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今夕往昔
三年之后...
雪夜，大秦，浚仪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城内的角落里面，仅存的一个酒肆尚有些烛光，其他商铺全部关门闭户，整座城陷入黑暗之中，道路上完全看不到行人，只有巡视的大秦黑甲兵。
简陋的酒肆之内只有六张桌子，各桌的酒客都在默默的吃酒，偶尔有人说话，也是刻意的压低音量。无风，门外的大雪也只是默默的飘落，似乎不敢打扰这城内压抑的气氛。
一个白衣少年已经怔怔的楞在桌前许久，他面容刚毅，带着远超于年龄一般的淡然与静谧。另一俏丽的紫衫少女似乎非常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双手支着尖尖的下巴，疑惑的看着少年，数次欲言又止。
白衣少年终于抬头，正撞上紫衫少女的双眸，轻轻叹了口气，抿了一下手边的烧酒。
“师妹，庄周梦蝶的故事你很熟悉吧？”少年突然莫名的问道。
“庄子睡梦中梦到自己化身翩翩起舞的蝴蝶，醒来后，突然搞不清是蝴蝶进了自己梦中，还是自己当时身在蝴蝶的梦里。这个故事谁不知道啊？”紫衫少女坐直身子，答道。她天籁般轻快的声音和周遭的环境更加不搭，引起不远处几个酒客的侧目。
“现在这里叫什么浚仪县，三年前，这里唤做大梁。”少年平静的说到，“那时候，大梁是天下第一城，繁盛的样子百倍于今日；三年后，这座城竟然快变成鬼城了。刚刚我就恍然如梦，分辨不出三年前与三年后的我，哪个是在梦里。”
“大魏已亡！”不远处一个酒客听到少年的声音，举杯和对面的友人道，他虽然放低了声音，但那少年少女耳聪目明，一声声都听在耳里。
“想当初我大魏雄居于天下，中原四国来朝；真搞不明白，那函谷关一战，举国的兵就像被割草一样割没了。”酒客的声音继续传来，那人身着纱衣，应该是一名儒士。
“兄台小声些，须知那秦法酷烈。不要妄议朝政。”对面的友人劝道，“国已不国，我辈亦无办法。”这人一身紧衣打扮，背后背着一把长长的麻布背囊。
“贤弟若无动于衷，为何要唤我来此借酒消愁？”那名儒士道，“借酒消愁也罢，借酒装疯也罢，我今天就是想多叨叨几句。如若大魏先王尚在，我辈尚可上报国家，下治万民，而如今，西秦占了大魏，又拿下韩国，燕国已经闻风而降。听说赵国也马上要被匈奴灭国了。你认为，齐楚还能撑多久呢？”
“上将军萧羽被那新登机的魏王忌而杀之，那魏王完全不懂用兵，御驾亲征，说要聚五国之力速灭西秦。”那有人端起酒杯一饮而下，气愤之情溢于言表。
“结果西秦打开函谷关让五国进去，魏王居然认为西秦不堪一击，入关后轻敌冒进，中原盟军被西秦在潼关与函谷关之间拦腰截断。进不能进，后撤发现函谷关又被夺回去了。可怜中原五国百万精锐，被西秦全灭与潼关与函古之间。”
“确矣！”那儒生更加义愤填膺，“我有次去乡里办事，见过一名拼死逃了回来的士兵，他说那天地之间的尸体，塞满一个又一个城，黄河之水几个月都是血红。函古那场血雨腥风结束后，西秦再没遇到过抵抗，大梁城就这么拱手相让了。”
“秦军进城那一日我也在城中，眼看着魏王宫满族尽灭。可怜，可悲，可恨啊。”那名紧衣友人道。
白衣少年听到这里，突然眼眶被泪水充盈，尽管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紫衫少女看着他一颗眼泪随脸颊落下，刚好掉入面前的酒杯之内，“吧嗒”一声。
这落泪的少年便是三年前逃离大梁的魏无羁，他本次下山，本想拜会三年未见的母亲，但一路走来，知道大魏举国陷落，更急匆匆赶到曾经的大梁魏王宫，整座宫殿已变成鬼宅，杂草在宫内肆意生长，除此之外，宫内再无一人，再无一物。
“说实话，这次小弟找兄台小酌，便是向兄台告辞的”，紧衣人更加压低声音，“听说齐王散尽齐国国库，携墨门举办那稷下大会，说是要招募天下豪杰，我听闻是要聚拢世间顶尖的侠士，择机谋刺秦王。”
“啊！”儒生肃然起敬，起身拱手道，“去得，去得，我这就向贤弟饯行。”他未拿杯中酒，却是拿起酒壶，仰头豪饮。
“鼠辈，螳臂当车！”更远处一个桌子本来静静饮酒的四个黑衣人中，突然有个人站起来。
“封门，这里一个人也不准出去，我早就看着你们俩不顺眼，果然是想造反啊！”魏无羁转头去看，这人皮肤黝黑，犹如整日曝晒在烈阳底下，说话倒声如洪钟，应刀头舔血的军中之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儒生对面的紧衣人听闻，坦然起身，翻开背上长长的背囊，里面藏着一把宝剑。他转头像身边的儒生道，“本来想找兄长告别，没想到或许会连累了兄长。”
“无妨。贱命一条，他们要拿，尽管拿去。”那儒生虽看着虚弱，却也有铮铮铁骨。
小小的酒肆之内，顿时乱做一团粥，有人要钻入桌底，有人要夺门而出，奈何那黑面客同桌的三个人已经把门堵住。
魏无羁和师妹仍然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到有人颤栗的声音，“军爷，我们几个只是来吃酒，他们二人要寻死，你们官府拿了他们便是，能不能放我们出去啊。”
“出不去了，秦王有令，窝藏罪犯而不通告者，连坐！你们魏人屡屡犯事，不杀光你们这等叛党孽贼，怎么能安心？”堵住门口的一人讥笑道，“你们就认命了吧，我们还等着那你们这些人头领酒钱呢？”
说话间，那黑面客已经欺身到紧衣人桌前，一脚踢翻酒桌，挥刀就砍向那紧衣人颈部，紧衣人左手把儒生推到旁边，右手挥剑挡住黑衣人。黑面客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以为一刀下去，这紧衣人不死也伤，没想到砍到这剑上，竟然如同砍到一块巨石，只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兄弟们，硬茬子，一起上。”黑面客对门口喊了一声，掉转方向，去横扫紧衣人下盘三路，“锵，锵”两声，紧衣人拿剑拨开横刀，反手一剑，刺向他右肩。黑面客肩头一阵剧痛，长刀掉到地上，紧衣人紧接着一脚踢到黑面客脸上，将黑面客飞将出去，砸碎一张长桌，黑面客倒地后艰难爬起来，去拾自己那柄长刀。
此时，三个人同时扑将过来，一人拿刀，两人拿剑，缠住那紧衣人。“锵，锵，锵，锵”刀剑声此起彼伏，无羁看出那紧衣人乃江湖功夫，应在这三名兵士之上。
“你们这群秦狗，还要封门？”紧衣人知道，今天只能灭掉这四个家伙，才不会连累这屋里之人全部一起遭殃。他使出全力，渐渐占了上风。
“你们这些屠夫，去给函谷关的大魏将士们陪葬吧，”他边说着，边一剑插入黑面客左目，剑头只穿破黑面客的头颅，再转头一剑，削掉另一名黑衣人拿刀的右手；拿剑的两个军士对视一眼，同时朝门口狂奔，紧衣人在身后追上，一人一剑，二人先后身首异处。再回头，看那个断了右手的黑衣人，正摸出信号箭对着窗外射了出去，“老子死也要拉着你们这帮孙子垫背，”黑衣人死前狰狞的声音，伴随长剑刺穿下腹后渐渐消失。
“要活命的，快离开这里！”紧衣人对屋内呆若木鸡的众人喊道，众人做鸟兽散了之后，他看了眼平静如水的白衣少年，疑惑道道，“你二人也怎么还呆在这里！等死吗？”
话音未落，无羁听到酒肆不远处铁蹄声越来越密集，他起身走到门外，大雪之中，数十个重衣重甲的黑鹰骑兵正呼啸着风雪中驰来。
“强权以强凌弱，以为可随意草菅人命。”无羁转头看着正从屋内缓步而出的师妹，“若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我们走吧。”他缓缓抽出长剑，向着狂奔的骑兵凌空踏雪而去。
“哇...啊....”紧衣人忽然听到门外惨号声、呻吟声与马蹄声骤起，提剑跃出酒肆，只见数匹军马从门前狂奔而过，军马背上竟无一人。更远处的大雪里，躺满了数十个濒死的秦军，每个人都捂着额头，眉心的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这数十人的脸上，只有惊诧与无望两种表情。
第十七章 索命之魂
“师弟，我们是西行还是东进啊？”姬无邪怯生生的问魏无羁，自从进了浚仪县以后，无羁的脸色就没有好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哪儿都不去，在这大梁呆几天吧。”魏无羁道。他们住在城外的一个小客栈内，魏无羁始终无法把大梁从脑海中抹去，也就不认这西秦给大梁改成浚仪县的名字。
“你说这好好地大梁城，西秦占了就占了，还把名字给改掉，这不是唯恐魏人不乱吗？”无邪道，本来魏无羁生性旷达，只是这草木皆非的感觉，想想的确换成谁都无法接受。
“你看这西秦号称以法治国，虽然兵力很强，但是百姓都活成什么样了，说句话就可以当做谋逆杀掉，大家话都不敢说了，也就是亡国的征兆了。”无羁道。
“本来我还对大哥抱着恨意，但是他既然已战死在函谷关外，这份恨意也就散了。”无羁道，“只是大魏百年的基业也同时葬送在他手上，想来他临死前也是满怀悔意的。”
“嗯。这几天听说大秦有个悬赏令，江湖任侠叫得上名号的人，都被列出非常高的悬赏金，其中大都是墨门和鬼谷的长老和高徒。”无邪不想让魏无羁陷入大梁萧条的气氛之中，换了个话题。
“是的，我也听到过，西秦列了个悬赏令，列出三四十个人，我们这几天如果更多出手的话，怕是也会被列上去。现江湖中的很多旁门左派，都在追逐这笔赏金。”无羁露出一点微笑，“不过听说江湖正派的侠士们都以列入悬赏榜为荣，所以与西秦对抗的江湖中人，居然竞相留下名号，秦王没想到会有如此结果吧。”
“每座城的城门上都贴着这个榜，咱们明天就可以去大梁城门看看。还要去看下那两位酒客逃掉没有，今天就早点歇了吧。”无羁继续道。
翌日晨，大雪骤停，朝阳把一丝暖意撒向浚仪县。
二人到了城门附近，远远就看到有官军在宣读什么，无羁聚起元气，渐渐的开始听的清晰。
“浚仪县守令：昨日城内有刺杀官兵者，除举报之人免死外，现场余皆处死。疑犯四人逃逸，现告知浚仪县乡民，若有窝藏逃犯者，死罪，诛三族。有抓捕逃犯者，赏五百金；提供线索者，赏一百金。”
那人把画像贴到城门上，无邪凝神看去，赫然有个白衣男子和紫衫女子。
“昨日那帮酒客中，果然这么快就有人去告密了。”无邪笑道，“只是这女子画的这么老，和我完全没有相符之处，谁能看得出来。”她看了一眼身上的钟爱的紫色衣衫，“哦，除了衣服的颜色。”
“看来昨天那儒生和侠士连夜出了城，这县丞居然要杀了当晚在场的所有人！”无羁道。
官军宣告完毕，把县守令贴在城门上，转身进城，城门外逐渐喧哗起来。
“听说昨夜有人连杀二三十个大秦黑鹰精锐骑兵啊。”一个声音道。
“确矣，你没看这上面写的吗？”又一个声音传来。
“城内已经查封了所有的客栈酒楼，没找出是谁？这大秦的黑鹰骑兵，战场上是以一当十啊，这四个人太厉害了吧。”前面的声音继续道。
“听说不是人，是个冤魂。我有个老友就住在那条街上，那几十个骑兵赶过去，都没听见刀剑交错的声音，被一个白色的鬼影全部缠死了。应该是这些骑兵在函谷关杀了太多魏人，被索命了。”又一个声音传来。
“乱说，什么被鬼缠死的，早上验尸的时候，有人看到每个骑兵的眉心都被利剑穿透。分明是被江湖高人刺死的，听说是墨家的高手藏在城中。”第一个声音又插进来。
无羁屏开众人的喧哗，往旁边去看，密密麻麻的小字书写在一张订在城门上的羊皮卷上，他仔细去看。
“秦王悬赏令：
所谓任侠，以武犯禁，以侠乱国，国人当共诛之。
如下之人，若有窝藏，连坐，诛三族；
若有抓捕，无论生死，验明正身，孤即以千万金赐之。
三万金，于子骞，墨门；
三万金，轩辕清，鬼谷门；
两万金，魏无譬，鬼谷门；
两万金，范离子，鬼谷门；
两万金，南宫雁，鬼谷门；
两万金，沈星辰，墨门；
一万金，余笙，墨门；
一万金，公孙鞅，墨门；
一万金，火殇，鬼谷门；
一万金，沐婉如，鬼谷门；
......
......
