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越界TXT下载越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越界全文阅读

作者:牛语者     越界txt下载     越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越界全文阅读

小序

终于等到这么一天,我的新书《越界》即将在纵横小说网发布。

    无疑,要感谢纵横小说网的各位编辑,感谢邪月和暮山,使得《越界》能有机会出现在大陆广大的书友的面前。

    从仙剑神曲到剑谍,从仙羽幻境到天誓,从一剑惊险到天下无赖,再到如今的越界,一路走来倏然已有八年。

    八年里我经历了很多,但最自豪的莫过于得到了无数读者的支持与认可。

    无论如何,我是幸运的,也希望每一位书友心想事成,万事随心!

    新书还需一点准备工作,初步定于明天晚上正式上传!敬请大家关注!

第一章 初遇(上)

    阪荡天下,遨游四海;御剑乘风,举杯邀月。纵使孑然一身浪迹天涯,也要笑傲王孙饮露餐霞。

    做传说中的剑仙——这是楚天童年时的梦想。

    然而当下这一刻,他惟一的念头只是能够活下去!

    隆冬的大崖山,朔风咆哮雪花飞扬。天地间银装素裹,苍茫而寂寥。

    楚天迷了路,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没命地飞奔,片刻不停。

    凄厉的狼嚎声越来越近,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生死追逐。一个刚满九岁的少年,尽管土生土长在大山深处,而且从六岁起就跟随父辈猎熊采药,但无论在林间他奔跑的身体多么灵活、速度多么惊人,可要对付一群饿狼,他被猎食的结局已经注定,譬如一只被围捕的小野鹿------逃无可逃。

    肺部的空气几乎已经抽空,像两只千疮百孔的风箱,楚天“呼哧呼哧”地徒劳做着最后的抗争。

    狼嚎越近,楚天的视野却渐渐变得混沌,周围的景物在晃动,在旋转,随着天色变得越来越黑。

    忽然,楚天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白色人影飘忽不定、穿梭而来,怀中还搂着一个被厚厚毛毯包裹起来的小孩。

    “快跑,狼群来了!”楚天大叫,下意识改变方向试图向左侧引开恶狼。却没想转得急了,身体哪里还由得他,扑通一声摔倒,竟往那人脚下翻滚而去。

    “嗷——”一头饿狼急不可待地腾空飞扑,锋利的前爪如同出鞘钢刀插向楚天。

    楚天望见饿狼碧绿闪光的狰狞双眼,心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爷爷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好猎人注定不会在床上老死,就像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马革裹尸才是他最终的光荣与梦想的归宿。

    三天后,爷爷死了。一头突然从灌木丛里蹿出的大野猪用獠牙捅破了他的小腹,肚肠流了一地,力尽而竭,倒在距离家门不到三里远的地方。

    “砰!”一束像翡翠般晶莹通透的碧光从楚天的身上掠过,精准击碎了那头饿狼坚硬的头骨。那感觉便如同有人用一支犀利的尖锥,将脆弱的鸡蛋壳轻松刺穿。

    猩红的狼血和浓稠的脑浆齐齐飞溅而出,楚天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了闭。

    四周狼群的嗥叫此起彼伏,由愤怒而惊惧,由惊惧而绝望。

    仅仅是一个呼吸之间,楚天耳边的喧嚣归于宁静,静得能听见簌簌的雪花飘落,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楚天惊诧地睁开眼睛,原本凶残贪婪的二十三只饿狼转瞬已成为一摊摊散落四周、支离破碎的尸块,暗红的血渗入洁白的雪,空气里有一股难闻刺鼻的腥味。

    视野中再没有活着的、完整的狼体,一双冰绿色的靴子向楚天慢慢走近。

    楚天凝目望去,在纷纷扬扬的雪里,女子白色的裙裳仿佛和天地融为了一体。雾白的脸上笼罩着月色般的凄楚,苗条婀娜的身影径直从楚天的身边经过,片刻不停地继续前行。厚重毛毯里乖乖地卧着一个小女孩,半张红彤彤的小脸蛋儿露在外面,像是睡得极熟。

    “喂,你等一等!”楚天吃力地站起身朝那白色的背影叫了声,他想谢谢她的救命之恩,还想告诉她这森林中还有比恶狼更凶猛的野兽,迷失了方向和道路,就算是最优秀的猎人也可能丧命。

    然而楚天的呼唤并没有让她回头,更没有停步。楚天能够确定她一定听得见,而她却好像根本不想理会楚天,脚步似缓实疾,一转眼便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雾雪深处。

    楚天爽然若失,终究没有追上去。

    夜半时分,楚天精疲力竭,几近脱力,可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摸黑走出了那片死寂黑暗而又随时可能吞噬生命的大森林。雪停了,满地的湿滑,一路上他数不清摔了多少跤。他冷极饿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过一道山梁,遥遥望见了位于山麓深处的小村落。

    这里是大崖山,楚天的家就在大崖山深处的小村落里,合共不到十户人家,全部靠打猎采药为生。

    但此刻家园在望,他却见不到守候的温暖灯火,也听不到熟悉的此起彼伏的猎犬吠叫,刺目锥心的……那里是一片火海!

    熊熊的火焰几乎吞噬了整座小村落,血红的火光、滚滚的黑烟直冲夜空。

    村庄在肆虐的火海中呻吟着化为灰烬,空气里漂浮着浓烈刺鼻的硝烟味道。

    这里,不再是期盼中的家,而是一座地狱。

    “爹爹,妈——”楚天一惊,奋力冲下山梁,顿时一股炽烈的热浪卷裹着呛人的烟气扑面而来。他根本无法接近村落,火势还在不断地蔓延,点燃了四周的山林树木。

    “噼啪!”几点火星爆溅到楚天的衣衫上,立刻燃烧起来。

    他急忙翻滚在地,压灭了火苗,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留下一块烧焦的伤口。

    楚天顾不得疼痛,他拼命地叫喊,然而村里没有一丝人声回应。

    他隐隐约约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已经坍塌,在大火中化为一片废墟。

    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其他的村民,甚至是那些敢于和黑熊野狼搏斗的猎犬,全都没了声息。

    难道村里竟没有一个人活着从大火中逃出来?

    如果他们还活着,又怎会任凭大火肆虐吞噬自己的家园?

    这里虽小,却是猎人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是他们的根!

    不,不可能!他们都是世间最优秀的猎人,即使在睡梦里也能够随时感觉到危险,更何况还有那些忠心耿耿永远警醒的猎犬?

    楚天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霎那间热泪冲上眼眶,楚天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大声呼唤道:“爹、妈——”

    群山回荡着他的呼喊声,远远地递了出去,直至被风吹散。

    他再一次冲向火海,烈焰狂舞要将他吞没,可楚天固执地不想停下前冲的脚步。

    就算是死,也要知道父母乡邻在哪里!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喊声令楚天的步履为之一顿。哭喊声离他不远,是从村口的水井里传出的。

    也许已经哭了太久,嗓子显得有些沙哑。但这稚嫩的哭声,传入楚天的耳中,却令他心中重新升腾起希望。

    还有人活着!

    他一路翻滚躲避火势靠近水井。水井周围是片相对空旷的泥地,地面被大火烧得滚烫,楚天走在上面就如同踩过烧红的铁板。

    他强忍着痛奔到井边,冲着井下叫道:“不要怕,我来救你!”

    “妈妈、妈妈……救救晴儿,我怕——”楚天看不清井里小孩儿的模样,只能听到惊惶的呼救声。

    “晴儿?”

    楚天愣了愣,意识到藏在水井里的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小女孩。

    但他没时间多想,四周的大火还有弥漫的浓烟每时每刻都可能让自己倒下。

    看见牵系水桶的吊绳垂落在井中,楚天已经猜到小女孩一定是坐在桶里。

    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她藏到井下的。

    只是那个藏起小女孩的人去了哪儿,小女孩为什么没和她一起逃离失火的村庄?

    楚天咬紧牙摇动轱辘,用最快速度将水桶升到井上。

    渐渐地,他看清了小女孩儿的脸蛋。

    她最多四五岁的年纪,雪白细嫩的肌肤,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动着明亮的光华,正用惊恐的眼神忐忑无助地仰望着楚天。

    “是她?”

    楚天登时认出了小女孩——那在森林中杀死群狼救下自己的白衣女子怀中所抱的不正是她么?

    “别怕!”楚天轻声安慰着,一手紧抓摇柄一手将她从水桶里吃力地抱出来。

    “我要妈妈——”小女孩推开楚天,想要从他怀里逃走。

    四周差不多已被大火包围,楚天搂紧她小小柔弱的身体不敢松手,道:““哥哥会带你去找妈妈!”

    楚天用木桶里的一点水打湿衣摆,然后反撩起来盖住小女孩的脸蛋,转身朝火场外奔去。

    他相信,小女孩的妈妈一定会回来,而自己的父母双亲和村邻们或许也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

    等他们都回来,一切又会恢复从前。眼前这一切,仅仅是场噩梦而已。

    就这样两个幼小的身影背离大火越走越远,慢慢隐没在浓烟深处。

    这一年冬天,楚天九岁半,晴儿不满六岁。

    这是他们的首次相遇……

第一章 初遇(下)

    两年后——

    一面高耸入云的峭壁,覆盖皑皑白雪,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斩断滔滔大河的去路。

    大河就此改道折向东南,在壁立的峡谷之间奔腾不息,隆隆涛声震彻天宇。

    楚天双手死死地抱着半截浮木,在冰寒的河水中几乎被冻僵,他挣扎得太久已近脱力,胃里灌了太多的水再也咽不下一口,被激浪弄得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作呕想吐,可恨可恼的是这汹涌的江流将他飞速推向峭壁,眼看就要撞得粉身碎骨,他却无可奈何!

    在浮木上的人不止他一个,一位白袍如雪的老者任由波涛跌宕,始终稳如泰山岿然不动钉立其上,仿佛是一片云絮随波飘浮浑不着力。

    “最后一次机会,你的……也是我的。”白袍老者望了眼迎面扑来的峭壁,苍老低沉的嗓音穿透涛声与风雪,问:“她在哪里?”

    楚天不答,就算他此刻还能开口说话,也不打算给这老头任何的答案。

    是他将他丢进河里,又故意抛出半截浮木,然后在漫天大雪中随波逐流七十余里。他折磨楚天,当然有目的,这个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害怕,然后乖乖回答自己的问题。而自始自终,他翻来覆去问的也只有一句话。

    可楚天的强硬态度令他有些意外,显然撬开这小子的牙关比把他扔进河里难多了。他想知道的,楚天就是不说!

    楚天似乎不在乎生死,也不计较利益得失,他发现自己面对的这个孩子是个天生死硬派,基于此,他很想加倍给楚天吃苦头。可是在知道答案以前,自己又必须小心,不能真的弄死他。

    十米、五米、三米……峭壁寸寸迫近,无论是抱住浮木挣扎求生的楚天,还是高高在上神态威严的老者,和它相比都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堪一击。

    “啊——”在浮木冲向峭壁的最后一瞬,楚天终于从胸腔中爆发出一声嚎叫,似森林中濒死的狼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眷念。

    他的内心并非没有恐惧,他也不想挑衅死亡,可如果有些事情比死亡更令人痛苦,他宁愿靠近死亡。

    生无所恋,死是解脱;生有所恋,死是超脱。无论解脱或是超脱,此刻对他而言,其实没有太多区别。

    当身躯被汹涌的大浪簇拥着在坚硬的峭壁上轰然破碎,化作浪巅之上的点点白沫,此生便成为那浪花中的一朵,做了河底的一个孤魂野鬼。

    “砰!”浮木在击中峭壁的一刹片片碎裂,几乎又在同时被波涛卷裹着吞噬得无影无踪。

    楚天闭起眼,昏天黑地中想到,自己这就死了,甚至来不及向晴儿道别。

    当楚天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空旷的江边码头。

    就是在这里,他被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袍老者莫名其妙地扔进了河里,但感觉上从撞向峭壁到回到江边码头上,好像仅仅过去了一秒钟。

    没错,就是一眨眼:激流峭壁消失了,白袍老者也不见了踪迹。惟有面前的那条大河还在,呼号飞洒的江雪还在。

    而自己,楚天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衣服鞋袜根本从里到外都是干干的,没有半点被冰冷彻骨的河水浸泡的痕迹。

    那自己是做梦还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楚天盯着江水发呆,可口中分明有河中泥沙残留的腥味,他渐渐回过神来,之前那段经历必不是梦,而那穿白袍的老头绝对是人非鬼,尽管他的所作所为似鬼非人。可那个鬼老头在最后关头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不弄死自己,还把自己带回码头?楚天想不明白,更令他担心的,是对方一直向自己逼问晴儿的下落?

    晴儿是楚天的妹妹,是他从一口井里捡回来的。

    两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家园。大火熄灭后,他带着晴儿固执而无助地在一片无人焦土和废墟之中留恋守望。然而希望最终破灭,他们没能等到亲人的回归。

    绝望的楚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向曾经是家的地方深深磕了九个头,然后带着晴儿离开了大崖山,希望能帮助小女孩儿找到回家的路。

    但晴儿委实太过年幼,根本说不明白自己从何处来,为何来?

    就这样,楚天带着幼小的晴儿过起了流浪的生活。他们越来越像一对兄妹,有时候,楚天甚至觉得晴儿就是上天特意恩赐给自己的一件礼物。当他在世上失去一切、一无所有时,还有晴儿和他相依为命。

    流浪的生活让楚天不得不习惯做一些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比如当乞丐,当小偷,干山贼,打零工……他甚至试过每天早晚在不同时段从事不同的职业。独自赚钱的日子充满了艰辛却并非难以忍受,因为有晴儿。这个小丫头让楚天觉得生活没有失去欢笑。

    大约半年前,楚天决定暂时结束流浪的生活,在淮阳城里定居了下来。

    晴儿眼见着渐渐长大,而自己,看起来是这世上她唯一亲近的人,所以楚天强烈期盼自己能给晴儿一个温暖安全的环境,甚至一个美好的将来。

    他可以不论善恶对错,可以忍受遍体鳞伤,却无论如何不能忍受自己的妹妹过同样的日子。晴儿虽小,可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没谁能比上她,她天生就应该过吟诗读书,弹琴画画,快乐无忧,幸福满足的生活。

    “可恶的老东西!”楚天“呸”地吐出口中残留的沙粒,使劲把脚边的一块石头远远踢飞,看着它掉落进江里,心里觉得好过了些。

    然后他拖着酸疼的身子顶风冒雪回到淮阳城里。街道上空空荡荡,楚天失望地预感到,今天是找不到活干了。现在他最好回家睡觉,如果晚上大雪能停,自己或许还能到酒楼赌场里试试运气,看看是否可以从那些醉鬼和赌鬼的身上“捞”点什么。

    楚天把家安在一座桥洞里,两边用木板搭起来勉强能挡住点风雪。里面没有多余的东西,只够将就凑合着睡觉用。

    然而就是这样一处简陋的地方,居然被人给占了。

    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人,浑身是血躺在楚天的专用破板床上,身体蜷曲得像大虾一样,口里发出痛楚的呻吟。一柄匕首掉落在他的手边,锋芒犹如潭水般幽碧,隐隐约约透出几丝殷红色的血气,看起来是件削铁如泥的宝贝。

    楚天的眼睛死盯着擅自进占自己地盘的年轻人,心中有些厌恶,还有些懊恼。难道今天的晦气还不算完么?

    他不喜欢有钱人,更不喜欢那些飞扬跋扈随意花天酒地的有钱年轻人——只要爹有钱,谁不是个公子?!

    “喂,离开这里,这是我的地方!”

    年轻人睁开眼,目光里隐藏着惊惧。待看清说话的只是个衣衫破旧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眼神里的惊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傲慢的轻蔑。

    “臭小子,你找死,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吗?”

    楚天刚被人欺侮过正无处发泄,这位“本公子”居然不请自来占领自己的狗窝,明明像条死狗似的哼哼唧唧,还不可一世盛气凌人。

    “我管你是谁,赶紧起来,滚!”楚天恼火道。

    “小畜生,你敢踢我!要是让我爹爹晓得了,趴了你的皮!”年轻人嗷嗷叫着伸手去抓匕首。

    楚天眼疾手快一脚把匕首踢到角落里,拽住年轻人的胸襟往外拖:“小畜生,你敢抢我的地盘!要是让我爹爹晓得了,要你的命!”

