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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九章:聚宝盆

    定兴县的库房直接封锁了起来,开始进行新的清点。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这上上下下的书吏和税吏,也都眼里放着光,不断的点验着。

    无数的数字,看着眼花缭乱,可这一个个疲倦的人,却是陷入了莫名的亢奋之中。

    算学的几个生员,则不断的计算着公式。

    简单的计算,可以进行加加减减,可是随着算学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多的计算开始在算学院里流行起来。

    且算学这门科目,一开始其实在西山书院里算是冷门,毕竟读书人都不太愿意去做账房的事,可随着工程学和物理学的发展,人们发现,若是不精通算学,这两门学科到了深处,根本就无法继续深入。

    随着一些论文开始发表,各种猜想居然被数字证明出来,人们才诧异的察觉到,原来算学的应用,竟然是如此的广泛。

    这才使不少的生员,开始努力的研究算学。

    这几个抽调来的算学生员被抽调来此,心里是略有不满的,此时,却是无可奈何起来,大师伯有命,谁敢不从,若是师公知道,依着师公的性子,还把将你活活抽死。

    西山书院最是尊师贵道,这和师公脾气暴躁也不无关系,惹不起,惹不起。

    …………

    仁寿宫里。

    张皇后则安慰着太皇太后。

    听说手术成功了大半部分,太皇太后却有点不太明白,什么叫大半部分,一问,方知原来是该切的都切了,人还没死,至于到底能不能醒来……嗯……看命。

    据说为了保证鄞州侯还活着,居然调制了什么糖水,拿针扎进他的脉搏里给他‘吃’。

    这种种不可思议的事,反而令太皇太后懵了。

    这一下子,真的不完整了。

    好在割下来的东西还留着,到时自可随着人一道下葬,或许……这对于太皇太后,是少许的安慰。

    张皇后也不知该劝什么,事情毕竟没有发生在自己的兄弟身上啊。

    可是……

    张皇后一想到兄弟二字,就想到了张家兄弟。

    他们……还活着吗?

    若是没有活着,只怕比鄞州侯还要惨的多,客死异乡,葬身鱼腹。

    张皇后心里只是感慨。

    这两个傻兄弟啊。

    好好的日子,他们不过,却非要……自己找死。

    “祖母勿忧,鄞州侯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一定能转危为安的。”

    太皇太后只是叹息:“但愿如此吧,哀家老了啊,早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人有生老病死,哀家能说什么,只是……不能寿终正寝,这……”

    她接着,摇头,眼泪婆娑。

    张皇后心里唏嘘,却又不禁想,自家兄弟,难道……注定了要横死了?

    ………………

    汪洋上,漂浮着数十艘巨大的舰船,舰船已经抛锚,同时在远处的海岸线上,一个营地已经扎了起来。

    数十艘舰船,为首的乃是‘小朱秀才是坏人号’。

    在舆图和罗盘的带领之下,这支自黄金洲东岸出发的舰队,绕过了黄金洲最南的土地,一路北上。

    终于,他们抵达了金山的位置。

    这里……标注了是金山,可实际上,地貌却和东岸所见的,没有什么两样。

    金子呢?

    我们的金子呢?

    寿宁侯和建昌伯二人,几乎要抱头痛哭。

    在他们的想象中,这里理应地上随便捡起一块石头,都是金子,这里的沙滩,高满是金沙。

    他们为了踏足这里,足足辛苦了七年。

    七年啊,人生有几个七年。

    眼前,这丰腴的土地上,却没有看到任何闪亮的东西。

    当地的土人,爆发了一场瘟疫。

    说也奇怪,张鹤龄他们,并没有遭受感染。

    他亲自请了许多土人来,用手比划着,似乎探寻金子的真相,而土人们却是一脸懵逼,然后扯着他的大袖摆子,笑了,他们手舞足蹈,似乎对于这溢料,垂涎三尺。

    张鹤龄直接让他们滚蛋,这些头上插着鸟毛,面上涂了油彩的家伙,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看着就令人讨厌。

    在附近搜寻了良久,依旧没有丝毫的音讯,两兄弟恨不得将手上的舆图撕个粉碎。

    上当了!

    ………………

    在一个多月的盘桓之后,船队留下了一批人员以及补给品,令他们在此,设立一个口岸,等待后续源源不断探索的船队,这几乎是船队的规矩,老船和旧船留下,一批人留守,这数百人,犹如播下的种子,他们将建立起一个小型的堡垒,甚至,会搭建起一些船坞的设施,等到主力的船队返航,向朝廷禀告,后续的船队,自会抵达这里。

    船队上,有不少人想要留下来,倒不是因为,他们并不思念故乡,只是连年的航行,实在过于艰苦了,无数人已经疲惫不堪,看着那远隔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许多人,已经绝望,与其如此,这里土地丰腴,风调雨顺,不妨先留下来吧。

    张家兄弟怒气冲冲的开始杨帆,他们接下来,将顺着舆图,尝试着向大洋的深处探索。

    兄弟二人,像泄气的皮球。

    张鹤龄握着拳,朝着天空怒吼:“狗娘养的方继藩,我和你没完!”

    “哥,我觉得这舆图,冤有头债有主,该找郑三宝!”张延龄可怜巴巴的道。

    张鹤龄恨不得给张延龄一个耳光:“你懂个什么,狗一样的东西!郑三宝能赔钱吗?方继藩有钱,他能赔!”

    张延龄一脸佩服的看着自己的兄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自己的兄长,真是睿智啊。

    可是……

    张延龄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不赔呢?”

    张鹤龄沉默了,在尴尬的沉默之后。

    张鹤龄突然脱下了自己的鞋,举起鞋来,便朝张延龄的脑袋狂拍:“就你话多,就你话多,就你话多……”

    张延龄双目含着委屈的泪,呜嗷一声,双手抱头:“哥……”

    却在此时,一艘快舰,却是自南朝北而来。

    有人警惕的举起了望远镜:“是‘老方你吃了吗’号!”

    “呼……”

    ‘老方你吃了吗’号本是船队中的一员,在行进的过程中,因为有两艘舰船多出损毁,因此,便与破损的船只直接靠岸,这七百多人,数艘舰船的任务就是尽力修葺船只,在当地扎建营地,等待后续船队的救援。

    可哪里想到,这‘老方你吃了吗’号居然脱离了破损的舰船,一路北上,寻觅到了大部队。

    怎么……出了什么事?

    立即有一艘哨船靠前,与‘老方你吃了吗’号接驳,随后,船上打起了旗语,该船的船长企图登上‘小朱秀才是坏人号’。

    就在张家兄弟一个怒气冲冲,另一个低声饮泣,可怜巴巴的给兄长船上了鞋,帮兄长因为摔鞋时用力过猛,磕碰了伤痕的手涂抹伤药的张延龄。

    张延龄道:“哥,手还疼不疼?”

    张鹤龄道:“不疼。”

    “噢。”张延龄道:“哥,我脑袋疼。”

    …………

    “报!”旗官快速而来:“‘老方你吃了吗’船长姜言千户官求见,有要事禀告。”

    “叫他滚上船来。”

    …………

    姜言用乘小船上了小朱秀才是坏人号,而后匆匆登上了旗舰,他面上赤红,显得很是激动。

    “卑下见过侯爷、伯爷。”

    “你怎么追上来了,出了什么事?”

    “禀告侯爷,有重要的发现,卑下人等,靠岸歇息,在黄金洲南端,也就是舆图上东874、西326位置,发现当地的土人,有大量的银饰。”

    银饰……

    张鹤龄眯着眼:“你继续说下去。”

    “该地的土人,多用银饰,甚至……连许多锅碗,都含有大量的银,卑下等人觉得异常,立即打探,发现……在该地,竟有连绵的银矿,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银矿的品质,极高,当地的土人,采矿熔炼,已历经了千年,在他们那里,银饰一钱不值……侯爷……那儿……就等于是,连绵的银山哪……到处都是银子,是银子……”

    张鹤龄身躯一震,他眯着眼,和自己兄弟对视一眼。

    张延龄滚动了喉结,张了张嘴:“离此地,多远。”

    “上千里,就是卑下人等,靠岸修整的附近,卑下见情况紧急,留守了几艘破损舰船在那里待命,继续勘探,一路北上,就是为了来禀告这个消息……”

    银子………是大明的货币。

    正因为如此,所以大明缺银。

    倘若哪里有巨大的银矿,这银子直接一船船运到大明,这几乎就等同于是,将一船船可以兑换的货币,送上了岸。

    张延龄身躯一震,眼里放出光芒:“传令,除必要留守人员之外,船队,立即返航,咱们……去银山,去银山。”

    他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因为……可能……他要发财了,要发大财了。

    连绵不绝的银山,品质还极高,这……不可想象啊。

    浩浩荡荡的舰船,很快便开始向南航行,承载着对于财富和新世界的渴望,此时此刻,舰船上的所有人,都是欢欣鼓舞!

    ……………………

    快过年了,累死了,事多,更新会保证的。男人的……

第一千一十章:鄞州侯入宫

    方继藩对于蚕室中的周正尤为上心。

    这鄞州侯,简直就成了求索期刊的希望所在。

    在这个时代,一份期刊,想要越来越有印象,是离不开朝廷支持的。

    那程朱理学,还有那八股文,为何会成为全天下读书人必读的书籍?

    又为何人人都自称自己是程朱的学生?

    是因为朱夫子英俊吗?

    关于这一点,方继藩不客气的说,自己比这位几百年前的古人,要英俊许多。

    是因为他道德高尚?

    而关于这一点,方继藩依旧可以极不客气的说,论起道德,自己或许可以高过程夫子一个档次。

    程朱理学当真无懈可击?

    其实在当时,出现了许多学派,理学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而之所以人家的学问被发扬光大,无非就是受到了统治者的青睐罢了。

    由此可见,当程朱被定为必考的教科题材时,独尊理学的风潮,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这一次,方继藩使上了十足的耐心,成日待在蚕室里,看着这位躺在手术台上的鄞州侯。

    皮囊里,葡萄糖顺着羊肠徐徐的点滴进入周正的血管,周正的伤口愈合的还不错,呼吸开始均匀了,气色也好了许多。

    偶尔,他已能醒来。

    可醒来还不够。

    他一脸虚弱和疲惫,想说什么,蠕蠕嘴,过了一会,又昏睡过去。

    朱厚照偶尔也来,过来看周正一眼,而后又和方继藩出了蚕室。

    朱厚照对于这位老舅公的生死,显得冷漠。

    这想来和他生长环境有关,反正一年也见不着几次,平时也很疏远,总不能因为一个八竿子的亲戚,就非要因为他重病,便死乞白赖的滔滔大哭,说实话,太虚伪。

    “身子比从前好了不少,脉搏的气息也正常,一日能起两次,持续两个时辰上下……”

    朱厚照端着护理周正的医学生所记录下来的病历本,低头看着,不断的点头:“还不错,老方,我看他算是能活了,太皇太后方才还派了宦官来探问呢,被本宫赶走了。”

    方继藩听了朱厚照的话,心情很好,笑吟吟的道:“等鄞州侯能下地了,咱们就可以入宫报喜了。”

    朱厚照对此,显得没有太大的兴致:“父皇小气得很,天大的功劳,也不舍得给几个钱,本宫还欠了一屁股债呢。”

    朱厚照显得闷闷不乐,叹气道:“这旧城的房子得赶紧着卖啊,再不卖,本宫就真的要逃亡大漠了。”

    方继藩自然明白朱厚照的心情,连连点头:“殿下放心,很快就好了。”

    正说着,蚕室里突然传来哐当的声音。

    朱厚照和方继藩面面相觑。

    于是,一起冲进了蚕室里。

    却见着蚕室里,一个医学生无言的看着地上的脚手架,脚手架已经摔翻了,而在脚手架边,巍巍颤颤的……正站着周正。

    医学生的手上,还端着一个碗。

    显然,方才想要适当的给周正喂一碗稀粥,可是……这粥一喂完,这位老爷子突然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便要爬起来,医学生自然要让他继续修养,偏偏老爷子很倔强,竟是不听劝阻,爬了起来,还将这悬挂葡萄糖的脚手架给打翻了。

    一见到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进来。

    周正脸就红了。

    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啊。

    他现在脑海里,还残存着自己被人绑着来的记忆,而后就是将自己剥光,绑在了这里,他甚至还记得有一柄刀子在自己眼前晃啊晃。

    现在……他更想起了朱厚照。

    太子殿下……实在太欺负人了。

    他眼里含着泪,自从自己的姐姐做了皇后,此后成了太后,又成了太皇太后,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过自己,剥光了衣服,被人围观,以后还有脸做人吗,不如死了干净。

    周正虽还没完全好,但气呼呼的道:“方继藩,你这狗贼!”

    方继藩:“……”

    咦?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继藩很费解。

    周正瞪着方继藩,握着拳头道:“你辱我太甚。”

    方继藩忙道:“且慢,侯爷,有话好好说,天地良心,咱们不能睁眼说瞎话啊,这绑你的是太子殿下,剥你衣服的,也是太子殿下,给你切腰子的,还是太子殿下……与我何干?你老糊涂了吧?”

    朱厚照脸微微一红,咳嗽,想要振振有词的说点什么。

    可周正却是龇牙咧嘴,此刻,他竟显得中气十足,老脸一红:“你少来狡辩,就是你,哪怕是太子殿下动的手,那也是你主使的,老夫……老夫就找你!”

    方继藩:“……”

    这是专坑他了?

    是不是因为最近的形象太好了,以至于有人开始认为他是那个更好捏的软柿子?

    再者,好像是太子和他救了这老家伙的命吧。

    方继藩正待要发作。

    哼,不发作,就不该叫方继藩了。

    却突然,周正一声哀嚎:“什么,你还割了老夫的东西,天哪……老夫生来完整,临到死了,却不完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哪……”。

    他老泪顿时纵横,手术的过程,他记忆不太深刻,当时迷迷糊糊的,现在知道自己身体里少了点儿什么,一时悲从心起,顿时恨不得去死。

    “好好好,老夫……老夫……”他扬起手,想动手。

    可很快,这个念头,他放弃了。

    哪怕是一个后辈,方继藩这三个字,还是有足够的威慑力的,于是,他便放下手,怒气冲冲的道:“老夫,不和你动手动脚,老夫也不和你讲道理,老夫……老夫要入宫,要入宫……”

    他脚步快的出奇,似乎觉得这蚕室里,乃是龙潭虎穴,生怕方继藩恼了,依着这个人渣的脾气,说不定按着自己在地上捶一顿,于是,拂袖便走。

    …………

    “……”

    方继藩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

    有点发懵。

    他眨了眨眼,不禁扯了扯朱厚照,一脸无辜的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不是救人了吗?还是殿下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朱厚照背着手,抬头看天,叹了口气,幽幽道:“现在,你知道本宫为何总是做什么,都不顺人心意了吧,你看看这些老东西,一个个固执,不讲道理,就会抱着可笑的道理在那里倚老卖老,还要本宫事事都听他们的,要处处言行举止都符合他们的心意,本宫宁愿在他们眼里做一辈子的‘孩子’,也绝不和父皇一样,处处讨好他们。”

    方继藩一脸无言之状。

    好吧,他此时很能理解朱厚照的感受。

    “要不要追回来,我有点无法忍受这个老东西了。”

    朱厚照倒是显得淡然,云淡风轻的摇摇头道:“他就算了,等他孙子回来,打他孙子。”

    周腊……

    方继藩眼睛一亮,竟是有点儿……跃跃欲试起来。

    ……………

    坐在马车里的周正,觉得自己受了满腹的委屈,下腹部,还隐隐有些疼,天知道自己少了点什么。

    他脑子里的记忆,涌入了无数的屈辱。

    自己……可是一个要行将就木的人啊,可结果呢……临到这个年龄,却受这委屈。

    他坐在沙发里,随着马车的颠簸,愈发觉得下腹部隐隐作痛起来。

    现在这些年轻人,真的越发放肆和胆大了。

    在周正的悲痛心情中,一个多时辰之后,马车终于抵达了大明宫。

    他命人前去宫中禀报,一会儿工夫,就有宦官惊喜的过来,见周正竟已下了马车,伫立在那里…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周正,这宦官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真的是鄞州侯吗?竟是如此的……龙精虎猛!

