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后...
雪夜，大秦，浚仪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城内的角落里面，仅存的一个酒肆尚有些烛光，其他商铺全部关门闭户，整座城陷入黑暗之中，道路上完全看不到行人，只有巡视的大秦黑甲兵。
简陋的酒肆之内只有六张桌子，各桌的酒客都在默默的吃酒，偶尔有人说话，也是刻意的压低音量。无风，门外的大雪也只是默默的飘落，似乎不敢打扰这城内压抑的气氛。
一个白衣少年已经怔怔的楞在桌前许久，他面容刚毅，带着远超于年龄一般的淡然与静谧。另一俏丽的紫衫少女似乎非常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双手支着尖尖的下巴，疑惑的看着少年，数次欲言又止。
白衣少年终于抬头，正撞上紫衫少女的双眸，轻轻叹了口气，抿了一下手边的烧酒。
“师妹，庄周梦蝶的故事你很熟悉吧？”少年突然莫名的问道。
“庄子睡梦中梦到自己化身翩翩起舞的蝴蝶，醒来后，突然搞不清是蝴蝶进了自己梦中，还是自己当时身在蝴蝶的梦里。这个故事谁不知道啊？”紫衫少女坐直身子，答道。她天籁般轻快的声音和周遭的环境更加不搭，引起不远处几个酒客的侧目。
“现在这里叫什么浚仪县，三年前，这里唤做大梁。”少年平静的说到，“那时候，大梁是天下第一城，繁盛的样子百倍于今日；三年后，这座城竟然快变成鬼城了。刚刚我就恍然如梦，分辨不出三年前与三年后的我，哪个是在梦里。”
“大魏已亡！”不远处一个酒客听到少年的声音，举杯和对面的友人道，他虽然放低了声音，但那少年少女耳聪目明，一声声都听在耳里。
“想当初我大魏雄居于天下，中原四国来朝；真搞不明白，那函谷关一战，举国的兵就像被割草一样割没了。”酒客的声音继续传来，那人身着纱衣，应该是一名儒士。
“兄台小声些，须知那秦法酷烈。不要妄议朝政。”对面的友人劝道，“国已不国，我辈亦无办法。”这人一身紧衣打扮，背后背着一把长长的麻布背囊。
“贤弟若无动于衷，为何要唤我来此借酒消愁？”那名儒士道，“借酒消愁也罢，借酒装疯也罢，我今天就是想多叨叨几句。如若大魏先王尚在，我辈尚可上报国家，下治万民，而如今，西秦占了大魏，又拿下韩国，燕国已经闻风而降。听说赵国也马上要被匈奴灭国了。你认为，齐楚还能撑多久呢？”
“上将军萧羽被那新登机的魏王忌而杀之，那魏王完全不懂用兵，御驾亲征，说要聚五国之力速灭西秦。”那有人端起酒杯一饮而下，气愤之情溢于言表。
“结果西秦打开函谷关让五国进去，魏王居然认为西秦不堪一击，入关后轻敌冒进，中原盟军被西秦在潼关与函谷关之间拦腰截断。进不能进，后撤发现函谷关又被夺回去了。可怜中原五国百万精锐，被西秦全灭与潼关与函古之间。”
“确矣！”那儒生更加义愤填膺，“我有次去乡里办事，见过一名拼死逃了回来的士兵，他说那天地之间的尸体，塞满一个又一个城，黄河之水几个月都是血红。函古那场血雨腥风结束后，西秦再没遇到过抵抗，大梁城就这么拱手相让了。”
“秦军进城那一日我也在城中，眼看着魏王宫满族尽灭。可怜，可悲，可恨啊。”那名紧衣友人道。
白衣少年听到这里，突然眼眶被泪水充盈，尽管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紫衫少女看着他一颗眼泪随脸颊落下，刚好掉入面前的酒杯之内，“吧嗒”一声。
这落泪的少年便是三年前逃离大梁的魏无羁，他本次下山，本想拜会三年未见的母亲，但一路走来，知道大魏举国陷落，更急匆匆赶到曾经的大梁魏王宫，整座宫殿已变成鬼宅，杂草在宫内肆意生长，除此之外，宫内再无一人，再无一物。
“说实话，这次小弟找兄台小酌，便是向兄台告辞的”，紧衣人更加压低声音，“听说齐王散尽齐国国库，携墨门举办那稷下大会，说是要招募天下豪杰，我听闻是要聚拢世间顶尖的侠士，择机谋刺秦王。”
“啊！”儒生肃然起敬，起身拱手道，“去得，去得，我这就向贤弟饯行。”他未拿杯中酒，却是拿起酒壶，仰头豪饮。
