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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一章:食邑万户

    徐经默不作声。

    从前那个带着几分傲气的读书人,早就不见了。

    海风抹去了他一切的菱角。

    在这船上,与人患难,使他能理解每一个人,无论卑鄙如张鹤龄,见钱眼开如张鹤龄,臭不要脸如张鹤龄,凶残无耻如张鹤龄,他竟也能察觉,这个人……依旧和自己一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任何傲慢和不屑,又或者道德上的优越感,在这汪洋大海之中,没有丝毫的意义。

    徐经抿嘴一笑:“寿宁候还预备继续出海?”

    张鹤龄一听这个问题,便痛心疾首:“出,当然要出。”他心里说,我本钱还没收回来呢,受了这么多罪,空手而回,等的就是那一片金山。

    “此时张娘娘,一定已经心急如焚了吧。”徐经言外之意是,张娘娘是势必不会让寿宁候再去冒险的。

    想到张娘娘,势必会担心自己的兄弟。

    徐经就不免想到自己的恩师,他觉得,似乎冥冥之中,自己与恩师,似乎有某种精神上的联系。

    提及了自己的姐姐,张鹤龄突然也有些感慨:“阿姐除了小气了一些,对我很好。”张鹤龄坐下,船中寂寞,逮着一个人,就忍不住想要拉一拉家常:“你知道阿姐多小气吗?她贵为皇后,也舍不得多赐点东西给自家兄弟,平日占一点宫中的便宜,也不过是在宫中用个膳罢了,四个菜,一个汤,用荷叶包了,带走,都还要叮嘱,说若是陛下看见了,不好。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姐姐啊。倒好似大家不是一家人死的。我那兄弟,也不争气,在宫里吃了几口饭,便感恩戴德了,张娘娘只晓得管我们这个,管我们那个,连步都舍不得多赏赐几匹。还有赏金,什么赐金五十斤,五十斤铜钱,现在能做什么?”

    张鹤龄说着,眼圈红了:“咱们张家兄弟,只能靠自个儿,惨哪,若不是如此,何至于咱们还要自己出海,还有西山……那西山……是咱们张家的哪,给方继藩那厮,占了去,这是强盗!”

    徐经板着脸,露出怒容。

    张鹤龄乐了:“说你恩师而已,生气什么,诶,罢了,也怪不得别人,怪只怪自己姐姐小气,怪自己的兄弟太傻,啥事都要我自个儿来操心。”

    “哈,大明,就要到了,我张鹤龄,又要回来了。下一次要吸取教训,多带人出海,抢他娘该死的佛朗机人,还有那黄金洲,这么多地啊,那地里,撒一把粮种,庄稼就长出来了………”

    说到此处,张鹤龄垂涎三尺的模样。

    “其实……”张鹤龄准备要走了,回头看了徐经:“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徐经抬眸,看着张鹤龄。

    “能被那姓方的糊弄,不要银子,不要利,只为了一个所谓的……嗯……是知行合一还是啥?”

    徐经莞尔,他不愿和张鹤龄争吵,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鹤龄走了。

    徐经深吸一口气,他念起了自己的恩师,恩师现在……不知可好……

    可很快,他取出了笔墨,细细的开始下笔修撰。

    他要写一部书,是关于海外的图志,这个图志里,会有无数的见闻,也会有站在大明立场,为大明谋划的韬略。

    遏制佛朗机人的扩张,在各洲之间的海岛上,建立一个个跳板,驻扎人员,以备更大规模的船队可以自由往返……同时,滔滔不绝的,将无数的海外奇珍,输送回大明,补充大明朝内帑之用。

    …………

    一月之后,京里开春,可依旧还是飘着雪絮。

    朱厚照和方继藩早已随圣驾回京,对于那南昌的天气,回了京师,他们反而更觉得适应一些。

    南昌的妖风太大了,明明温度比京师高一些,可那妖风,却总是无孔不入。

    方继藩刚刚到京,便心急火燎的回到公主府,一见朱秀荣还大腹便便,脸色才缓和下来,幸好,幸好,还没生,这临产之期,想来就这么些日子了。

    没生就好,自己回来的及时啊。

    方继藩忍不住一把将朱秀荣搂在怀里。

    “怎么……了……”见着方继藩,朱秀荣面带欢喜,却又怕方继藩磕着碰着了孩子。

    方继藩哈哈大笑:“我和太子殿下打了个赌,他赌孩子生了,我说还没生,明日我去东宫讨账去。”

    朱秀荣莞尔:“你不要和他疯疯癫癫,这一次,是事后才知道,原来你和哥去了南昌,母后担心死了,我也怕的很。”

    “让你受惊了,是为夫万死。”方继藩忙是道。

    朱秀荣吃吃一笑:“我才不受惊呢,后来我想明白了,你这样了不起,定不会有事,你看,果然,喜讯便传来了。”

    方继藩叉着手:“殿下,你不要总是夸我,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一说倒是无妨,可外头人听了去,会嫉妒的,你也知道,世间险恶。”

    方继藩又道:“我下定决心了,这些日子,我哪儿也不去,只在这陪着。”

    “儿子的名儿,你可想好了吗?”朱秀荣忍不住道。

    “何止是儿女的名儿,便是孙子、外孙,我都想好了。可惜的是,陛下不许我取,诶,陛下有时,太独断专行了,性子不好。”

    正说着,却有宦官来,却是陛下回宫,便有旨意来了。

    方继藩拜倒,行礼。

    便听那宦官取了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绍膺骏命,御统天下,制四海八方……”

    这些废话,方继藩耳朵听出了茧子,说实话,这圣旨,往往是吹牛逼的最高境界,什么奉天承运啊,什么四海八方啊,这天底下,谁敢这样吹牛逼,若是粗俗一些来翻译这些话,大抵就是,我……弘治皇帝,日天日地日大象,谁敢不服?

    宦官见方继藩面上不耐烦,便加紧了语速:“敕驸马都尉方继藩为靖虏候……”

    “且慢着。”方继藩一愣:“哪里来的靖虏,没这地名啊。”

    但凡是侯爵,几乎都是依托州府的地名来的,马虎不得,方继藩是个比较较真的人,比如丰城候、青州候,要讲基本法啊,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到时惹起了争议,算谁的。

    宦官耐心解释:“都尉,这靖虏,源自于河西的靖虏卫。”

    “噢。”方继藩颔首,原来如此:“靖虏卫,不是裁撤了吗?”

    “这是陛下的意思,都尉,能让奴婢将旨意念完吗?”

    方继藩是讲道理的人,颔首:“好,公公你讲。”

    宦官道:“准其镇河西,食邑万户。”

    方继藩微微皱眉。

    顿时明白了这个候的意思。

    河西之地,是方继藩自己从鞑靼人手里赢回来的,而且,现在鞑靼人未必肯遵守协议,这河西之地,除了肃王所在的兰州,几乎还在鞑靼人手里,所谓的食邑就是个噱头,不过……却也算是奖励了。

    宦官又道:“又张元锡,射杀反贼朱宸濠,大功,赐新建候;刘瑾,虽为内臣,为平朱宸濠乱,至今尸骨无存,此大忠也,敕营建石坊间,述其功勋,其侄刘二汉,赐金二百斤,敕世袭指挥……余者如沈傲、杨彪、张晋等,赐重金。”

    方继藩便谢恩接旨,喜滋滋的道:“有劳公公了,要喝口茶吗?”

    这宦官摆手:“不敢。”

    “噢,既如此,我正欲入宫谢恩,不妨和公公同去。”

    宦官便忙不迭的点头。

    方继藩捧着圣旨,心里感慨,哥们……又封侯了。

    虽说当初,镇国府给了一个候,可那不正轨,镇国府的官爵,都他娘的被朱厚照给玩坏了,今日大学士,明日总督,后天一个总兵官,你大爷的,官爵太泛滥,我方继藩跟着你朱厚照,迟早吃土。

    还是朝廷里有编制好啊,一下子觉得高级多了。

    方继藩兴冲冲的入宫,至暖阁,弘治皇帝抬眸,看了方继藩一眼:“朕知你会来谢恩,正好,方才王鳌上奏了一事,这奏疏,给你看看。”

    方继藩点头,接过了奏疏。

    王鳌乃是吏部尚书,又曾是弘治皇帝的师傅,地位超然。

    方继藩低头看了一眼奏疏,便不做声了。

    “继藩,以为如何?”

    这奏疏,是俱言朝廷为了下西洋,劳民伤财的。请求朝廷节制一些……

    其实里头的话,振振有词,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毕竟朝廷还很穷,这钱粮都拿去造船了,百姓们的日子怎么过呢?

    这想来,是绝大多数官员的心声。

    当然……方继藩只低头一看,心里就有数了。

    其实……王鳌并没有抨击下西洋。

    毕竟这下西洋,乃是去找‘种子’的,种子这玩意,得分享嘛,有了这种子,这大明上上下下,受益无穷。

    而王鳌之所以上书,是为了钱粮。

    想在朝野内外,谁不知道,咱们的皇上,有银子。

    这一次要亲征,不就大手一挥,内帑里拨付钱粮吗?

    弘治皇帝,这是露富了啊。

    从前大家还不觉得,现在算是醒悟了,陛下私库里这么多银子,这下西洋,给国库和百姓们,巨大的负担啊,好嘛,陛下,我……王鳌,你的恩师,百姓们的代言人,现在要求你……打钱!

第七百三十二章:金山来了

    方继藩此时也明白,为何陛下要将这奏疏给自己看,而不是去询问刘健等人的建议了。

    王鳌绝不是一个人啊。

    想来,这代表了朝中诸官们的看法。

    哪怕是刘健人等,似乎也认为,皇帝的私房钱太多了,可国库呢,却是入不敷出,这下西洋,是最耗钱粮的事,单单造船和招募匠人以及水手操练,其花费便超过了国库一年近一成五的支出。

    从前大家觉得,咬咬牙,坚持一下便是了。

    可现在一看,诶哟,老乡,啊,吧,陛下,你有这么多银子啊?

    一下子,许多人的心思,自是开始火热起来,陛下,得给钱哪。

    这表面上帝师王鳌的上书,可实际上,背后却是朝中绝大多数人的愿望,甚至,天知道刘健等人,是否在背后推波助澜。

    弘治皇帝固然是明君,可自己辛苦攒的家底,这是给自己儿子自己孙儿的私房钱,怎么舍得将银子挪出来,他自明白这背后的深意,可若是不给,似乎王鳌出面,背后不知多少人暗中鼓劲,似乎,又说不过去。

    将来儿孙们没有内帑,咋办?

    所以弘治皇帝的态度很明确,他不想给,却又不想和朝中闹僵。

    思来想去,这涉及到的,乃是经济之道。萧敬懂个屁,太子懂个屁,还有内廷里的那些宦官,甚至包括了张懋这些人,没一个顶用的。

    能商量的,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方继藩。

    这是自己女婿啊。

    方继藩看完之后,心里大抵明白了陛下和王鳌以及王鳌背后之人的意思。

    方继藩呼了一口气,看了弘治皇帝一眼,眼里带着幽怨,道:“这里头说,陛下的内帑里,竟有银七百三十九万,珍奇无数?”

    一说这个,弘治皇帝有点恼羞成怒。

    辛辛苦苦攒来的啊,平时织新衣都不舍得呢,这十几年来如一日,不只裁减了多少用度。

    这朝臣们,最厉害之处不在于,他们总能找到大义的名份让皇帝乖乖让步,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算数还挺好,一察觉内帑里有银子,居然真大抵把弘治皇帝的私房钱给算出来了,这数目精确到了个位数,比弘治皇帝算的还清楚。

    弘治皇帝咳嗽:“嗯,重点不是这个……”

    方继藩继续一脸幽怨的样子:“公主殿下下嫁时,宫中赐金六十万斤,公主说宫中的嫁妆少了,儿臣还为陛下辩护,说宫中也很艰难,我们要和陛下共体时艰才好。”

    “……”弘治皇帝老脸一红,他自然知道,自家女儿朱秀荣久居宫中,对银子是不会有概念的,更不可能和方继藩说嫁妆少了的话,这定是方继藩编排出来的,这是抱怨嫁妆给的少了。

    弘治皇帝恼羞成怒道:“不要说这些细枝末节,朕问你主意。”

    方继藩感慨的道:“陛下啊,无论是嫁妆还是下西洋,对于陛下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可对于臣和无数船匠而言,却是生命的全部啊。”

    “……”

    弘治皇帝后悔了,早知道宁愿和张懋商量,也不和方继藩商量。

    “咳咳……咳咳……”

    方继藩这时笑嘻嘻的道:“陛下,不过……现在陛下的内帑都给人折算出来了,上了奏疏,且上奏的还是王公,陛下能挡得住吗?须知此事若是传出去,势必天下人议论纷纷啊。陛下乃是圣君,岂可因为些许的银子,就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弘治皇帝一愣,想不到方继藩居然……吃里扒外。

    “继藩啊,做人不可忘本啊,朕历来是很心疼你的。”

    方继藩道:“陛下,且听臣说话,此乃大势,大势不可挡,若是宫中一毛不拔,到时,只会闹得更厉害,今日陛下哪怕是将此事强压下去,明日呢,后日呢?下西洋,牵涉到的钱粮太多了,国库确实有许多不足的地方,大臣们将主意打到了陛下的内帑,这流言蜚语,实是可怕啊。”

    弘治皇帝皱眉,他所忧虑的就是如此。

    于是背着手,在这殿中来回踱步:“朕好不容易省出来的,平时衣都不肯穿新的。”

    方继藩微笑:“其实从此内帑拨付下西洋的钱粮,也没什么不好,不过……这事儿,得商量好了,钱粮,可以宫中出,可往后,这下西洋的收益,自也是悉数没入宫中。”

    “下西洋还有收益?”弘治皇帝一愣。

    方继藩也是服了弘治皇帝,这姓朱的,做皇帝之前,不培训一下经济学的吗?

    方继藩颔首点头:“陛下莫非忘了,倭寇怎么来的,这么多倭寇,不还是因为私商,可为何私商们,拼了命也要下海呢?”

    弘治皇帝想了想:“能有多少收益?”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这个不好说,不过,儿臣可以保证,宫中,绝不会吃这个亏。”

    “是吗?”弘治皇帝看着方继藩:“这无数的舰船,还有人员,损耗可是不少的啊,朕至少,得赔进去每年纹银百万。”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儿臣可以用赤胆忠心的刘公公来作保,刘公公和儿臣,有患难之交,若非是他掩护着我们,吸引了叛军,刺杀朱宸濠,能否成功,儿臣还不敢保证呢。刘公公,乃是儿臣心底深处,最软的一块。儿臣无时无刻,都惦念着刘公公,倘若儿臣预测错了,这刘公公在阴间,势必下油锅,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弘治皇帝凝视了方继藩一眼,见方继藩说的认真,虽是心里没底,可细细想来,方继藩也并非是不靠谱的人。

    何况,那刘瑾与方继藩共患难,这继藩,想来也算是有情义的人吧。

    弘治皇帝眯着眼:“那么,朕恩准了?”

    “恩准。”

    弘治皇帝没底气的道:“不会干让朕出银子吧。”

    “陛下,当早作决断!”

    弘治皇帝只好叹一声道:“继藩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既如此,朕准了,不过你说的对,这事,得说好,不妨,你就去和他们说,讲明白之后,让内阁重新上奏,让他们自个儿,分清楚内帑拨付和内帑的收益。朕再恩准!”

    政治,真是复杂啊。

    方继藩觉得脑袋晕。

    弘治皇帝是对的。

    这事儿,还真不能弘治皇帝跑去跟大臣们讨价还价,得让大臣们主动提出,把这权责通过奏疏,讲明白,皇帝呢,随手恩准,这既显得陛下舍得从内帑拨付钱粮,又显得陛下不是一个锱铢必较之人。

    “好吧,儿臣这便去。”

    “且慢着。”弘治皇帝想起什么:“继藩啊,这当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如果这船,都沉了呢,如果,舰船血本无归呢?如果……”

    方继藩看得出,弘治皇帝是真的心疼自己的银子。

    抠门了一辈子,就指着这笔银子给儿孙们用,不必让儿孙们跑去跟国库乞讨钱粮了。

    方继藩道:“陛下放心,儿臣都已经担保了,儿臣会不顾刘公公吗?”