    他忙上前行了个礼,欢喜道:“奴婢见过鄞州侯,娘娘得知您老人家来了,高兴的不得了,说是请您立即坐车马入宫。”

    车马……入宫……

    周正想不到自己竟获此殊荣。

    他如此……心里就有了底气,于是又上了马车,马车疾驰入宫,直接赶到了仁寿宫外。

    而太皇太后,则早早的带着无数的宫娥和女官们,在这里远远等待了。

    莫名其妙的,自己的兄弟要入宫,这令周氏一脸狐疑。

    可等到周正从马车上下来。

    看着他竟不需人搀扶,虽显得有些虚弱,可精神居然还算不错。

    毕竟……这是一个不算大的手术,手术很顺利,而且手术中输血,保证了他的血液流畅,术后的输液,也给予了他充足的营养。

    躺在了病榻在连续十几日,十几日的修养,当时的周正,只觉得自己胃空的厉害,全身疲乏无力,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可慢慢的喝了一碗粥,一下子,整个人便精神了,他下了车,见到了自己的亲姐姐……仿佛隔世一般,顿时,老泪纵横:“娘娘……娘娘……”

    他居然屈身拜下,随即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童般,垂泪道:“娘娘啊……臣受委屈了,臣受委屈了啊……这日子,真的没法儿过了!”

    太皇太后却依旧还是一脸震惊,竟是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救命之恩

    看着这活蹦乱跳的鄞州侯周正,这撕心裂肺,且还中气十足的模样。www.uu234.netwww.uu234.net

    这才十几日。

    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就在不久之前,周正还病得下不了榻,气若游丝。

    家里的寿材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他归天,一家子人,披麻戴孝。

    可现在……虽是面色憔悴,可哪里有半分……病容。

    “你……你好了?”

    “臣不好。”周正不忿道:“娘娘,娘娘是不知道啊,臣被绑了,而后,便是五花大绑,还脱了衣衫,脱了衣衫啊……”

    周正哀嚎,像是失了贞洁的妇人。

    “哀家是说,你……身子好了,还疼吗?”太皇太后巍巍颤颤,上前搀扶住周正。

    周正:“……”

    太皇太后眼里却是掠过了大喜,她情不自禁的泪水涟涟起来:“上天……有好生之德啊。列祖列宗保佑……你……竟是痊愈了。”

    周正心头一震。

    许多的记忆,一下子涌入了脑海。

    躺在病榻上,无一日不是饱受屈辱,这使他脑海里,只记得太子和方继藩那一对狗东西对自己的羞辱和迫害,人年纪大了,此前的记忆……不甚清楚,可现在……他猛地想起来了。

    想到十几日之前,一家人哭哭啼啼的在自己的塌下,自己绝望的交代着后事,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子周腊,还在海外,不知何时回来,临走之时,也不能看自己一眼,他的心……便如刀割一般。

    想到他一再嘱咐,自己预备好的那一副寿材,乃是金丝楠木打造,就用那一副棺材入殓。

    周正还记得,自己已有持续一个多月的腹痛,而后,高烧不退,再此后,整个人几乎已是气若游丝。

    那躺在病榻前的一个月,是吃着各种的偏方,带着希望,又满是绝望的度过。

    他深吸了口气,眼泪突然没了,满肚子的哀伤,也一下成空,竟是哭笑不得。

    “就是下腹,还有一些隐隐作痛,娘娘,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题,伤口愈合的好似差不多了,其他的……还好。”周正突然一弹自己的脑门:“娘娘啊,臣糊涂,臣糊涂啊……”

    太皇太后已是喜极而泣,一把将他搀扶起来:“那还哭什么丧,你也知道你糊涂,你这讳疾忌医的东西……”

    “我……我……”周正想了想:“可是他们把臣的东西给割……割了啊……身子……不完整了。”

    ………………

    萧敬匆匆至奉天殿。

    弘治皇帝端坐,看着一份份奏疏。

    弘治皇帝低着头,心里仿佛有心事。偶尔,他又捡起一旁的期刊来看看。

    这求索期刊,倒是很有意思啊。

    细细去读,果然发现,很多所谓的理论,若是能实践出来,竟有莫大的好处。

    就说那力学里头,还有关于蒸汽的研究,不就弄出了蒸汽火车?

    一个火车,就可载如此重物奔驰,这是何其了不起的事。

    还有……

    “陛下。”

    萧敬打断了弘治皇帝的思绪。

    弘治皇帝抬头,显得不悦的看了萧敬一眼。

    萧敬咽了咽吐沫,显得有些紧张,却忙道:“陛下,鄞州侯,入宫了,去了仁寿宫……”

    弘治皇帝一头雾水。

    入……入宫了……

    萧敬压低声音:“似乎是去告状的,似乎是方都尉……欺负了他。”

    “呀……”弘治皇帝惊吓。

    他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一副气咻咻的样子……”

    弘治皇帝起身,心里不免担忧,在他的印象中,这位鄞州侯,还算是好脾气的,这突然大怒,十之**,肯定是遭了什么罪。

    “朕去看看吧。”弘治皇帝最担心的,恰恰是太皇太后听了自己兄弟一面之词,反而迁怒方继藩。

    他随即摆驾至仁寿宫,待到了寝殿,便听这寝殿里,传来了欢笑声。

    “娘娘,你是不知道呢……”周正的声音,竟是中气十足:“臣哪,被绑在那台子上,您猜怎么着,臣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开膛破肚,原来也没娘娘想的那样的疼,就好似蚊子在叮似得,接着,便见自己的肚里,仿佛被掏空了,什么东西,被人摘了出来……”

    “说的真是怪吓人的。”太皇太后心有余悸的道。

    弘治皇帝:“……”

    他迈步进去,忙有人通报:“娘娘,陛下来了。”

    待弘治皇帝入内,那周正慌忙行礼。

    弘治皇帝打量着周正:“鄞州侯来了啊。”

    他只轻描淡写,仿佛鄞州侯来了,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周正忙道:“是,臣……来见娘娘。”

    弘治皇帝打量着周正,面上平淡,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那引血术……成功了。

    人的血液,竟是可以互换,且还分为了甲乙丙丁四等,不知哪一种血液,比较高级。

    那么……朕又是何等血液呢,朕乃真龙,乃天子,想来……一定有别于寻常人吧。

    弘治皇帝甚至开始有些担心,有一日自己需要换血了,是不是会找不到人来配对。

    当然……这些只是细枝末节。

    他所恐惧的是,那无数期刊里,各种鬼怪连篇的话,竟是可以得到验证。

    甚至……照这些理论而言,许多东西,都可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一篇数千言的文章,何其的不起眼,刊载在期刊里,甚至让人觉得可笑。

    可它却能救活鄞州侯,不只如此……甚至……未来,还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因为这引血术而活下来。

    每一个生命,都是无法复生的,一篇文章救下数千上万人,那么,到底是四书五经重要,还是这期刊重要吗?

    再往深里去想,圣人所追求的,不就是仁政,所谓仁政,无非是天下大治,是太平之世而已,天下要太平,要大治,首先……不就是得让人先活着?

    人若是都死了,大治和太平,全无任何的意义。

    人们空谈着仁政和大治,却没有人去寻找方法,恰恰是被人视为不务正业的学问,却是实现了圣人的目的。

    这实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弘治皇帝拉着脸,心里复杂无比。

    倒是他的表情,令太皇太后不禁担忧,连那周正,也变得没有底气起来,他拜倒:“臣有万死之罪,臣……臣错怪了殿下和方都尉……他们……是臣的救命恩人啊……臣老糊涂了……不过……不过……”

    周正想了想,不知该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踟蹰再三:“不过……太子殿下和那方继藩,是太粗暴了一些,在手术的过程之中……臣依稀记得,居然……居然有人将什么东西,搁在臣的身子上……”

    弘治皇帝依旧从容的看了周正一眼,随即慢悠悠的道:“噢。”

    陛下依旧还是轻描淡写。

    周正很羞愧,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急着入宫来了,现在好了,似乎陛下对自己,不太待见啊。

    方继藩和太子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可是这个过程,确实让人很难接受,这怪得了自己吗?

    可随即……

    弘治皇帝突然道:“周卿家啊……”

    “啊……”周正看着陛下。

    弘治皇帝一字一句道:“当时,朕也在。”

    周正:“……”

    弘治皇帝又道:“朕给太子,打了下手,可能搁了卿家身上的东西,是朕放的。”

    周正脸煞的一下,白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又需要送去蚕室里急救。

    这趴在地上的老人,老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难……难怪臣觉得这么舒服,这么……心安……原来……原来……竟是陛下……陛下救臣一命,臣……感激不尽,陛下圣明,陛下万岁!”

    弘治皇帝却是半分都不想搭理周正。

    转过头,看了萧敬一眼:“立即召太子和方继藩入宫,朕要见他们。”

    萧敬哪里敢怠慢,匆匆点头,去交代了。

    弘治皇帝随即看向周氏,朝周氏行了个礼:“见过祖母。”

    太皇太后一脸欣慰,这周正本就是个糊涂人,只要他还活着,那么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了。

    她颔首:“皇帝,这厚照和继藩,真是有本事的人,若不是他们,哀家这兄弟,十之**,现在怕要入殓了,哀家的兄弟不懂事,皇帝要见谅。”

    弘治皇帝道:“孙儿不会和他计较。”

    说是不计较,这分明是心里还多少有些计较的意思。

    太皇太后也没有多说什么,颔首:“这两个孩子……”

    “祖母……”弘治皇帝顿了顿,却是打断了太皇太后的话:“朕还有一见紧要的事,需紧急见一见太子和方卿家,容孙儿告退,周卿家……”

    周正现在还缓不过神来,忙是怯怯道:“臣在。”

    “好生陪着祖母吧。”弘治皇帝交代着:“她老人家见你无恙,已经放心了,你们该好好的见见,说说话。”

    “是。”

    弘治皇帝则是快速出了仁寿宫。

    他心里沉甸甸的,满脑子都想着那‘仁政’二字。

    此前的种种,再加上这一次的血液论,都在他的心里,一晃而过。

    见萧敬交代之后,迎面而来,弘治皇帝道:“再交代一下,让这两个小子,加急入宫!”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送礼

    朱厚照和方继藩下了马车。顶 点 X 23 U S

    朱厚照手里抱着一个用沉香木所做的匣子,他一脸不乐意的模样,唧唧哼哼:“真能换银子?本宫觉得,理当换不来吧。”

    方继藩安慰他道:“殿下放心,那鄞州侯若是不拿银子换回他的东西来,身体就不完整了,殿下难道忘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忘了他还想着完完整整的进棺材?”

    朱厚照便将这匣子抱着更紧。

    只见方继藩继续道:“所以我看,怎么也得三万两银子吧,三万两银子换一个完整,这对于鄞州侯而言,不算什么大事,他们周家跟着太皇太后富贵了数十年,三万两还出不起?”

    朱厚照听了这些话,方才觉得安心一些,却又道:“既是大家将这三万两银子平分,为何是本宫抱着这老东西的东西。”

    方继藩的唇边飞快的抽了一下,一想到匣子里藏着的东西,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正午吃了的牛肉片儿,还有羊羔卷儿,以及脆皮小乳猪,便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

    他笑呵呵的道:“因为臣有脑疾,怕一个不慎摔了。摔坏了,银子就没了,这可是鄞州侯的宝贝啊,千金不换的。”

    朱厚照哼了一声,却也没再有异议。

    二人徐徐入宫。

    每一次到了奉天殿外头,朱厚照都有点心虚的感觉,想了想,回头将匣子丢给了身后的张永。

    等宦官通报,随即二人入殿。

    照旧还是行了礼。

    却见弘治皇帝低着头,他的御案上一沓求索期刊。

    这一两年来,求索期刊已刊载了数十期,此时,弘治皇帝决定重新审视一下。

    方继藩开口道:“儿臣见过陛下,陛下……”

    “方卿家……”弘治皇帝抬眸,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这里有一篇文章,证实了天下乃是一个球,也就是说………我大明的船队,若是下西洋,要是一路西行,当真可以回到大明。”

    “理论上是如此。”方继藩对于任何这个世上还没有证实的事,都抱着谨慎,绝不会一口咬死的。

    倘若直接咬死了答案,又会有谁愿意去证实呢?

    科学的本质,不在于标准答案是什么。

    而在于……探索!

    只有自己进行探索,寻求到的答案,才能培养一批热衷于探索真知的人。

    弘治皇帝打起精神,目光盯着论文一动不动,良久才道:“朕应该组建一支船队,自大明出发,让他们一路西行,倒要看看,是否果真如此。”

    随即,他抬头,微笑道:“不只如此,朕还需派出船队向东进发,这里……是一片汪洋,此汪洋真是广大啊,朕看过三宝太监留下来的舆图,若能穿越这一片汪洋,那么,我大明向东,亦可抵达黄金洲!”

    他振奋精神,眼里似乎放出了光芒,而后又道:“这里头的文章,涉及到了天文地理,更涉及到了农学、工学、医学,每一样学问,都令人耳目一新啊。”

    弘治皇帝侃侃而谈,他的心情显得极好。

    他眼前的世界,仿佛不一样了,就像一种懵懵懂懂的人,突然张开了眼,看到了一个多姿灿烂的世界。

    此刻的他,显得踌躇满志。

    这些年来,按着四书五经的方法治理天下,可结果如何,结果却依旧还是弊病重重,每一次,自己想要使出万分的气力,可回报……却是寥寥。

    而现在……他突然发现,某种程度而言,国朝的许多积弊,其实是可以通过…嗯……发展来解决的。

    比如粮食的损耗,官府向京师押送粮食,十斤粮食,送到了京里来的,只剩下六七斤,剩余的两三斤哪里去了?有的,是在运输的过程中,被运送的人马吃掉了,还有的……只怕也有人打着这个名义,直接贪墨掉了。

    可要彻查,何其的不易呢。

    而现在,蒸汽火车一出,损耗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因为……哪怕是十万斤粮,根本不再需要征用数百上千的民夫来运送,只需蒸汽火车里十几个人,就可以解决长途运输的问题。

    还有……朝廷为了赈灾,花费无数的钱粮,自己殚精竭力,每日过问,这么多的官吏参与其中,可结果呢,钱粮花出去了,又能救活几个人?

    可一个引血术,竟可以拯救这么多的生命……

    这是何其伟大的事。

    天下大治才是目的,至于如何实现,是通过四书五经,还是通过其他方法,很重要吗?

    弘治皇帝面带笑容,抬头,正好看到这奉天殿的落地窗之外,太子身边的伴伴张永手里抱着一个大匣子。

    弘治皇帝不禁微笑道:“怎么,你们还给朕带礼物来了?”

    “啊……”

    朱厚照和方继藩面面相觑,下意识的回过头,顺着弘治皇帝的目光,看到了殿外的张永。

    方继藩顿时感觉心里被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这个张永,是脑子有问题吗,分明知道这是落地窗,外头的动静都看的到的,他还提着匣子在那明目张胆的来回走动。

    这玩意,不能送给陛下啊,难道让陛下炒腰花吃?

    避免引起误会,于是方继藩忙道:“陛下,这不是送给陛下的,是送给鄞州侯的,听说鄞州侯进了宫,太子殿下和臣特意将他身体中最宝贵的一部分,先用最上等的神水浸泡,使其不腐,盛装它的,乃是晶莹剔透,经过了三十六道工序打磨而成的水晶瓶,这匣子,就更有来历了,此木生于西山书院后园,数年来,都是伴着郎朗的读书声生长而成,而后寻最好的匠人,将其砍伐,在砍伐的过程中,还请了普渡寺的高僧超度,为它诵经七七四十九日,便是要令它在被砍伐的过程中,不生怨念,若其有灵,唯爱而已。臣再请能工巧匠,将此木进行加工、打磨,上漆,这又是十三道工序,最终,方才落成。鄞州侯贵不可言,他身上的一部分,非此木,此瓶,此神水,不得盛装。”

    弘治皇帝听了半天,呃,听不太明白。

    好吧,细细想来,不就是防腐药水、玻璃瓶子,还有一块烂木头做的匣子吗?

