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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九章:水落石出

    萧敬忙是回到了奉天殿。

    他安静的伫立在弘治皇帝身侧。

    弘治皇帝眼睛还落在票拟上,一面道:“何事?”

    萧敬想了想,道:“御史院和兵部尚书,打起来了,听说……是很多人打一个,马部堂不敌……”

    弘治皇帝一脸惊诧的抬头,看着萧敬。

    萧敬继续道:“是因为,都察院的御史,查武库时,发现……许多的兵器,都不翼而飞,和账上不但对不上,而且相差极大,甚至……陛下,边镇的军械,都不能供应了。”

    萧敬尽力用平缓的语气说出来。

    弘治皇帝脸色,却是苍白如纸。

    “什么叫相差极大,差多少,一成?两成?”弘治皇帝想要杀人,想做明君,难啊,一个人再如何勤政,可也架不住这个天下,有数百上千人拽着他的胳膊:“莫非还是三成?”

    “可能……”萧敬沉默了很久:“可能是九成!”

    弘治皇帝豁然站起,抄起案牍上的砚台,他眼睛赤红,几乎想要杀人,整个人似是愤怒的失去了理智,这砚台狠狠朝萧敬的头顶砸去。

    萧敬哪里敢躲,眼看着那砚台夹带着风来,几乎要到自己额头……

    猛地,砚台竟是生生在半空停止。

    弘治皇帝怒视着萧敬,手里还捏着砚台,恨不得将它揉碎了,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一张蜡黄的脸上,他叹了口气,将砚台丢到了一边。

    哐当一声,砚台随着金銮的玉阶滚下。

    弘治皇帝重新坐下:“边镇可以供应军需吗?”

    “只怕……”萧敬心道好险。

    他能理解弘治皇帝的愤怒,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憋屈。

    别人家的九五之尊,那是何等的豪气啊,至不济,哪怕是杀几个宦官出出气,也绝没有人说什么。

    可是陛下……

    萧敬倒是此时恨不得,这砚台狠狠砸在自己的头上,好让陛下至少出一口气了。

    他苦着脸道:“边镇那儿……只怕应付不及了。”

    弘治皇帝手指头,不耐烦的敲着案牍:“彻查吧,彻查到底,是兵部尚书,还是库部主事,或是其他人……东厂来查,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能有,一个武库是如此,那么粮仓呢?那么内库呢?哎,朕平日,待人不薄,文武百官,俱都予以雨露,哪怕降下雷霆,也尽力克制,唯恐,臣民们寒心,可你们……做的都是什么事啊。”

    他拉着脸,似想说什么狠话,可嘴皮子嚅嗫了一下,那些杀全家的话,似又有些说不出口,最后,他冷着脸道:“哼,你们就尽情的胡闹吧,等朕百年,驾崩之后,朕的儿子,会一个个收拾你们!”

    “不!”突然,弘治皇帝似乎咽不下这口气似得:“此案,让太子来彻查,太子为首,方继藩次之,查个底朝天!”

    萧敬忙道:“陛下圣明。”

    这话的意思,是不是,然我儿子和女婿,来让你们这些混账王八们,统统进火葬场呢?

    …………

    朱厚照愉快的打着边炉,最近温先生手艺见长,调的酱,更有滋味了,方继藩就在他的对面,夹着一片肉,高叫道:“殿下,你看此肉,纹理清晰,肉质肥而不腻,此牛生前,定是一头勤劳的牛,它兢兢业业,为牛朴实,俯首帖耳,而且俱有一定的素质,若我猜的不错,此牛一定是在西山南村里牵来的吧。”

    朱厚照惊讶的道:“这你也知道。”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观其肉,便可知其牛,知其牛,便可知其性也,南庄那里,靠近学府,此牛日出而作,便听朗朗读书声,定是性子温和,情趣高雅,只有学府周遭的牛,也能有此情操啊。”

    朱厚照脸便凑上来:“我瞧瞧,我瞧瞧。”

    方继藩忙是筷子缩回去,那已过了汤水,带着九分熟的牛肉,蘸酱之后,散发着奇香,方继藩岂会上朱厚照的当,天知道这个厚颜无耻之徒,会不会一口将自己的牛肉叼走。

    阿切……

    朱厚照突然一个喷嚏打出来。

    一下子,方继藩的脸上变了。

    “我的牛肉啊,我的高雅之牛,情操之牛,好学之牛啊。”方继藩哀叹。

    朱厚照却是揉一揉鼻子:“哪一个狗一样的东西在惦记着本宫!”

    方继藩则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忙将筷子和牛肉摔了,一声叹息,甚是惆怅。

    却在此时,外头有人匆匆而来:“殿下,方都尉,宫中有人来了。”

    朱厚照和方继藩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不多时,便有宦官竟是带着圣旨来。

    他正待要念。

    朱厚照却不管这么多,径直上前:“本宫看看。”

    直接抢了圣旨,打开,这一看,朱厚照却是怒了:“老方,你看看,这是人做的事吗?”

    方继藩脑袋凑过去,见那武库亏空的字样……再看九成……有点懵。

    不对啊,正德七年,倒是查过一次武库,毕竟历史上的朱厚照,对打仗有兴趣,所以让人清查一下武库,好知道这大明,有多少军械,可结果,却发现几乎所有的账目,都没有对上,为此,正德皇帝大发雷霆,下旨严查,这一查,就是足足一年之久……

    可现在……

    又不对,现在弘治皇帝没有驾崩,历史已经改变了,此时,朱厚照还是太子,自然不是正德皇帝。

    “畜生!”朱厚照最厌恶的,就是窃取武备之人,多少前方的将士,在边镇拼命哪,主意打到这上头,真是猪狗不如!

    方继藩却显得很平静。

    其实……这实是大明朝的日常……很稀奇吗?只是这东西,他经不起查而已,不查哪里都是太平无事,一查,统统完蛋。

    方继藩却是看到,下头敕命太子朱厚照,领自己限期彻查此案的字眼。

    方继藩忍不住道:“殿下,你看这里,看出什么眉目了吗?”

    朱厚照拨浪鼓似得摇头:“有什么眉目,看不出,本宫现在很生气。”

    方继藩叹了口气:“陛下有刑部,有大理寺,有东厂,有锦衣卫,甚至还有都察院,有的是的人手,可为何,要让太子殿下和臣来查办呢?”

    朱厚照咬牙切齿:“且不管,本宫非杀这些贼骨头全家不可。”

    “殿下息怒。”方继藩叹了口气,台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太没逼格了,狄仁杰的影视之中,应当是倒吸一口凉气,诶呀,真是恐怖如斯,想不到这背后,竟还有……

    可朱厚照是个糙人,在这方面,很不讲究。

    方继藩道:“殿下,这说明,陛下对于大理寺、厂卫、都察院统统都大失所望啊,陛下不是对他们的能力失望,若只是能力,何须让殿下来查,陛下哪怕不相信厂卫的能力,难道还相信这等只会织毛衣、打仗、造车和治病的殿下吗?诶,且别先生气,我只是性子比较耿直,实话实说,我的意思是,陛下取殿下的,乃是忠心,因为殿下是陛下的儿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朱厚照火冒三丈。

    方继藩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臣想说的是,陛下预感到,这个案子……只怕牵涉的人,很广,若非完全信任的人,绝不敢托付。陛下也深知,要查此案,非要有大智,还需大勇。因而,他又知道,殿下大勇有余,而智商不足,于是,命臣辅之。”

    “……”朱厚照倒吸一口凉气,他眯着眼:“父皇也觉得棘手?”

    开玩笑,当然棘手了。

    历史上,朱厚照成了正德皇帝时,这个案子,尚且查了一年多,几次都前功尽弃,若不是正德皇帝再三敦促,只怕一年也查不出来。

    朱厚照倒是乐了:“看来,父皇还是知道本宫有大智大勇啊,既如此,那么……本宫来查,走,我们去兵部,先将马文升那个混账揪出来,他是兵部尚书,脱不了干系,只要动了刑,不怕他不开口。”

    “……”

    方继藩汗颜:“马文升乃是兵部尚书,怎么可以动刑?”

    “那侍郎可以吗?兵部司库主事呢?”

    “……”

    智障!

    方继藩忍不住心里想。

    朱厚照倒是急了:“父皇可是限期半年之内,水落石出,你怎么这么磨蹭。”

    方继藩却是笑吟吟的道:“不需三年,三日之内,就可水落石出,首先我们要做的,是找到那一批武器,去了哪里,能牵涉这件事的,绝不是简单的人物,殿下您说是不是?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之下,若是殿下贸然拷打,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啊。”

    虽然朱厚照也没有什么名声。

    可方继藩有,方继藩还是要脸的人。

    朱厚照皱眉:“那么……这批武器,到哪儿去了?”

    方继藩心里想,我倒是知道,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若是正德朝那一段公案没有偏差的话,那么……

    方继藩道:“这个,让臣来办,不过……殿下……可要小心了,现在陛下下旨,却要提防着,有人狗急跳墙。不如,殿下派百八十个护卫给臣吧,臣睡觉踏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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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以毒攻毒

    朱厚照乐呵呵的看着方继藩:“要坚强!”

    这句话,一直是方继藩对人说的口头禅。

    可……自朱厚照口里说出来,却让方继藩觉得怪怪的。

    也罢。

    方继藩心里想,我为国为民,还怕死吗?回头找一千几百个精壮的汉子,我去保护他才是。

    这份旨意,其实对朱厚照而言,却是非同小可。

    他非要在父皇面前,展现一下实力不可。

    可是他不会查案啊。

    而且……父皇是说半年之内,可等这半年,黄花菜都凉了。

    怎么查呢,怎么查呢?

    他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吹着口哨,心情竟觉得不错。

    一脸来打我呀,不,来求我呀的表情。

    朱厚照只一看方继藩,就知道方继藩又开始瑟了,他一定有了主意,可是……不肯说,这样的人很讨厌,非要别人求他不可。

    不只如此,朱厚照简直就是方继藩肚子里的蛔虫。

    一旦自己开口问他,到底怎么处置,他一定抱着自己的脑壳,说一声诶呀脑壳疼啊。

    倘若和他翻脸,他一定又幽怨的样子,开始细数起朱厚照的妹子,朱厚照的某某某……

    朱厚照咬牙:“我看你家方小藩不错。”

    “殿下啊,你看你这是人说的话吗?”方继藩哀嚎。

    朱厚照忙道:“且慢着,本宫的意思是,方小藩不错,本宫正好有个儿子。”

    方继藩才松了口气,却又崩起脸来,将头摇的拨浪鼓似得:“不好,不好,小藩是不错,可这和载墨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将来我还要出嫁妆,载墨是你儿子,小藩是我妹子,我细细一算,无端端的矮了一辈,儿女和弟妹们的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朱厚照眯着眼:“你儿子正卿也不错。”

    方继藩一愣:“啥意思?殿下,不要乱攀亲啊,他们是表兄妹吗?”

    “又不同姓。”朱厚照冷冷道。

    这个时代,表兄妹,还真特么的是联姻的主要对象,古人倡导同姓不婚,因而……

    “我大女儿……”朱厚照乐呵呵的道:“年方七岁,相貌你是看到过的,本宫做主了,以后……”

    方继藩心里想,娶表妹,这不是人做的事啊,可是正卿这个家伙,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个有前途的家伙,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想他爹,多么正派和有担当的人,再看看这么个败家玩意,尤其是那一副舔着脸,在朱载墨跟前的模样,方继藩就想抽死他。

    一声叹息之后。

    娶个表妹,也顶好的,小朱家的基因好,我的基因也很好,说不定可以强强联合,最重要的是,正卿那个人渣,这辈子,也只能端着别人家的饭碗,混吃等死了。

    决定了,回家多生几个,要嘛就只好在小朱家里挑个姑娘。

    当然,朱厚照这等不靠谱的承诺,方继藩是不予理会的,就算朱厚照不食言,只要陛下还活着一天,没经过他的恩准,谁敢将他的孙子孙女的姻缘就这么定下,一定会打断那龟儿的狗腿。

    方继藩叹了口气:“殿下,我们先研究案情吧,殿下听说过……以毒攻毒吗?”

    “啥?”

    “就是……”

    ……………………

    一道查武库弊案的圣旨,顿时引起了天下的哗然。

    此事恶心之处就在于,贪墨的太多了,一个个吃干抹净,这可不是漂没一成、两成、三成,这是九成哪。

    陛下竟是让太子殿下彻查。

    这太子殿下,根据他以往的举止,除了用兵,便是成日和一群匠人厮混一起,听说纺织工人,将这太子殿下定为了祖师爷,你说这是太子吗,望之不似储君哪。

    可就这么个看着不太靠谱的人,竟亲自彻查此案。

    这却令许多人猜测到,宫中的心思了。

    陛下不用刑部,不用大理寺,不用都察院和厂卫,偏偏用太子……要嘛是考较太子,要嘛……背后的深意,实是令人不安。

    可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次日正午,朱厚照和方继藩至东宫。

    这一次,方继藩是有备而来,带着许多的礼物,等朱厚照吼一声:“姑娘们……出来见你们的舅父了。”

    方继藩却已笑吟吟的准备好了一个个红包,捏捏这个小脸蛋,这姑娘好,水灵。那个也不错,是会过日子的人。诶呀,这个了不得了,好生养哪。

    不过……似乎看别人家的媳妇,瞎琢磨这个,总觉得有些不妥。

    姑娘们拉扯着方继藩的长袖子,一口口叫的亲热,果然礼多人不怪。

    待到了傍晚,一个个小脸蛋儿在方继藩的脑海里,走马灯似得转动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竟有选择困难症,老半天,也没有挑出中意的人选。

    堕落了啊。

    当初自己一眼就看中了可爱又乖巧,相貌平平无奇,却拥有有趣灵魂的公主殿下,怎么临到选儿媳妇了,竟是优柔寡断起来。

    一声叹息。

    方继藩和朱厚照的马车出了城,此时,天色已有些昏暗了。

    远处,隐隐的有灯火。

    方继藩继续坐在马车里。

    他不露声色,眼睛里闪动着什么。

    月黑风高杀人夜!

    却是突然,一声厉喝:“有刺客。”

    方继藩的目光,在车厢里,仿佛闪烁出了亮光。

    周遭的护卫,纷纷大吼:“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方继藩是无语的,能不能在殿下后头,加一句殿下和方都尉,你们这是人做的事吗?我方继藩也需要保护的啊。

    黑暗之中,金铁交鸣。

    车厢外,似乎已开始混战。

    “啊呀……”有人发出惨呼。

    远处,传来了朱厚照的狂笑:“哈哈哈哈……想不到,本宫也有被人行刺的一日,本宫还以为,一辈子遇不到刺客呢,来的正好,来的好啊,快,将本宫的刀取来!”

    方继藩的声音……在夜空之下大吼:“殿下,不要激动!有什么话,好好的说,留个活口啊!”

    ………………

    新城……

    一座宅邸。

    宅邸的主人,显然还未还完房贷。

    因而,这宅邸占地不小,内部的装饰,却显得朴素。

    一辆辆的马车徐徐而至。

    人们没有走前门,而是自后门进去。

    随即,便进入了一个幽暗的小厅里。

    大家各自落座,这里的主人,似乎不愿小厅里过于通亮。

    他压着眉。

    呷了口茶。

    其他人,各自落座之后,仿佛各有心事。

    每一个人都沉默着,只有揭开茶盏时瓷器的磕碰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咳嗽。

    “这……”咳咳……昏暗之中,有人徐徐道:“诸公,怎么看?”

    许多人叹息起来。

    有人道:“此次,最可怕的,并非是案子,而是……陛下将案子给了太子殿下,这还不够明显吗?陛下现在只信任太子殿下,这……才是最可怕的啊。”

    许多人暗暗点头。

    他们不畏惧陛下将案子交给任何一个衙门,甚至也不担心,陛下弄出一个三司会审。

    他们甚至更不担心,太子殿下那鲁莽的性子,短期内查出点什么,而等时间一长,说不准,他们早想办法,将一切的证据,统统湮灭了。

    他们唯独担心的乃是陛下的态度,陛下……显然此次不愿意纵容下去了。

    当今陛下宽厚,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可一个人,对人宽宏大量,有好也有坏,对于无数臣民而言,陛下的仁慈,确实是人心能够安定,可对于作奸犯科之人而言,某种程度,也是纵容。

    可现在……这宽容,显然……已到此为止。

    “你们……怎么看待?”

