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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六十四章:光耀门楣

    那年轻翰林看着王不仕。

    王不仕的面目冷峻,不带丝毫的客气。

    陛下……亲自传召啊。

    点明了要王不仕求见。

    这是何等的殊荣。

    甚至连内阁三位大学士……

    年轻翰林左右张望,竟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王不仕心里……感觉很舒服,很奇妙的感觉。

    他凝视着年轻翰林,至于其他人,他连眼角都欠奉去瞥一眼。

    说完。

    王不仕故态萌发,却又如从前一般,含笑,朝着这年轻翰林作揖:“吾此一去,愿再归国史馆时,诸公莫嫌,告辞!”

    转身,留下了一个格外挺拔的背影,走了。

    …………

    国史馆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竟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话来。

    以往嚼舌根的话,现在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你凭什么笑他呢?

    人家要飞黄腾达了。

    你说人家看闲书,可人家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了若指掌,这难道不是孔明再生吗?

    你说他粗鄙,陛下对此人,显然产生了青睐,内阁三位大学士,未来未必不会引其为左膀右臂,你配说他粗鄙?

    你骂他,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呢?

    虽然,大家的心思里,大抵酸溜溜的心思多了一些,不服啊。

    看一本杂书,一本离经叛道的书,竟可以……可以如此。

    哼,我等读的,乃是圣贤书,哪一点,不比他王不仕强,我等所学,方为真知,乃外王内王之道也,区区小术……哼!

    众人沉默着,都没有做声,大家不愿再触及到王不仕的话题了,尴尬了好一阵子,方才有人道:“听说了吗,旧城的房子,又暴跌了。”

    有人吁了口气,还是谈房子好,谈房子,免得给自己添堵。

    “哈哈,老夫前几日,早将这宅子卖了,一亩地,七百二十三两,诶,亏是亏了一些,可是老夫却听说,现在怕是连六百两,都卖不出了。”

    “我卖的更早,其实……当初早就觉得蹊跷了,旧城那儿,历经了百来年,道路早就无法修葺,院墙又斑驳,倒不如索性卖了……”

    众人一说起房子,心情又愉快了起来。

    毕竟,这宅子,是息息相关的事,哪怕是每日之乎者也的人,也是要生活的嘛,大家都拖家带口,薪俸又低,全靠老家的田地撑着,可现在老家的田地也不成了,没收成,靠收租,没法过活,因而,大家咬咬牙,卖了旧城的宅子,甚至卖了老家的田地,在新城置业。

    现在想来,这是何其英明的事啊,砸锅卖铁,虽是辛苦了一些,可总比看着这些田地和宅邸日益荒废和降价要强。

    可细细想想,又觉得亏,便忍不住又开始磨牙,几千亩地,换来这几亩新宅,怎么看,都是那姓方的狗东西……

    只是……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姓方的属于那种毫无底线之人。

    他总能把你堂堂一个斯文人,拉到他的层次,然后各种抹黑和暴打你,就当狗咬了吧,就当狗咬了吧,哎……

    …………

    弘治皇帝等的急了,他来回踱步,好不容易,等到了刘文善和王不仕二人来。

    二人行礼,弘治皇帝见状,顿时眉开眼笑:“哈哈,两位卿家来的好,来的好,朕久候多时了,来……赐座,赐座。”

    早有宦官准备好了锦墩,刘文善坐下,可王不仕却显得拘泥。

    他是真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虽是翰林侍读,可在翰林院里,却是不上不下,又在国史馆里,除了讲,根本就没有见驾的机会,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欠身,半个屁股挨着锦墩坐下。

    弘治皇帝左右四顾,背着手:“刘卿家,有大功,国富论此书,真要重新读一读看,不过……不只要朕看,卿家,还要四处讲解,朕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真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而这东西,却可滋生无数财富,这国富论,看似是玄妙,却不可多得。”

    狠狠的夸了刘文善一通,刘文善突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在师门之中,都是透明的存在……之一……

    他细细想来,自己在师门中的待遇,也就勉强比江臣好一些,当然……比起那位可怜的徐经徐师弟,当然要好的多。

    可是……也只仅限于此。

    如今,终于,算是没有辱没门楣啊。

    弘治皇帝见刘文善眼眶含泪,不禁道:“怎么,刘卿家何故落泪。”

    刘文善已是哽咽难言,老半天,竟是说不出话。

    弘治皇帝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个即将迈入中年的大男人,朕才夸奖了两句,就哭了……

    这……

    刘文善终于忍不住,忙是从锦墩上站起来,拜倒,哭泣道:“陛下,臣万死,臣不过是触景生情,因而落泪。”

    “触景生情?”弘治皇帝失笑,今日心情不错,弘治皇帝不禁道:“何来的触景生情。”

    刘文善几乎要放声大哭,哽咽道:“陛……陛下……臣自入师门,拜在恩师门下,恩师言传身教,可是……臣……不肖啊,当年金榜题名,声名亦是不显,不如大师兄,心中,早已惭愧万分……”

    弘治皇帝有点懵,是啊,对刘文善印象……确实不太深刻,他想了想:“当初你考了二甲第几名?”、

    刘文善道:“二甲第一名!”

    弘治皇帝:“……”

    这科举考试,除了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之外,就是这二甲第一名,最是厉害了。

    也就是说,弘治十二年,这家伙高中的是第四名。

    你哭个什么?

    王不仕坐在一旁,不吭声,毕竟,脸皮已经厚了,谁在我王不仕面前装逼,我也当空气。

    刘文善继续垂泪道:“臣在师门之中,庸庸碌碌,说来,也是惭愧,至今为止,没有立下寸功,恩师一直对臣……担心哪……”

    萧敬站在一旁,面上带着笑,心里想,你们这些姓方的,那狗东西的门生,倒还真能说话,若不是那狗东西的门生,早被人拖出去打死了。

    刘文善道:“臣这些年来,心中……一直自卑……”

    “……”

    “总是觉得,愧对师门,有辱恩师之名………臣才不及诸师兄弟们多矣……幸赖,恩师带臣如子,从未对臣放弃,依旧如严父一般,悉心教诲,而今……总算有所小成,得陛下夸赞,臣……臣……纵万死,亦可含笑瞑目!”

    弘治皇帝沉默了老半天,突然道:“朕也远不如你的恩师啊。”

    “啊……”刘文善不禁诧异。

    弘治皇帝苦笑:“他有这么多的门生,个个却是我大明的栋梁,朕只有一个儿子,却也教不好,不过……万幸,朕还有一个,行礼如仪的孙儿……”

    弘治皇帝欣慰的笑了笑,却忍不住想,方继藩这六个门生,随便挑一个出来,那都是人中龙凤,倘若这些人,随便一个是自己儿子……

    朱厚照这个家伙,其实才干是有的,可总是,望之不似人君哪。

    倒是现在,跟着方继藩,耳濡目染之下,好了一些。

    弘治皇帝心里有了一些安慰,随即道:“卿家不必感伤,这是好事,这国富论,实是令人耳目一新,朕受此教,也有极大的启发,朕在想,此书将来,定将张大西山书院,使你的恩师,万世流芳。”

    刘文善拜下:“臣若能如此,则喜不自胜。”

    弘治皇帝又笑吟吟的看向王不仕:“王卿家也读国富论。”

    王不仕忙道:“回陛下的话,臣读国富论,受益匪浅,此书……实是神奇,粗看之下,是离经叛道,可细细去感悟,却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臣……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王不仕感慨道:“士大夫以清流而自诩,当初的臣,又何尝不是如此,将这世上,分为清流和浊流,黄河之水为浊,长江水为清,自以为自己为长江之水,而洋洋自得……臣……”

    回首着过去,王不仕甚是感慨:“正因如此,臣当初,将清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总以为,为大臣者,当读圣人书,代圣人言,仗义执言,指点江山。可是……臣遇到过一些人生的跌宕。”

    这跌宕,大家都懂的,人间渣滓嘛……

    弘治皇帝也不免为之唏嘘。

    可王不仕对此,却已是一笑而过了:“自此之后,这天下,在臣眼里,再无黑白之色,而是灰色的,臣不再自诩为清流,臣就是臣,得陛下之禄,忠陛下之事,人在世上,吃的是五谷杂粮,岂无欲乎?人在世间,总要有人夸奖,也会有人谤之,可这又如何呢?臣感慨良多,愈发与从前那自诩清流的自己,格格而不入,这些年,有过反省……却更多的,是看待天下的事物,多了几分不同。”

    “直到臣……遇到了国富论……”

    说到国富论,王不仕眼里放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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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五章:名师出高徒

    君臣奏对,讲究的是缘分。

    缘分来了。

    那么哪怕是放个屁,对方也觉得是香的。

    弘治皇帝现在的心情,大抵就是如此。

    真香!

    刘文善与王不仕二人入宫觐见,与陛下足足奏对了三个时辰。

    直到了天穹霞光万丈,一缕昏黄落在大明宫的琉璃瓦上,二人方才徐徐出宫。

    到了午门门口,刘文善和王不仕这才对视了一眼。

    如这一路出宫的路上那般,继续一致的沉默。

    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是屁话。

    我特么的把你家恩师方继藩的名字挂在自己家门口,上书方继藩狗都不如,你刘文善和我泯恩仇试试看。

    王不仕板着脸,面色依旧凝重。

    刘文善呢,面带微笑,却也没有多言什么。

    此后,二人的车马各自来了,于是……大家安静的各自登车。

    刘文善在车中,又是感慨万千,恍惚隔世一般。

    王不仕却在车中,靠在沙发上,抿着唇,木然无语,心中却一点不平静。

    那些该死的清流,犹如苍蝇一般。

    至于方继藩……哼,也就是教了几个好门生而已,那刘文善,不得不认同确实是大才,方才……哎,怎么就没有和他打一个招呼呢?毕竟……此人也算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啊。

    ……

    经过了书铺的时候,这一个不起眼的小书铺里,却是人满为患,喧闹非常。

    人们蜂拥着涌入书店。

    “国富论有没有……有没有……”

    “怎么就没有了,走,去下一家看看。”

    谁能掌握了未来,谁就是不可战胜的。

    国富论能使人洞悉明日,这是何其可怕的事。

    消息已经传遍了,这世上的人,绝大多数,永远都在捧臭脚,后知后觉……

    …………

    奉天殿……

    此时,弘治皇帝微微的皱着眉,他背着手,目光落在一处,却是若有所思,似乎还在消化着,今日刘文善和王不仕的话。

    良久,弘治皇帝才看了萧敬一眼道:“萧伴伴,你听明白了吗?”

    萧敬:“……”

    “说话。”

    弘治皇帝喜欢和萧敬说话,毕竟这个人,贴身陪着他许多年了。

    作为天子,其实是寂寞的,在这深宫之中,他是孤家寡人,必须得有人偶尔陪他说说话才显得他的身上还有那么点人味。

    萧敬苦着脸道:“听明白了一点。”

    “说说看。”

    萧敬想了想道:“市场上有一个无形的手,它掌控着万物……”

    “你还是没明白嘛!”弘治皇帝顿时打断道:“以后好好读书。”

    萧敬只好道:“是,奴婢往后一定好好读书。”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他沉默了很久,才又道:“朕有意让刘文善为户部侍郎,可是……朕又念及这国富论……尚需完善,还是敕其为翰林侍学学士,命其编修国富论……”

    翰林侍学侍学,再进一步,就是翰林大学士了,这可是极为清贵的职位啊,甚至,每隔一段时间的讲,几乎都是由翰林大学士和侍学学士来主持,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萧敬的心里酸溜溜的,却还是忙道:“陛下圣明,刘文善真了不起。”

    弘治皇帝又道:“还有那王不仕,其人聪慧,非比寻常,他今日提及他读国富论的感受,和刘文善又有不同,此人虽是脱胎于国富论,可其眼光却非同寻常,此人……未来可以大用,就敕其为翰林侍读学士,令其至待诏房待诏吧。”

    萧敬已经麻木了。

    又是一个大有可为之人。

    那王不仕,不过是个侍读,可后头加了侍读学士,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但品级直接拉高,且还从文史馆,到了待诏房,这几乎是待诏房的主事官了,地位可想而知。

    将来,陛下可能随时召见他,询问关于财经之事,这个人,说不好,甚至可能和刘文善一般,都有机会进入内阁的啊。

    萧敬很习惯性的道:“陛下如此惜才……实在是圣……”

    “圣明个什么?”弘治皇帝看着萧敬,脸色铁青起来,他最看不惯这等莫名其妙的溜须拍马的,冷哼一声道:“朕若是圣明,何至于到现在方知这两位卿家是对的。朕若是圣明,若非是刘文善极力反对,方继藩在那里为刘文善说话,朕早就将交易市场给查封了。朕哪里圣明?哼,朕之所以不圣明,就是因为身边总有你这般动辄就圣明的人,朕说什么,你都说圣明,那么朕能圣明吗?你侍奉朕多年,除了圣明之外,还说了什么?出师表中,孔明劝谏后主,有一句叫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此话的意思就是,为天子者,当毫无保留地进献忠诚的建议,采纳正确的言论。刘文善等人的劝谏,方为以咨诹善道,而你这口里的所谓的圣明,朕却需小心警惕,唯有如此,方才能察纳雅言。”

    萧敬点着头应是,依旧面带微笑,笑中,却含着泪光。

    ………………

    马车刚刚到了学府。

    学府外头,却是沸腾了。

    人头攒动,乌黑黑的一片。

    数不清的生员们,纷纷列队出来。

    王守仁、唐寅、江臣人等也候在这里,个个喜笑颜开。

    马车一停下,刘文善刚刚下了车,一个人影便一马当先的朝他冲来,一把将他抱住。

    是……恩师……

    刘文善呆住了。

    方继藩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之后,却没有给他缠绵悱恻的法式湿吻,回头大声吩咐道:“炮仗给我响起来,鼓掌,大家都笑。刘文善啊刘文善,为师没有白疼你,你果然不愧是为师最心疼的弟子,哈哈……来来来……”

    刘文善一脸麻木,抬眸一看,觉得有些眩晕。

    只见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人们纷纷鼓掌。

    炮仗响起,恩师的脸上乐开了花,恩师拉着他的手,抬头挺胸,一脸骄傲,而刘文善,却是……一脸懵逼的。

    恩师……对自己真的没得说。

    “都让一让,都让一让……”

    方继藩分开激动的人群,这些人很讨厌,为师爱捧臭脚,这是因为为师习惯使然,你们来凑什么热闹,倒好像是刘文善有了点出息,和你们这些瓜娃子有啥关系似的,这都是我方继藩平日严厉教导的结果啊,名师出高徒,此至正真理也。

    好不容易分开人群,进入了书斋,方继藩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国富论,确实很了不起,简直就有了划时代的意义。

    未来……甚至国富论可能还会收录进翰林院,而一旦进入翰林院,这可能会成为未来天子们的教材。

    这本书的意义,其实并不在于它如何的正确,如何洞悉了经济的原理,或者将商业的活动,直接和君王的统治,国家的安康来挂钩。真正划时代的意义在于,这是第一本……人们抛开了仁义道德,已经那些表面的外圣内王,用最**裸的利益,来观察整个国计民生的书籍。

    它为天下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这一扇大门,可能透进来的光有限,可一旦见了光,势必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深远的影响。

    没错,这是自己至亲至爱的门生刘文善所书!

    方继藩坐下,面带笑容,看着一脸消瘦的刘文善,方才想到,这两年来,为了修书,刘文善一定感受过无数的艰辛,为了去研究商业的原理,不知走访过多少的商户,为了观察以及添加实例,更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心思。

    真是不容易啊。

    每一个孩子,都不容易。

    “恩师……”刘文善已经拜下,又是哽咽。

    “起来,起来,别磕着自己的膝盖,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方继藩感慨道。

    “恩师对学生,恩重如山……”

    “不要说这些,诸弟子之中,恩师一直很欣赏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你就犹如一根竹子,内里头,有一种竹筋一般的韧性,今日陛下传见你,是否是龙颜大悦呢?”

    刘文善点头道:“陛下连连说好,还夸了恩师。”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这有什么好夸得,我广纳贤才,收似你这般优秀的人进入门下,悉心教导,岂是为了陛下这一声夸奖,这是希望你们能够得我真传,有益于天下,有益于人……不,是有益于百姓啊。噢,听说,那人间渣滓,也觐见了?”