    “放开我,不然本公子要你好看!”年轻人尖叫道,他试图在丹田里凝聚一丝真气,只要用家传的“一道指”点击楚天腿上的阴谷穴,楚天的整条小腿就会废掉。

    但连试几次,那缕真气每每流转到胸前的膻中穴便退了回去,反而震得年轻人自己胸口的气血翻腾,有一种窒息要死的感觉。

    “可恨,如果我不是被‘铁衣帮’的人打成这样,一根手指也能要了这小畜生的命!”

    年轻人咬牙切齿,猛地眼前一亮,半截身子已被楚天拽到桥洞外。

    “是你自己爬下去,还是让小爷动手再送你一程?”楚天停手问道。

    七八米的下方,滚滚大河如一头咆哮的怒兽向东奔流。

    年轻人面无人色,心中莫名的恐惧战胜了骄矜,求生的**让他暂时放弃傲慢:“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只要你不把我丢进河里!”

    他从怀里抓出一只金丝滚边的荷包,高举着递向楚天。

    楚天怔了怔,年轻人急忙解开荷包,里面除了几块散碎银子,装的全是银票。有一百两的,有五百两的,还有三张一千两的。

    楚天的心情不自禁地砰砰乱跳,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四五千两的银子,足够让他和晴儿过好一阵子了。

    “怎么样,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钱。”年轻人观察到楚天表情的变化,语气不觉又变得傲慢起来。

    “我爹爹有的是钱,只要我愿意,可以让你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现在,你把我背回桥洞,记得不能触动伤口,然后去找……”

    “呸!谁稀罕?你有钱就很了不起吗!”

    “混蛋,我要杀了你!”年轻人见哀告无望,突然丢开手中的荷包猛抓住楚天的小腿,竟是想将他掀入河中。

    楚天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往后仰倒。但他的反应极快,在身体即将摔出桥洞坠落大河的瞬间,双手死死扒住桥洞口的上沿,两腿凌空吊起拼命甩动挣脱了去。

    “啊——”年轻人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往外滑落。

    楚天扭过头望向年轻人飞速下坠的身影,“砰!”坠入河心的身体就如块沉重的石头,几下沉浮便消逝了踪影。

    楚天慢慢放下脚,望着湍急的江流,咋舌道:看来今天晦气的人不止自己一个,而自己的晦气很可能远没有结束……

第二章 梵度金书(上)

    入夜后雪渐渐下得小了,但风势还是那么的大。淮阳城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仿佛提前陷入了沉睡中。

    地上的雪积得很厚,双脚踩在上面“吱吱”作响,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楚天尽量挺直身体行走在雪中,眼睛一直在仔细留神周围的动静。他已经养成了这样警醒的习惯,时刻像刺猬一样武装自己,同时还要拥有狼一样的敏锐嗅觉。繁华城市虽然很美好,但并非对每个人都如此。

    像楚天和晴儿这样无依无靠的外来人,受到的欺凌和嘲笑总是最多。

    但从今往后事情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楚天这样想着,摸了摸怀中的银子。

    有银子,就有尊严和地位。银子越多,尊严越多,地位越高。

    这是楚天学到的城市生存法则第一课。

    忽然他停下脚步,前方小巷口的低矮砖墙下,卷缩着一个全身瑟缩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间的小男孩。他的面前放着一只缺口的瓷碗,里面可怜巴巴地躺着三个铜板。

    “小兄弟,早点回家吧。”楚天走近小乞丐,将一块碎银丢进他的瓷碗里,又以最快的速度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悄悄塞进对方黑乎乎的小手中。

    小乞丐眼睛发亮,一溜烟钻进巷子跑得没了影。

    楚天微微笑着也随后走进了小巷,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外。

    “吴先生!”他用手敲了敲黑漆剥落的宅院大门。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落第秀才,开了间私塾养家糊口,晴儿平日就寄宿在他的家里。

    从上次来探望晴儿到现在,已经隔了半个多月。楚天每次都入夜才来,不想让别人知道晴儿有一个每天在外面混的哥哥。

    今晚他特地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用肥大的裤腿下摆遮住破烂不堪的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城里人一样体面光鲜。

    “吱呀——”等了很久,吴秀才撑着油布伞打开了门,往外探头张望。

    “楚天,你再不来我要找你去!上回说好你两天就把钱送来,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我就是来送钱的,够不够?”楚天拣出最大的那块碎银,大约有五六两重。

    “你有钱了,不会是偷来的吧?”吴秀才怀疑地看着楚天,“圣人曰:‘君子不饮盗泉之水……’”

    “少罗嗦,他是你的圣人,不是我的圣人。”楚天把碎银丢向吴秀才怀里。

    吴秀才忙不迭接了,又听楚天说道:“过几天我要接走晴儿,她人呢?”

    吴秀才追在楚天的身后,偷偷用牙齿咬了咬碎银,诧异道:“你要带她去哪儿?”

    “哥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听见前院的动静,从伙房里奔了出来。

    她的小脸苍白,身上穿了好几件单衣裳,却像只欢快的小鸟飞过雪夜扑入楚天的怀里。

    “小贱货,快回去洗衣服。什么哥哥弟弟的,不把活干完,晚上不准睡觉!”

    一个身躯庞大的妇人从厢房里走出来,双手叉腰站在屋檐下喝斥道。

    小女孩倚靠在楚天怀里,幼小娇躯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着哥哥。

    “洗衣服,洗谁的衣服?”楚天愣了愣,问小女孩儿。

    “先生和夫人还有两位小公子的衣服……我还没洗完。”小女孩儿怯生生地回答。

    楚天握起小女孩儿冰凉的小手,借助厢房里透出的光亮仔细打量。娇嫩的小手上一道又一道的血口,触目惊心地纵横交错。

    楚天不由又惊又怒,疼惜地将小女孩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怀里,不住用手摩搓。

    “吴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吴秀才讷讷不语,那妇人却开口骂道:“你还有脸问?说好每月十两银子,钱呢?这小贱货吃我的穿我的,又懒又不听话,老娘亏大了!”

    “别说了,楚天把钱送来了。”吴秀才的神情有些尴尬。

    楚天愤怒得浑身发抖,原以为吴秀才是读书人,晴儿在这里可以读书习字,不必在桥洞中和自己苦度寒暑,谁料想竟是白给秀才老婆当了粗使丫头。

    “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可以帮你一起要饭的,别丢下晴儿。”晴儿贴近楚天的耳朵小声哀告道,泪珠在眼睛里转了一圈,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啊哈,果然是两个叫花子!”秀才老婆手叉蛮腰,“插几根彩毛就想冒充凤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们走!”楚天双眼快喷出火来,一种把那庞大的身躯撕成碎片的冲动在胸中翻滚澎湃。

    “想走,你以为老娘这里是什么地方?!”秀才老婆冲了过来,伸手抓向晴儿。“咱们先把账结清楚!”

    “滚开!”楚天被彻底激怒了,把晴儿拉到身后,猛一头撞在秀才老婆的肚子上。

    只过了一秒钟,耳边响起秀才老婆咬牙切齿的尖叫声:“叫花子打人啦——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她双手掐住楚天的脖子,将近两百斤重的身体像山一样压了下来。

    “夫人,夫人,别打了,让街坊看见成何体统?”吴秀才想拉又不敢,急得直跺脚。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瞧瞧,这两个小贱种有多贱!”秀才老婆和楚天一同滚倒。

    楚天被压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脸上手臂上全是被抓破的血痕。混乱中,他一口咬住对方肥嘟嘟的脖颈。

    “救命啊,小叫花杀人啦!”秀才老婆口中乱叫,宛如一只发狂的野猫。

    楚天感到身上的压力稍微松了松,听妇人一口一个“贱种”“叫花子”地呼喝乱骂,积蓄的怒火终于爆发。

    谁生来低贱,谁命中注定就是叫花子,谁判定自己就该低人一等?

    楚天感觉到胸口有千万道炽烈的岩浆在翻滚、脑子里有狼一样的声音在嗥叫,所有的愤怒无法也不愿再控制,热血如同火山爆发不可抑制地在血管中涌动开来。

    “啊——”秀才老婆突然似鬼嚎般将声音提到最高,刺人耳膜。

    楚天恍惚的神智为之一省,才发现自己手里紧握一柄匕首,幽碧如水的刀锋深深扎进秀才老婆的屁股上。

    登时,血如泉涌。

    看到秀才老婆扭曲痛楚显得古怪的面孔,而自己手上正握着那柄凶器,楚天不禁有些发慌。

    他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秀才老婆,一骨碌爬起身向吴秀才挥舞手中的匕首,大叫道:“别过来!”

    吴秀才的三魂七魄差不多已吓丢了一多半,不用任何警告,六神无主地呆立在原地哆嗦着嘴唇讲不出话来。

    楚天拉着晴儿夺门而逃,沿着深幽无人的小巷拼命奔跑。空寂寒冷的雪夜里,他们漫无目的地狂奔,滑倒一次爬起一次,直到双双筋疲力尽。

    他们躺倒在空无一人的河岸边,大口大口地喘息,任由冰凉的小雪花落在脸上。

    “冷不冷?”楚天为晴儿掸去衣发上的雪片,将她的小手送到自己嘴边呵气取暖。

    “我不怕冷。”晴儿懂事地安慰哥哥,可牙齿却在不停地打颤。

    十二月的淮阳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可她身上穿的衣裳甚至不够抵挡深秋的风。

    “该死的吴秀才,没天良的东西!”楚天使劲把晴儿搂紧,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她。

    “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回吴先生家?”晴儿突然在他的怀里小声地问道。

    楚天的心狠狠抽搐,他开始痛恨自己,晴儿受的苦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无能。

    “不会,哥哥会永远陪着你,就像月亮陪着大山,大山陪着小河……”

    “我也要这样陪着哥哥的——”晴儿幸福地笑起来,仰起头亲了亲楚天的脸颊。

    雪仍在下,却有一种温暖在寒夜里悄悄洋溢开来。

    就在这时楚天忽然指着远处的夜空中泛起的彤红色火光,道:“看,那儿起火了!”

    “那是哪儿?”晴儿问楚天,在她的心目里自己的哥哥近乎无所不知。

    “是吴秀才家。”有人忽然在身后代替楚天回答道。

    “是你?”楚天大吃一惊,回过头看见那个白天将自己丢进河里的白袍老者正伫立在他和晴儿的身后。“你鬼鬼祟祟偷偷跟踪我做什么?”

    白袍老者没有回答,似乎在凝神打量晴儿的侧脸。

    楚天无由地害怕起来,站起身悄悄手按匕首,装出凶巴巴的样子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要带她走。”白袍衣老者的手指向晴儿。

    “做梦!”楚天气极了,他拔出匕首虚张声势道:“我不会把晴儿给你。你再不走,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白袍老者冷哼了声,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楚天的身体猛然凭空抛飞。

    这回白袍老者对他比白天时要客气些,没有将楚天直接丢进河里,而是在雪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哥哥!”晴儿叫道,奔向楚天。

    白袍老者拦在晴儿身前,向她伸出右手道:“我终于找到你了,跟我走吧。”

    晴儿不回答,或者说她的回答很直白,张开樱桃小嘴恶狠狠地咬向他伸来的手。

    白袍老者的手腕微微翻转,便抓住了她的肩头。晴儿顿时动弹不得。

    “老东西,放开我妹妹!”楚天爬起来,怒吼着举起匕首冲向老者。

第二章 梵度金书(下)

    “我是你外公,你妈妈是我惟一的女儿。”白衣老者对晴儿说。

    “唿——”楚天刚冲到离白袍老者身后五米远的地方,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中,身形再次飞了起来。

    “你妈妈不在了,你还记得她吗?我找了你很久。”白袍老者接着说:“你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

    “不,我不要你,我不认识你!”晴儿大哭,“放开我,我要哥哥……”

    白袍老者微微一笑,抱起晴儿转过身来望向饿狼般盯着他的楚天。

    “你的根骨不错,愿意的话,可以做我的徒孙。”

    “我不要!”楚天爬起身再次冲了过来,“把晴儿还给我!”

    “不识好歹的小子。”白袍老者嘿了声,身形御风而起挟着晴儿飞过宽阔的河面。

    “哥哥,哥哥!”晴儿在白袍老者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却显得越来越远。

    “晴儿,晴儿——”楚天不会游泳,他疯了样地奔向最近的渡桥。

    但很快他就绝望地意识到,即使奔过渡桥,自己也不可能追回晴儿。那道带走她的白色身影宛若一道倏忽往来的风,转瞬隐没在风雪深处。

    可是楚天停不下奔跑的脚步,他追逐着风里晴儿的哭喊声,直到夜空静寂了下来,晴儿的身影和她的哭声一起在朔风里飘逝。

    楚天一个踉跄从桥顶翻滚到桥脚,头手脸上青红一片,一阵麻木之后,到处是锥心刺骨的疼。

    他躺在积满白雪的青石条上望着夜空,眼中止不住地流泪。心里还存着一丝无望的期待,或许或许,那个老头,那像鬼魂一样来去无踪的老头,还会再次去而复返,把晴儿还给自己。

    等到白雪再次覆盖楚天凌乱的足印,奇迹依然深藏在漆黑的夜空中不曾显露它的笑脸。楚天的心和身体一样变得冰寒僵硬,直至窒息在绝望的谷底。

    “啊——”他猛然放声大哭,泪水犹如开闸的洪水尽情地倾泄。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竭尽所能、辛苦呵护照料晴儿,却没有察觉其实在生命中,晴儿早成为自己的一切。她是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她让自己有勇气等候新一天的黎明。

    可是骤然之间,存在已经没有意义,明日的黎明再也无需憧憬,生活中仅有的快乐,就这样被人无情地剥夺。

    于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就这样在雪夜里,任由自己被白雪掩埋,任由自己泪雨滂沱,任由自己声嘶力竭,在天与地之间痛哭自己被无情夺走至亲至爱的人。可是天地无声,除了身旁这条汩汩奔流的大河见证他的悲哀,又会有谁会分给这个无助少年一份爱?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他痛恨这对自己冷酷无情的世界,他痛恨那些强加给自己的痛苦,可要怎样才能摆脱它们的纠缠。

    那个看起来傲慢绝情的白袍老者,真的是晴儿的外公,自己和晴儿还能有重逢的一天吗?

    天亮了。

    楚天失魂落魄地沿着河堤游荡。大雪不知何时停歇,但天色依旧阴沉沉的不见阳光。河边渐渐有了人声,淮阳城开始从睡梦中苏醒。

    河堤边一排光秃秃的杨树底下,摆出了几家早点摊。诱人的香味混合着刺鼻的煤烟味飘荡在干冷的空气里,为这座城市带来第一缕生机。

    楚天饿了快一天一夜了,他不由自主在一家糕点摊前放慢了沉重的步履。

    糕点摊的老板是位大嫂。她瞧着衣衫褴褛、脸色青白的楚天在摊位前游移不去,一言不发地从蒸笼里拿出两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递了过去。

    楚天摇摇头,虽然身体饥寒交迫到极点,但他实在没心情吃东西。

    “拿着,不要钱!”大嫂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淮阳口音,把馒头塞进楚天手里。“天冷,不吃东西咋成?”

    楚天正在失魂落魄之时,突然感受到人间久违的慈爱,忽然鼻子发酸眼泪又要掉下来,垂下头把馒头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声不吭地咀嚼起来。

    “慢慢吃,别噎着。”大嫂从锅里麻利地舀起半碗豆浆递给了楚天。

    楚天不自觉地接过来喝了口,一股又暖又甜的热流顺着喉咙流入空瘪的肠胃。

    他的身上慢慢有了热气,神智略微清醒了些,暗哑着嗓子道:“谢谢大嫂。”

    大嫂甩头一笑,“谢个啥呀,谁人没有个落难的时候?”

