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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政通人和

    弘治皇帝的圣驾到了昌平县。www.uu234.ccwww.uu234.cc

    昌平县县令率佐官们接驾。

    因为一切从简,并没有安排太多的人来迎接。

    弘治皇帝旨县中衙堂落座。

    左右纷纷站立着百官,这一路,已病倒了十几人,其余人也不太好受,好在县衙里有炭盆,倒是暖和。

    昌平县令杨平先行了大礼。

    弘治皇帝朝他颔首点头:“朕在京中,听百官对昌平多有美言,都说这昌平,是个好地方。朕在京中,听了这些,也是心向往之。”

    昌平县令杨平顿时面上有光,立即道:“臣惭愧的很。”

    “朕听说,昌平县政通人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吗?”

    杨平抬头,看着一众大臣,个个欣赏的看着自己。

    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本还想谦虚几下。

    可细细想来,昌平这几年,确实没出过什么乱子啊。

    现在,自己竟蒙陛下和百官如此的看重,难道,自己发迹的时候到了。

    他拜下,诚惶诚恐:“臣惭愧的很,岂敢自政通人和,不过是赖士民协力,县中稍有安定,如此而已。”

    弘治皇帝颔首,对杨平的回答,弘治皇帝颇为满意。

    那都察院右都御史陈丰不禁站了出来,道:“陛下,臣等一路而来,自进入了昌平县境,便见鸡犬相闻,百姓和睦,尤其是进入县城之后,路上不见流民和三教九流,这想来,都仰赖了毛纪先生的教化之功,陛下,圣人经典,自传世以来,历朝历代,都将其奉为至宝,何也,这是因为,汉人读四书,通五经,因此而知荣辱,晓大义。这也是汉人与蛮夷之间的区别,汉夷之别,尽在于此,陛下……”

    众人纷纷点头,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

    自己的书,没有白读啊。

    弘治皇帝却是微笑,打断陈丰道:“不知毛卿家,来了没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陛下。”县令杨平道:“毛纪先生,自在大杨山传道以来,历来不问俗物,臣此前,已去请过,可是……”

    弘治皇帝点头:“古之高士,尽都是如此,再去请吧,用朕的旨意。”

    杨平点头。

    弘治皇帝道乏了,屏退百官。

    方继藩则留下来陪驾。

    弘治皇帝看了方继藩一眼:“继藩,你看这昌平如何?”

    方继藩摇摇头:“不知道呀。”

    “嗯?”弘治皇帝道:“朕看你有什么话要说。”

    方继藩道:“陛下,臣自进入昌平,沿途,几乎没有看到一个百姓,哪里知道,这昌平好不好,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清净,想来,百姓们过的还好吧,毛纪先生是何等人,人们都对他推崇备至,将他视为楷模,儿臣一向喜欢的,就是有道德的人,这是因为,儿臣心里,也只存着仁义道德……”

    弘治皇帝挥挥手:“是了,是了,朕知道,不要老说你自己。”

    方继藩汗颜,一脸幽怨的弘治皇帝,咳嗽一声:“若是一个人这样说,儿臣不会相信。若是两个人、三个人,十个人这样说,儿臣很聪明,也不会轻易上当。可这京师里头,一千个一万个人,言之凿凿,且为之叫好的人,朝野内外,数之不尽,儿臣以为,便是古之圣贤,与这毛纪先生相比,也不过如此。”

    方继藩顿了顿:“有这样的圣人在,昌平县,岂有不好之理。”

    弘治皇帝听着,若有所思,不由道:“莫非朕真遇到了大圣人?如此,朕倒是更盼着见一见这位毛纪先生。”

    “儿臣也很想见一见。“方继藩乐呵呵的道。

    “不过……”弘治皇帝道:“可是,你既说,这一路,不曾见到百姓,朕细细思来,倒也不放心,朕治天下,倒是有一件事,是极认同你们新学的主张的,叫做同理,人有了同理之心,方才能有良知。”

    弘治皇帝站起来,背着手,若有所思:“于朕而言,所谓的同理,不过是深入民间,体会民间疾苦而已。朕不见百姓,心里放心不下啊。”

    方继藩跃跃欲试:“这个好办,儿臣这就抓十个八个百姓到陛下面前便是。不,是儿臣请十个八个百姓。”

    “你呀,糊涂。”弘治皇帝摇头,不禁责怪的看了方继藩一眼,这个家伙,还真是随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话口无遮拦,难怪得罪了这么多人。:“还记得朕在通州的事吗?”

    方继藩乐呵呵的道:“陛下……难道……”

    弘治皇帝道:“萧伴伴……”

    萧敬在一旁,躬身道:“奴婢在。”

    弘治皇帝道:“去做准备吧。”

    若是从前,萧敬一定会惊讶的说一句,陛下,这不妥当吧。

    可现在,他脸上木然,一句话脱口而出:“奴婢遵旨。”

    陛下变了。

    自个儿也得变。

    若是自己还不变,迟早回大漠去吃灰。

    “奴婢一定会竭力安排。”

    弘治皇帝颔首,转头看向方继藩:“可惜,王守仁不在,朕身边没有几个得力之人。”

    方继藩道:“陛下,何不密诏太子殿下前来保护陛下呢?”