    朱厚照的眼睛则是发着光,整个人激动的不得了,脱口而出道:“父皇,你猜我们为了保存这珍贵的器官,花费了多少银子?”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又觉得少了,接着又伸出一根,再伸出一根,郑重其事的道:“足足四万两,四万两……”

    弘治皇帝:“……”

    现在的弘治皇帝却不是那么好哄骗了。

    看这两个家伙,红光满面的样子,十之**,准没有什么好事。

    不过……

    弘治皇帝便道:“说正经事。”

    方继藩心里松了口气,他不喜欢谈钱,太恶俗了,可朱厚照这家伙,非要把价钱说出来,反而令他担心。

    现在陛下似乎没有继续追究,这就好极了。

    却在此时,外头有宦官道:“陛下,鄞州侯来谢恩了。”

    原来那周正从仁寿宫告辞出来,看天色还早,满心想着陛下拉着脸的样子,细细琢磨,还是来给陛下谢恩才好,自己……又活了,将来还要仰仗着皇帝呢。

    他忐忑不安的进殿,忙向弘治皇帝行礼道:“臣见过陛下,朕患重症,幸赖陛下相救,救命之恩,老臣感激涕零,陛下甘霖雨露,老臣……”

    朱厚照和方继藩一听,站在一旁,心里冷笑。

    这老东西,果然不是东西啊。

    开口就是谢陛下的救命之恩,真是陛下所救的吗?为了抱陛下的大腿,脸呢?

    方继藩最讨厌的就是这等臭不要脸,溜须拍马,没有风骨之人。

    弘治皇帝却是笑吟吟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周卿家来的正好,厚照和继藩给你送来了好东西来。”

    “啊……”周正这才注意到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站在一旁,此刻,正笑脸迎人的看着他。

    于是周正忙道:“太子殿下,方都尉,你们好呀,我……我……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无妨,无妨。”方继藩笑的灿烂,真挚的道:“助人为快乐之本,能见到老侯爷能够龙精虎猛,我这晚生后辈,便知足了。噢,我们给你带了东西来。”

    接着,方继藩往殿外道:“来,将东西取来。”

    那张永便连忙提着匣子来。

    朱厚照乐了,眼里放光,又偷偷的瞄了父皇一眼,见父皇没有动气的样子,这才大了胆子,对周正道:“你猜猜,这里头是什么?”

    周正看着匣子,不明白,便摇了摇头。

    “你的腰子!”朱厚照认真的道:“从你身上割下来的那个,喜欢吗?”

    一听到自己身上割下来的东西,周正的眼睛顿时一动不动起来,他拼命的盯着那匣子,忍不住想要捶胸跌足,眼泪哗啦啦的出来了。

    宝贝啊,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宝贝啊。

    他激动万分的道:“殿下,这……这……真是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臣想死它了……”

    他起身,要将匣子抱住。

    朱厚照却忙道:“且慢!”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封官许愿

    听到且慢二字,这周正心里就下意识的咯噔了一下。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他诧异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这个……这个玻璃瓶……叫啥来着?”

    朱厚照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的脸已经青了。

    却听弘治皇帝道:“晶莹剔透的水晶瓶。”

    朱厚照才想起来:“对,晶莹剔透的水晶瓶,里头还有……还有……”

    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更加紧张了,好吧,更想不起来了……

    倒是弘治皇帝道:“瓶子里,还有上等的神水。最厉害的是这匣子,用的是听着朗朗读书声的神木制成,他们为此,就花费了八万两银子!”

    周正的嘴顿时张得有鸡蛋大:“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当然,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和朕没有关系。”

    周正便看向朱厚照和方继藩。

    他怯弱的道:“殿下,臣是看着您长大的。”

    朱厚照龇牙道:“所以本宫才救了你一命,可这腰子,你要不要,不要,本宫就让狗吃了。”

    周正一惊,忙道:“可以不要匣子和瓶子吗?”

    “可以啊。”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那我直接倒出来了。”

    “你们这是抢……抢钱!”

    朱厚照和方继藩面面相觑。

    朱厚照却是乐呵呵的道:“你错了,若是我要抢,这手术费,还没跟你算呢,鄞州候的命,就这么不值钱?怎么也有几十万两银子吧,还有,别以为可以去和曾祖母告状,没用,你别忘了,我们救了你一命!”

    “这……这……”

    八万两啊,三套房子了……

    周正偷偷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弘治皇帝眼睛落在别处,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腰子,他不想要了。

    可看陛下和太子殿下这态度……鄞州候心里却明白了什么。

    他心里疼的厉害,却只能硬着头皮道:“买了!这匣子和神水,都买了!多谢殿下送的大礼,臣感激不尽。”

    腰子事小,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态度,才是至大啊。

    就权当花钱消灾吧。

    可是,他随即愁眉苦脸起来:“可是臣没有这么多银子啊,臣家里,只有三四千两……”

    此刻,应当哭穷。

    听到这个,方继藩眉飞色舞起来,连忙道:“请侯爷放心,我们历来是一条龙服务,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从现在开始,西山钱庄可以根据侯爷提供低利率的神木贷款服务,利率低廉,一年不过五个点,只需将侯爷的宅邸和田庄做抵,明日八万两银子便可奉上。”

    周正:“……”

    他对这……是很服气的。

    最后,周正一脸愁容的走了。

    抱着他的匣子,还有一张借据,他将匣子抱得很紧,生怕溜出来,这可是八万两银子的腰子啊,高贵无比。

    …………

    这周正一走,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忙低垂着头,心里惴惴不安。

    弘治皇帝的手指头有节奏的打在了案牍上,良久,才慢悠悠的道:“朕记得你们方才说,那匣子和神水才四万两银子吧。那么另外四万两,给朕存西山钱庄,记住了,定期三年,且还是皇家专享的年二点五利息,明日,你们将定存的单子送去内帑。”

    朱厚照诧异的看着弘治皇帝。

    方继藩:“……”

    弘治皇帝:“这是国富论里教的,商品的价值取决于需求,你们不要看着朕,若没有朕,你们连三万两银子,那鄞州候怕也不肯给的,可见这多出来的盈利,是因为朕,朕童叟无欺,总没有欺负你们吧。”

    方继藩心里无言,顿时生出了恶念,国富论哪个混账写的,现在好了,让陛下学了去,回去打死这个该死的作者!

    弘治皇帝似是开了一个玩笑,却又肃容起来:“朕听说,周卿家也是富甲一方,他是外戚,可有了银子,却不做正经事,朕左思右想,觉得银子落在他的手里没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充入内帑,朕来帮他花,朕的银子,总还是要惠及天下百姓的,也算是……利国利民吧。”

    “陛下高尚情操,臣不能及呢。”方继藩恨不得说,在陛下面前,臣这点装逼的本事,不过是个小学生。敲诈勒索都能朝利国利民靠拢了,那我方继藩卖房子,岂不还成了天下一等一的大圣人?

    弘治皇帝则是板起脸道:“说正经事!这求索期刊,朕越看越是心惊,西山书院里收拢了一大批的怪才,这些人,或许不读四书五经,不学圣人的经典,可他们的论文,他们所做的事,却无一不是暗合了仁政二字,朕在想,若是孔孟在世,他们会认可只知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呢,还是如苏月这些人这般,真正去研究济世救民的学问之人呢?”

    方继藩道:“臣不是孔圣人,不过……臣在想,孔圣人若当真是圣人,一定会认同臣这样的人。若他不认同,那么就是伪圣人,所谓的仁政,便成了弄虚作假。”

    弘治皇帝竟是点头。

    他皱着眉道:“这科学二字,实是吓人,朕细细思来,大明这些年,可喜的改变,无一不是因为这科学而始,朕继祖宗大统,已二十三年矣,事后想来,自农业增产,至医术救人,再至火车,至新城,无一不和科学息息相关,朕竟是后知后觉,朕召你们来,是有事交代你们办。”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朱厚照和方继藩一眼。

    朱厚照的脑子到现在,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方继藩眨了眨眼,心里还在琢磨着,国富论里是不是该将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添进去,陛下的想法很危险啊,动辄就想把外戚的银子搬到自己家里去。

    现在听到陛下又有什么想法,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就等待会儿,陛下说点儿什么,自己立即捶胸跌足的哀嚎一番,哭诉自己卖房如何辛苦,赚的真的是血汗钱,这是劳动人民的血汗,陛下万万别打主意啊。

    却听弘治皇帝道:“今日起,朕建科学院,敕命厚照为科学院大学士!”

    “呀……”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激动起来,顿时挺直了腰板。

    “继藩,你为副手!”弘治皇帝又道。

    方继藩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科学院?

    这是啥?

    弘治皇帝绷着脸道:“你们二人建科学院,招揽天下英才,为朕所用。朕要一改祖宗之法,昌盛科学,使这科学能为我大明所用,此利器也,二位卿家,万万不可忽视!”

    科学院大学士。

    那么方继藩,岂不是成了副学士?

    副学士不好听吧……

    朱厚照却是乐不可支,满脸笑意的道:“父皇真是明鉴啊,就请父皇立即下旨!”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不,没有旨意!”

    这下子,朱厚照有点懵了。

    弘治皇帝背着手道:“朕想,若是设科学院,势必这翰林院和都察院,以及天下的读书人,势必非议。与其为此,宫中和朝中百官因此而失和,这不是百姓之福。朕思来想去,所以才让你们二人出面,朕自然不会有旨意,可是……”

    他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继续道:“可是厚照,你是太子啊!”

    朱厚照醍醐灌顶。

    他竟懂了。

    宫中不会有圣旨,而太子,最擅长的是做啥?

    伪造圣旨。

    如此一来,这就形成了一个踢皮球的局面,百官们质问宫中,宫中可以摊开手,没有下旨啊,不信你问待诏房和翰林院,所有的旨意,都有存档的。可旨意哪里来的,太子那儿来的,太子自有太子的权威,你们找太子去。

    而当今太子,却是天不管地不收的货,百官们能逼迫皇帝,你管的着东宫还有那西山的方继藩吗?

    只是……怎么听着,有些儿戏。

    方继藩咳嗽:“这个……陛下,不知这科学院,位列几品?”

    弘治皇帝淡淡道:“与翰林院等同。”

    这一下子,就有奔头了,方继藩眼前一亮,翰林院乃是朝廷最中枢的机构之一,与翰林院等同,若是假以时日,甚至可以直接影响皇帝的决策,这绝对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

    方继藩激动的道:“那么,陛下拨发科学院钱粮几何?”

    弘治皇帝道:“现在争议巨大,只怕朕和国库,都不能拨发钱粮。”

    方继藩的笑容,渐渐的消失。

    他算是明白了。

    这是空手套白狼。

    陛下想要设立科学院,却又不能引发满朝的争议,所以,这科学院,先由太子和方继藩二人,以胡闹的姿态来折腾,折腾成功了,便是功在千秋,不成功,你看,这只是太子和方继藩胡闹而已,他们还是孩子啊……虽然这两个孩子……年纪是大了点,可无论如何,大家别计较。

    朱厚照面红耳赤的道:“父皇,儿臣算了算,横竖都是儿臣吃亏啊。”

    弘治皇帝瞪他一眼:“你惹下的祸,哪一次不是朕给你收拾,今日你要和朕算账是吗?好,朕来算算,你自出生开始,花了朕多少银子,你三岁起……”

    ……………………

    这一段时间,到处跑亲戚,在高铁里码字,在田埂里码字,在车上码字,在一切可以码字的地方码字,头晕脑胀,惨。

    当初的老虎,大家叫小老虎,那时候,逢年过节,不必管这些琐事,反正都有父母出面,自己好好码字就可以了。可是如今,小老虎成了大老虎,成了一家之主,想不东奔西跑也不成了。

    好在终于忙完了,今天休息一下,可以好好的坐在房间里,给大家码字,想一想,就很开心,明日开始暴更,先还账吧,无奖竞猜一下,明天老虎是四更、五更、六更还是七更,嗯,猜中没奖。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明定国是

    朱厚照:“……”

    朱厚照突然发现,自己永远不会是自己父皇的对手。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科学院……大学士……

    嗯,听起来很高大上,可……

    没有经费,没有真正的旨意,甚至……没有编制,啥都没有……

    而朱厚照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话,不然,就翻旧账。

    朱厚照满心不认为自己错在哪儿。

    毕竟,坑爹……这不是该当的吗,我爹就该养我啊。

    当然……朱厚照毕竟不是有风骨的读书人,没有过多挣扎,他直接怂了。

    毕竟他爹不但会和他算账,会和他讲道理,还会揍人的。

    弘治皇帝拉着脸道:“科学院,要与翰林院一般,都能为宫中所用,将来也要充经筵日讲,要掌进士“朝考”之事,论撰文章,稽查官学功课,入值侍班,要有典簿厅和待诏房,以备朕咨询,不只如此,还需有文馆……朕将这些事交给你们来办,这是朕对你们二人的信任,你们办好了,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功劳,若是办不好,朕法办了你们。”

    朱厚照睁大眼睛……法办,怎么个法办法?狗……狗……狗啥来着?

    方继藩却瞬间明白了。

    翰林院的本质,乃是秘书机构,几乎所有的职能,都是协助皇帝治理天下,这也是为何,翰林院地位非同一般的原因。

    而弘治皇帝显然认为,这个秘书机构过于腐朽,里头充斥的翰林官员,实用的功能越来越低,这技能点,都点在了道德和装逼上头。

    对于弘治皇帝而言,他需要有人入值宫中,随时备询各种疑问,譬如蒸汽火车的问题,譬如医学的常识,譬如工程上的问题。

    而今铁路已经出现,越来越多的技术渐渐深入至人心,成为人们的日常所需,医学也开始渐渐日新月异,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皇帝竟一概不知,这还是天子吗?

    皇帝单凭仁义和道德文章治天下,对外界一概不知,这与何不食肉糜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科学院也是一个秘书机构,他们负责组织人,向皇帝讲授和传播知识,也负责扈从皇帝,入值宫中,随时回答皇帝的问题。当然,还需对所有的科学知识,编撰出书册,进行存档,大抵……可能未来,需修一部百科全书。

    除此之外,还要对科学人才进行一定的考校。

    想一想,很带感啊,除去为了免使天下人的非议,不给明旨,不给钱粮之外。

    若这件事办成了,这等于是给士大夫背后,狠狠的扎了一刀。

    一想到能给人一个背刺,方继藩居然觉得很兴奋,他的血液沸腾了。

    此时,弘治皇帝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直接大手一挥道:“好了,朕已好话说尽了,你们想办也得办,不想办也得办,就这样。退下吧!”

    朱厚照却是忍不住道:“父皇,您没说好话啊。”

    见弘治皇帝杀气腾腾的看了自己一眼,朱厚照猛的打了个寒颤,连忙机警的道:“儿臣遵旨。”

    弘治皇帝这才和颜悦色的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自然是很识时务的,一脸认真的朗声道:“陛下圣明,提倡科学,此大明万世基业之本也,钱,儿臣出了……此事,无论如何也要办成。”

    方继藩的心里则在想,明日房价该涨一涨了,大明的士绅们有银子,他们不缺钱,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砸锅卖铁、卖地贷款嘛,现在血液论不是出来了吗,将来还可以卖血,甚至到了科学昌明的一日,还可以卖肾。

    两个家伙,各怀心事的走了。

    弘治皇帝目光慈和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他吁了口气。

    见萧敬站在一旁,沉默了片刻,弘治皇帝道:“此事,不可让人知道是朕授意的。”

    萧敬不禁道:“陛下是想借太子和方都尉试一试水温?”

    这一次,萧敬学聪明了,陛下此举,想来别有用心,这是破天荒的事,贸然施行,势必要遭到极大的阻力,而让太子和方都尉二人去办,办好了,就是陛下圣明,太子和方都尉办事得力,大功一件。办不好,噢,他们在胡闹呢,宫中不知道的,你们去宰了太子和方都尉吧,自己看着办。

    弘治皇帝瞪了萧敬一眼道:“就你话多!”