    楚天一下子被触动情怀,忍不住蹲在地上掩面呜咽。

    大嫂蹲下身,抹去楚天脸颊上的眼泪和泥污,柔声问道:“小兄弟,你爹妈呢?有啥为难的事,能不能跟我说说?兴许说出来了,心里会好过些。”

    “我爹娘都没了……”楚天道。

    “可怜呐——”大嫂愣了愣,说道:“这么着,往后饿了只管来这儿吃包子,大嫂不收你的钱!”

    楚天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过去。

    “这得有四五两吧,太多了。我可不能收,做人呐得厚道!再说,你小小的年纪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大嫂吃了惊,把钱推回给楚天。

    楚天猛一哆嗦,突然站起身拔腿就跑。

    清晨冷冽的风将他单薄的衣衫吹得紧贴在身上,楚天越跑越快,一路奔回寄居的桥洞,颓然躺倒,眼睛空落落地望着上方出神。

    晴儿被鬼老头带走了,吴秀才家被烧了,那个坠落河中的年轻人估计是凶多吉少……他们的影子都不停地在楚天的眼前走马灯似的飘来晃去,让他的胸口发闷发堵,发酸乃至发狂。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觉得后腰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搁着自己。

    他无精打采地伸手摸去,手指碰到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有棱有角,似是只木匣。

    “咦,这玩意儿是打哪儿来的?”楚天惊疑地从身下抽出木匣来,见它长不到一尺,宽不过两寸,拿在手里晃了晃,里头发出“咚咚”闷响。

    莫非这是昨天那年轻人遗落的东西?

    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楚天忍不住好奇,打开了木匣。

    一蓬淡淡的金红色光晕从木匣中散放出来,里面摆放着一只光华熠熠的玉筒,筒身上布满了用金色纹理绘制而成的龙章凤文,如彩云拱月围绕在一行红色篆书的四周。那篆书笔力飘逸古渺,楚天连猜带蒙,勉勉强强地认出来:“梵度金书——”

    玉筒中脉脉逸出一股神秘奇异的气息,如丝如缕渗透进他的肤发毛孔,就像清泉一般流淌全身,洗涤去满身的疲乏与酸疼,楚天情不自禁地从木匣里拿起玉筒捏在手里。

    “唿——”他的眼前登时金光闪动,光怪陆离的景象伴随着无数玄妙的文字与影像扑面而来,仿佛霎那之间开启了一片崭新天地——

    似在心底,似在耳畔,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从这刻开始,一切都将改变,一切都将不同。

    接受或抗争——

    你,准备好了吗?”

第三章 苍云剑冢(上)

    三年后,又一个春天来临。

    斑斓雾山仿似也被明媚的春光唤醒,覆盖了一冬的皑皑冰雪悄然融化,汇聚成清澈见底的小溪水在深谷幽壑之间潺潺流淌,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吟唱,最终注入淮阳河冲出崇山峻岭的包围,奔向万里之外无边无际的广阔大海。

    清晨时分云雾如紫色的轻纱笼罩山野,斑斓雾山一处清幽的河谷中忽然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他们沿着水流向河谷深处逆行,时不时拿出指南针和地图辨别方位,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依我看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她穿了一条薄荷色的纱裙,明眸皓齿乌发如云,身后斜背一柄绿鞘红穗的长剑,更添几分英姿飒爽。

    “别急,小师妹。咱们慢慢找,总能寻得到。”身边拿着地图的一个蓝衣青年说。

    “可我总觉得这消息来得有点蹊跷。”另一个矮墩墩的青年男子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说道:“苍云剑冢是何等隐秘的事,两个锦衣会的香主怎么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高谈阔论,一点儿都不担心被人听到。”

    “咱们天意门几百个二代弟子里,就数你全师兄心眼儿最多。”

    少女娇哼声,反驳道:“第一,酒楼包间怎么能算大庭广众?第二,他们分明是喝多了,才会酒后吐真言聊起了苍云剑冢,而且声音压得极低;第三,他们如何晓得咱们就在隔壁,就算晓得又怎能料到明师兄会施展本门绝学,将他们交谈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那位被少女称为“明师兄”的蓝衣青年不无得意地笑了笑:“全师弟,小师妹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他们是想故意引我们上钩,岂会突然将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转回头问道:“元师弟,我注意到你当时也在运功倾听,那你是否听清楚了那两人的谈话?”

    站在蓝衣青年身后的黑皮肤少年是这四人中修为仅次于他的天意门后起之秀,名叫元世亨,性格有些木讷,天分却颇高,也深得本门师长的喜爱。

    他的脸微微一红,摇摇头道:“模模糊糊,听不怎么真切。”

    蓝衣青年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道:“我觉得那两个锦衣会香主的话还是可信的。别忘了,三年前锦衣会少会主贺志成在淮阳城外遭遇铁衣帮围攻,又过两天被人在淮阳河里发现了他的尸首。而贺志成之所以被铁衣帮追杀,正因为他找到了苍云剑冢的一些线索。”

    “这就是了,”少女抚掌娇笑道:“如果要钓鱼,那两人用的法子也未免太笨了!何况咱们一路悄悄跟随他们进入了斑斓雾山,并未引起察觉。由此可见,那两个家伙的修为不过尔尔。其实啊,就算锦衣会会主贺治章亲自来了,咱们也不怕!”

    那个矮墩墩的青年男子依旧摇头,“那如何解释他们一进到河谷就突然失踪了?”

    他是天意门耆宿全聚德的独生子全世鼐,尽管貌不惊人但思维缜密机智百出。

    “全师弟行事谨慎也是对的,小心使得万年船嘛。”蓝衣青年显然不愿众人再争执下去,“但咱们既然已经进了河谷,总不能就这么退回去,好歹也要弄个明白。即便锦衣会的那两个香主果真心存恶意,我们天意门堂堂的正道大派,又岂会被一个二三流的魔道小帮会给吓倒?”

    话音未落,全世鼐忽然沉声说道:“快看,那里有个人!”

    蓝衣青年闻声一惊,顺着元世亨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河谷上方有两个黑点由远而近飞了过来。他不由失声笑道:“元师弟,你也信了全师弟的话,弄得草木皆兵。那哪里是人,分明是两只早起觅食的水鸟。”

    “前面一只是鸟,但后面的是个人。”元世亨目光炯炯,盯视河谷上空道。

    这时那两个黑点渐渐飞近,少女眼尖也看了出来,惊奇道:“真的是个人!奇怪,他好像在追那只鸟儿?”

    蓝衣青年也看清了,跟在水鸟后面的果然是道人影。

    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上身**腰间围了一条虎皮裙。他展开双臂,就似水鸟般飞翔水上凌风翱翔,身姿轻盈灵动。

    那只水鸟似乎也意识到有人正紧跟自己,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故意作出各种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姿势想要摆脱跟随者。

    可不管水鸟如何上下翻飞,那道人影始终都似缓实疾地紧紧跟随。

    一人一鸟结伴飞行,在群山间比翼双飞,仿佛将一望无际的天地当成了一张巨大的画布,尽情而肆意地挥洒渲染。

    突然水鸟犹如利箭般射向河面,波光动荡“哗”地声从水下抓起一条大鱼。

    那少年如影随形,也是身影如电掠过水面,手中也多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远处的四个人看得呆了。少女闪动水汪汪的大眼,问道:“元师弟,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人是如何捕到鱼的?”

    “没有,”元世亨老老实实道:“他的身法太快,而且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好厉害,”全世鼐也在惊叹:“假如他扑击的不是水里的鱼,而是我们……”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能够听懂话里蕴含的意思。

    “不怕,大伙儿当心些,这人来路不明,可不像是魔门的人!”蓝衣青年说着话,将右手按在背后的剑柄上。

    但空中的少年似乎并未在意天意门的四个弟子,他的身影在天幕下画过一条曼妙圆润的弧线,追随水鸟的踪影投入河谷左侧的密林里,顿时没了声息。

    “这人是谁,好古怪!”少女松了口气,问身边的同门。

    “想来是个深山野人,咱们不必理会,还是寻找苍云剑冢的下落要紧!”

    蓝衣青年放开剑柄,举步向前行:“大伙儿跟紧我,千万不能失散。”

    全世鼐等人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紧随蓝衣青年继续向河谷深处走去。

    四个人在河谷里又行出大约二十里地,前方响起隆隆水声,犹如春雷惊蛰。

    只见河床随着地势陡然节节拔高,形成一段段巨大的水流落差,远远望去宛如一道流动的天梯,碧波荡漾白浪翻滚,笔直地延伸进高耸如云的山崖深处。

    “这里就应该是那两个锦衣会香主所说的‘天阶峡’了。”蓝衣青年停下脚步,对照地图打量山涧说:“按照他们的说法,苍云剑冢就藏在了天阶峡尽头的一座幽深古洞中。”

    众人精神一振,连夜赶路的疲劳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加快步履往前走去。

    突然百米开外的河面一道雪白的水柱冲天而起,从水底下蹿出一条似龙非龙浑身披满黑色鳞甲的怪兽。

    它的下半身藏在水里,仅是露出河面的巨首和小半截身躯就长达五米,一双碧绿的魔眼凶光闪烁,一张一合之间迸射出两道光飙,每一道都有两米多长,“哧哧”咆哮朝山涧边的四个人当空劈落。

    “铁甲乌蛟,快躲!”全世鼐唤出了怪兽的身份来历,众人顿时脸上变了颜色。

    蓝衣青年反应极快,右手拔剑左手揽住少女纤腰,飘身横移十多米。

    “轰!”一道碧芒劈击在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尘土飞扬水浪拍云,河滩上裂开一条宽逾三米长达二十多米的深壑。

    “轰!”几乎不分先后又是一声巨响,元世亨手握长剑“浩歌”迎空破斩,乌黑发亮的剑刃与另一道碧芒狭路相逢,激撞出一团绚烂夺目的光彩。

    他的身躯蜷缩尽量避开迸溅的罡风光流袭击向后抛飞,胸口一阵阵血气翻腾,好像压了块千钧巨石。

    “妖孽看打!”

    全世鼐甩手射出一束赤芒,这是天意门的独门暗器“莽古梭”,采撷三十七种天地珍材炼制而成,专破各种护体真气与护身宝甲。

    “昂——”铁甲乌蛟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叫声,张嘴吐出一团阴冥真水,在半空中凝铸成一面浑圆厚实的黑色巨盾。

    “叮!”莽古梭击打在巨盾上激飞而出,盾面“喀喇喇”作响裂开无数细小纹缝。

    蓝衣青年一记长啸,纵身出剑劈中盾面。巨盾接连遭受打击,终于轰然碎裂,爆散出一溜溜黑色光电,最终化为水汽消失不见。

    蓝衣青年乘胜追击,手中长剑嗡嗡颤鸣刺向铁甲乌蛟粗壮滚圆的脖颈。

    冷不防背后恶风鼓荡,铁甲乌蛟隐藏在水底的巨尾骤然扬起,宛若一条雄浑无匹的雷鞭拍击过来。

    “明师兄小心!”其他三人大惊失色,但距离稍远已来不及救援。

    “我命休矣!”蓝衣青年大骇,不由自主地闭起双目。

    千钧一发之际,从侧旁的山林中突然闪现出一道人影,“砰”的声用肩头撞开蓝衣青年,又攥紧左拳迎向拍击而来的铁甲乌蛟巨尾,正是先前四人所见到过的那位古怪少年!

第三章 苍云剑冢(下)

    “砰!”拳头砸在铁甲乌蛟的巨尾上沉闷如雷,生生打碎数十片坚逾钢铁的鳞甲。

    少年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晃,随即借助铁甲乌蛟用巨尾掀起的狂风向右飘移,躲过了后者的血盆大口。

    铁甲乌蛟吃了亏凶性大发,“昂昂”吼声不绝,双目打出一道道碧色光飙。

    少年矫健的身影在数十道碧芒交织成的巨大光网中飘飞游弋,自在悠闲。

    “是他?”少女怔了怔,叫道:“咱们一起上去帮忙!”

    “不忙!”全世鼐注视空中的打斗,摇头道:“我们四个加起来也未必斗得过那头铁甲乌蛟,人多了反而添乱,先看看再说。”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蓝衣青年惊魂未定,却不敢再说人家是深山野人了。

    全世鼐又在摇头,回答道:“他的招法路数我闻所未闻,有时候显得精妙灵动,有时候又变得古朴笨拙,真正是教人大开眼界!”

    几人议论间那少年和铁甲乌蛟的激战渐趋白热化。铁甲乌蛟几乎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将山涧上下搅得波动云荡天昏地暗,无奈就是伤不到少年的半根毫毛。

    少年的身影或如飞鸟翱翔天宇,或似鱼儿遨游水底,变幻莫测并无一定之规,还真难教人说出他到底是哪家哪派的弟子。

    斗到酣处少年蓦然觑准铁甲乌蛟的破绽,身影如白云出岫从水下冒出,右手中已多了把碧如秋水的匕首,“噗”地一声扎入铁甲乌蛟的背脊,登时血如泉涌。

    “好锋利的匕首,至少也是件七品法器!”蓝衣青年赞叹道。

    “真像,真像……”元世亨眼睛发亮,嘴里喃喃说道。

    少女好奇地问道:“真像什么?”

    “先是鱼跃龙门,再是鹰击长空——”元世亨长吐一口气道:“这少年的功夫是参悟了山中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

    “这么说,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才?”少女喃喃道。

    这时候铁甲乌蛟已经被少年用匕首戳伤了五六处,虽然都不是致命的地方,但锐气已丧,猛地沉入水底就想往上游逃走。

    少年的身形随之潜入水下,暂时脱离了岸上四人的视野。

    但见河面上升起一道道水柱,惊涛骇浪接连不断,将山涧两边的树木打得东倒西歪,一团团殷红的血水从底下冒出,也不知是那少年的还是铁甲乌蛟的。

    正看得惊心动魄之时,猛听得“昂”一声铁甲乌蛟十几米长的身影从水下蹿出,高高跃在了空中。

    少女“啊”了声,紧张道:“人呢,他怎么没从水里出来?”

    身边的人尚未来得及回答,铁甲乌蛟的身躯遽然一颤变得僵直,如倾倒的擎天巨柱重重砸落在山涧中,激起漫天的浪花。

    然后四个人就看到那个少年手握匕首一步步从水里走上岸边,他的身上除了几道殷红的抓痕外竟没有一处受伤,只是呼吸稍稍显得有些粗重,毕竟这样一头铁甲乌蛟相当于真阶第四层的修道高手,要杀死它着实需费番气力。

    “小兄弟,多谢你帮忙!”蓝衣青年率领师弟师妹迎上少年,抱拳答谢。

    少年扫了蓝衣青年一眼,淡淡道:“回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全世鼐一愣道:“小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没有回答,运功“哧哧”蒸干虎皮裙上的水渍,竟自顾自往山林里走去。

    “喂,你干嘛遮遮掩掩不把话说明白?”少女叫道:“这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在你们之前,已经来过几十拨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如果你们不回头,就是下一拨。”

    少年好像长久没和人交谈过,说话有些费力。讲完这些,他继续往山林里走。

    “等等,那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少女追了上去,想拉住少年的胳膊。

    少年猛地侧转身躯,像仙鹤般提起左腿用脚尖在少女的右腿环跳穴上轻轻一点,身形似蜻蜓点水斜飞而起,没入山林中倏忽不见。

    少女不及提防,一声惊呼右腿发麻软倒在地。

    “小师妹!”全世鼐怕她受伤急忙追了过来,将少女从地上扶起。

    “我没事,就是腿有点儿麻。”少女的心还在砰砰地跳:“要不是他偷袭本小姐,未必能踢中我!”

    “其实,就算你早有准备,也还是躲不过他这一脚。”

    元世亨素来不解风情,憨憨地实话实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提起左腿的时候,脚尖是朝着什么方向?”

    少女呆了呆,努力回忆适才的情景,俏脸渐渐露出一丝尴尬道:“我好像不怎么记得他出腿时脚尖的方向!”

    “不是你不记得,而是根本无从判断!”元世亨苦笑声说:“他在出手的那一刻,将身体的所有部位松弛到了极致,随时可以根据情势变化自己的身姿与招式。这就像咱们身边的山涧,看上去清澈无比,可又有谁能够真正瞧见河底?”

    “不错,看着这少年的身手,只能让我想到八个字——”全世鼐徐徐道:“道法自然,功通造化!”