    “这……”

    “那姓刘的司吏,是关键……”

    “那就想办法,让他开不了口。”

    “对了,那马部堂呢?”

    “现在肯定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马部堂上头,明日老许,你上一道奏疏,就弹劾马部堂,将这水再搅浑一些,先让殿下,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马部堂身上,也没什么不好。”

    “诸公,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是啊,是啊,此时,正是同舟共济之时。”

    “太子殿下,倒是不必担心……该毁的证据,要毁了,大家得想一想,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污迹,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得不防。倘若到时谁出了事,那也不必慌,陛下宽宏,至多,也就是罢官罢了,再不济,也不过是流配三千里,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罪,顶了,哪怕是刺配,家里的妻儿老母,总会有朋友照应着,大家说……是不是呢?”

    “是啊,是啊,就这么办,总之,真要查出点什么,却万万不可坏了大家伙儿的事,自己遭点罪,家里不必担心,自有大家照应。”

    “好。”

    “这是最坏的打算,该当如此。”

    却在此时,这府上的管事,却是匆匆进来:“老爷,老爷……”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个节骨眼上,可是容易将人吓死的。

    那管事却已箭步上前,到了宅邸的主人耳边,正想说什么,却是许多双眼睛,看向那管事,许多人心里透着不安。

    “不必咬耳朵,这里,都是同舟共济的朋友,直接说吧。”

    “是。”管事的只好一脸惨然道:“太子殿下,遇刺了。”

    哐当……

    抱着茶盏的人,顿时茶盏摔落,一张张本就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脸,却是霎时,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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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天崩地裂

    这小小的厅中,已是落针可闻。

    连咳嗽声竟已没有了。

    所有人沉默着,不发一言。

    那一张张的惨然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

    大家只是贪赃枉法而已。

    这不该是日常吗?

    可现在……太子殿下……刚刚接到了旨意,好巧不巧,就遭遇了刺客。

    刺客是谁,哪里来的?

    没有人知道。

    只是……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却都狐疑的用眼睛逡巡着别人的脸。

    他们是用利益揉搓起来的一个共同体,自是为了彼此的利益,同舟共济,可是现在……

    他们方才的装腔作势,以及夜路吹哨,勉强提起的勇气,现在……

    “是谁?是谁干的?”

    有人在昏暗中咆哮:“疯了吗?我们不过是贪墨了武库而已,居然……居然丧心病狂到刺杀太子殿下。”

    “疯了……疯了……”有人喃喃念着。

    “不是我,不是我。”也有人急于想要辩解。

    “到底是谁?”

    “殿下现在如何?”

    “据说刺客,已经杀退了。”

    “有没有人被拿住。”

    “这就不得而知了。”

    啪……

    有人拍案:“你们就是疯子!”

    刺杀太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陛下再好的脾气,也绝不可能宽恕。

    什么叫诛九族,就是不但杀你全家老小,而且一个活口,都不留,男人斩杀,女人入教坊司为官ji。

    有人颤抖起来。

    有人带着哭腔:“到底是何人指使啊?”

    “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我等,这纯粹是……”

    “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为何如此赶巧?”

    小厅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居然有一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

    …………

    萧敬手里拿着一张紧急送入了宫中的条子,他手里捏着条子,可手心的冷汗,却已将这条子浸湿了。

    萧敬牙关在打着颤,出事了,出大事了。

    太子殿下遇刺,遇刺了!

    同时遇刺的,还有都尉方继藩。

    方继藩那厮,死且死了,眼不见心不烦,看他瑟的样子,就讨厌!可是……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啊。

    大明迄今为止,还未听说过如此耸人听闻之事。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匆匆的赶到了乾宁殿。

    乾宁殿一片昏暗。

    陛下是个节俭的人,既是睡了,当然不肯让人点灯。

    萧敬抬头,看着黑暗,嘴唇哆嗦了一下,沿着长廊,加急了脚步。

    到了殿前,门口是个值夜的宦官。

    “陛下安寝了?”

    “老祖宗,是。”

    “住口!”萧敬气的七窍生烟:“陛下就在殿里,你胡叫什么?”

    他声音压得很低。

    萧敬虽然很享受老祖宗这个词儿。

    可并不代表,他喜欢小宦官在陛下的面前叫。

    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是,是,奴婢该死。”

    “我这就要见陛下,你去将陛下唤醒。”

    “啊……”小宦官一愣。

    陛下都就寝了呢,为何让自己去通报。

    “去。”萧敬咬牙,几乎想要杀人。

    被萧敬这凌厉的目光一扫,小宦官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多嘴,忙是轻轻的开了殿门,徐徐步入了漆黑的寝殿,随即,他先咳嗽一声,龙榻上,没有动静。

    这小宦官则先拜倒,轻声道:“陛下,陛下……”

    “谁……”

    是张皇后的声音。

    弘治皇帝胡噜依旧。

    “掌灯吧。”张皇后显然也觉得,半夜有宦官来唤醒陛下,有些不寻常,只是,陛下好不容易熟睡,他太累了,张皇后并没有急着将陛下唤醒。

    小宦官忙是躬身点了灯。

    张皇后长发有些散乱,已是披起了一件霞衣,肤色若隐若现,她赤足极地,地砖下是地暖,一股温润的热气使她的足心也不禁暖和起来。

    而那萧敬听到了动静,忙是自虚掩的殿门里进来,他见是张皇后,忙是拜倒:“奴婢。”

    “何事?”张皇后轻描淡写道。

    “娘娘,殿下……遇刺了。”

    张皇后身子一僵,本还保持着镇定的脸,骤然之间,变了。

    她下意识的想要寻点什么东西搀扶。

    小宦官见状,忙是上前,将张皇后搀扶住。

    “如……如何……”

    “无事。”萧敬忙道:“只是……殿下只怕受了惊吓。”

    “是谁?”张皇后却是一丁点也没有松懈,于她而言,哪怕是伤了一根毫毛,也是天塌下来的事。

    “不知,只是殿下昨日,才受了陛下的旨意,奉旨彻查武库一案……”

    张皇后已是咬碎了牙齿,她凤颜震怒,到了茶几旁,狠狠的将上头的青花瓷瓶摔了个粉碎。

    哐当……

    弘治皇帝惊醒,一脸茫然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张皇后,顿时心已凉了半截。

    张皇后怒气冲冲的道:“陛下竟还睡得下?”

    “……”

    “陛下的儿子,都差点丧命了!”

    “啊……”

    “若非是他洪福齐天,此刻,陛下该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呀……”

    “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历来宽厚,既知彻查武库一案,会又凶险,却为何让太子去,太子……他还是孩子啊……”

    “他……是孩子吗?啊……他是孩子,他是朕的孩子,他无恙吧。”

    “陛下现在才关心起太子的安危来了,若是太皇太后有知,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子。”

    “啊……”

    “陛下,臣妾现在心悸的很。”

    “快,传太……”

    “臣妾斗胆,请陛下出去,臣妾心悸,不愿见陛下!”

    ………

    须臾之后。

    还一脸懵逼的弘治皇帝抱着自己的衣衫,从寝殿里出来。

    外头有些凉,自己竟还是赤足,在寝殿之中,有地暖,自没什么,可一出殿,便觉得脚下凉飕飕的。

    弘治皇帝一脸茫然,可瞌睡却是醒了。

    他回过头,怒气冲天。

    萧敬吓尿了:“奴婢伺候陛下穿衣。”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弘治皇帝披头散发的朝萧敬咆哮:“刺客拿住了没有,是谁指使?”

    “……”萧敬打了个寒颤,不敢做声。

    “你这东厂,到底怎么办事的?”

    “奴婢……”萧敬……已跪下了,脑袋像棒槌一样,狠狠朝地砖砸去。

    哐当。

    一声轰响之后,萧敬觉得自己的脑壳已经不属于自己,他……哭了!

    ………………

    方继藩翘着脚,乐不可支的在镇国府里坐着。

    朱厚照背着手,来回踱步。

    他时不时的抬头,看着烛火:“几更天了啊,老方,你靠谱不靠谱,你可别骗本宫。”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殿下,别急,别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朱厚照便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啊,倘若刺客是真的就好了,可惜只是我们自己演的戏,诶……诶……”

    他开始唧唧哼哼,也不知他说什么。

    这是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人生之中,少了那么一点刺激。

    方继藩看着朱厚照,觉得这家伙,纯粹的脑子有问题,不过……殿下这么喜欢刺激,找机会,挑个好地方,让他去蹦极怎么样。

    啊呀,千万不可有这念头,会死人的,儿媳妇是十有**,要没收!

    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恩师,恩师……”

    进来了一人。

    乃是王守仁,王守仁抿着嘴,永远是一副冷峻的样子。

    朱厚照顿时打起精神:“如何?”

    “按着恩师所指的地方,果然……查到了……”王守仁面上虽是冷峻,可眼睛却发亮。

    自己是刑部左侍郎,这些日子,处理的案子不少,王守仁历来骄傲自负,可是……他又一次对恩师五体投地,恩师到底是怎么才知道这些赃物在哪的,这才多少功夫,神了啊。

    方继藩打起了精神:“好,好,好,看来,为师所料果然没有错,现在,立即带人,查抄那几处货栈,到了明日,我们就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

    内阁。

    夜里当值的谢迁无所事事。

    夜里能有什么事呢,之所以内阁大学士需要值夜,只是为了要防备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罢了。

    可在这里,又睡不着,索性,就在这内阁附近,晃一晃。

    可是……

    谢迁眺望着,突然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奉天殿的方向,居然燃起了灯火。

    大半夜的,陛下不是去乾宁宫就寝了吗?陛下历来节俭,这奉天殿,怎么突然一下子,染了灯。

    他一时失了神,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三确定了几遍,方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就在他讶异的时候,却有宦官急匆匆的来:“谢公,谢公。”

    “何事?”谢迁一脸错愕。

    “出事了,出大事了。”

    谢迁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故作镇静:“说!”

    “太子殿下……遇刺了!”

    谢迁打了个冷颤,头晕目眩。

    太子殿下……遇刺了,是谁……如此丧尽天良!

    他脸色铁青的看着宦官,接着,又抬头看了一眼奉天殿,随后看了墨黑的天穹。

    明日……天该是红色的吧!

    残阳如血吗?

    ………………………

    感谢whytony同学今日的五万起点币,万分感谢。

    今天早上闹钟没叫醒,老虎气的差点把闹钟砸个稀巴烂,不过细细想想,算了,人谁无过,这一次原谅他,明早,老虎尽量早点起来写,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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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真相

    清晨的曙光初露。

    宫中便来了个人。

    准确的来说,这个人是萧敬。

    萧敬陪着陛下,一宿未睡。

    他脑袋上,是一个硕大的血泡。

    说出来都可能都不信,这血泡,是他自己砸的。

    他只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随即,便见到了太子殿下。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手,还有两条大腿,都在!

    萧敬一下子,长长的松了口气,有零有整,整整齐齐,这样就放心了。

    他眼睛通红,委屈巴巴的样子,啪嗒一下,跪倒在地:“奴婢见过殿下。”

    朱厚照背着手,眼高于顶的样子,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扫一扫萧敬:“啊,喔,萧敬啊,大清早的,你来做啥?”

    “奴婢奉陛下之命,特来探视殿下,听说有杀千刀的贼子,居然敢行刺殿下,奴婢……见殿下无恙,实在是……实在是……这是……这是祖宗有德啊………”

    朱厚照道:“祖宗有德,那也不是你祖宗,你高兴个什么劲。”

    “……”萧敬一直在尝试着和太子殿下好好的沟通。

    可这无数次的努力,都让他失败了。

    他信不了这个邪,可是……

    老半天,萧敬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方继藩在一旁,却是呵斥道:“殿下,怎么说话的,萧公公也是好心,殿下这样说,岂不是让他寒心,萧公公的祖宗,怎么就不积德了?不积德,他能入宫来侍奉陛下?”

    “……”

    萧敬想杀人。

    这时朱厚照却是绷着脸道:“你立即回去,告诉父皇,就说……武库一案,所有的真凶,已经统统找到了,请父皇立即召集百官和群臣,开始朝会,到时,本宫和方都尉,自会将牵涉此案之人,统统揪出来。”

    “啊……”萧敬一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滚!”

    “噢。”萧敬哪里还敢多待,既然没办法沟通,那还是敬而远之吧:“奴婢告退。”

    …………

    弘治皇帝一宿未睡,惆啊。

    太可怕了。

    一群人,贪渎到了这个地步,牵涉的,肯定不是一个两个。

    直接漂没了九成,这还只是武库,想一想,真让人害怕,若是这个时候,国家有了外患,会是什么样子呢?

    越想,越是寒心。

    弘治皇帝一宿没得睡,此时,着急上火,气的想要杀人。

    贪渎倒也罢了,居然还想杀人灭口。

    连太子都敢动,这些人,到底丧心病狂到了何等的地步啊。

    幸好太子无恙,否则,就真的天塌下来了。

    弘治皇帝根本没心思去看案牍上的奏疏,他焦灼的起身,来回踱步。

    心里想着,事情会不会传到仁寿宫那儿,太皇太后若是知道,还不知道什么样子。

    张皇后那儿……看来也没法交代。

    朕九五之尊,受命于天,何曾狼狈到这个地步。

    他眼睛红了,不禁在想,朕要诛这些狗贼的十族!

    只是……这案子该怎么办,怎么查出来?

    这绝对是一桩窝案,牵涉的人,绝不会是一个,这满朝上下,天知道有多少。

    甚至极有可能,还有人是位高权重,有些人,甚至可能不久之前,还是朕的肱骨和心腹之臣,他们的能量,是绝对不小的。

    要查。

    何其难也!

    弘治皇帝闭上了眼睛。

    这个仇,只怕没有一年半载,甚至可能这辈子,都报不到了吧。

    朕身边,竟无可用之人。

    太子是不能再让他查下去了,还有方继藩,可千万不要再来一次行刺,再如此,十之**,张皇后要抱着皇孙回娘家都有可能。

    他太了解张皇后的性子,外柔内刚,平时什么话都好说,温柔娴雅,可一旦惹急了,怕是即便当着百官的面,都敢挠自己的脸,让自己头破血流的。

    念及此。

    弘治皇帝忍不住叹了口气。

    英国公……

    他脑子里,想起一个人来。

    英国公从孝陵回来了吗,他倒是个刚直的性子,和百官没有过多的牵涉,在军中又有极大的声望……

    “陛下,陛下……”

    此时,萧敬却是气喘吁吁的回来。

    一看到萧敬回来,弘治皇帝顿时提心吊胆:“怎么样,太子如何?”

    “好,好的很。”萧敬拜倒。

    弘治皇帝才松了口气,还是让萧敬眼见为实,才能让自己放心啊。

    他凝视着萧敬:“如何?”

    “太子殿下请陛下,立即召开廷议,殿下和方都尉说,真凶已经找到了。”

    “……”

    弘治皇帝一愣。

    找到了。

    就找到了?

    这么大的案子,这才几天?

    不可能!

    弘治皇帝并不傻。

    他有时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对这文武百官,却是多少有些认识的。

    一个如此大案,牵涉之广,层级之高,岂是一两天,就可以将其一网打尽的。

    何况,没有认证物证,怎么可能一下子找出所有真凶。

    这……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这两个家伙,又想弄什么名堂?”弘治皇帝磨牙:“这个时候,还想着胡闹吗?”