五千金，沐瑾白，鬼谷门；
五千金，祁五各，门派无。
秦王嬴慎”
“师妹，你能从中看出点什么？”无羁问道，
“我们才值五百金，这里面都是大英雄啊，五千金起啊。”无邪道。
“你看这满满的都是墨门与鬼谷门的人。说明这江湖几大门派，除了唐门，都在与西秦为敌了。除此之外，还能看出什么吗？”无羁问师妹。
“师弟，你现在很长进了嘛，还能看出什么？”无邪摇了摇头，歪了歪脖子看着无羁。
“昨日那酒肆内听到赵国已经快被匈奴压垮。这天下只有齐国与楚国还能有一点力量与西秦抗衡，天下皆知鬼谷门与南楚世代渊源，这张悬赏令已经说明齐楚在联纵抗秦了，只不知道他们现在战力如何，希望不要像大魏这么容易垮掉。”魏无羁轻声道。
“师弟，你看那最后一人，写个无门无派，感觉是不是很可怜。我们下山时，师父说落雁门就只有我们师徒三人，难成气候，让你以道家为尊，自立门户，你名字想好了吗？”
“三年前我刚拜师的时候，师父曾说，庄子的逍遥游是道家所追逐的最高境界，我们师兄妹二人就开创个逍遥门如何？”无羁笑道。
“好名字啊，想来师父也会非常满意吧。”无邪乐起来，“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听着就觉得深远，辽阔。”
“说到师父的期望，看来我们是要把逍遥门几个字像前面这些名字后面的门派一样，刻到这大秦所有城楼之上。一面我们与墨门、鬼谷门并肩而战，一面也为逍遥派之立门，做最好的注解。”无羁道。
“师傅说，暴虐的君王，杀之。刺杀秦王，我二人此时应还没有如此道行，那齐国不是正在临淄弄稷下江湖大会吗，我们过几日也去看看。”无羁渐渐看到后面要走的路，“对于像现在大梁城内鱼肉百姓的县丞，我们这拿了他首级，留下逍遥门的印记如何？”
姬无邪举双手双脚赞同。
是夜，星朗月明。
浚仪县县府内被两名蒙面刺客入侵，县丞及贴身的侍卫被当场刺死，头颅被割下后，扔在了城门之外，那县丞圆滚滚的脑袋正对着城门的悬赏令。
悬赏令旁边，几行大字甚是醒目。
“诛浚仪县丞书：
浚仪县丞，横行乡里，屠戮百姓，民不敢言。
逍遥门下，替天行道，诛之。
望继者铭记，以善待人，若再犯，再诛之。
逍遥门魏无羁”
月落日升，这一行字传遍浚仪县内，浚仪县人莫不欢欣鼓舞，暗自欢庆，这座城竟似突然摆脱了两年多年来的哀怨与压抑，变得活跃了起来。
魏无羁离开浚仪县东去临淄的路上，都还在听到许多人议论纷纷。
“这魏无羁莫不是三年前陪先王死去的大魏五公子？他的冤魂来找秦人索命了吗？这逍遥门又是什么门啊？”
“听说是先王指派五公子前来索命的，这县丞鱼肉乡里，先王还是念着我们大梁的魏人啊。”
“据闻秦王震怒，派了数百名御林军高手来调查此事，江湖中从未听闻有逍遥门一说，逍遥门是不是墨家一派呢？”
“希望这五公子的冤魂不要离开啊，留在大梁护佑咱们老魏人啊。”
现在护佑老魏人，还无法做到，魏无羁心想，但与这悬赏令上的侠士一起，刺杀秦王，应该是目前的一条明路了。这次下山，师父所托之事，不知能否实现；这逍遥一门，不知能否在江湖中得以立足。
第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
浚仪县往东，官道全是秦兵，一路盘查的厉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之前从华山下来，主要路过的是秦地，相对平静很多，而到了大魏的地界，西秦占据不久，浚仪县丞又突然被刺，纵使二人轻功卓越，一路仍不胜其烦，便离了官道。
只是这魏无羁师妹虽然功夫上已经达到顶尖，但都没在江湖上历练过，虽然看着日头略知往东的方位，但总感觉越走越不对，渐行渐远，不觉间到了一处山脉脚下，似乎是进了一个村落，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西秦是占了大魏的城池，但政令还未到偏僻的山村，”无羁转头对师妹道，“你看这些村子尚保留着大魏的穿着，穿暗红色布料的人不少。大魏尚红色，西秦尚黑。”
“我还是觉得紫色好看些，回头就换了去。”姬无邪愤愤道，自从上了那浚仪县悬赏令，她便把紫色的衣衫换成鹅黄色。
“我倒是觉得这鹅黄色很配你啊，”无羁看了眼师妹的衣服，“紫色多老气，你才十七八岁，鹅黄色显得少女多了。”
“那你去找一个喜欢穿鹅黄色的师妹啊，我就喜欢紫色。”无邪撅起小嘴，抬头看到远山，道“师父曾说过，遇山则入，远看这座山脉延绵不绝，会不会是座灵山？”
“我们就往那山脚走，这一路走来，很多人赶着牲畜、拉着马车，好像是举家往离山更远的地方搬迁，我路上听他们说话，近来山上有异兽扰民。唉。”无羁感叹道，“这世道真不容易，从函古到大梁，一路见过的城池，都遭受着战乱和暴政，好不容易这山脚离战事远一点，又被这冒出来的异兽驱赶到背井离乡。”
“听师傅说起这鬼谷门善驯养灵禽异兽，那善水堂烈火堂内，早已有兽语者和禽语者的说法。”无邪边走边说，“师父倾其一生，只去研究了这道家九重天，曾说一生最可惜一件事，就是本有机会学得这灵禽异兽的驯养之法，却最终错过。”
“哦？我倒是没听师傅提起这件事。”无羁稍有惊讶，可能是更早之前和师妹聊到的吧，“师父给你说了为何可惜了吗？”
“师傅说少了很多乐趣啊，”无邪笑道，“他现在的身法可以御风而行，但是若修得禽语者，便是驾鹤而行了。师父还问过我，是御风逍遥，还是驾鹤更有趣。”
“这老道真是...”无羁正拿出水囊饮水，一口气喷出来，“童心未泯啊！你当时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当然是驾鹤更有趣了，乘风而行多孤单，有个伴陪着多自在，还轻松些。”无邪笑道，“师父听到后捶胸顿足，说错过一次修禽语者的好机遇。我估摸着让我们遇山则入，可能就是把希望放在我俩身上了。”
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到了这山脚下，再无路径可走，无羁举目望去，更远的地方似有灯光，二人继续寻去，果然有一个简陋的客栈。
本以为这种地方应该没什么人，走进去，却发现客栈内人头攒动，甚是喧嚣。竟感觉上比浚仪城内的酒肆还热闹些。
无羁师兄妹好不容易找个桌子坐下来，便听见客栈内有人高谈阔论。
“那异兽你们有没有看到过，我在这嵩山上面看到过一种，长得像牛一样，个头要比牛大很多，大概是两三倍的样子。”一个人穿着猎户一样的衣服道，用手比划着，“跑起来比豪猪还快，什么野兽被他撞到都必死无疑。”
“你讲的这种动物，我记得鬼谷门唤之为穷奇，这穷奇是嵩山上最彪悍的动物了，牛的样子，身上长者刺猬一般的倒刺，叫起来如狗吠一般。一般的刀剑伤不了他。”一个灰衣人道。
原来这座山脉是嵩山，我记得有个嵩山是与大梁很近，无羁暗道。
“兄台差矣，这嵩山上最厉害的动物叫狰。”又一个声音传来，这个声音带着一点颤栗，“这巨兽浑身通红，有点像赤豹，但是有五条尾巴和一只犀牛一样的角，凶恶至极，那次进山我们五个人，本来用捕兽夹捉住了这个狰，没想到他挣脱出来，我们五个弟兄斗不过他，只跑掉俩。”那人闭上眼睛，似乎进入了可怖的回忆之中。
“不过这些异兽如果能够捉住一个，那就真的找到宝了。去集市上至少卖几百金，下辈子都花不完啊。来来，喝酒喝酒，明日进山了，就生死由命了。”灰衣人道。
“嗯嗯，如果遇到那穷奇，我们十几个人应该还有机会捕捉到，就算捉不到，至少我们还能爬到树上去躲，穷奇是不会爬树的。但是如果遇到那狰......大家就自求多福吧，狰不但比虎豹还凶狠，比猿猴还要灵活。”前面那人道。
“师弟，原来这山上果真是有异兽，”无邪笑道，“不知道这异兽比山魈如何？”她依稀还记得当初魏无羁差点被几只山魈折腾死的样子，那时候的魏无羁可比现在白净很多。
“你仔细听他们说的，”魏无羁道，“比较厉害的两个异兽是穷奇与狰，貌似很值钱的样子，我们卖了弄点盘缠也好。”无羁摸了摸已经干瘪的钱袋，想到自己和无邪下山后，师父就得亲自去打猎弄吃的了。
“最关键的，是要给你换几件衣裳了。”无羁看看自己的小师妹，这件鹅黄色长衫和她背包里的紫衣都许久未换了，而且小师妹越来越婀娜，衣服已经太小了。
“师弟现在越来越贴心了嘛。”无邪抿嘴笑道，声音更加清脆悦耳。
无羁也会心一笑，转过头，穿过豪饮的群雄，看到一名老妪安静的坐在角落里面。应该已经早过了花甲之年，满脸的皱纹如同枯木的树皮一般，两只眼睛却并不浑浊，透露着和相貌不符的灵性。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本画册，画册中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兽类。无羁心里一顿，再看过去，那老妇也正往他师兄妹二人看来，二人的目光交错，各自转过头去。
无羁感觉到这老妇的眼神露出些许疑惑。
她身旁坐了一个文文弱弱的白净书生，对面坐着三个相对健硕的汉子，与猎户们兽皮裹身的装扮不同，他们衣着虽然朴素，单和这乡村里的装扮还是有些许不同，更像是城里的市井之人。其他人热烈的攀谈着，这二人却一直低头吃饭，没有任何交谈。
“师弟，那墙角的几个人元气很足啊，好像那老妇功夫不弱。”无邪顺着魏无羁的目光看去。
“嗯，”无羁说，他也感受到那老妇的元神很强大，自华山下来，还未遇到这样的人，正纳闷间，却见那老妪颤颤巍巍的朝自己走来。
“这......名少侠，咳咳，我看你有些眼熟，很像是我在浚仪县的一名故人之子，敢问是否是那浚仪县人士啊？我数年之前也曾在大梁做些营生。”老妪扶着桌角坐了下来，看着魏无羁道。
“晚辈几年前曾路过大梁，前些日子也曾路过那里，不过倒没有印象见过前辈。”魏无羁总觉得老妪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或许几年前真的碰到过这老妪，便不忍欺骗。
“哦...哦...咳，”老妪若有所思，继续问道，“我听儿子说起，最近传言那浚仪县丞被老魏王派了五公子索命，少侠可否听闻啊？”她用下巴遥指了一下原本身边那个书生。
“晚辈似有耳闻，”无羁多了一份警惕，“城门上是有个悬赏令，不过我兄妹二人只是小贩，买卖一些草药，其他并不清楚。”
“原来如此，我也只是问问。你的相貌很像我在大梁的故人，不过他是魏官，应该已经殒命。”她喃喃道，再盯着魏无羁一会，站起身来，“谢过少侠了，你和他真的很像很像，或有缘再会吧。大梁曾经是一座多好的城池啊，珍奇满布，燕舞莺啼。”她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回去。
“燕舞莺啼，”魏无羁想到那啼莺阁，前些日去大梁，看到那啼莺阁繁华不再，空空荡荡，已不复当年盛状了。
第十九章 神仙眷侣？
天蒙蒙亮，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细缝中射了进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窗外的鸟叫声把沐婉如从睡梦中唤醒，她慵懒的伸了一下腰，长吁一口气，穿起贴身的黛青色绸缎小衣，走到窗前，刚把窗子打开一条缝，冷风灌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好冷的天儿，她轻轻蹙了一下眉头，翻起搁在窗台上的画册。住在这客栈已经数十天，山上也去了数十次，从未碰到这册中所画之物，昨天有雀鹰过来，信中姑姑说，入冬之后，若再没有结果，便先回鬼谷门，另有要事安排。昨天布置了最后一次搜寻，又是竹篮打水。
“唉！”她心灰意冷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寻房间内已经放着水的铜盆，仔细洗了下脸，看到铜盆底部倒影出来婀娜多姿的倩影。
“真可恶，那秦王不知道听了哪个缺心眼小人的话，弄出个悬赏令，把老娘的名字挂在西秦城池的城门上。从此就要经常变换身份，这次嵩山来觅那异兽，也被姑姑逼着要易容。”沐婉如心道。
“最讨厌扮成又老又丑的老妪了，还得用束带把胸部紧紧的裹起来，非要把秀色可人弄成人见人厌。昨晚恰恰又是那副样子碰到那个人。”她烦躁的朝桌上看去，昨晚客栈中那个老妪的人脸赫然摆在桌上。
“虽然看着健硕了许多，眼神也比以前锐利许多，但和三年前的样子，整体并没有太大分别，”她转身坐到床沿发呆，“看来坊间传闻五公子冤魂索命，着实荒诞。这前几日在大梁刺杀秦军的人就是魏无羁，不会错。原来他还活着，而且，三年不见，竟变得如此沉静。”她笑了起来，笑容如同娇艳的花儿一样在粉脸上绽开。
虽然当初放浪形骸的魏无羁让魏人扼腕叹息，但数年前沐婉如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心里像猫儿挠着一般。那日，她一身英气的公子哥装扮，正和弟弟坐在啼莺阁堂前饮酒，被路过的魏无羁一眼看穿，魏无羁自顾自的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笑眯眯道，“如此一个绝美可人儿的女子，就算扮成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妪，也挡不住姑娘的秀色可餐。更何况这女人香，香气盈人呢。”他偏过头嗅了一下沐婉如的玉颈，红霞瞬间飞上沐婉如美玉一般的脸颊。