    “是。他叫王不仕。”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王不仕此人,难道没有感谢一下为师?”

    刘文善想了想,很诚实的道:“恩师……没有!”

    “没良心的东西。”方继藩忍不住龇牙:“这狗一样的东西,若不是当初我奚落他,叫他人间渣滓,让他臭名远扬,他现在多半还是一个只晓得之乎者也的清流呢,现在从我门生这里学了一点道理,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人心真是恶毒和可怕啊,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早知如此,为师就不该将那船取名人间渣滓王不仕,让他就这般默默无闻的继续泡在清流堆里,日渐腐烂沉沦的好!”

    刘文善想说什么,却发现好像没啥可说的,索性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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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章:人间渣滓

    方继藩一通乱骂之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他终究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早已习惯了以恩义报答险恶的人心。

    呷了口茶,方继藩感慨道:“这些日子,你将这国富论,好好编撰一番,上一次,是以论文的形式发表,可要成为一门学问,却还需一些时日,为师很看好你,不只如此……你还需编修一个……简单版的国富论。”

    “简单版。”刘文善无法理解。

    这国富论,为啥要弄出一个简单版。

    方继藩嘿嘿笑道:“是给保育院的那些小家伙们看的,他们还是太天真,给他们读读这些书,开开眼界。”

    “噢。”刘文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恩师说的话,应就是了。

    方继藩随即不禁感慨:“说来,为师的弟子之中,你也算是脱颖而出了,了不起,为师这些年…得了你们几个弟子,有人擅书画,还灭了倭,有人教化四方,还平定了交趾的叛乱,有人守了锦州,而今,却在地方上,推行新政。还有你,你很不错,这国富论一出,也算是崭露头角了。当然,江臣那个家伙,最是让为师操心,他太愚钝了,和他说话很费力,可有什么办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人父者,总不能因为孩子生的丑,人又傻,就贸然放弃他吧,若是如此,这还是人吗?罢罢罢,不说这些,一说,为师就恼火,为师而今,脾气收敛了许多,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啊,你们都这么大了,还隔三差五责罚他们,别人看了去,成什么样子。你好好努力,继承为师的衣钵吧。”

    刘文善遍体暖流:“学生……谨遵教诲!”

    方继藩则是唏嘘不已,又闲扯了几句,便听人来:“师公,师公,钢铁作坊那里,太子殿下请您去,说是产量提高了不少,请您去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方继藩起身,出了厅堂。

    刘文善吁了口气,反复咀嚼着恩师那几句暖心窝的话。

    突然,方继藩嗖的一下回来,道:“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方才为师说了欧阳志,说了江臣,说了欧阳志和你,还有唐寅那个连自己婆娘都制不住的家伙。”

    说起唐寅这婆娘都制不住的典故,方继藩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个悍妇啊,把自己的门生脸都挠破了,自己就瞎比比了几句,那悍妇便滔滔大哭,吓得方继藩怀疑人生,只恨不得唐寅赶紧休妻,历史上唐寅这个妻子,因为唐寅科举舞弊一案,便断然的回了娘家,使唐海一刀两断,而今,唐寅没有了科举舞弊,金榜题名,进入了仕途,这恶婆娘,自然也没有和唐寅‘和离’,可方继藩一想到此,就恨得牙痒痒,现在正催着唐寅写休书。

    方继藩道:“为师差点忘了,为师还有一个心爱的弟子……为师历来一碗水端平,总不能说了你们几个师兄弟,不说他。”

    “啊……”刘文善错愕的看着方继藩,对恩师更加肃然起敬,恩师就是讲究,公平公正,不偏不倚,他小鸡啄米的点头:“那……恩师,您说。”

    方继藩感慨道:“还有戚景通那个家伙,尚在宁波带兵,草订兵书,不日,就要将这新的兵书,献上!他在宁波,真是不易啊,为师和他相隔千里,可是心,却是在一起得。师徒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好了,说完了,走了啊,今日休息一下,要开心。”

    方继藩说罢,犹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只留下还张大嘴的刘文善,他勾着自己手指头,低头喃喃的算了算,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

    西洋……交趾的外海,已要靠近了。

    一艘佛朗机舰船,穿梭在海面上,他们是自吕宋来的,装载了在吕宋搜刮来的无数香料和金银,预备返航。

    佛朗机舰船宛如尖刀一般的船底,破开了银色的浪花,海鸥在桅杆上盘旋。

    水手和轮替下来,准备返国的士兵们,看着晴朗的天气,心情也不禁愉快起来。

    这几日,都是无风无浪,而在吕宋的据点,收益也是惊人,使他们收获满满。

    船上的人,各司其职,每一个人,都抱着放松的心情,说着各自的见闻。

    偶尔,会有喝的烂醉的水手,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而对于烂醉之人,船长显得极不高兴,下命令让人将其关到底舱中去。

    一个穿着殖民地军服的武官,头戴着三角帽,紧身的黑色军裤边,挎着一支细剑,他留着好看的胡须,和船上的水手和水兵们格格不入,胸前的勋章,彰显了他的不凡身份。

    而站在他身旁的船长,手里端着一个东方的瓷器杯子,杯里,是吕宋特有的某种果实浸泡的茶水,他抿了一口,二人开始闲聊起来。

    这是下午茶的时间。

    旅途迄今为止,还算愉快。

    此次,他们从大明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远在京师的葡萄牙王国使节们似乎在一位朋友的帮助下,渐渐在大明的朝廷里,打开了局面。

    或许……未来可以和大明进行贸易。

    ……

    却在此时,桅杆上的望人员,突然开始打起了旗语。

    “怎么回事?”有人用葡萄牙语低声骂道。

    船长抬头看了旗语,脸色却是变了,他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的细剑剑柄,他高声大吼起来。

    船上……顿时开始混乱。

    紧接着,无数的水兵和水手们,惊恐的开始准备战斗。

    他们乱七八糟的含着:“王不撕……王不撕……”

    “王不撕……”

    …………

    那武官,一脸错愕,朝那船上道:“王不撕?”

    船上道:“这是最凶残的匪徒,是一群强盗,在好望角,在马六甲,在斯里兰卡,还有在……到处都是王不撕,这些该死的王不撕,上di诅咒他们,他们在航线上,经常劫掠我们的舰船,他们洗劫我们的殖民据点,他们甚至……他们甚至……”

    船长要哭出来。

    他快速的在自己的头上划了一个十字,带着几分悲壮的道:“战斗!”

    可是……

    水兵和水手们,还是疯狂的高喊着王不撕。

    从各个海域,汇聚而来的消息,早已让这些佛朗机人,对于王不撕,充满了恐惧。

    这是一群凶残的恶徒,他们来源于大明,却浩浩荡荡的,曾抵达过美洲,不只如此,他们很不友好,擅长劫掠,都是一群不要命的家伙。

    他们的舰船,并不比佛朗机的舰船要差,谁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只是有一个曾经逃亡的人,被人救起,他口里,反反复复的念着‘任肩咋载王不撕’这样的发音,这发音太过拗口,最终……对于这伙应该被诅咒的家伙,人们索性称之为王不撕。

    人们开始预备战斗。

    可是,望手却是疯狂的打着旗语。

    “不好。”船长要哭了。

    “怎么回事。”

    “有七艘王不撕……不,现在是八艘……不不不……”船长声音越来越冰冷,他抬头,望着桅杆上不断更新的旗语:“是二十五艘,现在是二十九艘……上di啊…”

    他毫不犹豫的将拔出来的细剑收回了剑鞘里,露出了难看的笑容:“现在……先生们,举起白色的旗帜,收起所有的武器,所有人,在甲板集结,任何人,都不许有挑衅的举动,现在……我们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

    “……”

    …………

    浩浩荡荡的舰队,自西而来……

    似乎……他们又发现了一艘佛朗机的舰船。

    舰队似乎对此,十分的轻车熟路,不用主舰吩咐,立即便有数艘快舰毫不犹豫的脱离了自己的队列,鼓起风帆,向前狂冲。

    “战斗!”

    舰船上的人,蓬头垢面,犹如乞丐,古铜色的脸,带着狰狞,露出来的牙齿,带着黑黄。

    他举刀,发出了怒吼。

    整船的人,像是过年一样,疯狂的发出了呐喊。

    人们不需吩咐,开始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

    预备登船作战的士兵,纷纷取出了刀枪剑戟,个个龇牙裂目的乌压压的出现在了甲板。

    所有人磨刀霍霍。

    他们早已见惯了生死。

    对于死亡,司空见惯。

    他们毫不吝啬的付出自己生命,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烂命一条。

    可是……在自己眼前的,是财富……先登敌船者,重赏,杀贼者,重赏,获敌船,战利品除上缴内帑之外,其余分配。

    许多人,热泪盈眶。

    这数年来,有的人运气并不好,他们的战利品,远比别人少的多,这并不是他们不勇敢,实是经验不足,好不容易有了经验,运气却是有些糟糕,本以为,这一次,再不会遇到敌船,可哪里想到……

    有人高吼:“弟兄们,发财的时候到啦,婆娘们的新衣有着落啦!”

    一时,无数的人热泪盈眶,以泪洗面,宛如在此刻……上天赐予了他们最珍贵的礼物。

    要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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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七章:美丽新世界

    就在所有人激动不已的时候。

    拿着望远镜望的望人员却是发出了噩耗:“敌舰升起了白旗……白旗……”

    白旗……

    犹如晴天霹雳,那些磨刀霍霍,妄想着勤劳致富的人们,古铜色的脸开始泛白。

    “狗娘养的啊!”有人咆哮。

    ……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上。

    徐经已是升座。

    巨大的风帆扬起,那人间渣滓王不仕号的标志格外的醒目。

    此时,徐经一袭猩红的披风,被海风吹的猎猎作响,诸将各自列队待命。

    五年之前,杨帆出海,庞大的舰队,带着数不尽的海员和水兵,又一次抵达了新的大陆,这一次的任务,比之此前更加艰险。

    此前不过是探索,而这次,却需在沿途,设立无数的据点,唯有如此,才可真正的打开航路,沿途的每一处水路要害之地,都需留下人员,令他们修建堡垒,预备货栈,留守人员,必须预备好清水和食物,随时供应沿途的舰船往来。

    这不只是要建立可供船只停泊的据点,还需建立一个通讯的通道。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抵达了新大陆之后,在那里,留守的人员,已经开始接触当地的土人。

    当地的土人,友好的,尚与其互通有无,若是居心叵测的,自是与之战斗。

    上一次,留守了数百上千人在那里,可等舰队再一次抵达时,人们惊奇的发现,这些人过的并不凄惨,除了病死了不少人之外,生活居然十分愉快。

    附近的土人,战斗力极低,这些留守人员,曾经惹怒了一个极大的部族,被数千的土人战士围攻,而留守之人,以一当十,火炮一响,土人顿时溃败,一路追杀,如虎入羊群,土人们没有战马,甚至没有铁器,而且他们居然还没有发明轮子。

    这就导致,土人根本没有任何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因为一旦规模的作战,粮草和辎重,就成了问题,必须得有车马,载重着大批的粮食输送前线。

    他们更多的,是一群散兵游勇,一声呼唤,固然可以召集众多的士兵,可这些士兵,根本没有任何协同作战的经验。

    留守的人员,并不算什么精锐的军马,凭着他们的刀剑和火铳以及数门火炮,竟连战连捷,自身的损伤,可以忽略不计。

    土人们不得已,只好进行求和,奉上了大量的黄金。

    等到更大规模的舰队抵达。

    在驯服了一些土人之后,在土人向导的带领之下,三支数百人规模的‘远征军’,开始深入黄金洲的腹地。

    他们绘制地图,一路增长见闻,寻找到了数不尽肥沃的土地,更是根据土人的交流,了解到诸多黄金的矿脉,最后……得出来的结果……尤为喜人。

    这一片土地,可能比之大明还要广大,不只如此,土地尤其肥沃……

    三宝太监所留下的舆图,完全是正确的,这是一片沃土,足以承载另一个大明帝国。

    徐经此次回航,又在那里,留下了三千多人。

    有的人,一路颠簸,实是不愿意再回航了,而在那片希望的大陆,一座大明的城镇在留守人员的帮助之下,已经建起,那里有农舍,甚至已经开始有了初步的纺织业,他们甚至开始酿酒,开垦的土地,完全保证他们绝不会饿死,几乎年年都是丰盛,在那里,气候宜人,他们甚至开始尝试着和土人们进行交易,不得不说,那里便是一个再木讷的人,都成了经商的好手,因为……大明的任何商货,到了土人眼里,都成了稀罕的宝贝,愿意用反不菲的金银,前来交换。

    一个庞大的计划,已经开始在徐经的脑海里形成。

    此时,他归心似箭,在得知遇敌之后,他显得有些不耐烦,正待要下达将其歼灭的明令,却又旗语兵飞快而来:“禀大使,贼军……升白旗!”

    徐经脸色缓和了起来,站起来,猩红的袍子,猎猎作响,他手将身后的披风一卷,按着腰间的剑柄:“派人登舰,俘虏船只、人员,清点船上的货物和金银,其余舰船,继续出发。”

    “遵命!”

    汪洋之上,必须得有一个主宰者。

    这个人,必须坚韧不拔,也必须获得所有人的拥戴。

    徐经一言而下,堪比圣旨!

    “其他舰船,不得停留,继续进发!”

    呜呜呜……

    牛角嗡嗡而起,附近的舰船,听闻了主舰的动静,也纷纷吹起了号角,宛如接力一般,这个命令,不断的传达出去。

    佛朗机人,已是大明水师的劲敌,这在汪洋大海,在黄金洲,在昆仑洲,在西洋,几乎都是如此。

    尤其是在黄金洲,据闻……佛朗机人在大明据点的南北方向,俱都建立了据点,他们早已开始进行了贸易,不,准确来说,他们开始进行了劫掠,他们比大明抵达黄金洲要早得多,且他们的本土,距离黄金洲,也比大明近得多。

    尤其是当他们察觉到,大明在黄金洲的威胁时,对于黄金洲的争夺,已是开始重视起来。

    黄金洲太大了,大到了彼此虽然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在这星罗棋布的广阔土地上,彼此之间,便连遭遇都成了困难的事。

    因而,根据徐经所得到的消息,西班牙国王,对于黄金洲所发生的事,更加警惕,对于黄金洲的殖民行动,变得更为紧迫,庞大的舰队,开始源源不断的将士兵和人口输送入黄金洲,不只如此,他们尝试着,开始和佛朗机诸国缔约,原本一直将黄金洲当做西班牙后花园的国王,似乎有意,借助各国,在黄金洲占得优势。

    更多的据点,开始建立起来,数不清的残忍好杀之人,打着那十字的旗帜,开始席卷黄金洲,他们对于土人,显得极为凶残,从原先的缓慢推行,开始变成了整个部族,整个部族的屠戮。

    外来人的到来,也使各种疫病开始在黄金洲流行。

    徐经此时,对于佛朗机人的态度,彻底的改变了。

    这一次,他在黄金洲足足停留了三年多,便是布置一切,防范未然。

    他命人寻到了铁矿,同时命人开采,进行冶炼,同时,打造兵器。留下了大量作战的船只,甚至,交好了附近的某些土人部落,将其引为外援。

    而这些,不是关键,关键之处在于,他必须回朝廷,寻求更大的支持。

    他的凭借则在于……

    这一艘艘舰船舱底之下,数不清的财富。

    “恩师……我徐经……又回来了!”徐经抬头,双目,沉如古井之水,在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之后,世间的浪涛,再无法搅乱他的心。

    ………………

    铁轨开始铺设。

    冶炼铁轨是最难的,可是铺设,反而简单许多。

    载重的马车,将铁轨送到地方。

    早已铺设好了路基的劳工们,等待铁轨一道,随即便吆喝着,将铁轨搬下来,拼接之后,取了扳手,将其用巨大的螺丝,拴在枕木上固定。

    这铁轨,恰好是马车车轮距的宽度,并不宽,现在……这里围了乌压压的人。

    这个世上,绝大多数都是好事之徒,一听西山那儿,竟将上好的钢铁,铺在了地上,许多人觉得稀奇起来,纷纷前来围观。

    方继藩亲自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自己亲爱的一个徒孙,假扮成一个窃贼,想要偷窃铁轨。

    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群人蜂拥而上,将他打了个半死,再命人取了铁枷枷了,用上了囚车,四处展览。

    “看看,都看看啊,这狗都不如的东西,居然敢破坏铁轨,镇国府有令,敢破坏铁轨设施者,杀无赦,咱们太子殿下和方都尉,都是厚道人,可绝不容忍有人敢破坏铁轨,有一个,打死一个,这铁轨上,张真人亲自施了法的,莫说是偷窃,便是心里有了歹念,将来,也是遍体浓疮而死,断子绝孙!”