    弘治皇帝想了想:“不如这样,这钱粮,内帑出八成,你们方家,不也有银子嘛,方家出两成,和内帑并在一起,一道拨付给下西洋的费用,倘若当真有了收益,这两成的收益,拨你继藩……”

    “……”

    方继藩心里说,谁说皇帝不懂经济学的,他还晓得分担风险。

    方继藩只好道:“噢,那好吧。”

    弘治皇帝这才脸色红润了许多。

    方继藩则领着口谕,到了内阁,先见了刘健,而后,再将内阁和六部的大臣都叫了来,大家济济一堂。

    刘健表现出超然的态度,仿佛这下西洋的开支,自己并不关心。

    李东阳只微笑。

    谢迁则盯着方继藩,眼里忽明忽暗。

    兵部尚书马文升面带微笑,心里日了狗,又是银子的事,等着瞧吧,待会儿说到了银子,又得痛骂兵部乱花钱粮的。

    礼部尚书张升最近容光焕发,自己的儿子,封侯了,看看哪,看看哪,我是张元锡的爹,就是那个一箭平宁王之乱的那个。

    这王鳌,却是不发一言,他显得很矜持,帝师嘛,当然应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得端着。

    方继藩大抵将陛下的意思传达了。

    一下子,那本是尴尬的气氛,竟是有些活泛起来。

    刘健的眼眸一张,似乎在这突然之间,觉得这喜事来的太快。

    原本以为,陛下肯定会讨价还价的,比如说内帑愿意拨付十万两,或者,痛斥一顿自己的臣子,痛心疾首一番,骂一骂大臣们不够忠心。

    可这答应的,太痛快了啊。

    竟让人难以置信。

    刘健看了一眼李东阳,李东阳面露喜色:“陛下当真这样说?”

    方继藩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难处,可我方继藩细细想来,朝廷也很艰难,大家要共体时艰嘛,所以我一再劝说陛下,请陛下要以大局为重,陛下终究是从善如流之人,最终……允了。”

    众人……看着方继藩,这方继藩……有这觉悟?

    仿佛,有哪里不太对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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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章:方都尉美名扬

    可是……无论如何。

    陛下肯拿出内帑来,那么其他的事,就都好商量了。

    “干得好。”大家还是不吝啬于鼓励一下方继藩的。

    这家伙挺二的啊。

    明明是驸马都尉,居然还能劝陛下拿出钱粮来。

    且这下西洋的开支,全部从内帑支取。

    一想到此,刘健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轻了许多。

    国库的压力顿时缓解,这是多大的喜事,他迅速和许多人交换了眼色。

    无论这方继藩出自什么目的,大家都需好好的鼓励这位方都尉一番。

    “是啊,是啊,方都尉真是识大体之人。”谢迁乐得脸上开了花,愉快啊。

    “方都尉小小年纪,便有此见识,真是国家之幸啊,近来都尉又立了功,陛下要封方都尉为侯,居然还有人反对,认为国朝没有都尉封侯的先例,老夫一听,就怒了,方都尉是非常人,自当以非常之理来看待,谁要是反对,老夫第一个不答应。”李东阳喜滋滋的道。

    马文升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这一下子,不必继续被人骂糟蹋国库的钱了,就算糟蹋,也是糟蹋陛下的银子,陛下乐意。

    马文升笑嘻嘻的道:“天生方都尉,国家之幸啊。”

    张升倒也乐了,其实方继藩有没有劝说陛下拿出内帑的银子来补贴下西洋,他也高兴,不过现在得从善如流嘛,于是他笑着道:“是极,是极。”

    那素来矜持的王鳌,此时眼眸微微一张,事情办成,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了啊!奏疏是自己上的,现在陛下恩准,将来千秋史笔,夸耀的便是自己。

    这解决了多大的事啊,这是为国库,每年省下的乃是上百万的钱粮。

    王鳌几乎可以想象,单凭此事,自己的名字便可光耀后世,使无数后人为之夸耀。

    他的心情说不出的好,禁不住朝方继藩颔首点头道:“从前……总有人说方都尉如何如何,这些事,老夫一概不听,这是老夫心里有一杆秤,自知方都尉有功于朝廷,外界的流言蜚语,不过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方继藩感觉自己被夸成了一朵花。

    啥时候,自己居然成了楷模了?

    从前,哪怕是和刘健等人私交不错,也没见在这公众场合,如此的被人夸奖啊。

    方继藩差一点就要飘飘然起来,忙道:“惭愧得很,这不过是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方都尉不要自谦,这可非是小事。”刘健含笑道:“从此之后,方都尉的美名将传遍天下,百姓们无不歌颂,天下军民都得念方都尉的大恩大德啊。这一年上百万钱粮省下来,功在千秋。”

    方继藩便道:“不错,方才我确实是谦虚,其实我也自知这是功在千秋的事,所以才俯身去做,我心里装着天下的百姓,我方继藩是一个将百姓当做父母之人。不过诸公太抬爱了,说的我竟有一些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谦虚,以后这样夸奖的话,不要再说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诸公还是赶紧上书吧,陛下还等着呢。”

    刘健和王鳌对视一眼。

    王鳌面露微笑道:“好,上书。”

    这时,得趁热打铁,怕就怕陛下回过神来啊。

    所以诸人当面联名上书,而后这奏疏便送到了弘治皇帝的面前。

    弘治皇帝看着奏疏,心情自然是跟刘健他们相反的,心里很不舍,这是银子啊,可最终还是朱笔一钩,呈送司礼监盖印,再颁发内阁,昭告天下。

    消息一出,那王鳌顿时声势顿时暴涨。

    士林之中,对于这位王部堂,更加敬重了,王部堂不但是帝师,且为吏部天官,竟还虎口夺食,与君争利,实为大臣典范。

    方继藩的名声,竟也有回暖的征兆。

    不过方继藩是个不在乎自己名声的人,外头的人想要吹捧,自管吹捧便是。

    倒是在西山,早早的,朱厚照便和方继藩一起来了,本是陛下早有旨意,命翰林院年轻韩林们来西山读书,却因为太子和方继藩去了南昌而暂时作罢,现如今,太子和方继藩既是回了京,这些人自然地乖乖的来了。

    这翰林侍读杨雅很不服气,他恰好年龄是三十有四,恰好属于‘年轻’的范畴。

    整个翰林院,来了六十多人,浩浩荡荡的,其实翰林院的年轻人确实多。

    因为进士进翰林,除了要考得好,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那便是需要年轻,倘若你七老八十了才中进士,还进翰林院?等你在翰林院学习了怎么做一个得力的大臣时,人都死了,朝廷要你何用?

    因而在选官时,年轻翰林的优势很大。

    而今,这半数翰林们不情不愿的到了西山,一个个精神萎靡,尤其是那杨雅,更是脸色惨然。

    朱厚照在这清早,便开始将这些人招到了明伦堂。

    翰林们乌压压的凑在这里,朱厚照得意洋洋的叉着手。

    方继藩则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坐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众翰林。

    很有一副……你们也有今天的表情。

    “先来拜见恩师。”朱厚照道:“你们不配做本宫的门生,也不配做老方的弟子,来,来,来,杨彪你来。”

    杨彪连忙风风火火的跑来,咧嘴……笑了:“殿下,你叫俺。”

    朱厚照道:“往后,你就负责教授他们,让你操心了,都来拜师。”

    杨雅诸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想死啊。

    这杨彪,一看就是个夯货啊。

    他也配做我们的恩师?

    恼火!

    不少人面露不快之色。

    杨彪咧嘴又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算了,乡下人,不作兴这么多规矩,不要拜了。”

    杨雅一听乡下人不作兴这些规矩,再看杨彪这模样,顿时如万箭穿心,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往后哪,俺就卖丑来教教你们,以后有啥不懂,就来问俺。”杨彪又笑。

    他的笑,很憨厚,很温暖,犹如三月的天气,使人如沐春风。

    翰林们则是一个个低着头,不做声。

    可心里自是对杨彪万分的鄙夷。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哎呀,大家不要垂头丧气嘛,毕竟杨彪也差不多算本侯的半个徒孙了,他的学问还是有的。”

    “……”

    杨雅想上前去,直接将方继藩拍死。

    这祸国殃民的畜生啊!

    此时,方继藩站了起来,道:“西学有西学的规矩,你们从前都是读过书的人,自然晓得,这学里最重要的是学风,为了让大家好好学习,最重要的是,还需防止有害群之马……”

    说到害群之马时,方继藩故意瞥了杨雅一眼,拉高了声音接着道:“妨碍大家学习,所以这学规最是紧要,谁若是犯了规矩,是要伸出手来,打戒尺的。”

    杨雅等人听着,却是不以为然。

    打戒尺,你方都尉还以为我们是一群刚入蒙学的孩子?

    又听方继藩大声道:“来人,将咱们西学的戒尺取来。”

    话音落下,外头便有一个徒孙捧着一根……狼……狼牙棒进来。

    这狼牙棒最粗壮的部位,竟有拳头粗,有手长,上头遍布了倒刺,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这,戒……戒尺?

    杨雅瞪大了眼睛,要吓尿了。

    他眼睛发直,忍不住道:“这不是戒尺!”

    “瞎了你的眼睛,不识字吗?”方继藩想看白痴的看了他一眼,握着狼牙棒凑近了给杨雅看。

    只见这漆黑的狼牙棒里,居然还用朱漆写了两个硕大的字……戒尺!

    杨雅:“……”

    方才还是不为所动的众翰林,此时个个瑟瑟发抖起来,他们觉得,以方继藩的为人,这家伙……还真可能拿这玩意来咂自己的天灵盖。

    于是大家更是面如死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哪,翰林虽是清流,可之所以牛气哄哄,上怼皇帝,下骂朝廷诸官,这是因为朝廷本就给了他们这个特权。

    可现在这里不是朝堂,面对的也不是皇帝……

    竟突然有了羊入虎口的感觉。

    方继藩道:“好好读书,不可荒废了学业。”

    见众人没反应,方继藩眼眸一张,大吼道:“听明白了没有!”

    “……”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翰林们终于暂时的屈服了,哼,姓方的,走着瞧,别让我们出去,出去之后,我们弹劾死你。

    甚至还有人已经打算写书了,偷偷的写一本,署名可以用某某地笑笑生,嗯,委托唐宋时的背景,将你方继藩写进去,教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是,是,听明白了。”在暴力的威胁之下,众人稀拉拉的回答。

    方继藩乐了,狼牙棒在虚空中狠狠挥舞几下,感觉很趁手,不亏为十八班武器之首,果然是威风凛凛啊。

    方继藩随口吹着口哨道:“很好,太师公很欣赏你们,好好的学,将来你们受益无穷。彪子,教他们做人,啊,不,读书去!”

    杨彪一张憨厚的脸上,升腾起了一丝神圣的感觉,他要好好努力,上,不负两个恩公的重托,下,也要让这些学生脱胎换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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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章:回航

    浩浩荡荡的舰队,一路北上,至泉州。

    事实上,徐经错过了停靠交趾的机会,他尚且不知,交趾已为大明疆土。

    当浩浩荡荡的舰队抵达了泉州,匆匆补给,随即立即北上。

    这舰船上,无数人归心似箭,只恨不得插了翅膀回到天津港。

    泉州市舶司上下,早已忙碌开了,在给舰队送上了补给品之后,市舶使立即飞马上报内宫。

    随着下西洋的需要,市舶司的职责,越来越开始向下西洋靠拢,日盼夜盼,便是船队平安无事。

    管理市舶司的,乃是太监王不干,王不干已激动的疯了,站在港口,送走了船队,忙是唤了人来,让人起稿。

    王不干在自己的值房来,背着手,来回走动,他眯着眼,道:“起头,要先说寿宁侯的事,宫里,已几次来问寿宁厚和那周腊了,他们若是出了意外,我等都担待不起。上天有幸,这寿宁侯和周腊,总算是平安回来,若是周娘娘和张娘娘得知,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所以,当务之急,要奏报的,就是此事。”

    那书吏颔首,唰唰几笔,便先写了一个开头。

    王不干红光满面:“还有,告诉宫中,黄金洲已经找到了,咱们大明水师,已找到了那片悬孤天边的巨大的海岛,具体的事,虽是咱所知不详,一时,也不能细问,可这是天大的喜讯,是天佑大明。只是……此岛甚大,纵横万里,要寻到那‘神种’,却还需时日……”

    王不干眯着眼:“此次舰队深入了万里,往返两年多,而今,平安回返,这下西洋的事,便算是有了眉目……”

    王不干说罢,忍不住有些羡慕那徐经起来:“徐大使乘风破浪,至极西之地,其功绩,已不下三宝太监,令人羡慕啊。”

    他看向书吏:“奏报立即发出去,不要让人捷足先登,咱在泉州,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就靠这个在陛下面前,混一个脸熟了。”

    “是。”

    ………………

    杨雅想起,一大清早,便被提着‘戒尺’的杨彪叫了起来。

    而后,分发了锄头……挖煤。

    挖煤……

    杨雅等人哗然,气咻咻的握着拳头,要和杨彪争辩。

    杨彪大声嚷嚷道:“做啥,做啥,人多欺俺人少是不是,晓得俺叫啥不,俺娘叫俺彪子,晓得为啥叫彪子不?”

    啪!

    手中戒尺将眼前的灯架子砸飞。

    杨彪怒吼:“你瞅啥,你瞅啥,你瞅俺做啥?太子殿下都挖煤呢,你们有什么了不起!”

    也难怪杨彪愤怒。

    西山这儿,自太子当初带人开垦和挖煤之后,气氛就变了。

    这么多生员,在外头清贵的很,不还是被领着去干农活,读书人,这西山的人早见得多了,渐渐的,树立了一种新的价值观,似那等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无论你是谁,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你以为你是师公和恩公,人家是有脑疾,你在这儿摆什么谱?

    杨雅有一种秀才遇上兵的感觉。

    其他翰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出头,义正言辞的冒着被杨彪的狼牙棒砸了天灵盖的风险,和这杨彪据理力争。

    可结果,每一个人都盼着有这样的大英雄,可每一个人,都不是英雄。

    最终,乖乖的,他们乖乖的提着鹤嘴锄,上山去了。

    矿工曾十三领着他们,这西山的无烟煤,乃是露天矿,采掘起来却也方便,曾十三对于这些‘翰林’们,倒没什么好奇。

    毕竟,当初他也曾领过许多读书人来采煤,交代一番,便冷眼等着杨雅等人挥锄……

    杨雅一锄下去,顿时虎口发麻,想死。

    突然有一种……犹如苏武牧羊一般的悲壮,杨雅的眼泪,便泊泊而出。

    有辱斯文哪。

    …………

    却在此时,一场爆炸出现在了京师的西南一角。

    可这却属于内城的范围之内。

    一声爆炸之后,虽震动并不大,可响动却是震惊了整个京师。

    要知道,那位置,可是王恭厂,王恭厂乃是坐落于内城的兵工厂,隶属于造作局,此地距离紫禁城,不过是六七里地。

    一听这爆炸。

    兵部上下,都慌了。

    出了啥事?

    兵部尚书马文升心里咯噔一下,他这几年,一直都觉得,有一种针对自己的祸事会发生,果然哪……说什么,来什么。

    马文升吓了一跳,忙是带着兵部人等,匆匆至王恭厂。

    这爆炸的波及范围,其实并不大,只一栋屋子,因爆炸而起火,王恭厂的监厂太监皮良已是指挥着人,匆匆救火了。

    片刻功夫,宫里也来了宦官,匆匆来问及发生了何事。

    马文升焦头烂额,几个炸伤了的匠人则被抬了出来,好在没有人有性命有危险,不过是烧伤,于是忙让人救治。

    驻扎在此的工部人员,以及兵部驻扎此的兵部武库清吏司巡使匆匆来给马文升见礼。

    “到底出了什么事?”马文升厉声道。

    他脸很黑,火冒三丈。

    虽是小事故,令他松了口气,可天子脚下无小事啊,有了动静,怎么像皇上交代?而且,这极容易引发御史们的弹劾,人家正愁没有素材呢。

    “火炮……火炮……炸膛了!”这副使带着哭腔道:“马部堂,火炮炸了。”

    “……”马文升无语。

    片刻之后,监厂太监皮良气冲冲的来:“这是你们兵部的干系,早就说了,这火炮的图纸有问题,只用这么点儿铁料,且炮管如此狭长,这不是找死吗?马部堂,这是图纸的问题。”

    皮良也气的要死。

    似这等军械机构,是宫里、兵部、工部都极看重的地方,所以宫里才派了皮良来监督,可谁料到,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皮良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萧公公若是知道,非要打死不可。

    马文升铁青着脸,拿起了图纸,一看,也懵了。

    皮良怒气冲冲道:“你们兵部,用的是什么图纸,真是可笑,这责任,在兵部,也在这份图纸上,若不是这图纸,何至发生这样的事,你们自个儿,去向宫里请罪吧。”

    马文升意味深长看了皮良一眼:“这是驸马都尉方继藩所绘的图纸。”

    “啥……“皮良的气焰,顿时打消了一大半:“驸马爷……的?”

    马文升道:“既然皮公公认为,这是图纸的责任,那么本官,就据实上奏,这是你说的,不是老夫说的。”

    皮良的脸,骤然的僵硬了。

    怒容逐渐消失,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咱也未必是这个意思,毕竟,发生了这样恶性的事,谁都脱不了干系不是?”