有人喜欢江湖豪侠，有人喜欢庙堂权贵，作为善水堂门下第一大弟子，沐婉如这几年走遍了江湖，见多了英雄豪杰，但偏偏更忘不了那个和她仅一面之交的魏无羁。他内心张狂表情忧郁的样子，放浪形骸无拘无束的样子，伴随着大梁陷落西秦，鬼谷撤出啼莺阁，成为只能留在记忆中的念想。
未想到，昨日那个念想中人，居然再次相逢于这个荒郊野岭。她再次踱到窗前，打开窗子，朝昨晚记下魏无羁所住的房间看去，正看到魏无羁二人关门离开。
沐婉如刹那间改了主意，转身去敲开弟弟的房门，“瑾白，今天去搜山的人很多，很可能会有收获，命令下去，今天不撤，继续上山！”
虽然已是隆冬，但冬日里也有暖阳。
正午的阳光撒下来，照在嵩山的雪松之上，倒映出微亮的光泽，让整座山林显得生机盎然，一些小兽苏醒过来，穿梭在山林中，四处觅食。
“师弟，这嵩山上的兽类比华山多出好多，如果师父来了嵩山，怕是会更喜欢这里。”姬无邪大声道，她正站在一株巨杉的顶端，踩在这个巨树最上面的枝叶之上。这枝叶随着山风轻轻摇摆，无邪就像长在这枝叶上一般，也随着枝叶轻轻摇曳。
“师父喜欢清静，华山之巅哪有几个人能上去，不像这嵩山，山上山下都是人。师父老人家他不会喜欢这里的。”魏无羁叼着一片树叶，斜躺在这颗杉树顶端伸出一个枝干上，穿过斑驳的树叶，看着师妹鹅黄色的裙摆随风飘扬，背上背着小小的行囊和一柄长剑，双臂打开，似在与山风相拥；俏脸微扬，美眸微闭，又似乎要化为仙禽，融进这自然之中。
世间有这般美的女子，但绝不会有这么超尘脱俗还这般有趣的女子，即使有，也决计没有这机缘入了这美景。无羁心中微微一荡，想那神仙眷侣，也莫过如此。
“非也非也，”无邪铃铛般清脆的声音传来，打断无羁的思绪，“你忘记师父老是说，华山像极了西秦，清汤寡水。山上没什么山珍可以吃，山下也没什么漂亮的衣裳，清修倒是算得上，逍遥真就难做到了。”
“哦？师妹，难不成你想让我们俩这逍遥门放在这嵩山之上？”无羁笑道，“嵩山并无天险，到时候几万秦军开过来，我们逍遥门就束手就擒了。”
“你看这山脉，连绵千里，我们可以去那山脉深处找一处地方，哪有人找得到我们？”悦耳的声音伴随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再次传来。
“若是要避世隐居，这嵩山的确是个好地方。”无羁坐直身子，道，“只是师父说道家是入世的学问，盛世则隐，乱世则出。他老人家几十年看着这世间太平，便自寻了个逍遥自在；如今四处狼烟，西秦正在摧古拉朽。师父让我辈要去匡扶天下正义啊。”
“不过，这匡扶正义之法，当下还寻不得，”无羁叹道，“或许刺秦是最好的办法，但秦军内藏龙卧虎，想要接近秦王，怕也不是容易之事啊。”
“勿陷往昔之愁，勿溺来兮之忧，所在即是所有。”天籁的声音自树顶传来，“无愧于己，无愧于世。师父说，每每你若陷入忧思，都让我带他这两句话给你。”无邪腾身飞了下来，飘飘然落在无羁的身边。
“前面那句是驾驭元神之道，后面是立人立身之道。我何尝不时时铭记啊。”无羁道，“师父他老人家如果下山，看到这山河破损，估计也捶胸顿足吧。”他想起昨日路上无邪提到师父曾有缘学兽语而未得，曾屡屡捶胸顿足的事，释然一笑。
“我们先找找昨天客栈里那些猎户说过的异兽吧，师父说封山则入，应该不是让我们来看风景的。”无羁站起身来，低头往树下看去，问师妹，“你看到有什么巨兽了吗？特别是昨天客栈那些聊起的那种？”
“没有啊！”无邪看无羁释然的表情，便调侃道，“我花了三年都没能从二重天到三重天，你这三年却连过了三重天，理应比我看得远啊，还问我？”
无羁没再回话，闭起星目，聚拢元气，慢慢觉醒出元神，不一会功夫，他头上白雾慢慢升腾，脸色也渐渐透出紫红。再睁开眼睛，极目远眺，只是这林中树木高矮交错，视线被挡了大半。他再闭起眼睛，竖起耳朵去听，数里以外野兽怒吼的声音传传入耳廓。
第十七章 宛如初见
“喵...呜...”低沉且细微到近似于无的声音传来，有经验的猎手都知道，鹰立如睡，虎行似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越是沉静到毫无声息的野兽，越是这山林中的王者。原本莺歌燕舞的丛林在这个低沉的声音发出之后，所有的鸟兽以最快的速度四散而去。
早上都喝了壮行酒的十多位猎手瞬间酒劲全无，是猎豹还是传说中的狰？他们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身体慢慢的后撤。
大家都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惹怒这统御山林的猛兽。但每个人手中的弓箭都已经拉满弦，一旦发现动静，便会射出最锐利的一箭。
附近的鸟兽逃散之后，山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止，风吹树叶的哗哗音也渐渐转弱，这一刻，四周静谧到大家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突然，那个昨晚说见过狰的猎手无法抗拒内心的恐惧，扔掉弓箭转身开始奔跑，似乎是要再次逃过死神的猎杀。
不幸的是，他刚刚逃开不到一丈的距离，一个矫健的赤色兽影从远处追将上来，隐藏在树丛中的众猎手，齐齐的朝奔跑的赤兽射出手中之箭，离弦之箭犹如惊雷，但那赤色兽影快过闪电，一排箭头插在赤兽身后，那奔跑之人已经被赤兽扑倒，赤兽身后甩出一条黑红色的长尾。
“啊...”惨叫声只喊到一半，这猎手的脖颈已经被赤兽咬碎，血肉沾满赤兽的獠牙，显得更加可怖。
“嗖嗖嗖”，第二排利箭刚离开箭弦射向赤兽，伴随着一声低吼，赤兽已敏捷的隐入远处丛林。
“这赤兽是狰！狰！大家不要动，谁先动，他就会扑向谁。”巨松高处一个清脆的声音对大伙儿喊到。
另一个猎手听到声音来自高处，来不及细想，本能的求生**让他也朝自己身前的高树迅速攀去，刚刚抓住第一段树枝，便感觉有一只利爪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被赤兽从树上掀翻的瞬间，他才蓦然记起传言，狰这种动物是会爬树的。
又是一阵利箭朝落地的猎户和赤兽身上射了过来，赤兽撒开爪下之人，朝最近的一个猎手扑了过去，这名猎手来不及惨叫，已经被赤兽压到地上，身体被瞬间撕裂，他极端痛苦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胸，心肺都已经被拉扯出来。而前面被从树上拽下的那个猎手，也已经被弓箭射成蜂窝。
一眨眼功夫，三个猎手已经魂归地府，除了有两个僵在那里的猎手外，其他能控制自己身体的猎手，再也顾不得有人高呼不能乱动的话，以生命中最快的速度四散逃开，“喵...嗷...”几只赤兽发出统御者的吼叫声，开始从背后对这些嘴边的猎物进行毫不留情的捕杀。
“赤兽，休得猖狂！”一柄鱼肠宝剑伴随一袭粉色罗裙刺向一只赤兽，赤兽看到一个猎物不知死活的飞来，一个急转，伸爪抓向这个猎物，“铛”的一声，利爪与削铁如泥的鱼肠剑剑身撞在一起，粉影借力向侧方飞去，翻身落地后，一张闭月羞花的俏脸映到赤兽的眼眸中。
粉衣女子便是那沐婉如，这鬼谷门五人已在密林顶上侯了两个时辰，看到那只赤兽赛过虎豹数倍的迅猛，已知下面的猎手们将会变成赤兽嘴中猎物，刚才那句高声提醒便是沐宛如所发，力量与速度的巨大差距，让这些猎手如同赤兽爪下的蝼蚁一样脆弱。
“狰的爪子这么硬啊！快上捕兽网。”粉衣女子喊道，话音刚落，一面巨大的金丝网急速罩了下来，金丝网乃陨铁拉成的钢丝所铸，寻常刀剑都无法砍断。大网四角各有一个人死死捏住。
那赤兽再朝着沐婉如扑了过来，沐婉如在金丝网罩住的一瞬间钻了出去，赤兽被罩在金丝网内。四角之人迅速变换位置，试图将这只猛兽悬空吊起来。沐婉如刚要喘一口气，只见那赤兽两只前爪抓住金丝网，如扯一片树叶一样把金丝网扯断。前爪落地，后爪微蜷，一个猛虎扑食，再次朝她扑来。
沐婉如一招白虹贯日，从赤兽爪前腾身跃起，朝着巨树顶上飞去。赤兽仰头看了眼，顺着树干急速爬了起来。沐婉如刚刚落到树枝之上，赤兽已然到了眼前，一爪抓了过来。沐婉如措手不及，惊惧之间，堪堪要往后退，却已被巨兽扫到小腿，顿时一片血肉横飞。她惊叫着往下跌去，赤兽同时往她下跌的方向扑来。
另外四人已经拔尖向上刺往赤兽，未曾想这赤兽已将沐婉如击落。沐瑾白半空中蹬了一下树干，变转方向，往下伸手想拉婉如，却已然来不及。
婉如认命的闭上眼睛，等着自己香消玉殒。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却见一道白影闪过，被一个人影横抱着斜斜飞了出去，她在半空中恍恍惚惚睁开美眸，那个曾经浪荡公子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颊就在咫尺之间，如初次见面一样，带给婉如满心惊喜。“五公子！”她喊出声来，已然眼泪涟涟，不只是疼痛所致，还是感动使然。
魏无羁突然听怀中这绝美的女子喊出三年来都不再听到的“五公子”三个字，愣了片刻，将她放在草地之上。刚回头，那赤兽已经极速跟来。赤兽后面，一个鹅黄色身影在前，四个灰影在后，五柄长剑紧随赤兽而至。无羁伸手拔剑，真气灌入剑身，“铮”的一声，架住赤兽的伸出的利爪，与此同时，右腿已经踢出，“嘭”的一声，赤兽被踢出数尺之远。
“喵...嗷..嗷...”那只赤兽翻起身来，长长的吼了一声。无羁这一腿可以踢断华山上的一株巨松，但这赤兽挨了这一踢，竟似毫发无伤。无羁的右腿却犹如被铁石砸过一般疼了起来。正要提剑刺去，发现周边已经卧着另外三只赤兽，“喵...呜...”的在那里低吼。此生还第一次遇到这么凶狠的野兽，而且一次就遇到四个，无羁心道。
转念间，无邪与鬼谷门另外四名弟子飞身赶到，六个人持剑对外，将宛如围在中间，四匹赤兽将六人也远远的围住。“喵...呜...”赤兽们不断发出震慑的声音，并未立刻前扑，似乎也在寻找这几个猎物的破绽。
“刚才那只是他们的头领，擒贼先擒王。”沐婉如撕掉裙摆，裹住左腿的伤口，“他们的破绽是下腹。”她咬着嘴唇，尽最大的力气朝魏无羁的背影道。
魏无羁趁着几只赤兽尚未扑来，已经暗自聚拢元气，形成了三重天的元神。只见他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朝第一只赤兽跃去，赤兽看准他的身影同时扑将上来，魏无羁却在正要与赤兽碰上的刹那间矮下身去，赤兽双爪扑空，用力向下撕去。无羁跪地持剑对准他最柔弱的下腹向上刺去，雷鸣电闪之间，赤兽的双爪抓到了无羁的双肩，无羁一阵剧痛，但那柄长剑同时刺穿了赤兽的下腹，无羁拔出长剑，一股赤血喷到自己脸上。
“呜...呜...”赤兽双爪再无气力，放开无羁蜷缩到旁边的树根下，发出近乎呜咽的低喘。兽血继续从腹部流出。“师弟！师弟！”姬无邪惊叫着跃身过来，无羁站起身来，扶住紧张到泪眼婆娑的师妹。
“无妨无妨，这赤兽有那山魈厉害么？”魏无羁忍着肩头的剧痛，微笑着提起长剑，转身朝着那只受伤的赤兽的眉心刺去，这一剑刺下，那赤兽纵有九条命，也活不过半炷香时间。
“五公子留它性命！”不远处那娇弱的声音传来。
第十八章 与狰为友
声音传入魏无羁耳中，长剑刺中赤兽的那一霎那停了下来，那赤兽发出“呜...呜...”的呜咽，匍匐在无羁面前，似是腹部疼痛难忍，又似是在认输求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无羁惊讶的看着这只异兽。
沐婉如仔细的裹好小腿，一步一瘸的走到受伤的赤兽面前，另外三只赤兽发出焦躁的吼叫声，但都未敢再往前扑来。其余四名鬼谷的剑客也一步步移了过来。
“喵...呜...”沐婉如发出豹类的声音，“喵...呜...”赤兽似在与其对话。赤兽与婉如“交谈”片刻，沐婉如转身对魏无羁娇嗔道，“五公子，你竟然没什么要问问我的吗？”
“你愿说，我不问你也会说；不愿说，问也是白问啊。”无羁笑道，姬无邪正忙着帮无羁肩头敷上金疮药，听他俩对话，侧脸过去看了一下沐婉如，这是多么惊艳的一个女子，脸似弯月，瞳如墨玉，肌肤吹弹得破，一身粉色罗裙遮不住凹凸有致的身形，袅袅然站在那里，抿嘴咬牙忍着腿伤，无邪作为一个女子，都为之心疼，这世间男子，怕是没几个能够在她面前如此从容了吧，她看了眼故作洒脱的魏无羁。
“先祝贺五公子三年前逃出生天。现在这剑术世所罕见，这几年遇到了什么惊世机缘吗？”沐婉如一脸楚楚可怜，声音却依然甜美。
“姑娘对我了解甚多啊？”无羁疑惑道，他扫了一眼背后的几个人，就是昨晚那老妪对面的人，这面这女子的眼神与昨日那老妪完全一样，心里已知这这女子和昨天那老妪就是一人，但实在记不起哪里见过。
“数年前，你在啼莺阁喝酒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当初谁还说不管我是男装还是老妪，你都能一眼认出来，这眼神没跟得上剑术嘛？”沐婉如揶揄道。