    萧敬:“……”

    萧敬有一种窦娥附体的感觉。

    弘治皇帝却叹了口气:“朕得天眷顾,继承大统,列祖列宗洪恩浩荡,他们传承给朕的,既是万里江山,亿兆百姓,可是,也给了朕千钧的重担,给了朕积弊重重的社稷,朕本指望,朕能成一个守成之君,墨守成规,恪守祖法,可时至今日,方知国朝已是弊病缠身,不得已,非要改弦更张不可。朕读经史,终是知道,凡大立者,非大破也,可要大破,何其难也,朕要大立,就要破百官阻碍,可只凭一道圣旨,就可使者铜墙铁壁,轰然毁塌吗?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朕就让太子和继藩,来做这两只蚂蚁,让他们去破,破的,不是祖宗旧法,还要破的是人之心障。”

    弘治皇帝说罢,又露出几分担忧,道:“朕也不知,朕做的是对是错,只知道,时至今日,非要改一改这风气不可……这千头万绪的事……太难了,就由着这两个家伙,去折腾去吧。”

    弘治皇帝手敲了敲案牍,随即又道:“太子虽性情乖张,耿直是耿直了一些,做事虽无章法,却是肯用心思的。至于继藩,此人尚还忠厚,这是忠良之后,也是朕的女婿,朕只此一女呢。”

    说着,弘治皇帝下意识的露出会心一笑:“他也是个好孩子啊,且还是个奇才,他与太子,形同兄弟,性情可以互补,或许……可以成事!”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透过了落地窗,射入了弘治皇帝布满血丝的眼眸里,他虽尚属壮年,却是一脸疲惫,可就在这一刻,这夕阳的余晖,使弘治皇帝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起来。

    …………

    科学院的地址,是极好选的。

    靠着大明宫,有大量闲置的土地,虽已建起了许多的部堂,可要开辟一块地方,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既是自家的自留地,这科学院的标准,自该比翰林院的规模还要大一些,部堂的建制规模大小,某种程度决定了其重要的程度,因而工程学院立即开始着手规划,务求巍峨、雄伟,要在各部堂之中,鹤立鸡群,彰显霸气。

    至于旨意,这就是朱厚照的专长了。

    他是个有工匠精神的人,躲在东宫里,拿出了看家本事,用心捣鼓了一番,而后一道旨意就出来了,张永战战兢兢的看着这旨意,又要吓尿了。

    毕竟……旨意必须得是宦官颁发的,宫里的宦官没有,那就你了。

    这圣旨的炮制过程,他可是全程参与的啊。

    不只如此,他还知道东宫里还有金刀,有‘玉玺’,现在,他还怀揣着一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圣旨,可以想象,作为一个身体有残缺的残障人士,面对这么个东西,是何等心情。

    陛下不追究倒罢,可谁晓得将来会不会来个秋后算账呢?

    秋后算账能算到太子殿下的头上吗?十之**,就是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祭天!

    他打开圣旨,朱厚照率西山书院诸人,毕恭毕敬的拜倒在地,一副谨承天命的模样。

    方继藩虽也拜着,却抬着头,看天,在思考着人生。

    西山书院上下人等,却一个个很用心的恭候宁听,他们想来没有半点怀疑圣旨的真实性的,毕竟他们单纯的世界里,显然无法理解这些事。

    “快念啊,狗一样的东西!”朱厚照瞪着脸色苍白的张永,不耐烦的催促。

    张永牙关打颤,他开始有点儿怀念起刘瑾了,甚至这刻里在心里升起了佩服之意,刘公公的内心,到底有多强大啊。

    没忍住,张永哭了出来,眼泪扑簌而下,却在朱厚照的怒目下,战战兢兢的道:“奉天承运皇帝……皇帝……敕曰……”

    “错了。”朱厚照朝张永龇牙,一面跪着,一面道:“是诏曰,诏曰,瞎了眼的东西!”

    张永一惊,便睁大眼睛低头去看,果然是诏曰,于是忙道:“皇帝诏曰:朕承大统,恪守祖宗成法,倚重翰林,而今天下大变,科学兴盛,国本动摇,朕夙夜忧叹,今天下大变,国朝岂不变乎。国朝百三十年,倚重士大夫,朕承祖宗之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却又唯恐徒蹈唐、宋积习,而愧对祖先。今为天下计,置科学院,招揽英才,以期为朕所用,其旨无外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科学切于时务……特赐太子朱厚照,为科学院都督四海、经略五洲大学士,敕方继藩,为科学院暂不都督四海,亦不可经略五洲大学士。”

    方继藩:“……”

    卧槽,我没打算都督四海,也不打算经略五洲啊,可为啥这个也要列进官职里,不高级啊。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敢为天下先

    张永越念,越是心死。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却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念道:“科学院者,置两大学士,下置侍学学士、侍读学士,再置各科侍读、侍学、修撰、编修等员若干,辖典簿厅、待诏厅、科学馆等。今朕开此先河,为天下计有,特颁此诏,以期明定国是,钦哉,宜传播天下,咸使知闻!”

    呼……

    终于……念完了。

    朱厚照已是眉开眼笑,仿佛完成了人间的大事。

    却见张永又没有了动静,便朝张永咧嘴道:“授印,授印!”

    张永才想起来,忙道:“来,将陛下的学印赐太子与方都尉。”

    身后,一个宦官苍白着脸,战战兢兢的抬着一个红绸盖着的托盘上前。

    朱厚照又笑开了脸,道了一声谢恩,起身接过了托盘,取出一枚比巴掌还大的硕大学印,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这印竟这么大,父皇知我也。”

    方继藩好不容易的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想,你一个官职这么多字,这印小了,字刻得下吗。

    他还在为暂不都督四海,亦不可经略四海的逗比大学士而懊恼。

    这一次伤心了,他只想做一个学士啊,这前头的废话,不是狗尾续貂吗?

    宦官又传给方继藩一个大印,这印也是挺大的,很沉,双手才能抱起,因为……刻的字也很多。

    而在身后,无数的师生们,顿时哗然了。

    置科学院,一切都和翰林院等同。

    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翰林院之所以被人尊敬,除了入翰林者,多是有为的进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作为秘书机构,他们距离权力的中心最近。

    他们不但有机会接触宫中,甚至还有建言献策的权力。

    皇帝不可能全知全能,许多决策,都需先询问扈从左右的翰林官,翰林官,则用自己的博学,给皇帝提供建议,而这些建议,是可以直接影响决策的。

    这圣心独断,固是一念之间,可谁能影响圣心呢?

    难道,将来陛下……还要随时询问工学生、医学生、算学生对策?

    倘若如此,岂不是……大有可为?

    这是何其的荣耀,又是何等的重担啊。

    许多人的心里,都不免生出扬眉吐气之感。

    能入西山书院,学习各科学问的人,固然有其兴趣和使命感,他们只觉得,四书五经之学,难以切合实际,可靠着热情去学习,远远及不上那些凭借利益和地位去学习的人。

    因为热情会有消退的一日,可利益和身份的不同,才是恒远之事。

    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里的读书,对于士大夫们而言,这里头的读书,可没有将西山书院各科的书计算在内。

    因为这里头的书,只有一种,那便是四书五经之学。

    因而这各科,哪怕也是学习,也是读书,可对于许多人而言,依旧还属于下品末流之学,是被人所轻视的。

    可现在,有了科学院,这科学院甚至在未来,可以和翰林院一争长短,甚至也有了可供皇帝咨询,提供建言,利用他们各科所长,影响国家大策的机会呢?

    许多人……眼里放光。

    更有不少人,眼里竟模糊起来。

    一群身份尴尬之人,突然得到了认可,这是何其不易的事。

    唯一的美中不足的,就是为啥,会有什么四海和五洲,这有啥关系吗?

    怎么听着,感觉有点不太靠谱?

    于是大家纷纷看向朱厚照和方继藩。

    朱厚照面色从容,咳嗽一声道:“父皇厚恩,以科学之实务,试图振兴百业,本宫决定了,这科学院,本宫为首,老方为副,其余其他人选,自当根据各科佼佼者担任要职。或为各科内部,进行推举,或根据其学职不同,而授予官职,此事,老方来办。”

    说着,便将硕大的印挂在了腰间腰间,这么挂着,似乎有点不太舒服啊,不过不打紧,朱厚照身子好,结实。

    方继藩已不知该说点啥好了,干脆朝众人一吼:“滚回去读书!”

    哗啦啦……

    一下子,所有的师生们,统统不见了踪影。

    片刻之后,书院各处,又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接下来,就是科学院的体制建设了,如何选拔,如何任官……当然,这其中必须设定一个底线,各科的推选是必须的,可必须得有实际的学职,这学职还是需要论文来展现。

    至于什么待诏厅、典簿厅,以及科学馆,还有其他的下属机构,都要搭建起来。

    方继藩是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作为大明统治阶级的一员,没有人比他更爱这个江山,这个朝廷了。

    正因如此,方继藩才有统治阶级,自觉维护大明基业的自觉性。

    想想看,将来陛下遇到了修筑河堤的问题,不是去询问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翰林,而是询问工程学的待诏工学侍读,他能收获到什么建言。想想都很激动人心哪……

    而今,方继藩的目标,就是吊打翰林院,让那些躲在翰林院里,只知道瞎咧咧的家伙们,接受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觉悟。

    可是……科学院需要什么人才呢?

    方继藩的神色慎重,开始拟定着方案和人选。

    只是……现在横在自己面前,唯一碍眼的,就是这一枚,坨大的印章,怎么看,都有想摔了这玩意儿的冲动。

    …………

    “刘公,刘公……”

    沈文箭步如飞的赶到了内阁。

    其实等他来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早已充塞了都察院还有各部堂的大臣。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懵。

    王鳌已从方继藩的主簿那儿,解脱了出来,继续任他的吏部尚书,这些日子,跟着方继藩,他见识到了不少下流,可同时,也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可现在,他也懵了。

    马文升背着手皱着眉,长吁短叹。

    张升到现在还没回过劲来。

    李东阳和谢迁,至今还在神游。

    消息实在是太骇人了,各部堂都闹翻了。

    谁曾想到,突然会有这么一出。

    刘健还算稳的住,他看着许多涌至内阁来的大臣……有咬牙切齿的,有至今还在梦中的,有如热锅蚂蚁的。

    沈文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沈文苦笑道:“查过了,待诏房里,并没有这份旨意,翰林院文史馆,也不曾封存。”

    马文升立即道:“你的意思是,这封圣旨,根本就是……”

    后头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可意味很明显了。

    矫诏,这肯定是矫诏。

    刘健颔首:“不错,内阁此前也没有任何的风声,想来,这十之**,乃是……乃是有人自作主张。”

    他所说的有人,让所有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刘健一眼。

    还能有谁?

    可是……这个人……不能说啊。

    于是有人咬牙切齿的道:“方继藩那个狗东西……”

    这声音犹如蚊吟。

    大家充分发挥了,我惹不起另一个混世魔王,我总还能骂一骂那个看上去比较好惹一点的吧。

    当然……

    对于这位痛骂的壮士,更多人却没有附和。

    因为……有人察觉,另一个,其实也也是不太惹得起的。

    也不是说惹不起,老夫会怕他?

    只是这个下三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老夫是讲道理的读书人,是圣人门下,懒得和这样的人纠缠计较罢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众人询问式的看向刘健。

    刘健低头看着外头送来誊写好了的‘圣旨’副本,苦叹道:“老夫早就料到,这定是有人自作主张,绝非是出自圣上本意,此事……闹起来,只怕有损宫中声誉,可这般明目张胆的,实是人神愤慨,哎……”

    他叹了口气。

    自打儿子没了。

    上了那贼船。

    刘健不但心疼,竟还有一种被人绑票了的感觉。

    自己的儿子,哪怕大难不死,说不准,也会被人弄死吧。

    面对今天这事,他哭笑不得,良久才道:“诸卿,可终究这不过是儿戏而已,若是闹将起来,反而遂了某些人的心愿,不知道的人,还将这科学院,当了一回事呢。国朝有国朝的法度,陛下只此一子,且国家立嫡以长,此乃国之本也,是以……老夫的建议是,此事……不必理会,庙堂之上,视其为儿戏,他便是儿戏,诸公勿忧!”

    “可是……”

    许多人皱起眉,不甘心。

    可刘健的话,也不是不在理,闹起来,你能把两个在大家眼里只娃娃一样的人怎么样呢?

    说穿了,在诸位看来,无论是太子还是方继藩,都不过是小屁孩子罢了。

    越闹,科学院的声势反而越大……凭白的让他们的胡闹,引起了天下人的关注。

    众人唏嘘着,像吃了苍蝇一般。

    “刘公所言,不是没有道理。”王鳌此时发话了。

    他皱眉,似乎早就清楚了方继藩的套路,道:“对于他们,不管,不理,不闻,不问,方为正道。”

    “只怕御史们,会仗义执言。”有人不禁忧心道。

    刘健淡淡道:“仗义执言,谁管得住,由着他们去吧,吾等恪守臣道,即可!”

    …………

    第二更,大家点数……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心系天下

    这事,只要上头达成了默契,哪怕是下头的御史们叫一叫,也是无伤大雅的。m.www.uu234.net

    刘健算是一锤定音了。

    他在百官之中,有足够的声望,让所有人都达成了默契。

    可此时,坐在一旁的李东阳,却依旧眉头紧锁,抿着唇,显出几许忧心之态。

    刘健四顾,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不由道:“宾之,你可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李东阳摇头道:“不,刘公,我所忧虑的,反而不是这些事……而是……”

    他说着,叹了口气。

    他兼任了户部尚书。

    这个职责,实是重大,满朝廷都在向他要银子,个个都跟催命鬼似的。

    他顿了顿,方才道:“江浙那儿钱粮的数目,大致报上来了。”

    “……”

    一下子,所有人静默下来,都支起了耳朵。

    钱粮涉及到了国计民生,乃是天下的事。

    今岁的收益,更是关系到了明年的支出,兵部尚书马文升,就等着户部拨发钱粮,将辽东的欠饷给还了。工部的几个工程,也欠着饷银,尤其是现在新城到处都在募工,征发的匠人,根本无心完成工部的工程,因为两者的收益,实在太悬殊了。

    只可惜,这是征发,由不得他们不去。

    可工部只勉强给他们两顿饭吃,哪怕是两顿饭,都还经常欠着,大家青黄不接,怎么做的好工。

    还有各地的造作局,那更加惨淡了。

    礼部每年所需的岁祭以及各种祭祀典礼,花费也是不小。

    吏部和刑部,也好不到哪里去。

    哪怕是翰林院,近来又要修书,这修书,其实是花费极大的。

    当初永乐大典修撰的时候,是内阁大学士作为总编,不计成本的修撰,最终此书落成,成为国朝文坛中的盛事,可其中的花费,其实并不下于一场征伐。

    现在修的书,固然不及永乐大典,可也指着户部的钱粮下锅呢。

    至于各处的河堤,明年可能出现的灾情,还有多如牛毛之事,这些,都离不开钱粮。

    刘健对此,倒是慎重起来了。

    前些日子,他称病告假了许多日,可也不是不知道朝堂所发生的事的。

    他知道李东阳没有从内帑里支取出银子来,国库自己得承担一切支出,他也不禁为之心忧。

    他便向李东阳问道:“江南那里,钱粮几何?”

    李东阳顿了顿,在万众瞩目之下,徐徐道:“杭州府,虽未受灾,可缴纳的银税,不过四万三千两,比之去岁,竟少了两成,缴纳的粮食,为十三万担,还有布匹……生丝……”

    杭州乃是大府啊,怎么这钱粮,不增反减了?