    马文升却拿起了图纸,随即开始询问相关的人员。

    这一问,方才知道,原来问题确实是在图纸上头。

    匠人们按着图纸的方法造出了一门火炮。

    今日打算试一试这火炮的威力。

    谁晓得,装了药,轰的一声,火炮便炸了个稀巴烂,火星四溅,烧了一个屋子,还好试炮的人有准备,都受了伤,却没有人死亡。

    马文升皱眉,看着皮良道:“既然真是图纸问题,那么……确实驸马都尉,无可抵赖了,这事,还是要据实上奏为好。”

    皮良摇头:“咱什么都不知道,这是马部堂自己说的。”

    马文升恼火:“这是天大的事,陛下下旨造炮,这些火炮,花费了多少钱粮,这都是要送去边镇,给将士们用的,现在这图纸有问题,浪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结果……却造出了个杀敌不成,却要害死自家将士的东西,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皮公公,做人,不但要趋利避害,还得讲良心哪,我等都是为朝廷效命,其他的事,可以打马虎眼,这事,怎么打马虎眼?你现在既不敢得罪人,那么……也好,不是图纸的问题,就是你这监厂太监的问题了。”

    “咱……咱……”皮良结结巴巴:“好吧,据实禀奏。”

    紧接其后,那宫中来的宦官,便带着图纸,以及兵部、工部、监厂太监的口述,匆匆至暖阁。

    因为这一场震动,使得整个暖阁里,君臣们都皱着眉。

    虽然事情不算很大,可能过了几天,所有人都忘记了。

    可出事的毕竟是王恭厂,宫里的人,都能看到王恭厂的火光,还有那爆炸和震动的声音,可是不少人能感受到,谁知,到时会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等宦官来了,弘治皇帝板着脸。

    那宦官忙是禀告。

    听了竟是图纸的问题,弘治皇帝皱眉:“取图纸来。”

    图纸送了来。

    弘治皇帝记得很清楚,这图纸是方继藩献上的,自己出于对方继藩的信任,立即命兵部监造,户部也拨发了钱粮,可谁晓得……按着图纸炮没造出来,还引发了一个小乱子。

    这图纸上的东西,弘治皇帝也看不懂,便将图纸交刘健等人看看。

    刘健自然也看不太明白,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于是,什么都没有说,继续传阅。

    等到了李东阳手里时,李东阳却是一脸心疼的样子:“哎……老臣若是没记错,当初为了这炮,户部拨发了七万两银子,因为这炮与众不同,需有新的模,还特意新建了一个火窑……这七万两银子,算是打水漂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神器

    弘治皇帝一听到银子二字,心里便忍不住哆嗦。

    银子哪,七万两银子,你们就心疼的厉害。

    朕一年银子丢进去上百万怎么说?

    弘治皇帝不露声色:“噢,这也是不小的事,诸卿对此,怎么看呢?”

    刘健道:“请陛下立即下旨,严惩相关肇事之人。”

    弘治皇帝一挑眉:“继藩?”

    这图纸,不就是方继藩献上的吗,现在出了事,这责任,方继藩脱不了干系。

    刘健微笑,摇头:“不,监厂太监皮良!”

    弘治皇帝身边的萧敬老脸抽了抽,脸上虽还带笑,可眼眸却是深深的看了刘健一眼。

    刘健好整以暇道:“京里出现了爆炸,且离皇城这样近,这是极犯忌讳的事,倘若朝廷不言不语,势必外间会有诸多流言蜚语,这天底下,终究是好事者多,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而会觉得惊慌,各种可怕的流言,才会甚嚣尘上。所以,想要安抚人心,就必须得让天下人知道,原来这是有人疏忽了管理,朝廷严厉斥责一番,再治监厂太监之罪,这时,才可让人们相信,原来这确实只是一件小事。此举的本意,在于安抚人心。”

    弘治皇帝一思量,有理,可随即叹道:“刘卿这是谋国之言,可是,明明是图纸有问题,岂可治不相干人的罪呢。此事,再思量吧。”

    说着,弘治皇帝意动,忍不住道:“继藩办事,一向可靠,又怎么会献上一个有问题的图纸?”

    发出这疑问,众臣对此,倒是不以为然。

    方继藩近来办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现在外头的读书人们,言辞也没有从前那般尖酸刻薄了。

    所以听到这个,倒是有不少人为方继藩转圜,尤其是王鳌,笑容可掬的道:“陛下,方都尉在为人正直,很有担当,却办事历来一丝不苟。不过,人终究是人,何况还是个少年人,就算偶尔,有所疏漏,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为人正直……很有担当……

    弘治皇帝晒然,倒是很少听说过,有人对方继藩这般的评价:“朕还是问清楚为好,来人……召方继藩来,噢,还有兵部尚书马文升。”

    方继藩也早察觉到了王恭厂的爆炸了,动静实在不小,所以他琢磨着,陛下可能召见,早早在等着了,宫里来了人,他立即动身。

    等到了暖阁,见弘治皇帝和刘健、马文升、王鳌等人都在。

    方继藩便行礼:“儿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压压手,却是看向马文升:“马卿家,你继续说。”

    想来马文升先来,所以正在奏报他从王恭厂调查的结果。

    马文升看了方继藩一眼,他有君子之称,虽然最近被人骂的厉害,可为人还是很刚直的。

    倘若自己没有底气倒也罢了,可这一次,问题却出在了图纸上,他自是要仗义执言:“所以,老臣召集了王恭厂上下的匠人们细查,匠人们分析了结果之后,纷纷说,这个图纸,他们开始看时,就觉得有极大的出入,譬如炮身的厚度不够,竟还要在炮管里雕花,这又使炮管便薄,不只如此,炮管长了,使火药一旦出现在炮管炸开,这力气堵在那,一时出不去,最终……炸了,此炮初铸的时候,其实就有不少老匠人,起初看了图纸,就觉得有问题,只是上头压得狠,他们不敢进言,这才酿成了这一场灾祸。”

    马文升说到这里:“臣在这里,并没有指责驸马都尉的意思,只是,术业有专攻,这军械制造之事,万万不可天马行空,幸好,这一次只是伤人,动静也不够大,倘若这些炮造了出来,送去了边镇,花费人力物力,且还导致边镇的将士死伤,这……就是弥天大祸啊。”

    弘治皇帝板着脸,颔首点头。

    马文升心情很不好,看见方继藩在一旁,便道;“都尉,老夫说话有些耿直,你不要放在心上。”

    方继藩张口欲言。

    弘治皇帝压压手:“继藩……你要记住这一次教训。”

    “啥?”方继藩有点懵。

    弘治皇帝道:“朕知你多能,可涉及到了这等大事,以后,可要小心了。”

    “陛下是说……王恭厂的事?”方继藩一脸委屈。

    脸上写着不服气。

    弘治皇帝颔首道:“方才马卿家的话,你也听了,幸好此次,没有酿成大祸。不过,你有大功,且还是个孩子……朕不予追究,可下一次,却需三思而后行。”

    众人看着方继藩,尤其是那李东阳,到现在肉痛,七万两银子啊。

    王鳌却是和蔼可亲的看着方继藩,这小子,成就了自己一段美名,虽然今日犯了错,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方继藩眨巴眨巴了眼睛:“可是……”

    “不要为自己辩解。”弘治皇帝心里说,你这个家伙,到现在还想辩解,朕不是说了吗,不予追究,这是在护着你呢,这件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你挨一顿骂,不做声,事情就揭过去了,还去招惹是非干什么。

    “可是……”方继藩似乎还坚持要辩解。

    弘治皇帝像关爱智障儿童一般的看着方继藩,这小子,果然不懂朕的深意啊。

    “可是西山,按着图纸,将炮造出来了啊。”方继藩终究,找到了一个间隙道。

    “……”

    一下子……所有人懵了。

    啥意思?

    西山造出来了?

    “炸了吗?”马文升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看着方继藩:“西山那儿,炸伤了几个?”

    “……”这算不算画圈圈的诅咒?

    方继藩摇头:“没有呀,好的很,一炮下去,炸死几头牛,不,不……这不是故意的,是一不小心……”

    “……”

    沉默。

    令人尴尬的沉默。

    弘治皇帝皱眉。

    马文升却有点急了。

    脸有点红。

    王恭厂炸了,还炸的是自己人,这王恭厂是什么地方,是皇家的火器作坊,文皇帝时期,就由内廷、兵部、工部三方管辖,作为主要供应大明火器的机构,户部每年,拨付无数的钱粮,内廷里派出监厂太监,工部有郎中坐堂,兵部有副使盯着,招募了天下火器的能工巧匠……

    这是啥,这是专业的。

    说是首屈一指,都不过分吧。

    可是……

    马文升脸一红,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皱眉:“方继藩,西山何时造了火炮?”

    方继藩道:“儿臣万死,儿臣绘了图纸出来,太子殿下觉得稀罕,说是造一门玩玩,儿臣当然要拦着,可太子殿下的性子,陛下是知道的,他非要玩,还说,得让他的亲戚们,有点事做。”

    “亲戚?”弘治皇帝心里想,却不知还有哪些皇亲国戚掺和,这不是闹着玩的,这是造火器啊,且不说朝廷不允许,就算是允许,你们拿这等可怕的东西来玩?若是和王恭厂一般炸了,怎么办?

    方继藩道:“其实,就是一些张家人,当初,逃荒,无处落脚,最后来了西山,为首一个,比较丑的,叫张卫雨。”

    “……”

    弘治皇帝对于张卫雨,没有丝毫的印象。

    可是……一听张家人……他全明白了。

    前些日子,张皇后就在自己面前哭告呢,说两个兄弟至今没有音讯,怕是完了,张家惨哪,这是要绝后,又听说,张家的亲族,又都遭难,请陛下安顿。

    弘治皇帝当然违拗不过张皇后,思来想去,若是再给张家远亲赐地和官职,朝廷肯定要闹成一锅粥,这毕竟是远亲,坏了规矩,若是开了这个先河,这祖宗十八代起算下来,谁家没有一窝亲戚哪。

    弘治皇帝思来想去,索性,给方继藩安顿吧。

    张……卫……雨……

    弘治皇帝老脸微微一红,这事儿……看来……不能继续追究。

    追究下去,外朝又要说张皇后护短了,何况,张皇后本来就没了两个兄弟,现在正伤心呢,这事闹大了,反而不好。

    弘治皇帝咳嗽:“噢,原来如此。”

    可马文升不乐意了。

    西山造了出来?这不就等于是说,王恭厂有问题吗?这么庞大的机构,都不如一个小小的西山,这西山懂什么造炮,他们都能造,那王恭厂算什么?

    这不只是说王恭厂没有技术实力。

    更可怕的是,这事儿往深里想,是没有技术实力的问题吗?这可能牵涉到的,就是弊案,还有可怕的人浮于事的问题了。

    马文升看向方继藩:“方都尉不可戏言。”

    方继藩一脸无辜的道:“若是不信,可以去西山看看,要不,我让人抬来宫里,放一炮试试看。”

    “……”

    众人无语,你搬来试试看,打不死你!

    马文升眯着眼:“陛下,方继藩此言,实是诛心哪,王恭厂上下,哪一个都是尽心竭力,臣为兵部尚书,这都是看在眼里的,可现在方继藩这么一说,倒显得王恭厂人浮于事一般……”

    弘治皇帝自然明白马文升的意思,他随口道:“英国公回京了没有,朕算着日子,他也该从南京祭祀回来了吧,他若回来,朕敕他去西山,眼见为实。”

第七百三十六章:喜报

    对于这火炮的事,弘治皇帝不甚关心,别闹出乱子来就可以了。

    毕竟,这火炮再犀利,也是有限。

    既是马文升非要查实西山是否按着图纸,锻造出了火炮,只需让一个双方都信服的人去一查便知。

    这个人,必须能服众,在军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同时,还要获得宫中信任。

    这宫中最信任的人,不就是英国公张懋吗?

    否则,祭祀这样的大事,怎么会交给张卿家去呢。

    说起张懋,礼部尚书张升笑吟吟的道:“前几日,恰好南京礼部有公文来,说是英国公祭祀孝陵,对着太祖高皇帝灵位滔滔大哭,甚是凄切,旁人扼腕。不过,英国公张懋,还要赶着回来祭祀长陵、定陵……想来,这几日都能回来,毕竟,七日之后,又是大吉之日,老驸马最近身子不好,得亏英国公主持了。”

    弘治皇帝听罢,也是感慨:“张卿家对列祖列宗,是历来恭顺的,那等他回来吧。”

    这王恭厂的事,便暂告一段落。

    马文升想起一事来:“是了,陛下,兵部这儿造船,钱粮已经拟出来了,不知陛下何时过目,内帑那儿……”

    这是催着皇帝赶紧给钱。

    王鳌等人都打起了精神。

    要钱才是最紧要的事啊。

    弘治皇帝觉得群狼环伺,老脸憋红了:“明日……将簿子呈送来吧,朕看一看。”

    得把把关,别让下头的人,以造船的名义,将内帑搬空了,弘治皇帝又道:“大致,需多少银两。”

    一听陛下肯给钱,暖阁里顿时气氛活跃起来,大家精神都很足,马文升道:“兵部这里,拟定的银子是一百三十六万两,眼下所需督造的船,有六十三艘,船料要银子,匠人们也要钱,还有风帆、铁锚之类,处处都是银子,不只如此,还需供应大量船工们的吃喝,需操练水手……需……”

    “怎么是一百三十六万两。”弘治皇帝急了:“去岁也不过是七十五万两。”

    弘治皇帝怒视马文升。

    马文升气定神闲:“去岁造船三十五艘,今岁加造了一些,臣已经很节省了。”

    “……”弘治皇帝瞬间不想下西洋了,他阴沉着脸:“为何突然加造这么多。”

    马文升道:“下西洋的船队,已去了两年多,至今没有音讯,所以内阁里担心,这船队,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毕竟,那碧波汪洋,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若是出了意外……”

    弘治皇帝方才,这下西洋是无底洞。

    造船要银子,造了船还要养活这么多人员,养活了这么多人,他们出了海,说不定一个船队遭遇了暴风,全部玩完了,血本无归。

    他幽怨的看了方继藩一眼,方继藩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

    “诶!”弘治皇帝坐下,板着脸道:“朕要好好看看账簿,斟酌一番。”

    这么折腾下去,年年一百多万两,这还了得,自己不如死了干净。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被方继藩坑了。

    尤其是看到王鳌等人看向方继藩时,那种柔情和关爱的样子。

    “徐经不知何时才回来?”弘治皇帝惆怅的道。

    方继藩笑呵呵的道:“儿臣觉得,理应快了。”

    弘治皇帝拉着脸,没做声。

    方继藩见气氛不对,索性告辞,弘治皇帝显然也没心情继续议下去,挥挥手:“诸卿都退下吧。”

    于是方继藩顺着人流,出了暖阁。

    刚出暖阁不久,那王鳌便快步上前:“都尉。”

    “嗯?”方继藩看着王鳌,我和他……很熟吗?

    王鳌热情洋溢道:“有空,来府上小酌几杯。”

    “好的。”

    王鳌捋须,红光满面的点头:“少年出英雄啊,生子如都尉,足慰平生。”

    “……”方继藩瞬间不想和他说话了,生你大爷。

    弘治皇帝气闷的不行,便也移驾,至坤宁宫。

    坤宁宫里,张小藩已开始学步了,摇摇晃晃,咧嘴,虎牙露出来,在地上蹒跚走着,后头,两个宦官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生怕摔了。

    张小藩却走的快,故意要摆脱小宦官似得,跌跌撞撞,吓得那小宦官心都要跳出来。

    朱载墨已学会了坐,脑袋摇摇晃晃,手里拿着个拨浪鼓,便坐在这摇床上,乌黑的眼睛,目不暇接的看着摇着铃铛到处乱跑的张小藩,时不时咧嘴,露出一排没有牙齿的牙床,咯咯大笑。

    张皇后便在旁道:“万万不要摔了。”

    “是,是,娘娘。”宦官气喘吁吁,如老鹰撵着小鸡。

    见弘治皇帝来了,张皇后接驾,弘治皇帝见了孩子,方才脸色缓和了许多,指着方小藩道:“这孩子,如此调皮,和她的父亲一样,有大将之风。”

    目光落在了朱载墨身上,便想起了内帑的事,顿时又不乐起来。

    朱载墨见了弘治皇帝,则努力的要爬起来,委屈巴巴的,弘治皇帝自知自己的孙儿要做什么,便忙俯身,朱载墨一把,便努力的抓住了弘治皇帝的大胡子,这一下,他才转嗔为喜,一面抓着胡子,一面大笑。

    张皇后自是熟知弘治皇帝的:“陛下是有什么心事吗?”