    “陛下……”萧敬不知该说什么好,不回答,陛下少不得又说一句,你们东厂干什么吃的,可回答,自己该说啥?说什么都有错啊。

    弘治皇帝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焦虑无比,他突然驻足,道:“召开廷议,就不是小事了……何况,昨夜太子遇刺,只怕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吧。”

    “是。”

    弘治皇帝闭上眼睛:“这两个臭小子,罢……召他们来吧,朕倒想看看,他们是怎么找出真凶的,正好,借此机会,敲山震虎也好。”

    “但愿……”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当真找到了真凶吧。”

    萧敬道:“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道:“朕趁此机会,小憩片刻吧,朕头疼的厉害。”

    他是真的头疼。

    张皇后那儿,还不知该怎么交代,如何哄着呢。

    他忍不住想要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可这话却没出口,毕竟……隔墙有耳。

    索性,人便坐在了御椅上,身子微微偎着,假寐。

    …………

    无数的大臣,鱼贯入午门。

    朱厚照和方继藩来的最早。

    二人显得精神奕奕,谈笑风生,对于其他人,一概不予理会。

    至于百官,却各怀心事。

    朱厚照背着手,显得有些紧张。

    倒是方继藩很轻松,他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生死看淡,爱咋咋地。

    几个门生,乖乖的站在方继藩不远处,听到了恩师遇刺之后,他们几乎要疯了。

    现在亲眼见到恩师无恙,一下子,心情愉快起来。

    方继藩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看到那股子关切,心里顿时暖和起来。

    这些门生,还是有良心的啊。

    别人只关心太子,也只有他们,总还惦记着为师的生死。

    可见自己的教育,没有白费。

    众人入了奉天殿,行礼。

    弘治皇帝却是眼袋漆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只稍稍打了个盹儿,终于……该干正事了。

    他左右四顾,看到了太子,深深看了朱厚照一眼。

    心里竟有几分感触。

    终究是朕的孩子啊。

    不知昨夜,受到了惊吓没有。

    这真是万幸。

    众臣三呼万岁。

    弘治皇帝只淡淡道:“不必多礼。”

    每一个人,都焦虑的看着弘治皇帝。

    据说真凶拿住了。

    这使许多人好奇。

    太子殿下,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这才几日啊。

    可是,突然进行如此大的廷议,难道只是儿戏……

    当然,少不得,也有人心里惴惴不安。

    朱厚照此时朗声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但说无妨!”

    朱厚照道:“父皇,儿臣受父皇之命,彻查武库贪渎一案,现今,已有了一些眉目,特来奏请父皇。”

    弘治皇帝牙一酸。

    他就怕接下来,朱厚照来一句,儿臣夜观天象,或者是,儿臣昨夜梦中之类的屁话。

    两天时间,不到二十四个时辰,就捉拿到了真凶,你朱厚照还以为自己是包拯不成?

    弘治皇帝抚案,却必须得装作一副耐心的样子,露出欣慰之色:“是吗,有什么眉目,尽快说来。”

    朱厚照道:“父皇,首先,儿臣和方都尉,已经查到了销赃的窝点。这些被贪墨掉的兵器,哪怕是被人偷偷的带出来,已定需要一个地方,暂时存放,毕竟,这里头牵涉到的兵器,实在不少,若是直接将这些兵器倒卖出去,实是树大招风,因而,他们会在武库附近,寻一个地方,将武器进行重新锻炼!”

    倒卖武器,这几乎和谋反没什么分别了。

    显然,人家只是求财,还不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们必须得有一个销赃的地方。

    哪怕是将兵器回炉……这其中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这个时代,铁和后世不同,价值不菲,甚至有些时候,朝廷直接用铁来制钱,这是硬通货,而武库之中,数不清的铁制兵器,莫说是漂没九成,就算是一成,其中的利润,也是巨大的。”

    什么……

    顿时,所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这才一下子功夫,居然……就找到了销赃的窝点?

    太子殿下和方都尉,难道能掐会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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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章:无所遁形

    殿中,一下子哗然起来。

    就查抄到了销赃的地方?

    这已是神速了。

    许多人面面相觑。

    也有不少人,显得有些慌乱。

    朱厚照振振有词道:“父皇,这销赃和藏匿赃物的地方,就在京师之外,一处庄子,靠近陈家庄,儿臣已命飞球营的人马,将那里围住,随时……都可以破门而入。”

    地点都已经说清楚了。

    弘治皇帝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

    是这样吗?

    “方继藩。”

    方继藩忙道:“臣在。”

    弘治皇帝道:“太子所言,当真?”

    方继藩心里说,怎么像挑拨离间哪,太子说啥,你来问我做什么,倘若太子殿下小气一点,非要爆炸不可,自己的爹都不信自己,偏偏信自己的女婿。

    不过……方继藩倒是不担心朱厚照吃找个干醋,这理应不是太子殿下心胸开阔,实是自己为人处世很是高明,满京师的朋友对自己没有不服气的。

    方继藩道:“陛下,臣可以用十族老幼的人头来担保,太子殿下所言非虚!”

    弘治皇帝这才稍稍安心,倒是对朱厚照刮目相看起来。

    这么容易?

    他道:“那么,你说案情已有了眉目,只是这个?”

    “并非如此。”朱厚照正色道:“父皇,儿臣还知道,这些该死的乱贼是谁。”

    殿中又哗然起来。

    弘治皇帝倒是担心,可别指鹿为马吧,这几日时间,就能搜寻到证据?

    没有人证物证,无端的指责大臣贪赃枉法,岂不坏了贤名?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你想仔细了,若是无凭无据……”

    朱厚照中气十足:“父皇放心,儿臣已经铁证如山了!”

    弘治皇帝见他自信满满,反而心虚了。

    朱厚照是个不可控的人,至少弘治皇帝没办法控制。

    有时这家伙能让人眼前一亮,可有时候,能让弘治皇帝气的吐血。

    既然……他说是铁证……

    弘治皇帝道:“好,你说来!”

    朱厚照看了方继藩一眼,方继藩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朱厚照便道:“兵部给事中王岩,你出来!”

    群臣之中,有一人差点瘫坐在地。

    无数人朝着那方向看去。

    却见那王岩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嚅嗫着口,想说什么。

    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第一个被点名的,居然不是兵部尚书马文升,也不是兵部的司库主事,而是给事中,这给事中,虽是地位卑微,权责却是极大,他掌有巡视兵部各司的权力,甚至可以封驳圣旨。

    这是清流,且是清流中的清流。

    那王岩脸色苍白,艰难的走出几步,最终,拜倒在地:“臣……臣……”

    弘治皇帝见状,左右四顾。

    许多大臣,则都看向太子殿下。

    这王岩,显然也是有一点清名的,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贪墨武库,毕竟,武库中的点验、出纳,都不是他过手。

    “真凭实据呢?”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照,他最担心的,就是大庭广众之下,朱厚照什么人证物证都没有。

    朱厚照却是乐了:“父皇,儿臣现在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

    “……”

    方才……方才这龟儿子说什么来着?

    弘治皇帝一愣,明明方才,你说有证据的,转过头,你不认了?

    弘治皇帝怒气冲冲的看着朱厚照,吹胡子瞪眼。

    满殿群臣,一个个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太子殿下……你这是……

    方继藩却是笑嘻嘻的道:“大家先不要惊慌,要冷静,证据现在就有了。到底是不是这个王岩,其实……一问不就知道吗?太子殿下,臣已饥渴难耐,能否请太子殿下,准许臣立即盘问。”

    朱厚照满面红光:“准了!”

    亲自……盘问……

    这殿中君臣,还是很服气朱厚照和方继藩的。

    你问了,人家会认,人家是傻子?

    方继藩却是气定神闲,走到了那王岩面前:“王事中,你好呀。”

    王岩已是脸色苍白如纸,瑟瑟发抖,他艰难的抬头,看着笑容可掬的方继藩。

    却见方继藩依旧还是如沐春风的样子:“我这辈子,只佩服一种人,就是敢作敢当的人,一个人,他敢做不敢当,那还是人吗?这话,在不在理。”

    王岩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似乎……没啥效果啊……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这武库的贪渎,有你的一份吧,当然,你只是一个小虾米,可是……你也不容小觑啊,我就不谈,其实你当初家道中落,此后却金榜题名,做了几年官之后,就有银子在新城买下房产了,一夜暴富嘛,凭什么就说,这银子是贪渎来的,说不准,路上捡的呢,又或者,是夫人的嫁妆呢,你能在新城买房,这是你深明大义,我很敬佩你有此眼光!”

    “……”

    对于接盘侠的赞美,是必须的,不然以后还怎么打开门做生意,房子还卖不卖了。

    方继藩其实不喜欢查贪渎案,这是砸自己的金饭碗啊。

    方继藩笑吟吟的看着王岩。

    王岩只趴在地上,埋着头,依旧一言不发。

    “可是,王岩,你还敢说这和你没有关系,那陈家庄的库房,已被抄出来了,还有……你们丧心病狂,行刺太子……”

    “没……没有,下官断然没有行刺太子。”王岩立即辩解。

    “还说不是你!”方继藩厉声道:“太子殿下刚刚接到了旨意,要彻查此案,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狗贼,就敢收买刺客,图谋不轨,你可知道,刺杀太子,是何罪?”

    “我……我……”王岩打了个冷颤:“不,不……不是下官,下官没有,下官……”

    他……哭了。

    几乎要崩溃。

    方继藩却是冷冷的看着他。

    他泪眼看着方继藩。

    “我……我……”

    弘治皇帝皱眉……

    这没有证据,就靠这么盘问,有用吗?

    怎么看着,都不太靠谱啊。

    文武百官,竟有点同情王岩起来。

    王事中看着不像啊,反而是方继藩在此咄咄逼人,像是张牙舞爪的大灰狼。

    方继藩却只是对王岩冷笑。

    王岩嚅嗫着嘴,他泪流满面,期期艾艾的道:“下官……下官……确是从武库里,分了一点银子……”

    一下子,整个奉天殿已经炸开了。

    居然……承认了。

    这可不是严刑拷打。

    是这王岩,亲口承认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觉得不可思议。

    王岩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是……下官不是疯子,下官固然是贪赃枉法,可是……却从来没有,行刺太子殿下呀,行刺太子殿下的事,和下官一点关系都没有,下官,可以……对天起誓,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浑身颤抖,身如筛糠。

    弘治皇帝一脸震惊的看着方继藩,再看看得意洋洋的朱厚照。

    朱厚照叉着手,却是冷笑:“不是你行刺吗?若不是你,还能有别人,是你其他的同党不成?”

    “这……这……下官就不得而知了。”王岩战战兢兢。

    他不是心理素质不好。

    能成为兵部给事中,就没有心理素质不好的。

    事实上,昨天夜里,他在小厅之中,就做过破釜沉舟的准备。

    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一定要掩盖自己的罪行,可当听到太子殿下遇刺,他就彻底瘫了。

    是谁行刺的。虽说不是他,可是……他无法保证,是不是其他的同党。

    这些该死的同党,他们怎么就敢这样铤而走险,一个贪渎案,竟生生的,折腾成了谋反大案。

    哪怕是贪渎,若是他被揭发出来,也认了,他完全可以咬紧牙关,统统将罪行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毕竟,最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杀头而已,可是自己的妻儿,会有人照顾,若是运气好,陛下鸿恩浩荡,或许,只是罢官和流放罢了。

    可当遇刺的消息一传来,他就彻底的懵了。

    同党里有坏人啊,这个锅,他怎么背的动,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牙关不断的颤抖着……

    连那陈家庄,竟都已经查抄了出来,虽然……陈家庄那儿,没有自己多少罪证。可是,这才多少日子,就进展如此神速,再加上,太子殿下,直接点了自己的名,有了目标,继续顺藤摸瓜,被查出来,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既然是迟早的事,在此抵死不认,几乎等于是作死,现在贪渎只是小事,可是……这诛九族的刺杀太子,才是关键啊。

    “下官……下官……下官说的……都是真的,方都尉,你要相信我啊,一定要相信下官啊,下官……家道中落,刻苦读书,金榜题名,当初,也曾想做一个好官,可是……下官……穷怕了,穷怕了啊。”

    他一脸懊恼和悔恨,泪水磅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下官终究逃不出法网,可……可既然太子殿下和方都尉,如此……如此明察秋毫,就请……就请太子殿下和方都尉,万万不要将这谋反大罪,扣在下官身上,下官……下官……”

    …………

    第二章送到,今晚九点,东方卫视,嗯,大家记得要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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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章:陛下生了一个好太子啊

    贪渎算啥。

    而且……

    方继藩好像料准了似的,这个王岩,乃是给事中,在这一个团伙之中,并不算什么。

    正因为身份低下,恰恰是最薄弱的一环。

    真正分到他身上的银子,也没有多少,他至多算是从犯而已。

    若只是贪渎,算到了他的头上,王岩大不了将这锅背下来,因为他没有选择,他若是招供出其他人来,就算不死,只怕将来也会遭到报复,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可现在……

    王岩沾上的,是谋逆大罪,这不但只是他死,还累及满族,这个时候,还扛什么,一人顶罪背锅,这口锅,背的动吗?

    全家几百口,但凡是沾点亲的都要死绝了,还给人背锅,这不是傻?

    现在,他争取的乃是贪渎从犯的罪名,这谋逆大罪,他自然抵死不认的。

    而王岩一认罪,许多人的脸色骤变。

    这可比人证物证,可要翔实多了。

    弘治皇帝眉毛一挑。

    如此艰难的事,还真让这两个家伙,就一会儿的功夫便办妥了。

    弘治皇帝显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凝视着那王岩。

    却又怒从心起,这个狗贼,到了现在,居然还抵死不承认刺杀太子的事。

    弘治皇帝怒道:“不是你行刺的,那么,是何人行刺?”

    弘治皇帝的声音尽力的平和,可这平和的背后,却是冰冷。

    王岩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打了个哆嗦。

    他抬头,看了一眼班中的人一眼,而后,又狠狠垂下头,才道:“不是…臣……不是臣啊,臣……怎么敢做这样的事,臣区区一个……一个……”

    而此时,方继藩却是笑了笑,与朱厚照对视了一眼。

    朱厚照也乐了,嘲弄一笑,随即厉声吼道:“到了现在,王岩的党羽,还想隐藏吗?你们以为,此时此刻,还躲的掉?现在,都统统给本宫滚出来!”

    这一吼,声震瓦砾。

    啪嗒……

    突的,一个人,直接在班中瘫坐在地。

    众人看去,顿时哗然,此人……

    此人竟是工部员外郎周亚,周亚此人历来有清名,据说他是工部,少有在新城买房的人,人们都说他家徒四壁,是两袖清风之人。

    可是……那周亚此时,面白如纸,像是整个人一下子没有半点力气一般的堕在地上。

    完了,彻底的完蛋了。

    他十分清楚,这王岩绝不会给大家顶罪的。

    为了洗清刺杀太子的谋逆大罪,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被查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他脸色灰暗,哆哆嗦嗦的,立即道:“我……我也没有刺杀太子,这些都和我无关,定是他们,定是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

    这满朝文武,一个个鸦雀无声,竟觉得心底生出了一丝丝的寒意。

    却在此时,有人脸色苍白如纸,一步步走了出来,拜倒道:“万死。”

    声音哽咽,他虽埋着头,无地自容,可大家却认得他,是兵部右侍郎梁荷,竟是他。

    一下子,所有人沸腾了。

    居然牵涉到了侍郎,朝廷三品大员,竟敢把手伸到了武库,这是贪婪到了什么地步啊。

    要知道,这百官各有自己发财的渠道。

    像那些官职卑微却掌握了权力的官员,可能会直接将手伸进自己权责之内的地方。

    可一旦到了侍郎这个地步,就绝不会干这等污秽之事了,毕竟,这合理合法的冰敬、碳敬,地方官和下头官员逢年过节送的礼,都足够肥的。

    可这梁荷……现在已是右侍郎,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班中还有许多人,似乎还僵持着,他们不甘心,他们咬着牙,面如死灰,可当看到梁荷站出来时,其实……他们已经清楚,一切的侥幸,都已灰飞烟灭。

    太子和方继藩,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寻到销赃之处,这就说明,他们一定掌握了什么,同时揪出了一个王岩,几乎就已大势已去。

    王岩一定会供认不讳,从前大家订立的攻守同盟,在抄家灭族之罪面前,就是个笑话。

    “陛下,臣万死,可是臣没有刺杀太子啊。”

    有人滔滔大哭,拜下。

    弘治皇帝看着这一个个熟悉的人。

    这些人之中,竟有不少,都是自己所欣赏之人,他们给弘治皇帝的印象,有的是两袖清风,有的是刚正不阿,也有人……是朴实无华。

    可现在偏偏……

    弘治皇帝抿着唇,身子在颤抖。

    就是这些人,将那武库给搜刮了个干干净净,一面口里喊着仁义道德,一面……

    猛的,弘治皇帝狠狠拍案,道:“还有谁?”