    这时候蓝衣青年从林中返回,摇摇头道:“追不上了,咱们走吧。”

    “怎么,咱们还要去寻找所谓的苍云剑冢?”全世鼐问道。

    “当然,咱们怎么能够被一条铁甲乌蛟就给吓退了呢?”蓝衣青年说。

    “但那他刚才说的话——”少女犹豫道。她指的他,当然就是那古怪少年。

    “小师妹,你还把那少年的话当真了不成?”蓝衣青年笑道:“我猜他是不愿咱们得到苍云元辰剑,才故意危言耸听。什么死了几十拨人,尸首呢?”

    元世亨看了眼面色微微发白的少女,说道:“要不我们表决吧。”

    蓝衣青年恼道:“你们还当不当我是师兄?即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也定要寻找到苍云剑冢,要走你们走!”说完话赌气似地迈大步往前行去。

    “明世勋,你给我回来!”少女跺脚叫道。

    蓝衣青年步履更快,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怎么办?”少女望着蓝衣青年的背影问全世鼐。

    “我相信那少年不会无缘无故哄骗我们,他的话更应证了我先前的猜测。何况,我从未听说过斑斓雾山里有魔兽出没,那条铁甲乌蛟出现得委实有些蹊跷。”

    全世鼐紧锁眉头道:“元师弟,你保护小师妹先回淮阳城,我追上明师兄,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劝回来。”

    元世亨道:“还是我去吧。”

    少女气道:“你拙嘴笨舌的,明师兄肯听你的才怪。算了,我们一起追上去,拖也要把他拖出山。要是连拖都拖不动,大不了就陪着他一块儿死好了!”

    三人说着话,忽见明世勋快步奔回,面带兴奋之色道:“你们猜我在前头看见了谁——那两个锦衣会的香主!怎么样,那少年的话不可信吧?咱们赶紧跟上他们,准能找到苍云剑冢。”

    少女怒道:“你不信我信,那两个锦衣会的家伙鬼鬼祟祟,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肯定有鬼!”

    “殷红鹅!”明世勋也火了,“人家没了踪影你说有鬼,人家现身出来你还说有鬼,你疑神疑鬼得过了头吧!”

    全世鼐见少女又要和明世勋争吵,急忙劝解道:“小师妹,明师兄,我有个主意。既然这两人晓得苍云剑冢的下落,我们干脆就将他们拿下。是虚惊一场也好,是确有阴谋也罢,届时一问即知。”

    “好主意!”明世勋转怒为喜道:“我们赶快追上去,别教他们又跑了!”

    他一马当先追了过去,元世亨看看殷红鹅嘴唇动了动却没吱声,跟着明世勋去了。

    “小师妹,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全世鼐劝道:“明师兄的性子你也清楚,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事情弄明白了,他也就知难而退了。”

    殷红鹅咬了咬樱唇点点头,和全世鼐加快步伐追赶上明世勋和元世亨。

    转眼之间四个人便去得远了,那少年忽然从山林里慢慢走出,目送他们的背影。

    原来他并未走远,而是一直躲藏在林中聆听四个人的谈话。看到明世勋等人一意孤行仍要追赶那两个锦衣会的香主,他并没有阻拦。

    就像全世鼐说的那样,世上总有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等真的撞上南墙想回头的时候,却也已经迟了。

    “我要不要救他们呢?”他的心里有一丝迟疑。

    这四名天意门年轻弟子之间的友爱之情,让少年不由自主想到了过去。

    那时候,他不也正是像他们这样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晴儿吗?

    但此时此刻晴儿会在哪里,她过得好吗?还有人欺负她吗?

    少年的眼神有一抹惘然,深深的伤痛在眼底燃烧,灼烤着他的心。

    没错,他就是楚天。自从三年前无意捡到梵度金书后,他便离开淮阳城,隐居在斑斓雾山深处,终日修炼不辍,希望能早一日修为有成,去寻回被白衣老者带走的晴儿。

    三年中他以天地为师,昼夜参悟梵度金书中浩如烟海的天道真谛,不觉已修炼到了真阶第五层的境界。

    三年的光阴太短也太长,但楚天深知,自己还不到能够出山的时候。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寂静的河谷中传来一声惨叫,依稀便是蓝衣青年明世勋的。

    “不好,那个老魔头又要害人了!”

    楚天的心神一下子回到现实里,身影闪了闪消逝在云雾深处。

第四章 魔剑苍云(上)

    明世勋终于找到了苍云剑冢,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苍云元辰剑。

    前一刻,他还带领师弟师妹们在追捕那两名锦衣会的香主,却不料转瞬之间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七八个锦衣会的高手突然从山涧底下冒出,为首的皂袍老者居然便是贺治章。

    尽管天意门四弟子殊死抵抗,但他们怎能逃脱锦衣会早已布下的陷阱,先后被擒。

    然后他们四个人就被贺治章押入天阶峡尽头的一座古洞里。这座古洞掩藏在瀑布后面,洞中光线晦暗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血红色阴煞之气。

    他们被赶到一座池边,池中亮红色的浓稠液体翻腾鼓荡,浓烈的煞气冉冉升腾,才站立了一小会儿就全身发冷,体内的血液都几乎冻得凝固。

    池边的地上和洞壁上,一张张金黄色的道符星罗密布,形成了一套守护阵法,将池中冒出的寒雾牢牢锁定,不让一丝煞气外泄。

    血池的四周,井然有序的布列着三套祭炼魔兵用的法器,分别是八面天癸神风旗、四道万劫升渡牌和一尊老君丹鼎。

    那老君丹鼎中焰光熊熊,不住往外喷吐出丹药精气,汩汩注入血池上空。

    血池上空的浓雾里,有一颗雪白无瑕的宝珠熠熠生辉,一面缓缓转动,一面吸入从老君丹鼎中喷吐出来的丹药精气。

    这颗宝珠是一柄绝世神剑的一部分。这柄剑,便是传说中六百年前神陆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曾经用过的苍云元辰剑!

    剑身大约四尺长三指宽,是一柄名副其实的重剑。

    剑身通体莹白,像是一道道祥云纹样交织凝炼而成。剑柄中央正是镂空镶嵌的那颗元辰宝珠,如日月星辰运转不息。

    整支剑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插入在血池里,绝大部分暴露在池面上。

    明世勋毕竟是名门子弟,立刻感应到在苍云元辰剑中,依稀蕴藏着一座独立的虚空,它无边无垠充盈着沛然莫御的可怕魔气,仿佛剑身稍稍一动,就能引发惊天动地的神威。

    “好剑!”他情不自禁地低赞道,一时忘记了后腰上的刀伤。

    “的确是一柄好剑,不然我也不会耗费三年之功和无数心血来炼铸它!”

    贺治章负手站立在池边,双目凝望苍云元辰剑神情似悲似喜。

    “可惜这柄剑在六百多年前的一场大战中曾经遭受重创,法力折损八成以上。为了修复神剑,寒料峭费尽心思方才寻找到隐匿在斑斓雾山深处的这座‘真冥九煞池’,利用池中蕴含的九种来自冥脉的阴煞之气滋润剑身重铸辉煌。”

    “你炼剑就炼剑,为什么故意放出风声,引我们上当?”殷红鹅问道。

    “因为单靠真冥九煞之气还不足以令苍云元辰剑的剑灵复苏,但如果配合修道之士的精血献祭,就能唤醒隐藏在元辰宝珠中的剑灵!”

    贺治章冷冷一笑道:“同时,你们死后遗留下来的各种怨念,也会进一步加强苍云元辰剑的暴戾之气,令它在使用时威力更大,杀意直指人心!”

    殷红鹅花容失色,斥骂道:“恶魔,为了炼剑你竟然乱杀人,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有了苍云元辰剑我还怕什么天谴?”贺治章哈哈大笑:“为了它,我唯一的儿子都死在了铁衣帮的手上,等我真正拿到这柄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秦观天,为我儿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元辰宝珠蓦然发出一阵鸣响。那声音如同千万孤魂野鬼在咆哮哭嚎,听得人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贺治章目露兴奋之色,腾身跃到池面上,试着用手拔剑。

    苍云元辰剑只微微一颤,却并未被拔出。

    贺治章却喜道:“这是苍云元辰的剑灵在咆哮,它终于苏醒了!最多再有一两人的精血献祭,我就能大功告成了!”

    明世勋面色惨白,满怀歉疚地望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殷红鹅等人,叫道:“贺治章,你放了我的同门,就用我的精血献祭苍云元辰剑!”

    贺治章注视苍云元辰剑心情愉悦,嘿嘿冷笑道:“你们的修为虽然不算太高,但修炼的都是玄门正宗功法,对苍云元辰剑大有裨益。多多益善,何乐不为?”

    他伸手一指明世勋,下令道:“来,先将这小子丢进池里,成全了他!”

    两名锦衣会的香主架起明世勋往真冥九煞池边走去。全世鼐、殷红鹅叫道:“明师兄!”无奈经脉受制运不得一丝真气,根本挣脱不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人影飘如云烟陡然从寒雾中掠出。两名锦衣会香主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模样,就被他劫走了明世勋。

    那人左臂抱住明世勋,身形在空中一折,已落在了池对面。直到这时,众人的惊呼声才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是你?!”同样的呼喊,各人的心情却不尽相同。

    对明世勋等人而言,是绝处逢生的欣喜;而对贺治章来说,却是节外生枝的愤怒。

    来人正是楚天,他放开兀自觉得身在梦中的明世勋,望向贺治章道:“是我。”

    贺治章早就认得楚天,他们几乎在斑斓雾山里做了三年的邻居。

    起初贺治章以为楚天是为谋夺苍云元辰剑而来,但不久之后便发现这少年对苍云剑冢毫无兴趣。他未免消息泄露,也曾几次试图对楚天下手,谁知对方机警过人,每次都能成功逃脱。

    随着楚天修为日益精进,且从不靠近天阶峡,摆明了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贺治章的防范之心也渐渐变淡,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小子竟来横插一杠。

    “小子,我要的人你也敢来抢?”

    楚天拍开明世勋身上的经脉禁制,回答道:“你杀坏人我不管,但不能害好人!”

    “什么好人坏人,不过全都是苍云元辰剑的祭品!”

    贺治章目露凶光,喝令道:“把他们三个全都推进池里,我看他来得及救几个!”

    几名锦衣会高手推推搡搡正要动手,突然听到元世亨一声大喝,竟冲开了身上的经脉禁制,反手一掌将抓住全世鼐的那名锦衣会高手打飞出去!

    殷红鹅惊喜交集道:“元师弟,快替全师兄解开禁制!”

    元世亨嗯了声,运掌如风连拍全世鼐身上的七处大穴。

    全世鼐直感丹田一热,血行重新畅通,立刻探身出掌道:“行了,快救小师妹!”

    贺治章勃然大怒,五指蜷曲抓向殷红鹅的背心,狞笑道:“我先杀了你这丫头!”

    全世鼐和元世亨齐齐来救,却被锦衣会高手挡在圈外。

    “砰!”从殷红鹅的肩上猛然冒出一只铁拳,击中贺治章的“五股阴风爪”。

    贺治章左爪发麻,蹬蹬蹬连退三步方始站稳,就看到楚天右手搂住殷红鹅的小蛮腰向后翻飞,凌空悬停在真冥九煞池上。

    他伸手在殷红鹅背上轻轻搓揉了几下,替她解开了经脉禁制。

    殷红鹅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被陌生少年这样搂抱在怀中,禁不住一颗芳心如小鹿般砰砰乱撞,低声道:“谢谢你!”

    “去吧!”楚天忽然振臂将殷红鹅抛向明世勋,腾出左手一拳击出。

    “去死!”贺治章袍服鼓荡,运起八成魔功宛若一头黑色蝙蝠扑袭而至,张开双爪插向楚天的胸膛。

    “砰!”楚天的左拳再次击退贺治章的右爪,但对方的左爪却已经攻到。

    贺治章自以为得手,嘿然道:“小子,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话声中贺治章的五股阴风爪抓中楚天的肩头,触手却是一片软滑。

    楚天的身形匪夷所思地一扭一弹,像水中的游鱼从他爪下逃脱。

    这是他在山中修行三年明悟出的“沉鱼落雁”身法,糅合了各种飞禽与鱼类在空中和水里的身姿,再加上对梵度金书的感悟,最终卓然成就。

    刚才挣脱贺治章五股阴风爪的一式身法,就是“沉鱼落雁”中的“滑鱼”。

    当日他在水里捕鱼,几次下手明明都捉住了鱼儿,却被它一溜一滑又逃了出去。

    楚天便从鱼儿脱逃的动作中苦苦冥冥想,终于悟出了其中玄妙,创出这式滑鱼诀,专门用以应对擒拿手法的攻击。

    贺治章吃了惊,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五股阴风爪满空飞舞,化作一道道阴风惨惨的爪影攻向楚天。

    楚天施展滑鱼诀躲过一劫,对自创的身法更有信心。他的身形在方寸之地闪躲腾挪,接连使出“鹤舞”、“鹰击”、“鱼跃”等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身法,宛如天马行空捉摸不定。

    那边明世勋等人也和锦衣会的高手激战在一处。他们的修为并不输于对手,甚至还在那些香主之上,但一来对方人多势众,二来赤手空拳不免落了下风。

    元世亨一个人就挡住了锦衣会两大长老的攻势,虽然守多攻少十分吃力,但稳扎稳打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落败。

    明世勋这才晓得自己的这位小师弟深藏不露,修为早已超过了自己。

    他和全世鼐一左一右护住四个人里修为最弱的殷红鹅,与锦衣会的六个香主斗作一团,同样也是难分难解。

第四章 魔剑苍云(下)

    这时候贺治章慢慢摸到了楚天身法的一些门道,逐渐占据了上风。

    楚天在功力上完全可以和贺治章分庭抗礼,但吃亏在实战经验太少,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与强敌交锋。毕竟平时单独修炼参悟是一回事,与敌对垒生死决斗又是另一回事。

    对方一爪攻来,自己如何防守如何反击,都必须在瞬间作出判断,而这些都牵涉到实战经验的累积,必须在一次次血战搏杀中才能领悟获得,绝没有终南捷径。

    元世亨看出了楚天的软肋,运气喝道:“小兄弟,以我为主,以攻代守!”

    ——“以我为主,以攻代守。”

    这八个字好似一盏明灯点亮楚天心头。他是何等的悟性,霎那之间就明白了元世亨这句话语里隐含的意思。

    贺治章的招法千变万化,自己实战经验又过于欠缺,假如亦步亦趋跟着对方见招拆招,只能受制于人深陷其中。与其如此,那为什么不抛开对方的招式变化,充分发挥自己得自天成的诸般绝学?

    换句话说,那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眼见贺治章又是一记五股阴风爪扣落,楚天竟然熟视无睹,猛然翻手从虎皮裙里拔出一柄一洗如碧的匕首,揉身欺近扎向对方胸口。

    乍一看似乎是楚天想和贺治章拼命,但他赌定对方爱惜羽毛,绝不愿跟自己同归于尽。

    果然贺治章“咦”了声,五股阴风爪中途变招,在匕首上运劲一扫。

    “叮!”匕首偏斜没能扎中贺治章,楚天却也破解了他的五股阴风爪。

    两人身影交错,重新摆开门户。贺治章正欲抢攻,目光蓦然盯在楚天手握的匕首之上,登时脸色剧变道:“原来是你杀死了我儿子?!”

    楚天怔了怔,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在淮阳城中失足掉落河中的那个年轻人,回答道:“是他想将我推入河中,结果自己立足不稳掉下去的。”

    “放屁,凭我儿的修为区区一条淮阳河岂能淹死他?分明是你见宝起意害死了他,休要巧言辩解,拿命来!”