    “嗯……”弘治皇帝被扯的胡子生疼,艰难的道:“还不是为了内帑的事……诶……”

    一说到船,张皇后更是惆怅,自己两个兄弟,还没音讯呢,这下西洋,真是糟糕的事啊。

    若不是坤宁宫里,多了两个孩子相伴,张皇后念着两个兄弟,怕早已憋出病来了。

    “陛下……臣妾……臣妾……”一念起这个,张皇后便开始抹眼泪:“臣妾并非是要给陛下平添烦恼,只是……先父临死之前,便拉着臣妾的手,说要照顾着两个兄弟,可现在……臣妾,真的对不住先父啊。”

    弘治皇帝便起身,拍了拍张皇后的香肩,要安慰张皇后。

    可他一起身,胡子便自朱载墨手里脱了去,朱载墨顿时恼怒,呜哇一声,含糊不清道:“要……要……”

    弘治皇帝无奈,重新俯下身,捏起朱载墨的小手,令他抓住自己的胡须,一面歪过头去,像伸长脖子的鹅一般,道:“你不必担心,他们吉人自有天相。”

    “可是……”张皇后抽泣,一面抹泪:“这已快三年了啊,生死不明……”

    弘治皇帝憋红了脸,艰难的扭着脖子,突然身子一歪,诶哟一声:“脖子疼,脖子疼,来,扶朕起来。”

    吓得宦官们七手八脚,匆匆要扶弘治皇帝。

    却在此时,却有宦官风风火火进来:“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好不容易站直了,脖子还是有点疼,好似是转不过弯来了,一扭便龇牙,眼看着朱载墨要哭,便只好将朱载墨抱在怀里,朱载墨不闹了,乖巧的贴着弘治皇帝的胸,扑哧扑哧的呼吸粗重,似想吹鼻里的泡泡。

    “孙儿受寒了,鼻涕都有了,快来,擦一擦。”弘治皇帝道。

    可那宦官却没上前,支支吾吾道:“陛下,皇孙爱吹泡泡,鼻涕擦了,会哭的。”

    “……”弘治皇帝无言,又见张皇后红着眼圈,心里想,这造哪门子孽啊,朕给孙儿攒的内帑……没了……那张家兄弟又……

    却在这时,却有宦官来:“陛下,泉州来奏报了。”

    泉州……

    飞快跑来宦官,气喘吁吁,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陛下和娘娘想的是什么,因而得到了消息,真是个个抢着来禀奏,生怕不能在陛下和娘娘面前,露露脸,这宦官激动的道:“泉州市舶司奏报,咱们的船队……回来了。”

    一下子,弘治皇帝愣住。

    张皇后豁然而起:“人呢,人呢,人回来了没有?”

    宦官道:“回了,回去了,徐大使、寿宁侯,还有周腊周少爷,都回来了。”

    可张皇后一听,险些要晕过去。

    自己还有一个小弟弟张延龄,怎么没他的名字,他没回来?他死在了外头。

    这是自己最憨厚的兄弟啊,都说傻人有傻福,可怎么……

    张皇后脸色惨然:“延龄呢?”

    “听说,留在了黄金洲,是建昌伯自个儿愿意留下的,说是那儿乃是洞天福地,要接应下一次船队下西洋,因而留在那里,带着数百人在那儿开垦……”

    没死……

    这一下子,张皇后一颗心,终于是松了下来。

    虽然不能见这个兄弟,可最坏的结果,自己却想到了,而现在……能活着,自己就满足了。

    她顿时大喜:“那么人呢,人在哪里?”

    “正从泉州往天津赶呢,想来,也就这些日子,便可抵达。”

    弘治皇帝听到船队回来,也是激动不已,这张家兄弟,还有那周腊能回来,皇祖母和张氏也可放心,可他听到寻觅到了黄金洲,顿时眼前一亮:“黄金洲,找到了?”

    “找着了,和舆图里所标识的,丝毫不差,泉州那儿,特意来报喜,陛下,再过几日,那徐大使在天津卫登陆,前来见了陛下,便要奏报黄金洲的见闻。”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眉毛扬起来:“好,真是辛苦了他们,辛苦了他们。”

第七百三十七章:富可敌国

    船队回来了。

    张家人也还活着,周家人也活了下来。

    宫中顿时喜庆了起来。

    张皇后激动的忙是去仁寿宫报喜。

    太皇太后周氏得知,顿时激动的站了起来,微微颤颤。

    消息传遍了京师。

    大多数人,对于船队的回来,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下西洋的目的,是寻找神奇的种子,可似乎看来,种子暂时,还没有找到。

    当然,绝不会有人认为,两次下西洋,就可找到种子的。

    可是……天津卫那儿,人们却是疯了。

    天津卫市舶使杨静亲自带着人,迎接抵达了天津卫的船队。

    这一艘艘的舰船,在接引船的拖拉之下,开始进入了港口。

    杨静带着笑容,因为宫中已飞马来了消息,要大使徐经以及寿宁侯等人在抵达之后,即刻进京。

    天津卫里多是军户为主,因为这里既是京师门户,又是大运河的中枢,朝廷置天津卫,这些军户繁衍,而今,也因为此,而越发热闹起来。

    只不过,因为军户太多,而此时,军卫制度已经彻底崩坏,大量的军田,几乎都被武官们侵占,寻常的军户,几乎沦为农奴,天津卫军户的生活,惨的令人发指,许多人面黄肌瘦,无所事事,此时一听到有船队来,这些无所事事的军户们,也纷纷涌上来,看热闹。

    港口处,是乌压压的人,而一艘艘船靠岸,而后,先是徐经和寿宁侯等人下船,杨静忙是上前迎接,却见徐经和张鹤龄等人,比之那些面黄肌瘦的军户,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杨静倒是露出了佩服之色,见过了礼。

    水兵们开始下船,不过……

    “请公公预备入关课税吧。”徐经朝杨静拱手,微微一笑。

    杨静一呆,啥意思,入关课税?

    对,是要课税,大明有规矩,所有的关隘,都需课税,当然,这个时代的商税,说出来比较可笑,弘治年间,商税得银是十三万两。

    这是什么意思呢,大明的岁入之中,各种矿税、盐税加起来是近三百多万两,商税在其中,只占了几十分之一,接近于无。若是再加上每年三千多万石的粮食收入来比较的话,大明积攒财富最多的商贾,缴纳的税赋,不足其他税赋的百分之一。

    现在徐经要求主动交税,这倒是稀罕事。

    杨静是个宦官,这入关的税朝廷已经颁布了诏书,要没入内帑,也就是说,下西洋的船回港,是以十抽一的方式,直接充入宫中的。

    这船队入关,能收多少税哪。

    杨静笑了笑,道:“既如此,咱……就……嘿嘿……”

    寿宁侯等的不耐烦:“少嗦,赶紧。”

    杨静畏惧的看了张鹤龄一眼,他有点怕这位寿宁侯,这可是和驸马都尉方继藩一般,不能招惹的存在啊。

    人群开始骚动,怎么这船队的人,还没有下船呢。

    无数衣衫褴褛的军户们,个个嬉皮笑脸,天津卫这地方,因为绝大多数军户凄惨,使这里出现了无数油嘴滑舌,胆大包天的狂妄之徒,他们三五成群,四处游荡,因为没有什么生计,又不得脱离军户的体系,只好游手好闲。

    这些人,早就知道,出海的人是极惨的,颇有几分,还有人日子过的比爷爷过的还惨,哈哈,一个个看热闹的心态,就想见着,那些可怜的水兵们面黄肌瘦,饥肠辘辘的下船。

    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

    于是一个个叫骂起来,人声鼎沸。

    却在此时,一队队负责清关的市舶司书吏却被招了来。

    一时之间,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个个议论纷纷。

    这些书吏们,也觉得稀罕哪,这时候,不知市舶使的公公迎接船队吗,叫咱们去做什么?

    可他们不敢怠慢。

    等到了码头,却是一个个案牍搬了起来,笔墨纸砚陈设上去,书吏们一头雾水的上前。

    市舶使杨静显得尴尬,这是在做什么,有些小题大做啊。

    可应徐大使之邀,他却也只好如此。

    一队队的市舶司差役,在栈桥上候着,连大秤也预备好了。

    随后,便有人开始抬着箱子下来。

    一个个巨大的箱子,几个人都搬不动,只能在这箱子底下,放置圆木,而后让箱子在上滚动。

    第一个箱子,出了栈桥。

    徐经上前,道:“寿宁侯奉太子殿下之命,得了旨意,事先言明,海外一切财物,俱都封赏水手和水兵人等,可既是海外所得,便需缴纳关税,以充国库。”

    杨静笑嘻嘻的道:“不不不,现在规矩改了,改了,现在是充大内,不充国库了。”

    “噢。”徐经颔首点头,不过似乎充内帑还是充国库,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那么,就请市舶司折算,从现在起,当场折算出应缴的关税,而后,再分发将士。”

    他一面说,一面慢悠悠的,揭开了第一个箱子……

    一时之间,那杨静的眼前一花。

    而后……杨静的腿,有点软了。

    “……”

    白银………白花花的银子,这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是眼晕,是足足的一箱子啊,瞧这白银的成色,是最上等的白银哪。

    那些个差役和书吏,也懵了,这哪里来的银子,海外……还有银子哪?

    “赶紧哪,干活!”张鹤龄恼了,白银虽好,可惜不是自己的,自己还得糊弄着这些该死的家伙们继续出海呢,所以,我张鹤龄要讲诚信,可一想到银子就在面前,可惜主人不是我,便心痛如刀绞,火气无处发泄,恨不得赏市舶使杨静一个耳刮子。

    杨静才不得不定了定神:“来,秤银!”

    差役们不敢怠慢,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将这银子取出,称重!

    差役最后,报出数目:“总计,七千二百九十四两!”

    书吏们忙是记下。

    可他们的笔墨未干,接着,又是第二口箱子,第三口,第四口……

    这下子,懵了……

    “赶紧哪,还有好几艘船呢。”张鹤龄催促:“你们这么磨磨蹭蹭,三天三夜,也算不完。”

    这一下子,杨静的呼吸停止了。

    他是个太监啊。

    而且运气不错,被分派到了市舶司,杨静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毕竟……经过会有各国来朝贡,会经过天津港,那些使团里,也会混入各国的商贾,打着使节的名义来,还有不少使者,都会夹带一些私货。总而言之,杨静的油水很丰厚。

    说实话,像杨静这样有肥差的人,一般的东西,他是瞧不上的。

    可现在……他懵了。

    卧槽。

    紧接着,一个个差役,报着数目:“乙箱,白银五千二百一十五两!”

    “丙箱……”

    人们挥汗如雨。

    书吏们一个个低头记数,握着笔杆子的手,在颤抖。

    感觉要疯了。

    这到底是多少口箱子啊。

    另一边,又一个码头,一艘船停靠,不得不抽调了书吏,前往另一处码头,这一处码头上,又是一口口箱子……是黄金……

    当那箱子揭开时,所有人要疯了。

    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那金灿灿的黄金,刺的人眼睛睁不开……

    倘若随手从这箱子里取一小块,都足够人挥霍了。

    书吏们先是震惊,而是浑身颤抖,产生无数遐想,可这遐想,瞬间被凶神恶煞的水兵们生生拉回了现实。

    这些水兵,给他们的感觉很不好,虽然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却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皮肤晒的黝黑,许多人的皮肤,甚至像烤焦了一般,脱了皮,以至于新皮和旧皮夹杂在一起,他们的眼神,尤其是锐利,是那种被他们一扫过后,便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杀气……

    这些出生入死的人,在海中和大浪搏斗,杀人越货,谁的手上,都有几条人命在,他们忍耐了任何人都无法忍耐的痛苦,目中,带着的,是对生命的模式。

    差役和书吏们,不敢抬头去直视这些人的目光,从前这些差役,最是油滑,往往会在清关时,偷偷的将一些东西塞进自己私囊里,可现在,却一个个手脚干净的很。

    “六千三百七十三两,黄金!”

    “乙箱……”

    差役们,喉咙冒了烟,嘶哑又卖力的吼出了一个个数目。

    除此之外,越来越多的船,开始停靠,有的船,一箱箱抬下来的,乃是硕大的象牙,有的是数不尽的香料……甚至还有晶莹剔透之物,却是一把把的取出来。是钻石,翡翠……以及犀角……

    这些东西,统统都是名贵无比,乃大明最稀缺的东西。

    可在这里,却是犹如沙子一般,一箱箱的搬下船。

    一个个栈桥的敲头,不断的高呼着:“丁箱,香料一千五百三十四斤……”

    “玛瑙……三斤七两。”

    “象牙……七百五十六斤……”

    杨静远远的听着,一个个数目,不断的在累积,他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这……这……到底是多少……是多少金银珠宝啊,这金银珠宝……是捡来的吗?

    杨静觉得,自己的认知,一下子刷新了,今日见了这个世面,自此……什么腰缠万贯,穷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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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你是什么东西?

    越数,差役和书吏们越是心凉。

    看着这一箱箱的宝货。

    有的,是自佛朗机的舰船上掠夺而来。

    佛朗机人占据了各处殖民点之后,疯狂的掠夺当地的物资,或是直接掠夺本地的金银,一船船的送回本国。

    有的,来自于各处的殖民地点。

    还有的,来自于海中贸易所得。

    海中贸易所得,多是官方的丝绸和瓷器所换来的。

    徐经留了心眼,所有官方的贸易所得,统统记下了一本帐,这笔账,是朝廷的。

    这一次清关,足足持续了一天。

    人们不得不在此守着。

    那些好事的天津兵油子们,却是迟迟不肯散去,有人吃过了饭,又来了。

    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是,船队带回来的,不只是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水兵,还有……数之不尽的宝藏。

    人们不断议论纷纷,有人窃窃私语:“据说现在带回来的白银,已有三百二十七万两。”大明一斤为十六两,这就相当于,数十万斤。

    在海外,许多白银并非是货币,人们习惯于用金子来做货币的用途,所以白银的价格,并不昂贵,不少人,竟只是用白银来做器皿或只充作饰物,所以在贸易的过程中,船队疯狂的收购白银,数十万斤白银,折合下来,不过几百吨而已,可到了大明,便是天量的财富。

    黄金最为可怕,等到最终核算时,黄金已有一百九十万两,同样不过是百吨,放在黄金洲,也不过是某国皇帝给自己搭一个金屋子而已,可这黄金无论是在佛朗机,还是大明,亦是可怕的财富,折成白银,只怕价值千万两以上。

    除非之外,还有数百吨的香料,数不尽的象牙、玛瑙等珠宝。

    近两成乃官方的瓷器、丝绸所兑换所得。其余的,多是从佛朗机人手里抢夺来的。

    两成的黄金白银统统装箱,直接送入国库,不,而今,理应是内库了。

    其余的,统统按着关税,以十抽一的方式,这一成,再抽出来,充实内库,剩余则按功绩大小,分发赏赐船队上下将士。

    出海时两千的水兵和船员,哪怕是没有寸功,拿的最少的,折银也在三千两。

    那些多的人,则是两万甚至三万两以上。

    此时白银还没有持续输入进大明,这只是第一次输入而已,所以银价还未像历史中地理大发现之后,佛朗机人疯狂输入白银进入中土,银子的价格,并未贬值,哪怕是最穷的一个水手,手中的三千两银子,也足以让他富甲一方,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户,娶几个婆娘,完全不在话下,建个几亩大宅,再置办百亩土地。

    至于立了功劳,得了数万两银子的,那就更加可怕了。

    一时之间,整个港口,喜气洋洋。

    而无数装箱的财富,需统统先送去西山,而后再用大秤分银,这样做,也是为了安全,在这里将金银分了,水手们固然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人,却也一时背不动这些财富,他们大多家徒四壁,这数百上千斤的金银,直接放进自己的茅棚里?