“哦！”无羁记起那段往事恍然大悟，“原来那公子果然是一个如此精致的女子，数年前无缘庐山真面目，倒是在这荒郊野岭看到了。”无羁再看了眼那只呜咽中的赤兽，问沐婉如道，“你是兽语者？”
“嗯，好眼力。我不但是兽语者，还是禽语者。”沐婉如自信的轻笑道，“你也知道兽语者？”
无羁内心惊诧，师父曾提起过，兽语者本身很难练就，因每种兽语均有不同，多数人穷其一生，也就练就一种兽语，比如那西羌的白狼族。禽语比兽语更难掌握，懂得禽语者的更加稀少了，天下懂得兽语又懂禽语的，仅鬼谷门善水堂堂主南宫雁一人。这姑娘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有如此造化。
“姑娘天资卓绝，在下佩服。”无羁由衷言道，“刚才这赤兽与你说了点什么？既然你懂得兽语，为何刚才还与它搏斗一番？还有，姑娘既然知道在下是谁，可否告知姑娘的芳名？”
“本来我也懒得对外人聊这么多，承盟五公子救了我一命，”沐婉如感激的看了无羁一眼，无羁一阵如沐春风的感觉，“我乃鬼谷门善水堂弟子沐婉如。这赤兽唤做狰，乃是天下最迅捷的野兽，与豹同宗。我刚才便是用豹语和他说话。”
沐婉如不愿再单腿支撑身体，就地坐了下来，和那只狰留了一定距离。“最近几年天下灵兽频出，狰就是这灵兽中的灵兽，是这山林中的君王，他没兴趣和懂得一点豹语的兽类对话。”在兽语者看来，人本身也就是兽类的一种。
“所以就算懂得兽语，在狰看来也只是猎物。何况这只狰是狰里面的头领。”沐婉如轻叹一声，娓娓道来，“西秦即将一统天下，鬼谷门助楚抗秦，虽胜算很小，但也在勉力为之。正如那墨门助齐抗秦一样。我们来捕这异兽，也是为了让他们出现在楚军之中。只是，我远远低估了他的迅猛和力量，导致差点殒命。”
“那他现在愿意降服于你吗？”姬无邪问道，师父曾说过，鬼谷墨门乃江湖正派，能助则助之，她对这个姑娘也心生怜惜。
“灵兽只会降服比他更强的兽类。”沐婉如看了眼姬无邪，转头对魏无羁道，“你刺伤了他，又饶了他性命。刚才他在表达谢意。”
“表达谢意？”魏无羁惊愕道。
“这种灵兽，其智不逊于幼童，”沐婉如道，“所以让你不要刺死他，你有大福运了。”她再盯着魏无羁看了下，“只可惜你不懂兽语，否则倒是可以收了这只狰为友。低等兽类降服后可视为奴，比如牛羊犬马，这种灵兽就算跟随于你，最多也只为友而不为奴。”
“与狰为友？”魏无羁越来越惊叹于兽语者的世界如此不同，带这只猛兽在身边，估计师父心生羡慕了。他转头去看那只之前威风凛凛如今却奄奄一息的狰。
“对呀。”沐婉如甜甜道，“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教教你豹语吧。你怎么感谢我？”
“豹语？”魏无羁越来越感觉自己今天如坠云中，这会儿的感觉，比道家刚入门那种玄而又玄，还让他目瞪口呆。师父练到六重天，到是可以从万物中获取元气，也曾经提过，这寻常的草木鸟兽，其实元气很弱，若是有那灵禽异兽，非但可以更快的突破四重天五重天，这元气的力量也远胜于寻常草木，不过灵禽异兽都各自有自己的元气与元神，并非随意借得。若与异兽为友？将会是何种状况？他与师妹对视了一眼，师妹也正满怀惊喜的看过来。
“说到感谢。”无羁还没有从现实中转过神来，喃喃道，“我最值钱的东西，本来是有一只干将宝剑，可惜三年前当掉了。”
“干将宝剑？你是说大魏先王那把吗？你是在洛阳当掉的吗？”沐婉如道，她真是无所不知。“那只干将宝剑已经数次转手，现在被齐王用数万金购得，便是初春那次临淄的稷下江湖大会的时候，给到状元的赏赐，这也是这么多江湖人近期都要去临淄的缘由。”
“稷下江湖大会，在下也略有耳闻。”魏无羁悠悠醒来，“不是说江湖群雄是为刺秦王才去临淄的吗？”
“你真是榆木疙瘩，刺秦王那是送死；你应该刚出山吧，大梁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江湖已经变了，大秦势如破竹，齐楚灭国在即，现在的江湖，除了鬼谷与墨门，大部分门派都已经归顺西秦和唐门，天天在追杀鬼谷与墨门。那齐王想的也太简单了，现在江湖人争那把宝剑才是真的！其实我们鬼谷门也很悲观，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已！”
刚刚理清思绪的魏无羁，再次坠入无边的混沌之中。
第十九章 圆月弯刀
“无论如何，你用几个月后的干将宝剑，来换我传你这兽语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沐婉如打断魏无羁的思绪，她本来也准备去一探稷下江湖会，能与魏无羁同行，也是一件很愉悦之事，至于那干将宝剑，自己手中有这把价值万金的鱼肠剑，对干将也真没有多大的兴致。
“一言为定。”魏无羁也笑道。他对于这只灵兽颇有好感，感到自己的元神兴奋异常，同时也感受到这灵兽的元神也有融合之意。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好，就这么说定了。”沐婉如道，“不过兽语并非说说这么容易，需要至少几个月的训练，而且也要看灵性的，就算是鬼谷门，最终能学得兽语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我要教你的话，还得赔上我这几个月的时间。”
“那该如何？”魏无羁问道，看来这兽语不是说说那么容易学会的。
“本来这临淄我也要去，那就同行喽。”沐婉如咯咯笑道，“不知你这小师妹愿不愿意？”
“沐姑娘这么有心，真的是太好了，恰巧我们也不知道离了这官道怎么去临淄城。”姬无邪道，“这只赤兽是否受伤非常严重，它需要金疮药吗？”姬无邪看着那只赤兽仍然腹部在流着血。
“不是致命伤，本来猛兽日常捕猎也会经常受伤。他们会自己治愈的，用了人类的药膏，反而会降低其生存能力。让自然之力去解决它的伤势就好了。只是这狰伤势并不轻，估计要先在山林中养几天了。刚好我自己也得养伤，我们就在这山林中陪陪它。先让它和同伴们去疗伤吧，我们在此等它，它伤好些之后，自然会来寻我们。”沐婉如道，今天真好好当了一次兽语界大宗师。
“你告诉他，等我们了却了这山外之事，会带它回到这嵩山之上。”魏无羁道。
沐婉如点点头，不再与二人说话，转头与那赤兽“喵...呜...”对谈起来。一炷香功夫后，那赤兽“喵...嗷...”的长啸几声，看了眼魏无羁所在的位置，蹒跚着隐入山林之中，另外三只赤兽也同时一并消失。
“它会回来吗？”魏无羁看着赤兽离开的身影，突然有点怅然若失。
“放心，他答应过几日会来这里找我们。”沐婉如笑道，“回到这兽语者的能力上，兽语者修得第一重天，是用长吼或者长啸来呼唤他们，第二重天，便是你的元神与其元神对话，数百里之外，都可以呼唤它赶来。”
“譬如我的雕儿，你看着。”她不在说话，凝神坐在那里，不到一炷香功夫，一只金翅大雕从天而降，落在沐婉如身边。这只金雕“呷呷”的叫着，似乎因看到婉如的腿伤而焦躁。
“好了好了，雕儿，你是这天穹之王，难不成要去找那山林之王打一架？”沐婉如柔声说道，那金雕把脖颈伸到沐婉如手中，沐婉如轻轻抚摸着它脖颈上的绒毛，姬无邪又看得满眼的惊羡。
“建一下营地吧。”她安排弟弟沐瑾白。这鬼谷善隐与山林之中，参照北方匈奴的毡帐与行军的营帐，用兽皮拼接，制作出鬼谷门独有的大毡帐，六角的巨大毡帐很快便立在一处相对空旷的草地上，几个角有巨大的铆钉钉在地上，在林中削出四节比人还高的木头，支在中间。前后两面各有一个巨大的挂帘，卷起帘子，里面就显得十分的亮堂。
几人走了进去，沐婉如撕开原本用衣衫裹起来的伤腿，涂了金疮药，再用纱布仔细的重新裹起来。魏无羁师兄妹看了看诺大的毡帐，暗自赞叹鬼谷门的巧夺天工。
天色渐渐晚了起来，山风吹过丛林，树叶哗哗作响。魏无羁坐在毡帐之内，静静听沐婉如传授豹语的心法。
阴云遮月，不见星光。
离嵩山数百公里的尧山山腰处，藏锋剑庄已经被黑衣黑甲军围的密不透风，适才山庄外的一场鏖战，数百藏锋弟子已经战死，仅余下百人左右边战边退，退到这最后的练剑池中。
练剑台上，庄主杨亦轩浑身是血，仗剑而立，山风甚大，只吹得须髯飘飘。
他看着台下的剑庄的家人与弟子，慨然道，
“今西秦铁蹄踏遍魏土，我藏锋剑庄本不参与军争。但这贼秦非要让我们或死或降！我们是死战还是乞降？”
“死战！”“死战！”“死战！”台下众弟子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持剑，面无惧意，大声高呼。
“好！今日我们就与剑庄共生死！”杨亦轩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沸腾。“我不信西秦可以灭掉整个江湖。”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名幼子，压制住舐犊深情，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好一个共生死！今日便成全你！”一声长啸穿破云端，一柄圆月弯刀随着一身黑衣从城墙上飞了下来，只刺往练剑台上的庄主。
“铮！”杨亦轩双手握剑，挡住这一刺，往台下看去，只见如潮水一般的黑衣黑甲从剑庄四面涌入。台下的弟子也都进入最后的搏杀。
刀剑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杨亦轩全力对抗面前的黑衣蒙面人，只见那蒙面人身形虽然纤细，但功力却异常霸道，每一次挥剑挡住对方的攻击，都如同被巨石砸中自己的长剑。
虽然自己拼尽全力搏命，都无法刺中对方幽灵一般的身影。等到他把七七四十九式藏锋剑法刚刚使完，黑衣人的弯刀便穿过剑花，刺中自己的左肩，杨亦轩反手挥剑，堪堪碰到黑衣人的衣角，黑衣人已经绕到身后。他感到背后一阵冰凉，低头看去，弯刀已经刺穿自己的身体，刀尖从腹部往上走来，剧痛已经让他无法动弹。黑衣人拔刀，一阵血柱从背后喷出。
黑衣人左脚斜斜往左前方迈出，一个转身，又回到在杨亦轩的正面，轻轻往他脖颈一刀，让藏锋剑庄庄主从剧痛中解脱，头颅飞起的刹那，黑衣人飞身跃起，左手把头颅拎在手上，右手弯刀入鞘。
剑庄的人已经大半战死，狂风再起，暴雨骤降，大雨洗涤着庄内横流的鲜血，黑衣人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拿下遮脸的黑布，一个惊艳绝伦的脸颊露了出来。
翌日，山下的秦军行军大帐内，烛火照在一张羊皮卷上，几行字映入眼帘。
“蜀地，峨眉山缥缈宫，拒降，灭门。”
“蜀地，蒙顶山血刀门，乞降。”
“蜀地，东蒙山天阙剑庄，乞降。”
“魏地，龙潭沟无上剑冢，乞降。”
“魏地，黑龙峡黑龙山庄，拒降，灭门。”
“魏地，五行山乾坤剑庄，拒降，灭门。”
上将军白煞身披着战甲，仔细盯着羊皮卷看着一会儿，转头问身边之人：
“傲天，你知我王悬赏令上的门派，为何只有墨门与鬼谷门？”
“末将不知，请上将军明示。”那名叫傲天的偏将单膝跪地，一身黑色甲胄，在烛光下泛出幽幽红光。
“只因这江湖上其他的门派，正如风卷残云一般，急速消亡。”
白煞抬起笔来，在下面加上一行小字，
“魏地，尧山藏锋剑庄，拒降，灭门。”
第二十章 人在画中游
冬雨绵绵，下着下着，天空骤冷，豆大的雨滴竟变成满天的大雪，嵩山被皑皑的白雪覆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无羁叼着一根细细的枯枝，无聊的躺在一株参天大树上的一支树干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树下，突然“喵...呜...”声由远及近，无羁一个鹞子翻身，从树上翻下来，远远的看见那只赤兽飞奔而至，赤兽奔到无羁身旁并未驻足，而是直接扑向无羁身上，无羁腾身而起，被赤兽冲出一丈多远。心道若寻常之人，就算想和这赤兽为友，也会被这见面礼弄到非死即伤。
一人一兽从半空落下，赤兽前爪搭在无羁肩头，这赤兽它身长八尺有余，站立的时候比无羁都高出很多。
“喵...呜...”无羁肩头抓伤还未痊愈，咬着牙用不太熟悉的兽语与赤兽打招呼。
“喵...呜...”赤兽轻吼着回应，无羁看它腹部的伤口已完全愈合。
“狰儿，放轻松些。”无羁想起沐婉如喊那只金雕为雕儿，干脆就叫这只赤兽狰儿好了。赤兽双爪落地，伏在无羁身边。
“兽语本身只是拟声，难保准确，尽可能要达到元神融合，心意相通。”沐婉如听见外面的声音，打开毡帐走出来，只见看见她身穿一身大红色罗裙，披着翠绿色的披风，无羁远远地看去，大雪天里这一抹娇艳欲滴的红色，犹如千树万树的梨花丛中，盛开的一朵红玫。
无羁闻言坐下身来，尝试去抚摸赤兽脊梁上的刺手的硬毛，闭上眼睛，聚拢元气。他的元神已达到三重天，元神起来的时候，沐婉如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张力从魏无羁身上向四周展开，惊叹他的元神竟如此之强。
透过飞舞的雪花，沐婉如看着这大雪中魏无羁与赤兽静谧的坐卧在一起，想到那日清晨决意留在这嵩山，再想到自己从巨树上摔落被魏无羁一把抱起的样子，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微笑。