    “他在军中,朕来之前,就让他在军中侯旨,朕来此,要先见这位毛纪先生。”

    方继藩笑吟吟的点头。

    现在,是骡子是马,该来遛一遛了。

    这昌平县到底如何,所谓毛纪的教化,又让这昌平,变成了什么样子。自然是让陛下亲自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

    傍晚的时候,弘治皇帝照常的召见了百官,赐宴。

    百官总算有了舒服的住处,一个个满地原地复活,个个又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陛下。”随行的内阁大学士谢迁道:“臣等奉旨,派人前去大杨山请毛纪先生出山,毛纪先生……推说身子不适,他希望,陛下能够见谅。”

    没来……

    弘治皇帝皱眉。

    可这堂中,却有人啧啧的发出了赞叹声,显然,人们就爱吃这一套,这便是读书人们所言的风骨。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这是何等的气魄。

    弘治皇帝随即一笑:“再去请吧。”

    “是。”

    见陛下如此大度,许多人都笑了,这才是君明臣贤的典范,只此一事,足以传为佳话。

    可宴会结束,弘治皇帝回到了后衙的廨舍里,背着手,却显得有些怒气:“毛纪这是要做什么,朕召他不来,难道还要朕三顾茅庐么,哼!”

    三顾茅庐的故事,是读书人们所喜闻乐见的。

    而名士们,也都爱摆架子。

    从前的弘治皇帝,很吃这一套。

    可现在,却不禁反感起来。

    和百官吃过了晚宴,便算是让他们放心了。

    弘治皇帝随即开始换上了常服。

    萧敬自然已经安排妥当了,挑选了数十个禁卫,趁着夜色,随即弘治皇帝带着方继藩,出了行在。

    这是夜里,漫天雪花飘舞。

    弘治皇帝看着这浓墨似得夜色,却突然感慨万千,他身边,只有方继藩。

    于是,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方继藩:“继藩,你低着头,在想什么。”

    “儿臣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我大明四海升平。”方继藩意气风发的道。

    弘治皇帝道:“是吗?”

    “是的。”方继藩认真的道。

    弘治皇帝目光幽幽:“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方继藩道:“陛下如此圣明,一定和儿臣一样,在想着怎么样造福苍生。”

    弘治皇帝摇摇头:“你错了,朕在想,太子……朕年轻的时候,太子还小,朕就爱牵着他的手,在京里夜游。”

    “陛下圣明哪……”方继藩感慨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能想到太子,此乃父母之爱,也是人之常情,陛下乃是九五至尊,上天之子,内心里,却还有如此充沛的感情,想来,陛下能够成为仁爱之君,绝非偶然,而是因为陛下常怀这充沛情感的缘故吧。”

    萧敬站在后头,鬼鬼祟祟的从袖里取出了炭笔和竹片,刷刷刷的在竹片上记下‘仁爱之君’、‘父母之爱’、‘日理万机’等字眼。

    弘治皇帝晒然道:“朕也是父亲嘛,从前,精力充沛,夜里行走,并不觉得疲倦,可如今,才走几步,竟是有些乏了,继藩……”

    “陛下……”

    “伸出手来。”

    方继藩伸出手。

    弘治皇帝将方继藩的手牵住。

    方继藩的手心里,带来了几分温热。

    “……”

    方继藩胡思乱想。

    陛下将女儿嫁给我,难道是因为陛下看上了我?

    弘治皇帝微笑,抬头看着天空:“朕哪里是什么九五之尊,什么上天之子呢,朕是先皇帝的儿子,也是太子和你的父亲,那些神圣之事,不过是帝王统御之道而已,天下人可以信,太子和你,不可信。走吧,朕带你夜游这昌平县,且要看看,这政通人和,是什么模样?”

    方继藩心里暖呵呵的,红着脸:“陛下真是圣……啊,不说圣明了,陛下,请。”

    萧敬跟在后头,本听到方继藩开口,又要偷偷掏出竹片来,可一听方继藩一句不说圣明了,他脸色变了,不说了呀?你这狗东西,你倒是继续说呀。

    …………

    搞定了,可以进入疯狗码字模式,开始还债了,老司机开车,大家坐好。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人去哪里了

    夜里的昌平县城寒风凛冽。www.uu234.cc

    这里到处都是禁卫,夜里灯火俱灭,宛如一座死城。

    这死一般的县城里,禁卫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但凡有人盘查,萧敬上前,一个令牌,对方便面带恐惧之色,退下。

    厂卫办事,闲人莫问。

    弘治皇帝终究还是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看着这黑黝黝的一片,不禁对车中的方继藩道:“说也奇怪,这里死气沉沉的。”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鸡犬相闻嘛,你看,这里不是果然有鸡鸣和狗吠吗?”

    弘治皇帝虎着脸:“休要胡言乱语。”

    他看着车窗外,吩咐道:“去和萧敬说,出县城去。”

    马车至县城的东门,立即有人取了萧敬的腰牌前去交涉。

    城门守备哪里敢怠慢,知道厂卫有事要出城,火速开了城门一角,令弘治皇帝的马车,和数十个卫士出去。

    弘治皇帝有些乏了,在马车中打了个盹儿,睡过去之后,等他起来时,忍不住咳嗽:“何时了?”