    贺治章神色狰狞,从身后拔出一柄明晃晃的魔钩,在空中画过一道电光削向楚天的脖颈,同时左爪跟进直取他的小腹。

    楚天注意到贺治章手里的那柄魔钩颇为古怪,钩身表面坑坑洼洼全都是蜂巢一样的凹痕,如同被某种剧毒腐蚀过一样。魔钩与空气摩擦,那些小孔齐声发出“嗡嗡”的轰鸣,扰得人心神难受。

    “小兄弟留神,这是‘青蜂钩’发出的魔音,赶紧抱元守一护持灵台,千万不要被魔音鼓惑!”全世鼐提醒道。

    其实无须他的提醒,楚天也已领教到青蜂魔音的厉害。

    他的灵台一阵动摇,好似有万千蜂群作舞,心口一下子变得烦躁无比。

    但他修炼的梵度魔气诀不愧是魔道顶级的神功,真气在体内只游转了一圈,便凝念存思令心头宁静了下来,耳畔嗡嗡的鸣响立刻失去了效用。

    这时候贺治章的青蜂魔钩率先攻到,楚天无暇细想仰面后倒,身躯凭空横躺,“唰”地声寒风刺骨,魔刃贴着胸口有惊无险地掠空。

    “砰!”楚天左腿一屈,又如发石机般猛力弹出,正蹬中贺治章的左腕。

    贺治章闷哼一声向后飞退,腕骨疼痛欲碎,禁不住道:“见鬼,这是什么腿法?”

    “兔子蹬鹰!”楚天挺身反攻,“呜”地一记左拳直捣贺治章胸膛。

    “兔子蹬鹰?”贺治章呆了呆,冷笑道:“兔子终归是兔子,又岂能斗得过天上的雄鹰?!”

    两人你来我往一会儿的工夫便激斗了二十余个回合。

    楚天完全不理会贺治章的钩法爪路,招招抢攻式式凌厉。

    他的拳法与沉鱼落雨身法大相径庭,直来直往毫无巧妙。

    但愈是这样,贺治章反而愈不敢小觑。他已经察觉出来,这少年的拳术浑然天成,近乎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每一拳单看表面似乎没有什么,但气劲内敛拳势磅礴,就像淮阳河般波澜壮阔,根本不是寻常的花拳绣腿可比。

    “这小子天天看鱼看鸟,没想到还真看出了点儿名堂!”

    贺治章又惊又怒,心中更添几分对楚天的恨。

    他原先以为凭自己称雄一方的魔道霸主身份,收拾一群年轻人理应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但半路里杀出一个楚天,还是自己的杀子仇人,却让如意算盘落了空。

    看着楚天的身法拳术正变得越来越纯熟自如,贺治章的心里又添几分寒意。此子悟性这般惊人,将来那还了得?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己的儿子已经舍了,假如再得不到苍云元辰剑,那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看来不下点血本是不行了,万蜂青天舞——”

    贺治章把心一横,催动丹田真元化作雄浑无比的魔气汩汩注入青蜂魔钩之中。

    魔钩铿然颤鸣,钩身陡然迸发出一团诡异光彩,将四周的寒雾惊得翻卷如云。

    “嗡——”从钩身上的小孔里飙射出成千上百的青色魔蜂。这些魔蜂并非实体,而是凭借他的真元和魔钩法力凝炼而成,却比真的青蜂凶狠上千倍万倍,一时间铺天盖地涌向楚天。

    楚天大吃一惊,他毕竟临敌经验不足,一下子面对无孔不入的青蜂扑袭,也无良策应对,只能一边闪身趋避一边运功拍打。

    猛地他胳膊上一疼,已教一只青蜂叮中。那青蜂破入楚天的肌肤,立刻砰然爆裂,化作一簇光焰炸得他皮开肉绽。

    楚天吃疼身形顿时稍显凝滞,那些青蜂接二连三噬咬上来,“砰砰”自爆。

    贺治章全力催动真元,逼出一群群青蜂,凄厉大笑道:“臭小子,我要将你炸成齑粉,祭奠我儿的在天之灵!”

    冷不丁楚天冷喝道:“看打!”振腕甩出洗心神匕,一束碧芒如虹射向贺治章。

    贺治章猝不及防,被匕首刺中肩头,立时血流如注。他恼羞成怒,呼喊道:“臭小子,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纵身挥钩来攻。

    楚天身形侧旋,躲过青蜂魔钩劈击,轻舒猿臂抓住了苍云元辰剑剑柄。

    他运劲一拔,谁知非但没能拔出神剑,反而从剑柄中涌出一股绝强绝狠的力量,震得胸口发闷,一口鲜血“噗”地喷出。

    贺治章见状哈哈大笑道:“无知小儿,苍云元辰剑尚未炼成,你强行去拔只会引来剑灵反噬!”

    那边四名天意门弟子也遭遇到青蜂袭击,不由得左支右拙岌岌可危。

    明世勋看到全世鼐和殷红鹅先后受伤,元世亨也抵不住锦衣会两大长老的合击,显露败相,不需再要多久,所有人都会再陷敌手。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贪功轻信,被锦衣会编造的“苍云剑冢”陷阱谎言所欺,他们也不会遭此厄运,想到师弟师妹们面临危险时仍然不肯舍他而去,他的心中更加羞愧难当。此刻假如能有办法救出大家,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去做。

    可是连最初带给他们一线生还希望的古怪少年,都在贺治章的“万蜂青天舞”中面临灭顶之灾,自己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力挽狂澜?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苍云元辰剑宝珠上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小兄弟,拔剑!”他一声大吼,奋力运掌逼退前方的锦衣会高手,眼角余光瞥过朝夕相处的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红鹅,猛咬牙纵身一跃投身在真冥九煞池中!

    “明师兄——”全世鼐、元世亨、殷红鹅睚眦欲裂,齐声悲呼。

    但明世勋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身沉入池中,弹指间就被九煞之气炼化成为丝丝缕缕的淡金色精气,吸进到元辰宝珠里。

    “铿——”元辰宝珠中的剑灵得到明世勋的精血滋补,立时爆发出比刚才猛烈数十倍的呼啸,那啸音排山倒海鼓荡每一个人的耳膜,令人们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战栗,甚而产生臣服膜拜之念。

    “不好!”贺治章反应过来,合身飞扑楚天,青蜂魔钩直挂对方左脑。

    然而已经迟了。

    一股气势澎湃的魔气从剑柄中涌来,破入楚天的手心,与他体内的梵度魔气水乳相融合二为一。凛冽的魔意渗入他的灵台,还有千百年的剑灵记忆和无数剑下厉鬼的过往红尘,在电光石火之间涌上心头,仿佛成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一种难以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滋味与感悟充满脑海,神思仿似冲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禁锢,在千古的历史长河中肆意徜徉。

    弹指红颜,刹那芳华。

    楚天的修为境界蓦然产生奇妙的变化,全身焕发金色的光晕,散乱的长发披被霞光逆风飞扬,竟是一举冲上真阶第六层的“藏宇境”!

    在臻至这层境界之后,体内的梵度魔气就能够真正的形成一座自由运转的独立体系,宛如须弥芥子藏纳大千,与身外的自然世界天人交感再无隔膜。

    楚天不由得发出低沉的吼声,身上的伤口也在金色光晕的滋养下迅速愈合,功力成倍的增加,丹田真元亦水涨船高,到达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哗——”他的右手奋力拔出了苍云元辰剑,带起一蓬血红色九煞冥水。

    这柄神剑已在池中矗立六百余年,此时此刻脱胎重生挣开枷锁,势必要在这世上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第五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上)

    “哧哧——”千百只青蜂在席卷而起的九煞冥水中灰飞烟灭。

    楚天手握苍云元辰剑,清晰感受到从剑中传来的激荡百年的霸气与杀意,心头各种杂乱的思绪顷刻涤荡,变得无比空明透彻。

    剑有些沉,足足有百余斤重,显然不是一般的材质锻铸而成。

    贺治章的青蜂魔钩正在劈来,锐利的寒息撕破空气,如无形的箭矢刺向他的身躯。

    “嗡——”元辰宝珠的转速陡然加快,爆绽开一团晶莹洁白的光晕,立刻将迎面袭来的冷厉杀气融化得一干二净。

    楚天的双目凝视魔钩,缓缓将梵度魔气灌注到苍云元辰剑内。

    剑灵得到魔气加持顿时欢呼雀跃,剑刃上的祥云纹理怒放华光不可一世。

    青蜂魔钩叮叮颤鸣,仿佛器灵感应到苍云元辰剑君临天下的气势,不自禁地颤栗。

    楚天从没有用过剑,也没有学过剑法,于是他就平平实实地一剑向前递出。

    如将军旌旗遥指,金戈铁马鼓荡四野,从剑身上逸出一缕缕莹白的光流,彻底击碎青蜂魔钩卷裹而来的森寒劲风。

    “当!”青蜂魔钩应声折断,苍云元辰剑气势更盛,势如破竹指向贺治章眉心。

    贺治章一声怒吼向后翻飞,整条右臂近乎失去知觉。从青蜂魔钩中传递来的凛冽剑气使得他半边身子的血液封冻,衣衫上泛起一层白霜。

    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才炼成了苍云元辰剑,最后却白白便宜了楚天,贺治章不禁急怒攻心,大叫道:“小狗休猖狂,我和你拼了!”

    楚天凌空踏上两步,左一剑右一剑“啪啪”拍碎贺治章的双臂,淡淡道:“我没有害你的儿子,但他确实是死在我的眼前。看在他的份上,我不杀你,走吧!”

    贺治章怎么都不甘心一番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他血红着眼睛,竟是一头撞向楚天。

    楚天侧身避让,贺治章一头撞空,身躯刹不住去势,“砰”地撞到一块从洞顶倒垂下来的石钟乳上。

    那石钟乳登时粉身碎骨,贺治章亦是头破血流,身躯失去控制坠入九煞池中。

    “啊——”他凄厉惨叫,血肉之躯在池中化为几缕青色精气,纳入元辰宝珠中。

    楚天摇了摇头,望向洞中其他人。

    贺治章一死,众多锦衣会高手心惊胆颤,哪里还有勇气恋战?一个个脚底抹油逃出古洞,有两名香主走得稍慢,被全世鼐和元世亨运掌击毙。

    强敌尽去,劫后余生的三名天意门弟子伏倒在池边大放悲声。

    他们虽然年纪都比楚天略长,但从小就生活在与世无争的仙山之中,身为名门弟子自视甚高,却从不曾遇到过像眼前这样的暴风骤雨生离死别。

    楚天收住苍云元辰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他了解他们的感受,却无法劝解他们。有了这柄意外得来的苍云元辰剑,他越来越遏制不住寻找晴儿的冲动。

    蛰伏在斑斓雾山苦修了千余个日日夜夜,是御剑乘风阪荡四海的时候了!

    他微一凝念,发现丹田中真元变得更加凝炼醇厚,仿佛一轮红日徐徐运转,不断将梵度魔气炼化成元。

    如丝如缕的魔气游走全身,抚平适才的伤势,一遍遍洗炼筋骨经脉。

    更为微妙的是,他能清晰感触到充盈在虚空中的各种天地精气,甚而隐隐约约能觉察到从这些天地精气中散发出的流光溢彩。而这些,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用肉眼看到的,更无法感触到它们的存在。

    现在,它们就像风一样萦绕在自己的身周,安静地悬浮流动着,脉脉滋润万物。

    这便是天人感应的肇始,从此脑海里产生的每一缕意念都将拥有灵性,与天地交通,与乾坤相溶。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凭借那么一小丝灵觉,也能够将周围的一草一物洞彻若明,并随时可与天地间各种精气交流沟通。

    楚天心凝灵台,慢慢将一缕如有实质的意念释放出体外。

    他的灵台渐渐亮起,宛若光可照人的镜面即不知几丈宽,也不知几许长,似圆非圆似方非方,如真似幻地存在于心间。

    随着离肉身的那缕灵觉不断向四周蔓延,他的灵台上徐徐映射出洞内的种种景象,甚至细微到洞壁苔藓上的一滴露珠,也尽揽无余。

    “不晓得我灵识舒展的极限在哪里?”楚天心头微动,凝神催动灵觉继续向外扩张,但明显感到进展越来越缓慢,而脑海里却传来一股股极不舒服的痛感,好像有根筋要被拉断了一样。

    当那缕灵觉扩展到方圆一百余米的时候,楚天的脑海好似天崩地裂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发黑灵台变暗,连神思也变得恍惚模糊。

    他急忙收摄心念,长吐一口浊气,好半晌后才缓过劲来,视觉也渐渐恢复正常。

    好险——楚天心有余悸。

    但这对他而言,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他僻居深山,全部修为都来源于那部藏在玉筒中的梵度金书。

    没有人指点,没有人护法,为了一点所悟所得,楚天必须用非凡的勇气,冒着极大的风险亲身体验。好几次他都游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依靠坚韧的毅力和与生俱来的坚韧挺了过来,当然不得不说还有那么一点运气。

    楚天看了看全世鼐等人,见他们仍旧哭得忘情,便不去打扰,悄然走出古洞。

    他又在斑斓雾山中小住了三天,一面吸收消化从恶战中汲取到的经验,一面与苍云元辰剑的剑灵沟通磨合,自觉修为一日千里收获良多。

    这天万里无云春光喜人,楚天用几根老藤将苍云元辰剑捆缚在背后,孑然一身走出大山,重新回到了尘世中。

    他离山后的第一站有意无意仍是在淮阳城。毕竟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大半年,与晴儿也是在这座城市里失散的。

    天色微明时楚天来到淮阳城下,城门紧闭尚未开启。一群等着进城做生意的乡农三三两两蹲踞在城墙根下,闲聊家常。

    楚天默默站在一旁,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嘈杂的人音了,一时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过了会儿城门洞开,众人依次排队接受守城官兵的盘查,熙熙攘攘涌入城中。

    楚天混在人流里进了城,街道上不少铺面已经开张。宁静的古城在朝阳中苏醒,到处洋溢着小贩的叫卖声和车轱辘碾压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吱呀声。

    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仿佛在这一刻重又回到了人间。

    他离开人流,来到淮阳河边,这里也是同样的热闹,同样的生机勃勃。

    渔民们将小船靠在岸边叫卖,鱼贩子一家家地询价收购,还有一群早起的小孩儿在岸边欢快的嬉戏。

    忽然楚天的步履变得越来越慢,不住不觉来到了那日与晴儿离散的河岸边。

    大河滔滔,带走了当日所有的痕迹,却洗不尽少年心头的悲伤。

    他木立良久,沿着三年前那个早晨曾经走过的路,行向曾经的桥洞。

    “卖包子咯,热腾腾的肉包子,快来买啊——”

    忽然他的思绪被不远处一个小商贩的叫卖声吸引,不自觉地转过头。

    楚天顿时记了起来,那天他被白衣老者丢在河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时,正是在这里遇见了一位好心的大嫂。

    他不晓得那位大嫂的名字,却牢牢记得她的笑容和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那份慈爱时常流淌在楚天的心间,令他感觉到温暖。如果没有她,楚天甚至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是现在的楚天。

    他走近那个卖包子的小商贩,问道:“大叔,向你打听一个人。我记得以前这里是位大嫂在卖早点,今天怎么没见到?”

    小商贩的脸上露出警觉之色,趁埋头收拾桌子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左瞥右望,半晌低声道:“你问她干嘛?”

    “没什么,几年前这位大嫂曾经帮过我。我想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小商贩上上下下打量楚天,沉默半晌后终于回答道:“宋嫂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楚天大吃一惊。

    “她跳了河,死了都有大半年啦。”

    “她为什么要跳河?”楚天踏上一步,双目射放寒光迫视小商贩。

    小商贩被他盯得心头发颤,结结巴巴道:“她、她、我、我……”

    楚天醒悟到自己的失态,放缓语气道:“大叔,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慢慢说。”

    “宋嫂有个女儿,那天在河边洗衣服,被铁衣帮的少帮主秦晋瞧见了。”

    小商贩咽了口唾沫,小声道:“秦晋就让人把那丫头抓进府里糟蹋了。那丫头,跟她妈一个样,都是烈性子,当晚便上吊死了。老宋……也就是宋嫂的男人去告官,结果反倒挨了官差一顿毒打。老宋想不开,一脑袋撞在衙门外的石狮子上,当场就咽了气。”

    楚天面色铁青,捏紧的拳头骨节嘎嘎有声,“你接着往下说!”

    “是,是……宋嫂替丈夫和女儿收了尸,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从桥上跳进河里,转眼就冲得没影了。”

    小商贩说到这里,叹口气道:“好端端的一家三口,就这么全没了!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呢?”