她在雪中呆呆盯着闭目修炼心无旁骛的魏无羁，想着原以为就此阴阳相隔，未曾想就这么再次相逢。难道是千百次想要封尘的黯然神伤，换来这数日的朝夕相处。
一炷香功夫之后，魏无羁放松下身体，拍拍赤兽站起身朝沐婉如走来，赤兽也跟着起身走了过来。
“没想到你的元神已经如此之强，”沐婉如看着走来的魏无羁，想着他三年前沉溺酒色的样子。
“我本以为元神这个词是我师父无尘子独创，原来江湖中就有这个称谓啊？”魏无羁走到沐婉如身边。
“无尘子？是哪个门派，之前竟未听闻这世外高人。”沐婉如沉思道，“无门无派是最好的，现在西秦携手唐门在扫荡江湖，知名的门派反而大多在遭受屠戮，随着这西秦的疆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门派都卷入其中。”
“落雁门。”魏无羁道，“不过这个门派加上我和师妹，就三个人。下山后师父更让我自立门派，我便借用庄周的名篇，自诩为逍遥门，不过这逍遥门，加上这狰儿，也就是三个人。”他转头看了一下赤兽，赤兽发出“喵...呜...”的声音回应。
“嗯嗯，”沐婉如莞尔一笑，道，“我这次离开鬼谷门时，师父倒是也说过，这世间隐匿着不少正邪仙踪，盛世不见踪迹，乱世反而会出来很多。果真如此！不过你师父并没有太多给你谈过这江湖。”她也试着用玉手抚摸了下赤兽的脖颈，赤兽抖了抖身子，竟似不太情愿，只好讪讪的收回玉手。
“江湖中人，本就是由身法、内功与元神组成，这身法便是剑术、刀法、棍法等，身法高低与这刀剑的精髓相关，像那墨家之剑，唐门之刀，便是江湖第一等的身法；内功就看各门派的修为，内功心法与修炼的时长有极大关联，也就是修炼越长的人，内功心法远胜于修炼时间短的人。比如你这三年修成的内力，放在江湖上只能是小辈水平。”
她再仔细看了看已经散掉元气的魏无羁，继续道，“这元神的修为，只是最近几十年中偶有提出，最为玄妙，各门派都知道这元神的存在，也知道聚拢元气以加强元神，然元神修炼之法，并不像内功那般稳妥，极容易走火入魔，一旦元神出窍，所练之人，或痴或死。故很多门派都列为禁术。”
“难道之后无尘子老道独创的混沌心法窥到了其中门道？”魏无羁暗自去想。
“不过三年前，墨门的大弟子仙剑子骞与秦军的霸刀白煞在关外一战，据说被破了内力和真身，死里逃生回到墨门之火，却靠着元神重新站了起来，而且据说功力大增，于是这元神之说再次传遍江湖。”
“原来天下武功，殊路同归。”魏无羁应道，“江湖中有没有元神九重天之说？”他蓦然想到师父提到的天道九重天。
“九重天？”沐婉如惊道，“未有此传闻，但元神的强弱的确有非常大的区别。而练出元神的人，也能够感受到别人元神的强弱，譬如我就能感受到我的元神与你师妹相似，比你就弱一些。”
“这元神的确玄妙。”魏无羁道，“我也是可以感受到这赤兽的元神，不过它的元神比这本体更难接近。刚才尝试了数次，都没办法与之融合。”
“或许是你们还未达到心意相通的境界吧。你这才学了不足十日，在我看来已经一日千里了，你倒好，还想着一步登天吗？可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沐婉如打趣道，魏无羁看着她的盈盈笑脸，不由的去对比毡帐中凝神修炼的小师妹，一个温润如玉，见之如春风化雨，直暖到心中痒痒；一个俏丽无邪，伴之似身离凡尘，心中都生不出俗念来。
“鬼谷门门下弟子修炼元神，多年来只是与仙禽灵兽的元神融为一体，以便更好的驾驭之。”沐婉如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魏无羁，“但是子骞的传说传入鬼谷之后，几位大长老便潜心将元神与身法、内力融合起来。慢慢也发现另一番天地。”
“只是，”沐婉如抬头看了看不欲停歇的大雪，突然又满面愁容道，“江湖上一个门派也就数百人，即使墨门鬼谷，也只千人左右，与那动辄数万铁骑的秦兵比起来，并没有胜算。刚刚雀鹰来信，不远处的尧山又一个门派被灭门，这韩魏地界的门派差不多要灭光了，很快就是齐楚的墨门与鬼谷门了。江湖薪薪之火，也抵不过这旷日持久的大雪吧。”
“世人皆为往昔而苦，因未知而忧，而我辈应自逍遥。”魏无羁隐约看到无尘子老道在远处低估，他吐掉嘴中的枯枝，大笑道，“有玉人在侧，有赤兽为伴，加上这漫天雪景，就如同身在画中，元神都因之而振奋，又何须悲鸣？”
第二十一章 郢都血战
北风呼啸，吹不散头顶上滚滚乌云；
冬日高悬，穿不破楚地的阴冷湿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郢都，这座曾经的大楚都城，如同一个钉在西秦版图中的钢钉一样，在西秦铁骑数月铁桶一般的围困中，屹立不倒。
城外，数百张镶着白色“秦”字的黑底旌旗遮天蔽日，在北风中猎猎作响；三十万黑甲黑盾的西秦重甲步兵，数万黑衣黑骑的西秦黑鹰骑兵，像夜中的群狼一样，凶狠的盯着郢都这只难啃的骨头。
四周有数个用土堆砌的高台，两年时间，这些高台越砌越高，隐隐有超过城墙之势。
城门，三丈；城墙，十尺。
郢都人数百年引以为傲的城墙，如今早已不再浑然一体，变得斑驳残缺。四处可见用碎石泥浆修补的城墙，就如同一个打满了补丁的破烂衣裳，记录着这座城池经历了多么残酷的反复打击。
城下，累累的白骨堆砌成山，城内，十多万楚军伤兵满营，未有一人不曾负伤。
三年前，函谷关外的，本是三十万楚军，今日这十多万楚军老卒，大都是经过了不止一次的生死存活下来的。
彼时，魏国新王魏晔率百万关东联军御驾亲征，联军击破函谷关之后，楚王心动，数次下王令让昭信率军进关共分秦土。昭信深觉西秦有诈，三次以血书谏言不可，才留下这三十万楚军火种。
数十天内，百万联军被八十万秦军尽数击杀于潼关与函古之间，秦军灭掉联军之后迅速出关。昭信本以为秦军应是强弩之末，率三十万楚军出击，未曾想，西秦举国八十万军队尽灭百万中原联军，居然只是折损过半。
四五十万从血泊中杀出来的秦军与三十万楚军劲旅在函谷关外大战数日，楚军以损兵十万的代价败退。秦军继续东进，长驱直入拿下已无兵可守的魏都大梁，再南下，数月内又击破韩都阳翟。
魏韩俱灭，燕王带着玉玺举国降秦。
秦王亲率主力继续挥兵南下，从阳翟一路打到大楚的郢都，楚国王室被逼迁都寿春。但就在这郢都城下，秦军百战百胜的战绩戛然而止，郢都城，二十多万楚军老卒，在昭信的率领下，守城数十次，二十多万楚军虽渐渐只剩余十多万，竟然奇迹般的挺立了近两年时间。
数十次的大举攻城，除了在城外扔下数不清的尸首，秦军寸土未进，只逼得秦王接连更换三次主帅。
大楚郢都侯昭信，金衣犀甲，大红斗篷，正伫立在数十丈高的北城门箭楼之上，看着渐渐清晰的秦军临冲吕公车、巨弩车、抛石车。
环顾四周，静默的城墙各处的箭楼上已经布满了劲弩，每段城墙上也都站满了手持弓箭或弩箭的楚兵；楚兵之外，鬼谷门松林堂与烈火堂也近乎全员参战。
这已经是西秦这个冬季的第四次总攻了。
“传令，擂战鼓，吹号角！”
“咚！”“咚！”“咚！”
城门上开始战鼓齐鸣，
“呜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角也响了起来，众将士皆知，又是一次生死之战。
“死不旋踵，亡秦必楚！”昭信抽出长剑，集起全身的力量，对箭楼下的众将士发出怒喊。
“亡秦必楚！”众将士高声回应，声音从箭楼的向四面传开。
“亡秦必楚！”“亡秦必楚！”
沉静似水的郢都转为沸腾，血性与杀气溢满天地。
漫天的火箭如蝗虫一般飞向秦军，一排排劲弩也从箭楼上射了出来。秦军似乎已对这些火箭习以为常，左手举盾，右手持剑，数十万整齐的重步兵踏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巨声，竟然压住了阵阵雷声。缓缓压向城门。
不断有秦兵中箭而死，但位置立刻被后面补上，从城楼上望下去，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压压的秦军，漫天遍野的涌来。
抛石机架起之后，一颗颗巨石从投石车上掷了出来，砸在数尺厚的城墙上。巨石崩裂，城墙也砸的有些摇晃。
一支支利箭从城下射向城墙，不断有楚兵惨呼着从城墙上翻了下去；在秦军重步兵的开路之下，数个云梯架了起来。最精锐的楚国重步兵堵在云梯上端，部分秦兵爬上城墙，楚军与之展开激烈的白刃战。
“这楚国似乎已有了亡国之兆，”秦军主帅蒙贲坐在一头健硕的枣红色汗血马之上，抬头看了下密布的乌云，转头和偏将聿帛道，“你看他们今日的守势，似乎不如前几次那般凶猛了。”
“末将亦有同感，日落之前，可破城门。”聿帛用马鞭指了一下北城门。这聿帛也是刀尖舔血过来的老将，随蒙贲血战过函谷关，征服过大梁，他也隐隐感觉今日楚军虽然仍在死命搏杀，但的确显得寡不敌众，莫非是上周的总共，使得他们伤亡过重。
“北门这边似有突破，我们需攻其必败之处。就从北门压垮他！”蒙贲要抓住这最好的机会，”传令，东西两处围攻城门的主力，都调到北门来！”蒙贲下令。两年了，是时候让这座城池臣服在大秦的脚下了。
一阵阵嘹亮的号角声想起来，旌旗四处挥动。数个传令官跃马像东西两门的主力驰去。
数万秦兵从东西两门外绕去北门方向，卷起的滚滚烟尘，似乎已经将郢都湮灭。
北门箭楼之上，一只雀鹰疾飞过来，昭信迅速打开雀鹰抓伤的战报。
战报上只有六个小字，“东门攻势渐弱。”
“大楚存亡，在此一刻！”他看着北门更加猛烈的攻势，飞身跃下城墙，跨上自己的坐骑，风驰电掣向东门驰去。
一刻钟功夫，昭信便到了东门城门内，抬眼看去，一排排楚军金甲红袍的骑兵竟在这东门城内。
“大楚必兴，亡秦必楚！”昭信勒住马头，停在这一排排骑兵之前。
“两年之内，我大楚步弓非死即伤，而汝等虎豹骑毫发未损！”
“数日以来，我大楚将士日食一餐，而汝等虎豹骑酒肉伺候！！”
昭信感觉胸腔正在炸裂，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惊雷一般响在这八千骑兵头上。
“今日汝等既出此门，战！不死不还！”东门正在轰隆隆的打开。
“战！不死不还！”
“战！不死不还！”
虎豹骑每一位将士都噙满了泪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昭信一骑当先，跃马驶出郢都。
身后，八千骑兵如红云一样跟随昭信杀出，红云之内，竟然有数十只黑色猎豹夹杂其间。
已然攻陷北门的秦军，突然身后冒出上万金甲骑兵，即使经历了最为残酷的函古血战，未尝一败秦兵也还未遇到一心求死的敌军，何况是上万一心求死的骑兵。
八千虎豹骑如利刃一般，切入措不及防的大秦铁军，穿刺了数个来回，牢不可破的秦军阵型开始逐渐散乱。城内十万守军弃掉弓箭，持戈杀出北门。
这一仗，只打到天地震惧，江河泣血；
郢都外，转瞬间血流成河，伏尸遍野。
当日，大楚主将昭信身中三十余剑，落马于血泊之中。八千虎豹骑将士，尽数战死，无一人生还。
大秦铁军百年来首次被击溃，损兵二十多万，折将数十名，主将蒙贲于乱军中力战身亡。
第二十二章 幸遇故人言
小寒，最冷的时节已经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郢都战报传遍天下，秦人莫不哀痛流涕，秦王震怒，侥幸逃回咸阳的聿帛等大将，立斩无赦。
昭信侯府内，昭信冷毅的脸上，多出一条深深地刀疤，从左额开始，穿过眉角与眼帘，只划到他挺直的鼻梁。背部刀伤无数，前胸断裂了八根肋骨，喉头一个相对较浅的刀痕，诉说着他离身首异处是多么的接近。
秦军退兵百里，暂时无力南伐，楚军则更多部队派驻郢都，秦楚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事了，昭信暗自想到，但八千虎豹骑兄弟，在他身边一个一个的被秦军砍落马下的场景，却再也无法忘记。
另说魏无羁一行，此刻已经接近临淄。在临沂靠南二三十里的鼎足山下，沐家兄妹与魏无羁师兄妹就此告别，去鬼谷在临淄的落脚地。
天色将晚，为避免赤兽在临淄城里摇头摆尾，魏无羁与师妹带它从山脚走到半山腰，将这赤兽放归山林。
“狰儿，切莫下山扰民，这山上的野兽，你自己去大快朵颐吧。”无羁摩挲着着赤兽的背毛，用兽语道，“过些日子我便回这山上找你。”
“喵...呜...”赤兽似乎明白魏无羁说的什么，蹭了蹭他的右手，倏的窜入山林。
“山林之王，还是在山林中才觉得舒坦啊。”魏无羁转头看自己师妹，月光之下，师妹纤腰楚楚，衣袂飘飘，只是师妹越长越高，衣服越发显小了。
“这鼎足山太小了，容不下狰儿这种神兽，还是那嵩山山脉比较适合它。”无邪笑道。
“明天先去找个成衣铺购置几件衣衫吧，”魏无羁笑道，“你这身衣服越来越不合身了。”
这师兄妹就在山下的城郊找了个小小的客栈住下。当晚，沐浴更衣，洗去这一路的风尘仆仆，翌日，二人便步入齐都临淄。
明日当头，清风拂面，今日之临淄，犹如往日之大梁。
魏韩曾经的富商大户，逃脱于秦军缴杀的江湖门派，有志在本次稷下学宫比武中一展身手的诸国游侠，都汇聚在临淄城内。摩肩接踵的各色人等，鳞次栉比的商铺楼宇，无不彰显着这座城池生命的张力。