    看着那囚车上,满脸血污的人,人们既是兴奋,恨不得凑近一些,多看一眼,可看了一眼,又忙将自己的眼睛蒙上,显得恐惧。

    护路队,自是要开始成立了。

    招募了两百多人,为首的一个,乃是东宫的禁卫,规格很高,这些穿着黑衫,腰间跨刀的家伙,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每日做的事,就是飞马在这数十公里的铁路线上来回奔走。

    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现在人们对于铁轨,并没有太多的概念,所以要提防有人斗胆包天,可慢慢的,这个事务渐渐被人接受之后,便不需如此谨慎了。

    方继藩还是相信军民百姓们的,毕竟……大家都怕死。

    一辆马车,稳稳的停在了那乌压压的人群之外。

    新任翰林侍读学士王不仕刚刚下值,他毫不在乎自己的斯文,很快就挤进了人堆里。

    身边,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议论。

    “这是什么?”

    “这铺设一里的铁轨,需要糟践多少银子啊,方都尉,这是到底有多奢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

    第一章,好奇怪,最近犯喷子吗?看来不该上电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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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八章:家门不幸

    王不仕置身在人流之中,看着远处,一群匠人七手八脚的开始安装铁轨。

    那粗壮的铁轨,显是钢铁所制,一看分量就不轻。

    他脸上,竟是骇然……这……几乎是用黄金在铺路啊。

    倘若不是西山,只怕全天下,也没有如此的财力,如此的雄心来做这等事。

    他甚至可以看到,头戴藤帽的太子殿下和方继藩在一群卫士的拥簇之下,在旁指指点点。

    王不仕抬头,看着这路基,路基一直朝着旧城的方向……延伸!

    原来……如此……

    王不仕一直都意识到,旧城的房价和地价,都可能会涨,现在的做空,显然都是为了暴涨准备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国富论中的判断。

    可这旧城的房价,到底怎么涨……他却有些说不出来。

    可现在……他猛然之间,回过了神来。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

    旧城房价的冰点已经到了。

    而早在一月之前,他就用新城的宅子,做了抵押,向西山钱庄借贷,还有向亲朋好友们告借了足足二十多万两银子,现在……是时候了。

    他精神一震,却是不露声色,从人群之中返回了自己的车中,他一声不吭,脸上略显苍白。

    这一笔投资,显然是要将自己所有的身家统统都搭进去,这绝不是好玩的事,一不小心,就可能倾家荡产,甚至可能要背上巨额的债务。

    可是……

    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个糟糕的世道,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让自己成为天下笑柄的方继藩还有他的弟子们,还有那些因为自己不小心失言,而引发来露骨仇恨的清流们。

    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拼了!

    他咬了咬牙,吩咐车夫道:“去旧城!”

    而今,旧城的房价,甚至只和定兴县的城区没有多少分别了。

    几乎没有多少的价值。

    随着越来越多人抵达新城,内城已经开始荒芜起来,而外城的房产和土地,本就没有多少价值,不少穷苦的百姓,原是依靠为内城的富贵人家为生的,富贵人都走了,他们自然……也得乖乖涌入新城。

    因而,二十多万两银子,可能在新城,不过是买十亩地,可在旧城,却如买青菜一般的容易。

    那大片大片荒芜的土地,不知多少人想要脱手,却是不可得。

    …………

    “少爷……”

    王金元显得有些激动,他匆匆寻到了方继藩:“少爷,不妙了。”

    “出了什么事?”方继藩心情显然不好。

    抓了人去游街了两天,效果还算不错,这让那些打铁轨主意的人,望而却步,再加上护路队组织起来,这铁轨,铺设的很快。

    毕竟……人力嘛,一把抓的事,我方继藩有银子,世上有这么多冤大头,支持自己,这天底下,还有啥事做不成。

    “旧城的地和宅子,突然被人收购,也不知是谁,已收去了数百亩了。”

    “什么。”方继藩吓了一跳。

    他手中,旧城的房产和土地可是不少,可方继藩却不急着收购,因为收的多了,难免会使人察觉出来。

    所以这几个月,都是润物细无声,反正也不急。

    可现在……

    方继藩有点懵:“王金元,你这狗娘养的,是不是你透露出去了消息,本少爷对你不薄,你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很好,来人,将这狗一样的东西吊起来。”

    王金元……哭了。

    他噗通一声,拜倒在地,磕头:“少爷,小人对您的忠心,天日可鉴哪。少爷性格耿直,小人岂有不知,小人难道不怕死吗?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少爷明鉴哪!”

    方继藩托着下巴,听了他的话,居然觉得挺有道理,说也奇怪,自己身边的人,都对自己忠心耿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领导型人格,是所谓的领xiu气质吗?

    方继藩咬牙切齿:“将这狗东西查出来,还有,立即大规模收购,现在咱们手里,已有内城外城,还有铁路沿线,数十万亩地了,倒也不怕,现在能收多少是多少……那边,不过是收购了去去数千亩而已,不算什么,让他收,可不要让本少爷知道此人是谁,怎么知道的消息,若是知道,本少爷请他吃麻辣烫!”

    王金元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忙是抄起袖子来:“明白,明白,小人这就去办。”

    …………

    要修路了。

    这路竟是要修去旧城的。

    这满京师,都哗然了。

    姓方的这是要搞什么,听着……像是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啊。

    不少人,亲自来铁轨这儿观看,这铁轨,居然直接穿插了整个新城,而后,一路朝着旧城笔直而去。

    “这路通了,旧城的地价,岂不是涨了。”

    “不会,这你就不知道了,定兴县的地价暴涨,这是情有可原,它原本就是个小县城,地价是一钱不值,现在突然修了路,这才上涨。可旧城哪怕是地价暴跌,可毕竟,它也是京师哪,这些日子,虽是暴跌,可地价,还是不比现在的定兴县要低,所以,单凭修路,虽可使旧城的地价稳定,可要涨,却难了,大家伙儿,迁出来都来不及呢。再者说了,这么窄的路,你见过?这才一辆马车宽哪,不过……为啥是两条车道呢,可无论如何,和那定兴县,还是差的远了。你们哪,是想买地想疯了,真以为什么地都值钱啊。说来,这大好的精铁,却是铺设在这地上,我看着都痛心,真想捡几条回家。”

    “呸呸呸,小心浑身生浓疮。”

    …………

    弘治皇帝一身便装。

    他显得很不可置信。

    先是锦衣卫的奏报,他看过了。

    拿着铁铺在地上,这是干啥?

    而且,瞧着这架势,这是要从新城铺道到旧城,足足数十里的路啊。

    怎么听着,都像是锦衣卫故弄玄虚。

    可是……刘健居然也当他的面,说起了此事,刘卿家还是亲眼所见,大好的精铁啊,一看就是上等,就这么跟不要银子似得……

    这一下子,弘治皇帝有些懵了。

    这两个家伙要干啥。

    他们不至于这样的傻吧。

    顿时,弘治皇帝想起了一个叫石崇的人,此人在西晋时,曾富可敌国,据说他曾与贵戚晋武帝的舅父王恺以奢靡相比。王恺饭后用糖水洗锅,石崇便用蜡烛当柴烧;王恺做了十里的紫丝布步障,石崇便做五十里的锦步障;王恺用赤石脂涂墙壁,石崇便用花椒……

    石崇用锦布,做五十里的步障,这不和自己的傻儿子和傻女婿拿精铁去铺路一样的道理吗?

    弘治皇帝想不明白,到底是这两个家伙吃饱了撑着呢,还是有什么图谋。

    他觉得不放心。

    想一想自己是多么节俭的人啊。

    宫里穿的衣衫,都是张皇后自己用织机织出来的。平时的御膳,自己是敞开肚皮,生怕剩了。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儿子呢。

    他还是不相信,决定眼见为实。

    于是穿着便衣,带着萧敬,还有数不清的便装禁卫,出了大明宫。

    这铁轨……几乎就铺到了大明宫门口不远了,看着那阳光之下,折射着光晕的金属铁路,不断的衍生,弘治皇帝还是带着几分侥幸,徐徐踱步上前,走近了,一看,还真是铁轨……这铁轨牢牢的固定在了枕木之中,枕木上,还是一堆碎石铸起的路基。

    弘治皇帝觉得脑子有些眩晕,他沿着铁路一路的走,越走,越是心惊,这铁路,像没有尽头一般。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道:“萧伴伴…你怎么看…”

    萧敬一听,吓得脸都白了。

    他忙是趴在了铁轨上,弯起手指头,敲了敲,铛铛……铁轨发出些许回音。

    很瓷实。

    他又摸了摸,铁轨的表面,很光滑。

    可是……萧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看啊。

    咱要什么都懂,做点啥不好,为啥就要断子绝孙呢。

    可他这些日子,实是被弘治皇帝骂的抬不起头来,他脸色苍白,想了想,还是不明白,索性,继续趴着,伸了伸舌头,舔了舔铁轨,冰凉凉的,竟有丝丝,竟有点点甜……

    “你在做什么?”

    “奴婢……知行合一。”萧敬苦笑道。

    ‘弘治皇帝:“……”

    他已觉得萧敬这个家伙……没救了。

    弘治皇帝恼怒道:“你虽是朕的私奴,可一言一行,也代表了皇家的威仪,这般成了什么样子!”

    萧敬垂头……不语。

    远处,本就有几个看客,见萧敬舔铁轨。

    那几个看客,一脸震惊,似乎……也觉得这铁轨中,有什么无穷奥秘一般。

    他们低声议论,竟也有其中一个,趴下去舔了舔:“还别说,是甜的。”

    其他几人,纷纷趴下,竟也舔起来,有人道:“难道这铁轨,是用来舔的?”

    “不对吧,这分明是奢靡无度啊,诶,听说……太子殿下……咳咳……”

    后头的话,更加小了。

    一干禁卫,个个脸色冰冷,随即,小心翼翼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一拂袖:“家门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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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九章:春秋大梦

    萧敬一听陛下这四字,忍不住道:“陛下息怒,想来这是太子殿下,另有用意吧。”

    “无论是不是另有用意,却万万不可行如此奢靡无度的方法。”

    弘治皇帝背着手,显得忧心忡忡。

    他当然知道,这铁轨铺出来肯定是用有意的。

    这事儿,方继藩肯定参与了。

    方继藩这个家伙,就两个字评价,靠谱!

    “但是他们的方法,用错了。你懂吗?”

    萧敬张大嘴巴,只怪自己嘴贱,为啥要来一句陛下息怒呢。

    他眼珠子转着,额上大汗淋漓,老半天,方才道:“奴婢不懂。”

    “诶……”弘治皇帝叹息,摇头,宛如关爱智障一般的看着萧敬。

    弘治皇帝信步走着,萧敬忙是尾随其后。

    弘治皇帝看着这铁轨,道:“听说过,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吗?”

    这一次,萧敬算是聪明了,点头:“奴婢听说过,就是说,楚王喜好细腰的美人,因而宫中的宫人们为了投其所好,因此,纷纷饿着肚子,生怕自己长胖了……”

    “可见,上行下效,是多么可怕的事。”弘治皇帝平静的道:“朕让张皇后为宫中织布,是何故?”

    “这……”

    弘治皇帝摇头:“你们啊,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朕在内帑里,存银一千三百七十二万六千二十一两!这是何其大的数目,朕会吝啬于,几匹布吗?”

    萧敬忙是摇头:“不会,不会。”

    弘治皇帝满意点头:“朕让张皇后织布,不是为了节省这几两银子,这几两银子,不算什么,可朕乃臣民们的君父,为君父者,既需担当大任,也需是天下人的表率啊。古往今来,这上梁不正下梁歪之事,何其可怕啊,臣民们,都在看着天子呢。可也……都在看着太子……”

    “太子若是如此奢靡,以精铁铺就道路,这……在天下人眼里,会怎么看待呢。朕知道,太子和方继藩,花费的是他们自己的银子。也知道,或许他们铺就这铁轨,一定有什么用处,可对于天下人来说,这就是奢靡无度,这和爱好细腰的楚王,又有什么分别?只是楚王之好,不过是细腰而已,也不过是让宫中的美人们,着紧自己的细腰。可太子奢靡,开了这个风气,于是人人以挥霍无度为荣,醉生梦死,这天下的纲纪,岂不是乱了吗?朕请张皇后纺织,是要让人知道,天子尚且节俭,臣民们万万不可学西晋石崇一般斗富,坏了天下的风气。你可知不知,那石崇斗富的对象,乃是皇亲国戚王恺,而王恺为了与石崇一比高下,却得到了东晋皇帝的支持,这在当时的人眼里,其实是东晋天子与石崇斗富啊,天子尚如此,臣民们自是以香料粉刷墙壁,用比丝绸还要昂贵的彩缎来拉起屏障为荣了。”

    “那么,庙堂之上,尚至这样的地步,那些百姓们,能有好日子过吗?”

    萧敬一听,这下明白了:“陛下圣明哪,太子一定无法体谅陛下的苦心,不过等他长大一些……”

    弘治皇帝低着头,看了一眼这铁轨:“朕真想将这铁轨拆了。”

    萧敬:“……”

    萧敬无语,心里说,陛下要拆,万万别让厂卫来拆,厂卫可不敢。

    可弘治皇帝却又苦笑:“罢了,朕不过戏言而已。”

    弘治皇帝摇摇头:“回宫。”

    ………………

    待诏房。

    王不仕以侍读学士的身份,掌待诏房,地位可想而知。

    这里的翰林,都不得不已以王不仕马首是瞻。

    可是……翰林虽对王不仕言听计从,可或多或少,是不服气的。

    圣人书不读,去读了国富论,这国富论,再怎么厉害,还是及不上圣人书啊。

    或许,是因为抱上了方继藩的大腿吧。

    翰林乃是清贵,对名声看得比天还大,哪怕王不仕是上官,他们不敢违抗上官的命令,可只要下了值,却尽力和王不仕有任何的交涉。

    今日当值,众人窃窃私语着铁轨的事。

    倒是恰好,有一个通政司的副使来传送公文,进了来,先见过了王不仕。

    王不仕只点了点头,他正在誊写一份诏书,下笔如风,没顾得上搭理这副使,这副使却道:“听说王公近来在收旧城的土地和宅邸。”

    王不仕收购的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十七八万两银子,收购了数十笔土地,已有七八百亩了。

    除此之外,外城那不值钱的土地,他也收了一些,那些土地,更不值钱。

    王不仕收的差不多了,可暗中却似乎有什么力量,似乎也在疯狂的收购,只是……一直将价钱维持在这个数目,超过这个数目的,便绝不出手,这就导致,旧城的房价,从下降的趋势,渐渐有了一点儿转暖,可上扬的希望,却是一丁点都看不到的。

    王不仕手里还有几万两银子,一时,也没什么值得继续收购的土地了。

    当然,王不仕不肯错失机会,所以,还是放出了消息,若有人想卖宅子,可以留意。

    只是……出面收购的人,却是某个商贾,此人……是自己推到台前的人。

    而这通政司的人突然点破。

    王不仕停笔,看了他一眼。

    附近低头办公的翰林们,具都抬头,错愕的看着王不仕。

    王不仕想要矢口否认。

    他是翰林官,实在没有必要,让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可那通政司副使却是一笑道:“京里不少人都传开了,您请一个叫**的商贾代为收购旧城的土地,那**和人喝酒,说漏了嘴。”

    王不仕:“……”

    他恨不得狠狠去抽那**两个耳刮子。

    他定定神:“是的,老夫对旧城,还留有一些念想,那儿越发的冷清,就想着,自己的子弟,将来总要读书了,离得远了,放心不下,若在新城,又怕他们和人学坏了,所以,购置了一些旧城的土地,未来可以安置他们读书。”

    “为了读书,王学士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这副使笑呵呵的道:“读书需要数百上千亩的地吗?”