    楚天将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缓缓道:“大叔,麻烦你帮我买些香烛纸钱,祭奠宋嫂一家。”

    他冷冷地道:“老天爷事多管不过来,我替他管!”

第五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下)

    铁衣帮曾经是淮阳城第一大帮会。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如今它已超越锦衣会成为了盘踞瀚州西南七府四十六县数万里方圆的第一大帮。

    铁衣帮的总舵就设在淮阳城中的老街上,和知府衙门正对面。

    上午时分总舵门前车水马龙,比知府衙门还要闹忙三分。八名身穿黑衣的铁衣帮护卫挺胸叠肚趾高气扬地把守在门外。

    忽然,对街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出了什么事。八名守卫闻声望去,不由得一个个瞪大了双眼。

    一名**上身的少年背负重剑,左手托举着知府衙门外的一尊石狮子,右手拎着知府大人的脑袋,昂首阔步向铁衣帮总舵走了过来。

    那尊石狮子少说也有上千斤,但在他的手里轻飘飘的就像小石子一般。

    “我找秦晋、秦观天,你们闪开!”

    少年手举石狮子踏上台阶,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王八蛋,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敢在咱们铁衣帮总舵的门前闹事!”

    一名小头目拔出腰刀,招呼道:“兄弟们,给我上!”

    “不知死活的家伙!”少年脱手扔出石狮子,顿时将那小头目砸飞了出去。

    其他护卫噤若寒蝉,两条腿发软像是中了定身术,眼睁睁看着少年闯入府门。

    “什么人,居然敢擅闯铁衣帮总舵,不要命了么?”

    门内的大院里,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教导数十个铁衣帮众晨练,见有人闯入扬声喝道:“把他抓起来!”

    几十名铁衣帮大汉一拥而上,刀枪并举围攻少年。

    少年拔出背后的重剑,一道雄浑无铸的白光席卷长空,那些刀啊枪啊像泥巴捏的玩具喀喇喇应声折断。

    少年横剑拍打,四周人影纷飞,惨叫连声。

    刚才还吆五喝六围攻少年的铁衣帮大汉躺满一地,不是臂骨被打断就是双腿被拍折,竟没有人能够挡得住这少年的一剑。

    “快去禀报帮主!”中年男子大骇,抽出腰间系的一条软鞭扫向少年。

    少年看也不看运剑下压,“啪”地脆响将软鞭拍成数段。

    中年男子一看不是对手,丢下软鞭扭头就跑。不料那少年手持百余斤重的神剑,身速却疾如闪电,一个起落追到他的背后,重剑向前一送压住中年男子的肩膀,冷冷说道:“秦晋在哪里!”

    中年男子全身僵硬,抖索着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轻轻一扭手腕,剑锋贴到中年男子脖颈边,道:“楚天!”

    “楚天?!”中年男子愣了愣,怎么也记不起铁衣帮何时得罪过一个叫楚天的人,那这少年又是从哪块石头下蹦出来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确切地说是自己的脖子在别人的剑下,不得不低头。秉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满怀悲愤之情,中年男子决心好死不如赖活,道:“我带你去找少帮主。”

    楚天押着他往前走,早有人将有人踢馆的消息飞报进内宅。但恰巧铁衣帮帮主秦观天正在会见贵客,谁也不敢擅自惊扰,所以先得着消息的是副帮主关下月。

    关下月怒不可遏,当即抄起鱼鳞宝刀率领数名弟子往中庭拦截楚天。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十几个铁衣帮大汉满地打滚哭嚎的场景。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来铁衣帮捣乱!”关下月暴吼一声,如雄狮般扑向楚天。

    “呜——”鱼鳞宝刀金光烁烁耀眼生辉,势大力沉直劈楚天。

    那中年男子闭起双目哀声惊叫道:“副帮主饶命——”

    楚天运剑拨开中年男子,身形往侧旁一闪,鱼鳞宝刀顿时劈空。

    他飞起一脚踹向关下月右腕。关下月怒吼出拳,“砰”地拳脚激撞,身躯平地后移三米才站稳脚跟。

    楚天试出关下月的修为比起贺治章还要逊色一筹,也不耐和他久战,以免让秦晋闻风躲藏,低喝声道:“你也吃我一剑!”

    “唿——”苍云元辰剑当空斩落,洁白的剑光遮蔽长空,犹如雪崩般压向关下月。

    关下月天生豪勇,竟横刀硬接道:“开!”

    “当!”楚天将关下月劈得歪歪斜斜连退三步,但对方手里的鱼鳞宝刀却未脱手。

    “这家伙是头蛮牛!”楚天被激起好胜之念,苍云元辰剑泰山压顶再次劈落。

    关下月有苦自知,他在苍云元辰剑气催压之下遍体生寒,右臂几乎僵直,但硬撑着不肯在众多帮众和弟子的面前丢脸,紧咬牙关强催真气疏通臂膀经脉,大叫道:“开啊——”

    “当、当、当!”一连三剑劈击,如长江大河一浪高过一浪,气势磅礴无与伦比。

    楚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这样与苍云元辰剑硬撼的对手,体内的梵度魔气纵情奔腾宣泄,源源不绝地注入了剑中。

    他的灵台变得越来越空明,所有的杂念与种种喜怒哀乐的情绪都像春阳下的冰雪,在不知不觉中消融。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他的灵台便如同松间明月,映照千古剑意;来自于苍云元辰剑灵的记忆与经验,也如清泉一般潺潺流淌过他的心头。

    忽然楚天的脑海里像有扇门被推开,门外苍茫寂寥的黑夜里,一位身材魁梧的红衣老者在月下狂歌,手中的苍云元辰剑焕放万丈光芒,幻动出漫天雪光笼罩大地,意境苍凉而辽阔,仿佛在一剑之间道尽了白云苍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红衣老者的歌声渺渺传来,好似隔着无数时空又似近在咫尺。

    楚天的心头不由泛起一缕难言的落寞,小小的年纪竟已品味到了孤独的况味。

    一个是因为无敌而寂寞,一个是天下再无可亲之人而孤单。

    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沧桑,只是换作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

    他隐约猜想到,这位扶剑放歌的红衣老者就是苍云元辰剑的前任主人,号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的寒料峭。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凭借着苍云元辰剑灵的奇妙联系,前后两代神剑的主人在这一瞬仿似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在同一片苍穹下盘桓共舞。

    楚天的心神深深震撼,从没有一刻比现在令他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天道的浩渺。

    他的心神完全融入了这片忘我的天地中,在寒料峭苍劲桀骜的剑歌里沉醉徘徊。

    点点滴滴的剑意,丝丝缕缕的顿悟,在这一刻尽凝心怀。

    突然歌声远去,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惊呼。

    楚天登时一省,才发现就在神游物外的转瞬之间,苍云元辰剑肆意奔放,又接连劈出十一剑!

    关下月拼死抵抗却节节败退。他的头顶水汽腾腾,发髻散乱七窍流血,身上的衣袍早就被剑气绞得粉碎,脚步踉踉跄跄宛如醉汉。

    “躺下!”楚天将功力提升到七成,振腕运剑再次重重拍落。

    “开,给我开,给我……哎哟——”关下月手中的鱼鳞宝刀脱手飞出数十米远,自己一屁股倒坐在地。

    他双手撑地还想起来再战,却是筋骨酸软,已使不出半分气力。

    楚天趁势踏上半步,苍云元辰剑指住关下月的胸膛,问道:“服不服?”

    围观的铁衣帮众不禁骇然变色,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方圆万里谁不晓得关下月神勇盖世,有“裂鼎霸王”的美誉。现如今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力竭倒地,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奇谈!关下月的衣发上布满一层白霜,往外直冒寒气,连鼻子里喷出的都是白茫茫的冷气,远远看去宛若一个雪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粗喘,兀自不服不忿地叫道:“不服!有种等我缓过这口气来咱们再打!”

    楚天心中敬佩关下月的骨气,道:“好汉,我不为难你!”收回苍云元辰剑往那中年男子的背上轻轻一拍道:“走!”

    那中年男子已是魂飞魄散,乖乖在前引路不敢有半点违拗。

    关下月呆了呆,叫道:“小子,你虽不杀我,我也不承你的情!”

    楚天冷笑道:“谁要你承情了?”

    他闯进内宅,那中年男子远远一指前方的小楼道:“那儿就是少帮主住的地方!”

    楚天料他不敢耍花样,剑柄运劲往背上一磕。中年男子哼了声昏死过去。

    楚天提剑前行,耳畔兀自回荡着寒料峭狂傲豪放的歌声,前方的小楼里却传来了悠扬悦耳的琴音。

    弹琴的是一位妙龄少女,一个青年男子身穿白色丝袍,**双脚就盘腿坐在她的对面。

    他合起双眼,和着琴音用手在地毯上打着节拍,似乎完全不理会外面的喧嚣声、喊杀声。

    “不过是府里又来个自寻死路的白痴罢了。”

    他可不愿为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坏了一早的好心情。

    然而他的好心情却不由自己来定。“砰”地一声,一件黑乎乎的东西砸破窗棱飞了进来,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到青年男子的脚边。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恰巧这颗脑袋的主人跟他很熟,正是每日在铁衣帮对面进进出出、偶尔也来串门喝酒的淮阳知府!

    琴音戛然而止,少女发出惊骇的尖叫躲进男子的怀里。

    望着双眼瞪圆的淮阳知府首级,男子俊秀的面孔一下变得煞白,再也没有了闲情雅致,惶然冲着屋外叫道:“来人啊——”

    门开了,两具僵硬的尸体笔直倒进屋里,惊起屋里两人又一阵尖叫。

    一道手握长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冷厉的目光像刀锋般射向屋中男子。

    “如果你是在叫他们,我替你送来了。”

第六章 料峭六剑(上)

    秦晋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是他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号称“饮血双刀”,在铁衣帮里属于排名前十位的高手。

    但现在他们两人却被别人饮了血,丢了命,再也不能帮自己消灾挡祸外加为所欲为。

    抛入首级,斩杀饮血双刀,推门而入——这些事情只在瞬间发生,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息,秦晋觉得自己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你、你想干什么?”他偷偷地往后挪移,眼光飘向挂在墙上的佩剑。

    楚天冷冷道:“秦少帮主,还记得宋嫂一家吗?”

    “宋嫂,哪个宋嫂?”秦晋愣了愣,最终还是茫然地摇摇头。

    “真是贵人多忘事,”楚天的心底里愤怒更多,“她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她曾经每天都在河边摆摊卖早点。”

    秦晋像是想起了点什么,道:“啊,你说的是那个疯婆子,她早死了!”

    楚天步步逼近秦晋:“她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跳河自寻短见了,她的事跟我没……没关系!”秦晋有点结巴。

    楚天眸中寒光一闪,低喝道:“那她的女儿呢,她又是怎么死的?!”

    秦晋面色灰白,嗫嚅道:“那丫头自己想不开,上吊死了。我、我没想杀她!”

    楚天厌恶地道:“杀人偿命!”扬手凌空虚摄,扯下那少女腰间的丝带,在房梁之上结起一个绳套道:“少帮主,请!”

    秦晋一把将少女推向楚天,拔出墙上佩剑夺路欲奔。

    “叮!”苍云元辰剑一击之下,秦晋手中的佩剑寸寸碎裂,整个人也被震得抛飞,重重撞在墙上。

    楚天跨步上前探手揪住秦晋的衣襟,指尖劲力吐出封住了他全身经脉。

    秦晋挣扎不得,惊慌失措地叫道:“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我想要的,你什么都给不了!”楚天将一滩软泥似的秦晋从地上拎起,吊在房梁上。

    “救命,救命,快来人救命啊——”秦晋拼命踢脚挣扎。

    “砰!”从门窗外突然跃入四名黑衣刀客,两人奔向秦晋,另两人举刀来攻楚天。

    楼底下的院落里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伤我儿?”

    秦晋听到声音犹如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喘气道:“爹快救我——”

    楚天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人渣,早该死了,神仙也救不了!”

    “哧哧!”两名黑衣刀客挥刀劈出,却见楚天身形一闪,已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背后响起惨叫声。那两个企图解救秦晋的刀客倒在地上嗥叫不止。

    余下的两名黑衣刀客急忙转身,就看到一片晶莹的雪光闪动,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如同惊涛骇浪卷涌而至。

    两人奋力举刀招架。“铿铿”脆响,竟是连人带刀被苍云元辰剑劈飞出窗外!

    “唿——”一名黑袍男子闪身进到屋中,挥掌劈向房梁上悬挂的丝带。

    楚天施展“沉鱼落雁”中的一式“燕翔”身法,身形后发先至挡在秦晋跟前。

    “砰!”拳掌相交,黑袍男子往后退开两步,楚天的身躯也是微微一晃。

    “好强的拳劲!”黑袍男子心头一震,运气化解攻入臂膀中的拳劲,吐气扬声道:“不管你我有何冤仇,先请放下犬子!”甩手掷出七柄飞刀,六柄射向楚天,还有一柄朝着丝带而去。

    如果在半刻之前,楚天遇到这样的飞刀攻击,唯有运用身法闪躲一途。

    但刚才与关下月一战中,他触动苍云元辰剑灵,沟通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留下的宝贵记忆,已顿悟到料峭六剑的真意。

    剑式本无常,全在剑意中。

    楚天的脑海中幻放出寒料峭月下独舞的画面,心晋太虚意守灵台,身躯渊停岳峙岿然不动,振腕运剑向前刺出。

    只见一柄苍云元辰剑在弹指间幻生出九道光影,如冰瀑横流银河封冻,也看不清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一束束白光碎裂长空肆意奔流。

    “叮叮叮叮——”七柄飞刀被剑光绞得粉碎,苍云元辰剑纵横睥睨化作九道长虹直攻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勃然变色,没有想到这少年人的一剑之下竟有如此石破天惊的威势。

    他不顾一切向后躲闪,双手亮出两支判官笔在身前舞作一团密不透风的青云。

    然而他的抵抗在这一式“纵横八荒”的绝世剑学面前,只能是螳臂挡车。

    “当当当!”一连串密如疾雨的金石激响声中,九道白光宛若庖丁解牛,将黑袍男子身前的青云纷纷肢解。

    “见鬼!”黑袍男子竭力趋避,翻身飘落到楼下的庭院里,才躲过苍云元辰剑的锋芒。但他的身上业已千疮百孔,一双苦心修炼三十年的“子午判官笔”也扭曲变样光泽黯淡,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才能修复。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黑袍男子心中又惊又怒,急忙调息平复胸口翻腾的气血,抬眼望去,透过破损的窗户可以看到自己那好穿白色丝袍的儿子已经没了声息,直挺挺吊在房梁下,满脸酱紫长舌吐出气绝身亡。

    “晋儿!”黑袍男子悲愤交加,咬牙喝道:“咄!”

    一条玉雕赤龙从黑袍男子破损不堪的袍袖中飞出,在空中华光大放化作条长达十米的火龙,全身光焰冲天扑向小楼。

    “轰隆!”楚天撞开屋顶飞身高空,下方那条“炽焰火龙”紧追不舍。

    “给我杀了他!”黑袍男子咬牙切齿,左手捏成法印遥指火龙,一口接一口的精血喷向空中。

    炽焰火龙得到黑袍男子以毕生真元凝炼而成的精血滋补,倏忽间光芒暴涨体型猛增一倍,昂首扑向楚天。

    楚天夷然不惧,脑海里映现出又一幅神奇画面,梵度魔气浩然奔腾不断涌入剑中。苍云元辰剑怆然鸣响如万鬼怒号颤栗人心,剑身寒雾蒸腾泛起点点精光,锋芒所向杀气严霜,足可令大河凝冻群山冰封。

    楚天的灵台上清晰影印出炽焰火龙飞行的轨迹,无论它如何的千变万化,总也逃不脱自己灵觉的掌握。

    他运转苍云元辰剑,斜指上空画过一道又一道浑圆的光圈。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光圈首尾相连汇聚成一束圆锥形的白色涡流不断向外扩散,所到之处狂飙急旋雪光飘飘,恍如时空逆转严冬重返,天地间激荡起无边风雪,席卷八荒**,横扫五湖四海。

    “呜——”炽焰火龙宛若飞蛾投火,龙首瞬间湮没在龙卷风般鼓荡呼啸的白色涡流深处,躯干上燃烧的烈焰被四周白茫茫雪雾吞噬,正以惊人的速度泯灭。

    “杀!”黑袍男子双目发赤,又飙射出一口血箭。

    炽焰火龙重振凶威,扬起巨尾如火神之鞭拖曳苍穹拍向苍云元辰剑。

    “去!”楚天手腕一抖,苍云元辰剑在空中一转一引,炽烈火龙身陷漩涡之中,不由自主调转龙头,竟回首反噬黑袍男子!