    方继藩躺在一旁的小沙发上睡得香,打着鼾声。

    倒是外头的萧敬听了个真切,敲了敲马车的门,在外道:“陛下,已到卯时了。”

    弘治皇帝拉开了车帘子,一缕阳光照耀进来。

    方继藩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刺,忙是用手揉眼睛。

    于是方继藩开始咬牙切齿,半梦半醒的骂道:“狗一样的东西……”

    “继藩。”

    方继藩才张开眼,看了看弘治皇帝,面上的杀气,转化成了温柔,他微笑:“啊,陛下,您醒了啊。”

    弘治皇帝道:“这一句话,该是朕说才是。”

    方继藩便无词了,人刚刚醒的时候,大脑还未开机,此时有点懵。

    弘治皇帝没理方继藩:“萧伴伴,现在到哪里了。”

    “出城十五里了,路上有积雪,不敢走快。”

    弘治皇帝皱眉:“不见村落吗?”

    萧敬踟蹰起来。

    “说话。”

    萧敬道:“路过了两个村落,见没什么人烟。”

    “这怎么可能,这是昌平啊。”

    “要不,陛下,方才我们就过了一个村落。”

    “走,去看看吧。”

    弘治皇帝颔首。

    自来了昌平,他就浑身的不自在,也不知什么缘故。

    马车又动了,过了片刻,远远的,竟传来了读书声。

    这读书声,听着甚是亲切。

    弘治皇帝心里一动,叫停了马车,和方继藩一道下车。

    这里是一处村口。

    雪已停了,积雪已覆盖了村前的小路,可这时候,依旧不见多少人烟。

    弘治皇帝带着人走进村里,这村里竟有一个学舍,学舍里,一个老儒生,正教授孩子们读书。

    弘治皇帝心里一暖。

    看着这些孩子,弘治皇帝不禁激动起来。

    学舍里的儒生似乎看到了来人。

    于是,放下了戒尺,踱步出来,迟疑的看着弘治皇帝等人:“你们……找谁?”

    弘治皇帝上前:“敢问高姓大名。”

    “姓卢,卢文礼。”

    弘治皇帝道:“鄙人朱大寿。”

    “朱大寿。”老儒生摇头晃脑:“这名儿不雅,俗。”

    弘治皇帝脸抽了抽,随即笑了:“大俗即雅。”

    “有理。”卢文礼眼睛一亮:“敢问你们……”

    弘治皇帝道:“路经此地,想歇一歇,可是这里,却没什么人烟。”

    卢文礼捋须,微笑:“此乃文昌之地,难道你不知道,皇帝已来昌平了吗?天子知书达理,是为了追寻大道而来,大杨山的毛纪毛先生,你也听说过。”

    说到毛纪先生,这位老儒生眼里放出光来:“毛纪先生桃李满天下,教化四方,理学自他而始,凤凰涅磐,由死而生,今天子亦来,为免天子沾染了俗气,县令早有命令,方圆二十里内,不得有俗人。”

    弘治皇帝:“……”

    方继藩禁不住想要翘起大拇指,这位县令老爷,真的很令人佩服啊。

    弘治皇帝皱眉:“俗人们呢?”

    卢文礼道:“这就不知了,想来,已经有人安置了吧,当时县中的人,来的急。”

    弘治皇帝沉默了。

    卢文礼却道:“我看先生能在此来去自如,想来,也是要去大杨山拜会毛纪先生的读书人吧,既是途经此地,就是朋友,看到那宅院吗?那大宅院里,住着的,乃是本地望族赵老爷,赵老爷乃士绅,诗书传家,最好雅士,走,我且先让孩子们放学,正好我引你去拜望。”

    卢文礼居然显得兴致盎然。

    他给弘治皇帝解释道:“自从毛纪先生来了昌平之后,这里的士绅和读书人,都受他的感染,赵老爷曾去拜访过毛纪先生,毛纪先生对他甚是嘉许,赵老爷现在也算是毛纪先生的半个弟子了,回家之后,便开了这个学舍,招募了一些子弟读书,还给县里捐纳了三百两银子,成日将毛纪先生的好处,挂在嘴边。”

    他扶了扶自己的纶巾,显得很骄傲。

    一行人进了大宅,弘治皇帝左右看了看,见这里还是有仆人的,便道:“这些人,岂不也是俗人?”

    “这不一样。”卢文礼笑了笑。

    弘治皇帝在外侯了片刻,有人拿了他的名敕进去,一会儿功夫,门子请他们进去。

    进了这三重的宅院,便可看到宅院里,竟有不少的人,多是仆从,显得有些人满为患了。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倒是方继藩道:“莫不是,本地不得有俗人,所以这俗人,都进了赵家为奴,才可以幸免。”

    卢文礼没有否认,而是叹了口气,羡慕的道:“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赵老爷平时行善,传播大义,现在,可不是运气来了吗?”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

    什么必有余庆。

    这摆明着,官府要赶人,而想要留在家乡,便只好,委身进这姓赵的人家里。

    正想着,里头有人快步出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出来的,正是一个大腹便便,儒杉纶巾之人。

    他快步上前,看了弘治皇帝和方继藩一眼,二人一老一少,颇有气度,其实这个时代,只需看人面相,就可分出人的贵贱。

    比如弘治皇帝虽是脸色苍白,气色不好,可显是一位贵人。而方继藩细皮嫩肉,肤色白皙,也定是个公子哥。

    至于寻常百姓,个个肤色如老榆树皮一般,面色黝黑,肤色粗糙,许多年轻人,怕也是早衰,一副老相。

    “鄙人赵毅,来来来,请进。”

    请了弘治皇帝坐下。

    赵毅打量弘治皇帝:“兄台可是要去拜会吾师的?”