    众翰林们一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哪里是读书啊,读书绝不可能,将身家性命丢进去的。

    这王学士,竟有这么多银子?他银子哪儿来的?

    不只如此,这突然收购这么多旧城的地…这…

    王不仕面上,显得格外的冷静,他只微微笑着看了这副使一眼:“不只如此,老夫还想收一些呢……”

    副使一愣。

    其他人也愣住了。

    怎么……王不仕有什么消息?

    王不仕却是微微笑着道:“不是说,旧城要在新城铺一条道路嘛,老夫看,这旧城的宅子,怕是要涨。”

    众人一听,从原先的狐疑,却一下子忍俊不禁起来。

    一个老侍学笑了:“王学士,此言差矣,旧城和新城,似乎是在铺一个什么……什么铁轨……这是没有错。可这东西,也叫路吗?再者说了,就算是路,那也没什么了不起,要知道,定兴县的宅子涨起来,是因为它本身土地不值钱的缘故啊,突然修了路,自然价格暴涨。可是哪……旧城的情况,却全然不同,我看,这旧城是没有救了,那儿,可荒芜了,老夫前几日恰好去,许多地方,竟生了杂草。”

    许多人也纷纷颔首点头。

    论起对房子的研究,其实翰林们清闲,经常会私下交流。

    这旧城,不跌就是阿弥陀佛,涨,不存在的。

    王不仕却是木着脸:“喔,谨遵受教。”

    他只一句淡淡的谨遵受教,讽刺意味却很明显,我乃翰林侍读学士,需要你一个侍学,来教育我该不该买旧城的土地和宅子吗?

    那侍学本是调侃,听了谨遵受教四字,却是面上一红。

    这……

    他有些怒了:“恰好,老夫在内城,倒也有一些土地,本是想卖的,可挂的价格高了一些,三百七十两银子一亩,掮人们说这价格,怕是难卖,这宅子置办下来,当年,可是不易啊,老夫心里想,这个价格是贵了,可毕竟是个念想,不是这个价,老夫还真不想卖。不过既然王学士既然要收,不妨如此,三百五十两银子一亩,王学士自管着拿去,当初,那儿也是繁华之地,现在……是萧条一些,可这也是三十多亩……”

    这侍学,显然也是有底气的人家出身,才能在内城置办这么大的宅子,他心里赌着口气,不吐不快,你不是要嘛,正好,给你了。

    王不仕想了想:“好,那就买了,今日就交割,欠货两迄,下了值,去请保人,银子,老夫有。”

    其他翰林听了,有的无言,有的动心,有的若有所思,也有人,单纯是看热闹的。

    “咳咳,王学士,下官那儿,其实也有几亩,要不您……”

    “下官在外城有……”

    这等未来前景不明的土地,留在手里,就如烫手山芋,之所以舍不得卖,不过是实在卖不上什么价罢了,现在这王不仕竟收,这倒好,且看他做这春秋大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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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喜从天降

    其实更多人,是调侃的语气。

    毕竟,王不仕是自己的上官,可大家呢,对他不服气的多一些。

    既不敢在他面前,口出恶言,却多多少少,对王不仕有些反感。

    旧城的地价连跌,实是不成样子了。

    对于许多人而言,要卖,又卖不上价,留着,又没有任何意义,这简直就是鸡肋。

    正好,王不仕要,那就拿去吧。

    大家以为,王不仕定会感受到莫名的羞辱,甚至还有人担心,因此而触怒了这位王学士。

    王学士现在圣眷正隆呢,也是不好招惹的。

    可谁知,王不仕笑吟吟的捋须:“如此,也好……既然大家都不要,那么老夫统统都收了吧,老夫家中子弟多,这旧城,是荒芜了一些,可也无妨,老夫取得就是旧城的荒芜。待会儿下了值,大家一道,立个字据,银子,明日自会命人送到府上,这价钱嘛,都好说,好说。”

    “……”

    众人像看疯子一般的看着他。

    竟是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卖吧。

    其实也有人有些舍不得的,主要是卖的那点银子不太看得上,还不如留个念想呢。

    可现在,既然开了口,王不仕也统统答应,还能咋样呢。

    众人都尴尬的笑起来。

    却也有人挤眉弄眼。

    当然,也有人认为,王不仕一定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可谁晓得,一下值,王不仕便道:“诸位且慢一些走,我等先立契约,再请保人。”

    那侍学叫严喜,听了王不仕的话,欣然道:“也好。”

    说着,直接立契。

    严喜乃是江南大族,家里底子厚,不过,哪怕是他,在新城买房,也很吃力,旧城的宅子,有三十多亩,本是希望,自己的子弟将来都可在京师做官,有了这宅子,子弟们住的舒服,这是传家的。

    可哪里想到,旧城没落了。

    三百五十两银子一亩的价钱,是低了一些,不过……想着甩开了这烫手山芋,也好。

    众人纷纷订了契约,哪怕是不想卖得人,竟也动心起来,卖了吧,卖了心不烦。

    王不仕则是波澜不惊,似乎对此,没有太多的喜怒。

    事毕,他朝诸人道:“那么,老夫,先告辞。”

    他这一走,其他人故意留在后头,众人才七嘴八舌起来。

    “这王学士,当真以为,路通了,就可……”

    “看来是想发财,想疯了。粗鄙!”严喜面上是冷然,他一面捋着山羊胡子,一面显得冷淡,他看不惯王不仕这样靠着一本离经叛道的书,却爬到自己头上的王不仕,而且王不仕的风评不好:“当年,好歹也算是清流,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满脑子想着的,就是银子,呵……固然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收购旧宅,并没有触犯国法,可他这心思,太肮脏了。”

    “是啊,是啊,严侍学说的不错,是极,是极。”

    众人纷纷点头,这个道:“那就看他,最后怎么收场,他王不仕,又不是什么豪族出身,哪里来这么多银子,他从前又在翰林院,想要贪赃枉法,怕也是难的很,我看,他这些银子,十有**,是借贷来的。”

    “呀,是如此吗?倘若如此,他这利息钱,只怕都榨干他的。”

    “说不准,这旧城的宅子,价格暴涨了呢。那一点儿贷款,便不算事了。”

    众人一听,俱都哄笑起来,有人摇头晃脑的道:“可若是不暴涨,那就惨了,死无葬身之地……西山钱庄的银子,可是如此好贷的。”

    众人一听,都笑,心里倒是很期待……看到未来,这位王学士的倒霉样子了。

    他们信步的出了待诏房,可刚跨出门槛,却见王不仕竟站在门外。

    一下子,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他……没走……

    那岂不是,方才自己的话,都让他听去了。

    这……有些尴尬啊。

    好在严喜年纪大,脸皮厚:“噢,王学士,还未走?”

    “想起有东西拉下了,回来取。”

    “那么,王学士,我等先走一步。”

    众人有些心虚。

    王不仕颔首点头,面上宠辱不惊,似乎对于一切,都充耳不闻。

    早有受过天大侮辱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几句调侃。

    你们对我的看法,很重要吗?

    不,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再恶毒的流言蜚语,再狠毒的话,老夫都承受过,尔等……不过是小儿科罢了,不值一提,与浮游无异。

    他淡淡然的进了待诏房,取了一份草稿,这草稿之上,赫然写着‘投资随笔’之类的字样。

    这是王不仕平时写着的一些东西,待诏房有时清闲,索性,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记下来。

    他小心翼翼的,用一张牛皮纸,将其包裹了,夹在腋下,方才从容而去。

    …………………………

    哒哒哒……哒哒哒……

    快马飞快到了西山。

    镇国府里。

    朱厚照是大汗淋漓,此时正是正午,该吃饭了。

    这铺设铁轨,看似是简单的事,可实际上,却并不容易,钢铁的作坊,需要自己操心,还有铺设铁轨的进度,也需要自己仔细的盯着,万万不能马虎。

    不只如此,还需设计沿途的站点,甚至旧城的一些宅邸,需要拆除掉,作为候车的站点。

    至于蒸汽机车,也需继续改良,有些地方,修修改改,对应蒸汽机车的性能和平稳度,有很大的帮助。

    不只如此,还需培养出一批能够随时对蒸汽机车能够维护的人员出来。

    这千头万绪的事,朱厚照都一肩扛了。

    朱厚照觉得自己要累瘫了。

    可没法子,其他的人,不是懒,就是蠢。

    一想到懒,朱厚照便抬眼,看到了对面吃的正欢的方继藩。

    方继藩吸了吸鼻子,最近有些伤寒,病了,在这个时代,病了实在是糟糕的事,没有特效药,只能养着,要多吃牛肉。

    哒哒哒……

    外头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方继藩不为所动。

    倒是朱厚照忍不住站起来:“天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连吃个饭都不安生。”

    随即,马蹄声停了,不一会儿,却有一人匆匆进来:“报,方都尉,方都尉……报……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回航了!”

    方继藩一下子愣住了。

    有点懵。

    人间渣滓王不仕他当然化成灰都认得。

    至于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这有多少年没有消息了。

    朱厚照顿时眉飞色舞:“徐经回来了?”

    “是,徐大使回航,已至天津卫!”

    朱厚照乐不可支:“哈哈,这下西山钱庄,不怕没有足够的储备金了,他们带回来了多少金银。”

    “这……不知……”

    一旁,方继藩却是猛地拍案,哀嚎道:“徐经他总算是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他死在了外面。”

    方继藩一下子,高兴起来,乐不可支,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恨不得捶胸跌足:“三年哪,人生有几个三年,徐经他……他……总算是……”

    朱厚照道:“是五年!”

    方继藩朝朱厚照龇牙,没理他:“现在人在何处?”

    “徐大使?”

    “自然是我的门生徐经,还能有谁,这世上,千万人都不及徐经的一根手指头!”

    “他自到了天津卫,立即换了快马,预备入京面圣……想来……很快就要到了。”

    方继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好,那我立即就去宫中,能早一些时日,看他一眼也是好的,等我先吃饱了就去。”

    …………

    弘治皇帝已得了急报,也显得高兴起来。

    这个徐经,自出海之后,五年没有音讯,天知道这五年,他发生了什么。

    又不知,这一支规模更庞大的船队,给大明带回来了什么。

    弘治皇帝喜出望外,这船队,可都是内帑缔造,花费无数,到现在,内帑里还拨付钱粮,继续造船,为下一次的出海,做完全的准备。

    这都是朕的心血啊。

    弘治皇帝立即召集群臣。

    而方继藩也兴冲冲的赶了来。

    君臣相见,彼此仿佛通了心意一般,眉飞色舞。

    诸臣也是喜气洋洋,个个眉开眼笑。

    大家再对方继藩有多少的成见,可一旦大家接受了下西洋,那么这下西洋,就成了满朝都关心的事,无数的人,都翘首以盼着徐经这大功臣平安返航。

    现在……终于回来了,真是不易啊。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方才有快报来,说是徐经今日定能至京,哈哈,此卿为我大明,立下的乃是汗马功劳啊,今日无论他何时入宫,朕也在此等着,非要见一见他不可。”

    群臣纷纷颔首,更多人却在纷纷猜测。

    因为谁也不知,徐经带回来的是什么。

    大明偏居一隅,对于真正的天下,完全懵然无知,而徐经带回来的,定是前所未见的见闻。

    两个时辰之后,有人已是吃不消了。

    却在此时,有宦官匆匆进来:“陛下,巡海大使徐经……觐见!”

    弘治皇帝精神一震:“宣徐卿来见!”弘治皇帝满面红光,双目似有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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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一章:扬威四海

    从下了船,徐经便立即开始在码头着手进行清点,数百艘舰船,满载而归。

    此后,他又马不停蹄,此时,进入这簇新的大明宫,徐经竟是有些恍惚。

    离时还是紫禁城,而今……这新的城市和宫殿拔地而起,颇有几分少小离家老大回时的感慨。

    这里……几乎已变得徐经不认得了。

    其实,他不认得归家和入宫的路,在这大明宫里,负责接引他的宦官,又何曾认得徐经呢。

    宦官还是那个宦官,可这宦官记忆中的徐经,和五年之后的徐经,却又是另一番的模样。

    虽是三十多岁,本正处壮年,皇家钦命,贵不可言的翰林郎,现在却是蓬头垢面,脸上的肤色,更是褶皱的可怕,那晒得发紫的皮肤,犹如斑驳的墙面一般。

    整个人枯瘦,嘴唇干瘪,只有一双眼睛,还闪动着神采。

    宦官敬畏的看着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是躬身,一路低声道:“请徐大使注意脚下。”

    到了大明宫外的汉白玉阶处,平滑的地砖与汉白玉的阶梯相连。

    两侧,是一个个虎背熊腰,龙精虎猛的大汉将军。

    他们身穿钦赐飞鱼服,跨刀伫立,显然格外的威武。

    他们的眼角,也忍不住用余光朝徐经看去。

    看着这五年而还的‘故人’,却绝大多数,显得有些诧异。

    他们本以为,此等大功之臣,奉天子之旨,扬威四海,宣德四方之人,自是春风得意,可现在所见,不过是个哪怕是穿着簇新钦赐麒麟服,也无法掩盖其土鳖味的人。

    徐经微微颤颤的踏上了第一步台阶,他手中持的……乃是节杖。这节杖,乃天子所赐,以竹为杆,上缀牦牛尾毛。

    此时,有风,风吹着牦牛尾毛飘然而起。

    出海之使,面对无数的海中风险,既握有对舰队上下的一切生杀大权,又需以天使的身份,与各邦斡旋,自需赐予其临危应变之权。

    持此节杖,便如天子亲临,四海之内,生杀夺予。

    徐经徐徐的上了玉阶,至殿门外,他知道,这殿中的君臣,早已等待了。

    宦官低声道:“请徐大使脱履入见。”

    徐经默默的点头。

    却在此时,有宦官匆匆出来:“皇帝陛下口谕……”

    这宦官见了徐经,面上带着威严,正色道:“请徐大使,持节及履觐见。”

    徐经面上荣辱不惊,手持节杖,单膝跪下:“谢恩。”

    于是起身,依旧穿着靴子,步入殿中。

    他的靴子很脏。

    而奉天殿总是会被擦拭的一尘不染。

    于是,徐经的靴子,在这一尘不染的瓷砖上,留下了一个一个的足印。

    当徐经入殿时,所有人都朝向徐经看去。

    百官们,先是低声的发出了哗然,而后,又死一般的安静下来。

    徐经步履从容,至殿中,双手将节杖横起,小心翼翼的捧着,双膝跪下,叩首:“臣徐经,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殿中只有他的声音。

    这诺大的宫殿,仿佛不断的在回响着他的话。

    奉天殿里,君臣们死一般的沉寂。

    大家打量着这个人,先是觉得新奇,渐渐的,变得更为沉默,此后……人们发出了感慨。

    这就是徐经……

    又不一样了。

    他是三十六岁了吧。

    可是为何,却如一个年过四旬多的长者。

    弘治皇帝从御椅上站了起来。

    “卿家抬首。”

    徐经扬起脸来。

    这脸上,每一道岁月的痕迹,都仿佛是证明了汪洋大海之中,那无穷无尽的凶险。

    殿中没有人发出声音,人们看待徐经的眼神,哪怕是再讨厌方继藩那狗一样东西的人,在此刻,对于方继藩的这位门生,竟也带着钦佩。

    弘治皇帝心里不知发出了什么感慨,他已离座,一步步的,走下了金銮,徐步而至弘治皇帝面前。

    “卿家平身。”

    “臣……”徐经缓缓的起身:“谢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与徐经相对,彼此之间,相互打量。

    “朕比你长五岁?”弘治皇帝淡淡道。

    徐经道:“是。”

    弘治皇帝道:“他们都说,朕有老成之相,可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卿家当初,是个风流倜傥的青年人。”

    徐经微笑,这仿佛对于他而言,已是十分久远的记忆了,还好,他总还记得:“是……臣曾有一副好皮囊。”

    弘治皇帝微微闭上眼,随即呼出了口气:“现在这皮囊有些旧了。”

    古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

    那就是以貌取人。

    在大明,又有一副好相貌的人,往往能有很大的优势。

    譬如吏部选官,你若是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之相,人家一看,呀,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滚去做观政士吧。可若是你哪怕考的不太好,可若是生的相貌堂堂,若再有一个好胡子,远远观之,似真君子也,小伙子有前途,不去做翰林庶吉士可惜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徐经道:“日晒雨淋,只好将就如此了。”

    弘治皇帝叹息道:“朕的大臣,受朕恩惠,多起居优渥。唯卿家艰辛如此,令朕感慨。”

    徐经道:“臣能活下来,重见陛下,得以侍奉恩师左右,已是上天垂怜,不敢奢望其他。”

    “此忠臣孝子也。”弘治皇帝左右四顾,郑重其事的道。

    弘治皇帝很欣慰。

    方继藩在人群之中,也很是欣慰。

    百官们,心里感慨,此刻,竟是无言以对。

    弘治皇帝道:“卿家,何以五年方归。”

    徐经道:“臣奉旨西行,至西洋,交涉各国,各国俱受佛朗机人胁迫,不堪其扰,纷纷愿献纳土地,安置汉民,开辟港口,纳入我大明统属,同时,亦可使我来往舰船,可以沿途自行补给。”

    嗡嗡嗡……

    一下子,殿中哗然起来。

    献土……

    徐经慢悠悠的,从袖里,取出了一份舆图,这舆图为了易于在海中保存,使用的,乃是羊皮。

    带着腥膻味的羊皮纸取出,弘治皇帝接过,这是一副西洋诸国的舆图。

    真腊、巡逻、满腊加、苏门答腊……

    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国家,标注在其中,而顺着一路向西的航线上,则是一个又一个的红圈,这红圈,宛如一串珍珠,顺着各国的海岸线,延伸至更深的汪洋。

    弘治皇帝一愣:“这是出自真心?”