    事情……出奇的顺利……

    一个个人,默然无声的站出来。

    而方继藩和朱厚照,却都松了口气。

    要查一个案子,最怕的,是这些贼子们会拧成一根绳子,若如此,只要有人咬死了不认账,那么……哪怕你查出一点眉目,线索却又断了,必须得去寻新的证据,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何其难也。

    而且……在这段时间之内,还没有被揪出来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湮灭证据,同时,不断的放出各种烟雾弹,阻扰太子查下去。

    可现在……他们的所谓同盟,却已打破了,只需要有一个突破点,这些人……便统统都要被一网打尽。

    “陛下……老臣愧对陛下……”

    又一人……

    第七个……第八个……第十三个……

    当第十七个人站出来时,弘治皇帝震惊了。

    金吾卫指挥使同知陈贺!

    金吾卫乃是禁卫之一,负责卫戍宫中,里头的每一个武官,都是精挑细选,要求绝对的忠诚。

    而这陈贺,当初弘治皇帝在詹事府时,他便负责担任弘治皇帝的侍卫,深得弘治皇帝的信任,弘治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啊,想不到……陈贺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陈贺拜下道:“臣……”

    “原来你也有份啊。”弘治皇帝突然苦笑。

    这十八个人,个个面如死灰。

    一个武库,就揪出了这么多人……有兵部,有大理寺,有御史,又禁卫,既有清流,也有武臣,这一个个人,弘治皇帝竟认得大半。

    弘治皇帝身子颤抖着,他突然笑了,这笑有些复杂,有些苍凉,有些愤怒,有些酸楚……

    而后,弘治皇帝才道:“哈哈,朕待你们不薄,朕平时里待你们不薄啊,朕平时就节俭,可对于你们的赏赐,却从未少过一分一毫!”

    说到这里,方继藩就有话想说了,陛下上一句是对的,陛下确实节俭,可啥时候给人的赏赐优厚了,我方继藩第一个不服气啊,我的金腰带是铜的,还有该死的嫁妆,那一箱箱的‘赤金’,我现在还没花完呢,花不掉啊,总不能背着几十个麻袋的铜钱去买糖葫芦吧。

    当然,方继藩是个识趣的人,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陛下唱反调,毕竟是自己老泰山,还是要讲感情的,钱是小事,感情最重要。

    此时,弘治皇帝咬牙切齿的继续道:“可是你们,看看吧,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简直无耻之尤,你们……你们……来人啊,统统拿下,下诏狱收押!”

    一群犯官,个个如死狗一般,他们此时,皆是面如死灰……却是此起彼伏道:“陛下,我等没有刺杀太子啊,臣没有啊……”

    “臣知道是谁,一定是这该死的陈贺,陈贺乃是金吾卫指挥使同知,只有他才能豢养死士,请陛下明察秋毫。”

    “放屁,老子没有,老子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姓杨的,你敢污蔑老子,老子撕烂你的嘴。”

    在危难跟前,一通人干嚎起来,早已是斯文扫地。

    …………

    朱厚照征询似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意思是,都已一网打尽了吗?

    方继藩显得悠然,不急了。

    这些人,都已下了诏狱,倘若还有什么同党,就算这个不说,别人也会说的。

    到了这个份上,事关生死,哪还有什么义气可言?

    他们抬头,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目中,尽是血丝,他显然是怒不可遏,气愤难耐,胸膛起伏着,忍不住发出了狞笑。

    这个表情,在素来宽宏的弘治皇帝身上,是极少出现的。

    可今日……

    泥人还有三分火呢。

    “陛下,请陛下息怒。”方继藩忙道:“今日所涉事之人,无一不曾是朝廷栋梁,今日……陛下明察秋毫,他们自是万死莫赎,可是陛下今日除奸,更该高兴才是,除了这些贼子,天下太平!”

    弘治皇帝脸色依旧冷峻。

    倒是刘健等人,先是心有余悸,其实这其中的许多人,连他们都觉得不可置信。

    甚至有不少人,刘健还是颇为欣赏的。

    可哪里想到,他们竟丧心病狂至此。

    现在刘健回过了神来,眼看一脸震怒的弘治皇帝,他顿时上前,拜倒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恭喜什么?”

    弘治皇帝怒斥,他龇牙裂目,宛如怒目金刚。

    刘健道:“陛下生了一个好太子啊!”

    ………………

    九点一十五开始收看,哇哈哈,上海东方卫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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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龙颜大悦

    没有人比刘健更了解弘治皇帝了。

    弘治皇帝的震怒,更多的是,来源于他对他所信任之人背叛的羞怒。

    弘治皇帝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他料人从宽,绝不会将一个人,往更坏处想。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格外的愤怒。

    如此对待你们,你们竟龌蹉至此?

    刘健还能说啥?

    说到底,他这个内阁首辅大学士,失察之罪还是有的。

    可真正论起来,又能说什么呢。

    这等漂没和亏空,简直就是常态。

    历任首辅大学士之中,刘健已算是颇有几分能力了,可即便是刘健,也无法做到杜绝这些事。

    于是,他索性拜下,一句恭喜陛下,生了一个好太子……瞬间,让这尴尬的殿堂,一下子有了几分生气。

    君臣失和,是极严重的事,幡然醒悟的群臣,此刻也已醒悟,哪里还敢迟疑,纷纷拜倒:“恭喜陛下,生了一个好太子。”

    这排山倒海的声音,还有那喜悦的气氛,总算是冲淡了方才的尴尬。

    弘治皇帝这才回过神来。

    他脸色虽是铁青,可这一番称颂,却宛如天籁之音。

    自己这儿子……倒是不差的。

    横扫大漠,明察秋毫。

    这岂不是有文皇帝之风。

    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呢。

    儿子长大了啊。

    竟比老子强了。

    当然,这只是一句感慨,不算得数。

    弘治皇帝心知朱厚照的缺点,在于对于政务没有耐心,与臣子打交道,也过于率性而为。

    可是……

    不得不说,这个案子,办的实是漂亮。

    他忍不住,看了朱厚照一眼,目中掠过了一丝欣赏。

    随即,目光又看向方继藩。

    这里头,怕也有不少方继藩的功劳吧。

    朕让太子和方继藩来查办此案,是因为对他们二人,最是信任的过。

    可先是太子遇刺,却是将自己吓了个半死。

    到现在……自己还想着张皇后那一张幽怨又严厉的脸呢。

    事后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至于这些乱臣贼子,呵……

    弘治皇帝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太子惩弊有功,方卿家亦是功勋卓著,这一次,倒是……辛苦了你们……不过,朕倒想问一问,这案子,到底是如何查出来的?”

    虽然知道了结果,却是不知过程,却是遗憾的事。

    总不会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

    其实,这百官也想知道,这惊天大案,为何反手之间,就被朱厚照和方继藩查了个水落石出。

    心里坦荡的人,就图听个乐子,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心里有鬼的人,也好学习一下经验,毕竟,耗子若是不了解猫,那就离死不远了。

    这就如高端犯罪之人,其法学知识,未必比律师要差一样,自己所背负的案子,最高判决几年,最低几年,自首能减轻多少罪责,是否会有缓刑,人家可是门清的。

    朱厚照此时已忍不住叉腰了。

    他手刚要提起,站在他一旁的方继藩,轻轻用手一拍,将他的爪子拍下去,狗一样的东西,这个时候装个啥,闷声发大财啊。

    朱厚照才将双手垂下,而后道:“父皇,此案的关键,在两处。”

    两处……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朱厚照道:“其一,就是方才儿臣所说的,如此多的兵器,需要偷偷搬运,甚至是熔炼,就不可能,没有痕迹。武库靠近东门,所以,儿臣就料定,这藏匿和销赃的地点,一定就在东门附近,这个位置,它既不能在城中,因为动静太大了,必须得在城外。除此之外,它又不能相距太远,太远的话,输送起来,麻烦,且太容易露出马脚,儿臣和方都尉便在附近搜查,果然……一查……就有了眉目。”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百官们若有所思,纷纷点头。

    这就是了。

    其实藏匿和销赃的地点,关键之处,就在于不能动静太大,可这些人,显然也是有恃无恐的。毕竟,牵涉到了这么多大人物,寻常人哪怕是知道,也不敢声张,要嘛装聋作哑,要嘛就同流合污。

    朱厚照随即又道:“这其次,就是武库失窃这么大的案子,会有一个人,一定参与其中,儿臣和方都尉,细细的排查过,发现不少的小吏,肯定是涉案的,可是这些小吏,不过是小鱼小虾,他们上头到底有什么人,只怕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倒是有一个司吏,可能知道一些事,可很快,此人……就不知所踪了。”

    这其实可以理解。

    小鱼小虾,不过是付出一点苦力罢了,他们能从中分到的好处,也是有限。他们更多的只是执行者,而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怎么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而司吏可能是知情人,不过司吏也只是司吏而已,他觉得风声不对,自然举家潜逃。

    这和朝廷命官们不同,朝廷命官们家大业大,一大家人数十上百口,又有官身,逃到哪里去?:

    朱厚照道:“于是,儿臣和方继藩苦思冥想,却寻到了一个突破口,就是那兵部给事中王岩。父皇,武库至关紧要,可对于兵部而言,其实又不紧要。它之所以紧要,是因为它牵涉到的是国家根本。它之所以不重要,却又来源于,它不过是个仓库,兵部尚书不会去关注它,侍郎们,更不会多看它一眼,哪怕是库部的主事官,也绝不会移动他的金贵之躯,去那库房查看。所以,这些人,都有玩忽职守之责,可要说他们牵涉此案,却是未必。只有兵部给事中王岩,他的职责,是监督整个兵部,前些日子,他还巡视过兵部上下,上了一道奏疏,弹劾兵部上下,敷衍了事,痛斥兵部尚书马文升,不懂下情…”

    班中……

    马文升不禁苦笑,喝凉水都塞牙缝啊,前些日子,别那给事中王岩骂,谁晓得王岩才是个巨贪,现在好了,虽说洗清了冤屈,可一个玩忽职守,却又扣在了自己头上,难啊。

    朱厚照道:“所以臣料定,这个王岩,一定知道什么,果然,儿臣清查过武库巡视的记录,却发现,一年之前,这兵部给事中王岩,就曾巡视过武库,可王岩既然巡视过,他为何对兵部其他的事,指手画脚,唯独如此严重的武器亏空和窃取一案,却是无动于衷呢。唯一的可能就是,王岩涉案,所以,儿臣第一个喊出来的,就是王岩。”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凡走过必留痕迹。

    这王岩虽是聪明,他之所以巡视武库,十之**,等于是向兵部上下的人宣告,武库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大家的注意力,方才不会注意到武库上头。

    可谁曾料到,他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么,又有一个问题了。”朱厚照道:“但凡贪渎的大案,往往都是窝案,一个小小的王岩,是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胃口,亏空武库这么多兵器的,他的党羽是谁呢?倘若儿臣只查出王岩,王岩宁死不肯招认其他的同伙,怎么办?毕竟,他若是宁死不招供,不过是死他一人而已,他的家眷,至少还可得到他的同党的照拂。可一旦他招供,真的牵连了不该牵连的人,他就未必能保证,自己的家眷和亲属的安全了。”

    “于是乎……”朱厚照激动了,这是他的神来之笔,也是他和方继藩,最得意的地方:“于是乎,儿臣和方继藩……”

    方继藩忙是谦虚的道:“陛下,这都是太子殿下的主意,儿臣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给太子殿下,鞍前马后罢了。”

    做人要谦虚。

    谦虚的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坏。

    弘治皇帝听朱厚照的分析,如痴如醉,这家伙能说的如此头头是道,首先得了解下情,其次,才能有如此的判断力,所以弘治皇帝听眉一挑,面露出几分喜色,正想夸奖几句,又见方继藩谦虚,弘治皇帝心里更是满意,看看这两个小子,还是很顺眼的嘛,朕这辈子,算是值了……有个好孙子,还有一个不错的儿子,还有一个如此敦厚的女婿。

    他哈哈笑起来:“是这样的吗?”

    朱厚照立即明白了方继藩的意思。

    今日,方继藩就是让自己尽情表现的。

    老方是个厚道人啊,朱厚照心里感慨,虽然他贪生怕死、好吃懒做,还有些小小的缺德,可对自己,却还是不错的,很好,回去好好谢谢他,我朱厚照今日承他的情!

    朱厚照道:“好吧,儿臣那就不客气了,说来,最神来之笔之处,就在于这一次遇刺,这就是儿臣的主意,这一次所谓的刺杀儿臣,都是儿臣亲自布置,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刺杀,更没有所谓的刺客,这些刺客,都是儿臣的人!”

    “……”

    弘治皇帝呆住了。

    他脑海里,瞬间的想到了昨天夜里,被惊醒和训斥的那一幕,而后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被驱赶出寝殿,弘治皇帝的脸抽了抽:“假的?”

    ………………

    上个月,耽误了很多时间,就为了上一回电视,结果,只上了几十秒,重要讲话还没说,一句谢谢大家,就下台了。

    惨!快拿点月票来急救一下。

    其实,大家别笑,老虎之所以发抖和不自然,是因为有人骗我说上台之后有提词器,然而并没有,结果老虎没有任何演讲稿,蹦蹦跳跳的上了台,突然面对台下乌压压的观众,还有几十个摄像头,你们能理解那种脑子一片空白,还要谈笑风生的感觉吗?老虎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快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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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论功行赏

    居然是假的。

    弘治皇帝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他无法接受。

    弘治皇帝凝视着朱厚照:“当真是假的?”

    朱厚照心里想,这事儿,即便不说,行刺大案,肯定也要查个底朝天。

    这不是小案子,哪怕是那些贪墨之人,也绝不只是查他们的贪墨有关,到时,肯定要严刑拷打,非要查出真凶。

    没有真凶,这个案子,就永远结不了。

    而一旦这些人口里问不出结果,接下来,继续细查下去,种种结果也证明与他们无关,此等谋逆大罪,非但不会息事宁人,反而会继续扩大,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行刺太子,越是真相扑朔迷离,厂卫越是上心。

    最后迟早要查到朱厚照和方继藩的头上。

    到了那时,父皇肯饶了自己吗?

    朱厚照只是情商低,并非是智商低,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此时,趁此机会邀功,才是正道理。

    他眉飞色舞,激动的像要过年一样:“不错,说起来,儿臣就觉得这实是有趣啊……”

    有趣……

    弘治皇帝面上又是一颤。

    对于他而言,这可不太有趣。

    朱厚照道:“这行刺案一出,这些贪赃枉法的赃官们,就彻底的慌了,他们或许,此前还会想尽办法同舟共济,可行刺案一出,他们便知道,这个干系,他们承担不起了,儿臣正是利用行刺儿臣,来使他们从同舟共济,变成相互猜忌。每一个人都会在想,到底是谁派人行刺,而一旦他们心生了猜疑,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一见有人落网,便少不得心生恐惧,自是极力想要避免自己成为乱臣贼子的同党。你看,父皇,这个案子,并不难!”

    群臣们,一个个无言。

    殿中鸦雀无声。

    谁想到,行刺太子,不过是子虚乌有,是自导自演的把戏。

    可细细一想,这其中,关键还在于人心,犯罪的性质一变,此前所订立的攻守同盟,便会瞬间瓦解。

    这一手…很高明。

    “殿下聪明伶俐,令人钦佩。”有人不无欣赏的道。

    对有些人而言,太子殿下能有此智慧,确实难得。

    自然,也不免有人心里惶惶不安,可越是这样的人,此时越言不由衷道:“殿下真是睿智啊。”

    本宫当然睿智。

    朱厚照一点都不客气。

    弘治皇帝却是哭笑不得,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只觉得,自己应当很是欣慰,可心底深处,却又不免生出一股无名怒火,睿智倒是睿智,可朕却被坑苦了。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长身而起,伫立,凝视着朱厚照片刻,终于咬牙切齿的道:“可笑!”

    朱厚照一愣,心说,不对哪,案子是父皇让儿臣查的,儿臣现在也算是幸不辱命,怎么……突然就翻脸了呢。

    弘治皇帝厉声道:“王岩等人,实是罪该万死,他们固然没有牵涉到行刺一案,可朕待他们不薄,这贪渎,亦是死不足惜,下旨,三司会审,再查一查,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的恶迹,此案,要从重处置,朕绝不姑息这些害民的蠢虫!”