由于楚国在郢都战胜了强秦，齐人得以松了口气，临淄各处更加张灯结彩，一片欢腾。街头巷尾，都在传唱惊天动地的秦楚大战，那大楚昭信公子如何使得驱狼伏虎之术，只靠几千人马便击败数十万的秦军。
“师妹，原来昭信公子才真的是天下扛鼎之人。”魏无羁突然对无邪道，他听众人都在讨论那昭信公子，想到师父说，曾走遍了诸国寻那扛鼎之人，看来是眼神不好，没选对人。
“师弟，不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无邪俏皮的笑道，“你现在可是逍遥派的掌门人，谁说不是将来这江湖上的扛鼎之人呢，时机未到罢了。”
“好师妹，还是你最懂师兄的心思，”魏无羁哈哈一笑，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左右看去，正看到一个“萧”字的缎铺，寻常的绸缎店都是一个门脸，这家缎铺横跨三个档口，雕刻着飞龙逐凤的红木门框，似乎也在宣示着此处的华贵与不同。
“莫不是这大梁萧家到了这临淄？”他与这萧家还算相熟，在大梁时，魏无羁身上的锦衣华服，几乎都是出自这萧家缎铺，他大踏步迈进去。
只见店内挂满了绫罗绸缎：粉霞藕丝罗裳，紫萝蝉纱丝衣，素雪绢云水裙，无羁一个个看去，突有回到大梁的错觉。正要喊掌柜，牟然想起自己这囊中的碎银，怕是连这里的一个衣角也买不起。
他讪讪的退出这萧家缎铺，再讪笑着对师妹道，“在这市井之中，咱们这逍遥门怕是真没法逍遥起来。”
二人刚要转身离开，突然一句雄浑的声音传来，“阁下可是大魏五公子？”
无羁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绸缎的白胖子从缎铺内走出来，这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圆滚滚肉乎乎的喜感。
“胖陀螺！原来真的你们萧家。”魏无羁迎上去，拍了一下白胖子的肩膀，原来此人就是大梁萧家大掌柜，人称胖陀螺的萧碣，无羁在大梁经常进出萧家缎铺，和这萧碣很是相熟。
“我就说自己目力非凡，这一眼望去，便认定就是五公子，那大梁的传言果真不假。”萧碣显得异常兴奋，竟有些手足无措，“容我去禀告一下老爷子，我们去内庭一叙。”
“使得，使得。你且去吧，我也要拜见一下萧老爷子。”魏无羁道，天下同此凉热。他这一路和沐婉如走来，已经对三年内大梁发生的事情清楚了许多，萧羽本是大魏重臣，却因与新王政见不和，被新王刺死在朝堂之上。
“五公子里面请。”正转念间，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传来，魏无羁抬头去看，萧老爷子远不如数年前那般精神矍铄，看来这丧子之痛，已经几近压垮这个天下第一富商。
几人进了内廷落座，萧家已备好茶点。
“五公子当年逃出虎口，实乃大幸！”萧兮仔细打量着魏无羁，和三年前比起来，明显健壮了许多，原本聪俊灵秀的样子变成了刚毅沉静。
“蒙萧老吉言。”魏无羁听他如此之说，便猜到这萧兮老爷子对猎场之事所知甚多，便也不再隐瞒，“昔日长兄兵围猎场，弑父杀弟，在下能在大火之内存活，侥幸中的侥幸。”
“老朽当年数万金去买这个真相，告知我羽儿新王乃阴鸷之主，让他早日弃官离开大梁，他却不听劝阻，以身犯险。”萧兮悠悠的说道，他眯起眼睛，似乎还能够看到当初告诉萧羽的场景。
“萧老请节哀。”魏无羁起身单腿下跪，凝然供手道，“萧家一门忠烈，萧羽将军，父王视同肱骨，魏人蒙其庇佑。长兄在朝堂上将萧将军无故刺死，触了天怒，业已遭了天谴。”
“五公子快请起。”萧兮忙伸手扶起魏无羁，魏无羁抬头，见他已双目含泪。
“你的父亲被他所弑，老朽的儿子也被其所杀，我俩同为这悲惨之人。其实又何止我俩，数百万魏人都沦为亡国之奴。”萧兮叹道，“秦王苛政，必然民不聊生吧。”
“萧老，几个月前，我曾去了那大梁，大梁已被西秦改为浚仪县，的确民生凋敝，不复往年盛况。”魏无羁低头抿了下茶碗，只觉得一口说不出的涩味。
“也罢，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萧兮转口道，“我看你气血深沉，这几年应该是有碰到好的机缘，可否方便告知一二。”
魏无羁沉思片刻，一方面是在这齐地遇到了大梁故人，一方面实在感觉魏国王室有愧于萧家，便不加隐瞒的把自己如何逃出火海，如何拜了无尘子为师，入了道家的经历如实道来。
几盏茶的功夫，萧兮听完魏无羁这三年的经历，不觉啧啧称奇。
“那你现在到临淄的目的，是为了结识一些江湖豪侠，去刺那秦王？”萧兮问道。
“是。”魏无羁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认为自己的功力现在比那仙剑子骞如何？”萧兮再问。
“据说那子骞也突破了元神的数重天，恐怕我现在远远不及。”魏无羁坦言道。
“你认为你比起你那无尘子师父如何？”萧兮又问。
“云泥之别。”魏无羁又坦言。
“那他们怎么没有去刺秦王呢？”萧兮笑道，心想这五公子就算学尽道家高深莫测的武功，还只是个少年。
“秦王身边有数万大秦禁军，数千武林高手。不是谁想去刺就能去刺的。”
“你师父让你自创门派，东去云游，应该就是让你不要去孤身犯险，西行刺秦，逞匹夫之勇。”
“谢萧老醍醐灌顶。”魏无羁再次起身保全，这些日子萦绕在自己心头的一个死结，似乎正在慢慢解开。
“行千里者，积硅步也。”萧兮也站起身来。
“羽翼未丰，大事难成，你我因缘匪浅，老夫便助你一程。”他用手指了一下远处坐着的萧碣。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众人皆以为这胖陀螺只是精于计算，做了个每日笑语相迎的萧家大掌柜。极少有人知道，十年之前，他曾是名震江湖，因杀人如麻而被称为索命厉鬼的，厉子介。”
第二十三章 何须叹年华
“从五公子身上，感受至深的，莫过一个‘诚’字，老夫适才细细想过，对你五公子，今日既有相助之事，也有相求之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萧老看了下一脸懵懂的魏无羁，缓缓坐下身来。
“能在这临淄城内遇到大魏柱石的萧家老爷，晚辈自然知无不言。这有何相助之事，有何相求之事，还望萧老明言。”魏无羁拱手正色道，从萧老自称老朽改为老夫开始，他便能感觉到萧老的气场与初见时大不相同，适才又听到这萧碣居然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厉鬼厉子介，越发觉得今天非寻常日子了。
萧老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又用余光瞟了眼一改往日满脸嬉笑而今正襟危坐的萧碣，回过头，与众人娓娓道来。
“老夫先说一段故事。在那燕国北境的一个小镇，曾有一名默默无闻的少年，因父亲始乱终弃，母子相依为命，从小受尽街坊欺凌却毫无反抗之力，后巧遇一域外高人，看他可怜，随手传了一点武艺与轻功的底子，留了他一对夺命环。”
“本来他只是找镇上那些无赖比试，这些无赖没想到他有这般变化，以前欺负他惯了，现在都成了他手下败将。便众人起了歹心，寻了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一把火想要烧死他们母子。当他他背着已经被浓烟熏死的母亲逃出大火的时候，暗暗下了决心，以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剑侠战败之人。”
“当夜，这个镇子上所有的混混，一个个被揪出来拿命低了债。少年在镇子上待不下去，就去了大江湖，专找好勇斗狠之人比剑，开始当然是输多胜少，受伤无数。但这却是个不一般的少年，有着世所罕见的韧劲，每次惨败负伤后，他都反复演练对方刺中自己的剑术或者刀法，等琢磨透了，再找到伤他之人，赢了则杀之。”
“数年以后，就靠着每次生死比剑，不但武功渐渐自成一派，由于每次负伤后都需拼了命逃掉，轻功居然也慢慢独步江湖。结果便是每个之前赢过他或刺伤他的人，后来全都死在他的手下。”
“你们应该听得出来了，这人就是厉子介，江湖人称他索命厉鬼，就是说每一个被他缠上的人，没有一人逃出他的夺命双环。”
“每次重伤不死，都会有一次新的重生！”魏无羁想起无师父所说，没想到厉子介真应了这个道理，不过，世人谁能确保每次都伤而不死。
“当他挑下的高手越来越多，自己身上的血债也越来越多。盛世怎么会容得下这种人的存在。”萧老眯起眼睛，似乎回到了往年。
“他终于激起江湖之怒，十年前的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包括墨门再内的江湖几大门派高手一起围剿他一人，他被刺伤之后再追了上百公里，就在那龙潭沟的百丈悬崖之上，走投无路的厉子介被数剑刺穿了身体，脚筋手筋皆被挑断，濒死之时跳下悬崖。”
萧兮坐了下来，似乎说了太多，喝了口水，闭目养了养神。
“他从百丈悬崖上摔下去还能活下来？”姬无邪惊到，转头去看萧碣。
“不是萧老手下留情，厉子杰真变成人间厉鬼了。”萧碣看了看写满了问号的姬无邪，惨然笑道。
“是的，他活了下来。或许是他经常遭受重伤，上天也习惯了让他伤而不死。从百丈悬崖跌下去之后，身上被悬崖中伸出来的树枝挂的遍体鳞伤，但居然用双腿挂在了一个悬空的树干上。”
萧兮看了一眼萧碣，再抿了口茶，道：“或许你们很奇怪为何老夫这般清楚，只因老夫就是当日日追杀厉子介的墨门弟子之一。众人皆以为厉子介已死，但仍不放心，而我受命去悬崖之下寻尸。三天之后，我看到一个浑身剑伤、几乎是血肉模糊的怪人，挂在半山腰的一棵树上，在用嘴啃咬树皮来续命。”
“这坚韧到可怖的生命力像巨锤一样重击到我的内心，我又念他手脚经脉俱断，武功全废，也不可能再行凶作恶，于是始终狠不下心来补上一剑。”
“后来呢？他伤好了是吗？这么多年江湖上没人认得出他吗？”无邪一脸怜惜的看着萧碣。
“后来老朽背着师门，把他背回萧家，换了姓名，又托了一位妙手郎中给他改了容貌，他便成了现在二位看到的萧碣。”萧老看着姬无邪长长的舒了口气，想这孩子真的是心地纯良，再看魏无羁，也正痴痴着听的入神。
“剑伤易愈，经脉难全。我本以为他之前睥睨江湖，到此武功尽废，免不了怨天尤人，失魂落魄，只是一条残命留于这世间罢了。”萧老抬头再看了眼魏无羁，微笑道，“就如五公子曾经，一点点心魔就变得耽于酒色，枉费了大好的公子之身。”
“萧老教诲的极是，晚辈每每想自己数年前时光，也追悔莫及。”魏无羁显得异常惭愧，“只是年华已逝，悔不再来了。”
“英雄何须叹年华！”萧老慨然道，“这萧碣经此大变，都未改其韧性，却变得更加豁达，既然断了经脉，废了武功，又改了相貌，便弃武而学商，凭着固有的韧劲，从大字不识几个开始，渐渐学尽这陶朱、范蠡之术，又虑事周全，行事大方，我萧家能有今日盛状，萧碣功劳甚大。”
“都是萧老提携，小人愧不敢当。”萧碣拱手插了句话。
“你不必自谦，这萧府上下不止千人，你在一年后就坐上这大掌柜之位，难道我萧某识人不淑嘛。”萧老笑到。
魏无羁不禁去看那似乎一直笑嘻嘻的萧碣，原本以为他只是市井之徒，未想到居然有如此波澜壮阔的往事。
“自助者天助之。”萧老再道，“三年前，墨门子骞与秦军白煞的赤霄与龙牙之战，传遍江湖。那子骞被破了真气之身，断了经脉，居然在几个月后重出江湖，更做了那墨门的巨子。那时我儿刚刚遇难，我心如槁灰，堪堪要随我儿而去，便想了结一段夙愿。萧碣追随我七八年，虽然我是救他之人，却也是伤他的众人之一。既然经脉俱断这种伤法与仙剑子骞相似，或许我能在终老之前，有机缘帮其恢复本身的武功修为。”
“萧老后来得到这子骞学到的墨门心法了吗？”魏无羁问道。
“并没有。墨门这套原本只传巨子，子骞学成之后，随时传到更多嫡传弟子，但像我这样的外门弟子是没法求到的，何况我已离开墨门多年。”萧兮叹了口气。
“但万事皆有路，只怕有心人。后来我花重金在江湖中寻各门派的奇门心法，慢慢得知，这种修炼元气与元神的心法，若急于练成，反而容易走火入魔，元神出窍，或死或痴。但对萧碣来说，一线生机便可拿命去试，这三年来，他每天都在练到三更时分，有时练到手舞足蹈，有时竟似有权突破，竟会口吐鲜血而昏厥。终未窥得其中门道。”
“萧碣伤到经脉之事，或许我能够助之。”魏无羁似乎明白萧老所求是何事了，“这武功分身法，内力，元神，身法顶尖的高手遇到内力强大之人，难以胜之；内力深厚的高人遇到修成元神之人，亦难胜之。所谓血肉骨骼，不过身法所依；经络筋脉，乃是内力所依。而元气铸就元神，元神若成，则经脉自愈，想那子骞也是如此死而复生。我师傅无尘子修道家之学，很早便领悟到元神之道，乃绶我师兄妹。这道家吐纳之术，应该可解这萧碣之难。”
“妙哉！”萧老笑道，“你师门的独家心法哪能轻易外传。之前你提到自己开山辟祖，建立逍遥门，我所说相助之事，便是希望萧碣可以拜入你的门下，一来他可以学得元神之法，回到正道上来，不至于坠入魔道；二来你逍遥门现在势单力薄，不能只你们师兄妹二人，萧碣拜入，则麾下增加一名大将。岂不两全？”