    天津卫沸腾了。

    尼玛!这出海,几乎形同于搬金山啊。

    不少出海的水手,都是天津卫的军户,当初被编入水师,让他们出海,不知多少人,是哭着上船的,以至于那些没有征召的军户,心里长长松了口气,运气啊,下海,这不就成王八了吗?死在了外面,尸骨无存,家里老niang死了都没人照应。

    可现在……不少人哭了。

    他们都是赤贫之人,三餐不继,哪里想到,当初被同情的人,转眼之间,却已是富甲一方,成为大富,发迹了啊。

    而且,显然他们找到了好靠山,徐大使领着他们,自港口出来,后头是寿宁侯,前头那个,据闻是方家的门生,金银也统统分送西山镇国府和宫中,人们不断口耳相传,方知这银子,水兵们可随时去西山支取。

    他们如骄傲的小公鸡一般,招摇过市,别看衣衫褴褛,可腰杆子硬,更不一样的人,这些在船上的人,久经磨难,和不少同袍共患过难,彼此之间,情谊深厚,这些在海外杀人如麻之人,给人一种,不同的气质。

    哪怕是当初被人瞧不起的人,到了港,领了一张银子的凭证,便匆匆赶去自家见自己的老母,他们的家,大多都是从前可怜的军户人家,父死子继,人到了家徒四壁的家中,见了老母亲,顿时跪下,滔滔大哭,家中若有兄弟和妻儿子女的,更是一家人抱头痛哭。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人还活着。

    哭过之后,本地的千户官便找上了门,这消息简直是在疯狂。

    譬如本地的千户就得知,自己辖下的二狗回来。

    听说发了大财,这些上官,平时早就将军中的田产据为己有,视下头的兵丁,为自己的农奴,而今二狗这样的货色都发大财了,自然免不得打主意。

    于是,忙带着人,匆匆到了二狗家,人还未到,不少附近的军户,都来看稀罕了,人们个个咧着嘴,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觉得可能有乐子瞧的,自然,也少不得有人为之担忧的。

    外头里三层、外三层,乌压压的统统是人。千户官一进门,便笑嘻嘻的道:“二狗回来了啊。”

    这二狗听罢,没什么反应,倒是他的母亲和妻儿们,吓得脸色发白。

    千户官自顾自的坐下,几个心腹的家丁便狐假虎威的站在了一边。

    千户官翘着脚道:“二狗,你回来便好,你看看你娘,若不是本官照应着,早死了,听说你发了财,好吧,按照卫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你这银子……”

    二狗站起来。

    看着无数眼睛看着自己。

    这千户官算是吃死了二狗了,人们窃窃私语,不少人为他惋惜。

    从前的二狗,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见了千户官,便怯弱无比,军户的悲惨来源于,他们完全是依附在武官身上,武官们掌握了他们一家老小的生死。

    二狗的母亲见状,惶恐不安的要给千户官行礼。

    二狗却是平静的看着千户官。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出海时,见了千户官时,心中又敬又畏,现在再看他,三年不见,竟觉得此人滑即可笑。

    二狗上前:“倒是多谢了程千户照顾家母,程千户问什么银子。”

    “哈哈,当然是从海外得来的银子,这事,我早知道,按照规矩……”

    “程千户想要?”二狗奇怪的看着他。

    程千户便翘着脚,嘿嘿一笑。

    二狗什么话都没有说,从怀里取出了凭据:“这是徐大使和寿宁侯发的凭据,上头写着九千三百五十四两!”

    一听这个数目,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都要疯了,头皮发麻。

    二狗啪的一声,将这凭据拍在了桌上:“程千户想要,自管拿着它,去西山领取。”

    “……”程千户脸色一变,他琢磨出味来了:“你去领,领回来了,自个儿留着几百两,给家里老母和孩子添置一些衣衫,你家的屋子也该修葺了。”

    言外之意是,其他的,本官只好笑纳了。

    二狗听罢,竟觉得好笑:“程千户不敢去领吧?是怕徐大使呢,还是寿宁侯?”

    “你……”程千户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二狗叹了口气,突然,他眸里,竟是涌现出了杀机,这眸光,落在了程千户身上。

    这是何等可怕的眼睛,那眼里布满了血丝,却好似是出奇的平静,可在这平静的背后,却有一种说不清的锐利。

    “程千户想要银子,又没有胆量是吗?”二狗眯着眼,突然,他放肆大笑。

    心腹家丁听罢,抱手,怒喝:“二狗,你好大胆……”

    正说着,这家丁突觉得眼前一花。

    一个拳头,便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啪……

    这一拳,是二狗打出来的,干脆、利落,没有花哨,平平无奇,却很迅猛,这家丁还不知怎么回事,瞬间,便觉得自己的脸像锤子狠狠捶打一般,鼻梁处,瞬间传出细不可闻的鼻骨折断的脆响,鼻血和飞出的门牙四溅。

    家丁下意识的要捂住自己面门。

    这等人,哪里受过这个,嗷嗷叫着,捂着脸,便疼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所有人惊呆了。

    程千户见状,脸色苍白,厉声道:“你……”

    二狗看都没有看那家丁一眼,却是突然自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这是从一个佛朗机的俘虏身上搜出来的,精钢打制,匕首一出,晃着银光,而后,他手干脆利落的使这锋芒闪闪的匕首狠狠一刺。

    匕首刺入了桌上。

    入木三分。

    木屑飞扬。

    二狗再抬头。

    那千户,几乎要瘫倒,他没有想到,这二狗……竟胆大如此!

    二狗笑了,这笑很平静,只牵扯了一下面上的肌肉,却突然暴喝:“你程建业是什么东西,在这千户所的一亩三分地里横惯了,这般不知好歹,竟想讹诈到我头上来?”

    千户居然要昏厥过去……那当年,怯弱的二狗,现在……竟问自己是什么东西?

第七百三十九章:功臣入宫

    二狗变了。

    变得人们不认识了。

    那目中掠过的杀机,那满是老茧的手上的寒芒阵阵的匕首。

    他身子依旧还很瘦弱,脸上的肤色成了青铜,还泛着一丝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可是……他再不是程建业所认识的二狗了。

    程千户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军户羞辱。

    他咬着牙,面上又青又白:“二狗,你敢骂本官,本官……”

    “怎样?”二狗迫视着他:“报复我?军法处置?你程建业,也是爹娘养的吧,也有妻娘,有子女的,是吧?”

    二狗说话很平静。

    那家丁,还在嗷嗷的嚎叫。

    程建业却是打了个冷颤。

    这话什么意思。

    程建业见二狗一步步的朝自己走来,那目中,满是鄙夷。

    二狗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话,程千户不懂?若是不懂,我可以教你懂。还有……”

    哐当……

    一个腰牌从二狗袖里掏了出来,摔在了程建业的身上:“你早已不是我上官了,我调至镇国府,是镇国府辖下力士,你区区一个天津卫的千户,算什么东西?想要军法处置我,需去问问侍讲徐大使,问问太子殿下,问问寿宁候,你程建业算什么狗屁?”

    程建业打了个颤。

    二狗却是居高临下的看他,那眼中的轻蔑,格外的清晰。

    人就是如此,从前的怯弱,来自于对于与生俱来对于千户官的人生依附。

    可如今,二狗已经脱胎换骨了。他不再是那个怯弱的二狗,他见识了最广阔的天地,他身躯虽是孱弱,却肩挑着天,脚踏着地,他吃了常人所无法忍受的苦,他一次次奋不顾身,疯了似得冲入敌船,用长矛扎进别人的心窝里,他在船上,和寿宁侯这般,从前高高在上的人同吃同睡一起,方知,原来皇亲国戚,也是人,也会喝了酒,嗷嗷大叫,滔滔大哭,愤怒的对着波涛咒骂,也会想着婆娘,会挂念着孩子,会笑嘻嘻的说着粗鄙下流的话。

    他曾冒着佛朗机人的火铳,冲到佛朗机人的近前。他也曾绑缚了海盗,将匕首刺入海盗的胸膛,而后一脚将他们踢入大海中。

    他见识过海中的风浪,那席卷一切的大浪比船还高,拍击而下,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他和海斗,和天斗,最重要的是,船队,就是他的后盾,上千个如他一样,历经了风雨的人,是他可靠的伙伴。

    那么,你程建业,是什么东西?

    程建业的目光,只和二狗稍稍对视,很快,这带着冷酷的眼眸,让他心颤,程建业居然怂了,从前在这千户所的一亩三分地,他是从不认怂的,可刹那之间,他眼神开始涣散,几乎不敢直视二狗。

    “滚!”二狗厉声道。

    无数的军户,就这么无声的看着。

    他们以为,千户官势必会震怒,如往常一样,指使着家丁,将这不知死活的二狗吊起来,狠狠的抽打,以儆效尤。

    可程建业阴沉着脸,却是垂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其他的家丁,心里慌得厉害,他们能感受到二狗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这气息……很危险,尤其是那眼眸顾盼之间,那脸上的平静,却给他们一种窒息的感觉。

    平日这嚣张跋扈的家丁,竟也纷纷低着头,乖乖随程建业灰溜溜的要走。

    “且慢!”二狗将插在桌上的匕首拔出,收回了腰间。

    他面上,没有一丁点,洋洋得意。

    或者说,他的心底,再也瞧不起程建业这等人了,正因为瞧不起,鄙视到了骨子里,所以自然也绝不会认为,让这程建业乖乖的顺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现在信奉的实力,自己是强者,而程建业这样的人,不过是弱者罢了,到了汪洋大海上,这样的人,活不过三天。

    听到二狗说且慢。

    程建业心里恼怒,他痛恨自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缩头乌龟,可二狗一句且慢,他脚突然没了气力,几个家丁,也像桩子一般,站着不动。

    那鼻梁被砸歪的家丁,更是大气不敢出,瑟瑟作抖。

    程建业乖乖的转头,既不甘,又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看着二狗。

    二狗道:“记着了,我是有名有姓的人,我姓陈,名虎,往后谁再敢叫我二狗,我保准教他生不如死。”

    程建业的脸色,比死了nhiang还难看,答应不是,不答应又不是。

    “记住了吗?”陈虎看着程建业。

    程建业沉默了很久,居然乖乖的点点头,灰溜溜的带着家丁走了。

    沉默……

    依旧还是沉默。

    军户们一个个看着陈虎,那眼里的轻视和调侃,统统不见了踪影。

    陈虎上前,拱拱手:“我的老娘,多亏了邻里的照应,今次我回来,可能过些日子,便要另迁新宅,有劳了各位,明日,我买几头羊来,摆几桌酒席,承蒙关照,大家都来坐坐。”

    众人方才醒悟,纷纷拱手回礼。

    他们脑海里,浮现的还是程千户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一下子……有人为他们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要出海啊。

    出了海,才有出息啊。

    军户们形同农奴,活着不如去死,衣衫褴褛,悲惨到了极点。

    而大明地方军卫制,采取的又是世袭制,寻常的军户,永无出头之日,正因如此,所以军户逃亡者甚重,许多人宁愿沦为流民,也不愿成为军户。

    可现在……整个天津卫,已是沸腾了。

    但凡是年轻人,无一不以能出海为荣。

    市集里,豚羊的价格,连涨了两倍,因为各卫各所那些出海的子弟,都在采买肉,且压根就不问价格,人平安回来了,得摆酒席,这叫衣锦还乡。

    天津卫指挥也接到了不少状告,都是本地的千户官和百户官,还有一个百户官,居然当众,被回来的水手绑起来,吊在树上,打了个半死不活,理由是自己出海之后,这百户欺负了家里的兄弟。

    指挥看着奏报,大汗淋漓。

    下头这些该死的家伙,真是不识趣啊,瞎了眼吗,人家是镇国府的人,且这么一伙人,分散在各卫,因为一同出海,都有过命的交情,个个他娘的比倭寇都狠,提着刀子就敢杀人,不只如此,镇国府还有许多大人物,似乎都和他们有关系,还想让自己给下头这些武官们做主,做个屁的主,这些人,没一个好惹的,市舶司的公公,都觉得不对味了,严厉禁止市舶司的差役和水兵有任何的冲撞。

    于是,指挥连夜招来了诸官,将这些丘八们狠狠臭骂一通,放出话来:“你们不要命,本官还要命,瞎了你们眼睛,下西洋乃是国策,回来了京师,不但朝廷关照,镇国府关照,太子、驸马都尉、寿宁侯府,都在关照着,谁要是再敢自扰这些海上回来的将士,丑话说在前头,闹出了事端,老子先打死你们。”

    一下子,整个天津卫,只剩下无数军户们开始闹腾了,再没有人有心思给上头的百户、千户耕地,哪怕是七八岁的孩子,满脑子都想着出海。

    总有无数的少年人,一拨又一拨的出现在海湾上,远远眺望着停泊在那儿的大船,那巨大的海船,充斥了每一个人的想象。

    …………

    徐经和张鹤龄、周腊三人,却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师。

    到了京师,张鹤龄有点胆怯,不敢去见自己的姐夫,可一到了兵部点卯,片刻之后,宫里的人就来了,宣徐经、张鹤龄、周腊入宫觐见。

    宫里的宦官,几乎是疯了似得催促。

    三人才忙是赶至暖阁。

    暖阁里,众臣纷纷到了。

    弘治皇帝得知张鹤龄和周腊回来,心里一块大石,早已落地,于是振奋精神,要亲自召见这些有功之臣,海上漂泊,实是不易,往返近三年,方得始终,这些事迹,足以称耀后世。

    朱厚照和方继藩都穿了新衣。

    尤其是方继藩得知自己的门生徐经回来,激动的不得了,每一次徐经活着回来,对方继藩而言,都如过年一般。

    刘健人等,也早已松了口气,下西洋的成本太高了,高到了连国库都无法支持的地步,现在他们能平安回来,至少从前的努力,没有打水漂,无数人为之庆幸。

    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闻讯入宫时,恰好撞到了刘健人等。

    刘健热络的和太子见礼,又和方继藩打招呼。

    王鳌在人群中,发出了爽朗的笑容:“哈哈哈哈……方都尉,老夫见你满面红光,可见,你这门生徐经回来,你这为人师的,是真真为之欢喜啊,老夫也为之喜不自胜,徐经诸人,平安而返,这功劳,不亚于张骞出塞。”

    方继藩美滋滋的道:“多谢王公夸奖,徐经那小子,也没立什么功劳,除了胆子大一点之外,一无是处。倒是王公对其赞许有加,实在太过了。”

    王鳌又是哈哈大笑,爽朗的道:“你不要这样说嘛,你们这些年轻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老夫哪,年纪大了,却越发觉得你们这些后生们,可爱起来。”

第七百四十章:见驾

    方继藩万万想不到,这位当朝帝师,吏部天官,平时不苟言笑,逢人都是端着,哪怕是刘健都要卖他几分面子的人。

    现在竟如此和蔼可亲,对自己如此亲昵。

    果然,外头的流言蜚语,都不足为信啊。

    别人都说我方继藩不是东西,可谁能知道,我方继藩为国为民,有着梅花一般的孤傲和正直。

    外人都说,王公难以亲近,可又哪里想到,王公如此好相处,和他在一起,方继藩找到了家的感觉,心里忍不住哼哼:‘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呀,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方继藩谦虚的道:“王公这样关爱,继藩,继藩真是惭愧。”

    王鳌微笑,依旧和蔼可亲,自己能不高兴吗?现在外头都在说自己什么,说自己德范遐迩,勋盖季世、正而有谋、可比管仲。

    这是何等的评价啊,自己年纪大了,要的,不就是这正直的名声,有了这一段佳话,哪怕自己明日死了,这朝廷若是不追谥自己为‘文正公’,恐怕都难以服众了。

    ‘文正’,一想到这文正二字,王鳌眼里发亮,这是文臣至高的评价啊,比之武官被追赠为‘河间王’、‘黔宁王’还要高级。非德艺双馨,啊不,德才兼备,且于国于民有大功者,绝无得到的可能。

    这些日子,他心情格外的好,看谁谁顺眼,见谁都想亲两口,哪怕是生的如萧敬那般稀奇古怪的,都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他热情的执方继藩的手:“诶,别老是叫什么王公、王公,太生分了,吾于汝父,也算是有些交情,叫世伯即可。”

    方继藩在思量着,叫一声世伯是自己占了这位皇帝老师的便宜。还是这他占了自己这刘杰师公的便宜,想了想,很干脆的道:“世伯好。”

    王鳌乐了:“明日,老夫下值,你来老夫府上,你我煮酒言欢,一定要来,你不来,老夫不高兴的。”

    方继藩只好应了。

    这王鳌捋须,哈哈大笑。

    刘健等人看在眼里,心里说,这方继藩平时做事心里糊涂,哪里想到,这一次却帮了王鳌的大忙,难怪王鳌欢喜至此,于是,心里忍不住唏嘘,当初,为何不自己上奏呢。

    羡慕嫉妒恨哪。

    众人至暖阁,那徐经等人还没到,弘治皇帝精神抖擞,看着这些巩固之臣,忍不住感慨,朕有这些人,又有如徐经等人这般,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苦,为朕效忠的将士,何愁大明不能进入盛极之世。

    尤其是他看了朱厚照,朝朱厚照微微一笑,朱厚照乖巧的道:“父皇好。”

    “好好好。”弘治皇帝乐了,太子在南昌府的表现,也令自己甚为欣慰啊。

    见徐经等人没来,朱厚照闲不住,又看父皇今日对自己格外的热络,便也美滋滋起来:“听说父皇要从内帑里拨付钱粮来下西洋,儿臣听了,欢欣鼓舞啊,父皇终于,开窍了……”

    弘治皇帝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

    这脸拉了下来。

    本来银子的事,就很避讳,尤其是这一箱箱的银子,从内库里搬出来,弘治皇帝心如刀绞。、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萧敬一见,便晓得陛下的心思了,便笑呵呵的道:“陛下,那徐经,想来快到了吧。”

    “嗯。”总算可以不用搭理太子了,免得自己震怒,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萧敬一眼。

    朱厚照却还在傻乐,老方说了,内帑里出银子,这是好事,免得这朝廷为了造船和下西洋的事,叽叽歪歪,银子是国库掏的,那些给事中和御史像秃鹰一样,个个盯着下西洋的事,今日骂这个,明日骂那个,这下西洋的事,怎么办得好?