    朱厚照才松了口气,我说嘛,本宫和父皇,无冤无仇,怎么好端端的,居然翻脸了,看来……只是那些该死的赃官们惹着了父皇。

    刘健等人忙道:“臣等遵旨。”

    弘治皇帝又道:“至于太子和方卿家,功勋卓著……”

    方才虽是一肚子气,可王岩这些人做了替罪羊,弘治皇帝心情好了许多。

    凡事,要往好的方向去想,比如太子,他虽是剑走偏锋,可至少,很快将问题解决了,这就极难得了。

    弘治皇帝道:“太子查案有功,赐金五千斤。”

    朱厚照:“……”朱厚照哪怕是没有算盘,这五千斤的‘金’,又值几个钱呢,呸,我朱厚照是看得上这点银子的人吗?我朱厚照迄今为止,已欠下数十上百万两银子的外债了,就为了买下旧城的房产,还有那新城的一大片地,还没回款呢,我债多不愁,不稀罕这点破……钱!

    朱厚照心里虽这般想,身子却很实诚,乖乖拜倒:“父皇隆恩浩荡,恩如雨露甘霖,儿臣敢不承受,谢父皇恩典。”

    弘治皇帝听了他的话,下意识的点点头,不错,果然懂事了。

    弘治皇帝看了方继藩一眼。

    他心中想,这个案子,方继藩只怕出力不小……难得他还不居功,如此的谦虚。

    于是,心里一暖:“至于驸马都尉方继藩,亦是功不可没,另有恩赏。”

    方继藩一脸懵逼,为啥是另又恩赏,怎么听着,像是有什么图谋似得,这等阴谋诡计,听着就让人森森然啊。

    …………

    班中,那王不仕心里却已泛起了涟漪。

    他禁不住想,武库一案,实在是触目惊心啊。区区一个武库,就贪墨了九成,若是再细细往深里去想,天下的粮仓以及各库,这账面上固是丰盈,可实际上,又留了多少呢?

    只怕……也只有天知道。

    现在武库案发,陛下少不得要命人清查各仓各库,到了那时,无数亏空都会曝露出来。

    而更可怕的却是,这账面上本该有的东西,却是不翼而飞了,去了哪里,想要追索,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前几日,看那《国富论》,倒是有了几分新的感悟,说是物资的短缺,势必会造成物价的飞涨,甚至会引发恐慌。如此,首先可能会刺激到生产,可同时,也会使万物齐涨,尤其是生活必需品。

    可惜啊……银子都预备要去购置旧城的土地,若是再给老夫一笔银子,囤积一点货物,只怕……又可大发一笔横财……

    不过……西山有这么多的作坊,这些作坊,恰恰受益极大,倘若再有一笔银子,购置一块土地,招募匠人,从事生产,也定能财源滚滚。

    王不仕想到此处,心里不免有无数的遗憾……

    猛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此事,哪怕是查出点什么眉目,宫中即便是知道,为了防止百姓们恐慌,也定会尽力掩盖消息,也就是说,这些触目惊心的事实,没有这么快,露出风声来,那么……假若自己购置下旧城的土地和房产,等到旧城的土地和房产的价格暴涨,再用这些旧城暴涨的土地和房产作为抵押给西山钱庄,便足以贷取数不尽的银子来……而后……

    王不仕的眼睛,竟是一亮,而后,可以大肆建一些作坊,最好和衣食住行有关,囤积货物,太招摇了,毕竟自己非商贾,可万万别让厂卫给盯上才好,不错,那就建作坊,现在建作坊,也是时兴的事,论起来,也是自己合理合法的银子,并没有囤货居奇,清清白白。

    当然,自己有官身,这件事,可以让自己族侄出面,王振兴就很不错,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脚踏实地,其实不必他有多聪明,只需按老夫吩咐去办,即可。

    那么……作坊建在哪里呢?

    京师太显眼了,且价格太贵,用《国富论》中的观点而言,物资短缺时期,任何作坊,只要能出货,就有利可图,可长远而计,一旦供大于求,到时比拼的,就是成本……

    定兴县已修建了道路,运输的成本并不高,虽是那里收取商税,可相比于这京师高不可攀的地价……还有日益增长的人力……

    对,就去定兴县!

    王不仕此时……心里不禁感慨,《国富论》实是一部奇书啊,自然,是不是神奇,却还需等待结果……但愿……自己押准了,否则………只怕要倾家荡产不可。

    可是……这又如何呢,不拼一拼,难道一辈子为人所笑,老夫受够了那该死的船了,受够了那人间渣滓四个字!

    要争口气!

    …………

    弘治皇帝在此时,一挥手:“诸卿,今太子立下大功,甚得朕心,诸卿且退下,太子,方继藩,你二人留下,朕有话说。”

    众臣见陛下转怒为喜,又是三呼万岁,便各自告退。

    王不仕便随着人流,走出了奉天殿,身边,许多人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

    “真真想不到啊,王岩竟是这样的人,亏得他是读圣贤书的。”

    “他一个给事中,就猖狂至此,真是令人寒心。”

    “对了,王侍读。”

    王不仕已经渐渐不喜欢和人多议论了,总是沉默寡言。

    听到有人叫他,却是翰林院的同僚,于是,他一面走,一面道:“不知有何见教。王侍读,你的旧宅,是何时卖了的?卖价多少,不瞒你说,当初,我那旧宅,本想留下的,可看着价格,一日不如一日,心里急啊,索性,还是卖了吧,可迄今为止,竟是无人问津……你说,是不是再降降价。”

    王不仕眯着眼,看着这心急如热锅蚂蚁一般的人,却突然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他平淡的道:“噢,你竟手里还留着旧宅……”

    他声音故意高亢了几分。

    其他人听罢,纷纷驻足,也都笑了起来。

    似乎……谁手上还握着旧城的宅子,就成了大傻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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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七章:吾皇圣明

    那被取笑的翰林,憋着脸,顿时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惭愧啊。

    可王不仕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却忙是朝他团了团手,作揖道:“抱歉,抱歉的很,刘兄…”

    这姓刘的翰林便摇摇头:“无事,无事,是老夫愚钝,愚不可及啊。”

    说罢,一声叹息。

    一说起房子,似乎这些同僚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谁谁谁的旧宅卖了,谁谁谁买了新楼,当初一万八千两银子没买,非要等到涨至两万五千两,才在一个偏远的地方买了。

    有人眉飞色舞,有人唉声叹息。

    “听说要涨呢。”有人压低声音:“近来那贸易市场附近,房价转眼之间,涨了四成,我听说了,不少江南和关中的商贾,都往这儿跑,你想想看,那儿已经聚集几千商贾了,现在声势浩大啊。”

    “谁知道将来朝廷会不会查禁贸易市场呢,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听说生铁的价格,到天上去了。”

    王不仕只是微笑,他对新城,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兴趣。

    不是说,新城未来已经到顶,而是在他看来,想要牟取暴利,就决不能一窝蜂的等有人大赚了一笔,才后知后觉。说的难听一点,这叫做,吃x都没赶上热乎的。

    可不少人对此,却是得意非凡,摇头晃脑的说着新城的房价。

    其中一个道:“这一年,老夫已将老家的地,统统都卖了。诶,人都说人离乡贱,当初,金榜提名,来了京师,就想着,将来致士了,便乞老还乡,颐养天年,可现在方才知道啊,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宅那里,和新城真是云泥之别啊,最紧要的,还是儿孙们将来读书的问题。现在还不明显吗?西山书院的生员,高中的几率太大了,孩子想要有前途,打小还是进入西山蒙学的好,留在乡下,哪怕请了人去教授,总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再者说了,而今……这乡下的土地,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听说不少的青壮,要嘛索要更低的佃租,要嘛就携家带口往这新城跑,粮食又高产,这粮价上不来,囤地放租还有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老夫算了算,这么多地,给人租种,一年的佃租,未必有将这些折成银子,存入西山钱庄得来的利息要高,和在新城买了房产所带来的房价攀升的利润比起来,更是差得远了。与其让族中子弟,留在老家,还不如来京里呢,这乡中的田地和宅子一卖,还干脆一些,将来,就指望子弟们能争气,虽离了老家,在这京师,却也能混出点名堂来。”

    许多人听了他的话,纷纷感慨。

    宁波那儿,大规模的捕捞海鱼,这渔产的产量极高,同时,土豆和红薯的推广,早就使粮价一跌再跌,青壮们不肯留乡下,胆大的就来新城,明初时的户籍和路引制度,早就崩坏了,没人去理。

    说实话,官府也不敢管得过份,本来天下的流民就够多了,弹压的过份,一旦反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朝中的诸公们呢,对此……也是矛盾,彼此之间,根本拿不出一个杜绝人丁流失,成为流民,最终,成为新城的苦力、匠人,成为河西走廊的矿工,成为作坊里的工人的事实。

    有的人,固然是因为老家的地价暴跌而破口大骂,也有人,在新城买了房,这若是杜绝的太狠,没有足够的人工在新城开工,还有那许多的作坊,若是开不了工,他们的利益,也是要受损的。

    在这等矛盾的心理之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有人想争取什么,有人索性闷不吭声,也有人大声疾呼,说是礼崩乐坏,可不敢做出头鸟。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觉得光怪陆离的改变,没人能看懂,就被这么一股莫名的潮流推动着,有人试图走一步看一步,看走着走着,稀里糊涂,就买房去了。

    虽然买完了房,有人又后悔,回首起来,不对劲哪,老家几千亩地都卖了,换来了新城几亩地的宅子,姓方的这狗一样的东西,怎么感觉,像是一个罗织起来的巨大骗局。

    可……又能怎么办呢。

    日子要继续。

    人生已经做出了选择。

    于是乎,只好一条道,走到黑,黑暗之中,吹一吹哨子,给自己壮壮胆。

    王不仕却继续闷不吭声,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个算盘,飞快的计算着所能借贷的银子数量,以及旧城房价和地价的冰点,以及未来的预期,涉及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啊,不可不慎。

    他听到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又有人捶胸跌足,当然也有人喜笑颜开,心里却忍不住想要笑,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什么都看不懂,却不由自主的被姓方且狗一样的东西绑上了车的人,啥都不懂,不必操心。

    ………………

    朱厚照和方继藩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则抬着头,打量着这两个家伙。

    弘治皇帝开了口:“你们做得很好,朕甚是欣慰。”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父皇,哪里,哪里,儿臣不过是……”

    却听方继藩朗声道:“陛下万万不可这样说,这都是陛下圣明的缘故,陛下慧眼如炬,一眼便识出太子殿下的才干,否则,岂会将如此重任,托付太子,而太子殿下,也不负陛下所望,可归根结底,还是陛下有识人之明的缘故啊,儿臣每次都自以为自己聪明,有时也会洋洋自得,自以为自己还算聪明,可偶尔,却又想到,儿臣所谓的聪明,如何施展的呢,一念至此,便细思恐极,这不正是陛下运筹帷幄,掌握了大局,将臣和太子殿下,每一次都放在了对的位置上,这才有此结果吗?儿臣这才意识到,儿臣和太子,不过是一枚棋子,这棋子再如何威力十足,再如何厉害,却还需陛下这样的棋手,将儿臣和太子殿下,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儿臣……沐浴皇恩,喜不自胜,所谓的功劳,不过是陛下运筹帷幄的布置罢了……”

    朱厚照心里一声卧槽,该说的都被你说了,本宫说点啥?

    朱厚照想了想:“儿臣也是这样想的。”

    弘治皇帝:“……”

    萧敬木着脸,努力的背诵着方才的话,只恨自己不能当面取出纸笔来,要记下,要记下,这个马屁比较高级。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方卿家,言过了。”

    方继藩振振有词道:“绝没有言过其实,这就是儿臣发自肺腑的想法,儿臣可以对天发誓,儿臣若不是这样想,西山书院上下,鸡犬不留,朕最敬佩的萧敬萧公公,万箭穿心,遍体生疮,流脓而死,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还做太监,下辈子投了胎,也依旧做太监,生生世世,都断子绝孙!”

    萧敬身子一颤,立即委屈的看向弘治皇帝。

    萧敬和方继藩不对付,弘治皇帝也算是早有耳闻。

    不过……

    他对此,无所谓。

    方继藩其实更无所谓,当面骂你萧敬怎么了?

    再者说了,作为皇亲国戚,倘若还和皇帝身边的司礼监太监、东厂厂公穿了一条裤子,这才让人容易生戒心呢。

    我隔三差五就骂你这死太监,还显得我方继藩清清白白,是个耿直的人。

    嗯,这样一想,以后我要努力。

    弘治皇帝板着脸道:“不要再乱说胡话。”

    “是,是。”方继藩一脸汗颜,受教的模样。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道:“这一次,你们虽是立了大功,可朕依旧是忧心忡忡啊。武库之中,就这么多的兵器不翼而飞,其他各仓各库呢,朕真的不忍去查,也不敢去查,查下去,是要亡天下的。”

    朱厚照立即道:“父皇,有什么不可查的,若是不敢去查,反而让这些该死的家贼们更猖獗了,不如干脆查个底朝天,不破不立。”

    弘治皇帝却是看向方继藩:“方卿家对此怎么看?”

    方继藩想了想:“查要查,若是陛下不能知己知彼,将来,怎么指望,能够缔造大治之世,可是要查,却也不能急,一步步的来,先明察暗访,接着,再看什么人该处置,哪些东西,要快刀斩乱麻,又或者……”

    “这是谋国之言。”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你该好好学学,朕要罚你……”

    朱厚照立即道:“儿臣冤枉哪,儿臣做错了什么,儿臣话还没说完呢,父皇就什么都不听了,其实……儿臣早就做好准备了,心里说,父皇这一次查了武库,肯定会想,武库如此,其他仓库如何,所以儿臣和方继藩,绞尽脑汁的弄了一个粗略的章程,怎么到了方继藩口里,就是谋国之言了……”

    朱厚照二话不说,从袖里取出一份奏疏:“父皇请看,这是儿臣的章程!”

    弘治皇帝一愣,万万想不到,这个家伙……竟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太子……竟真有章程……靠谱吗?

    ……………………

    还有一章,顺便求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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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太子的成长

    弘治皇帝一脸的疑窦。

    他接过了这奏疏,打开,认真细看起来。

    里头密密麻麻,显然,乃是太子朱厚照所起草。

    这狗爬一样的笔迹,弘治皇帝化成灰都认得。

    当然,这些都只是细节,并不重要。

    弘治皇帝继续看下去,却有些震惊了。

    各地的仓库,哪一个需要严查,哪一个可以缓一缓。

    譬如米仓,先不必查,因为一旦米仓查出什么问题,极可能引发乱子。

    可这布匹和丝绸,却非要严查不可。

    至于如何查,最好不要动用厂卫,人们闻厂卫而色变,一旦动用,就知道是动真格的了,难保不会有人,鱼死网破。

    就让大理寺和刑部先查一查看,大理寺和刑部,未必敢所有人都得罪,可为了完成宫中交代的事,定会选一群倒霉鬼出来,先查办这些倒霉鬼,从他们入手,先易后难。

    而朝廷最重要的是,要保持高压的姿态。

    如此,暂时可以杜绝有人再上下其手,等到时机成熟,宫中已彻底的掌握了主动权,方可放出杀招,一击必杀,将所有仓库中的硕鼠们,一网打尽。

    弘治皇帝看着,竟忍不住发出感慨。

    他抬头:“这是你的主意?你可要仔细了,倘若你拿别人的东西,来敷衍朕,朕今日……一定要罚你。”

    这句话,是问向朱厚照的。

    弘治皇帝板着脸,满是严厉,这章程,疏而不漏,每一处都考虑到了。

    看上去,完全不像太子的风格啊,太子的性格鲁莽,喜欢直来直去,而奏疏之中,却又严密的布局,许多细节都想到了。

    朱厚照一脸无语之状,委屈巴巴,今儿父皇怎么了,自己立下了大功,他却是总是将惩罚自己当做口头禅,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他委屈巴巴的道:“父皇太冤枉儿臣了,儿臣怎么敢拿别人的东西来敷衍父皇。这里头,固然也有方继藩的一些想法,可许多地方,都是儿臣自己所书的,儿臣这些年,在西山里做事,一件事怎么才能做的漂亮,难道还不知道吗?就如儿臣琢磨蒸汽机车一般,一台车的研制,便需招募各方面的能工巧匠,怎么让这各种匠人聚合在一起,群策群力,遇到了困难和阻碍,怎么样去解决,先解决哪一个问题,此后再攻克哪一个难关,这里头,可都是有玄机的啊。”

    蒸汽机车的事,弘治皇帝不懂。

    也不想动。

    可朱厚照的话,却是直指了本质。

    想要办一件事,说穿了,就是要将人给聚在一起,怎么把事办成,这不是一个人加一个人,就成了两个人这样简单,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自己的心思,有不同的性格,你怎么确保他们能群策群力,而不是各自给彼此造成麻烦呢?