魏无羁与萧碣同时惊呆，原来萧老所说相求之事与相助之事，却是同一件事，乃是让萧碣拜入逍遥门下。
“小人谢萧老思虑周祥，”萧碣起身，拜倒在地，“但我萧碣这条命是您老给的，既入萧家，便定下终身侍奉您老，这一身功夫，十年来丢了也就丢了，小人并无介怀，还望萧老不要将小人驱除萧家。”
“你本潜龙，十年来隐于市井之中，今日得雨而飞，正可遨游于天；我儿萧羽与五公子三年前同遭大难，一个身死，一个重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今五公子王者之气已显，若能再救你与危难，你何不竭力助之？我并非驱你出萧家，反而在今日便收你做义子，萧家财权，你尽可使用，若能助五公子成大业，也不枉我羽儿对先王的赤诚之心。”
“老爷！”萧碣以头叩地，咚咚作响。
第二十四章 稷下江湖会
当晚，萧老备起萧家家宴，宴请魏无羁师兄妹，这萧碣便拜入了逍遥门下，为逍遥门第一大弟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人在萧府又住了两日，魏无羁亲眼看了萧碣用各家心法研究元神之道，的确已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便开始传授萧碣这《混沌心法》。
“你身上的各种杂学太多，现在要做的是全部忘记，我渐渐引你回到道家正途，等你掌握了道法，再回头整合你的内力与身法。”魏无羁看着内心挣扎的萧碣道。
“五公子说的是，在下正全力驱逐杂念。”萧碣本来叫魏无羁掌门，无羁认为现在就三个人，无须走这种过场，他便继续以五公子称之。
“杂念无须驱逐。”萧碣想到无尘子对自己的教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只需停留在当下，去觉察自己的内心，去感受周遭的万物。”
他看着萧碣充满疑惑的眼神，笑道，“我原本以为自己非常愚钝，在入得道学之前只是学了点刀剑皮毛，并未学的任何门派心法，原来反过来确是最好的。你学了这么多所谓江湖绝学，不是一两日可以弃之的。”
“五公子说到我心坎上了，我曾经练就的一身武艺，乃是以肉身去试各种门派的绝学，再把这些绝学糅为一体。虽然这十年来已经因筋脉俱断导致武功尽失，但是这些身法与招式都是映在脑中，非一时半会可以全部推倒重来。”
“道法急不得，你先去学得最基础的吐纳之法，只管呼之，吸之。之所以你的修炼渐入魔道，临近走火入魔，便是过于急躁。”
“你看这《混沌心法》之篇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轻则失根，躁则失君。便是引祖师老子所言，厚重是轻浮的根本，沉静是躁动的根本；轻率妄动则会失去根本，急躁强求则会失去元神。需要致虚极，守静笃。”
萧碣逐渐的按下心来，渐渐入的门道。
又过了数日，魏无羁突然记起来临淄的目的，要去那稷下学宫看看江湖盛会准备的如何，便携了师妹、萧碣一道，往学宫一路行来。
从辰时走到卯时，就到了一座高达十丈的巨大拱门之外，拱门上有一块数丈宽的匾额，匾额上四个八尺有余的大字“稷下学宫”。匾额之下，刻有道、儒、墨、法、名、兵、农、阴阳、轻重等宗师高徒的名字。
拱门之内，数千个石阶，通往背后的一座高不见顶的厅殿楼阁，远远看去，显得异常峥嵘轩峻。
“记得师傅说，曾经道家在稷下学被齐国奉为官学，当时齐国大治，号东帝。后齐王好大喜功，连年征战，北伐燕赵，西征宋魏，到最后兵败身死，这稷下学宫便逐渐衰落了。”魏无羁依稀记得师父曾对今日的稷下学宫大加惋惜。
“现在齐王又想起用着稷下学宫招揽天下名士了。”无邪笑道，“准确的说，不是天下名士，是江湖侠士。”
“这次江湖盛会乃是齐王重金举办，据说胜者将获得那炳干将宝剑。”萧碣道，“如果我没记错，就是先王曾用的那把。”
魏无羁惊讶于萧碣超群的记忆力，便说了这宝剑如何到自己手上，如果辗转在洛阳卖剑，如果被齐王购入的往事，引来萧碣一阵唏嘘。
三人穿过拱门，拾阶而上，走到高处之后，突然像换了一个天地，石阶尽头，是一个数十丈长宽大理石砌的平台，越过平台，便是那所巨大的楼阁，大厅四周数百白甲白袍的齐国禁卫军持剑而立，三年前背在自己身后的那把干将宝剑赫然竖立在大厅正中的高台之上。
大门左边的竹简上写着几行大字。
齐王令：
秦如虎狼，灭魏吞韩，挥兵齐楚，以天下为敌。
天下人应共击之。
凡江湖门派，武林豪杰，
以秦为敌者，赏百金。
刺秦之将帅者，赐万金。
刺秦之君侯者，赐十万金。
刺秦王赢慎者，赐百万金，封侯爵。
惊蛰至春分，以武会盟，
稷下学宫召江湖大会。
最终胜者，赐干将宝剑，壮其声威！
“原来这稷下学宫的江湖盛会只是个引子，齐王这是要天下的江湖都与西秦为敌啊。”魏无羁低声道，心想这套路的确不一般。“不过也只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江湖没有军队那般令行禁止，削弱秦军，刺将或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了。”
再往下看，则是这次江湖盛会的挑战细则：
本次稷下学宫江湖比武盛会，墨门巨子仙剑子骞为祭酒，墨门诸弟子为监学；
墨门之外，所有江湖门派等均可挑战，挑战者，需登记在册，签生死文书；
惊蛰至春分，历时十五日，每日均可前来挑战，平台四角同时举行；
二人相争，一胜一负；跌出宫前平台者为负，透剑认输者为负，卧地不起者为负。
胜者记录一次，败者不可再战；胜出八次以上者，可参与春分当日，总决胜负。
最终胜者，赐干将宝剑。
“今日距惊蛰还有几日？”魏无羁转头萧碣。
“雨水已过十日，还有五日即是惊蛰时节。”萧碣道。
“这么快，不知道现在参与挑战的人多不多？”姬无邪道。
“你看那学宫右侧，写着参与的门派和人数。”魏无羁道，“不过墨门高徒既然不参与，想来鬼谷的长老们也不便参与。唐门自然是不敢来这齐都临淄的，少了这三个门派，怕是这稷下论剑并非天下最强了。”
“也不尽如此，这几年秦军一同魏韩，很多隐在灵山大湖的门派都要被他们扫尽。”萧碣道，“西秦为了剿灭其辖地的江湖门派，仔细做了一份秦蜀魏韩四地门派的花名册，还排了战力，后来鬼谷的善水堂不知怎么弄到一本，以万金出售，部分那四地的门派购得之后，便及早迁居齐楚了。据说秦王得知，气的吐血，誓灭鬼谷门。”
“啊？你萧胖子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姬无邪惊道。
“何止于此。本来萧老爷虽人在市井之中，却是江湖之人，每年都为墨门资助甚大，能够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对萧家都不是问题。”萧碣笑道，“萧老爷还差人调查之后，补齐了齐楚吴越赵燕等地的江湖门派，回头我拿给五公子看。”
“有了你萧胖子，看来未来逍遥门也是消息通天下了。”姬无邪转惊为笑。
三人边说着，便往大门右边去看，一排排蝇头小楷把等级在册的参会之人列了出来，的确是以齐、楚、吴、越之地的掌门、庄主居多，也不乏各门派的得意门生，只见：
“东海巨鲸门，掌门吕玄同”
“太湖三山岛，岛主沈德清”
“大理点苍派，掌门苗琴瑛”
“会稽山梅花庄，庄主梅昌寿”
“大明山薛家堡，堡主，薛松涛”
“雁荡山追魂刀，掌门苏观复”
“龙虎山神剑山庄，庄主赵启天”
......
......
......
魏无羁三人走上前去，见到执笔的文吏，便把自家的名字报了上去，魏无羁念及那大嵩山奇绝的山脉，便把嵩山加上，又担心萧碣的经脉未必能在惊蛰之前伤愈：
嵩山逍遥门掌门魏无羁；
嵩山逍遥门掌门师妹姬无邪；
第二十五章 惊蛰之晨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惊蛰之时，蛰虫惊而出走，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临淄城，乌河微波轻漾，淄河汹涌而下。河内荷尖初显，河畔杨柳依依。
沿淄河逆流而上，便是鼎足山；天尚未亮起来，两名负剑的身影正踏水而行。这几日魏无羁师兄妹每日天未亮，便沿着淄河到蒙顶山上练剑。一来准备临淄学宫之会，二来也顺便看望下蒙顶山上的狰儿。岸边一匹快马，正全力疾驰；原来萧碣这几日元神修行已经初有成效，急来看二人的剑术，今日正快马加鞭，跟在二人身后。
堪堪到了蒙顶山下，二人抽出长剑，就在水面上进行切磋，萧碣勒马观战。
姬无邪使出落雁九式第一式“雁归来”，只见汹涌的水面被剑气卷入半空，剑花如雨，剑气如成千上百只大雁，急急的刺往无羁，无羁凝神静气，挥剑挡住，只“铮，铮，铮，铮，铮”的数声巨响，两剑在巨大的浪花中相撞，发出刺耳的利剑相交之声。
水面炸开数朵巨大的水花，溅得岸边的萧碣满头满身的水，他迅速用手抹了下脸，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二位的水上大战，唯恐漏过他俩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只见无邪本来身在无羁之前，在数剑刺出的同时，剑雨还在前面，人却突然转到了无羁身后，杳无声息的一剑刺向魏无羁后心。
原来这第一式雁归来，并非指前面的数剑，而是一招之后便是连招。千百只剑花刺出，只是让对方竭力防守，而背后一剑，才是雁归来的真正含义。萧碣心道，这第一式，恐怕江湖中一半豪杰，都要丢了性命。
魏无羁自然之道这一招的后手。人未转身，反手一剑，剑刃挡住剑尖。但这雁归来的后招看似无声，却力道极大，只把无羁往前冲出数仗之远。无羁腾身向上跃起，脚下的水面再次如巨雷一般炸开。师妹的功力又有大涨了，他在空中暗道，以后不能这么随意的背后出剑了，万一师妹改变点方向，自己身上就是一个大窟窿。
因无尘子常说，最顶尖的剑术，都是自己所创，这落雁剑法、混沌心法都是无尘子潜心尝试数年所成。若为一代宗师，必须学得其精髓，且加入自己的创造，才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半年多以来，魏无羁一直在尝试从落雁九式中进行演化，名之为逍遥剑法，这段时间试来试去，目前也就三剑算是脱胎落雁九式而出。
身到半空之后，无羁使出逍遥剑第一式，垂天之云。人剑合一，如大鹏展翅，再旋而急坠，人还在空中，剑气便将水面刺出数十条极深的水道，这一招攻击范围之广，连岸边的柳枝都被成片削落，萧碣胯下的神驹也惊恐的练练退后数步。无邪不愿因挡了他这一剑而溺入水中，急转身斜斜的向右后方翻去，剑身刚碰到水面，“嘭”，再一次巨大的炸雷之声之后，无羁又如水中蛟龙，从水中长贯而出，再次旋而急坠，刺向师妹。
原来这一招也不是用完即止，而是一招之后，乘着坠地的弹力，再来一剑，萧碣看得明白。
“月惊鸿！”姬无邪喊出落雁九式的第二式，这一招更为奇绝。如月下惊飞的鸿雁，你以为她刺向你左目，却会在你挥剑格挡的瞬间，转而刺入眉心；你以为他刺入，眉心，却会在你躲避之时，先刺入你躲避之方向。月惊鸿，就是这一招出招并无目的，先看出你的格挡或者移动，才是最终落剑所在。是以不争，故天下莫与之能争；不去刺人，人却偏偏要往往剑下送去。正式道法境界：你独昭昭，而我自昏昏；你独查查，而我自闷闷。
魏无羁这把剑已经竟似刺中了师妹，却只是个身影；反手后刺，师妹却在左手边；左边刺去，右边又有剑光闪出。无羁颇为局促之中，使出逍遥剑法第二式，合抱之木，并且以三重天的速度挥出。
萧碣看去，只见魏无羁速度极快的剑法将自身笼罩在内，就如被千百只利剑裹挟在内，又如躲进这钢铁铸就的巨树里面。坚如磐石，密不透风，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一阵“叮铃铃铃”的响声，挡住了姬无邪的惊鸿快剑。
“凤来仪。”“剑碎河山。”落雁九式的第三式与逍遥剑法的第三剑同时使了出来，萧碣便再也看不见二人的身法，这两招快如惊雷，又好似绵远流长，只搅动水下巨浪翻腾，大片大片的水花溅到岸上，水上一白一紫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萧碣呆呆的看着二人，犹若凤狂龙躁，再如凤舞龙飞。双方缠斗了小半个时辰，突然一声“铛”的巨响，紫色身影腾空跃出，白色身影坠入河底。
“哈哈，师弟你就算速度比我快出很多，这自创的剑招与落雁九式差距还是很大嘛！”紫色身影翩然落下，姬无邪笑嘻嘻的从水上踏到岸边来，站在岸边看着水中，“什么时候能让我有机会使出第四招啊？”
“咕噜，咕噜”声从水中传来，魏无羁狼狈的从水面探出头来，再飞身跃起，如落汤鸡一般**的落在师妹身边。萧碣连忙翻身下马，从包裹中取来一套备好的白衣长衫递了过来。
“无妨无妨，师妹这不也在精进嘛，今天能抗下两招，我已经很满足了。”无羁笑道，先拧干了衣服，去找处密林换上干衣。
“萧胖子，数年前你横扫江湖，有没有听闻或者见过无尘子师父这落雁九式？那时候师父应该也早就出道了啊？”姬无邪笑问萧碣。