    弘治皇帝面上抽了抽,却还是道:“正想见识。”

    “这就好极了。”赵毅感慨:“听你的口音,像是京师人,昌平虽也是天子脚下,可口音还是有所不同,想来,您是慕名而来吧,不过……现在怕是迟了,皇帝已至县里,定要三顾茅庐,前去拜会吾师,哈哈,只怕要等天子走了,才有机会去拜见。”

    赵毅显得很热情,命人上了茶水。

    弘治皇帝道:“我早听说这昌平,已成了礼乐之地,只是沿途来,却见人迹罕见。”

    赵毅微笑:“这……京里都在说,毛纪先生,乃是百年难一出的圣贤,既然是圣贤,自是小人见之战战兢兢,君子慕名而来……就如同兄台一般。”

    “可若是人都走了,这县里,岂不是十室九空了吗?”

    赵毅乐了,他看了卢文礼一眼。

    卢文礼也对他笑。

    卢文礼道:“也不瞒着先生了,其实……这些百姓,只是征用了。”

    “征用?”弘治皇帝看着赵毅。

    赵毅道:“县里要治河,咱们做士绅的,岂有不拿出银子来支持的,何况,我等都是圣人门下嘛,于是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咱们捐纳了钱粮,百姓们,当然要出力了,是不是?”

    弘治皇帝脸色才缓和一些。

    至少,这是一个理由。

    每年的冬天,都是百姓们服徭役的时刻,虽然保定布政使司,已经采取了以税代役的手段,可其他地方,照例,还是需要百姓们服役。

    这说的过去。

    弘治皇帝道:“难怪这一路无人了。”

    赵毅笑吟吟的道:“且不说那些草民了,朱先生既来了,就在此吃一顿便饭吧,噢,朱先生是京里来的人,前些日子,倒是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咱们昌平,也要修铁路了,此事,朱先生可知吗?”

    弘治皇帝一脸讶异,他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笑呵呵的道:“我们哪里知道,或许……是有的吧。”

    赵毅笑吟吟的道:“咱们这昌平,平时无人关注,这一下子,却又是太子殿下来了昌平卫练兵,一下子,又说要修铁路,此后,陛下居然亲自大驾光临,说来,真是奇怪啊。”

    一旁的卢文礼道:“听说毛纪先生,对修路之事,颇有微词。”

    赵毅点头,呷了口茶:“是啊,百姓多疾苦,一旦修路,难免扰民,到时,不知要征用多少的土地,又要惹出什么事端来,这百姓们,首要做的,乃是教化,不然,就是害了他们。”

    …………

    第二章。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变天

    赵毅狠狠的抨击了一通铁路。

    大义凛然的模样。

    接着,又不禁道:“还有那什么保定布政使司,简直就是荒唐,胡闹!”

    赵毅接着道:“那些把戏,不就是靠驱利之术吗,圣人若知后世的儒生,打着圣人的旗号,鼓捣出了新学,不安安分分的读书,却只追逐这利益和好处,那么,这天下,岂不就乱套了?”

    “咱们的陛下,是好的。坏就坏在朝中出了奸臣啊,那些新学的生员,个个面目可憎,罢了,罢了,不说这些。”

    他见弘治皇帝的脸颤了颤,随即笑起来:“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还是不说这些。不过……”

    他口里说莫谈国事,却还是忍不住:“其实,细细想来,实在是让人担心啊,朱先生,你想想看,将来太子殿下,肯定是要克继大统的。等有一日,他若是做了天子,那么……听说太子殿下,性子极端,到了那时,天下再无仁义道德,也无礼义廉耻了。”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身躯一震。

    他看着赵毅那细声细语的话,猛地,心底深处,竟油然生出了一丝恐惧。

    弘治皇帝淡淡道:“是吗?这样说来,一定有许多人,心里害怕的很吧。”

    “这是朝中的事,和我们这等寻常读书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有人心里不禁担忧罢了。”

    弘治皇帝只点点头,他站了起来,居然抬腿便走。

    赵毅一愣,忍不住道:“朱兄,朱兄……”

    只是,弘治皇帝走的很急,一丁点的礼貌都不曾有。

    方继藩和萧敬忙是追了出去。

    出了这赵家。

    弘治皇帝直接登车。

    方继藩也钻进了车里,盯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眯着眼,一言不发,脸色可怕的吓人。

    方继藩道:“陛下……”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道:“人心,真是难测啊。”

    他看了方继藩一眼。

    “这毛纪,当初朕好歹也命他去东宫教授过太子,论起来,也算是太子的恩师,可万万料不到……”

    方继藩道:“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弘治皇帝抬眼:“若是卿家,会怎么做?”

    方继藩凝视着弘治皇帝。

    方才听到那赵毅一句‘太子若是做了天子,那么天下再无仁义道德和礼义廉耻’时,方继藩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陛下,人心思变。”

    “嗯?”

    方继藩道:“有的人,希望朝保定的方向变,而有的人……”

    弘治皇帝点头:“是啊,有人想要走回头路,可这些人,怎么就如此的固执呢。”

    方继藩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对呀,这些人为何就如此的顽固呢?