    “是。”徐经正色道:“各国得知我大明重开西洋,尤其是此次航行,舰队规模已远超前次,规模空前,数百舰船,飘于洋面,诸国君王,喜不自胜,争相愿箪食壶浆,迎接舰队,得知下西洋需要港口,二十七国,献上适合的港口三十七处,开辟处土地总计方圆三十万里,且允许西洋流散其国内的汉民定居,建设港口,为我大明舰船所用。

    方继藩脑海里,冒出一个词……租界……

    不,这比租界还高级,直接送的。

    三十多处港口,想来,以徐经的眼光,定是地理条件极优越的地方,总计方圆三十万里,这一个港口,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县城的规模了。

    这也是为何,满朝哗然的原因……

    平白无故,人家就送地给你,扬威四海,果然是没有错的。

    可也有人露出疑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百官们开始喜笑颜开起来,他们当真相信大明广播仁德,群蛮纷纷依附,箪食壶浆的神话。

    而非奸即盗,却只存在于方继藩这等一小撮的人的印象之中。

    徐经正色道:“臣沿途与各国交涉,选定港口,招纳沿途与土人杂居的汉民进行安置,陛下,这都是出自真心实意。陛下可还记得,七八年前,满腊加国吗?满腊加国被佛朗机人袭击,五万精锐,顷刻之间,全军覆没,佛朗机人围其国都,随即屠城,死者,不计其数。这对于我大明而言,不过是一个千里之外所发生的事,至多,也只是将其引以为戒。可西洋诸国,却是无不震动,佛朗机还入侵苏门答腊、爪哇等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西洋诸国,器械不如人,舰船更不如人,而佛朗机人,战力极其强大,因而,各国畏惧,而我大明,自文皇帝而始,便出海巡洋,三宝太监舰队所过之处,无不睦邻友好,各国俱受其恩惠,这虽是百年前的旧事,却使各国至今记忆犹新。”

    “臣能与各国斡旋,各国也欣然愿意献土,终究是受三宝太监的恩惠,各国的国王和勋贵们深信,大明对于他们没有野心,恰恰相反,若是献出土地,让大明的舰船可以从容巡洋,亦可借助我大明水师,制衡佛朗机水寇,使其免受佛朗机人的袭扰。对他们而言,所献的土地,不过是临海的荒土而已,却可得大明水师庇护,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

    “大明德被四方,声名远播,陛下的仁厚,亦为各邦所倾慕,昨日之花,开今日之果,非臣之功。”

    弘治皇帝一下子了然了,他红光满面,不断点头:“有理,有理!”

    ………………

    第一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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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二章:忠义

    昨日之花,开今日之果。

    当初三宝太监,那毫无收益的举动,招致了群臣的反对,以至于最终,将这下西洋,扼杀于摇篮之中。

    可是……

    当大明再下西洋,佛朗机人肆虐西洋之时,惊恐不安的西洋诸国,几乎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这个有道德的邻居。

    所以……道德……并非完全不用啊。

    佛朗机人需花费无数的枪炮才能获取的东西,大明却不需动用一兵一卒,自有人奉上。

    而这舆图之中,三十多个港口,俱都是上连各国的重镇腹地,下,则适合舰船避风,且得天独厚的天然港湾,甚至可扼守某些黄金水道的津要之地,而在西洋之中,本就有的是大汉的遗民,一方面,可让大明派驻军马,同时,还可直接打通商道,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弘治皇帝眉飞色舞。

    还有什么荣耀,可以更加显现,大明天子德被四海呢,这就是明证啊。

    如此一来,大明对于西洋各邦的控制能力,将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只如此,未来船队补给,便不再成了难题。

    甚至……朝贡的体系,将更加的紧密。

    西洋的香料,以及无数的物产,将可源源不断的输送入大明,而大明数不清的布匹、丝绸、瓷器,以及各种商货,也将源源不断的深入西洋诸国。

    商货、文化也将更加的紧密。

    弘治皇帝不禁颔首,连连点头:“此大功一件,卿家轻描淡写,只一笔带过与各国交涉之事,可朕何尝不知,这其中的艰辛。”

    所谓的交涉,就是谈判,不但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还要尽量的少付出对方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各国受到了佛朗机人的威胁,希望借大明之力,来制衡佛朗机人,可对方,也绝非是案板上的鱼肉,里头,徐经功劳不小。

    弘治皇帝眼睛发亮,哪个皇帝,不好大喜功呢,只是有的天子,没有功劳,也非要弄出点什么,显得自己居功至伟。而有的,尚能认清自己罢了。

    可这是实打实的功劳啊。

    将来,在自己的实录里,这都将记录下来,固然是徐经有功,可这又何尝不是弘治皇帝朝的功劳呢。

    弘治皇帝道:“卿家继续说下去。”

    徐经正色道:“此后,臣等,在昆仑洲,在天竺,与佛朗机人有过交锋,佛朗机人船坚炮利,确实非等闲之辈,不过我大明水师,亦是不遑多让,夺取了数处港口,将来,可为我所用。”

    徐经继续道:“大明的舰队,此后深入了黄金洲,除了开始建立据点,以保障未来水路的畅通,同时,也需使其与大明连接,臣奉旨,在黄金洲设据点三处,建三处城镇,命人开垦,同时,与附近的土人交涉,诛其不臣,同时,也宣扬我大明的仁德。臣组织了数支探险队,曾深入内陆,进行探索,其结果,甚是喜人……这黄金洲,实是得天独厚,乃上天所庇佑之地,其地平坦,林木茂盛,又有大量的铜铁、金银,不只如此,土地极其肥沃,几乎没有灾害,内陆疆土,竟有万里,飞马二十日,竟不见尽头。其土人,大多尚且饮血茹毛,或数千人聚集为族,或建城邦而为一国,有的土人部族,颇为桀骜不驯,可其战力,却不足为惧,有的土人,却很是温顺,愿与我大明交往,和睦友邻。”

    徐经口若悬河,又道:“臣斗胆而言,若将我大明之民,悉数移至黄金洲,那万里沃土,亦足以使我大明,人人衣食无忧。”

    ‘弘治皇帝听了,不禁色变。

    可以养活整个大明,还可衣食无忧。

    这是一块多么广博和肥沃的土地啊。

    也就是说,三宝太监遗留下来的舆图,都是真的。

    徐经又道:“只是,佛朗机人比之我大明,占得了先机,他们对我大明,甚是忌惮,得知我大明已在黄金洲建立了据点,他们似乎,并不愿意分出精力,来与我们作战,却似乎将这黄金洲纳入其统治,更多了几分急迫,因而,在黄金洲大加杀戮,安置其移民,建立许多的村镇、据点,修筑堡垒,掠夺金银……陛下……”

    弘治皇帝皱眉:“朕记得你和你的恩师,曾说过一句话,那便是,这黄金洲,其沃土万里,与我中国,不遑多让,我中央之国,有民万兆,实乃普天下之,四海之内的沃土,俱为我所有,因而……天下万邦,在我大明面前,俱都不值一提,此乃我大明的根本。”

    弘治皇帝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可是……若黄金洲之中,只有土人,尚可与之和睦相处,方卿家……”

    方继藩忙是出来:“臣在。”

    弘治皇帝感慨道:“可若是佛朗机人,占据了整个黄金洲,他们狼子野心,在西洋便是打家劫舍,宛如强盗,他们又都坚船利炮,其火炮和火铳,甚至所造之船,都不在我大明之下,甚至有些,比我大明,更为犀利,区区弹丸之国,竟可远渡重洋,以区区偏师,而举手之间,便可灭亡一国,不容小觑。”

    弘治皇帝面若寒霜:“若是当真让他们占据了黄金洲,大明对此,置若罔闻,那么……三十年之后,一百年之后,三百年之后,若是大明宗庙尚存,他们的舰船和火器,将更加犀利,他们的人口,靠着黄金洲的繁衍,将不在我大明之下,他们若依旧凶残如故,到时,便是心腹大患。”

    弘治皇帝背着手,脸色尤其的严厉,他正色道:“似此等负其凶横,不知收敛,而日甚一日,无所不至,侮慢神圣,全无礼义之徒,迟早,便是我大明腹心之患也,今制佛朗机,便是免使子孙万代受此獠危害,黄金洲,绝不可在佛朗机人之手,我大明,需设更多据点和城镇,加强警戒,拉拢土人,枕戈待旦,以备未来,在黄金洲,面对佛朗机,与之一决雌雄!”

    方继藩忙道:“陛下圣明。”

    越是下西洋,对于佛朗机的行径,弘治皇帝越发的反感。

    方继藩的佛朗机威胁论,更是使弘治皇帝寝食难安。

    他不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就如有的人,今日之想着今日的事,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不过弘治皇帝,似乎是延续了老朱家太祖高皇帝的某种性格,那太祖高皇帝,所想的,都是千百年后的事,生怕子孙们受苦,于是殚精竭虑,成日想着如何为子孙们去除隐患。

    弘治皇帝,大抵也是如此。

    弘治皇帝想定了,脸色微微缓和,随即看向徐经:“听说佛朗机人,距离黄金洲很近?”

    “是的,比大明要近得多……不过……却也未必。”

    “什么?”弘治皇帝看向徐经。

    徐经道:“在航行的过程之中,我们发现,脚下的大地,似乎是一个球。”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你继续说下去,三宝太监的天下舆图,似乎也可进行证明。所以……臣在黄金洲东侧经营据点,而寿宁候、建昌伯二人,却率一支舰队,围绕着黄金洲航行,他们预备抵达黄金洲的最南端,而后,再绕行整个黄金洲,抵达黄金洲的西岸……就是金山所在的位置。”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这……是吗……”

    徐经又道:“在他们抵达了金山之后,将会进行修整,此后,他们将一路向西航行……”

    “一路向西……”

    弘治皇帝有点懵。

    这两个傻大舅哥,真的不知死啊。

    他们哪里来的勇气,敢脱离主力的水师,绕行整个黄金洲,这路上,但凡有一丁点的危险,难道就不怕葬身鱼腹。

    “糊涂!”弘治皇帝忍不住斥责。

    徐经道:“陛下,臣也曾劝阻过,不过……寿宁候和建昌伯,念了一句诗。”

    “……”

    徐经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弘治皇帝竟是无言。

    怎么和张皇后交代呢?

    这是他们自己要作死的。

    可张皇后相信吗?

    他那两个贪生怕死的兄弟,还有如此凌云壮志?

    不存在的!

    多半张皇后会认为,两兄弟奉了自己的密旨行事吧。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却是微笑:“他们有此志向,好,好的很,这天下这么多男儿,敢乘风破浪,他们又有何去不得?”

    方继藩一脸无语。

    这两个家伙,不会真去找金山去了吧。

    大爷的,这旧金山,可能和他们所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若是他们到了金山的位置,会不会日夜诅咒我呢。

    啊……不,应当是诅咒三宝太监,反正这舆图,是‘三宝太监’留下来的。

    天哪,可怜的三宝太监,到了死后,竟也不能安生。

    方继藩忙道:“寿宁候和建昌伯历来深明大义,有勇有谋,今日臣一见,果真忠义也,陛下,臣佩服的很哪。”

    ………………

    万分感谢leemx916同学成为新盟主,老虎尽早更新,拼命写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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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三章:四海归心

    人心都是肉做的。

    方继藩的也是!

    寿宁候和建昌伯再如何人渣,可哪怕是一条狗,明知道他们要悲催了,说几句违心的好话,吹捧一番,这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将死嘛。

    从西洋绕行昆仑洲抵达黄金洲,和从黄金洲的西岸,穿越整个太平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以当下的舰船而论。

    穿越太平洋,不啻是一个作死的行为。

    太平洋宽广无垠,沿途几乎无法停靠补给,若是走北极圈的航路,此时,正在小冰河期,也几乎等同于是在找死。

    且太平洋上,风暴更为暴虐,天气多变,总而言之,这和送死,几乎没有任何的分别。

    唯一能祈祷的,就是运气了。

    可怜的寿宁候和建昌伯,他们此刻……天知道是死是活,方继藩对于这两个哪怕是现在没死,将来也必死无疑的家伙,只好心里默哀一番。

    弘治皇帝脸色僵硬,可听了方继藩的话,还是勉强露出了笑容:“是啊,此二人,堪为楷模,足以令群臣效仿。”

    百官们见方继藩的脸色不好看,他们好歹也是看过天下舆图的,自西向东……这个……这个……,那三宝太监的舆图中现在已经证明了大体正确,那么,他们要穿越的,是一大片汪洋,九死一生。

    人都死了,还怎么好意思……说什么坏话呢。

    就如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人活着的时候,被欺压的人痛恨的牙痒痒,可人一死,人们便宽容起来,总喜欢在这渣滓身上,挑出点好的东西,好使自己显得客观一些。

    “两位国舅,是个好人哪……”有人感慨:“他们平时,就很简朴朴素,此等节俭持家,值得吾等效仿。”

    “是啊,是啊,平时待人和和善,三不五时,下帖子请人去赴宴,此等好客之人,已经不多见了。”

    “不多见了,不多见了。”

    众人开始追忆着两位国舅的闪光点。

    以至于方继藩都觉得,这两个家伙何时成了圣人。

    当然,生活必须向前看,在短暂的追忆之后,弘治皇帝凝视着徐经:“徐卿家,继续说下去。”

    徐经道:“臣沿途与各国进行贸易,至昆仑洲南部等地,至土人那里,交换了大量的珍宝,又俘获了诸多佛朗机的舰船,同时在黄金洲等地,与土人进行贸易,除此之外,与某些敌视的土人交战,所获……斐然。”

    一听斐然二字,弘治皇帝眉毛便跳动起来。

    徐经正色道:“具体的数目,还在折算,不过臣敢保证,此次所带来的珠宝、香料、黄金、白银,价值,远在五千万两纹银以上。”

    “……”

    弘治皇帝震惊了。

    五千万两纹银。

    “除了该给出去的水手、水兵们的封赏之外,余下上缴内库的,只怕也有一千七百万两。”

    一千七百万两。

    弘治皇帝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内库之中,存银是一千三百七十二万六千二百二十一两纹银,而这一下,收益增加了比自己一倍还多,再抛开给予方继藩的分红……”

    赚了,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何以如此之多。”

    “陛下,这五年来,舰船从大明带丝绸、瓷器出海,舰船越多,货物越多,所经西洋之后,便可大肆贩卖一批,再换得金银、香料、象牙,此后继续至天竺,天竺人金银极多,他们极爱丝绸,用丝绸可换取大量的黄金和白银,此后……在昆仑洲,昆仑洲的象牙和珠宝,万中无一,价值连城,而到了昆仑洲,昆仑洲中,土人的财富经千百年的积累,他们爱好用金银来制作器皿和配饰……”

    “他们对于白银,大多没有偏好,因而,那里的白银,价值极低……”

    徐经细数各国的特产,庞大的舰队,如何带着一船船的货物,不断的与当地的土人进行贸易,还有交战过程之中,缴获其战利品。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巨大的收益,便是针对佛朗机海船的行动。

    比如但凡是自佛朗机至天下四海的舰船,他们往往,没有太多战斗的意愿,因为那十之**,都是空船。而一旦是向佛朗机位置航行的佛朗机舰船,就完全不同了,这里头,一定载满了他们自各个殖民地掠夺来的黄金、白银和香料,一抓一个准,就会没有空手而回的可能。

    一千七百多万两啊。

    百官们,个个面如土色。

    他们又想起了当初,百官请陛下用内帑造船的事,最后连这舰船所得的收益,也一并的送给了宫里。

    而如今,这可是价值数年的国库收入啊。

    现在……

    …………

    方继藩此时喜笑颜开。

    不得了,西山钱庄的准备金,有着落了。

    来啊,在座的各位,来挤兑吧,这现银,要多少,有多少。

    不只如此,此次回航的数千人,却是分掉了三千多万两纹银的战利品啊,这几乎形同于,人人都是腰缠万贯。

    市面上,突然出现了这么多金银,并且发出了这么多的银票,势必会造成通货膨胀,这一次通货膨胀,可能比以往的规模还要大一些。

    一下子,钱多了,这物价,肯定是要涨的,这个时候,那些该死的地主老财们,你们继续存钱吧,你们存在床底下的真金白银,一日比一日要廉价,到时,要嘛乖乖买房,要嘛将银子存入钱庄,获取利息,要嘛……只能进行投资了。

    钱在手上,就是死物,一旦人们开始认定了手中的银子,只会越来越廉价,且几乎没有其他可替代的货币,那么,为了寻求保值,或让银子增值,原有的储蓄习惯,就会被彻底的打破。

    方继藩其实不在乎,这银子是不是自己的,他在乎的是,这银子会不会存入西山钱庄,而后,变成一张张银票发出去。

    想想看,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群暴发户。

    他们对于投资一窍不通。

    他们会做啥?