    办任何事,其实都是如此,弘治皇帝倒是有些信了。

    心里不禁感慨,当初让太子去西山,看来真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新学之中所谓的知行合一,也确实锻炼人。

    太子……果真是长大了,越来越开始熟悉和掌握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不正是詹事府中,所希望教育太子,使其成才,学得帝王之术的目的吗?

    所谓的帝王之术,对于有些人而言,不过是所谓的阴谋诡计。

    可事实上,弘治皇帝对此完全不认同,帝王之术,是一个领导者做事的方法,作为天下的君主,臣民的父亲,与其挖空心思,去谋算每一个臣子,不如……将每一个臣子,用在对的位置,而后整个朝堂,拧成一根绳子,去将这国家大事一个个去解决。

    这才是光明正大之道,只要能做到天下安定,做到百姓们安居乐业,天下人,自会称颂天子圣明,将天子当做自己的父亲一般的看待,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皇帝身边有图谋不轨之人,他又能制造什么危害呢?

    历朝历代的明君,何患乱臣贼子啊,所谓的野心家和乱臣贼子,但凡敢冒头,皇帝一纸诏书,自有三军听命,百姓们将其恨之入骨,臣子们恨不得生啖其肉,转瞬之间,便使其灰飞烟灭。

    反观那些自诩自己聪明,耍弄小聪明,成日瞎琢磨着所谓制衡之术的天子,又有几人,会有好下场,他们所谓的帝王**之术,不过是小道,上不得台面,也服不得人心,借此而沾沾自喜之人,最终只会自食恶果,死无葬身之地!

    弘治皇帝眼前一亮,他打量着朱厚照:“好,朕来考较你,且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你所书,真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答不出,朕可是要罚你的。”

    罚你的……很耳熟。

    朱厚照觉得自己的父皇,得了脑疾,他看看弘治皇帝,又看看一边似乎察觉点了什么,若有所悟的方继藩,便道:“父皇问便是了。”

    弘治皇帝道:“现在武库的兵器,都被贪墨了个干净,边镇急缺并且,而眼下,生铁飞涨,各地的生铁,俱都告急,你若是朕,该当如何?”

    朱厚照得意洋洋的道:“儿臣若是天子,这就简单了,儿臣看过一些国富论,有一些,还是很有道理的。”

    一听朱厚照竟对国富论推崇,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朱厚照继续道:“其实,人们产生了一个误区,总认为,天底下的物产,乃是恒定不变得,这其实也怪不得别人,终是因为,譬如自打太祖高皇帝时起,朝廷一年所收的丝是七十六万斤,可到了而今,这朝廷所得之丝,大致也是这个数目,正因如此,所以一旦出现了什么灾难,造成了丝的短缺,便可能引发大的问题。”

    “可是父皇有没有想过呢,丝若是短缺,便会引发价格的暴涨,而价格暴涨,势必会使无数人乐于去产丝,这反而……会刺激丝的产量?到了来年,丝的短缺,便自然而然的解决了。”

    “当然,有时候,我们等不到来年,必须得先解决当下的问题,就如这生铁,现在朝廷急需,怎么办?其一,是万万不可直接掠夺商贾,若是掠夺商贾,固然会解决当下的问题,却会使无数商贾朝不保夕,将来,谁还愿意产生铁?大明各省,虽都有镇守太监镇守各处矿区产铁,可儿臣说实话,这生铁,却永远无法提高产量。倒不如,放手让生铁短缺,将这生铁的数量,提高起来。”

    “其二,各处的边镇,一旦告急,这确实是麻烦,因而,就需节流了,哪一处边镇,最是紧缺,便先供应哪一处,哪里不是要害之地,可以暂先缓一缓。事有轻重缓急嘛!再有……”

    朱厚照开始口若悬河起来。

    这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解决的问题可能不一样,可方法却可能是一样的。

    他足足说了一炷香,而弘治皇帝细细听着:“所以,儿臣若为天子,绝不会将兵器,当做一个整体,这兵器,有弓弩,有铁炮,有刀剑,怎么可以一概而论呢?现在生铁不足,先多供应弓弩,火铳也需生铁,操练时,损耗也是不轻,可鼓励士卒们,减轻损耗,对于能减少损耗的各营,可给予一些钱粮的补助,眼下,先度过难关。儿臣深信,这生铁的紧缺,也不过是数月功夫,就会慢慢的缓解……”

    这朱厚照,简直像极了方继藩和刘文善这一对师徒的口气,还讲的头头是道,一口咬定了,数月之内,便能缓解。

    弘治皇帝对此,不置可否,可这家伙这一通说的天花乱坠,似乎,也挑不出什么刺来,甚至……许多方法,弘治皇帝也是深以为然,他不断颔首点头:“不错,有长进了,比之当初,进步不小,哪怕是刘卿家献策,大抵,也只是如此了吧。”

    朱厚照眉开眼笑:“父皇,儿臣早说过了……儿臣现在,早已非是吴下阿蒙了,父皇偏不信,若是再不信,再出一题,考一考儿臣便是。”

    方继藩站在一旁,眼珠子乱转着,他似乎从这弘治皇帝身上嗅到了一丝什么,作为一个脑残患者,尤其是这个世上,还需要自己,必须留着有用之身,来造福天下的男人,方继藩下意识的,距离朱厚照远了一些。

    弘治皇帝也是感慨万千:“不必再考较了,朕今日,甚是欣慰,朕当初,对你是极担心的,就怕你不成材,现如今,倒是可以放心一些了,将来,自当委你更多的重任。”

    这是弘治皇帝的心底话,儿子有出息,做父亲的,怎么能不高兴呢。

    自己毕竟……年纪越来越大,精力,不胜以往了。

    得了弘治皇帝这一番话,朱厚照竟是感触万千,其实……能得到父皇的认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可弘治皇帝在与朱厚照同时感慨之余,却突然将脸板起来:“什么,你方才居然还自称天子,你这个逆子,朕还没驾崩呢,你就自称天子了,朕非要罚你不可!”

    朱厚照:“……”

    ………………

    第四章送到,幸不辱命,睡觉去,给点鼓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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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九章:帝心难测

    方继藩一个人走出大明宫的时候,像是在做梦一样。

    帝心难测,套路太深哪。

    至于小朱秀才如何,方继藩并不愿意知道。

    毕竟……老子打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就如方继藩有时不顺心,也想将方正卿拎出来揍一揍。

    生活压力如此之大,生儿子,不就是为了揍的吗?

    只有成家立业,有了娃的男人,才能理解这种感受啊。

    方继藩背着手,坐上马车,赶紧走,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

    ……

    有一位哲人说过:我需要三件东西:爱情友谊和图书。然而这三者之间何其相通!炽热的爱情可以充实图书的内容,图书又是人们最忠实的朋友。

    而方继藩所需要的,却是银子。

    需要爱情、友谊和图书的人,往往是自私自利的人,他的一切世界观,都源于自我的需求。

    方继藩却和这些自我的哲人们不同,他继承的乃是孔圣人的思想。

    孔圣人固然许多学问被各种解读,最终腐朽,可其思想的精髓,却依旧根植于此后两千年,每一代人的心中:家、国、天下!

    方继藩需要银子,并非是想做一个善人,他想得到的,是一个自己的子子孙孙,都可以在此安居乐业的乐土。

    想用其思想兼济天下的人,可能他只是想用思想来和你交换你手中的银子和权位而已。

    诚如殖民者们爱给你圣jing,却夺取你的土地一样。

    方继藩不是这样的人,用财富去兼济天下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因为甜言蜜语如何的包装,所谓的仁义道德伪装成了什么样子,终究,人们需要的,不过是吃饱喝足而已。

    在饿殍遍地,处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赤贫之地里,尚且还能自诩谦谦君子,还能宣扬所谓大道的人,就宛如淤泥里的一朵白莲花,白莲花固然洁白怒放,远远观之,圣洁而不容人侵犯,可实际上,它的根须,吸取的,却是淤泥的养分。

    方继藩是个好人。

    他看不得穷人。

    可现在,生铁的价格,竟已暴涨到了十倍。

    武库的兵器流失,更是刺激到了市场,所有人……都疯了。

    这群疯狂的人,宛如苍蝇,现在哪怕是十倍的价格,也不肯有人将生铁出来兜售。

    一个个钢铁的作坊,拔地而起,可生铁的供应,却依旧捉襟见肘。

    王金元焦头烂额,四处寻找生铁的货源。

    甚至……不少百姓家,已开始四处在家中翻找旧锅,甚至是四处寻找但凡一点含铁的家什,希图卖给收购生铁之人。

    商贾有利,自然也有危害的一面。

    朝中已经震动了。

    武库一案,虽是让人心有余悸,可这生铁的紧缺,却一下子使原本供应平稳的大明,一下子,到了鞑靼人一般,对于铁器捉襟见肘的地步。

    一场关于查抄商贾的呼声,已经开始。

    而商贾们,也表现出了商贾们短视的一面。

    明知道庙堂上喊打喊杀,可这货,还得囤着,这是十倍、二十倍的利润,足以让任何人,冒着杀头的风险。

    ……

    弘治皇帝对此,愈发的感觉到了忧心。

    今日乃是讲,朱厚照一下子,竟是老实了许多,今日居然乖乖的跑来跪坐于此,一副洗耳恭听之状,宛如一只已被驯化好了的猴子,可惜这世上,并没有文体两开花的事,朱厚照不知,猴子在数百年之后,也会成为一代宗师,开宗立派。

    翰林们各自落座,还未开讲,就有翰林站出来:“陛下,而今,生铁已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百姓们难道将来要用石器去耕种和播种吗,而官军,也无法用石头去搏杀拼命啊。臣听闻,不少的镇守宦官,竟勾结了商贾,暗中囤积生铁……不知陛下对此,可有耳闻。”

    弘治皇帝沉默了。

    距离四个月的约定,已经很近了。

    他看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埋着头,毕恭毕敬的模样,大气不敢出。

    这样才让弘治皇帝觉得舒服。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也为此担心。”

    众翰林们七嘴八舌起来:“陛下,商贾们囤货居奇,其罪孽,罄竹难书啊,那……”

    “不如先勒令商贾上缴生铁……”

    弘治皇帝眼见众人义愤填膺之状,目光逡巡着,翰林之中,却又刘杰等人,默不作声,这些是西山书院所考中的进士,他们对此,三缄其口。

    倒是有一人,也表现的平静,弘治皇帝有些想不起此人是谁来……

    此人……不是西山书院的吧,没有什么印象。

    他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此卿家是谁。”

    他手指着人群之中,默然无言的王不仕。

    王不仕在翰林院,本就是透明人,哪里料到,陛下今日居然钦点自己。

    他既是惊讶,心里又忍不住想,是了,自己该和其他人一样,义愤填膺才是,方才只顾着计算利润得失,在想着以新城宅子做抵,预备银子抄底旧城,却没想到……

    他忙是硬着头皮,出班,拜倒:“臣王不仕。”

    弘治皇帝忍不住喃喃道:“王不仕……王不仕……竟是耳熟……”

    良久,弘治皇帝眼前一亮:“卿可是那人间渣滓?”

    “哈哈哈……”朱厚照忍不住捧腹大笑,而后,一看父皇冷冷看过来,朱厚照立即噤声,又低下头。

    其他翰林,也忍俊不禁。

    弘治皇帝顿时觉得懊恼,这真不是骂人,实在是这个名儿,太过耳熟,努力的一想,便想起了人间渣滓王不仕,结果脱口而出……

    王不仕居然面上没有任何的喜怒。

    其实……他已经习惯了。

    这六七年来,他从愤怒,再到悲凉,此后,又经历无数次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慢慢的,却渐渐的麻木。

    他正色道:“臣就是人间渣滓王不仕!”

    弘治皇帝倒是显得有些惭愧,却见他面上镇定,倒是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方才朕见诸卿纷纷建言,唯有卿家镇定自若,怎么,卿家有什么不同的想法?”

    王不仕摇头:“臣附议诸公之言。”

    弘治皇帝皱眉:“王不仕,你敢欺君罔上吗?”

    “这……”王不仕只好硬着头皮:“不过臣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王不仕说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刘文善。

    刘文善在翰林之中,是最尴尬的,他的观点,几乎和绝大多数的同僚相反,若不是自己的恩师是方继藩,只怕早就被人活活打死了。

    王不仕随即道:“臣以为,生铁的价格,不日即将大跌。”

    “什么?”弘治皇帝惊愕的看着王不仕。

    诸翰林一听,也是呆了,忍不住看向王不仕。

    这王不仕疯了吗。

    平日他都是平淡无奇,从未有过什么浮夸之言,可今日……

    弘治皇帝淡淡道:“你继续说下去。”

    “这是供需的关系,一旦供需失衡,自会导致生铁暴涨……可是……市场之中,有一个看不见的手……”王不仕已是大汗淋漓。

    他觉得自己已经越陷越深,要完蛋了。

    他起初说附议诸公,可陛下显然看出了自己对诸公不认同。

    因而,若是说假话,就是欺君之罪。

    他既不敢欺君,就只好说出内心的想法。

    可怎么诠释自己另有想法呢?

    最终,这国富论中的用词,便脱口而出。

    刘文善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王不仕。

    其他诸翰林,也都惊呆了。

    供需、市场、看不见的手……

    这些话……很耳熟,怎么和刘文善差不多。

    王不仕……你变了啊,变得大家不认识了。

    殿中显得很安静……

    弘治皇帝也是无言,怎么这王不仕,竟也开始鹦鹉学舌起来了。

    因为这些用词,方继藩说过,刘文善说过,现在……一个王不仕,竟也如此。

    王不仕大汗淋漓,他自己的后襟,已被浸湿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所以臣在想,这看不见的手,势必会引发商贾们,四处寻觅货源,市场是有其滞后性的,所以,才会出现现在生铁的不断攀高,有价无市,可一旦……一旦源源不断的货源,开始补充进入市场,有价无市的局面会先改观,而后,生铁的价格,会回到本该有的位置。臣大抵以为,就这一个月内,生铁可能会经历一次暴跌,最终,价格会稳定在年初价格的二至三倍,这才是合理的价格,此后,市场可能会有所波动,可这些波动……大抵,都可以接受……”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而王不仕的声音,有些颤抖。

    王不仕自知自己完蛋了。

    最后一点清名,也已荡然无存,自己现在全身心的在想着旧城,居然露出了马脚,他说话时,嗓音有所嘶哑,匍匐着,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王不仕!”有人愤怒的道:“你成日读的是什么书?”

    一个翰林,愤怒的吼叫。

    许多翰林,甚至不怨恨刘文善,因为方继藩的门生,能有什么期待。

    可他们最恨的,却是如王不仕这等背叛者,叛徒比敌人更可恶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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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章:市场波动

    众翰林们愤怒了。

    他们无法接受,王不仕竟是这样的人。

    满口都是这些‘污秽’之词,想当初,大家嘲笑国富论,他可是站在一边笑呵呵的。

    现在好了,这厮莫非是看那方继藩权势滔天,所以想要趁机投靠吗?

    无耻啊。

    天底下谁都可以没有骨头,可是翰林清流,怎么可以没有骨头。

    想当初,皇帝让翰林们去西山学习,尚且没有改变翰林们的志向,这是为何,这是因为,大明需要的,就是翰林清流们的铁骨铮铮。

    哪怕是天下的翰林,都可以对那方继藩阿谀奉承,可你王不仕是什么人,你忘了当初那人间渣滓王不仕吗?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地步,被人羞辱,被人作践,非但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荣,天底下,再没有人比这更厚颜无耻之人了。

    “王不仕,你……亏得你还自称圣人门下!”