    弘治皇帝冷笑:“今日,朕算是见识了这人心了,这样也好,朕本就该见一见才对。回程吧,朕可不能在外逗留太久,逗留的久了,恐要祸起萧墙了。”

    祸起萧墙四字出口,方继藩心里明白,要出大事了。

    弘治皇帝虽然宽厚,但是……也是有底线的。

    老实人逼急了,一旦震怒起来,那才可怕。

    暴风骤雨要来了。

    而这……不正是方继藩所期盼的吗?

    当初在京里,四处为这毛纪大造声势……而现在……

    马车徐徐的回到了县城,此时,天已大亮,百官已至行在之外来问安了。

    只是行在之中没有动静,许多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弘治皇帝自侧门进入了行在,而后换了衣衫,心平气和的样子用过了早膳,接着,接见了随驾的谢迁。

    “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点头,他突然道:“谢卿家,你来的正好,朕听说,太子失德,有人希望能够另觅太子,克继大统,如此,方能安天下军民之心,对此,卿家怎么看待。”

    开门见山。

    谢迁听罢,打了个冷颤。

    陛下只有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另觅太子,他心里生出了不安,立即拜倒:“陛下,这……老臣没有听说过这些流言,太子殿下,固有不稳重的一面,可其聪慧,却是世所罕见,太子殿下翌日,必能成圣明之君,陛下如何会有这样的念头?陛下……老臣侍奉陛下二十年,太子殿下,更是老臣看着长大成人,老臣敢用性命担保,殿下他……”

    弘治皇帝微笑,摆摆手:“好了,卿不必再说了。朕知你乍听了朕的这一番话,吓着了。是啊,朕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将朕自己吓了一跳。”

    说着,他看向方继藩:“继藩以为呢?”

    方继藩想了想:“陛下,太子若是不能克继大统,臣必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大实话。

    方继藩是个诚实的人。

    方继藩和太子绑的太紧了,一旦将来坐天下的不是太子,方继藩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弘治皇帝笑了:“不错。”

    他低头,呷了口茶:“你们都是朕最信任的人啊,朕能相信你们,可是人心难测,此次随驾而来的人中,其他人,朕能托付信任吗?”

    谢迁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立即道:“陛下,此次随驾的大臣之中,臣的门生刑部侍郎王兴元、礼部员外郎郑杰,御史张涛、翰林朱瑾人等,可以信任。”

    方继藩道:“儿臣的徒子徒孙,也可以信任。”

    弘治皇帝抬头:“那么,禁卫之中呢?”

    他手轻轻的敲打着案牍,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旁的萧敬觉得浑身冰凉,他忙道:“陛下,厂卫这里……随时可以听候调用。”

    弘治皇帝又点头,他显得很平静,只是眼底深处,却带着几分落寞,他平静的道:“金吾卫指挥,是郴州候陈隆,陈隆这个人,一直是朕的宿卫,朕倒是极信得过的。可是……骁骑营……”

    他眼眸一张一阖,说到骁骑营的时候,似乎拿不准的样子:“若是英国公张懋在,那就好了,朕可以将这些,统统交给他去料理。”

    “陛下,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谢迁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

    弘治皇帝微笑:“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谢迁狐疑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突然道:“萧敬,你得回京一趟,给刘卿家传一道朕的密旨,让他近些日子,要沉住气,无论昌平发生了什么,朕都要京师固若金汤,尤其要保护好皇孙。”

    萧敬道:“奴婢遵旨。”

    “还有……”弘治皇帝想起了什么:“再派人,给太子一道密旨,让他的昌平卫,赶紧来这县城,朕许多日子不曾见他了。”

    萧敬没有多问,继续点头:“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仿佛松了口气。却叹道:“其实有时候,笔也是刀啊,刀能杀人,笔能诛心,可有些时候,刀却能杀握笔之人。”

    “只是……”他抬眼,露出了悲哀之色:“只是,真到了这一步,又何尝不是朕的失败呢。”

    这番话,居然方继藩理解了。

    不到万不得已,任何统治者,都不会轻易拔刀的,因为杀人,只是手段,而且某种程度,只是最后的手段。

    而一旦准备要动用暴力,只能说明,皇帝的所有手段,都已经无用了,这本身,就是失败的表现。

    弘治皇帝站起身来:“那位毛纪先生,不知来了没有,噢,还有朕的百官们,他们呢,可都在外头?”

    谢迁似乎觉得浑身冰冷。

    他如鲠在喉,艰难的道:“陛下,毛纪据闻,正午会抵达,而百官,就跪在行在之外。”

    弘治皇帝道:“去,先将随驾的兵部尚书马文升叫来。”

    片刻之后,兵部尚书马文升觐见,他拜下:“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他:“马卿家,朕昨日,做了一个梦。”

    “呀。”马文升露出了惊喜之色:“陛下不知梦见何物,老臣对解梦,颇有几分心得,或可为陛下,开解。”

    弘治皇帝微笑,他知道马文升有这个爱好。

    顿了顿,弘治皇帝道:“朕昨天夜里,梦见太子竟被刺客杀了。”

    “啊……”马文升脸色惨然。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你说,这奇怪不奇怪,太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想杀死他呢,可见这梦中的事,实是做不得准的。”

    “陛下……”马文升慢慢的平复了心情:“这是喜事……梦……梦是反着的,若是太子殿下在梦中被刺,那么,他的好运就来了。”

    “好运,什么好运?”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

    马文升:“……”

    方继藩站在一边,道:“莫不是太子要做皇上了?”