    买房子哪。

    这些银子,储存入西山钱庄,兑换成银票,最后买了房子,这又让多少人,有了饭吃?

    最终,这些银子流通进了西山建业,变成了无数人的薪水,养活了无数的作坊……

    犹如长江黄河一般,银子在大明内部,永不停止的进行流动,变成了一座座华美的住宅,变成道路,变成铁路,变成作坊,变成数不清的商品。

    …………

    弘治皇帝也是激动的满面通红:“好,好,好,卿家张我国威,此不世之功,诸卿,看看吧,都看看吧,看看徐卿家,看看那些出海之人,都说人离乡贱,可他们下了海,他们为了寻觅大陆,为了给万民开一个太平,你们看看他们,他们历经多少的艰辛,立下了多少的功劳,徐卿家,劳苦功高,要重赏!”

    百官们对于徐经,没有一分一毫的妒忌。

    说白了,人家就算是天大的功劳,这也是真正用血汗换来的,这么大的功劳就在眼前,问题是,谁敢跟着徐经去取呢。

    徐经拜倒:“臣惭愧,臣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

    弘治皇帝摇头:“卿家不必谦虚,方继藩。”

    方继藩道:“臣在。”

    “你们师徒二人,想来,很久不曾见过了吧。”

    方继藩道:“是,儿臣……能再见到徐经,实在是……实在是……”

    方继藩有点哽咽,细细想来,门生之中,还是徐经才是真正的贴心小棉袄啊,他受的委屈和艰辛,其他师兄弟,提鞋都不配。

    弘治皇帝背着手,感慨:“你们师徒二人,好好叙旧吧,明日,徐卿家继续入宫,朕要细细听听,你在海外的所见所闻,朕说过,凡有大功者,朕不吝赏赐,徐卿家,安心等恩旨便是。”

    徐经叩首,道:“今臣不辱使命,奉还节杖。”

    他双手将节杖拱起。

    弘治皇帝看着那早已是斑驳的节杖。

    这不过是一根竹子,再普通不过,只因为挂了牦牛的尾毛,就有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弘治皇帝摇头:“你虽已归国,可四海之事,朕依旧还托付于卿,将来,卿还需出海,此杖在手,见朕如面,卿不必急着归还了。”

    “这……”徐经不解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设四海都护府,总揽四海之事,辖制西洋以及诸国各镇口岸,以及各洲据点,统领海外遗民,以及外海大明舰船等,这都护一职,朕思来想去,以卿为正,卿上岸之后,即为朕的臣子,下海之后,代朕巡使四方,铲除不臣,结好诸邦,便宜行事罢,此节杖,便是朕赐予你的信符!”

    徐经一愣。

    四海都护府。

    这四海都护府所辖制的,无非是船队,是各处的口岸和据点,其实在当下而言,看似是辖制四海,可实际上,则是不然,因为海外的力量,太小太小了,若是弱不禁风,都不为过。

    可是……谁知道,会不会有大明舰船数千巨万,所过之处,尽为汉土的时候呢?

    “臣……遵旨!”

    徐经深深拜下。

    …………

    第三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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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四章:妄测圣心

    看着徐经一脸的沧桑。

    方继藩心里愈发的疼了。

    从奉天殿中出来,方继藩拍拍徐经的肩。

    徐经本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恩师温软的手,拍在自己的肩头,一股热泪,顿时便夺眶而出。

    “恩师……”

    方继藩面带微笑:“五年了,五年来,为师无一日不在挂念着你,你终于回来了,为师很是欣慰。”

    徐经眼里噙泪:“让恩师挂念,是学生万死。”

    方继藩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穹。

    “回家哭吧,在这里哭,被外人看了不好,出门在外,最谨记的一条就是,不要丢为师的脸。”

    徐经呜咽了一声。

    而后,他体会到了四轮马车的舒适,坐在沙发上,他新奇的打开了车帘子,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街景:“新城真好啊。”

    “这是当然。”方继藩坐在对面,他的沙发更宽大,笑吟吟的看着徐经。

    徐经突然又心事重重:“恩师,学生……想问一件事,我们的脚下,当真是一个圆球吗?”

    “为何这样问?”方继藩显得诧异。

    徐经道:“寿宁候和建昌伯,毕竟和学生一同出海,若是这脚下的山川河流,还有汪洋大海不是圆的,那岂不是……岂不是……再也见不着两位国舅了?”

    方继藩心里感慨,为啥地球是圆的呢,若是方的才好,这样的话,那两个狗一样的东西,便连九死一生的几率都没有了!

    到了镇国府,许多人热烈的欢迎着这位师叔,人们对于徐经,有着一种超脱寻常的敬意。

    而这一日,徐经喝醉了。

    他自下海之后,便绝不喝酒,而今,只几碗米酒,便烂醉如泥。

    他掩面大哭,蒙着脸的指缝里,泪水哗啦啦的流下来:“我该死,我真该死,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我为人门徒,不能时刻侍奉恩师,还要教恩师操心,我徐经,不忠不孝……”

    泪水一滴滴落下来,几个师兄弟,眼眶都红了。

    方继藩木然的坐在首位,内心,还是有点懵的。

    这个世上的人,脑子都是什么做的,这思维,我特么的有点赶不上哪。

    方继藩咳嗽:“衡父……好啦,不要哭了。”

    徐经双肩抽搐,哭声却将方继藩的声音盖住:“恩师……恩师病了,做弟子的,不能照料。恩师遇到了难处,做弟子的,不能排忧解难。恩师的喜悦,做弟子的无从分享,那恩师还要我这门生,又有何用?”

    唐寅忙是替他揩泪:“你能建功立业,恩师就已甚是欣慰了,恩师不求我们图报的。”

    王守仁和刘文善、江臣都点头。

    方继藩:“……”

    我要图报的啊,喂……喂……我下辈子还靠你们养老呢……

    方继藩勉强挤出笑容,咳嗽一声:“没错,为师就是这样的人。”

    次日清早,徐经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大清早的,来给方继藩问安。

    方继藩:“……”

    小徐同学显然出海久了,对于方继藩的生活习惯,有一些些的不了解。

    可方继藩还是乖乖起来,倒是朱秀荣觉得奇怪,一面给方继藩穿衣,一面嘱咐方继藩不要操劳。

    方继藩在小厅里,见了徐经。

    徐经给方继藩深深作揖:“见过恩师。”

    方继藩颔首点头,已有人斟茶来,他呷了口茶,徐徐道:“清早来,只是问安。”

    “今日圣上命学生去见驾,想来,是想要询问图霸四海之法,学生细细思量,还是问问恩师的建议为好。”

    方继藩想了想:“你有什么建议?”

    徐经道:“藩外的治理,是天大的难题,遗民流失海外,远在万里,又要面对疫病、土人以及佛朗机人的虎视眈眈,朝廷毕竟,距离他们太远太远了,一年两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彼此之间,或许不会滋生嫌隙,可是二十年之后呢?”

    徐经又道:“最紧要的是,若是不派遣遗民,单凭结好土人,是无法控制四洋的,所以,必须派驻军马,建立城镇,以中国为干,而以四海为枝,那么,这无数的人力,从何而来?他们一旦在万里之外,成家立业,那么,还愿效忠大明吗?朝廷派出的镇守官吏,对于万里之外的城镇,并不了解,如何服众?而若是提拔遗民为镇守,又难保,不会离心离德,所以,学生才觉得,这是天大的难事。陛下以学生为四海都护府,可这都护府,只是一个空架子……”

    方继藩能明白徐经的感受。

    都护府好听是好听,可要做到控制四洋,比登天还难。

    比如大明的船队,固然规模庞大,可在昆仑洲南部,若有一处大明的据点,这个据点的人口,如何利用,当地的遗民,愿意效忠吗?若是发生了反叛则那么办?要不要弹压?可等到消息传到了大明,那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了,等到大明调集了人马,预备平叛,人家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还有那黄金洲,大抵也都是同理,一旦遗民们在那里生活了两代、三代、四代,他们与大明的亲缘,自然渐渐淡薄、疏远,人家在那儿,安生无比,又凭什么,让你远在万里的衙门来管理。

    说白了,就是反叛的成本低,而管理的成本过高。

    这之中没有取得一个平衡,所谓的制霸四海,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可若是不迁出大量的军民,那么大明在各地的利益,就更加难以保障了。

    方继藩此时,却是笑呵呵的道:“你呀,看来还是不及你的伯安师弟,知行合一,你已忘了吧?”

    “这……”徐经一脸羞愧。

    方继藩道:“首先,需对遗民予以教化,无论他们在天下各个角落,都必须得有和中国一样的价值观,因而,孔圣人咱们得把他老人家的塑像,擦亮一些。”

    方继藩无论对于圣人是什么心思,却也知道,孔圣人,是当今天下最大的共识。

    “当然,单凭这些,是不足以控制各洋的,想要让人肯为大明效命,或者说,为中国效命,其本质,需要利益,而绝非只是单凭的教化。何为利?中国的瓷器和丝绸,在黄金洲,哪怕是对未来的遗民,也是广泛需要的,而他们未来,也势必将在黄金洲开疆拓土,进行生产和农垦,他们的特产,亦需在中国方有销路。这就形同于是水,水需流动起来,才可使利益均沾……就比如……西山建业……”

    “西山建业……”

    方继藩耐心解释道:“倘若朝廷任命一个小吏,去了黄金洲,这个小吏,肯尽心王事吗?”

    徐经皱眉。

    方继藩道:“他在万里之外,这小吏干得好,干的不好,都没有人能够看见,于是乎,他自然会敷衍了事,对于万里之外的上官,不甚上心了。”

    “可若是西山建业,派一个匠人,去了黄金洲,他会尽心吗?”

    徐经不禁道:“这个……”

    “他会尽心的,因为他干得好,开拓了市场,建业才能赚银子,若是给予他合适的报酬,他定会尽心尽力,所以……根本之处,就在于,让这些遗民,都进入一个体系,他们必须得依靠这个体系维持生计,种植棉花的地主需要它,因为只有它,才能大量的收购它的棉花,开矿的矿主,也需要它,也只有它,才能收购矿产。同样,需要开作坊的人,需要它,因为没有了它,就没有人提供社会。与其用官府的力量,去控制四洋,不如用利益的纽带,去将他们串联起来。”

    徐经诧异道:“学生仿佛明白了什么。”

    方继藩笑呵呵的道:“明白了就好,你今日要去面圣,为师还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

    徐经忙道:“恩师尽管吩咐就是。”

    方继藩眼珠子转着:“陛下的内库里,银子不少吧,你想法子,说动他,将这些真金白银,统统来钱庄储蓄嘛,这银子才能生出银子来,不然,留在库里……会生霉的。”

    “啊……”徐经大汗淋漓,他有些不太自信。

    哪有皇家的银子,都存去钱庄的。

    方继藩道:“不要说是我提的,你去说。”

    “学生……”徐经汗颜道:“想办法试试。”

    徐经带着方继藩的暗示,却是似懂非懂的坐上了马车。

    用商业的利益,将所有的遗民,串联起来。

    可是……怎么串联呢。

    还有……如何鼓励遗民们开拓进取呢?

    这……似乎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啊。

    马车至午门,却没有停止,而是直接进入了奉天殿外停下,这是皇帝陛下亲口下的旨意。

    准许徐经宫中行车。

    徐经至奉天殿,拜下,而此时,弘治皇帝与几位阁臣,却已在此等候多时。

    “爱卿不必多礼,平身。”

    徐经起身,已有宦官预备好了锦墩,徐经则欠身坐下。

    几个内阁大学士,都审视着徐经。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徐卿家,朕敕你四海都护府,卿能明白朕的意图吗?”

    徐经正色道:“臣不敢妄测陛下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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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五章:托付重任

    弘治皇帝颔首,欣赏的看了徐经一眼。

    他发现,自己越发的喜欢这些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他看到了朝气。

    哪怕是那欧阳志如此沉稳的人,依旧可以从其身上,发现其蓬勃的一面。

    反观许多的年轻翰林,看上去年轻,却带着一种暮气沉沉之感。

    弘治皇帝道:“你来和朕说一说,黄金洲的见闻吧。”

    “是。”欧阳志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他口才本就不错,出海之后,又常常和外藩打交道。

    他说到了黄金洲的土人,那里的土人,对于天文,有特殊的爱好,可是,他们运输货物,竟只能依靠人力。

    他说到了黄金洲有一土人之国,其国建在纵横交错的水道之中,虽是幅员广大,却只以青铜为武器,国中,竟无马……

    佛朗机人发现了他们,先诈称自己是带来和平的使者,受邀进入国中,而后,发起攻击,瞬间,整个王国便如雪崩的一般的瓦解,接着,便是连日的奸淫掳掠,大火将城市席卷,无数的黄金和白银,还有那无数的珠宝,劫掠一空,而今,在那里剩下的,不过是断壁残垣,还有无数的尸骨了。

    弘治皇帝越发觉得稀奇:“土人既有数十百万之众,何以,不及区区数百佛朗机人?”

    徐经正色道:“土人人多,却如韩信带兵,多多益善一般,可若带兵的非韩信呢?陛下,行军作战,讲究的并非是人数的多寡。而在于,无数次战争的总结。就如臣方才所言,土人没有轮子,甚至没有驯服马匹,因而,他们极少有大规模作战的经验,其作战,反而更像是我大明乡间的宗族械斗。上一次,我们的船队,曾带去数百匹战马,可就是这数百匹战马,却在三年前,与一群对我大明居心叵测的土人部族作战,数百骑兵,只一盏茶功夫,便可将其数千人马击溃。”

    弘治皇帝不断点头,若有所思。

    “土人,不足为虑,真正可虑的,唯有佛朗机人,佛朗机人似乎已在黄金洲,感受到了我大明的威胁,不断的增派舰船,源源不断的将大量的人口,输送至定居点,根据曾大致的估算,已经从俘虏口中所知的事实是,他们在黄金洲的据点,已有二十七个,他们建立了城堡,征服附近的部族,在各处据点,增派士兵,甚至将许多的流民,安置其间,原先,佛朗机西班牙人与佛朗机葡萄牙人相互盟誓,不允许葡萄牙人,染指黄金洲,可现在,今非昔比,西班牙甚至开始大开方便之门,希望在黄金洲,能够与葡萄牙人进行合作,以防备我大明的威胁,他们还招募了大量的法兰西、英吉利、意大利的雇佣士兵和流民,用肥沃的土地和黄金作为诱惑,显然……他们感受到了我大明巨大的威胁,决心占据这津要之地……”

    弘治皇帝皱眉:“依卿家,当如何?”