    王不仕拜在地上,本是觉得惭愧,却受此千夫所指,心里想,当初人间渣滓王不仕出来的时候,老夫气的想要去杀人,是谁拦着老夫,说什么那是个孩子,好话统统你们说了,我被人所取笑的时候,有谁义正言辞的站出来,为自己说几句话。

    可现在……自己不过是说几句肺腑之言,你们倒是站了出来。

    王不仕道:“圣人门下,也要通经济之道,圣人门下,更不该只讲子曰挂在嘴边,圣人讲究的是兼济天下,是惠及天下人,可光靠照着四书五经去之乎者也,能惠及什么?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有何不可以说,现在国家缺乏生铁,我认为生铁的价格将会暴跌,难道不可以说吗?”

    “你……”

    翰林们懵了。

    有人冷笑,呵呵……满口都是胡言乱语,且看你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到时候,可不要哭。

    “你这是离经叛道。”

    却有人忍不住道。

    王不仕倒是豁出去了,他已经是人间渣滓,再加一个离经叛道,又有什么关系:“这才是仗义执言!”

    翰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冷笑。

    这是讲。

    讲的好处就在于,在这里,翰林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顶撞了天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往往天子为了表示自己广开言路,也会任他们去说。

    于是有人道:“王不仕,我等自惋惜你,这才好言相劝,而你却是屡教不改,好吧,到时,自然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王不仕木着脸:“各人自扫门前雪,这是我的事。”

    好一个这是我的事。

    这个人……八成是疯了……

    弘治皇帝却对此,显得不耐烦,这翰林们相互攻讦,就为了这一点小事?

    这真正忧心的,却是生铁的缺乏啊……

    怎么说着说着,却最终,上升到了离经叛道的地步了?

    …………

    新城……

    风尘仆仆的,一个车队,开始走上了新城的道路。

    相比于泥路,这新城的沥青路,使者载重的车马,一下子轻便了起来。

    “快,快!”

    有人大喝一声。

    骑着马的,乃是一个管事。

    李家商号,虽不说数一数二,也算是来头不小了。

    正因为家大业大,李家只看到了商机之后,立即便意识到这其中的有利可图。

    于是,征集了车马八十多辆,飞快赶往河西走廊。

    这一路固然艰辛,可生铁的价格,日益在攀升,只要行动迅速,就一定有利可图。

    八十多辆车马,除了几两耽搁了之外,几乎每辆车,载重生铁三千斤。

    这三十万斤的生铁,终于在三个多月之后,返回了京师。

    这一路的血泪,自不待言。

    每一辆车,都用乌篷遮盖起来,不过似这样规模的车队,却是少见。

    此次负责这一趟来回的主事,已是归心似箭。

    不过……即便到了地方,也得赶紧将生铁运至库房里去,卸货,最后,再付给车夫们的薪水,这一趟旅程,才算是彻底的结束。

    必须要快啊,快一步,这利润就越大。

    这李家管事之人,岂会不知,在自己的车队之后,还有浩浩荡荡的车队,正在朝京里进发。

    自己要抢的,就是第一批自河西走廊来的货物。

    四轮马车,被沉重的货物,压得底盘有些低。

    一辆车三千斤,这已是一辆四轮马车的极限载重量了。

    若不是四轮马车的出现,李家商号,还真不打算派出车队去河西走廊。

    毕竟,寻常的两轮马车,能有一千斤的载重量,几乎就到了极限,车马太多,增高了成本。

    这车队里的车夫们,入了新城,个个精神抖擞,他们迅速的穿梭在沥青路上,最终,在一处货栈前纷纷停下。

    在这里,李少东家早已得了急报,清早便招募了人力在此等候。

    他眼里放光,看着这一辆辆大车,一斤生铁,至少可从中谋取六十文钱的纯利,这三十万斤,这就是两万两银子以上。

    这是最低的利润估值,甚至还没有将近来生铁暴涨的价格给算进去,刨除掉了一切的开支,包括了人工和车马的损耗。

    甚至,又因为是第一躺出门,中途有所耽搁,其实……若是快一些,对路途要熟悉一些,商路彻底的打开,成本还可以压到最低。

    这一来一回,就是两万两银子,天底下,到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

    “快,卸货!”李少东家激动的大吼。

    “还有,赶紧的,去交易市场挂牌子,要快,立即出货,趁着现在价高!”

    …………

    交易市场……

    李家第一个挂了牌子。

    疯了似得商贾们,一看到每斤两百七十文的字样,不禁有些牙齿酸疼。

    有些贵了。

    可是……那牌子之下,却是一行小字:“上等生铁。”

    在交易市场,人们将生铁分为上、中、下、劣这四等,不同的生铁,价格也不同。

    河西走廊的生铁,之所以吸引了一些商贾们前去,其根本原因就在于,那里的铁矿质量极高,本就是上品……这上品的铁矿,可不好找啊。

    人们纷纷涌入了李家的商号,在这里,李家商号展示了他们的样品。

    这是一个生铁锭,许多商贾上前,摩挲着,现在许多人已经有丰富的经验了,这一摸,心里就有数了:“这生铁……我要了。”

    “我要了,你这有多少斤?”

    “三十万斤……”

    “三十万……”这可不是寻常商贾们能吃的下的:“我要一万斤,可否?”

    “不,三十万,我们统统要了!”

    一张契约,直接签署。

    ……

    可接下来……人们却察觉到……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一个个牌子,开始挂了出来。

    万胜商号,挂牌二十万斤……

    陈记,挂牌,六十五万斤……

    这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原本有价无市的生铁,竟开始有了缓缓下跌的趋势……

    一开始,还只是缓慢下降,人们还在议论纷纷,也有人疯了似得……犹豫着是否接手。

    可到了后来,恐慌却开始蔓延,那些此言,两百多文接手的商贾们,开始有些慌了,看这趋势……可能会暴跌啊。

    现在的价格,竟是到了二百二十文,再这样下去,今日岂不是要跌到两百文?

    人们打听着各种消息。

    “又来了三十辆大车……”

    “听说后头还有呢……不妙了……”

    抛售开始!

    那些原本囤货居奇的商贾,现在也意识到了不妙。

    整个交易中心里,一个巨大的墙上,一个个牌子挂了出来,价格开始不断的刷新。

    许多商贾,捶胸跌足,发出了嚎叫:“怎么会跌的这么厉害,怎么一下子,就多出了这么多的货源,天哪……我是两百三十文进的货,还只是中等品。”

    乌压压的,交易中心里,人头攒动,都是商贾,有人故作气定神闲,有人脸色已经变了,却也有人……暗暗惊喜。

    文吏们,急的满头是汗,到处都是登记着挂牌的人,一个个牌子,挂出来,接着,或许是这个价格,无法售出,于是,继续更新价格。

    …………

    “少爷,少爷……又来了……又来货了。”

    王金元美滋滋的跑来镇国府。

    方继藩和朱厚照,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横竖,反正方继藩和朱厚照都不亏的。

    这个世上,总要有人交学费,作为一个老师,方继藩只要保证,这些学费,不会交给别人就成。

    朱厚照激动的不得了:“哈哈……笑死本宫了,昨日,他们还舍不得卖呢。哼哼,跟本宫斗,也不看看他们几斤几两!”

    王金元道:“现在的价位,上等品,已至一百八十文的价位。”

    方继藩淡淡道:“不必急着去收购,继续等,这价位,维持在一百文之后,再出手,不过前提是,一百文以上,一斤都不收购,多一个子,都不成。”

    王金元忙是点头:“明白,明白。”

    朱厚照道:“不如索性等到五十文,直接崩盘了再收吧。”

    方继藩却是摇摇头:“我算过的,一百文,足够那些去河西贩运生铁的商户有利可图了,若是五十文,那些去了西山的商贾,就要吃西北风了。殿下啊,猪不能一味的杀,偶尔也要养的,不能将人,逼到了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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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章:陛下,生铁来了

    朱厚照歪着头,想了老半天,却是乐了:“以后叫豚,不得叫猪。”

    接着道:“以后本宫若是做了天子,定要这全天下的猪,都叫豚,宫中禁止吃豚,本宫要吃牛。”

    方继藩无语。

    事实上,朱厚照在历史上,确实是这么做的,武宗实录之中,正德皇帝登基之后,便不许百姓们称猪为猪了。

    这家伙,真是小气啊,那若是姓侯的做了天子,岂不是人人都不许演猴,此等人,真是霸道。

    只有我方继藩不一样,我方继藩若做天子,我会做那等禁止方桌的事?我是个开明的人,万万不会如此。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是铁价依旧在下跌,以至于市面上,人们开始闻铁色变了。

    方继藩对此,不以为意。

    此番无数的生铁运到了京师,直接砸盘,他早料到有此一遭。

    这也算是给那些商贾们一些教训吧,囤货居奇,有害国计民生,迟早……会遭报应的。

    可另一方面,这生铁的暴涨,某种程度,也使采矿业开始繁荣起来。

    从前的采矿,多为官营,而如今,算是让人真正见识到了河西的采矿业。

    那里有的是金山银山,现在一批商贾往返而回,这商路,就算是通了,方继藩之所以会在一百文上下的价格全面收购大量的生铁,一方面,是要使这些贩货的商贾有利可图,哪怕是往返河西走廊,也有一定的利润空间,虽然,这利润可能不如某些暴利,可至少,能保证自己不亏本,将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商贾,愿意去河西,河西的各种矿产,也才有销路。

    要知道,河西的铁矿,可是价格低廉的很,一斤生铁,也不过四五十文的价格出货而已,到了京师,就有一倍的利润。

    方继藩在此时,却是忍不住感慨:“差点,被刘文善这个狗一样的东西,给坑了,幸好,这些商贾们,货来的及时……殿下,现在生铁充足,接下来,这铁轨,就得加紧制造了。咱们不要怕花银子,银子是身外之物,最紧要的是……”方继藩瞪着朱厚照:“咱们在旧城,已收了无数的土地了啊,就等着什么时候,将这些土地和房产,炒起来,殿下,我说实话,旧城的这么多土地和房产,我可都是挪用西山钱庄的银子,一旦旧城那儿……出了什么岔子,我实话和你说,殿下,我就得出海啦,我去金山……”

    朱厚照打了个寒颤:“本宫也欠着好多老丈人银子哪,到时本宫和你一起跑。”

    方继藩:“……”

    “……”

    “干活!”方继藩拍案,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

    他不喜欢漂洋过海,他只想好好的活着,和公主殿下白头偕老,再养活方正卿那个败家玩意,不求有什么大风大浪,但愿能岁月静好。

    可现在……方继藩突然有点慌。

    这路,得赶紧修啊,一旦发生挤兑,西山钱庄天知道撑得住撑不住。

    朱厚照唧唧哼哼道:“当初你可是说,一定会增殖十倍数十倍的,信了你的鬼话,原来却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铁轨上,却又让本宫来修铁路,修好了你发大财,修不好,本宫跟你倒霉。”

    方继藩拍了拍他的肩:“殿下,别抱怨,修路的根本,是利国利民,你这是做好事。”

    朱厚照一甩脑袋,潇洒的去了。

    …………

    大明宫。

    弘治皇帝焦虑的坐在案牍之后。

    他有些出神。

    当初怎么就信了方继藩和刘文善的邪呢,

    在自己的案牍上,是一个个的弹劾奏疏,绝大多数,都是弹劾王不仕的。

    这些御史大抵是认为,我们惹不起方继藩,还惹不起你王不仕吗?

    这王不仕真是无耻之尤啊,为了巴结方继藩,脸都不要了,毫无风骨。

    弹劾王不仕的目的,不言自明,自是为了攻讦国富论。

    在许多人看来,国富论简直就是在**裸的谈利益,儒家门人,怎么可以如此言利呢,偏偏,此书居然还大行其道,在西山书院里,大肆的刊行,甚至不少生员,竟还要学习此书,为将来备考,这还了得,坏人心术啊。

    从前,大家是被方继藩整怕了,想了想,忍了吧,就当自己被狗咬了,狗咬人,人还得咬狗吗?

    可现在不一样了,性质完全变了,你王不仕是什么人?

    弘治皇帝看得头昏眼花,这数十封奏疏,令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萧伴伴。”

    “奴婢在。”

    弘治皇帝道:“国富论你看了吗?”

    “看……看了一些。”

    萧敬心道好险,还好自己看了,不然……今日陛下问起,少不得,又要被训斥一顿,养着你干什么吃的。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你对此书,怎么看?”

    萧敬对任何书,都没有什么过多的立场,他又不是读书人,咱就是个阉人,能有什么立场?

    他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弘治皇帝,希望从陛下的脸上,看出什么点端倪,他呵呵一笑:“陛下以为呢?”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怫然不悦道:“朕在问你。”

    萧敬只好尴尬的点头,心里想,陛下将这国富论,虽是看了,可大多时候,似乎没有提及过多的国富论。

    由此可见,陛下十之**,对这国富论,是不敢苟同的。

    理应是如此了。

    萧敬笑吟吟的道:“陛下,奴婢以为,这国富论,有些哗众取宠。”

    弘治皇帝打起了精神:“嗯?是吗,你继续说下去。”

    萧敬精神一震,猜对了,果然,陛下是认同自己的,他继续道:“此书,名为国富论,却是过于夸大了商贾的作用,陛下,您看,咱们大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有商贾,不也照样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吗?陛下啊,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

    弘治皇帝不断点头:“这不该说的话,就不必说了,嗯,你说的有道理,看来,近来你颇有长进。诶,可是当下生铁的问题……”

    萧敬难得得了一句夸奖,几乎要泪流满面,他忙是拜下,磕了个头,深有感触的道:“陛下只需给奴婢三天,奴婢三日之内,便将那些该死的商贾手中的生铁,统统收缴出来……”

    弘治皇帝听了萧敬的话,却是迟疑了。

    却只在这一闪神的功夫。

    萧敬反而受到了鼓舞,这正是表忠心的好时候啊:“陛下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从前,不是历来都是如此嘛,可那刘文善……”

    “陛下……”这时,有人匆匆进来。

    萧敬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小宦官,这宦官他认得,是自己的干儿子……

    萧敬一愣,心里说,你这该死的家伙,好死不死这个时候进来,不知道咱和陛下正在那个那个吗?

    该死。

    那宦官一见萧敬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弘治皇帝却道:“何事。”

    宦官才一脸惊疑的样子,上前,拜倒:“陛下……生铁……生铁……”

    “什么?”弘治皇帝心里说,莫不是,这生铁又暴涨了?

    这还让天下的军民百姓,怎么过日子啊。

    “你说!”弘治皇帝脸涨得通红,就差下一句是,萧敬,给朕去交易市场!

    宦官道:“生铁的价格……暴跌了。”

    弘治皇帝:“……”

    萧敬也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到底是暴涨还是暴跌?

    他死死的盯着那宦官,良久:“怎么回事?”

    宦官正色道:“清早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车队回来,说是听说生铁暴涨,所以早在三个多月前,便用车队去了河西,今日方才运回了三十万斤生铁来……”

    三十万斤……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数目可是不少,相当于一个府一年的生铁产量了。

    宦官又道:“因而,清早的时候,他们便开始挂牌,那时候的价格,是两百七十文……可是后来……后来……后来竟有源源不断的车队,迄今为止……运来的生铁,大致的估算,已超过了七百九十万斤了……”

    七百九十万斤……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湖广一省,也不过七百九十万斤的产量而已,那河西,有这么多的生铁?”

    “陛下,听说,河西的生铁,品质极高,不只如此,陛下难道忘了,那儿,安置了许多的胡人,又迁徙了许多的流民,在那定居,那里的铁矿,遍地都是……他们早些年,就开始开采生铁,仓库里,早就囤了一批的货物,一听说有人来提货,更是产量大增……”

    弘治皇帝也是服气了。

    事实上,大明在两京十三省,垄断了所有的生铁开采,并且命镇守太监负责,产量一直都较为平稳,从明初到现在,难有什么改变。

    一方面,是大明此前本就是低**社会,需求大抵就只有这么多,没有必要刻意的增加产量,另一方面,也是各地的矿区,早就日益机构臃肿,难有什么作为。

    可现在……弘治皇帝发懵,他无法想象,为何这产铁量,会有如此恐怖。

    ………………………

    第三章送到,这一章比较难写,嗯,待会儿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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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二章:了不起

    “是七百九十万斤?”