“鼠辈，螳臂当车！”更远处一个桌子本来静静饮酒的四个黑衣人中，突然有个人站起来。
“封门，这里一个人也不准出去，我早就看着你们俩不顺眼，果然是想造反啊！”魏无羁转头去看，这人皮肤黝黑，犹如整日曝晒在烈阳底下，说话倒声如洪钟，应刀头舔血的军中之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儒生对面的紧衣人听闻，坦然起身，翻开背上长长的背囊，里面藏着一把宝剑。他转头像身边的儒生道，“本来想找兄长告别，没想到或许会连累了兄长。”
“无妨。贱命一条，他们要拿，尽管拿去。”那儒生虽看着虚弱，却也有铮铮铁骨。
小小的酒肆之内，顿时乱做一团粥，有人要钻入桌底，有人要夺门而出，奈何那黑面客同桌的三个人已经把门堵住。
魏无羁和师妹仍然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到有人颤栗的声音，“军爷，我们几个只是来吃酒，他们二人要寻死，你们官府拿了他们便是，能不能放我们出去啊。”
“出不去了，秦王有令，窝藏罪犯而不通告者，连坐！你们魏人屡屡犯事，不杀光你们这等叛党孽贼，怎么能安心？”堵住门口的一人讥笑道，“你们就认命了吧，我们还等着那你们这些人头领酒钱呢？”
说话间，那黑面客已经欺身到紧衣人桌前，一脚踢翻酒桌，挥刀就砍向那紧衣人颈部，紧衣人左手把儒生推到旁边，右手挥剑挡住黑衣人。黑面客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以为一刀下去，这紧衣人不死也伤，没想到砍到这剑上，竟然如同砍到一块巨石，只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兄弟们，硬茬子，一起上。”黑面客对门口喊了一声，掉转方向，去横扫紧衣人下盘三路，“锵，锵”两声，紧衣人拿剑拨开横刀，反手一剑，刺向他右肩。黑面客肩头一阵剧痛，长刀掉到地上，紧衣人紧接着一脚踢到黑面客脸上，将黑面客飞将出去，砸碎一张长桌，黑面客倒地后艰难爬起来，去拾自己那柄长刀。
此时，三个人同时扑将过来，一人拿刀，两人拿剑，缠住那紧衣人。“锵，锵，锵，锵”刀剑声此起彼伏，无羁看出那紧衣人乃江湖功夫，应在这三名兵士之上。
“你们这群秦狗，还要封门？”紧衣人知道，今天只能灭掉这四个家伙，才不会连累这屋里之人全部一起遭殃。他使出全力，渐渐占了上风。
“你们这些屠夫，去给函谷关的大魏将士们陪葬吧，”他边说着，边一剑插入黑面客左目，剑头只穿破黑面客的头颅，再转头一剑，削掉另一名黑衣人拿刀的右手；拿剑的两个军士对视一眼，同时朝门口狂奔，紧衣人在身后追上，一人一剑，二人先后身首异处。再回头，看那个断了右手的黑衣人，正摸出信号箭对着窗外射了出去，“老子死也要拉着你们这帮孙子垫背，”黑衣人死前狰狞的声音，伴随长剑刺穿下腹后渐渐消失。
“要活命的，快离开这里！”紧衣人对屋内呆若木鸡的众人喊道，众人做鸟兽散了之后，他看了眼平静如水的白衣少年，疑惑道道，“你二人也怎么还呆在这里！等死吗？”
话音未落，无羁听到酒肆不远处铁蹄声越来越密集，他起身走到门外，大雪之中，数十个重衣重甲的黑鹰骑兵正呼啸着风雪中驰来。
“强权以强凌弱，以为可随意草菅人命。”无羁转头看着正从屋内缓步而出的师妹，“若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我们走吧。”他缓缓抽出长剑，向着狂奔的骑兵凌空踏雪而去。
“哇...啊....”紧衣人忽然听到门外惨号声、呻吟声与马蹄声骤起，提剑跃出酒肆，只见数匹军马从门前狂奔而过，军马背上竟无一人。更远处的大雪里，躺满了数十个濒死的秦军，每个人都捂着额头，眉心的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这数十人的脸上，只有惊诧与无望两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