    “对,对呀……这梦就是反着来……不,不对。”马文升心里卧槽一句,一脸无语的瞪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你这狗东西,你要害死老夫吗?

    太子做了皇上,那皇上不是驾崩了?

    马文升立即道:“绝不是如此,绝不是如此,陛下明察秋毫,这都是方继藩说的,臣可没这样说。”

    弘治皇帝侧目,瞪了方继藩一眼:“胡闹。”

    方继藩忙道:“陛下,儿臣万死,他自己说梦是反着来的,儿臣……只是习惯使然。”

    …………

    第三章送到,下午六点到现在,更了三章,休息一下,然后继续。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大开杀戒吗

    马文升战战兢兢。www.uu234.ccUU小说

    他虽每日瞎捉摸着风水和解梦之术,却万万不敢妄议这个梦啊。

    方继藩这狗东西,火上加油。

    这话……他能说。

    因为他是皇帝的女婿,怎么作都不死。

    再者说了,他是晚生后辈,他说这话,在陛下眼里,也只是年轻人胡闹。

    可若是陛下若是认为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话,事情可就严重了。

    这是啥,这是妖言惑众,是万死之罪。

    马文升一脸尴尬和无语的样子,瑟瑟发抖。

    弘治皇帝道:“朕在想,这世上,是不是有人,不希望太子克继大统呢?马卿家,你是兵部尚书,你在兵部,可听到过什么消息吗?”

    马文升忙道:“陛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纲纪,臣等若是妄议此等事,岂不是大逆不道。臣自己从未妄议过,也不曾听人有人如此胆大包天,陛下……”

    他抬头,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萧敬,才道:“若果然有这等闲言碎语,陛下万万不可姑息养奸。”

    “是啊,不能姑息养奸。”弘治皇帝感慨:“你没有听说过,可太多太多人,对太子有所微词了。”

    “这……”马文升显得尴尬,其实,他对太子,也有不满意的地方,当然,他是老臣,性子稳重,倒也不至于痛恨。

    弘治皇帝微笑:“卿乃兵部尚书,朕召你来,只是问一问,你且站一边吧。”

    马文升依旧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好似是风向变了呢。

    可弘治皇帝却是气定神闲,他开始一个个召见大臣。

    行在之外。

    数百个随驾大臣跪在积雪里,许多人身子已经僵硬了。

    他们本只是来问个安。

    按理来说,陛下只需派一个宦官来传旨意,大家伙儿,就可各行其是,回去歇着了。

    可是这气氛,顿时让人骤然的变得不轻松起来。

    萧敬一次次的出来,先请大学士谢迁,再请兵部尚书,而后……又点了随驾的吏部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还有吏部右侍郎梁储,刑部左侍郎……

    这一个个庙堂上的重臣,召入了行在,就再没有出来。

    可外头的大臣,依旧还跪在此。

    大家都觉得气氛开始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所有人都开始觉得并不轻松。

    此后,萧敬又出来:“传翰林大学士沈文,翰林侍讲学士王不仕,翰林侍讲学士刘文善。”

    三人起身,进入了行在。

    弘治皇帝已经吃过了三盏茶。

    站在他的身边,都是朝中的重臣。

    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弘治皇帝的左膀右臂。

    三人进来,拜下,行礼。

    弘治皇帝看着三人,面带嘉许之色:“沈卿家,乃朕的亲家。”

    “不敢。”沈文从容道:“陛下,臣女已过继给了新津郡王。”

    太子妃沈氏,已成了方氏,虽然在沈文的心里,她还是自己的女儿,太子妃也认为,沈文是自己的父亲。可沈文是老油条,心知,正式场合,万万不可以太子妃的父亲自居。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沈文一眼:“沈卿家,若是有人欲对太子不利,卿当如何?”

    “啊……”沈文一愣,显得有些错愕,立即道:“陛下,此大逆不道,当诛。”

    他的态度是最明白和直接的。

    我女婿是混账、liumang、好色、糊涂,而且还隔三差五来借钱,现在利息都没有还上。

    可这又如何,他是我女婿呀。

    他就是一条狗,那也是我女婿。

    弘治皇帝微笑:“嗯……那么,刘卿家和王卿家呢?”

    王不仕最近伙食有点油腻,没办法,姓方的只有牛肉卖,他似乎嗅到了什么:“臣不敢妄议。”

    刘文善道:“太子乃国家之本,若有人图谋不轨,自有国法处置。”

    弘治皇帝颔首:“嗯。”

    接着,他陷入了沉默。

    萧敬站在一旁,悄无声息的已退出了行在,他一出来,几个东厂的档头,以及锦衣卫随驾的千户已是上前。

    萧敬看了他们一眼,平静的道:“附近都封锁了吗?”

    “老祖宗英明神武,既下了令,卑下人等,自是布置妥当了。”

    萧敬欣赏的看了他们一眼:“很好。”

    其中一个锦衣卫千户,面露喜色,立即道:“卑下人等,在老祖宗面前,卑卑不足道,不过是尘垢糠,老祖宗您吩咐的话,卑下人等,尽心去做便是,当不起老祖宗的夸奖。”

    萧敬脸色一变:“你方才说什么?”

    千户一愣,期期艾艾的道:“当……当不起老祖宗的夸奖。”

    “上一句,卑什么什么?”