    徐经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古之皆然之理。而今为长远计,必须建立更庞大的舰队,运送大量人口至黄金洲,建立集镇、堡垒、开垦土地,挖掘矿产,生产兵器。陛下……臣有个建议,大明至今为止,军制糜烂,太祖高皇帝时,在天下设三百余卫,军户数百万人,而今,大多数军户,早已失去了土地,生活惨淡,困苦非常,这些年来,朝廷对外用兵,大多数卫所,竟毫无战力,军户逃亡者,更是不计其数,不妨……陛下下旨,在黄金洲、昆仑洲、西洋诸地,设卫所,准许军户们,开垦土地,使他们为我大明,卫戍远疆,如此,既可解军户之弊。这些军户,至黄金洲,又有了土地可以开垦,能够吃饱喝足,自当竭力,为我大明开疆。”

    弘治皇帝不断点头。

    大明的军户制,到了而今,真实糜烂不堪了。

    从前是朝廷没有银子,所以……将就着混着吧。可现在,内帑里有了足够的银子,弘治皇帝也知道,这样下去,没有办法,除了某些精锐的卫所,尚且堪用,其他的,反而成了朝廷的负担。与其如此,不如……出海去吧。

    可是……

    弘治皇帝道:“卿家,谁可镇黄金洲?”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大量的军户,迁徙到了那里,未来源源不断的人口,也将前往这片新大陆,可在那里,谁来管理呢。

    徐经毕竟擅长的乃是海运,他带着舰队,可以纵横四海,可一旦深入了陆地,就非他的才干了。

    现在……谁来镇守黄金洲?

    弘治皇帝不禁抚额:“英国公?”

    徐经没有吭声。

    英国公是挺好的人选,不过上一次,弘治皇帝让他去孝陵,他说自己骑马崴了脚,旧疾又复发了,弘治皇帝只好作罢。

    现在,这英国公确实老了,再加上有旧疾在身,让他去,确实不妥当。

    这是数十万军户,还有上百万的家眷。

    这镇守之人,确实令人头痛,一方面,要朝廷信得过,可能绝对信任的,又有几人?

    再者,需要有足够的威信。

    大明的卫所制,行之有年,这百年来,早已自成了体系,若是朝廷任命其他人去,这些人肯服气吗?

    因而,只能让有威信的人去,譬如魏国公、定国公、英国公这样的将门之后前去。

    原因无他,因为卫所的精髓在于世袭,那些世袭的千户、百户官们,可不认其他人的,他们只信任自己人,什么是自己人,你得八竿子打得着。

    譬如我爷爷曾在英国公的账下听令,你看,这就是自己人了,将来在海外,若有个什么好歹,我自然晓得,我爷爷和英国公的爷爷曾有过这个交情,我出了事,你得拉我一把。

    又或者,我爹曾在土木堡之变中,把你爷爷背出来的,这也算自己人了。

    又或,我爹曾在某某公的账下,做过亲兵,某某公还亲自用鞭子抽过我爹,这……其实也是交情的一种。

    哪怕对方,可能早就忘了这一层交情,甚至压根就记不得你是哪一根葱,可有这一层关系,能让人踏实啊。

    而能够让各卫的军马,生出这种踏实情感来的人,整个大明,屈指可数。

    这倒也罢了,最可怕却是,这个人,不但要有威望,身体好,还得有本事。

    若是本事不足,不能上马带兵,不能洁身自好,不能把这些不规矩的家伙们,统统变得规矩起来。

    莫说是佛朗机人,便是遭遇了土人,都可能毫无招架能力。

    弘治皇帝揉一揉太阳穴,头痛啊,英国公身子不好,定国公和魏国公年纪又大,其他如成国公等人,弘治皇帝还真瞧不上,这几个家伙,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吧。

    选来选去……

    弘治皇帝竟有点懵。

    早知道,连方继藩一并叫来好了,这家伙,鬼主意多。

    不对……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弘治皇帝道:“平西候方景隆,为人忠厚,做事也有板有眼,为我大明,立下不少的军功,他镇守交趾和贵州,很有治理的经验,身子也还算是爽朗,他的妻子……和西南诸藩,交情深厚,若是令平西候镇守黄金洲呢?顺道,将那西南的土人,也一并迁徙过去……”

    徐经:“……”

    弘治皇帝看向徐经道:“徐卿家,怎么看?”

    徐经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这是自己的师公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远渡重洋,这师公倘若是去了黄金洲,恩师和师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相见了,有这个爹,跟没这个爹,有啥区别。

    倘若,在这汪洋大海之中,再出点什么意外……

    噗通……徐经跪下了:“臣……臣不敢做主。”

    弘治皇帝背着手:“你慌个什么,方继藩难道还会打死你不成?”

    徐经脸色惨然。

    这仿佛是在说,没错,可能真的会被打死!

    弘治皇帝也算是服气了,徐经是何等样的人,见过了大风大浪,刀头舔血,九死一生,面对那汪洋大海之中,数不尽的危险,尚且不怕,如此坚毅果敢之人,居然………畏师如虎。

    “这是朕的主意,与卿无关,他若是敢打你,你取出节杖来,看他敢不敢伤你一根毫毛,这是国家大事,不是儿戏。”

    弘治皇帝背着手,给徐经鼓气。

    “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徐经战战兢兢的道。

    弘治皇帝道:“你但说无妨。”

    徐经道:“臣听说……陛下内库有数不清的金银……”

    弘治皇帝的脸,瞬间拉下来。

    “只怕有纹银,要过四千万了。”

    “胡说,这是谁和你说的,没有四千万两,这是以讹传讹之言,明明只有……”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有些气的糊涂,很快的噤声,朕有多少银子,为何和你说?

    “臣的意思是,陛下这些银子,留在内库,想来,也是无用,何不如,将其由西山钱庄托管呢,这西山钱庄的利息,惊人啊……”

    ……………………

    有点感冒了,惨,继续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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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万世基业

    弘治皇帝颔首,欣赏的看了徐经一眼。

    他发现,自己越发的喜欢这些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他看到了朝气。

    哪怕是那欧阳志如此沉稳的人,依旧可以从其身上,发现其蓬勃的一面。

    反观许多的年轻翰林,看上去年轻,却带着一种暮气沉沉之感。

    弘治皇帝道:“你来和朕说一说,黄金洲的见闻吧。”

    “是。”欧阳志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他口才本就不错,出海之后,又常常和外藩打交道。

    他说到了黄金洲的土人,那里的土人,对于天文,有特殊的爱好,可是,他们运输货物,竟只能依靠人力。

    他说到了黄金洲有一土人之国,其国建在纵横交错的水道之中,虽是幅员广大,却只以青铜为武器,国中,竟无马……

    佛朗机人发现了他们,先诈称自己是带来和平的使者,受邀进入国中,而后,发起攻击,瞬间,整个王国便如雪崩的一般的瓦解,接着,便是连日的奸淫掳掠,大火将城市席卷,无数的黄金和白银,还有那无数的珠宝,劫掠一空,而今,在那里剩下的,不过是断壁残垣,还有无数的尸骨了。

    弘治皇帝越发觉得稀奇:“土人既有数十百万之众,何以,不及区区数百佛朗机人?”

    徐经正色道:“土人人多,却如韩信带兵,多多益善一般,可若带兵的非韩信呢?陛下,行军作战,讲究的并非是人数的多寡。而在于,无数次战争的总结。就如臣方才所言,土人没有轮子,甚至没有驯服马匹,因而,他们极少有大规模作战的经验,其作战,反而更像是我大明乡间的宗族械斗。上一次,我们的船队,曾带去数百匹战马,可就是这数百匹战马,却在三年前,与一群对我大明居心叵测的土人部族作战,数百骑兵,只一盏茶功夫,便可将其数千人马击溃。”

    弘治皇帝不断点头,若有所思。

    “土人,不足为虑,真正可虑的,唯有佛朗机人,佛朗机人似乎已在黄金洲,感受到了我大明的威胁,不断的增派舰船,源源不断的将大量的人口,输送至定居点,根据曾大致的估算,已经从俘虏口中所知的事实是,他们在黄金洲的据点,已有二十七个,他们建立了城堡,征服附近的部族,在各处据点,增派士兵,甚至将许多的流民,安置其间,原先,佛朗机西班牙人与佛朗机葡萄牙人相互盟誓,不允许葡萄牙人,染指黄金洲,可现在,今非昔比,西班牙甚至开始大开方便之门,希望在黄金洲,能够与葡萄牙人进行合作,以防备我大明的威胁,他们还招募了大量的法兰西、英吉利、意大利的雇佣士兵和流民,用肥沃的土地和黄金作为诱惑,显然……他们感受到了我大明巨大的威胁,决心占据这津要之地……”

    弘治皇帝皱眉:“依卿家,当如何?”

    徐经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古之皆然之理。而今为长远计,必须建立更庞大的舰队,运送大量人口至黄金洲,建立集镇、堡垒、开垦土地,挖掘矿产,生产兵器。陛下……臣有个建议,大明至今为止,军制糜烂,太祖高皇帝时,在天下设三百余卫,军户数百万人,而今,大多数军户,早已失去了土地,生活惨淡,困苦非常,这些年来,朝廷对外用兵,大多数卫所,竟毫无战力,军户逃亡者,更是不计其数,不妨……陛下下旨,在黄金洲、昆仑洲、西洋诸地,设卫所,准许军户们,开垦土地,使他们为我大明,卫戍远疆,如此,既可解军户之弊。这些军户,至黄金洲,又有了土地可以开垦,能够吃饱喝足,自当竭力,为我大明开疆。”

    弘治皇帝不断点头。

    大明的军户制,到了而今,真实糜烂不堪了。

    从前是朝廷没有银子,所以……将就着混着吧。可现在,内帑里有了足够的银子,弘治皇帝也知道,这样下去,没有办法,除了某些精锐的卫所,尚且堪用,其他的,反而成了朝廷的负担。与其如此,不如……出海去吧。

    可是……

    弘治皇帝道:“卿家,谁可镇黄金洲?”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大量的军户,迁徙到了那里,未来源源不断的人口,也将前往这片新大陆,可在那里,谁来管理呢。

    徐经毕竟擅长的乃是海运,他带着舰队,可以纵横四海,可一旦深入了陆地,就非他的才干了。

    现在……谁来镇守黄金洲?

    弘治皇帝不禁抚额:“英国公?”

    徐经没有吭声。

    英国公是挺好的人选,不过上一次,弘治皇帝让他去孝陵,他说自己骑马崴了脚,旧疾又复发了,弘治皇帝只好作罢。

    现在,这英国公确实老了,再加上有旧疾在身,让他去,确实不妥当。

    这是数十万军户,还有上百万的家眷。

    这镇守之人,确实令人头痛,一方面,要朝廷信得过,可能绝对信任的,又有几人?

    再者,需要有足够的威信。

    大明的卫所制,行之有年,这百年来,早已自成了体系,若是朝廷任命其他人去,这些人肯服气吗?

    因而,只能让有威信的人去,譬如魏国公、定国公、英国公这样的将门之后前去。

    原因无他,因为卫所的精髓在于世袭,那些世袭的千户、百户官们,可不认其他人的,他们只信任自己人,什么是自己人,你得八竿子打得着。

    譬如我爷爷曾在英国公的账下听令,你看,这就是自己人了,将来在海外,若有个什么好歹,我自然晓得,我爷爷和英国公的爷爷曾有过这个交情,我出了事,你得拉我一把。

    又或者,我爹曾在土木堡之变中,把你爷爷背出来的,这也算自己人了。

    又或,我爹曾在某某公的账下,做过亲兵,某某公还亲自用鞭子抽过我爹,这……其实也是交情的一种。

    哪怕对方,可能早就忘了这一层交情,甚至压根就记不得你是哪一根葱,可有这一层关系,能让人踏实啊。

    而能够让各卫的军马,生出这种踏实情感来的人,整个大明,屈指可数。

    这倒也罢了,最可怕却是,这个人,不但要有威望,身体好,还得有本事。

    若是本事不足,不能上马带兵,不能洁身自好,不能把这些不规矩的家伙们,统统变得规矩起来。

    莫说是佛朗机人,便是遭遇了土人,都可能毫无招架能力。

    弘治皇帝揉一揉太阳穴,头痛啊,英国公身子不好,定国公和魏国公年纪又大,其他如成国公等人,弘治皇帝还真瞧不上,这几个家伙,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吧。

    选来选去……

    弘治皇帝竟有点懵。

    早知道,连方继藩一并叫来好了,这家伙,鬼主意多。

    不对……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弘治皇帝道:“平西候方景隆,为人忠厚,做事也有板有眼,为我大明,立下不少的军功,他镇守交趾和贵州,很有治理的经验,身子也还算是爽朗,他的妻子……和西南诸藩,交情深厚,若是令平西候镇守黄金洲呢?顺道,将那西南的土人,也一并迁徙过去……”

    徐经:“……”

    弘治皇帝看向徐经道:“徐卿家,怎么看?”

    徐经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这是自己的师公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远渡重洋,这师公倘若是去了黄金洲,恩师和师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相见了,有这个爹,跟没这个爹,有啥区别。

    倘若,在这汪洋大海之中,再出点什么意外……

    噗通……徐经跪下了:“臣……臣不敢做主。”

    弘治皇帝背着手:“你慌个什么,方继藩难道还会打死你不成?”

    徐经脸色惨然。

    这仿佛是在说,没错,可能真的会被打死!

    弘治皇帝也算是服气了,徐经是何等样的人,见过了大风大浪,刀头舔血,九死一生,面对那汪洋大海之中,数不尽的危险,尚且不怕,如此坚毅果敢之人,居然………畏师如虎。

    “这是朕的主意,与卿无关,他若是敢打你,你取出节杖来,看他敢不敢伤你一根毫毛,这是国家大事,不是儿戏。”

    弘治皇帝背着手,给徐经鼓气。

    “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徐经战战兢兢的道。

    弘治皇帝道:“你但说无妨。”

    徐经道:“臣听说……陛下内库有数不清的金银……”

    弘治皇帝的脸,瞬间拉下来。

    “只怕有纹银,要过四千万了。”

    “胡说,这是谁和你说的,没有四千万两,这是以讹传讹之言,明明只有……”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有些气的糊涂,很快的噤声,朕有多少银子,为何和你说?

    “臣的意思是,陛下这些银子,留在内库,想来,也是无用,何不如,将其由西山钱庄托管呢,这西山钱庄的利息,惊人啊……”

    ……………………

    有点感冒了,惨,继续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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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七章:敢笑儒生不丈夫

    萧敬能说什么。

    想说的,他不敢说。

    所以,他只是保持微笑。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太子……现今在何处,近日,都不曾见他了。”

    “陛下。”萧敬道:“殿下在铺铁轨呢。”

    还在铺。

    那是银子啊……

    弘治皇帝的心在淌血。

    他甩甩脑袋,决心清空自己的思想,不去多想这些事。

    …………

    方继藩大肆的开始购买物资。

    各种的药品,管他治疗什么的,都给我来几千斤,还有武器,大明的制式武器,方继藩实是觉得有些不靠谱,做工太低劣了,于是乎,只好自己来了。

    至于天子怪罪,怪他呢,自己的爹要紧。

    于是乎,一个叫西山菜刀作坊的兵器坊便是落成了。

    火器肯定要带,不过十之**,还是朝廷的火器。

    不过方继藩深知,这个时代,冷兵器依旧还是占据着主流,哪怕是此时的佛朗机人,也不过是列队放了两排火铳之后,直接短兵相接。

    因而,更锋利的刀剑,更趁手的兵器,才最紧要。

    除此之外,便是战马,无数的战马,自大漠里精挑细选而来。

    这战马,在黄金洲,才是真正的利器,有了它,若是组建一支一定规模的骑兵,足以横扫所有的土人。

    而至今佛朗机人,陆战只怕遭遇的可能性极小。

    那片大陆,实在太过广博了,大到彼此之间,压根就没有心思去爆发冲突,毕竟,明明地上有银子捡,没有人会愿意,提高自己的难度,跑去先找一个差不多强壮的人,先和对方互砍,去抢人家身上的银子。

    而且,在此时,大家的精力,想来都在建立堡垒,徐徐的扩张开拓方面,攻打对方的堡垒,费时费力。

    除此之外,便是招募更加的匠人,方继藩需要一批铁匠、石匠、木匠,反正但凡有点手艺的,最好跟着一起出海。

    当然……方继藩总觉得,还缺了一点什么。

    他寻到了王守仁。

    王守仁被方继藩盯着,看恩师眼里仿佛若有光,顿时毛骨悚然:“恩师……有何吩咐。”

    “写一篇文章!”方继藩淡淡的道。

    王守仁一愣:“不知恩师要写什么文章?”

