支持! "/>金枝菜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菜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菜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