    弘治皇帝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这个数目有些骇人。

    这才多少天功夫啊。

    “陛下,奴婢,当时听着,是这个数目……”宦官显然对于这个数目,没有太深的理解。

    可对于弘治皇帝而言,这个数目,却是太吓人了。

    湖广一省,不过九百万斤而已,自太祖高皇帝以来,历来就是这个数目,不曾变化过。

    朝廷对于铁器的需求,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就现在的产量而言,倒也确实能维持。

    可谁不希望多多益善呢。

    这生铁,可是国家最重要的物资啊。

    有时若是铜的产量不足,甚至还需用铁来制铁钱。

    这正是因为,铁本身就有其价值,它可以锻造兵器,可以成为五花八门的农具,可以成为炊具,这几乎是天下臣民,广泛运用的东西。

    只不过,因为生铁的产量不高,是以,往往朝廷对于铁器的生产,或多或少,是有一些顾忌的,该节省的地方,自会节省。

    而百姓就更不同了,一口锅坏了,不会想着换新的,往往修修补补,一个农具坏了,明明已经千疮百孔,却又舍不得更换,依旧还是修修补补。

    这遍布天下的铁匠铺子,他们最大的生意,并非是生产,而是修补。

    而在军中,大明广泛运用了火器,譬如火炮,可一门火炮,所需的用铁量就是数千斤,因而,朝廷对于火炮的铸造,一直是谨慎的,说穿了,玩不起。

    且又因为需要节省铁,火炮之中,往往不会使用铁制的炮弹,用什么呢,很多火炮,直接塞上石头,或是一些铁屑和碎石。

    这就使得,与炮筒无法丝丝合缝的碎石以及铁屑,无法提高射程和精度。

    可现在……在那遥远的河西,居然短短时间,就送来了这么多的生铁。

    弘治皇帝皱眉:“那些生铁,有人亲眼看到运来?”

    “是,那车马,络绎不绝,许多货栈和仓库,都在入库呢,货栈那里,招募了很多人手,这偏不了人的。”

    “而且……而且……”

    弘治皇帝厉声道:“而且什么。”

    宦官道:“而且,据说,后头还有车队,陆续正在运来……河西那儿,产铁量惊人,而四轮的马车,被商贾们广泛采购,他们一听闻铁价有上涨的趋势,行动便极为快捷,立即征募人手,三个月前,就马不停蹄的出发,奴婢以为……奴婢以为,这七百九十万斤……还不只呢。”

    弘治皇帝:“……”

    他算是见识到这些商贾的威力了。

    这是一群疯子啊。

    一瞬间,无数的词汇,冒了出来。

    弘治皇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敬。

    萧敬后退一步,嘴巴没合拢。

    这做得什么孽啊这是……

    招谁惹谁了。

    萧敬战战兢兢的看着弘治皇帝,其实他是没有羞愧之心的人。

    一个人做了太监,若有羞愧之心,还怎么活得下去。

    所以萧敬的心里,只有畏惧。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朕真是愚钝……”

    “不不不,陛下,您不愚钝,您圣明。”萧敬下意识的回答。

    弘治皇帝道:“朕不愚钝,为何来问你这国富论的好坏?”

    “……”

    这就有点扎心了。

    这是侮辱啊。

    萧敬木着脸,却是顺势拜倒:“奴婢万死,这一切都是奴婢愚钝,脑子不开窍,和陛下一点关系都没有,陛下圣明的很……”

    “够了!”弘治皇帝觉得,怎么方继藩说话就这么好听呢,可这话在萧敬口里说出来,同样是说圣明,却总有那么点儿,讽刺的意味。

    这是讽刺朕吗?

    萧敬吓得面如土色。

    “你胡说什么?”弘治皇帝厉声道。

    “这……这……”萧敬差点脱口而出,那么陛下愚钝好了。

    好在他是一个老机灵鬼,倒也不至于,说这等作死的话。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的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去拿书来。”

    “书,什么书?”萧敬心乱如麻。

    弘治皇帝道:“国富论!”

    萧敬哪里还敢怠慢,乖乖的取了书来。

    弘治皇帝对于这一切,都是有印象的。

    正是因为有印象,所以方才那宦官一口气说的话,才让他清醒的认识到,宦官所说的经过,竟是和国富论中的某些原理,竟是不谋而合。

    他低头,极速的翻开了熟悉的几个篇章,低头看去,看不见的手……这看不见的手,岂不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然,并没有这样的简单……还有……供大于求,生产和供需的关系,还有……

    此时再来读,和从前读起来,竟是两种境界。

    前者是一头雾水,觉得言过其实,现在读来,对照着现实所发生的事,仿佛每一处,都有对应……

    他时而沉默,时而皱眉,时而低声诵读。

    良久,弘治皇帝醍醐灌顶一般,喃喃道:“朕明白了,其根本,就在于市场的供需……商贾的可怕之处,在于其为了牟利,而囤货居奇;可其最大的益处,却在于他们被利益驱使,产生的惊人行动力。”

    想想天下各处镇守太监,还有地方官府的铁矿,所产的生铁几何,还有他们沿途运输的时间,花费几何;甚至……他们所产的生铁品质……还有产量…更不必说,其中的损耗了……

    弘治皇帝似乎开始看出了一些端倪,可脑海里,还有太多太多……无法解释的东西。

    他蓦然之间,突然道:“召刘文善!”

    “刘文善此人,不啻为朕之子房啊!”

    子房,乃是汉初三杰的张良。

    后世之人,统统都认为此人有奇谋和韬略,是个战略家。

    这刘文善,单单这一篇国富论,岂不成了富国强兵之道?

    在汉朝的时候,生铁和战马以及粮食,乃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弘治皇帝不得不上心了。

    弘治皇帝背着手,来回的踱步,激动莫名的样子。

    国富论,是一个蓝图。

    这个蓝图之中,既有对商贾的分析,对市场的分析,还有君主关于赋税以及国家治理方面的新观点。

    假若,刘文善在这一点上是对的,那么其他地方呢?

    弘治皇帝抬眸:“还有那个人间渣滓……”

    “不,不对,召王不仕,以后谁再和朕提人间渣滓,朕不饶他。”

    萧敬道:“陛下,是不是,连带着那人间渣滓王不仕号,也改名了?”

    弘治皇帝沉默了。

    这似乎是棘手的事。

    棘手之处就在于,这不是自己能改名就改名的。

    这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可是完成了伟大的壮举,一艘破船,抵达了极西,且还返航,从此之后,开创了弘治朝下西洋的新篇章。

    这艘船,注定要载入史册,哪怕是改了船名,朕还要专门为了王不仕,篡改历史吗?

    大明这么多天子,在明实录之中,照样隐晦的有斑斑劣迹呢,这都没有对实录进行重修,为一个王不仕,将史册改的面目全非,人家认吗?

    而且据说,此后出海的那些人,都将这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当做了精神上的图腾,这海中何其的凶险,无数的将士离开了家乡,迈入未知的前程,心里,又何尝不忐忑,人们心灵上没有寄托,自是将这数次平安返航的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当做了吉祥物。

    若是贸然改名……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不改!”

    “去请人吧。”

    “奴婢遵旨。”

    “回来!”弘治皇帝瞪了萧敬一眼。

    萧敬忙是回过身,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就你话多。”

    萧敬:“……”

    ……………………

    第四章送到,家里的电闸老是短路,打开了电闸,隔一会儿就断一下,不知道咋回事,来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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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三章:王不仕发达了

    翰林院里。

    王不仕从清早来当值,便感受到了无穷的压力。

    以往还算热络的同僚们,竟是‘道路以目’,给王不仕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而后,很快,将目光错开,也不打招呼,错身而过。

    王不仕这等历经了宦海的老油条,立即觉得不太妙了。

    读书人讲究中庸之道,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大抵都是‘仕’,说穿了,就是官,这为官只道,和为士之道,其实是一样的,都需谨慎和中庸才好。

    以往王不仕很懂得做人,可自从开始琢磨起国富论,心思就都在这上头了,经常走神,满脑子,都是旧城的地价,何时能到最低点。

    正因为如此,这做人方面,却是有了欠缺。

    现在,自己内心的想法已经曝露无遗,自己只怕,不容于自己的同僚了。

    念及此,王不仕心里,生出了感慨,惨啊……

    当初,被方继藩这狗一样的东西奚落,让自己声名狼藉,现在好了,又不容于清流,从此之后,更是遭人耻笑。

    这辈子……何止没有了前程,只怕……连做官,都难了吧。

    不做官,难道去从商……

    王不仕心里竟生出了悲凉,士农工商,这是根植于每一个读书人心中的理念,自己真是越混越惨……

    他呆坐在文史馆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禁有些泄气,心灰意冷。

    当初,自己也曾春风得意,鲜衣怒马,金榜题名,可如今,却是……人憎鬼嫌……

    此时,一个同僚进来,抬眼看到了王不仕,却不做声,他到了自己的案牍之后时,却突然‘啊……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吐沫。

    王不仕不为所动,依旧拿着文宗实录的一处底稿,漫不经心的看。

    这文史馆里,有一种格外尴尬的气氛。

    其他几个翰林,显得十分微妙的样子。

    大家各自埋头,偶尔,有人窃窃私语,似乎连闲聊,都变得谨慎了,生怕王不仕听了去。

    王不仕呆坐了良久,见自己的案牍上的茶水早已凉了,便咳嗽:“刘书吏……”

    外头,书吏进来,一脸复杂的看了王不仕一眼:“不知王公有何见教。”

    “换副新茶。”王不仕故意低头,继续看着文宗实录的底稿,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刘书吏不敢怠慢,上前,取了他的茶盏。

    此时,文史馆里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咳嗽。

    许多人开始挤眉弄眼。

    似乎有人气不过了,一个年轻翰林突然道:“可笑!”

    其他翰林却更加意味深长的模样。

    王不仕继续低头,忙着手边的事。

    可那年轻翰林,终究是没沉住气,打破了这文史馆中的平静,他厉声道:“真真是可笑,堂堂翰林,满口都是粪土,翰林清流如尚且如此……大明,还能安定呢?”

    “我说的就是你,王不仕,你致士吧,何苦要恋栈权位!”

    他手指着王不仕。

    王不仕低头看着手中的文稿,依旧没有做声。

    这年轻翰林见他如此,大义凛然:“我等,羞于与你这般的人为伍,你还留在此做什么,何必,要让天下人笑话我们翰林院,清流二字,就这样被你糟践了。为人臣者,当有风骨,敢问,你的风骨在何处!”

    王不仕身躯颤抖。

    读书人就是这样的。

    当初……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为了表现风骨……

    王不仕很想辩驳几句,可是……

    他没有做声。

    因为他很清楚,道理,是没法儿讲的,自己若是辩驳几句,其他的翰林会一拥而上。

    正是因为自己是清流,他方才知道,清流的可怕之处,口能诛心,笔能杀人,惹得急了,他们也完全不介意,一群人蜂拥而上,打你个半死,哪怕是群殴,人家这也是仗义而为,会被士林传为佳话。

    “哼,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了,君子德才兼备,德在才先,何也,因德不配位者,势必祸乱天下。你我同僚,也有许多年了,此前见你,还算有几分风骨,可如今呢?”

    “我若是你,立即上书致士,陛下乃是圣君,怎么容得下你这等见风使舵之辈,只是当今陛下仁德,不愿罢黜你而已,你却还在此,死乞白赖,却是何故?”

    王不仕身躯一颤,死乞白赖……

    他脸通红了。

    人是有自尊心的。

    他忍不住抬眸起来,看着这同僚,却又见其他翰林个个盯着自己,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

    王不仕深吸一口气,心里不断说,罢了,罢了,忍一忍海阔天空……

    可那翰林,却继续想说什么。

    王不仕突然握紧了笔杆子,道:“建川贤弟如此有风骨,为何不去骂刘文善?”

    “……”

    一下子,文史馆里出奇的安静。

    王不仕继续道:“建川贤弟如此有风骨,那又为何,不去骂方继藩?”

    “……”

    王不仕便垂头,不再理会他了。

    这一下子,却等于是捅了马蜂窝。

    什么意思,骂你是为了你好,你还敢在此如此嚣张。

    许多翰林,纷纷想要卷起自己的袖子,个个如狼似虎的样子。

    “王不仕,王不仕……”外头,却有人匆匆而来。

    是个宦官,轻声细语的,不过显得很焦急。

    这宦官匆匆进来,口里道:“翰林侍读王不仕何在?”

    “……”

    文史馆里,这诡异的气氛之下,显得出奇的沉静。

    那宦官见了王不仕,忍不住道:“王侍读原来在此啊……”

    他说着,竟是二话不说,笑吟吟的行了个礼:“奴婢有礼了。”

    “……”

    这翰林们,却是震惊了。

    翰林院说穿了,就是皇帝的秘书,正因为如此,随时都可能会有宦官来,传达皇帝的命令。

    可宦官在大明,却也绝不是好招惹的,翰林气傲,宦官却是靠近权力核心,因而,许多宦官,并不会对翰林们有太多的好脸色。

    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不仕心里堵着一口气,却终于是平复了心情:“何事?”

    小宦官笑吟吟的道:“陛下请您去呢,王侍读真是了不得啊……此番陛下亲自传见,恐有重任。”

    “……”

    啥意思……

    其他翰林们,面面相觑。

    王不仕也觉得诧异。

    他心里还是有些虚,这宦官,莫不是是在讽刺吧。

    “重任,什么重任?”

    小宦官显得极有耐心,慢条斯理道:“王侍读难道不知,大批的车马来了,送来了无数的生铁,说是一日之间,生铁便送来了七百多万斤,而今,生铁的价格,果然如王侍读一般,开始暴跌,现在的价格,只有从前的一半,听说,后续,还会有生铁来……总而言之,王侍读昨日在讲时,对陛下所言之事,竟是统统言中,陛下得知之后,龙颜大悦,又想起了王侍读的预测,忍不住感慨,王侍读……有功于国家,有经济之才,特命奴婢,来请王侍读入宫觐见。奴婢来的时候,内阁三位阁老,也都听了消息,个个喜笑颜开,似乎……对于王侍读,也极尽欣赏。”

    “王侍读,他日您若是一飞冲天,可千万别忘了奴婢啊,嘿嘿,嘿嘿……时候不早,还请王侍读,尽快动身,免得误了时辰,陛下……可等的急了呢,就盼着……能再见一见王侍读,与王侍读一道儿,商议大事。”

    “啊……”

    王不仕一愣。

    果然……被自己言中了。

    突然,他心中一阵狂喜。

    这不只是自己做了预测,而得到了皇帝的欣赏。

    当然,陛下能够欣赏自己……这也是极难得的事。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预判,完全正确,这岂不是说……国富论……果然如自己所料。

    那么接下来,这旧城的做空,以及未来的上涨,还有未来各种物资的短缺,原物料的上调,这些……都是可以预测的。

    此书……神了!

    一下子,王不仕居然抽了抽鼻子,泪水盈了眼眶。

    受委屈了啊。

    而如今,一切都证明了自己是对的,自己不是疯子,也绝不是见风使舵之辈。

    他颤抖着,手里还握着笔,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却又想起什么,忙将笔搁上笔架,他抬起眼睛,看着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同僚们。

    这些同僚,显然是震惊的。

    什么鬼……生铁突然暴跌了。

    囤货居奇的情况,一下子缓解。

    昨日王不仕所言的情况,全部言中。

    陛下对其,赞赏有加。

    内阁大学士,对其赞不绝口。

    接下来……他要入宫面圣了。

    这文史馆里,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气氛。

    王不仕抬起腿,心里乱糟糟的,竟也不知,到底有多少的感慨,他走了几步,刚要和小宦官一起迈出门槛,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回过头,看向那年轻的翰林,王不仕淡淡的道:“建川贤弟,老夫好好的做自己的官,为何要致士?陛下欲宏图大展,正需有为之士,为他效力,此时,我若是挂冠而去,如何对得起陛下知遇之恩,又对得起,苍生黎民?以后,不要再说这些玩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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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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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