    所以,父皇有时候,还是很圣明的,也不全然昏聩无能。

    却在此时,外头有宦官来:“陛下,巡海大使徐经人等到了。”

    “请进来。”弘治皇帝刻意的喊了一个请字。

    不多时,徐经、张鹤龄、周腊三人便进来,拜倒:“臣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这三人一来,顿时,暖阁里窒息了。

    看着这三个久经磨难,一个个晒得皮肤翻起,哪怕穿了新的朝服,看其裸露出来的肌肤,都触目惊心,和这簇新的朝服相比,甚感违和的样子,这海中的艰辛,只一看便知。

    弘治皇帝甚是感慨:“诶,真是不易啊,不易啊,来,都起来吧,赐座。”

    宦官匆匆搬了锦墩来。

    刘健等人,也为之动容,心里感慨,对这徐经,生出佩服之心。

    哪怕是以往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张鹤龄,此时心里,都肃然起敬。

    寿宁侯和这位张家的少公子,都长大了,能任事了。

    徐经坐下,目光随即焦灼的在这暖阁中逡巡,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方继藩的身上。

    一瞬间,徐经突然吸了吸气,这不吸还好,看着个子又长高,更英俊了一些的恩师,万千的情绪和思念涌上心头,徐经虽是拼命想在御前忍住这股泛滥的情感,可这情感,却还如泛滥的滔滔江水冲垮了堤坝一般,奔腾而出。

    他眼里顿时通红,眼里泛着泪花,一眨眼,泪水便自眼角滑落下来,他忙是低头,用长袖揩拭自己的泪水,起身,呜咽着,拜倒:“学生回来了,恩师……还好吗?”

    声音颤抖,情绪已无法控制。

    于是泪水如雨帘一般,落在这冰冷的砖石上,滚烫的泪,似要消融这冰凉。

    君臣们都默然。

    天地君亲师。

    此乃纲常。

    这徐经出海近三年,遭受无数的磨难,几乎不成人形,现在乍然见到自己的恩师,如此举动,也是理所当然。

    众人只是感慨和沉默。

    方继藩感动了,徐经哪,这一去,再回来,恩师竟差点不认识你了,便忙上前:“快快起来,你能回来,为师很高兴,昨夜为师还梦见你。”

    徐经听罢,更是泣不成声,和方继藩拥抱一起,滚烫的泪落在方继藩的肩头:“让恩师担心,学生实是万死。学生许多时候,都以为再也见不到恩师……”

    “别哭,别哭。”方继藩拍他肩。

    心里感慨。

    徐经还是很有良心的。

    这比王守仁那个混账好多了,修书过来,言辞都是冷冰冰的,起头一句话,就是恩师食否,大抵就是,师父,你吃了吗?你吃了吗?你吃了吗?吃你大爷,我方继藩是那种不吃的人吗?

    徐经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个宦官扶他重新坐下。

    弘治皇帝,也忍不住热泪盈眶,真是感人一幕啊。他忍不住看向张鹤龄。这个大舅子……也清瘦了很多,从前的皮包骨,现在是骨包皮。

    张鹤龄尴尬了很久,才乖乖的站出来:“陛下,臣有万死之罪。”

    弘治皇帝皱眉:“你也知道你有万死之罪,你知不知道,张皇后得知你带着兄弟不知所踪,有多伤心。”

    张鹤龄一听,懵了,随即松了一口气,乐了:“噢。吓死臣了,臣还以为,陛下要追究臣……”

    他猛地醒悟,矫诏的事,可不能说,便立闭嘴。

    弘治皇帝似察觉了什么,严厉的道:“以为什么?你说,现在交代,尚且可以既往不咎。”

    “陛下……”张鹤龄只好乖乖道:“是臣万死哪,臣伙同太子殿下,伪造了陛下的旨意,随船出海……”

    朱厚照脸色蜡黄。

    他早就想到,这个该死的舅舅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没想到这家伙,没义气到了这等地步,转过头就将自己卖了。

    “臣还擅自做主,伪造圣命,将随船的财富,俱都赏给了随军的将士,这无数金银,统统散金,以至朝廷能得的,不过三成,臣……真是万死,万死之罪,臣高风亮节,两袖清风,只是悔不该,被太子殿下所怂恿,臣对不住陛下,对不住啊……”接着,开始干嚎。

    “……”

    弘治皇帝侧目,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忙是垂头,大气不敢出。

    弘治皇帝见张鹤龄悲痛的要死去,心说,这都三年了,也罢,还能说什么呢,你啊,也够令朕操心的,还散尽了财富,赏赐将士,这……有什么不可?

    弘治皇帝道:“些许金银,若能使三军振奋,这也是理所应当,将士们辛苦,奖励忠贞,有何不可,你不要嚎哭了,起来说话。”

    张鹤龄却打了个冷颤,很是小心的抬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臣若是再老实交代一点什么,您……可别砍臣的脑袋。”

    弘治皇帝和颜悦色:“但说无妨,卿放心,朕岂会要你脑袋。”

    众人见张鹤龄可怜,纷纷道:“寿宁侯是有功的,不必害怕。”

    “是啊。”王鳌心情也格外的好,虽从前很是瞧不上张鹤龄,这时也忍不住道:“寿宁侯不必顾虑,你们哪,都是咱们大明的功臣。”

    张鹤龄结结巴巴的道:“赏出去的金银,还有香料,以及其他珠宝,折银……折银……近一千五百万!”

    “……”

第七百四十一章:天亡我也

    暖阁里,顿时所有人失去了呼吸。

    宛如死寂一般,人们沉默着。

    弘治皇帝的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一千五百万……还是两,自己攒了多少日子,才攒了几百万两银子哪……朕……幻听了吗?

    接着,开始有人呼吸了,呼吸很粗重。

    王鳌面无血色,他厉声道:“什么一千五百万两,寿宁侯,你不要信口雌黄,这不是开玩笑的。”

    张鹤龄觉得还是老实交代了的好。

    “此次出海,带回来的金银珠宝还有香料,保守计算,折银两千余完,除了缴纳关税,还有两成,是朝廷的货物,与人通商之后,所得之利,需缴纳朝廷,其他的,我……统统让人分了。”

    这一下子,讲的够清楚了。

    王鳌突然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算盘呢,算盘呢。”

    朱厚照大叫。

    “……”这太子不叫还好,一叫,王鳌终究没忍住,啪叽一声,吐出一口血痰。

    方继藩道:“不必算,我心算厉害,这还不简单,三成给朝廷,不,现在是给内库了,其他的,分了,这分出去的,乃是一千五百两,那么,入内库的,就是六百余万两银子,陛下得八成,臣这里有两成,如此一来,臣得一百余万,内库得五百万两银子上下。”

    方继藩开始飞快的计算:“可帐不能这样算,就比如香料,虽是得了,可因为一下子输入了这么多香料,只怕这香料的价格就要跌一跌,肯定卖不到原先的价,因而,得在这个基础上,再减两三成,大抵……陛下还是有四百万,臣有一百万。”

    呼……

    那一千五百万两,哪怕就是不管了。

    单单说剩下的五六百万,大明的商税低的可怕,白银的收入,不过是三百万两上下,其他的,多为实物税,什么粮食啊、布匹、丝绸之类。

    也就是说,这一趟回来,单上缴内库的,就是两年的岁入。

    这帐,弘治皇帝算是算明白了。

    他的心……在淌血。

    银子啊,分了,这该死的寿宁侯,他怎么就分走了这么多,他倒是大方哪,他……他……

    可随即,弘治皇帝一下子,又是心花怒放。

    挣了?

    方继藩还真说对了,下西洋,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弘治皇帝在经历了短暂的心痛之后,随即,眼里放光。

    发财了。

    朕的内帑,充实了。

    造船,造更多的船,让更多人出海,挣更多的银子,而后再造更多更多的船,让更多人出海……

    弘治皇帝抖擞精神,顿时龙精虎猛,眼里放出了精光。

    继藩这个小子,有眼光,不愧是朕精挑万选的乘龙快婿,有婿如此,无憾也。

    方继藩美滋滋,这是白白捡来的银子,不过……张家兄弟挣了多少,这两个家伙,这般小气,一定私藏了不少好处,待会儿得禀报陛下,让厂卫查一查,这是内库的银子,你们兄弟两个,也敢私藏,胆大包天,打不死你们。

    ……

    王鳌震惊了。

    他有点发懵,觉得觉得浑身都没有气力,四肢软绵绵的。

    这啥意思。

    这意思莫非是,自己将几百万岁入,拱手送去了宫里。

    国库……国库省了一百万两,亏了五六百万两?

    猛地,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竟有些抽筋。

    不可能,老夫不相信。

    世上哪有这么多银子,这银子,莫非还有捡哪。是计谋,一定是计谋。

    ………

    刘健等人,脸俱都黑了,不约而同的,看向王鳌。

    奏疏是你王鳌写的!

    徐经见寿宁侯提及此事,才缓过神来,打起了精神,道:“陛下,寿宁侯所奏属实,臣这里,有清关的文牒,账目臣都计算好了,请陛下核对。除此之外,这赏赐下去的银子,实是将士们辛劳,若非将士们用命,九死一生,只怕臣等,早已葬身汪洋大海,还请陛下明察。”

    他说着,将账簿转交萧敬,萧敬则捧着账簿,放到了御案上。

    弘治皇帝的身子在哆嗦,手伸出来,揭开簿子的一角,里头琳琅满目的无数蝇头小字,看着都让人头痛,不过……这簿子,可以让司礼监,慢慢的核实,只要有真金白银,送入内帑,就好了。

    弘治皇帝微笑:“不必看了,朕信得过徐卿家。”

    …………

    王鳌直勾勾的看着那簿子,突如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几乎要瘫下去。

    他看到了刘健等人的目光,统统朝自己看来。

    这目光之中,带着同情,带着几分责怪,好似是在说,你看看吧,你看看吧,误国误民哪。

    一念及此,王鳌眼里顿时没有了色彩。

    这是……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王鳌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走出暖阁之后,会面临什么可怕的情况,天下第一字号大傻瓜?又或者是,勾结了皇帝,谋取了本该属于国库的银两?

    我王鳌……一世清名哪。

    …………

    刘健觉得自己脑子像浆糊一样,内阁首辅大学士,管理着天下的事,可天下的所有事,都是在伸手要银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银子,却飞走了。

    更可笑的,竟还是……大家欢欣鼓舞,一道和陛下商议之后,大家美滋滋的答应的。

    那请求内帑支付下西洋所需用度,下西洋的收益充入内帑的奏疏,也是大家联名送上去的,这可是昭告天下了的啊。

    他闭上眼,听到方继藩嘎嘎的笑声,这声音很刺耳。

    李东阳兼任户部尚书,他脑子里,已如算盘一般,飞快的运转起来。

    最后他确认了,亏了,亏的血本无归,王鳌误国。

    马文升这兵部尚书,这一次,总算是有了底气。

    都说兵部花银子,都说兵部浪费钱粮,王公,你缺德不缺德啊,你………你是不是和宫中串通好了,早知道这下西洋,有巨大的收益,便和宫中合谋。噢,你还是帝师,怎么看,都像你把朝中百官,都耍了啊。

    王鳌在短暂的失魂落魄之后,决定保持自己的风度,他僵硬着脸,看着无数质疑和幽怨的目光,面无表情的伫立着,没关系的,老夫高风亮节,人所共知,大家绝对不会用最坏的心思来猜测老夫,这件事……这件事……

    方继藩这时,已起身:“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啊。”

    这一声恭喜,教王鳌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心,如摧枯拉朽一般,又彻底击垮。

    王鳌呼的一声,脑袋竟是一沉,一屁股跌坐在地。

    “王公,王公……”宦官们慌了。

    好端端的,王公直接瘫了。

    几个宦官七手八脚上前。

    王鳌却是茫然的看着虚空。

    好不容易,有人将王鳌搀扶起来。

    弘治皇帝道:“叫御医。”

    “陛下。”王鳌终于从神游中走出来:“臣……无事,无事。”他精神恍惚,却免礼使自己保持最后的风度。

    弘治皇帝皱眉,却还是定了定神,看向了徐经:“朕听说,卿家带着船队,已至黄金洲。”

    “正是。”徐经道:“那黄金洲,实乃宝地,陛下,那儿土地极其肥沃,人烟却是稀少,粮食的长势,尤其的喜人,难怪世上这么多高产的作物,竟都源自黄金洲。甚至,这地只勉强开垦一二,撒一把种子,不需精心耕作,便可长出粮来,臣等亲眼看到,佛朗机人在那里,开辟了麦田,不需照料,麦子的收成,竟不在大明中等麦田之下。”

    弘治皇帝一听,却是心热起来,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有一种遗憾,世上,竟真是这样神奇的地方。

    徐经继续道:“那黄金洲,沃野数千里,林木茂盛,哪怕是树木,也格外的粗大,臣竟还见过,有某种树木,数十人竟都无法将其抱下,这样的巨木,倘若在大明,便可称只为神木了。”

    弘治皇帝听了,更是惊奇无比。

    要知道,皇帝要造宫殿,往往需要许多高贵的木材,尤其是为了制造殿柱,就必须要上等的木料,且还需极粗壮才成,一根好的木料,可能需在云贵一带寻觅,而后砍伐,对其进行处理,再由无数人用水陆搬运至京,可数十人都抱不住的神木,他却是闻所未闻,倘若那黄金洲有这么多神木,这物产之丰饶,岂不是远胜中土十倍。

    弘治皇帝诧异道:“朕听说,大明占据中土,沃野万里,乃四海之膏腴之地,我大明,乃中央之国,一切都可自给自足,可现在听卿之所言,岂不是那黄金洲,物产要远胜大明。”

    中央之国,就是这么的自信,看谁都觉得那是臭丝,这是数百上千年来积累下来的自信心,虽然这自信心有点儿膨胀,可说实话,谁要是占了这么好的地,富有程度是周边其他亚文明的百倍以上,都难免会产生唯我独尊的思想。

    哪怕是郑和下西洋时,经历了无数的国家,将他们的风土人情,俱都摸了个清楚,可依然,大明还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西洋沿途的诸国,当初不下西洋,大明可能还不知道西洋的小兄弟们,有多穷呢。

第七百四十二章:跑马圈地

    这以九五之尊的日子待的久了。

    今日这船队带回来的巨大财富方才令弘治皇帝知道,原来这大明之外,竟还有如此巨大的财富,世上,还有如此丰腴的土地。

    弘治皇帝的心,是热的。

    人都有私欲。

    譬如李东阳和王鳌,他们想的是文正公;张懋想的,是军功。方继藩想着的,是躺的舒服了,且又能为国为民,勉强修补一些历史的遗憾;弘治皇帝满脑子想着的,是自己的儿孙。

    生怕子孙不肖啊。

    一旦子孙不肖,守不住天下人,别人尚可以没骨气的做新朝的臣子,可自己的儿孙,便是想寄人篱下,也不可得了。

    只是……

    弘治皇帝道:“黄金洲,路途过于遥远,如此得天独厚之地,竟离我大明万里之外,真是稀罕啊。”

    徐经抿抿嘴:“陛下,臣不这样认为。”

    “噢?”弘治皇帝看向徐经。

    徐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大明所见的沃土,岂可以遥远为由,而放任不管呢?倘若如此,先秦之时,在周人们眼里,天下各州,哪一处,不是遍布了荆棘和蛮夷,可周天子依旧分封四方,命诸姬披荆斩棘,开辟方国,这……才有了当今天下的大业。陛下……那荆楚、吴越、辽东、河西,哪怕是当时的周人眼里,便是山东,都是遍布了狄夷,绝大多数的土地,没有开拓,从那蛮荒之地里,又能种出多少粮食?周人靠着周天子王畿的沃土,在灭商时,便可养活自己,使他们平静的生活下去。”

    “可……周天子为何分封诸姬,命无数的国人,前去最蛮荒,最偏远之地呢?”