    “听说是因为流民增多的缘故。”李东阳道:“还有江西布政使司,因为宁王叛乱,朝廷体恤他们饱受宁王盘剥,前几年免了他们一些税赋,可如今……”

    他摇摇头,叹道:“今岁的钱粮……只怕很不乐观,再加上这两年的亏空……”

    “这可怎么办才好。”马文升忍不住抱怨起来:“辽东的军饷,已经欠了两个月了,明岁难道还要继续欠下去?这样下去,辽东各镇,非要哗变不可。自成化年,朝廷横扫了女真诸部,使其乖乖内附,可这些年来,女真诸部,又有恢复和壮大的趋势……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工部尚书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道:“现在匠户们敷衍的厉害,归根到底,是因为在造作局里,一个匠人,其钱粮本就杯水车薪,养家糊口,尚且困难,可在其他地方的匠人,却是衣食无忧,两相对比,谁还肯安心用命?哪怕是用鞭子抽着,也无济于事啊。现在又还欠着他们钱粮,他们无米下炊,是要饿死的,李公……这不是玩笑事啊。”

    李东阳听着头大,忍不住抚额。

    见众人还在吵吵闹闹,却是哭笑不得的道:“你们的难处,老夫岂有不知……只是……”

    “要不……”王鳌眼眸一沉,道:“还得去请陛下做主,无论如何也从内帑里拿出些银子来……”

    许多人急了,眼里似乎也掠过了一丝大胆的想法。

    于是众人看向刘健。

    刘健觉得心里堵得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日子,没法过了。

    刘健咬咬牙道:“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李东阳见刘健首肯,心里也燃起了希望:“全凭刘公做主。”

    ………………

    定兴县。

    在一遍又一遍的核算之后,再加上此后结余的税银,统统入库。

    今岁定兴县的征税,算是彻底的落下了帷幕。

    欧阳志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接下来,他便要在这财政的收支上,盖上自己的大印,而后便派人前往户部汇报了。

    其实……定兴县的收支报告,还算是轻松的,因为都是税银,不存在其他实物,损耗极小,和户部的汇报和核算也简单,账目一目了然。

    若是其他各县,那就复杂了。

    明初的时候,大名鼎鼎的空印案,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时地方都需派人至户部报告财政收支账目,所有账目必须和户部审核后完全相符方能结算。若其中有任何一项不符就必须驳回重新造册,且须再盖上原地方主官大印才算完成。因当时交通并不发达,往来路途遥远,如果需要发回重造势必耽误相当多的时间,所以前往户部审核的官员都备有事先盖过印信的空白书册以备使用。这原本是从元朝既有的习惯性做法,也从未被明令禁止过。

    只是钱粮在运输过程中会有损耗,所以从运送一直到户部接收时的数字一定不会相符,在路上到底损耗了多少,官员们无法事先预知,只有到了户部将要申报之时才能知道其中的差额,所以派京官员都习惯用空印文书在京城才填写实际的数目。

    结果,他们好死不死,撞到了太祖高皇帝,这位大爷觉得你们这些家伙吃了老子的饭,居然有胆子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乎,下旨‘竟杀空印者’,数以万计的官吏,因而人头落地,蔚为壮观。

    以至于到了现在,再没有哪个主官敢拿一张白纸盖上大印就跑去户部,等真实的钱粮押解到了国库,再填写具体的数额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汇报,只是……往往钱粮出库入库,都和汇报的数目,总有对不上的时候。

    欧阳志就省事得多了,有多少就报多少,上头的数目,都是可以检验的,到时押解入库的纹银,也绝对不会少分毫。

    此时,欧阳志低着头,细细的看着上头一个个数目,甚是欣慰,他盖印之后,将这钱粮簿子,送至户部司吏手里,道:“快马至京吧。”

    “是。”

    司吏激动的取过了钱粮簿子,也显得很激动。

    这几乎是他人生的巅峰时刻,太激动人心了,想来,这份奏报,足以让他到了京师后,在户部那些官吏的面前,腰杆子能挺得比竹竿子还直了。

    ………………

    这个时候,京师里,尽是流言蜚语。

    听说科学院当真的成立了,有的则说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宫里没有旨意。

    于是,人们议论纷纷,可方继藩却是将这事当做了头等的大事来做。

    不只科学院的衙门征发了大量的匠人开始动工,而且所有的官职,也已拟定了一个学职的单子,以供甄选。

    这下子,更多的人开始激动了起来。

    论文的投稿量,明显的开始剧增。

    有了学职,才有被遴选的资格啊。

    方继藩看着这几乎接近一倍增长的论文投稿量,有点懵了。

    这些家伙们,到底有多想做官啊。

    虽然其中的论文,不乏多数都是滥竽充数,可精华却也是有不少的。

    各科遴选出来的侍读、侍讲,将来都有资格入值扈从,甚至可能至待诏厅待诏。

    不只如此,许多人盯上的是科学馆,因为方继藩已经透露出口风去,一旦科学馆落成,将编修百科全书。

    这也让不少蒙学,有了带动的作用。

    现在蒙学,多是学习四书五经,打小开始接受新知识的却是不多,这是因为,更多人希望借蒙学求取功名,一旦开蒙之后,就有机会参加县试、府试和院试,只有实在科举无望的情况之下,大家才开始尝试向新的学科发展。

    而今,新的蒙学也开始筹建,在未来,将源源不断的输送西山所需的人才。

    读书,本身就需因势利导,这四个字中,利字占据了极大的成分,若没有好处,没有足够的利益,你却非要让人甘守清贫,要保持着内心的情怀,除了方继藩自己,真正心系家国,胸怀天下,哪怕是得了脑疾,也坚持不懈的卖房救国,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之外。这样的人,世上又有几个。

    所以方继藩从不强求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有情怀,做人,理应高标准的要求自己,而低标准的体谅别人。

    这是一个正人君子必须恪守的品质。

    没错,方继藩就是这样的人。

    …………

    第三章。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簿册来了

    正在京中惶惶之际,户部却是焦头烂额。www.uu234.netwww.uu234.net

    堂官夏冰看着一份份自各府各县送来的账目,却是有点发懵。

    今岁的钱粮,比之去岁锐减。

    这其中的原因有许多。

    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许多府县,开始大规模的种植红薯和土豆。

    说起来,这两样东西确实是镇国之宝。

    可对于户部而言,却是有害的。

    因为米和麦子易于保存,朝廷要征收粮税,就是征收米和麦子,而江南乃是大明的粮赋重地,这大米入库,乃是关键。

    可因为许多土地拿去种植了高产的土豆和红薯,米的产量,却是锐减了,哪怕地方官吏再如何‘横征暴敛’,没有粮就是没有粮,难道你从运河运一批土豆和红薯来?这玩意只怕还没到天津卫,就统统都烂了。

    银税的收入,也是大减,原因……天知道。

    各府各县的黄册人口,竟是或多或少开始减少。

    可以说天下政绩最好的县,能和去岁持平,就算不错了。

    眼下送来的簿册,虽只是冰山一角,但是夏冰这位常年在户部公干的人,自是再清楚不过,难怪李学士如此着急上火,今年怕是谁也别想过一个好年。

    “夏郎中……”一个差役匆匆而来道:“定兴县的簿册,由人送来了。”

    这夏冰,官拜户部郎中,主计钱粮。

    一听定兴县的人来了,便忍不住鼻孔里哼了一声。

    定兴县乃是京郊县,这江南的簿册都送了来,它一个郊县,却是姗姗来迟。

    自打定兴县新政,和户部的磨合,就很不愉快,这定兴县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夏冰手指敲了敲案牍,神色淡淡的道:“是何人送来的?”

    “乃是其户部司吏。”

    “什么?”夏冰脸色一沉。

    一般情况,这等大事,都是县丞或是典簿送的。

    尤其是近郊县,一方面,因为钱粮乃是大事,要显出该县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是佐官们难得露脸的机会,怎容错过。

    可这定兴县倒是有意思了,竟让各司吏来,司吏、司吏,可最终,不还是没有编额的吏嘛。

    那书吏忙道:“听说是此前,定兴县的佐官们纷纷告病,因而县里的事,几乎都没有让他们插手。那县令欧阳志,认为他们对于县务不熟悉,便将他们摘开了。”

    “真是庙小妖风大,小小一县,竟是主官和佐官失和到这个地步,我看吏部京察,这欧阳志,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夏冰皱眉,他本是对欧阳志闻名已久,可想不到,这厮居然和佐官们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夏冰咳嗽了一声,便道:“去将那司吏叫来。”

    定兴县户房司吏田镜小心翼翼的进了户部部堂。

    自己区区一个小司吏,从前确实不是自己来送簿册的,大明朝,官吏的区别极大,他哪怕是司吏,也不过属于吏的一员,在定兴县里,他也算是了不得的人了,可到了这儿,他便连看门的人都不如。

    因而田镜显得有些胆怯,他手里夹着簿册,似乎只有这簿册,给了他一些勇气,待进了典簿厅,便见一官高高在上的坐着,面无表情。

    田镜下意识的行礼:“小人田镜,奉使君之命,特送来定兴县钱粮簿册。”

    “噢。”夏冰眯着眼,威风凛凛,端起茶盏来,徐徐喝茶,口里道:“汝既是奉命而来,看来定是欧阳县令的心腹了。”

    他没有用你,而是用汝,汝是书面用语,更显得疏远一些。

    至于问这司吏是不是县令心腹,这显然带着调侃的语气。

    田镜汗颜道:“蒙使君错爱,小人汗颜。”

    “噢,将簿册取来。”夏冰没有和田镜多打话,这只是一个区区文吏,还是地方上的,这人根本没有和他说话的资格。

    田镜连忙小心翼翼的送上了簿册。

    夏冰接过,打开一看……

    “……”

    田镜咳嗽一声,还一面解释道:“因为定兴县所采取的是新税法,因而核算时,和往时不同……所以……”

    可这些话,夏冰是一字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卧槽……

    田镜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在几乎所有州县的人口都在流失的情况之下,定兴县新增人口七万八千户,具体到了人丁,则是二十三万九千人。

    人力……就是宝贵的财富啊。

    这一点,是人都明白的。

    关于定兴县人口增加,夏冰不是没有耳闻,只是……这个增加的数字,太可怕了,一年多增加的人口,就相当于一个县的人口,而且还是一个中县。

    新增作坊……

    新增商贾……

    新增商铺……

    农业增产……

    什么,农业还增产了?

    夏冰脸都绿了。

    不是说,工商兴起,会误农吗?

    征收税赋……

    多少来着?

    夏冰睁大着眼睛,很仔细的连续看了几遍,十分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不对呀……这怎么可能。

    一百三十七万两!

    …………

    这是……国库一年白银收入的一半!

    朝廷一年缴纳银税,也才三百多万两呢。

    虽说定兴县没有实物税,没有粮税,可那些东西,对于往年定兴县而言,是不值一提的。

    夏冰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依旧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对吧,肯定是核算错了。

    “上官……上官……”田镜见夏冰似癫的模样,连忙小心翼翼的呼喊。

    可夏冰却充耳不闻,他眼睛都红了,忙起身,匆匆离座,到了一旁的耳房,翻箱倒柜,过了一盏茶功夫,方才拍着一本簿册,这簿册上都已落了灰,将这簿册一打开,此乃定兴县往年的簿册。

    弘治九年,缴银四千六百二十三两,丝,一千九百五十六斤,粮,九千二百一十五担,帛,九十七匹,茶叶,三百七十五斤……

    夏冰猛的打了个冷颤。

    这税赋,何止是增长了十倍,说是三十倍,五十倍,一百倍,都有人信!

    一百三十七万两,其中四成定兴县留用,用以修学、修筑道路、偿还贷款,还有修筑河堤,搭建桥梁……也就是说,五六十万两银子扣下。

    疯了……一个县,他们竟然留下了五六十万两银子,太奢侈了。

    可是……

    押入国库的银税是多少来着?

    八十二万两……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比灌铅了还重,八十二万啊,区区一县,几乎可以媲美一个布政使司了。

    他神色凝重,猛地一拍案牍,认真的道:“这些,当真吗?”

    “已经核算过数遍了,需解押的钱款,不日即将送至。”

    夏冰脸色已是变幻不定。

    这小吏,不可能敢来部堂里儿戏,那么……这是真的!

    田镜也忐忑不安的看着夏冰。

    夏冰则也盯着田镜。

    二人四目相对,此刻,竟有火花溅出。

    缓了一下,夏冰的脸上,竟是渐渐的浮现出笑容,整个人都变得和蔼可亲了:“你姓……”

    “姓田。”

    夏冰微笑道:“噢,田先生,你乃欧阳县令的心腹?”

    “是。”田镜心里道,心腹实在是不敢当,不过……欧阳县令对自己倒是颇为信任的。

    “来,坐下说话,来了户部,就相当于来了自己的家一样,不要拘谨。”夏冰心里已是翻江倒海了,八十万两啊,这是钱粮大户,一下子,户部的燃眉之急,就凭着这个簿册,算是解决了。

    单凭这本簿册,那欧阳志,便足以功勋卓著,再加上他的与众不同的身份,眼前此人虽只是一个小吏,可宰相门前也是七品官啊。

    “人都死了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不快给田先生预备茶盏,田先生一路而来,舟车劳顿的,尽都是一些没眼色的东西!”

    夏冰喝骂了一段,而后看向田镜,就咧嘴乐了,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司吏,虽是地位卑微,却是相貌奇特,不似凡人哪:“田先生在哪里下榻?”

    “就在附近的……”

    夏冰一挥手道:“不必在客栈里了,想来不久,李公就要召问你,就在这部堂里的廨舍,给先生收拾一个屋子,住下吧。”

    田镜受宠若惊地看着夏冰,道:“这……小人……”

    夏冰打断道:“不要自称小人。”

    田镜露出几许为难之色,道:“学生……奉使君之命,只怕还要去探望一下方都尉。”

    夏冰随即道:“呀,部堂里可以准备车马,正好本官也要立即赶去见过李公,你且去见方都尉……方都尉……”

    一说到方都尉,夏冰脸色怪异起来,顿了一下,才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啊,你可要仔细侍奉,留着心。”

    田镜忙点头道:“是,是,那么学生先告辞。”

    “诶呀,这么快就去?来都来了,一口茶也不喝?”夏冰笑吟吟道:“罢罢罢,你只怕要在京里留几日,择日,你我再一叙,我也正好有公务,需立即奏报。”

    田镜悻悻然,心里想……京城就是京城啊,部堂里的官,果然不一样,说变脸就变脸,难怪他们能做大官。

    …………………………

    第四章,继续,继续,对了,推一本书《华娱之冠》。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政绩斐然

    送别了那田镜。www.uu234.net

    郎中夏冰哪里敢怠慢。

    手里捏着簿册,这是啥,八十二万两银子啊。

    是一个县。

    兵部的欠饷,工部的钱粮,河堤、赈灾,这可以办多少的事?

    他没有怠慢,匆匆便要入宫。

    这事儿,得赶紧禀报,越早越好。

    他怀揣着激动的心情。

    脑子里已成了浆糊了。

    政绩斐然啊。

    这个欧阳志,真是小坏蛋,他怎么把事儿办的就这么漂亮呢?

    …………

    奉天殿。

    弘治皇帝绷着脸,低头,假装老神在在的样子,他摊开了纸张,手里的御笔,蘸了墨,而后,手臂微微一动,UU小说笔走龙蛇。

    而在金銮之下,兵部尚书马文升几乎是在哀嚎:“将士们已经欠饷三个月了,再欠下去,臣恐祸起萧墙之内啊,户部再拿不出钱粮,这日子可怎么办才好,即便巧妇亦是难为无米之炊啊……皇上……”

    弘治皇帝对此充耳不闻。

    继续练习他的行书。

    最近的行书,颇有长进。

    他笔走龙蛇,写的畅快淋漓。

    张升道:“陛下,礼部这两年,祭祀天地、列祖列宗的损耗,极大,老臣恳请裁撤一些祭品……”

    “陛下,老臣……老臣就说句公道话吧,现在有难处……”王鳌出来,咳嗽:“这家国天下……嗯……”

    这些话,弘治皇帝都听不甚清,他已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二十万两银子够吗?

    可能给了,弘治皇帝也就安心了。

    可是下一次呢?