    方继藩道:“我已帮你写好了,你和我一道署名即好。”

    “啊……”王守仁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写文章,自己不会吧,为啥恩师帮自己写好了?

    可恩师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的,王守仁摇头:“不知是何文章。”

    方继藩将文章直接送到了王守仁面前。

    王守仁忍不住念道:“征西讨逆檄?”

    方继藩道:“没错,征西讨逆!”

    “新学者,知行合一而已,上承圣学,下安黎民,此谓之儒。今我大明居八荒之中,放眼四海宇内,天下诸洲,远隔重洋之外,佛朗机逞凶于西,其佛朗机者,倡巫蛊之学,诈称上di之命,以坚船惩威,屠戮四方,为礼教所不容。诸生求圣学大道,既为苍生,亦为往圣继绝学,圣人门下,宜效班超、张骞之事,柔服远人,宣教四海……”

    王守仁念到了一半,忍不住抬眼看着方继藩:“恩师……您这是……”

    “西征啊。”方继藩激动的道:“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读书人要知行合一,要继往圣绝学,教化天下,为师思来想去,大明的百姓,已经教化的差不多了,那些不堪教化的榆木脑袋,再多教化也无用,得把读书人输出出去,而今,你的师公,即将西行,这不正好吗,多鼓励一些读书人去,没什么不好,咱们新学的读书人,上马可以打仗,下马可以宣教,可以修桥铺路,还可以开垦,若只是一群丘八们去,有个什么用,孔圣人是我们的至圣先师哪,四海之内,这么多人,不知何为仁义,何为先贤大道,这像话吗?为师想好了,咱们虽是迟了一些,可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得让这天下诸蛮,也都晓得孔孟之道。对外,以孔孟宣教,使外藩臣服。对内呢,将士们远隔重洋,与中国断绝,只有宣教孔孟,才可使他们不忘根本,哪怕是在万里之外,依旧心怀忠义。当然,为师想到,佛朗机人以巫蛊之学,四处招摇撞骗,为师心里实在不安,有了孔孟大道,向所有人送去四书五经,这才是读书人,应尽的职责。”

    王守仁:“……”

    “伯安,不要发愣,说话!”

    “恩师说的有理,不过,这檄文,该润色一下。”

    方继藩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可他毕竟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微微一笑:“为师就欣赏你这一份耿直,你去润色吧,明日就放出去,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样子,送他们去黄金洲,送他们去昆仑洲,送他们去西洋,送他们去天下每一处海岛,将来,甚至要送他们去佛朗机,送他们上天!他们久居中国,是该出去既见见世面,又传播圣学了。”

    方继藩说的吐沫横飞。

    一说到中国,方继藩便觉得格外的亲切。

    中国之名,古已有之,早在先秦之时,华夏族人称其四境民族为蛮、夷、戎、狄,而自称为“中国”。“中国”一词最早见于周代文献,后来随着所指对象不同而有不同的含义。大致说来,或指京师,如《诗经民劳》注:“中国,京师也”。又被称之为天子直接统治的地区,如诸葛亮对孙权说:“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而后,在《史记东越列传》中,又有:“东瓯请举国徙中国”。又如《史记武帝本纪》:“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五是指诸夏族居住的地区,如《论语集解》:“诸夏,中国也”。

    在发现了黄金洲之后,朝中对于中国的自称,已经开始普遍了。

    方继藩忍不住嘱咐道:“记得,若要润笔,那也要写的慷慨激昂一些,现在的年轻人,就吃找个,投笔从戎,宣教天下,这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要狠狠的挞伐那些躲在书斋里读书的胆小鬼,狠狠的羞辱他们……不要怕,没人敢找你麻烦,为师给你撑腰。”

    王守仁沉默了片刻,艰难的道:“不用恩师撑腰,学生不怕他们。”

    方继藩这才想起,王守仁也是一个狠人,而且还是人狠话不多的那种。

    这一下子,心情愉悦了。

    ……

    《求索》期刊,第一篇,直接便放出了西征的檄文,此文洋洋洒洒,看得人热血沸腾,号召读书人宣教四海。

    马车里,刘杰下了值。

    自中了科举,刘杰的人生,可谓是顺风顺水,毕竟,自己的师公乃是方继藩,而自己的父亲,是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

    世上,再没有什么人,比他的条件更加优渥了,何况,他还是以状元入仕,他的官途,可谓是平步青云,只短短的六七年,已是忝为翰林侍读。

    自己的前途,只怕已被父亲安排好了吧,又有师公为靠山,想来……二十年之后,自是入阁拜相,延续家族的荣耀,同时,光大新学的门楣。

    可是……刘杰不开心。

    他所学的,是知行合一,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在那暮气沉沉的翰林院里,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笑脸相迎,讨厌师公的人,不会将自己和师公联系在一起,而不喜欢理学的人,也不会视自己为刘健的儿子,而是将自己引以为同门师兄弟。

    刘杰如往常一样,打开了求索的期刊,这期刊,他每一期都会看,在翰林院里和无数的国史、诏书、奏陈打交道,刘杰更喜欢看翰林院里,师兄弟们是否又有什么新奇的发现。

    “征西讨逆檄……”

    刘杰看了头版,觉得有些奇怪。

    这似乎是一个檄文。

    征讨的对象……乃是伪学。

    何谓伪学?

    不读孔孟,即为伪也。

    刘杰低头,看着,车厢里,微微有些摇晃,他坐在沙发上,却是稳稳的端着期刊,每一个字,细细的读。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已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现在蓦然读起,竟突然,内心有一种情绪在翻滚。

    当初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读书人,应当去做什么。

    孔孟之道,又有什么是孔孟之道呢。

    这四句真言,出自北宋的北宋大儒张横渠,无论是理学,或是新学,没有任何一个圣学流派,否认这个观点,这几乎是所有儒生们的最高理想。

    可是……理想终究会被现实所消磨。

    热血也终究会因人生的坎坷所冷却。

    刘杰低着头,突然,眼里含着一股莫名的热泪,他手微微的在颤抖。

    无数的记忆,师公和恩师的教诲,还有四书五经之中的圣人之学重新充塞了他的脑海。

    他猛地,张眸,眼睛放光。

    他的手,死死的捏着这期刊的边角,几乎要将它揉碎了。

    “大丈夫应该像傅介子、张骞那样,在战场上立下功劳,怎么可以在这种抄抄写写的小事中浪费生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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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章:莫问前程

    人应该怎样的活着?

    又该以何种的姿态死去?

    每一个人,或多或少的曾探究过这生命的奥义。

    可是每一种文明,每一个阶层,再细分到每一个人,他们对于这生命的奥义、理解,却是不同的。

    有人生而为神的仆人,念想着死后归于天国。

    有人妄图长生,肉身不灭。

    有人向往财富,愿葬在金棺之下。

    可是,有一个人群,他们崇拜自己的先祖。

    他们将先祖的事迹,一一记载下来,世代的传颂,于是,这成为了‘史’,成为了‘学’。

    每一个在‘史’中的人物,成为了‘圣’,成为了‘贤’。

    所谓的学,其本质,便是圣贤之学罢了。

    他们将圣贤之道,推崇成为了天下最崇高的学问。

    遗憾的是,这造就了无数的腐儒。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迂腐的人学去了学问,才使学问腐朽。

    可在这一门学问之中,却隐藏着一个终极的密码,这个密码,自学者们自牙牙学语起,背诵《三字经》、《千字文》起,便烙印在了每一个学童的骨子里。

    或许许多人

    已经忘记了儿时,人们对于圣贤的推崇。

    或是利益熏心,在追逐功名利禄的过程中,渐渐的忘却了那些英雄和儒者的事迹,可内心的深处,那自三皇五帝而始,及至周公,再至孔孟,至窦禹钧,至班超、张骞,至祖逖、恒温、谢安,乃至太祖高皇帝的事迹,却随时会被唤醒。

    那么,倘若要回答这个问题,对于儒者而言,他们大抵是,生当为贤,死当称圣。

    安天下,立大功,建大业者为贤。

    开万世之学,宣扬圣学,延誉四方为圣。

    这是骨子里,不变的东西。

    是一切读书人所追求的终极目标,若能因此而生,快哉!若能因此而死,死亦无憾也!

    在这个终极目标之下,无论是理学还是新学,其本质,是没有任何分别的,他们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朝向目标的道路不同罢了。

    孔孟之道,本就是超凡入圣之道,只是有人在半途,已经磨灭了自己的志气,已经渐渐的归于平庸,已经慢慢的沦为了声色犬马的奴隶而已。

    一滴滴的泪水,自刘杰的眼角里流淌下来,他躲在沙发上,宛如孩子一般,呜咽哭泣。

    手中的期刊,已被泪水浸湿了。

    这期刊之中,那一个个的字眼,仿佛是在鞭挞着他的心,一次次的在他耳畔召唤着:“你还记得当初纯粹的自己,还记得当初那誓为人杰的少年吗?”

    他早已不是少年了。

    他已至而立之年。

    他此刻,却如少年人一般,无法遏制自己的无声痛哭。

    看看现在的自己啊,埋首于案牍,抄抄写写,为自己成为翰林而沾沾自喜;平步青云,自以为自己已超越了所有的同龄人,有着似锦的前途;当初在学府中,尚且还学习的击剑和骑射之法,现在却借公务繁忙之故,而日渐生疏;每日所思虑,是人情的往来,是宦海中的勾心斗角;张眸时,想着的一份没有完成的文章,该如何漂亮的结尾;闭眼时,想着自己妻子在耳边唠叨的家中长短。

    可是……自己当初的志向呢?

    而今,髀肉复生,哪里还有当年?

    紧闭着眼睛,也无法遏制泪水的磅礴。

    于是刘杰握紧了拳,最终,将期刊撕了个粉碎。

    刘府……到了。

    新宅的舒适,能令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一根刺来。

    刘杰进了府里,看到了书斋里亮了灯,他知道,父亲也已下值了。

    于是,如往日一般,他先赶至了书斋。

    果然,父亲如往的正在这里安静的看着书。

    刘杰的眼睛显得有些微肿,可泪水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外头的天色暗淡,书斋里的烛火,照耀在他的面上,留下了一片昏黄,倒掩盖了他脸上的许多表情。

    “见过父亲。”刘杰在这位慈父面前,始终保持着拘谨。

    刘健放下了书,他满意的颔首点头,眼里,满含着欣慰。

    刘健对现下的生活很是满足。

    自己深受陛下信任,忝为内阁首辅,而自己的儿子,也是平步青云,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功名啊。

    他热爱这样的生活,并为之而自豪。

    “你的气色不好?”刘健笑吟吟的道。

    “许是近来有些疲乏。”刘杰平淡的答道。

    刘健道:“你还年轻,须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是。”刘杰回答道:“儿子谨遵父亲的教诲。”

    “你啊,就是太敦厚了。”刘健见刘杰抿着嘴的样子,笑了,见到自己儿子在身边,总免不得心里暖和,想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有时候,老夫在想,你若是有你师公的几分才智,为父才真正肯放心,仕途险恶啊。”

    “父亲。”刘杰对此,充耳不闻,突然眼眶又红了,想说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拼命忍住。

    刘健继续微笑着道:“你看,你又来了,提到了你的师公,你就非要和老夫急,老夫今日可没诋毁他,哎,常人都说,女生外向,可在咱们刘家,男儿也是胳膊肘子向外拐的啊。”

    刘健又连忙宽慰:“好啦,好啦,为父承认,没有你的师公,怎么会有你的今日呢,他于你有再造之恩,这一点,为父平日不说,可心里,却是记着的,我们刘家,不是寡情忘恩之人。所以呢,你得记着这份恩情,时刻铭记于心,老夫呢,受他的恩惠,心里头……也是热乎的很哪,寻一些日子,老夫亲自去他的府上……”

    刘健显得很愉快,登门造访,这感情可不能生疏了。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引发某些清流的质疑,可我刘健,入阁十数年,还在乎这个?

    知恩图报嘛。

    “你有心事?”看刘杰久久不言,刘健这才意识到刘杰的异常。

    刘杰摇头道:“没有,只是父亲提及到了师公,有些感伤而已。”

    刘健便乐了,他能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个感受,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他便移开话题:“来,和你说一件有意思的事,那求索期刊的头版,你看过了吗?那一篇征西讨逆檄,真是文采斐然,必定不是你师公的文笔,那笔锋如刀,倒很像是你的恩师,就是那个王伯安,哈哈……不过想来,这还是你师公的主意,你师公这个家伙啊,还真是能打算盘,噢,他爹要征西了,他便开始四处鼓动,巴不得全天下都跟着他爹去黄金洲,你看看,这家伙鼓吹的多厉害,什么宣教天下,什么汉贼无两立,圣巫不共戴天,什么立功,立言,什么超凡,什么入圣。瞧瞧他的心思,黑,真黑,读书人也是人,求取功名,靠什么,终究还是科举啊,那文章却让人提三尺剑,扬帆万里,仗剑西行,你说,说出这话的人,他还是人吗?噢,他自己抱着脑袋,躲在公主殿下的怀里,说自己脑壳疼,却糊弄热血的书生,啊……别总绷着脸,为父没有诽谤你师公的意思,这只是笑谈嘛,求索期刊一出,内阁里头还有各个部堂的诸公,嘴都笑歪了,他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啊。”

    刘杰依旧沉默着,没有吭声。

    “也就骗一骗一些不谙世事的读书人罢了,这读书人去了黄金洲,有何用呢,宣教四方,说来容易,何其难也…”

    “父亲,我身子有些不适。”刘杰好不容易开了口。

    刘健只好道:“这样啊,为父糊涂了,好吧,你早些去歇了吧。”

    “是。”

    刘杰作揖,旋身,朝向书斋外的黑暗徐步而去,身子渐渐的隐入了黑暗。

    看着那离开的背影,刘健摇摇头,想着这不苟言笑,每日绷着脸的儿子。随即,又笑了,取了书桌上的那一本《求索期刊》,低头,又轻声诵读起来,越读,越发的觉得,方继藩用心之深,这家伙,会坑多少可怜的秀才啊,不过幸好,但凡有识之士,都不会被他蒙蔽吧。

    ………………

    快马已将敕命送至贵阳。

    平西侯方景隆接了旨意,平西侯行辕中的属官们俱都哗然。

    出海向西开疆,据说已有旨意,传达至各个卫所了。

    各卫所的将士,欢呼不绝。

    虽说人离开了故土,便如飘零的落叶。

    可是军户们,实在是没法儿活了啊。

    那些出海的水手和水兵事迹,早已成为了一段又一段的传说,在军户之中传颂,多少人内心渴望着,能如他们一般,一朝发迹,成为人上之人。

    可对于平西侯而言,这不啻是灭顶之灾,平西侯镇贵州,已是贵不可言,为何要冒此风险,前去那万里之外,这路上若有个什么好歹,反而失了性命,倒还不如在这贵阳,享无尽富贵。

    方景隆谢了恩典,手持着圣旨,呼出了一口气,才道:“请回禀陛下,臣收拾行囊,不日将快马入京,随时出海。”

    他目光炯炯,他的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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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