    “谁都知道,那里遥远啊,也都知道,那里危机四伏,甚至,土地没有开垦。因为……倘使先周不这样做,那些土地,诸姬不去占领,那么,东夷人就会占领。诸姬漠视这些蛮荒之地,这些土地,就会滋养南蛮人。若非如此,山戎人便会从那里崛起。他们会不断壮大,最终,开垦出粮田,豢养家畜,养活大量的人口,征募无数的士兵,他们会采山中的青铜为矛戈,会用畜牧驾车,会以兽皮为甲,迟早有一日,等到时机成熟,便会灭亡诸姬,断绝他们的宗庙,焚烧和禁绝掉周礼的传承。”

    徐经凝视着弘治皇帝:“那黄金洲,足以在那里,假以时日,建立一个比之大明更为强大的国家,借助着那里数之不尽的铜铁、金银,肥沃的土地,他们有朝一日,也会建造无数的舰船,一百年、三百年,甚至五百年之后,他们也会派出巨大的舰队,巡视东海,到了那时,大明如何处置?”

    “未雨绸缪,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先祖们,已有无数的教训,今日陛下若只是望洋兴叹,感慨黄金洲路途遥远,臣却对此,不以为然,绝其往来,哪怕就在东海之外的藩属之国,对大明而言,也是山长水远。可若是陛下有囊括宇内之心,哪怕是在天涯海角,在臣看来,不远。”

    弘治皇帝皱眉,他豁然而起:“徐卿家的意思是……”

    徐经道:“臣所知的是,西方有奥斯曼国,其过觊觎昆仑洲,视其为禁脔;又有佛朗机国,他们的舰船极快,能日行百里,其舰船、礼仪,并不在我大明之下,他们也已视黄金洲,为囊中之物。大明不可坐视不理。否则,一旦他们鲸吞,这无数的金银,数之不尽的宝藏,还有万里沃土,大明就只好望洋兴叹了。正因如此,建昌伯才带着人,留守在了黄金洲,并且在昆仑洲,臣也委派了一队人马,在那里建立营地,大明需一次次的出海,规模要一次次更胜往昔,派驻人员,在各岛之间,建立补给的港口,使舰船可随时往返……”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道:“舰船,朕正在下旨修建,而今,新建的舰船,也为数不少了吧,下次下西洋,舰船和人员,可以是今次的三倍,乃至五倍,卿家所虑之事,也不是没有道理。”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卿家上一道章程来,朕自会做主,卿家放心,朕的内帑,还算丰厚,自然竭尽全力,支持卿家下西洋。”

    听到内帑二字,刘健的脸都绿了。

    这两个字,绝对是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

    王鳌心跳加快,有一种日狗的感觉。

    两千人出海,数十艘船,带回了如此庞大的财富,下一次,会有更多的人员,更多的舰船,到了那时,会带回来什么呢?

    自己真是聪明一时,却是糊涂一世啊。生生将这下西洋,成为了皇家私产。

    他想要说点什么,弥补点国库的损失,可一张口,却又沉默了,说啥呢?当初……不就是自己和诸臣欢天喜地的恳请陛下恩准的吗?现在想反悔?且不说完全没有道理,站不住脚,只怕陛下也会龙颜震怒吧,戏耍天子,找死吗?

    方继藩心里美滋滋,说实话,还有人上赶着给皇帝和自己送钱,这样的人,我方继藩这等穿越人士,在俺们那疙瘩,都称其为雷feng叔叔,好人哪,这绝对是真正的脱离了低级趣味。

    而今,这下西洋的收益,方家还有两成股呢,方继藩倒是并不担心,陛下会收回成命,此时,他倒尽心开始为之谋划起来:“陛下,那天下舆图,不知陛下可看了吗?在大明和吕宋之南,也有一处大岛,距离大明不远,那儿虽无良种,不妨,陛下也分遣一些舰船,去看看?”

    有了去黄金洲的经验,无数的钱粮砸进去,舰船将会大规模的建造,无数的工艺,会随之改进,许多人,开始对航海术有了认识,这是一个不断改进和提高的过程,那么,要去寻觅澳大利亚,也就成了手到擒来的事了。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卿与徐卿家,都上章程来吧,朕自会斟酌。”

    这话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恩准了。

    你们能弄钱,朕还有什么说的,这收入实在可观,无数的白银充入了内帑,朕有啥不支持的?想要朕造舰船,来,来,来,朕的内帑全拿出来,可劲的造,不够?不打紧,朕可以每日吃红薯粥,让张皇后继续带着宫人们织布,再遣散一些宦官,节衣缩食,节省宫中用度,还够吗?

    弘治皇帝也有小算盘,这个小盘算,虽及不上方继藩计算机的水平,却也已达到十六进制的程度,恐怖如斯。

    弘治皇帝喜出望外,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啊,他虽看出了刘健脸上的难堪,却绝口不提此前的事,目光却是落向张鹤龄:“以后,不可胡闹了,你竟还将自己的兄弟,留在了黄金洲,你知不知道,你的姐姐若是得知,又不知要思念到何等地步。”

    张鹤龄道:“臣没有胡闹啊。”

    弘治皇帝脸抽了抽,懒得继续指责下去。

    张鹤龄却眼泪啪嗒的道:“臣的弟弟,他自己愿意留下的,他说那儿是好地方,气候也很暖和,陛下,要不,您给臣赐块地吧,舆图臣都带来了,只要方圆三百里即可。”

    他说着,兴冲冲的取出了舆图,这舆图的金山位置,他早已做好了标记:“陛下,这儿叫旧金山,深入黄金洲的极西之地,臣觉得这名儿喜庆,不妨就赐给臣兄弟人等,臣兄弟二人,将来……将来去那儿种地。”

    弘治皇帝只瞄了一眼旧金山的位置,心里苦笑,这哪跟哪啊,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搞得好像,这黄金洲是自己家的一般,弘治皇帝随口道:“你们若喜欢,那便赐你们便是,只是往后,万万不可被太子糊弄,他让你们出海,你们便出海,他还教你们去死,你们为何还活着?”

    张鹤龄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陛下万万不可责怪太子殿下,臣兄弟二人,与太子殿下也是骨肉至亲,实在不忍心,他因此而受陛下的责备。”

    朱厚照的眼里,要喷出火。

    恨不得捋起袖子给这舅舅两个耳光。

    弘治皇帝则笑吟吟的道:“继藩……”

    方继藩失神,其实,张鹤龄向皇帝讨要这土地的时候,居然要的是旧金山,这旧金山,可是在黄金洲的西岸,距离登陆的地点,有数千里只遥呢,这张家兄弟,发疯了?

    很费解啊!

    听陛下呼唤,方继藩忙是回过神:“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这张家,朕既赐了地,来,朕也赐你一块地吧,你喜欢哪里?”

    方继藩算是明白了,这叫借花献佛。反正地不是弘治皇帝的,既如此,乐的做个人情。

    方继藩却是眯着眼,脑中的集成电路数字机瞬间开始哗啦啦运算起来。

    “臣看看。”方继藩上前,眼睛阖着,毕竟,跑马圈地是很愉快的事。

    ………………

    额,闹钟没叫醒,所以,带着笔记本,在医院里写了,痛苦,为啥闹钟总是叫不醒呢?

第七百四十三章:建功封土

    方继藩瞄着舆图,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随即手指头指向了五大湖的方向。

    这五大湖区域,乃是世上最大的淡水湖群。

    且土地尤其是肥沃,乃是当初,英国人殖民的主要定居点,那个区域,位置得天独厚,既有港口,又有平原,且自然资源几乎无敌,是最适合人类定居的区域。

    别小看这等自然环境。

    土地肥沃,才能让最初到达黄金洲的人被吸引来定居,定居的人多了,自然资源丰富,人们才会不满于单纯的农业活动,开始徐徐走向工业,又因为地理位置优越,人口众多,才能有更多的商业活动。

    人们首先考虑的,还是吃。

    否则,就算给你一座金山在沙漠里,在当下这个生产力环境,吸引的,也不过是少数的冒险者罢了。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若是臣,臣就喜欢这里。”

    弘治皇帝乐了,颇有几分纸上谈兵,儿戏一般的感觉,却道:“既如此,朕便赐你了。”

    方继藩道:“陛下厚爱啊,那么,臣可当真……组织人去那儿了。”

    弘治皇帝道:“去吧,去吧,朕岂会拦你。”

    方继藩应下。

    弘治皇帝随即抬眸:“徐卿方才所言,令朕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周天子命诸姬在四方建方国,因而才有了分封,这黄金洲,远在万里,想要防备佛朗机人鲸吞黄金洲,也是为了我大明未雨绸缪,朕也打算,分封着黄金洲的土地,这金山,便给张家了。这里,方家来定居屯田,诸卿若是能组织农户的,也可来朕这里,索要土地,这地,谁开垦出来,便算谁的,五十年内,免去税赋。”

    五十年免赋这一点,就有点不太厚道了,你还真将这当做大明的地啊。

    众人一听,却对此没有什么兴趣。

    刘健等人,正心烦着呢。

    至于跑去万里之外屯田……呵呵……

    弘治皇帝见诸卿不热心,却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他定了定神:“徐卿家等人,劳苦功高,礼部,要早早拟定赏赐的章程,报到朕这里来。”

    说着,挥挥手:“诸卿告退吧。”

    方继藩等人起身,王鳌在告辞之后,便大步流星,几乎没有等方继藩等人,便已疾步而去。

    方继藩在身后,忍不住想唤住他,最终却还是摇摇头。

    刘健等人和方继藩擦肩而过,方继藩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

    刘健的脸色有些糟糕,看了方继藩一眼,叹了口气,往内阁方向去了。

    朱厚照捋着袖子追出来,一脸肃杀,而那张鹤龄,却已疾步狂奔,嗖的一下没了踪影。

    “别让本宫见着,本宫打不死他。猪狗不如的东西!”朱厚照唧唧哼哼。

    方继藩道:“殿下你骂谁?”

    朱厚照唧唧哼哼:“下次见着张鹤龄那老畜生……”、

    “殿下息怒。”方继藩安慰他。

    朱厚照背着手,见徐经已亦步亦趋的跟在方继藩身后,朱厚照便笑了:“徐经,你好呀,看你又清瘦了,真是不易。”

    徐经给朱厚照行礼。

    朱厚照撇撇嘴:“本宫也有一个门生,不比你差,下次你见见。”

    …………

    京师哗然。

    王公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顿时引起了一片痛骂。

    敢情这是王公自己上赶子给宫里送钱啊。

    士林之中,对于皇帝肆无忌惮的权力扩张,是历来警惕的。

    虽然这些读书人们自己也不是好东西,可读书人们总认为,皇帝更不是好东西,这么多银子,去了内帑,不就是以后皇帝们修宫殿,玩花鸟嘛,奢靡无度,最后统统浪费了。当然是进国库好啊……

    在一片骂声中,王鳌的门生,刑部给事中刘彦气咻咻的登门造访。

    见到了王鳌,刘彦给王鳌行了弟子礼。

    王鳌脸色很不好看,可刘彦的表情更糟糕。

    王鳌曾主持过科举,刘彦则在那个时代,被王鳌钦点为举人,在这个时代,王鳌乃是刘彦的大宗师。此后,刘彦金榜提名,成为了进士,很快,就进入了翰林院为庶吉士,在京中,他和王鳌的关系日渐加深,王鳌也很欣赏这个很有风骨的年轻人。

    因而,作为王公的门生故吏,刘彦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痛心疾首。

    他行礼之后,断然道:“恩府,学士有一事,外头已传的沸沸扬扬了,所以特想来问问清楚。”

    王鳌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挤出了笑容:“子信啊,来,有话坐下说。”

    “学生不敢坐,还是站着说吧。”刘彦义正言辞:“学士听说,外间有人说,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宫中和恩府,早就知道,这一次,下西洋,带回了无数的财富,陛下早想将这笔财富,统统收敛进了宫中,所以,才暗暗指示恩府,率先上书,以退为进,表面上,是让宫中用内帑来造船,其实……却是给宫中打掩护,其本意,却是希望,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下西洋的财富,充入内帑。”

    “胡说!”王鳌气了个半死。

    倘若只是自己不知情,那么,最多是说王鳌是个糊涂虫,好心办了坏事。可现在,外头居然有人说,这是算计好了的,那么……这就可怕了,这等于是说,他王鳌勾结了宫中啊。

    堂堂吏部天官,以皇帝马首是瞻,阿谀奉承,这岂不就成了个一个大奸贼。

    若如此,天下人会怎样看待自己。

    “老夫行的正、坐得直,是谁在造谣生事。”王鳌恼羞成怒,这下子,别说文正公没了,就算是陛下力排众议,将来追谥自己为‘文正公’,那也是遗臭万年。

    身处高位之人,尤其是当下的舆论环境,人们是最忌讳大臣如成化朝那般,出现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一般,毫无节操的。成化朝的那些阁老和尚书,现在还在被人叫骂不绝呢。

    我王鳌,是这样的人?

    刘彦听罢,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恩府难道就不能说一句实在话吗?外头传的这样厉害,都说恩府乃是弘治朝的刘吉……”

    王鳌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卧槽……刘吉……

    那位号称刘棉花的家伙,为何大家叫他刘棉花呢,因为……棉花者,不怕弹也。

    这里的弹,指的是弹劾。当时刘吉身居高位,因为奉承成化皇帝,被无数人弹劾,要求刘吉滚蛋,可刘吉呢,脸皮厚,死赖着不肯走,结果被人奚落至今。

    我王鳌,居然跟刘吉那等不要脸的人相比?

    王鳌几句要气死,他厉声道:“外人栽赃老夫,老夫岂是此等想厚颜无耻之人?”

    刘彦眼圈红了:“恩府,学生侍奉恩府多年,也深知,恩府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可这件事,有太多的疑窦了,恩府性情大变,是否受了胁迫。”

    “没有。”王鳌断然道:“当初,你们难道自己不知道吗,造船的花费太大,国库无法维持,老夫才上了奏疏,现在为何怪到老夫头上,外头这些风言风语,不足为信。子信,老夫栽培你多年,你竟宁信那些好事者的胡言乱语,质疑老夫吗?”

    刘彦犹豫了一下,才道:“学生万死,学生确实是听外头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陛下暗使驸马都尉方继藩勾结恩府,布下了这个局,就是要使宫中名正言顺的,将这巨大的收益鲸吞入囊。学生……”

    “不要再说了,老夫恨不得食方继藩之肉,怎么会和他密谋!”王鳌气的要吐血。

    刘彦想了想,恩府确实历来刚正不阿,看来,果然是有误会,他只好叹道:“可现在外头传闻厉害,恩府您……也要小心处置啊,否则……群议汹汹,损了恩府的清誉……”

    见刘彦终于去除了疑心,王鳌哭笑不得,万万料不到,自己会到这个境地。

    却在此时,门子匆匆而来:“老爷,老爷,驸马都尉方继藩,携弟子欧阳志、徐经、刘文善求见。”

    “……”

    王鳌面上一僵。

    王鳌挥手:“老夫不认得他!”

    那刘彦却是一时警觉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门子手里的拜帖,他不由大起了胆子,道:“将这拜帖我看看。”

    取来一看,脸都绿了。

    世伯王鳌钧鉴,侄方继藩拜谒,敬上!

    世伯……侄子……

    恩府和方继藩……居然关系如胶似漆到了这个地步。

    刘彦如遭了晴天霹雳,一瞬间,眼泪磅礴而下,他泣声舞着拜帖:“恩府和驸马都尉,亲密至此吗?”

    这意思是,你还说你不是勾结了宫里。

    和方继藩都叔侄相称了,这饭点都要到了,若是关系一般的人,会在饭点来拜见吗?

    恩府从前,没有和方继藩打过什么交代,这……自己是略知的。

    可现在,突然敢情热络,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方继藩是牵线搭桥之人,而这根线的两头,一个是恩府,一个是陛下。

    这就是一个局啊,而恩府,居然甘愿充当走卒,阿谀奉承,哪里有半分,大臣的风骨。

    “恩府!”刘彦怒气冲冲,朝王鳌行了个礼:“恩府的志向,学生已经了然了,恩府欲效刘吉,学生不敢追随,学生读圣人书,堂堂正正,绝不攀附宫中,以图官位,告辞。”

    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便走。

    王鳌大惊失色,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伸手向着留言的背影:“子信,你听老夫解释!”