    国库亏空,这不是一年、两年三年的事。

    朕这些年来,节衣缩食,可曾挪用过国库的钱粮?

    没有!

    摸着自己良心说,这宫殿,都是方继藩那孩子修的,没动用朝廷一分一毫。

    现在好了,你们没银子了,找朕要,朕平时,扣扣索索,现在攒下了……四千一百二十六万三千二百二十一两银子了,你们就打主意,以后一旦形成了常例,那内帑,不就成你们的茅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好吧,朕不做天子了好不好,你们去搬吧。

    这等事,只要松了一口气,就满盘皆输。

    弘治皇帝索性装聋作哑。

    “陛下啊……”谢迁嚎叫:“陛下理应从善如流啊……现在处处都要银子,国库不足了,难道让边镇的军马喝西北风?百姓们……”

    这一声陛下啊,差点没震破弘治皇帝的耳膜。

    弘治皇帝抬眸,凝视着众卿。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朕的肱骨之臣啊,哎……弘治皇帝叹息,接着,他终于有了回应:“定兴县不是在改税制嘛,效仿定兴县,自可弥补国库不足,若天下处处都行新法,朕在想,一年千万两纹银的岁入,理当不成问题吧。”

    千万两……

    定兴县……

    “陛下。”李东阳倒是慎重起来:“陛下可知道,这定兴县所实施的新政,大力的提倡工商,陛下,臣不客气的说,这兴工商,是要伤农的,伤了农,这是动摇国本,陛下对此,理应审慎。”

    这话有道理,大家纷纷点头。

    人都去做工了,谁来种地?一旦粮食不足,有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这天下,可是有万万张的嘴,没了吃,是要饿肚子,要造反的。

    “是啊,陛下,你看那工商,侵占了多少土地,吸收了多少人力。”张升也忧心忡忡。

    他们是奔着要钱来的。

    弘治皇帝眉一挑。

    差一点儿,就有些动摇了。

    可随即,他还是绷着脸:“朕意已决,诸卿……内帑乃朕家事,不需诸卿家挂在心上。好了,朕乏了,诸卿退下。”

    刘健等人,心沉到了谷底。

    陛下近来受某些人影响,越来越偏离了大家想象中圣君的模样啊。

    有人心里叹了口气,心里想,总是定兴县、定兴县……区区一县,有个什么用?

    可陛下态度坚决,刘健不愿陛下为难,只好道:“那么,臣等告退。”

    众人心里,焦灼不堪的告退。

    出了奉天殿,众人都看向刘健。

    “刘公,而今,该当如何?”

    刘健捋须,眺望着远方,摇摇头:“陛下不是开口闭口都是定兴县吗,那就等定兴县的钱粮簿册来了,再去见驾吧。”

    众人唏嘘:“也只好如此了。”

    却在此时,却见一人,匆匆迎面而来。

    此人……有些面生。

    倒是李东阳认得。

    见那人气喘吁吁,李东阳快步上前:“夏郎中,你是如何入宫的?”

    “要事,有要事要见李公,见李公不在内阁,所以斗胆……斗胆……”夏冰上气不接下气。

    李东阳皱眉:“有什么要事。”

    “定兴县……定兴县的钱粮簿册,来了……”

    众人哗然。

    且不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单说只为一县的簿册,就匆匆的赶来,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头?

    夏冰已将簿册递上。

    李东阳忙是接过,打开一看。

    刘健在一旁道:“念出来。”

    “对,念出来,我等倒要看看,这定兴县,有什么出奇之处。”马文升附和。

    李东阳便道:“黄册在册所增人口,岁增七万八千户,人丁二十三万九千……”

    刘健脸色一变。

    人口的增加,历来都是好事。

    李东阳脸色越来越凝重:“岁粮产增加三成……”

    “这……当真吗?”马文升有些不信:“需核实才好。”

    众人暗暗点头,这粮产的增加……也是一项善政。

    李东阳一个又一个念。

    马匹增加了。

    牛增加的最凶猛,足足增加了一倍有余。

    因为粮食的价格涨了,不但本地供不应求,还可以供应京师的需求,可人力太贵,以往许多士绅,是不肯养牛的,不是养不起,而是相较于低廉的人力,为啥还要牛耕田呢?人便宜啊。

    可因为大量的人力,吸引去了工坊,粮食价格又涨,所以耕牛开始大量的普及。

    这一下子,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如此看来,定兴县干的不错。”

    “不愧是欧阳志,此人是有大才之人啊。”

    可到了这里,李东阳却没有念下去了,他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簿册,一动不动。

    “快念,快念。”有人催促:“怎么,所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想来,有好的地方,一定也有不好的地方,是不是今岁的税银,也亏空了?我听说他们定兴县为了修路,欠了西山钱庄一屁股的债呢,当初还是太鲁莽啊,那方继藩吃人不吐骨头,利滚利的贷,比房贷还狠,说到了这房贷,老夫就恨那哪,这狗一样的东西,怎么就这么的缺德,想的出这一手呢?”

    “是啊,是啊,没有房贷,他的房子,一个都卖不出去,谁手里有这么多现银。”马文升听罢,顿时咬牙切齿,恨哪。

    这一番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想到自己堂堂一部之长,还欠着房贷,月月得将银子,供着楼,这……

    刘健压压手:“好了,诸公休怒,先听宾之说。”

    李东阳方才道:“岁入纹银百三十七万两,缴纳国库八十二万!”

    “……”

    一下子,那一个个咬牙切齿的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他们的表情,出奇的怪异。

    “多少来着?”

    “百三十七万!”

    “百三十七万金?”

    “银!”

    一听是银,就更懵了。

    金的话,倒也罢了,毕竟,那是铜。

    可倘若是银子……

    于是乎,许多人掐着手指头,开始计算。

    他们毕竟,对于数字不太敏感。

    这就是没有经过系统算学基础的坏处。

    马文升率先道:“呀……八十二万两,这么说来,这两年的亏空都可以补足,哪怕是今岁,都可能有盈余,天……老夫看过簿子,朝廷一年的茶税,也不过三千二百多两呢。若不是官盐撑着,国库早就不支了。”

    李东阳则深深的看着那记录的数字,他脸色凝重,看向夏冰:“夏郎中,数目,不会有错吧。”

    “不会错。”夏冰小心翼翼地道:“下官,询问了送簿册的几次,他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税银,已经在押解的路上了,那儿距离太平仓不远,三五日,就可送达,且这些银子,多为银票,随时可足额至西山钱粮兑换,运输起来,不会有任何的损耗,不过是数十个军士的盘缠罢了。”

    “数十个军士运送?这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只这数十个军士?”马文升气的跺脚,眼睛都红了,他这兵部尚书,就恨不得立即调一营人马去护送了。

    夏冰一脸苦笑:“可是……他们就区区一个县啊,一个县,能抽调多少人手。”

    区区一个县。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才所报的数字,无论是人口的增加,还是粮产,还有税银,都使人产生一个错觉,这是一个承宣布政使司,是一个省!

    问题是,这真是一个县吗?

    大家如梦游一般,浑浑噩噩的。

    刘健当机立断:“取簿册老夫看看。”

    还是要眼见为实才好。

    接过了簿册,刘健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这里头,有一点错漏。

    而所有人都凝视着刘健。

    良久,刘健放下了簿册,抬头,四顾左右,正色道:“政绩斐然,政绩斐然!”

    …………

    第五章。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可喜可贺

    政绩斐然。www.uu234.net

    这四个字,无以表达刘健的心情。

    所以,他用了两个政绩斐然。

    可随即,刘健回过了神来。

    不对啊……

    他正色道:“此大事也,数十个军士,押送八十万多两纹银,倘若有失,该怎么办?又倘若……有军士利益熏心,携款私逃,当如何?这是国家的命脉,是朝廷的根本啊。”

    命脉和根本,这话说的一丁点儿也没有错。

    毕竟,单单这一笔财富,就足以扭转整个大明的财政状况。

    说出来都可悲,这民间巨富者,如过江之鲫,可国库的收入呢,寒酸。

    这也是大明历来的顽疾。

    有产者几乎不用缴纳税赋,最底层的平民却需负担沉重的赋税,开国时,还能维持,毕竟那时候,小户人家多,士绅和大户人家少。

    可正因为这样的特权,却使士绅的土地越来越多,财富越来越集中,无数的小农纷纷破产,成为了流民,结果,国家的税收,越来越少,到了如今,竟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

    现在,大家伙儿,都指着定兴县过年呢。

    区区一县啊,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大明若有十个这样的县,税银就可多达千万,若是有一百个呢?有三百个呢?

    王鳌此时心头一震。

    他是跟着方继藩‘胡闹’过的,对于方继藩的许多荒唐事,他多不以为然,可现在回过头来,细细去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味。

    看似荒诞的背后,某种程度,真是方继藩荒诞吗?倒更像是,这天下有太多太多荒诞离奇的事,反是衬托着方继藩正常了。

    刘健正色道:“立即快马加鞭,去定兴县,让定兴县暂时不要押解银子入京,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朝廷该调一营人马前去。”

    “刘公,调兵……只怕……需要陛下的旨意。”

    “那就请旨。”刘健眼睛发亮。

    其他人,也都眉飞色舞,像是已经过年了一样。

    有钱的人,天天都是过年。

    穷光蛋才指着春节那两日吃顿饱的呢。

    你看那方继藩,听说他一顿饭,要啥一头牛,这不就是成天都在过年吗?

    可是……为啥无论什么喜事,只要一想到方继藩,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呢。

    刘健打起精神,大袖一挥:“觐见!”

    “走,见驾去。”

    李东阳一颗心放下。

    他这兼任的户部尚书,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倘若,天下都实施新的税法呢?

    倘若,天下都执行新的新政呢?

    这念头冒出来,就如潘多拉的盒子,有点盖不住了。

    不成……太冒进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啊。

    众人浩浩荡荡回到了奉天殿。

    ……

    弘治皇帝本是松了口气,心说自己的银子,算是保住了。

    朕差一点,就松口了啊。

    朕总是心太软。

    可就在他刚刚松口气的时候,低头看着案牍上的行书,萧敬忙翘起大拇指:“陛下的行书,龙飞凤舞,媚而不俗,造诣极深,真是得了王右军的真传,此王式书帖,竟犹如王右军附体,奴婢佩服;佩服!”

    弘治皇帝脸拉了下来。

    “朕这是仿宋徽宗的瘦金体。”

    萧敬:“……”

    弘治皇帝一脸嫌弃的看了萧敬一眼:“何况,朕方才行书,心浮气躁,何来的媚而不俗,造诣极深?”

    萧敬:“……”

    弘治皇帝长叹:“你呀,学一学方继藩。”

    萧敬心里突然想,是该学一学,为啥那小子,总是马屁拍在了点子上呢?

    弘治皇帝又道:“学一学他的忠厚,而不是成日在朕面前,溜须拍马个没停!”

    萧敬:“……”

    萧敬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方继藩的溜须拍马,难道已至无形无迹,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吗?

    陛下,奴婢有话说啊。

    他终究不敢顶嘴,笑吟吟的道:“奴婢万死之罪,以后一定好好向方都尉学习。”

    弘治皇帝颔首。

    可下一刻。

    弘治皇帝的脸色变了。

    他看到落地窗外,乌压压的人朝奉天殿来。

    “又来了,朕不是说了,没钱,朕穷的很,朕满打满算,也就四千一百二十六万三千二百二十一两银子,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要逼宫吗?朕不是好欺负的!”

    虽是这样说,弘治皇帝心里却有点慌。

    他受不了群臣们苦口婆心,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

    果然,宦官进来通报了。

    弘治皇帝咬着唇:“没说朕乏了?”

    “说了,他们说,有要紧事见驾。”

    弘治皇帝苦叹,将手中的笔一搁:“宣他们进来吧。”

    …………

    刘健等人入殿,行礼,三呼万岁。

    弘治皇帝则背着手,一脸铁青的看着他们:“诸卿何故苦苦相逼,朕再说一次,朕不曾染指……”

    “陛下!”刘健居然打断了弘治皇帝的话:“臣等,是请陛下下旨。”

    弘治皇帝皱眉:“何旨?”

    “请陛下下旨,调一支军马,速去定兴县,押送钱粮入京!”

    弘治皇帝诧异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怎么,定兴县的钱粮簿册送来了?”

    “正是……”说到此处,李东阳忍不住了,感动的一塌糊涂。钱啊,钱啊……自打兼任了这户部尚书,他是没一天好日子过,今日……总算是手头宽裕了,他道:“今岁,定兴县缴纳纹银八十二万两,这是天文数字啊,陛下,臣恭喜陛下,这欧阳志,实又惊世之才,可谓是经天纬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所有人都笑容可掬的颔首点头。

    欧阳志真是个人才啊,又稳重,又忠厚,有大将之风,行事果断,没想到,治理地方,竟还出了如此成绩。

    如此闪亮的明珠,哪怕是蒙尘,也无法遮盖他的光华。

    此人,将来势必要名垂青史,成为大明名臣。

    弘治皇帝一听……

    他猛地想到,方继藩当初对自己说的话。

    定兴县……

    一下子,弘治皇帝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竟忍不住眼里泛泪,终究……不担心贼惦记了。

    八十二万两,区区一县,这绝对不是小数目。

    弘治皇帝抖擞精神,惊讶的道:“噢?是吗?只有银税?”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未必是好事,银子收多了,岂不是横征暴敛:“收来了这么多银子,只怕百姓们……”

    “陛下。”李东阳摇头:“定兴县的人口,增加了八万户,二十多万人丁,倘若是横征暴敛,为何如此多的流民,纷纷落户,百姓们若是活不下去,逃之夭夭都来不及,岂有纷纷投效之理?”

    弘治皇帝眼睛一亮。

    果然……不愧是欧阳志。

    弘治皇帝想了想:“只收银税,只怕如卿家们所言,这兴了工商,百姓们无心务农,会不会伤农?”

    “陛下……”李东阳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的老脸,红的厉害,因为……这话是他说的,弘治皇帝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今岁,定兴县的粮产,也是大增,比之其他诸县,可谓是独领风骚!”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美!

    干的太漂亮了。

    “陛下,欧阳志此人,有经略之才,此人……可以大用!”刘健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他甚至想到,自己年纪已经越来越老了,三五年,或是十年之后,谁可以接替自己呢?

    思来想去,欧阳志这个小伙子,足以承担大任。

    一个优秀的宰辅,辅助君王谨慎的处置国家大事是必须,可为皇帝推荐人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从前,总觉得此子,尚需磨砺,可现在看来,磨个屁,老夫都不如他。

    王鳌也正色道:“陛下,后生可畏,老臣,也以为,欧阳志此人,有大气度,有大智大勇,已成栋梁。”

    众臣纷纷点头。

    若说庙堂之上,有一个人可以获得所有人点头赞许的,想来……也只有欧阳志了。

    这就好像,广场舞的大妈们,横竖都看年轻人不惯,却有一个年轻人,蹦迪蹦的特别好,成日还往广场里钻,和大妈们谈笑风生,还能一展歌喉,唱的一首极好的《最炫民族风》。

    这样的年轻人,他一年能相亲一千零九十五次。

    刘健忙将簿册奉上。

    弘治皇帝低头,细细的看起来,越看,越是心惊。

    “这才是大治天下的典范啊,只怕尧舜在世,其治下,也及不上定兴县。”

    这话……有点侮辱圣皇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不较真的说,尧舜之世,反正也没人见过。

    奉天殿里,一下子欢快起来。

    弘治皇帝紧接着道:“这是方继藩的功劳啊,想当初,是方继藩请求新政,朕当初,还摇摆不定,因而,他才提出,让欧阳志前去尝试,这天下的各府各县,倘若都能如定兴县一般,那么大明距离天下大治,就不遥远了。”

    又是方继藩。

    弘治皇帝面带笑容:“方继藩是朕的女婿,是大明的驸马都尉,如此大功,朕这一次,非要重赏不可!”