    “卑卑不足道。”

    萧敬从袖里掏出了竹片来,拿着炭笔,将这词儿记下,又道:“还有一句,叫什么尘。”

    “尘垢糠……”这千户傻眼。

    “垢字怎么写?”

    “土后……”

    萧敬想了想:“是怎么写?”

    “这……”

    “你来写吧,写在这竹片上。”

    “……”

    写完了,萧敬收了竹片。

    此刻,他气定神闲。

    远远眺望,见那行在之外,跪的满地的大臣。

    他又吩咐道:“将附近的士绅和读书人,统统请来吧,要赶紧,陛下正午,要赐宴。”

    “是。”

    “还有,那位毛纪先生,怎的还没有来?得催一催。”

    “快到了。”

    “快到了就好,快到了就好。”萧敬点点头,转身,又往行在去了。

    这一次,萧敬能感受到,一股风暴正在酝酿。

    杀人诛心,这都是人与生俱来的本领。

    当今皇上,仁爱宽厚,但是并不代表,杀人这门手艺,他不懂。

    萧敬侍奉弘治皇帝多年,自然清楚,陛下不但懂如何杀人,而且……其布置和安排,还十分的高明。

    先计算实力的对比。

    在这昌平,那些禁卫是否百分百的可以掌握。

    是否有任何的隐患。

    当陛下可以确定毫无隐患时,接着,开始关心京师是否是否能镇住,确定刘健能把握大局,皇孙能够安全。

    此后,再召太子带兵而来,当然……这只是一个后手。

    接着,便是召所有的重臣,让他们一个个进入行在,当面,进行表态。

    这一手,是极恐怖的。

    哪怕要杀人,那也需得到大多数重臣的支持,外头的百官,只看到大学士人等,一个个鱼贯而入,自此之后再没有出来。

    他妈唯一明白的,就是陛下有非常重要的事,需紧急和大臣们商议,这是一个闭门的会议,陛下一定在征询他们的建议。

    那么……接下来,一旦大开杀戒。

    对于百官们而言,这显然,都是陛下和重臣们商量好了的。

    如此,即可做到将那些对朝廷有益的重臣,彻底和某些乱臣贼子割裂开来,无论从前,他们曾有姻亲,曾有过门生故吏或是师生之情。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陛下暗中吩咐,连带着士绅们一道请来。

    而接下来,就是布置宴会了。

    百官们跪在行在之外,双膝已是僵硬,汹涌歌歌冻得浑身颤颤。

    可是……好像已经有人遗忘了他们。

    而此时……毛纪的车马,已至。

    和毛纪同车的,乃是县令杨平。

    听闻毛纪到了,杨平亲自去城门迎接。

    二人同车。

    毛纪面带笑容,看着这位父母官。

    杨平对于毛纪,自是极尽殷勤。

    这位毛纪先生,当初,可是翰林学士,此后辞官,那更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自己和他相比,不过是一个蝼蚁罢了,区区县令的官身,不足道哉。

    “毛公……”杨平道:“此次陛下亲来昌平,便是慕了毛公之名而来,毛公声誉卓著,现在陛下再三传召,可见陛下对毛公的厚爱,只怕今日之后,毛公又要重新起复,一飞冲天,真是可喜可贺。”

    毛纪却有清醒的认识,面如止水,道:“这哪里是陛下慕名而来,只是陛下害怕了而已,哎……”

    “啊……”杨平不解:“这,是何意?”

    “太子和齐国公,鼓捣出了新学,陛下乃是天子,他怎么不会知道,这天下,已是**,多少人心怀不满和憎恨,陛下召吾,乃是不得有而为之啊。”

    杨平若有所思,点头:“下县在昌平,确实也听说过许多读书人和士绅的抱怨,不少人提及某些事,都是咬牙切齿,毛公实是手段高明,一眼,便看穿了矛盾所在,那么……是否,陛下为了缓和这些矛盾,哪怕是心里还赞同太子和齐国公,却也不得不,征辟毛公,委以重任吧。”

    毛纪微笑:“这是礼贤下士的姿态,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可是,现实的情况,已经不容许陛下瞻前顾后了,今日承蒙召唤,在这御前,老夫正好,可以在陛下面前,据理力争。”

    杨平道:“先生真是高士啊,风骨如此,世所罕见。不过,陛下还召附近的读书人和士绅,一同宴请,这……倒是有些蹊跷。”

    “你不了解我们的皇上。”毛纪叹口气;“当今陛下,最爱展现的,就是他的仁爱之心,他召士绅和读书人赴宴,乃亲民之举,这样也好,正好,让陛下看看,这昌平的民心如何。”

    …………

    第一章,开始计数。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礼崩乐坏

    毛纪至行在。www.uu234.ccwww.uu234.cc

    他的出现,引发了一场轰动。

    因为附近的许多士绅和读书人都来了。

    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这些人,几乎是昌平县里真正的‘百姓’,他们左右着昌平县一切息息相关的产业,甚至可以影响到县令的决策。

    得知陛下设宴,这让他们顿时面上有光。

    显然,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场盛会。

    人们在行在之外,翘首以盼。

    都候着毛纪先生。

    而毛纪下了马车时,他抬头,看着这乌压压的人。

    有朝廷命官,有士绅,有纶巾儒杉的读书人。

    他面带微笑,顿时,引发了热烈的回应。

    “毛纪先生,有礼了。”

    “毛公,请。”

    毛纪在杨平的指引之下,徐徐的踱步,到了行在之外,早有宦官等候。

    宦官道;“陛下有口谕,请百官与诸位地方士绅入席。”

    于是,众人鱼贯而入。

    整个后衙,已重修的修饰,许多宅邸,都已经直接打通。

    弘治皇帝高高在上的坐着。

    可这数百人一下子涌入,还是让这里显得憋屈,既是宴会,却没有桌案,大家只好席地而坐,乌压压的全是人。

    不是请吃饭吗?