    刘彦却已健步如飞,走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一本万利

    方继藩带着几个徐经等人在这王家的门前。

    欧阳志木着脸,面无表情。

    徐经则陪着笑,看着恩师,就很开心。

    刘文善宛如透明人一般。

    方继藩一脸烦恼的道:“你们以为恩师喜欢和这王鳌打交道,我与他,文武殊途,有什么好打交道的。若不是他厚颜无耻,死乞白赖非要叫我一声贤侄,还强迫我叫他一声世伯,隔三差五,非要请我来他家里坐一坐,为师才懒的理他。”

    方继藩叹了口气:“可为师没法子啊,他是吏部天官,为师得为了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家伙落下脸来求人,好在这王鳌,还算是和蔼可亲,为师不要这张脸了,总还有些安慰,待会儿,你们都不要说话,看为师和王鳌谈笑风生。”

    徐经道:“恩师为了学生人等,真是……”眼睛红了。

    刘文善却觉得,这一句不争气的家伙,好似是专指自己,面一红,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方继藩。

    欧阳志沉默来了老半天,感慨道:“恩大恩大德,学生无以为报。”

    方继藩呵呵一笑,正说着,却见一个官员气咻咻的走了出来。

    他抬眸,只看了方继藩等人一眼,有一种羞愤欲死的感情涌上心头,说着,便疾步到了不远处的轿子里,钻入轿子,走了。

    方继藩有点懵,这人是谁,这般嚣张。

    等方继藩恍神的功夫,过不多久,便见王鳌疾步而来。

    通过中门的门洞,方继藩见王鳌虎虎生风,徐经乐呵呵的道:“王部堂亲自来迎接恩师了。”

    方继藩道:“低调。”

    那王鳌险些要走出大门,却突然驻足站定,接着,死死的盯着方继藩。

    方继藩便笑起来,远远的道:“世伯,你好呀。”

    王鳌脸色一变,面如死灰,他背着手,凝视着方继藩,突然从牙缝里崩出一句话:“方继藩,你还敢来?”

    这话……是啥意思来着……

    不等方继咀嚼王鳌的深意,却见王鳌突然振臂一挥:“都听好了,此子与我不共戴天,拿住他,给老夫狠狠的打,有什么事,老夫一力承担!”

    话音落下。

    却从这院墙内,突然涌出许多人来,显然,都是王鳌的家人,有老有少。俱都带着棍棒,一齐杀出:“打呀!”

    “……”

    徐经最先反应过来,大叫道:“恩师,快走!”

    转身要扯方继藩,却见方继藩早已嗖的一下,人已跑远。

    刘文善和徐经二人,自是健步如飞,朝方继藩追去。

    只有欧阳志,依旧站在那里,而后,无数蜂拥的人与他擦身而过,欧阳志这才醒悟:“恩师,等等我,跟着一群喊打喊杀的王家人,朝方继藩追去。

    这是方继藩最耻辱的一日,他足足被人追了几条街,若不是自己跑的快,百分百要扑街了。

    方继藩万万料不到,王鳌竟是这样的狠人,不就是砸了他的饭碗吗,我还是孩子啊,何况年关刚过去,大过年的,这臭不要脸的家伙。

    方继藩咬牙切齿一阵,想着要不要报复,回过头:“欧阳志呢?”

    徐经和刘文善气喘吁吁,这时也意识到,欧阳师兄不见踪影了。

    “欧阳师兄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方继藩摇摇头:“不会的,王鳌那老匹夫,其实也并非是真的敢动手打人,他是做个样子,是要显出自己是清白人,没有和我沆瀣一气,这手段虽是过激,可他知道轻重的,这个老匹夫……欧阳志不会有事的,你们不必担心。”

    “……”徐经脑子发懵,看着睿智的恩师,他沉默了很久:“那恩师跑啥?”

    “……”方继藩摸摸脑袋:“是呀,我跑个啥?”

    方继藩摇摇头,咬牙切齿一番,而后叹了口气。

    人生真的很寂寞啊。

    …………

    坤宁宫。

    张皇后滔滔大哭,一把抱着骨瘦如柴的张鹤龄,眼泪不可遏制的哗哗落下:“你们真是不成器哪,父亲在天有灵,若知道你们这样没出息,这般胡闹,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瞧瞧你的样子,你这是吃了多少苦头哪,你还将延龄留在了万里之外,你这是做人兄长的样子吗?延龄现在指不定,还在吃什么苦呢,难道你就忍心?从前你们……总还听话,可怎么越来越大,人却糊涂了,这世上,还真有你们不敢干的事儿啊……”

    说着,摇晃着弱不禁风的张鹤龄:“你说呀,你说呀,你说一句话。”

    张鹤龄眼圈发红:“姐……我好饿。”

    张皇后咬牙切齿,一面骂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弟,猪狗不如,成日游手好闲倒也罢了,竟是越发胆大包天。”一面给宦官使了个眼色。

    片刻之后,一桌酒菜便上了来,自是美味佳肴,张鹤龄眼里放光,犹如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大快朵颐,先撕了一个鸡腿,在口里啃着,一面道:“好饿啊,阿姐,你知道不知道?那船上,先是吃肉干,吃豆子的芽,到了后来,什么都没得吃了,就捉老鼠吃,那船上,连老鼠都骨瘦如柴,该死,皮包着骨头,吃不出几钱肉来,等回到了京里,吃了两碗粥,还是觉得饿,今儿到了阿姐这里,才真正有了肉吃,我……我……”

    张皇后咬牙切齿道:“回来了还喝粥?”

    虽然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将这兄弟拍死,却见他咔擦咔擦啃舐鸡腿的样子,还是热泪盈眶,心里不免有所安慰。

    张鹤龄含糊不清的道:“穷呗,得省着点吃,不然张家就完了。”

    张皇后道:“这一趟出海,挣了这么多银子,内帑都是几百万两,听说无数水手,都是一夜暴富,还穷?”

    张鹤龄意味深长的看着张皇后:“我没取分文哪,全赏赐给人了。”

    张皇后不信。

    张鹤龄不在乎别人的理解,却是美滋滋的样子:“只惦念着这点儿银子有什么意思,阿姐,我将来是要发大财的,将来拿一百艘船,都装不下我的金银,这些该死的……”接着,开始含糊不清的说着穷鬼、傻子之类的话。

    张皇后其实也不盼着其他的,只求自己兄弟能平安就好。

    张鹤龄风卷残云,转身便要跑。

    张皇后叫住他:“走什么?”

    “我去见见水手们去,他们到京了,阿姐,饭菜用荷叶让人打包好,送我府上去,我夜里还吃。”

    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

    自天津卫来的水手们已陆续到了西山。

    陈二狗,不,陈虎便是其中之一。

    安顿了家里的事儿之后,他便朝京师出发了。

    这一个个出现在京师里的人,个个气质和寻常人完全不同,虽是面黄肌瘦,好像弱不经风的样子,却显得格外的精神,最可怕的是,他们的眼底,似乎藏着许多的事,这些水兵和水手,在汪洋中所经历和发生的事儿无人知晓,可他们登上了陆地,哪怕尽力想要掩饰自己的不同,掩饰自己过往的经历,却也无法掩藏他们与寻常人不同。

    …………

    朱厚照躲在暗室里,提着刻刀,吹着口哨,小心翼翼的雕刻着什么,一旁的方继藩,则是择选着不同配方调制的纸张,最后方继藩选取了一种配方的用纸,朱厚照心灵手巧,最终雕出了一个版子。

    雕版上了红色的印泥,啪嗒一下盖在了纸上,正反两面,而后,对着烛火,方继藩开始看这印了雕版的纸上细节。

    “有暗记吗?”方继藩目不转睛。

    “有呢,你仔细瞧瞧,我藏了许多暗记,不是本宫吹嘘,寻常人想要伪造,肯定伪造不出……”

    方继藩颔首,很满意,太子殿下一专多能哪:“墨水也要专门调制,得有分别,这纸张、墨水,还有雕版,都要有区分。”

    朱厚照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还得有号码,每一个号码,都要对应上,发出去多少,号码多少……用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朱厚照道:“阿拉伯是谁,他还懂算数,拎本宫面前来瞧瞧。”

    “……”方继藩用一种宛如智障一般的目光,看了朱厚照一眼,最后决定懒得理他。

    水手们有大笔的财富,可是他们毕竟是草根,一群草根,哪怕是如今发迹了,家里藏着这么多金银,安心吗?

    因而,方继藩想起了一个办法,在西山建立一个钱庄,放出钞票,钞票对应着黄金和白银,如此一来,水手们需要现银了,就可以随时取兑,有了这近千万两金银作为储备金,这些放出去的钞票,自然而然,也就底气十足,如此一来,水手们方便了,手里带着钞票即可,储存也容易,要银子花了,来钱庄便是,其他的,统统让西山钱庄代为保管。

    另一方面,对于镇国府而言,这也是一次第一次金融的尝试,只要信用好,钞票可以随时兑换足额的金银,随兑随取,这信用,也就有了保障了。

    总之,和大明宝钞那妖艳jian货不一样!

    ………………

    第一章送到。

第七百四十五章:我们不一样

    这钱钞,分为金票和银票。

    上至百两,而后是十两,除此之外,还有一两的面值。

    每一样,都需进行设计。

    譬如百两的银钞上,朱厚照就在雕版上,绘制了他爹的头像。

    弘治皇帝栩栩如生,端庄大方的出现在了这百两金票和银票的面值上,上有奉天承运,万世太平的字样。

    方继藩觉得这样不好,可看到十两的雕版之后,方继藩几乎要原地爆炸了。

    这上头,乃是朱厚照的画像,当然,面目看得不甚清,因为他骑在马上,手持长戈,浑身戎装,坐下烈马前蹄扬起,马上的朱厚照一手勒马,一手长戈擎天,英武不凡。马上,似乎隐隐约约,还可看到悬挂着敌酋的人头,选在马脖之下。

    这是何其不要脸啊,若说百两的画像,只用区区一百笔勾勒,这十两的图像,笔墨至少用了十倍,不只是英武的画像,边上,是一行行小字,奉天辅运镇国公推诚、天下兵马总兵官、文渊阁暂不理事大学士、江西总督……

    这一长串的字号,让方继藩绝的,这孙子绝对是想糟践油墨钱的,印钞是要成本的啊,你大爷,能不能认真一点。

    方继藩抬眸,看着朱厚照,朱厚照理直气壮:“看什么?”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十两的……要不要改一改?”

    “不成。”朱厚照道:“我意已决!”

    方继藩想了想:“这样很费油墨的。”

    “油墨钱,本宫掏了。”朱厚照道:“就这么办!”

    方继藩汗颜:“陛下若是知道……”

    “知道便知道,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能奈何?”朱厚照又开始唧唧哼哼起来,含糊不清的说什么不就是挨一顿揍,本宫结实之类的话。

    方继藩忍了。

    可看到第三版,那一两的钱钞时,就有点不太乐意了。

    这第三版,竟是自己。

    不,准确的说,是自己和太康公主殿下,两个人脸对着脸,这啥意思?钦定了在一起一辈子?这算不算防妹夫?

    左边是太康公主的字号,右边是驸马都尉、靖虏侯的字号。

    而且字号很小,为啥自己不够英俊,太写实了,完全没有ps的痕迹,为啥你自己的这样帅?

    方继藩想将这铜版砸了!

    “快没时间了,赶紧印刷吧。”朱厚照这下没啥底气了,可怜巴巴的看着方继藩,似乎也觉得,有点对不住方继藩。

    方继藩道:“我也想骑在马上!”

    朱厚照摇头:“雕都雕了,花费了不少功夫。”

    方继藩道:“那加一把扇子,是那种羽扇,鹅毛的。边上再添一句诗……”

    朱厚照摇头:“将就着吧,以后再改。”

    方继藩咬牙切齿,最后……忍了。

    因为……没时间了啊。

    水手们都已入京了。

    方继藩只好道:“那就……开印吧。”

    其实雕版,只是其次,虽也有防伪的标识,可真正要做到防伪,就必须得用不同的纸张,只要有心人,一摸这纸质,就能感受到不同。

    方继藩几乎不计成本,用各种调料,配出不同纸张来,既是钱钞,就要有一定的防水性,不能雨一淋,就糊了,纸质要硬一些……要满足其要求,就必须不断的调配。

    好在大明的造纸术,早已是世界前列,只需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进即可。

    一番折腾之后,接着便是用最放心的匠人,进行印刷了。

    所有的印刷用墨,统统是红墨,匠人都是自己人,一版版的印出来之后,方继藩大抵的查了查,效果还不错,至少在这个时代,想要伪造,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等这造假的技术开始突飞猛进时,到时继续改进防伪技术就是。

    而后,陆陆续续的水手们已至西山。

    这些和周遭的人气质格格不入的人,被召集起来。

    到了明伦堂,接着,朱厚照亲自来了。

    那张鹤龄笑嘻嘻的也跟着来,见朱厚照作势要打他,他忙抱着脑袋:“哎呀,脑袋疼,脑袋疼。”

    方继藩:“……”

    徐经此时却向朱厚照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陈二狗,不,陈虎等人一看,顿时惊了。

    太子殿下,亲自来探望?

    却见朱厚照被方继藩、徐经、寿宁侯等人拥簇,陈虎等人便是傻子,也知道这个人身份非凡,哪怕他们是纵横四海,桀骜不驯,在这位传说中,大力支持下西洋的太子殿下面前,也绝不敢放肆,大家纷纷行礼。

    朱厚照笑了:“不必多礼,本宫早想见你们,心知你们出海不易。而今,船队满载而归,父皇也是龙颜大悦,夸赞你们立了大功。”

    方继藩在旁微笑,心里你**,又在此拿出了陛下的幌子了。

    朱厚照随即道:“所以,本宫想看看你们,见一见,这功臣是什么样子。”

    陈虎心里激动的不得了,这是太子啊,活得,只有传说中,才能看见。

    朱厚照大咧咧的道:“这汪洋之上,有太多的凶险,说实话,本宫,还真有点儿羡慕你们,能够下海,见识天地的广阔,本宫也想去见识见识,被人拦着,见不着,而今,你们回来,要过好日子了,可本宫想问问,你们还想出海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发财了,发了大财,有了这些财富,足够做个富家翁。

    可说实话,登岸之后,开心的人……却并不多。

    因为……自登岸起来,不少人都觉得,经历了三年的海上漂泊,他们和陆地上的这个世界,竟有一种陌生和隔阂,和周遭的人,格格不入。

    汪洋之上,固然有艰苦的一面,却也有快意恩仇,那种刀头舔血的滋味,固然不够安稳,有太多太多糟糕的地方,可人一旦尝试,却发现,世界变了,人也变了,看人见物的眼光,也有所不同,陆地上太多人情和规矩的束缚,令他们浑身难受。

    何况,出海一次,便是一次暴富。

    这银子,来的太容易。

    谁不希望,再来一次?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那陈虎道:“殿下,小的有一番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朱厚照笑着:“你讲。”他已经打算好了,这厮若是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坏了军心士气,就打死他。

    陈虎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很丑。

    哪怕再英俊的人,下了海,经历了几年,经过风浪和暴晒,也丑的可以。

    更何况,他本来就很丑。

    陈虎道:“小的,从前就是一个军户,该死的穷军户,上头,被上官欺负,下头,家里有老娘和妻儿,三餐不继,该吃的苦头,都吃过。咱们大明的军户,苦啊,不是人过的日子……”

    此言一出,仿佛勾起了某些心事。

    许多的水兵和水手,眼里都泛着泪光。

    明初时,军卫制开始实施,无数的将士,有了土地得以开垦,那时候的他们,日子过的并不坏,他们在那时,依然还是有骄傲的,正是那时候,他们追随着太祖高皇帝和数不清的名将四处出击,建立功勋。到了文皇帝时,他们如狼似虎,横扫一切。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意志,早已消磨,从前战功赫赫,只求战功的武官,却成了地主、奴隶主,他们无法去取得功勋,满脑子想着的,却是如何压榨士卒,如何侵吞他们的田产。

    在大明,军户乃是流民的主力,无数的军户,实在受不了,纷纷逃亡,大量的军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凄惨到了极致,比之寻常佃农,更惨。

    陈虎他们,上半生,就出生在这样的环境。

    陈虎想起从前的种种,眼泪便遏制不住了:“其中的心酸,太子殿下一定想不到,上头,既没有将小的当人看,便是小的自己,也从来不敢将自己当人……”

    朱厚照没做声,沉默了。

    事实上,他是太子,他也听了父皇和大臣们一次次讨论军户的问题,可谓弊病重重,可最终,想要改变,却都放弃了。

    因为盘根错节,想要改,太难太难了。涉及到的利益,实在太大。

    朱厚照脸不禁一红,突然有点觉得,自己对不住人家。

    陈虎随即一笑,挺起胸膛:“当初出海的时候,小的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来,更不会想到,会见识这样的天地,不会想到,原来小的,也是人。也可以,有朝一日翻身,可以不觑那些百户、千户,凭着这条命,可以去闯荡,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当初,小的从没想过这些,可随着徐大使和寿宁侯出了海,小的才有了今天!”

    许多水兵们,个个面露狰狞之色,目露凶光,他们的本性,已经变了,从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成了一群狼,羊成了狼,便再也回不去了。因为……他们要吃肉的!

    陈虎道:“汪洋大海里,是艰苦,可小的们,还怕吃苦吗?这世上最大的苦,不是颠沛流离,而是被人轻贱,被人踩在脚底下,被人漠视!从前别人叫小的二狗,而今,别人叫我大名,陈虎,这辈子,谁也没有人敢叫小的二狗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下西洋所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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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