    ………………

    第六章,有点累了,从早上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停,手臂酸麻,腰肌酸软,不过……还有一章,嗯,真的还有!男人嘛……

第一千零二十章:无憾也

    弘治皇帝所喜的,是自己的女婿的成果。m.www.uu234.net

    当然,欧阳志朕一直都觉得他是人才。

    此番,又立下了大功,更证明了朕有识人之明。

    弘治皇帝眉飞色舞,显得颇为激动。

    “这是一道钱粮簿册吗?”弘治皇帝质问。

    见众人默然。

    他摇摇头:“不是!这是曙光,是一道曙光!朝廷多年的积弊,在定兴县看到了希望,卿等看到了,朕也看到了。”

    “从前,卿等总是说,工商伤农,这话……放在从前,不错。可如今,时局大变,却是错了。人力不足,可以用耕牛代替,只要种粮食,还有利可图,何况还有红薯和土豆补充,在那宁波,有数不尽的渔船出海捕捞海鱼,我大明,就暂时缺不了粮。甚至,还可以让屯田所,改育良种,总是会有办法。诸卿家啊,无工不兴,无商不富,这富的,何止是区区商贾,还有升斗小民,甚至……还有国库啊。”

    弘治皇帝说到这里,点到即止。

    他知道,若是再多说,就有点犯忌讳了。

    可他依旧为此可兴致勃勃。

    他咳嗽一声:“卿家们要派军马前护送税银至京,朕准了!萧敬,你亲自去一趟定兴县一趟,朕要召欧阳卿家入京,朕好久没有见他,了,倒是有些想他,有许多事,朕要询问他,卿家们说的不错,这是栋梁,朕不能亏待了他。”

    “此外,朕拨一队勇士营给你,让勇士营,护送税银入京吧。”

    萧敬哪里敢怠慢:“奴婢遵旨。”

    刘健等人,心里也满怀着期待,他们倒也希望,此时见一见这欧阳志,这个小子,不错!

    …………

    萧敬奉了旨,几乎马不停蹄,至定兴县。

    欧阳志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一见宫中来了使者,忙是开了中门迎接。

    萧敬还以为,他见了自己,会吓一跳呢。

    毕竟,自己可是陛下身边的人,寻常人要传达陛下的旨意,宫里一个宦官来也就是了,何须要司礼监秉笔太监以及东厂厂公亲自来。

    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哪怕是太子殿下,陛下都没有这雅兴呢。

    可是……欧阳志面上没有表情。

    因为……等他察觉到噢,原来是萧公公亲自来,好厉害啊,可惜……这兴奋劲已经过去了。

    这县衙上下,俱都崇敬的看着欧阳志,欧阳县令,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所有人看到了萧敬身上钦赐的斗牛服,再加上他自称自己为萧敬,都已吓得脸都白了。

    这位萧公公,地位远在他们之上,非同凡响啊。

    欧阳志平静的道:“陛下可有旨意。”

    “有口谕。”萧敬心里无奈的苦笑,闪亮登场,得来的却还是这般气定神闲的脸,让他不甘心:“陛下命你立即随咱入宫,噢,还有,税银统统封存,由勇士营护送入京。”

    欧阳志沉默片刻:“臣遵旨,臣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动身。”

    准……准备好了!

    萧公公其实一直怀疑,欧阳志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看看人家这有备无患的样子。

    这哪里是脑子有问题,人家就是这么稳重。

    欧阳志朝身边的胥吏使了个眼色。

    那胥吏顿时千般不舍。

    随即,取来了一个包袱。

    来时,欧阳志就是这么一个包袱,如今,要走了,依旧还是这包袱。

    欧阳志背上了包袱,显得说不出的踏实。

    这种充斥于内心的踏实感,令他露出了笑容。

    “公公,可以走了。”

    “啊……”萧敬很想说,咱还没吃饭呢,难道不要招待一下。

    可是……看着背着包袱,那洗的浆白的包袱……一下子令萧敬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心里苦笑,忍不住佩服的看了欧阳志一眼。

    欧阳志从容的举步。

    可此时,这县中上下,许多差役却纷纷涌上来。

    几个司吏打头,拜下:“使君……”

    有人竟是落泪。

    走的太突然了。

    他们和欧阳志同衙办公,一个是官,一个是吏。

    欧阳志治吏严厉,不容他们有半分的差错。

    甚至……有不少差役,都受过惩罚。

    可现在……许多人却泪眼模糊。

    公是公,私为私,没有人心怀怨恨,心里却充斥着一股悲凉。

    欧阳志驻足,回头看着他们,他想了想:“你们回去吧,不必相送,你们且放心,这一年多来,新政的推行,你们功不可没,我会禀明圣上。”

    “使君且留下来,在廨舍,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走。”

    欧阳志脸色木然,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可不成,天使已来了,圣命在身,我岂可留下,你们都回去各司其职,记住,新政自我们而始,一定要坚决推行下去,十里铺的商业街,按原先的规划,不可出差错,有时,也可和商户们商量着。西山钱庄的贷款,要及早还,会有滞纳金的。还有……”

    欧阳志絮絮叨叨的交代之后,别过头,阔步上前,他没有留下多少的遗憾,背着包袱,犹如当初来时的样子,面上那样的木讷,或是在别人眼里,还是这般的高深莫测,他抖了抖包袱,双目沉如水。

    慢慢的,他进入了马车,马车徐徐而动。

    似乎……已经有了闻到了音讯。

    沿街上,有人奔走相告:“欧阳使君要入京了,欧阳使君要走啦。”

    却不知何时,这马车走不动了。

    竟是乌压压的人,拥堵了车道。

    随来的禁卫纷纷呼喝。

    而道路的人群,有的高声大呼,有的不知受什么情绪感染,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县里的每一寸土地,欧阳志都用脚丈量过。

    或许他并不认得每一个人,可这县中绝大多数,都曾远远看过这位使君留下的身影和足迹。

    人们只觉得,自己渐渐吃饱了,自己渐渐可以养家糊口了,见识到,自己的身边,有太多太多的变化。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这位不苟言笑,据说高深莫测的县令。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竟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人们推搡着,有人垂泪,有人哀嚎。

    马车每动一下,都极艰难。

    欧阳志不敢打开车帘子,他只端坐在沙发上,带着他的行囊,曾来过这里,或许……此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可他来过,这就足够了。

    人生有太多遗憾,就如自己恩师所言的那样,只要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么……就没有遗憾了。

    欧阳志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离开时,不曾在这里留下太多的遗憾。

    马车终究还是冲破了人群,徐徐而去。

    留下的,是千呼万唤。

    欧阳志木然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神采。

    只有眼睛是红的,晶莹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滑出,他来不及擦拭,却是正儿八经的坐在沙发上,随着道路的微微颠簸,而身子起伏。

    良久,他轻声呢喃而念着:“恩师……学生不辱使命!”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豆大的泪水便随着眼睛的阖起,扑簌落下,睫毛已湿了。

    萧敬龇牙咧嘴的挤出了人群,他起初恨不得呼喝着让人将这些该死的刁民打开,等冲破了重重的人障,已是大汗淋漓,身后,隐隐还传来了哭声,他回头,看着那数不尽的人影,猛地,萧敬再扭过头看了欧阳志的马车一眼,心里竟是一叹,该死,方继藩还有一个这样的门生,咱家是一辈子都及不上他了。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朕可高枕无忧

    那田镜却是急匆匆的到了西山。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见到了方继藩,眼泪就落下来了。

    闻名已久,真是闻名已久啊。

    在田镜心里,欧阳使君乃是极了不起的人,简直就是人生导师,偶像中的偶像。

    可这位大偶像,口里念念叨叨的,却是他的恩师。

    定兴县上下,谁不晓得这位方都尉,实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然,怎么他教授出来的弟子这般的厉害呢?

    说起来,欧阳志乃是方继藩的门生。而不久之后,欧阳志可能就要离任定兴县,那么田镜算是欧阳志的故吏。

    这门生故吏的关系,可深着呢。

    田镜一见到方继藩,立即匍匐在地,恨不得五体投地,真挚万分的道:“小人见过都尉,小人久仰都尉大名,小人……小人……”

    他既激动,又是胆怯,磕头如捣蒜,边道:“小人受使君之命,给都尉捎个话,欧阳使君说,这一趟,他为弟子,不辱都尉之命……还有……还有……”

    方继藩高高坐着,怡然自若的端着茶盏,只瞥了他一眼,喝茶。

    他无法理解,这个家伙为啥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副好像自己是他爷爷的样子。

    古人的脑子……是不是都绷着一根弦哪?

    “噢,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没?”方继藩悠悠然的道。

    “没,没了。”田镜小心翼翼的抬头,悄悄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又是惊为天人:“小人瞻仰都尉仪容,顿觉如沐春风……”

    遗容……还瞻仰……

    来这,是骂人的?

    方继藩啪嗒一声,将茶盏摔在了案牍上,怒了,喝道:“狗一样的东西,怎么说话的?”

    “呀……”田镜顿时战战兢兢起来,却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只是惊恐的忙道:“小人万死,万死之罪,小人…”

    他二话不说,扬起手来,便是来回给自己打耳光。

    啪啪啪啪啪之后。

    他面上竟是微肿了起来。

    方继藩看得瞠目结舌。

    这不科学啊。

    “小人就是狗一样的东西,和都尉相比,实乃萤火之虫,都尉乃是日月之辉啊。欧阳使君在定兴县,一直都是小人鞍前马后,小人自欧阳使君身上,受益良多,今日,见了方都尉,心里更是……更是……”

    方继藩见他说的激动,便一挥手道:“好了,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就滚吧!”

    这是方继藩的处世哲学。

    没法子,好声好气的跟人说话,往往不凑效。这是方继藩的经验之谈,以往他也曾想过自己和颜悦色一些,可结果呢,却把人吓了个半死,仿佛见鬼了似的,回家之后,细细琢磨,总觉得这如沐春风背后,总好像藏着什么阴谋,能吓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连蹲个茅坑,都要先绕着茅坑转悠几圈,确定没有埋伏之后,方才敢进去,生怕被打击报复。

    他们这是不了解他方继藩善良的内心啊。

    反而这般,动辄让人滚蛋,大家反而心里舒服了,这就是方都尉该有的样子啊,一听这个滚字,就犹如天籁之音,内心舒畅了,腿脚也便利了。

    方继藩能怎么办,本着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内心善良,却独具正义感和历史责任感的自己,总不能生生把人吓死吧,人都死光了,谁来买房?

    田镜忙是点头:“是,是……”

    “对了。”方继藩倒是突然想起什么:“这家伙,何时回京?”

    这家伙……也只有方都尉,才敢这样称呼欧阳使君啊。

    田镜心里感慨,忙道:“欧阳使君说,簿册交上去,陛下十之**就要召见的,所以他已准备好了行囊,说不准,今日就要快马入京,毕竟轻装从简的话,这定兴县又不远……”

    方继藩忍不住道:“真是个好孩子,定兴县立了大功劳啊,没有给我丢人,近来果然成长了不少。”

    一番感慨之后……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你来了京里,要多走走,多看看,尤其是新城……”

    “啊……”

    方继藩笑容可恭的继续道:“这新城有诸多的好处,那里的宅子,买了就是赚到,一亩地,才三万两银子,说实话,这宅子,买的就是地段。你说说看,你在定兴县,没少贪墨钱财吧?”

    田镜顿时给吓得脸都绿了。

    这位方都尉,实是了不起的人,他是在拐着弯子,检验我的德行,看我是否奉公守法吧。

    果然不愧是欧阳使君的恩师,定是他嫉恶如仇,对于贪官墨吏咬牙切齿。

    “没,没有!”田镜立即一脸肃然的道:“小人奉公守法,是正经人。”

    “呀……”方继藩露出遗憾之色,失望的叹了口气道:“那么,旧城也可去看看,那儿在改造,很快就要兴建许多学堂和戏院,现在那儿房价低廉,才几百两银子,就有三室两厅,这样的好房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是看你和我那劣徒有几分关系,才指点你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田镜顿时提心吊胆,方都尉……这又是试探什么?实在太可怕了,方都尉实是深不可测,要小心回话才是。

    他凛然道:“欧阳使君到任之后,最厌恶的就是小吏欺民,小人受欧阳使君感召,忝为户房司吏,手中经过的钱粮,成千上万,可是小人两袖清风,至今家徒四壁,方都尉,小人不是那样的人!”

    好吧,原来……又是一个穷鬼。

    方继藩觉得再没有聊下去的动力了,便道:“好了,你可以滚了!”

    田镜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就在此时,却有宦官匆匆而来:“方都尉,陛下诏您入宫,对了,这里还有一个文吏,叫田镜的,陛下……也诏此人入宫见驾,询问定兴县户政。还有萧公公已快马加鞭前去请欧阳使君觐见了,或许……能撞上!”

    方继藩听罢,抖擞精神,红光满面的道:“陛下能召见臣,实是臣的荣幸。”

    这等事,不去凑热闹,实是可惜了。

    方继藩匆匆的整了整衣冠。

    而一旁的田镜,却是痴了。

    这是……召见他?

    他不过是区区一吏而已……有……有资格吗?

    他顿时胆战心惊起来,突然……捂着心口……哭了。

    “大恩大德啊,大恩大德……”

    方继藩最受不了这种的,直接上去,扬手就是给他一个耳光:“嚎叫个什么,快不快走!”

    这一巴掌,打的田镜揪着自己的心口,更是痛哭流涕:“方都尉……这是你们的大恩大德啊。小人从前不过是区区一介无名文吏,上不得大雅之堂,可自蒙欧阳使君不弃,将小人提拔为司吏,此后,委以重任,而今,立了尺寸之功,居然……居然有机会……去面见圣上。”

    他激动的不得了,像疯了一般,捋起袖子,露出他的胳膊来。

    一看到他的胳膊,方继藩顿时想起了鲁迅先生的话,看到了胳膊,就想到胸脯,想到胸脯就想到luo体,呸,狗一样的东西,这玩意的luoti能看?这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田镜涕泪横流:“天哪,天哪……我的天哪……这是天大的恩德啊,没有方都尉,就没有欧阳使君,没有欧阳使君,就没有小人……”

    又一个马屁精!

    …………

    方继藩对于这田镜,是很服气的,一路上都在嗷嗷叫,直让方继藩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至宫中,到奉天殿,方继藩先入内,此时,弘治皇帝已召集了群臣,诸臣站定。

    人们一个个窃窃私语,等一见方继藩来,立即安静了下来。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四顾左右:“你们看,定兴县的大功臣来了。”

    众臣都尴尬的笑。

    方继藩笑吟吟的上前,行礼道:“儿臣见过陛下,今日天气神清气爽,儿臣抬头,便知此刻定是龙颜大悦,若非如此,哪里来的风和日丽。听说定兴县传来了喜讯,陛下……儿臣……儿臣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弘治皇帝一脸笑容的道:“但说无妨。”

    今日心情好,给方继藩一个说话的机会。

    方继藩撕心裂肺的道:“陛下可万万不要称呼儿臣为什么大功臣,儿臣哪里是什么功臣,打小就得了脑疾,籍籍无名,若非陛下不弃,提拔儿臣,儿臣哪里有今日,陛下啊,没有陛下,就没有儿臣,没有儿臣,就没有欧阳志,没有欧阳志,哪里来的功劳,这功劳,乃是陛下所有,天下谁人不知,陛下才是大功臣……”

    弘治皇帝红光满面,心情荡漾。

    这话,听着颇有道理。

    群臣们脸色木然,嗯,他们已经习惯了。

    殿外头,方继藩的声音洪亮,田镜听了个真切,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咦,这话……竟很耳熟……

    ……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卿能如此虚怀若谷,朕心甚慰。假使这满朝文武,人人似卿,朕也就可无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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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二章:有其师 必有其弟子

    弘治皇帝目光随即落在了这田镜的身上。www.uu234.net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召见一个小吏。

    说实话,觉得很新鲜。

    犹如猴子。

    田镜此刻,只是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弘治皇帝露出了微笑,道:“田卿家……”

    “……”

    殿中安静无声。

    田镜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弘治皇帝莞尔。

    群臣之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不过细细想来,可以体谅。

    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吏,到了皇帝面前,若是表现出彩,那就是不正常了。

    偏偏田镜本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现在陷入了尴尬,心里更为惶恐,便更紧张了。

    方继藩心里却是乐了,如此才显现出了自己的可贵啊。

    方继藩道:“陛下在问你的话,还愣在此做什么?”