    “不好!”黑袍男子魂飞胆丧,脸上失色。

    这条炽焰火龙经他用精血真元连续加持,威力之强不言而喻,再加上苍云元辰剑鼓荡而来的雄浑气劲,尽管是炽焰火龙的主人,他也不敢直撄其锋。

    眼瞧着炽焰火龙就要反噬其主,蓦然斜刺里风声如吼,数道淡金色的掌风转瞬即至,“砰砰砰砰”在火龙上炸开一团团绚烂光火。

    炽焰火龙呜呜哀鸣身躯扭颤,重新变回玉雕赤龙的模样“当啷”坠地,表面泛起许多细小裂痕往外冒出缕缕青烟。

    “圣使!”黑袍男子死里逃生,惊喜叫道。

    一名黄衣青年缓步走进庭院,抬眼望向楚天道:“你刚才施展的可是‘料峭六剑’中的‘逆天改命’?”

    楚天见黄衣青年以四掌之力就降伏了已陷入暴走状态的炽焰火龙,心中亦是微凛。他连续发动两式料峭六剑,体内真气耗损不少,也需要时间加以恢复,便回答道:“阁下有些眼光,至少比这位秦帮主高明些。”

    秦观天听楚天又在挖苦自己,怒喝道:“圣使,这小子杀了晋儿,绝不能饶过他!”

    黄衣青年点点头,不以为然道:“像你儿子那样只知每日玩弄女人、风花雪月的废料,被人宰不过是迟早的事。就算我将他引荐进神府,却未必有谁愿意收他为徒。”

    他不理秦观天难看之极的脸色,接着道:“没想到寒料峭的苍云元辰剑竟会落在一个小小少年手里,明珠暗投真是可惜了。”

    楚天凝神打量黄衣青年,见他长身伫立卓尔不群,自有一番高手气度。比起身边狼狈不堪的秦观天,倒更似一方霸主。

    更重要的是冷眼观察半晌,他竟然找不到黄衣青年身上的半点破绽,仿佛对方随意的站立,就能够达到无懈可击的境界。

    不,即使最凶猛的野兽也会有不堪一击的软肋,只是黄衣青年的身法殊为奥妙,令自己一时找不到出手的机会罢了。

    他正想着的工夫,就听黄衣青年说道:“你很聪明,却不必枉费心机——既然遇见了我,你就插翅难飞!”

第六章 料峭六剑(下)

    楚天暗吃一惊,猜不透黄衣青年是如何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故意道:“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

    “大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便是北冥神府派来瀚州的欢长歌欢圣使!”

    秦观天怒声呵斥,表面看来似乎是在拍黄衣青年的马屁,其实是想激化局面,最好能借助这位自命不凡北冥神府圣使的手为爱子报仇。

    楚天怔了怔,却并不知北冥神府的圣使是个什么东西,为何看上去居然能够凌驾铁衣帮之上?

    他嘿然说道:“狐假虎威,我便在这位圣使面前取你狗命!”

    他的身影一动,如同苍鹰搏兔从空中俯冲下来,苍云元辰剑借着冲击之势使出料峭六剑中的第三式“裂海断流”向下劈斩。

    这一剑大开大阖朴实无华,剑气却汹涌如潮笼罩住百米方圆,牢牢锁定秦观天的气机令他逃无可逃。苍云元辰剑在浓烈的寒雾中若隐若现,宛如重重剑山压了下来,让人未曾接招便已产生胆怯不敌之念。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楚天出剑的一瞬间,欢长歌竟早一步发动了攻势。他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尽欢”,身剑合一飞身而起,化作一束璀璨的银光当空截杀。

    “嗡——”尽欢剑吞吐闪烁,幻动出一片片眼花缭乱的银色花朵,虚虚实实难以分辨,刺向楚天的小腹。

    这时候苍云元辰剑刚刚从最高点往下劈落,楚天的身前百无遮拦,尽欢剑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怎么会?!”楚天惊骇莫名,这是他出山后首次遭遇到出手比自己更快、更准的高手。

    但很快他就看出,实际上欢长歌的身手未必快得过自己,但对方却能够料敌机先,出剑抢攻先发制人。

    这种被人占据主动招招挨打的滋味着实难受,就像抬腿踩落时,霍然发现脚底下正有一根倒立的钢钉等着自己。

    他心念急转,拧腰凌空后撤,借用空间换取一线宝贵时间,好让苍云元辰剑及时到位封挡。

    但是苍云元辰剑刚刚下拉到胸前,欢长歌的嘴角边就泛起了诡异笑容,尽欢剑骤然回撤,抬左掌拍向楚天面门。

    楚天的“裂海断流”经过中途骤然变招气势已竭,根本无法再次变招封堵。

    他只能仰面闪避掌风,凝拳轰击欢长歌的左掌。

    但在楚天运气出拳的霎那,欢长歌的招式又变了。他仿佛总能比楚天早半拍变招,而且招招都能异常精确地打在楚天的痛处!

    “唰!”尽欢剑向右一摆,如电芒一闪斜挑楚天左臂,就似算准了他的拳路。

    “哧——”一溜血光迸现,楚天的左臂挂彩。幸亏他在最后关头使出“滑鱼诀”,否则半条臂膀已不复存在!

    尽管如此楚天的左臂上也留下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凌厉的剑气渗入经脉,绞得臂膀钻心剧痛,几乎是废了。

    这对楚天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且他急遽之间根本想不出任何对策。

    两人的身形从空中交错而过,楚天飘落在院墙之上,运转梵度魔气封住伤口化解剑气,举剑遥对欢长歌,气势笼罩周身转攻为守。

    欢长歌飘立在小楼的屋脊上,居高临下俯视楚天,眼中微露一丝讶异。

    依照他的料想,此刻楚天的小臂早已不保。

    一阵暴风骤雨之后,战局出现短暂的沉寂。双方都在重新度量对手的实力,寻找下一步的破敌之策。

    “吃一堑长一智,你的确很聪明。”欢长歌抱剑而立,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楚天会突然出手。“居然能想到以静制动的办法来对付我,可惜是白费心机!”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舒展掠过庭院,尽欢剑点刺楚天眉心。

    楚天目不转睛盯视剑锋,直等到尽欢剑距离自己的眉心只剩半米时才纵剑挥出。

    但没有用,苍云元辰剑才作出动作,欢长歌的剑招就变了。尽欢剑虚晃一枪改刺为挑,趁楚天尚未完全发力之际,荡开苍云元辰剑,紧跟着左掌单骑突进直取胸前空门。

    可怜楚天浑身有力使不出,只能拧腰侧闪躲过掌风。

    欢长歌得理不饶人,楚天怎么难受他就怎么来,一剑一掌上下翻飞总能占据先机。

    两人又交手五六个回合,楚天连吃一剑两掌,却依旧冲不破欢长歌的阻截。

    突然之间他的脑海里冒出元世亨指点自己的那八个字:“以我为主,以攻代守!”

    楚天一声长啸,放任欢长歌刺来的尽欢剑不管,使出一式“睥睨**”,苍云元辰鼓荡风云横扫**,雄劲的剑气卷裹白茫茫的光澜如水天一线威动四方。

    欢长歌微微变色,冷笑道:“你以为以死相拼就能死中求活?”

    “噗!”尽欢剑被罡风剑气带得稍稍偏斜,刺中楚天左肋。

    他的袍袖蓦然飞扬,如层层叠叠的黄云乱卷迎上苍云元辰剑。

    “啵啵啵!”气劲爆响,一层层用袍袖化出的黄云在剑锋下幻灭。欢长歌脸上金气一闪,催动真元施展出北冥神府“沉金掌”,只见左掌光华闪烁犹如黄金锻铸,猛从“乱离袖”中探出,拍向苍云元辰剑。

    “啪!”两人的身影乍然中分。欢长歌左掌指骨断裂四根,腰间被苍云元辰剑化开一道血口,身形飘摇飞落在庭院中。

    楚天的情况有点惨不忍睹,他左肋的一大片被鲜血染红,全身气流乱窜经脉绞动,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斜飞向院墙外。

    秦观天看出便宜,突然腾身出掌拍向楚天。

    楚天浑身骨骼痛楚欲裂,右手麻木地紧握苍云元辰剑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便听有人喝道:“看剑!”

    一道身影越过院墙挥剑攻向秦观天,竟然是天意门的弟子元世亨。

    秦观天只得回掌自保,楚天的身躯飞出院墙,正被刚好赶到的全世鼐凌空接住。

    “撤!”全世鼐左手打出三支莽古梭,脚尖一点院墙翻身飘飞。

    秦观天连拍带打震飞莽古梭,元世亨趁机抽身退走。

    眼见杀子仇人被救走,秦观天不由气急败坏道:“截住他们,不准放走一个!”

    还没有等他将话说完,内宅里又响起喊叫声道:“着火啦,快救火啊!”

    秦观天一惊举目望去,就看到四处火气黑烟滚滚,府里人已乱作一团。

    他一愣神的当口,全世鼐和元世亨背着楚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忽地身边风声微动,欢长歌调匀内息压住伤势从他的头顶掠过。

    “圣使?”秦观天赶忙追出庭院,就看见欢长歌身影一晃向东而去,追击的方向与全世鼐、元世亨逃走的路线截然相反。

    “傻呆呆地做什么?快给我追!”秦观天一跺脚,率领手下往西追去。

    这时候元世亨背着楚天在全世鼐的保护下早已冲出铁衣帮总舵,两人不敢在淮阳城里停留,一路飞驰奔向城外。

    又行出三十多里,两人来到一座荒废的道观里,这才将楚天放下。

    元世亨站在门口监视外面动静,全世鼐取出一颗天意门的疗伤药“天造地设丹”扶着楚天坐下道:“小兄弟,你先将这药丸服下。”

    楚天微一迟疑,全世鼐已经将药丸送入他的口中,顿时化作一缕甘甜液津顺喉而下,浑身渐渐洋溢起一团暖意,伤痛不由大减。

    “你们怎么来了?”楚天望着与自己不过几面之缘的全世鼐问道。

    全世鼐道:“我们昨天在淮阳城里歇脚,本打算今日就离开,却听见铁衣帮总舵里传出喊杀声,小师妹心生好奇,忍不住偷偷溜进府里打探,不曾想是小兄弟你正在和那个北冥神府的弟子动手。”

    楚天摇摇头暗叫声惭愧,这一战自己是彻彻底底的惨败,若非全世鼐等人及时搭救,绝无侥幸在秦观天的铁掌之下脱身之理。

    “那位小师妹呢,怎么没看见她?”楚天问道。

    “她在铁衣帮总舵放火捣乱,好引开秦观天的注意力,方便我们出城。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全世鼐笑道:“小兄弟,你莫要忙着说话,赶紧趁药力发散的工夫运功疗伤,这里自有我们照应。”

    楚天颔首,缓缓闭起双眼流转梵度魔气疏通体内淤塞,平复经脉动荡。

    前几日他在斑斓雾山里出手相帮这些天意门弟子,全凭一时的意气,没想到今天全赖他们自己方逃脱一劫。

    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更不愿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轻易流露在脸上,但却有一丝久违的暖意在悄然波动心弦。

    他的身上一共受了五处伤,最为严重的就是左肋捱了欢长歌一剑,差一点就切断了经脉伤到肺部。

    但天意门的“天造地设丹”果然灵验,药力在体内脉脉发散,身体里的寒意渐渐褪淡,就像浸泡在一汪温润的泉水中。

    他运转梵度魔气首先打通了胸口的气血淤塞,然后气走周天修复经脉。

    过了大约三个时辰,楚天的全身完全笼罩在一团金红色的雾光里,身体不知不觉凌空飘起,好像腿下面有一张看不见的软垫将他平托了起来。

    四周游离的精气如丝如缕被吸入进雾光里,稍加转炼就渗入进楚天的体内,竟是在疗伤的同时汲取天地精华滋补元气。

    全世鼐关切地注视楚天伤情变化,神色中禁不住露出几分惊诧。

    他是世家子弟,又自幼博览群书,见闻之广远胜于同龄人,自然能够看出楚天修炼的绝对是一门顶级魔功,所以楚天年纪轻轻修为如此惊人,但他为人正派侠骨义肠,丝毫没有魔门中人的自私与邪气,不由愈发对楚天的身世来历好奇。

    忽然门外的元世亨走进来,站在全世鼐身边低声道:“元师兄,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小师妹到现在还没回来。”

第七章 砺剑(上)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夜鸟的鸣叫。

    他睁开了双眼,一团篝火照亮道观驱散了外面的黑暗,全世鼐和元世亨正坐在一旁低声交流。

    看见楚天醒来,两个人立刻停止交谈走了过来。

    “小兄弟,你醒了?”全世鼐伸手搭住楚天的脉搏探视内息游走的情形,微笑道:“恭喜,你的伤势至少恢复了八成,再休养几天就无大碍了。”

    楚天试了试,梵度魔气在体内运转顺畅,只有左肋部位还微显凝滞。

    “忘了介绍,我是天意门的弟子全世鼐,这位是我的师弟元世亨。”

    “楚天。”

    “楚兄弟,你是不是饿了?”全世鼐从架子上拿起一条烤熟的兔腿递给楚天。

    楚天早已饥肠辘辘,接过来也不客气放进口中大嚼,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足足闭关了三天两夜,”全世鼐不着痕迹地纠正楚天的用词,“可把我们兄弟等得好惨。”

    三天两夜?楚天一怔,在他的感觉里应该只是几个时辰的事。

    他在斑斓雾山的时候,也曾经这样闭关修炼过,但山中无日月,醒来后根本不晓得过了多少天。

    他三口两口吃完兔腿,自感精神旺盛,伸手拿起插在地上的苍云元辰剑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楚兄弟,你要去哪里?”全世鼐按住楚天的握剑的手问道。

    楚天不以为意道:“外面月色不错,我想散散步。”

    “散步为什么不忘带上剑?”全世鼐道:“你想去的是铁衣帮总舵!”

    楚天挣开全世鼐的手,问道:“你们的小师妹是不是落在了秦观天的手里?”

    全世鼐听得楚天提问,踌躇了片刻,目光望向了元世亨。

    “这是我前天在淮阳城里看到的。”元世亨站起身,拿出一张布告递给楚天。

    布告是铁衣帮发布的,声称已抓获天意门纵火女犯一名。假如三天之内楚天没有前往铁衣帮自首,便将殷红鹅处死为秦晋陪葬。

    楚天将布告还给元世亨,问道:“刚才你们讨论的就是这事?”

    全世鼐道:“明天就是最后期限,我和元师弟打算今晚去铁衣帮救人。”

    楚天摇头道:“秦观天要找的是我,你们去有什么用?”

    元世亨道:“楚兄弟,前天我在淮阳城打探小师妹消息时,也听说了你和铁衣帮之间的恩怨。路见不平仗义出手,乃大丈夫作为!”

    见楚天若有所思,全世鼐问道:“楚兄弟,你在想什么?”

    楚天道:“我在回忆和欢长歌那战的情形,有件事始终想不透。如果不能解开其中迷题,下次遇见他,我依旧要败。”

    全世鼐微微一笑道:“你是在苦恼每次出手,都会被欢长歌捷足先登,令你空有一身神功受制于人?”

    楚天苦笑道:“莫非欢长歌的修为已经达到能够洞彻先机的境界?”

    “他洞彻的不是先机,而是你的意念!”全世鼐徐徐道:“北冥神府有一门独步天下的绝学叫做‘搜神大术’,能够利用一丝灵觉渗入对手灵台窥取心思波动,从而知己知彼占尽便宜。”

    “搜神大术?”那就是说并不是自己的修为不如欢长歌,之所以被动挨打,全都是因为这门古怪功法的缘故。

    “全兄是否知道如何才能破解他的搜神大术?”