“没有。”萧碣喃喃道，他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刀光剑影之中，等他回过神来，突然想起什么，“鬼谷门的南宫雁也使出过类似的招式，但力度和速度与你使出来，还是有很大分别。”
“南宫雁，你是说鬼谷门善水堂的堂主吗？”魏无羁换好衣服，从远处走了过来，姬无邪看过去，无羁笑容满面，并未因为落水而丝毫影响今天的好心情。心道其实已经与无羁在功力上有了差距，无羁下山前曾破了三重天，和自己练剑时候，却始终未赢过自己，用自创的招式能打成这样，那之前就是有心让着自己了。若他用这落雁九式，自己应该早抗不下九剑。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暖意袭来。
“是的，就在十年前的龙塘沟的悬崖上，我也被南宫雁刺伤过。”萧碣道，说完又露出笑嘻嘻的表情，“有人说猫有九条命，我那时感觉自己九十条命都丢在那里了。”似乎他对那次的生死之战完全不以为意，反而有种幸灾乐祸式的自嘲。
真有道家的慧根，无羁心道。
“无尘子师父的剑法叫落雁九式，南宫雁又有个雁字，或许师父年轻时候也是个情种呢？”姬无邪笑道，“回头一定问问他。”她突然又想到下山已经半载，不知道师父现在过得如何，不禁又有些怅然若失。
“还有那落雁峰，也是师父自己命名的。看在的确有玄机。”无羁也笑道，她看着师妹的表情忽喜忽忧，知道应该是想念师父了，“等我们在临淄会会武林上的豪杰，就先回华山，禀告师父创建逍遥门之事，也让师父指点一下我的剑法，对了，你不是说逍遥门想放在嵩山吗？我们也去问问师父的意见吧。”
“师弟说的有道理，我也在想这些事情。”无邪转忧为喜。
萧碣对二人师妹师弟这般叫着，早经习以为常，笑道，“今日我算开了眼界，五公子姬姑娘这次在稷下大会上定可一展身手。”
“希望有机会夺得那柄宝剑，否则沐姑娘之情何日才能还掉？”魏无羁道，“好像沐姑娘也会参与这次稷下大会吧，千万别再春分之前遇见，否则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三人闲聊了片刻。就又在岸边寻了一处空旷之地，魏无羁师兄妹继续练起剑来。
萧碣远远的坐着练吐纳之道。微风拂面，让他感觉内心愈加旷达，这几日感受自己的元气慢慢聚拢，经脉断裂之处已经有贯通愈合之状。
或许有机会在稷下一试身手，他暗自想道，十年不见，自己曾刀口舔血的江湖，现在是什么样子？
《》人物生死录，截止第25篇
文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逐渐多起来，为便于大家阅读，现不定时公开截止最新进度的人物生死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江湖人物生死录：
鬼谷门
清风堂堂主，轩辕清，存活。
疾林堂堂主，魏无辟，存活。
善水堂堂主，南宫雁，存活。
烈火堂堂主，范离子，存活。
烈火堂大弟子，火殇，存活。
善水堂大弟子，沐婉如，存活。
灵禽金雕，雕儿，存活。
善水堂沐婉如之弟，木瑾白，存活。
墨门
前巨子，蒙均，存活。
现巨子，剑子骞，存活。
知名弟子，沈星辰，存活。
知名弟子，余笙，存活。
知名弟子，公孙鞅，存活。
唐门
唐家堡堡主掌门，存活。
青衣，存活。
王皓天，存活。
逍遥门
祖师，无尘子，存活。
掌门，魏无羁，存活。
掌门师妹，姬无邪，存活。
大弟子，萧碣，存活。
赤兽，狰儿，存活。
其他江湖门派
齐楚吴越地
东海巨鲸门，掌门，吕玄同，存活。
太湖三山岛，岛主，沈德清，存活。
大理点苍派，掌门，苗琴瑛，存活。
会稽山梅花庄，庄主，梅昌寿，存活。
大明山薛家堡，堡主，薛松涛，存活。
雁荡山追魂刀，掌门，苏观复，存活。
龙虎山神剑山庄，庄主，赵启天，存活。
无门派，祁五各，存活。
秦蜀魏韩地
魏地，尧山藏锋剑庄，庄主，杨亦轩，死亡。灭门。
蜀地，峨眉山缥缈宫，拒降，灭门。
蜀地，蒙顶山血刀门，乞降。
蜀地，东蒙山天阙剑庄，乞降。
魏地，龙潭沟无上剑冢，乞降。
魏地，黑龙峡黑龙山庄，拒降，灭门。
魏地，五行山乾坤剑庄，拒降，灭门。
秦地，天山派，逍遥老仙，存活（即将出场）。
其他门派：
影子，原魏晔手下，下落不明。
金幽，原魏晔手下，下落不明。
诸国王侯将相生死录：
秦国
秦王，赢慎，存活。
秦国上将军，白煞，存活。
白煞手下偏将军，王傲天，存活。
秦军伐楚主将蒙贲，战死。
秦军伐楚偏将聿帛，战败被秦王所杀。
赵魏韩燕
赵王，存活。
赵国上将军，莫云轩，函谷关战死。
老魏王魏辛，死亡。
老魏王旗下上将军，萧羽，死亡。
新魏王，魏晔，函谷关战死，魏灭国。
魏晔门客，函谷关战死。
韩王，死亡，灭国。
燕王，投降，灭国。
楚国
楚王姓熊，名字暂无。
楚公子，郢都侯，大楚上将军，昭信，存活。
昭信贴身偏将，伍泽，存活。
齐国
齐王，存活。
匈奴
可汗，存活。
西羌
西羌王，存活。
第二十六章 初露锋芒
午时，三人随口吃了携带的干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又去鼎足山之中与赤兽相聚片刻，便告别巨兽，往稷下学宫行去。
本次武林盛会业已正式召开，二十多丈长宽的花岗岩平台，正中铸就了一个巨大的高台，东南西北四方划出了四条黑色长线，四角作为四个竞技场同时进行。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角各有八名墨家子弟负剑监武。
每八名弟子身后，挂着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锦书，锦书上书写着胜者的门派、姓名级获胜的次数。平台四角上已经有人在挥刀舞剑，平台之外，围聚了数百名准备一试身手的江湖豪杰，平台四角方位均有刀光剑影不绝，
三人自山下上来，正处于南边。无羁往东南角看去，梅花庄庄主梅昌寿赢了第八胜，台下一阵欢呼。一般得胜之人都会到台下休憩之后，才会再次登台，今日梅昌寿一气呵成，连续打败八名高手，为梅花庄立了威名。
“梅庄主这剑法已经出神入化，看看春分时候谁倒霉再碰上他吧。”台下的一个江湖刀客唏嘘不已。
“墨门不参与这次比武，估计鬼谷门才是主角好吧。梅庄主估计碰上了鬼谷门的几位长老，怕也讨不到便宜吧。”刀客身边一个持剑之人道。
“听说鬼谷门在郢都之战中，折损很多高手。我去查过名单，鬼谷门只来了几个弟子，四大长老都未参与。”另一个声音道。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当今江湖，墨门与鬼谷门是最显赫的门派，墨门既然没有参与，鬼谷门的长老们怎么会来。这不是降低了鬼谷门的身份吗？”那名刀客道。
“若击败这连胜八次之人，是否可直接参加春分角逐？”魏无羁屏蔽周围的杂音，转身问萧碣。
“公子，我已经门打听过这比武的细则，春分之前，若战胜了一个人，之前这人的胜绩，就会累积到后面的人身上，比如公子你去挑战这位梅庄主，他已经八胜，你胜他一次，则算九胜。”萧碣道。
无羁穿过人群，跃到东南角的台上，与墨门弟子确认过名字，签好了生死文书之后。转身回到比武场。
“挑战者：嵩山，逍遥门，掌门，魏无羁。”一名墨家弟子朗声道。
台下众人往台上看去，看着负剑而立的白衣魏无羁，哄堂大笑。
“嵩山上有这个门派吗？我怎么完全没听到过？”这是一个内力浑厚的声音。
“这个掌门是自封的把，这么年轻就要做掌门，他是来逗趣的吗？”这个声音充满着挑衅。
“秦军已经快把魏地的门派全部剿灭了把，怎么能在那里冒出个嵩山，还逍遥门？这么沽名钓誉吗？年轻人还是要多练几年再来抛头露面比较好。”这是一个年迈老者的声音。
“他长得这么好看，等下被刺伤了多可惜啊。”终于有一个好听点的声音。
“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啊，又不是在啼莺阁里面。”这应该是一个魏人，无羁心道，他出身帝王之家，修了道法。本身对世俗就不太有感觉，自己奉师傅之名创个门派，这些江湖人等倒这么替自己操心，他内心苦笑了下。
“晚辈魏无羁，梅庄主有礼了。”魏无羁拱手道，心想今天还是第一次与江湖中的豪杰交手，在内功方面自己与修炼多年的江湖人会有一定差距，只能拿元神来补了，他直起身来，静静的聚拢元神。
“少年心大，往往不知道天高地厚。”梅昌寿笑道，“不妨，看看你能否挡住老夫三招。”
“晚辈多谢梅庄主指教。”魏无羁道，他拔出长剑。
梅昌寿摆了摆手，意思是作为长者，先让晚辈出手。魏无羁不敢托大，气灌剑身，平平一剑刺出，梅昌寿冷笑一声，只见他手中剑气暴涨，如同千万朵梅花洒向魏无羁。
魏无羁却已经看出这千万条虚招之外，这一剑正刺往自己左目。只听“铛”的一声，剑尖对剑尖。万多梅花化为乌有。
“好小子，比老夫想的厉害，今天要给你张点记性了。”梅昌寿喝道，只见他抽回长剑，再次刺出的时候，便突然具有了雷霆之势，魏无羁便知道他第一招是看自己晚辈，让着自己了。
伴随着“哗哗”的风声，凌厉的剑气扫过来，魏无羁一边挡住一边后退，“铮！铮！”声不止，花岗岩上被剑气划出一道道深深的剑痕。梅昌寿并未准备停下，一剑剑重如千钧的剑气压来，只压的魏无羁往平台边缘退去。魏无羁感觉自己的力量与对方身后的内力差距很大，可是自己这元气聚好了，怎么元神还不出来？还有对方这力量如此之大，速度如此之快，落雁剑法根本没机会施展开来。
“能档了梅庄主这么多剑，看来这姓魏的还是有点手段啊！”台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看那地上的剑痕，就知道梅庄主的剑气已经到很高深的地步。这个剑气之下能抗这么久的确不容易，看来这少年还有些道行。”
“不过看他这样子也差不多了，马上就要被逼到台下了。”
“他真不该这时候上去，弱势碰到一些寻常弟子，还能多走几场。”
下面的人正讨论的热闹，而台上，重剑未停，看梅昌寿的意思，竟然是想直接把魏无羁劈成重伤。一脚已经踩在平台的边缘，勉力支撑的魏无羁突然感到自己背后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巨大身形正在出现。
一重天，两倍；两重天，四倍；三重天，八倍。魏无羁默默地念到，只觉得身后一个八倍于自己身体的气场逐渐凝聚为人形，而自己手中之剑，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被对方压得异常沉重。
魏无羁一剑挥出，居然带出来了“轰隆隆”的雷声，剑气撞到梅长寿的长剑上，巨大的声响在空中炸开。梅昌寿被震出一丈开外，即使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感受到前方的泰山压顶，虎口竟然被对方的剑气撞得隐隐作痛。
“你小子身上有妖法？”他大喝道。
“只是元气而已。”魏无羁怔怔的看着他，他自己也震惊于身后巨大的元神，原来真正的三重天在战斗中是这个样子，他浑然不知怎么来控制背后这个无形的庞然大物。
台下突然嘈杂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片刻之后，嘈杂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小子的这一剑好像没有碰到梅庄主的长剑，梅庄主便被震飞了？”
“梅庄主几十年的内力，挡不住这小子的剑气？这小子被鬼神附体了吗？”
“这人叫魏无羁，我倒是想起来了，老魏王的五公子啊，据说三年前和老魏王一起死于秦军的刺杀，难道是幽灵重现了吗？”
“名字相重吧。以前那个花拳绣腿的五公子，怎么可能是现在台上这个人。”
“过去，刺穿他！”身后的元神居然和自己在对话？！魏无羁越发震惊起来，无尘子老道怎么没有和自己提过有这件事？正惊讶之间，梅昌寿快如闪电般已经刺了过来，但是这个速度，在现在的魏无羁看来，却像是小孩子在杂耍一般太慢了。他感觉自己慢慢的转身，在长剑贴着自己身边穿过去的同时，左手抬起，伸出双指夹住了剑尖。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长剑竟被两指硬生生掰断，台下的众人看着一个魅影，贴着梅昌寿正在疾飞的身形飞了起来，魏无羁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并不由自己的意志所控制，他看着前面梅昌寿的身体，再看着自己的右腿在空中伸出，“嘭”的一声，梅昌寿在空中被自己右腿踢中，身体往场外横飞出去。
魏无羁看到梅昌寿已经喷出一口鲜血，自己的左腿又踢了出去，又是“嘭”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右手的长剑抬起，正刺向梅昌寿的前胸。
“停！”魏无羁咬牙和背后已然发怒的元神抗争，竭力将长剑收回，在空中一个翻身，回到平台之上，往下看去，梅昌寿已经跌入人群之中，台下之人混乱起来，无羁凝神看去，这个梅花桩庄主竟然被两腿踢到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