    田镜良久,才期期艾艾的道:“陛……陛下……小人蒙欧阳使君厚爱,小人……小人之所学,皆是拜方都尉所赐。”

    方继藩的脸顿时变了。

    啥?

    拜我所赐,我有教过你这么怂吗,有吗?我方继藩数不清的门生故吏,随便拎出来一个,哪怕是一条狗,也比你强,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是吗?”弘治皇帝似乎并没有因为田镜的失态而恼怒。

    他看了田镜一眼,而后才向方继藩道:“朕本欲召田卿家询问新政之事,可惜他竟是个忠厚之人,不能回答……”说着,叹了口气:“那就等欧阳卿家来吧。”

    可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便又问田镜:“田卿家是定兴县人?”

    “是……是……”

    弘治皇帝纯粹是带着好奇的态度,毕竟对于一个书吏对于他而言,是极稀罕的,他莞尔一笑,又问道:“田卿家可有功名?”

    “不,不曾有。”田镜战战兢兢,又是惭愧道:“小人中过童试……”

    童试……当然不算功名。

    这殿中群臣,都禁不住的扑哧笑了起来。

    要知道,能站在这里的,最差最差也是进士,而且还是进士中的王者,而所谓的童试呢,你得中了院试,才能中个秀才功名,这个人,至多只中了县试或者府试而已,说穿了,档次太低,在诸公眼里,其实和文盲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田镜听到嘲笑,更是羞愧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头垂得更低了。

    弘治皇帝颔首,倒是没有失笑,却是道:“你为吏多少年了?”

    “二十一年……”

    弘治皇帝又点头:“一直都是司吏吗?”

    “不,不,不是的,此前为文吏,此后蒙欧阳使君不弃,忝为司吏。”

    弘治皇帝道:“一县的司吏,也是不易啊。”

    这显然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

    不客气的说,在这里,一县的司吏,算个屁,但凡有点功名的读书人,也不甘心为吏的。

    大明的体制之中,吏是较为低贱的代名词,为官之人,更是视其为奴仆,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弘治皇帝说到这里,点到为止,而后对方继藩道:“方卿家,你的门生欧阳志,此次又立大功了,这新政在定兴县大获成功,朕在想……新政是否可以推广而之?”

    群臣们的心思复杂起来。

    他们不喜欢新的东西,可是……这新政的效果,实在过于明显和卓著,想来,这个风潮是挡不住了。

    这方继藩,一定求之不得吧。

    方继藩却是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什么?”弘治皇帝一愣,当初就是方继藩拼了命的支持新政,现在好了,他居然说不可?

    方继藩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新政在定兴县,靠的是全力推行,臣不客气的说,这是因为,臣的门生欧阳志还算有点出息,可天下的州府,那些个官员,臣再不客气的说……”

    “你捡重要的说!”弘治皇帝打断方继藩的话。

    方继藩便只好道:“陛下也知,学生所信奉的,乃是科学。什么是科学,科学不是成果,而是……做事的方法。就譬如这新政,因为一地成功了,能保证其他地方不出乱子吗?臣看……不一定。贸然两京十三省推广,天下非要乱套不可。最科学的方法,就是以定兴县为一个点,继续进行新政,找出新政出的问题,进行回馈,再在朝中,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后,继续去尝试,之后,再进行反馈。新政可以铺开,但摊子不能铺的太大,可以以定兴县为中心,先划保定府为新政的新试点,再看看,这保定府中,执行的如何,途中,会有什么问题,这些问题,可否有解决的方法。并且,让更多的人,去观察新政的好处和坏处,好在哪里,坏在哪里……除此之外,还有人才的培养,既是新政,就需有人懂,知道如何运作……”

    群臣们本以为,这方继藩势必会贪功冒进,却万万料不到……竟如此谨慎。

    弘治皇帝一听,心头一震,道:“方卿家,所言甚是,此谋国之言,倒是朕,一见新政卓有成效……”

    方继藩心里想,哪里是卓有成效,是有利可图吧。

    “一见新政卓有成效,反而昏了头。此言甚善,科学之理……有些意思,朕万万想不到,方卿家能如此谨慎,看来,方卿家……”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方继藩:“你长大了啊。”

    “……”

    方继藩心里感慨,我不想,我不想长大,我还想做个孩子……我要去幼儿园……

    弘治皇帝满面赞许,随后道:“那么,你上一个章程出来便是。”

    方继藩道:“陛下圣明。”

    虽然不知道这个和圣明有什么关系,可说圣明,就保准不会有错。

    却在此时,外头有宦官匆匆而来道:“陛下,欧阳志来了。”

    来的……这么快……

    弘治皇帝显得有些诧异。

    不过细细想来,那萧敬定是快马加鞭,其实定兴县和新城并不远,想来,他们是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弘治皇帝精神一震,满朝文武们,也都打起精神。

    不得不说,欧阳志的人气,还是很高的。

    片刻之后,欧阳志入殿。

    本来要见驾,需沐浴更衣,可萧敬知道陛下的心意,知道陛下急着见他,自是再三催促,连这个也省了。

    因而,欧阳志身上还背着包袱,徐徐进来,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才道:“臣,欧阳志,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大喜过望:“朕久候卿家多时了。”

    欧阳志陷入沉默。

    每一个人,都耐心的等候着他。

    大家都知道,这个叫欧阳志的人,哪怕是天塌下来,都是不徐不慢的。

    今日立下大功,任何人只怕都激动的不得了。

    可欧阳志终究还是欧阳志,他不紧不慢,面如止水:“臣愧不敢当。”

    不愧是欧阳志啊。

    相比于方继藩入殿时的尴尬和沉默。

    现在……不少人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看看他镇定自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骄不躁的模样。

    真是……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尤其是这一句,沉默之后的愧不敢当四字,别人说出来,这像是客气,可欧阳志说出来,那似乎浑然不知自己立下大功的神采,跃然于他的身体之外。

    许多人都会心一笑。

    弘治皇帝见他还背着包袱,自是知道他一路鞍马劳顿。

    就是这个家伙当初救了自己,也是这个人,在锦州拼死抵御鞑靼人,弘治皇帝看着欧阳志,心里感慨。

    欧阳志道:“陛下,此次定兴县新政还算圆满,所缴的税银,以及人口、土地的簿册,陛下是否看过?这一年多来,臣在定兴县主持新政,有得有失,其中,有不少错误,这是臣的疏失,可也幸好,有不少的功劳,都是县中上下,同心协力的结果。臣这里,有一份奏疏,上头罗列的,都是定兴县本次有功的人员,还请陛下过目。”

    有功的人员……

    弘治皇帝看着欧阳志,那平和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过错,便一人承担,有了功劳,便第一时间为他们请功……这个家伙……

    那司吏田镜就在一旁,听了个真切,激动得要哭了。

    欧阳使君,仁义啊。弟兄们当初没白跟着他赴汤蹈火,若知道欧阳使君今日这般,当初大家就更该拼命了!

    弘治皇帝道:“功劳都是别人的,错误却揽在自己身上,欧阳卿家……”

    见弘治皇帝有些感触,欧阳志沉默片刻,便道:“陛下,此乃恩师教诲,恩师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如此而已。更何况,臣实没什么功劳,还请陛下明鉴。”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这……也是言传身教?

    于是所有人狐疑的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腰杆子挺直,面上带着神圣,头上宛若有光,他正色道:“没错,儿臣就是这样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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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三章:大功劳

    欧阳志的奏疏开始奉上,弘治皇帝将其摆在了御案上。www.uu234.netwww.uu234.net

    他低声沉吟着,认真的看着一个个名字。

    其实里头的名字……都很普通,闻所未闻。

    定兴县刑房司吏张俭,定兴县刑房快吏王勇……定兴县礼房司吏王永……自然,还有户房司吏田镜……

    这一个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在弘治皇帝眼里,实是尘埃一般的人物。

    对于这满朝诸公而言,更是不值一提。

    哪怕是随便什么人,哪里的一个看门人,走在外头都比这些人腰杆子挺的更直。

    可现在……就一群这么不起眼的人,却出现在弘治皇帝的眼帘。

    每一个人后头,都记录了他们的功绩。

    有的是捕快有功,曾捉拿大盗,有的是计算钱粮,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有的是下暴雨时为了保证在建的工棚不会有失,批了蓑衣,在暴雨之中冒着疾风骤雨巡守。

    有的是弄出了新的核算钱粮之法,大大的提高了效率。

    还有的为了蹲守盗窃库房的盗贼,连续在库房外蹲守了数天数夜。

    这些,有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的倒是立下了功劳,只是这些小吏,能有多少功劳呢?

    可这一个个罗列出来的功劳,现在却摆在了天子的面前,说来……实是有些滑稽。

    弘治皇帝双目却很清澈,他没有等闲视之。

    弘治皇帝非常清楚,这一点点的‘小事’,恰恰是积少成多,才凝聚起了沙丘。

    每一个名字,弘治皇帝都细细的记下了。

    细细看过后,他抬头道:“田卿家……”

    “在……在……”田镜连忙应声,他没想到弘治皇帝又点到他的名字,他依旧很慌乱。

    弘治皇帝道:“户房漏水,一场大暴雨,差点让户房的公文统统销毁。你带着户房的人在这暴雨之下爬上了屋顶,想要补漏,你还因为一失手,竟是自房顶上摔了下来,卧床了小半月才能起身,是吗?”

    “啊……”田镜呆住了,随即他才明白弘治皇帝为何如此问。

    弘治皇帝如此问,必是奏疏上写上了。

    他没想到这件事,欧阳使君竟还记得,不但记得,竟还将这个……报到了天子这里。

    这件事,其实甚至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

    当时只是一心想要保住户房的黄册和簿册,也没有想这么多,可现在……

    他下意识的看了欧阳志一眼。

    欧阳志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依旧还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可是……

    田镜此时,眼泪模糊了,心里只有满怀的感激。

    田镜自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区区小吏,算什么东西呢?别看在百姓面前很是了不起,可在官面前,却是狗都不如,谁会将你的生死放在心上,让你办事,办不好,就是打板子,打的你皮开肉绽不可。

    可欧阳使君他……

    “是……是……”田镜激动的点着头。

    弘治皇帝背着手,一脸期许的看着田镜,而后徐徐道:“还有,征税的时候,你带着人四处清丈土地,核实每一个账目,连续一月的时间,你每日只能将将睡三个时辰,是吗?”

    “这……言……言过了。”田镜忙道:“有时,还是可以趁着间隙休憩的。”

    弘治皇帝心里想,论起来,朕好像也只睡这么几个时辰,可惜……没人给朕报功啊。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对这田镜刮目相看。

    “不错,凡事最怕的,就是认真,凭这认真二字,就堪称是能吏了。这定兴县能有此成绩,和你们的勤恳不无关系啊……”

    “陛下……”

    听到了陛下的夸奖,哪怕只是一句勤恳二字,足以让田镜彻底的崩溃了。

    卧槽……陛下夸我勤恳,天子夸我是能吏!

    田镜突然觉得,自己已走上了人生的巅峰,就算死也是毫无遗憾了。将来要死了,还得在自己的墓碑上记录这件事,自己可以吹十八辈子。

    他激动得泪水泛滥而出,忍不住锤着胸口,滔滔大哭道:“陛下,陛下啊……这都是欧阳使君厚爱,小人办的这些事,算的了什么,欧阳使君……他……他是个好县令啊,若不是他督促,不是他带着小人们,小人们……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着田镜,这个区区小吏,他在御前的表现,只能用滑稽可笑来形容。

    可此时,谁都笑不出来了,因为……

    他们看向欧阳志,见欧阳志木讷的样子,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大吃一惊。

    难怪定兴县上下能将新政办成,谁都知道,要改革,谈何容易,可定兴县能如此卓有成效,自是和这定兴县上下力同心不无关系。

    想来,这定兴县上下的差役,多半都是拼了命的时候为这欧阳志办事吧,谁不知道欧阳志乃是个谦谦君子,只要埋头跟着他干,他能把心窝子都掏给你。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欧阳志一眼,心里竟是肃然起敬。

    有的人就是如此,可能他的地位并不高,可能……他还年轻……可这个人上上下下都散发着一股让人敬佩的气息。

    而欧阳志,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他的恩师……方继藩,也可能是!

    弘治皇帝欣慰的不断点头,道:“好了,卿家不必哭了,你是功臣,该是高兴,哭来做什么?”

    顿了一下,弘治皇帝又道:“这功劳簿子中的人,统统誊写出来,传抄发邸报,让天下的官吏都学着。”

    一旁的萧敬听了,忙道:“奴婢遵旨。”

    那田镜心里更是激动得差点要跳起来。

    陛下这个吩咐……

    自己……要出名了……

    一个小吏,居然要名扬天下……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却又听弘治皇帝道:“方才方卿家上奏,说是这新政的试点当徐徐图之,他说的有道理,朕欲敕欧阳卿家为保定知府,令欧阳卿家推行保定府新政,如何?”

    “臣遵旨。”欧阳志应下,他不是一个擅长讨价还价的人,陛下说什么,或者恩师说什么,他只尽力去做便是。

    弘治皇帝接着道:“那么,即令定兴县县丞张昌,接替你的县令一职,卿家先在京中休息几日吧,到时再至保定府,上任!”

    “不可。”欧阳志难得的否定了,接着道:“陛下,县丞张昌一直都告病,这一年多来,在县衙中都极少露面,臣对张县丞没有任何成见,只是……新政关系重大,主官必须对新政之事耳熟能详,否则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陛下既令臣为保定知府,管辖保定府各县的新政,那么就请陛下收回成命。”

    弘治皇帝一愣。

    这……那县丞告病……

    弘治皇帝便道:“那么县中主簿,若何?”

    欧阳志继续摇头:“陛下,王主簿也一直都旧疾复发,这一年多来,也都告病。”

    弘治皇帝沉默了。

    他陡然明白,这绝不只是简单的告病。

    定是这主簿和县丞,和欧阳志关系极不和睦。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冷哼道:“那么典吏和教谕呢?”

    欧阳志依旧……摇了摇头。

    殿中,已经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定兴县中的事,有人多少是有些耳闻的。

    弘治皇帝脸上泛起冷意,忍不住道:“他们不是告病,他们这是将国家大事视作儿戏!好,他们不是都病了吗?来人,命御医和西山书院的医学生一起前往定兴县,探一探他们的病情,倘若当真病了,那就给朕治好他们,可若是没有病,那便是欺君之罪!”

    众臣冷色顿变,心里一凛。

    欺君之罪,这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那田镜心里打了个哆嗦,他和几个佐官,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此时,陛下一言而断,他们的命运……只怕已经注定了,田镜竟是突然有了一种庆幸的感觉。

    想当初,若是自己不是跟着欧阳使君,而是和那些佐官们沆瀣一气,只怕今日……自己要被碎尸万段了吧。

    弘治皇帝皱着眉,随即道:“那么卿家认为,派谁来任县令合适?”

    欧阳志沉默了一下子:“户房司吏田镜,熟悉新政中每一个细节,对于治县,亦是经验丰富,臣以为,田镜是最合适的人选。”

    什么……

    田镜一愣……自己……一个户房书吏,来担任县令?

    只见欧阳志接着道:“除此之外,礼房司吏王永,此人对于县中上下的事,了若指掌,又颇有担当,可以任县丞。刑房司吏张俭……可以……”

    嗡嗡嗡……

    奉天殿里,彻底的乱了。

    大明对于官的标准,是极为严格的,功名,几乎是硬性的标准。

    只有中了进士,最次最次,也需有个举人的身份,方才有机会任官。

    尤其是地方官,自太祖高皇帝以来,还不曾有过寻常的小吏授予官身的。

    何况,还是定兴县这等一年缴纳国库八十二万两银子的上县。

    疯了……简直就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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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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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