    全世鼐回答道:“据我所知有三种办法。一种是修为达到真阶第九层‘圆融’境界的高手,灵台空明令对手无迹可寻;第二种则是同样擅长某种精神操控术,能够以毒攻毒破其魔功。”

    “那么还有一种呢?”楚天追问道。

    全世鼐与元世亨对视一眼,道:“楚兄弟,我们兄弟想请你赐教一二。”

    楚天不明所以,就看到全世鼐和元世亨双双拔剑站好方位,摆开门户道:“请!”

    楚天心头一动,隐隐猜到全世鼐和元世亨的想法,点点头道:“来吧!”

    全世鼐率先出手,施展出天意门的剑术绝学“补天十三式”仗剑攻向楚天。

    楚天凝神观察,发现全世鼐的剑法空灵大气,尽管在招式上与料峭六剑迥然相异,但剑意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前者飘逸后者霸道,譬如隐士与豪雄。

    他知道全世鼐的功力不如自己,便刻意收敛真气使出一招“逆天改命”。

    苍云元辰剑运转如轮,登时锁住全世鼐刺来的长剑,带动它飞速旋转。

    全世鼐只觉得长剑随时会被绞飞脱手,却泥足深陷无力自拔,由衷赞道:“好!”

    元世亨见状从旁侧击,手中长剑“守拙”大拙不工斜斜劈来,剑势凝重气度严谨,用的却是天意门的另一种剑法“擎天九诀”。

    不料苍云元辰剑光芒怒放,竟将守拙剑也一起卷裹了进去。

    三柄剑在空中一阵交织激荡“叮叮”脆响不绝于耳。全世鼐眼见支撑不住,一记清啸迸指虚点,“哧哧”指风刺入团团雪光中,借以干扰苍云元辰剑的运转。

    楚天蓦然放开剑势,元世亨和全世鼐如释重负,步履蹒跚双剑脱出禁锢。

    楚天横剑扫出,又是一招“睥睨**”以一攻二气势无双。

    三人走马灯般在道观里激斗起来。楚天晓得全世鼐和元世亨在给自己喂招,好在接近实战的状况下进一步参悟料峭六剑的奥妙,从中寻找出击败欢长歌的办法。

    因此他只用了五成功力,但苍云元辰剑的威力实在太大,依旧不是二人所能匹敌。

    斗了二十余回合全世鼐首先禁受不住剑气催压退出战团,变成元世亨独战楚天。

    楚天将料峭六剑一招招使出,心头对剑意又多了一层领悟,招式运用得越来越纯熟自如,威力随之见长。

    元世亨同样获益匪浅,就觉得自己被一个接一个的大浪没顶,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又不得不应对下一波更为猛烈的攻势,一边是痛苦不堪地奋力抵抗,一边是畅快淋漓的生死体悟,一颗道心便在这即痛且快的感觉中不断成长。

    忽听轰的巨响,观中的泥塑神像承受不住两人剑气的压迫爆裂开来。跟着周围的柱子和墙壁纷纷开裂,屋顶瑟瑟摇摇欲坠。

    楚天和元世亨同时罢手跃出道观,全世鼐跟着也奔了出来。

    “轰隆隆——”道观倾塌下来,一阵飞砂走石尘土飞扬。

    三人望着遭受无妄之灾的道观,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元世亨抹抹额头热汗,说道:“幸亏这屋顶塌了,再打下去我可不得活活累死!”

    楚天笑了笑没说话,目光望向全世鼐。

    全世鼐叹了口气道:“楚兄弟,你的剑法实在太强了。”

    楚天愣了下,他听得出全世鼐的话并非是称赞自己,便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怎么说呢?”全世鼐真字酌句,寻找恰当的表述方式以便让楚天能够听明白。

    “满遭损,谦受益。你的剑招用力太猛,强是强了但刚极易折,而且一板一眼棱角过于分明,遇到高明的对手很容易就从招式转换中寻找到破绽,将你的剑招割裂开来加以击破。”

    全世鼐解释道:“总之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的剑招假如能够变得再轻松一些,圆润一些,少一点刚猛之气,多一点辽阔气象,或许会更上层楼。”

    楚天低头思索全世鼐的话语,再用和欢长歌一战的种种迹象相互应证,慢慢体悟到其中的含义。

    元世亨也诚恳地说道:“这就是破解搜神大术的第三种方式,用从心所欲无法预测的剑招变化,使得欢长歌纵然看破你的心思也无济于事。假如连你自己都没想好下一刻剑招会有怎样的变化,他的搜神大术又如何窥知?”

    楚天犹如醍醐灌顶,彻底醒悟。

    太强、太刚、太猛……真正的料峭六剑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但那又应该是什么样子?

    楚天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又出现了寒料峭月下舞剑的景象。

    身外松涛阵阵,月色皎洁,鸣虫啾啾,夜风徐来。

    楚天慢慢地举起苍云元辰剑,跨上两步望定面前一株苍松,如老僧入定伫立良久。

    天上一片云来遮住明月,松林中光影婆娑。

    “铿!”苍云元辰剑如狮吼虎啸震彻长夜,一道白色的电光仿佛将亘古照亮,却也不过是刹那的璀璨在黑夜的眼中流逝。

    “砰!”直径半米多的松树轰然倒地,切口平滑如镜。

    楚天凝视切口须臾,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走向数步之外的另一株古松。

    全世鼐和元世亨站在远处,似乎明白楚天在做什么,眼里不约而同流露出惊异与钦佩——这人真是个天才,如果能够得到名师指点,而不是独自在黑暗里摸索,现在的成就不知会达到如何惊人的地步。

    即便如此,楚天表现出的实力与才华,已经足以令他们折服。

    “轰、轰、轰——”一株株的松树倒下,惊起林中无数的飞鸟。

    “看来楚兄弟已经不需要我们再为他做什么。”全世鼐从楚天的身上收回视线,仰望中天明月,“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出发了。”

    元世亨点点头,两人的身影悄然隐没在了夜幕深处。

第七章 砺剑(下)

    日上三竿,八名黑衣护卫站立在铁衣帮总舵的大门外,如临大敌。

    他们的手按在刀柄上,往常如狼似虎的气势荡然无存,畏惧地看着台阶下的楚天。

    楚天慢慢走近,苍云元辰剑斜背在身后,看他的神情,并没有出手揍人的意思。

    但八名铁衣帮护卫仍然不敢怠慢。楚天一步步地走上台阶,他们就一步步地按刀后退,好像站在那里就会没命。

    终于楚天停下脚步,对八名护卫说道:“告诉秦帮主,我来了。”

    “吱呀呀——”忽然中门大开,门内的大院里近百名铁衣帮的帮众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伫立两侧。

    铁衣帮议事大厅的滴水檐下,欢长歌负手而立,秦观天侍立在他的身后。

    两人的面前竖起了一根铁桩,花容惨淡的殷红鹅被五花大绑在桩上。

    没有看到全世鼐和元世亨被俘,楚天的心头微微一宽,却也有些奇怪。

    难道昨晚他们离开松林,并不是来救殷红鹅,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意外?

    楚天旁若无人地迈步走进大院,殷红鹅的眼睛里闪着光,既有担心也有惊喜。

    那天她潜入铁衣帮总舵放火,本来已经成功,却想多点几处火头,好掩护全世鼐等人撤走。不料欢长歌从天而降,一个回合就将她生擒活捉。

    “楚天,虽然你杀死了我儿子,但秦某不得不佩服你的胆气——你居然真的来了!”秦观天的眼神里饱含铭心刻骨的仇恨,“一命换一命,只要你立刻自尽,我可以放了这丫头!”

    楚天恍若未闻,望向欢长歌道:“你也是这样想的么?”

    欢长歌怔了怔,说道:“人才难得,我倒很想收服你为神府效力。”

    说完他又摇摇头道:“可惜,你未必喜欢我的这个建议。”

    楚天道:“那是因为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你敢不敢再跟我打一次?赢了,我随你处置;输了,你放人!”

    秦观天暗吃一惊,唯恐欢长歌会答应下来,那么无论输赢自己都无法杀死楚天替子报仇。

    他抢在欢长歌开口之前喝道:“做梦!既然进了这道门,生死由不得你!”说着话朝两名贴身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心腹心领神会,猛然拔刀架在殷红鹅的脖子上。

    秦观天狞笑道:“我数到三,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殷红鹅俏脸苍白,叫道:“小兄弟,你快走。这些家伙根本不讲信义,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楚天眸中寒光如电,凝视欢长歌道:“看来你的手下另有主张。”

    欢长歌冷哼了声,看向秦观天道:“秦帮主,莫非你以为我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秦观天被欢长歌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但想到儿子死在自己眼前的惨状,胸中怒火勃发,豁出去道:“欢圣使,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这是秦某的私人恩怨!”

    他不等欢长歌再说话,高声数道:“一!”

    楚天早在走进大院时就测算过距离,从自己站立的地方到捆绑殷红鹅的铁桩大约三十米远。在这个距离上,他有足够的把握施展出料峭六剑里的一式“天外飞仙”,用苍云元辰剑凌空斩断铁桩救下殷红鹅。

    “二!”秦观天盯着楚天,满脸怨毒道:“这丫头是为救你才被我抓住。如今她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楚天知道此刻欢长歌多半在窥觑自己的心念,他毫不在乎,冷冷道:“你请便!”

    “好,我先杀了她然后再杀你!”秦观天怒喝道:“三!”

    楚天手按苍云元辰剑正要出手,就看见左侧铁衣帮人群里突然有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甩手激射出两道精光。

    “噗噗!”铁桩前的两名秦观天心腹被暗器击中胸口应声倒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有一名铁衣帮帮众打扮的青年从人群里跃出,拔剑砍向铁桩。

    “有奸细!”秦观天大吃一惊,纵身挥掌拍向那个要解救殷红鹅的青年。

    事起突然楚天也是一怔,在苍云元辰剑即将出手的霎那,将目标换成了秦观天。

    “呜——”一道雪浪横空出世,在空中拖曳出一片银芒,杀气之盛即使是站在百米之外的铁衣帮众依旧感同身受。

    虽万千人,吾往矣!

    “呀?”秦观天霍然色变,顾不得出掌伤人,急忙亮出判官笔全力招架。

    他以前惯用的那对“子午判官笔”被楚天打得扭曲变形,只好换过一双将就使用,却如何禁得起苍云元辰石破天惊的飞剑一击?

    “当!”苍云元辰剑犹如天外飞仙破空杀到,将判官笔硬生生截成四段。

    剑光如虹毫无凝滞地掠过,秦观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圈殷红的鲜血缓缓从他的脖颈里渗出,竟是整颗头颅被苍云元辰剑切了下来!

    楚天探手接住飞转回来的苍云元辰剑,惊讶地发现欢长歌居然并未出手。

    四周的铁衣帮高手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的帮主被楚天一剑斩首!

    那边殷红鹅望着解救自己的青年,惊诧问道:“你是……”

    那青年砍断锁链,笑道:“小师妹,你不认得我了?”

    “元师兄!”殷红鹅欣喜叫道:“你怎么变成这副丑模样……哦,我明白了,一定又是全师兄的主意。”

    刚才发射暗器的那名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小师妹,刚才没吓着你吧?”

    原来这两人正是全世鼐和元世亨所扮。

    昨晚他们潜入铁衣帮总舵,发现到处戒备森严,又不知殷红鹅被关在了哪里。

    全世鼐灵机一动,索性和元世亨改装易容,扮成铁衣帮帮众潜伏下来。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天身上,谁也没料到全世鼐和元世亨早已经混了进来,结果两人突然发难,成功救下了殷红鹅。

    然而自始至终欢长歌都没不带任何反应,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里发生的一切。

    “蠢材!”直到尘埃落定,他才用不屑的目光瞥了眼秦观天的尸首说。

    “杀了他们,为帮主报仇!”人群里不知是喊了一嗓子,铁衣帮近百名高手冲向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红鹅,却如有默契地遗漏了楚天。

    楚天对身外的喊杀声置若罔闻,凝望欢长歌道:“似乎你并不介意我杀了他。”

    “他不过是北冥神府养的一条狗而已,而且是条不听话的疯狗。”

    欢长歌说道:“你替我杀了他,很好。接下来该解决你我之间的事了。”

    楚天抱元守一,梵度魔气汩汩流转护持全身,缓缓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做北冥神府的狗,比如我,就觉得做人比做狗自在!”

    欢长歌笑了笑,说道:“借用秦观天的一句话,进了这扇门,做人做狗由不得你!”

    楚天回以冷笑道:“你不是我,所以我的事,由不得你来定!”

    “唿——”楚天的丹田内梵度魔气咆哮激荡,全身隐隐散发出金红色的光雾,如霜如冰杀机凛冽。苍云元辰剑如雷呼啸,升起一团白茫茫的寒雾好似乱云飞舞,剑锋映雪遥指欢长歌的眉心。

    他的脑海一片空明,却充满了强大的必胜信念。

    满遭损,谦受益。

    他用了几乎一整夜和三百四十五株倒下的古松,体悟到了其中的真谛。

    猛不代表强,暴不代表刚。

    当苍云元辰剑以气吞万里的雄浑气势劈斩而出,却在最后瞬间凝定在第三百四十六株青松上的时候,楚天知道自己成功了。

    红日东升,青松依旧。

    他的剑没有在松树表面留下哪怕一丝伤痕,所有的力量都在最后一刻被锁定。

    收发自如,存乎一心。

    从此不再是用纯粹的力量来驱动料峭六剑,而是用心驾驭。

    力有穷尽,惟心无限;人有生死,惟道无边——真正的料峭六剑本该如此。

    “咦?”欢长歌惊讶地察觉到楚天剑势的变化,再次施展搜神之术探查他的内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楚天的灵台无喜无怒近乎无思,只有月色下寒料峭孤寂的身影与苍云元辰共舞。

    六百年的沧桑,无敌的寂寞,在历史长河中滔滔而来,滚滚而去。

    “铿!”苍云元辰仿佛回到了昔日的峥嵘时代,光澜排山剑气蹈海在苍穹上劈出一道雪亮的天痕。

    时间好像静止,空间无限压缩。

    前一刻两人之间还有将近百米的距离;但下一个霎那,苍云元辰已迫在眉睫!

    欢长歌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楚天的威胁,就像冥神的召唤呼吸可闻。

    杀意如芒在背,剑气如鲠在喉。

    他凝神窥觑楚天的心念,尽欢剑抢在苍云元辰斩落之前刺向楚天胸膛。

    然而历史不会照本宣科的重演,命运也不总是眷顾同一个人。

    就在尽欢剑刺出的刹那,苍云元辰突然变招。

    楚天侧身横空完全避开尽欢剑剑势笼罩的范围,剑锋顺着身势骤然变向,直切欢长歌的喉咙。

    电光石火之间,从“裂海断流”转化到“睥睨**”,就像风行水上般自然圆润,没有一点斧凿刀削的生硬。

    “怎么会?!”欢长歌的搜神之术刚刚窥取到楚天变招的信息,苍云元辰就已经扫荡了过来,快到他来不及做出预先反应。

    但他毕竟不是秦观天之流可比,瞬间施展出无瑕法身仰面后倒,纵剑斜挑楚天。

    “糟糕!”在出剑的同时,欢长歌的灵台感应到楚天心念的变化,意识到对方又要变招。

    果然楚天的“睥睨**”运转到半途,苍云元辰剑毫无征兆地回带身前。

    “叮!”双剑交击,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流涌入尽欢剑,直迫欢长歌右臂经脉。

    楚天居高临下振声出拳,拳势浑圆刚劲,轰向欢长歌的小腹。

    欢长歌急忙弹腿飞踢楚天铁拳。

    “砰”地声两人身躯齐齐巨震,各自向后飘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8151/ 第一时间欣赏越界最新章节! 作者:牛语者所写的《越界》为转载作品,越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越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越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越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越界介绍:
阪荡天下,遨游四海;御剑乘风,举杯邀月。纵使孑然一身浪迹天涯,也要笑傲王孙饮露餐霞。 做传说中的剑仙,寻找属于我的自由,我的爱,越界而去——三千年圆一梦,为爱而生。越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越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越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