    酒呢,菜呢?

    桌子都没有?

    这吃个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弘治皇帝身前有一方案牍。

    他微笑,四顾左右,身边,方继藩和萧敬垂立,笑吟吟的看着所有进来的人。

    方继藩还是有点摸不透陛下的心思。

    不过这不要紧。

    他乐见于接下来发生的任何结果。

    弘治皇帝目光,落在了毛纪身上。

    他对毛纪是有印象的。

    当初毛纪在翰林院,曾有过伴驾的经历。

    弘治皇帝却很快,目光落在了其他的士绅身上。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赵毅!

    赵毅显然也察觉出了什么。

    他进来时笑呵呵的,能蒙皇帝赐宴,这足以让自己吹嘘一辈子啊。

    赵毅满面红光,可抬头,见了一眼弘治皇帝,有点眼熟。

    当然,他不敢往深里去想。

    只是觉得眼熟而已。

    因为弘治皇帝已换了正式的冕服,虽觉得眼熟,但是赵毅绝不会去将眼前这个至尊天子,和那个路过的读书人联系起来。

    说实话,他心里有些紧张。

    很快就垂下头。

    跟着所有人一起,行了大礼。

    “平身吧,不必多礼。”弘治皇帝淡淡道:“朕是慕名来昌平,早就听说过,昌平文风鼎盛,蔚为壮观哪,今日召诸卿来此,便是想见识一二。”

    下头鸦雀无声。

    弘治皇帝笑道:“大家不必拘谨,来,给大家传菜吧。”

    萧敬会意,朝宦官使了个眼色。

    片刻之后,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中,无数的宦官鱼贯而入,他们取了食盒,从食盒里,取出一个个窝窝头来,开始分发。

    窝窝……

    一个个人,手里捏着这么个玩意。

    懵了。

    而且……这并非是寻常的窝窝。

    事实上,窝窝头在北方,乃是常见的食物,虽是寻常百姓食用,可大富人家们,偶尔也会食用,譬如唐朝时的名士刘宽夫就曾在《日下七事诗》,末章中说及“爱窝窝”,小注云,“窝窝以糯米粉为之,状如元宵粉荔,中有糖馅,蒸熟外糁自粉,上作一凹,故名窝窝。

    当然,现在大家手里的窝窝,可没有刘宽夫所注解的窝窝那般,长的像宵粉荔,里头,也不会拿糖来做馅,糖是很贵的,至于外头,更不会掺上白面。

    这就是个穷苦人家用杂粮造的窝窝头,用的是没有完全脱壳的麦子,没有馅,当然,更不会放糖。

    看着……很糟心哪。

    弘治皇帝已取了几个,手里捏着,放入了口里,咀嚼。

    味道很糟糕。

    甚至有一股子糟糠的怪味。

    弘治皇帝细嚼慢咽之后,吞咽入肚,继续吃。

    方继藩手里也发了一个,一脸无语的看着这窝窝。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人轻轻尝了一口,就会要呕吐出来。

    只有弘治皇帝,似乎吃的很开心,很快,一个窝窝便消灭了个干净。

    大家都听说,陛下吝啬,今日一见……

    毛纪微笑着,捏着这窝窝,竟也吃了起来。

    “诸卿,今日朕在此设宴款待你们,你们不必客气,好吃好喝。”

    “陛下赐食,犹如甘露,臣等谢过陛下。”

    毛纪这般回答。

    其他人一个个傻眼,绝大多数人,还捧着这么个玩意,没有做声。

    弘治皇帝抬头:“吃啊,多吃几个,一定要吃饱喝足才好。”

    方继藩站在一旁,心里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断头饭?

    “陛下……”毛纪又开口了。

    他显得有些‘大胆’。

    弘治皇帝微笑,目光看向毛纪,似乎来了兴趣,手里捏着啃了一半的窝头,道:“可是毛爱卿。”

    “正是,臣自致士以来,寓居大杨山,今日蒙陛下厚爱,召唤臣来此,臣见陛下龙体康健,心中甚喜。”

    弘治皇帝叹道:“毛卿家啊毛卿家,当初,你何故要挂冠而去呢,怎么,可是有是难言之隐?”

    “这是臣的志向。”毛纪微笑,行礼如仪,很有几分大家风范:“陛下勿怪。”

    弘治皇帝点头:“人各有志,朕岂会怪你。”

    弘治皇帝遇事,总能做到隐忍不发,今日,也是如此。

    他道:“朕现在,又闻你的大名,人们都说,你在此传道,影响极大,所以,朕来看看,今日召你和本地的乡老来此,也想听一听,你们对朝政有什么看法。”

    毛纪道:“不敢。”

    弘治皇帝啃了一口窝头,手特意搁在嘴边,免得那杂粮的碎屑的跌下来。

    “没什么敢与不敢,既然在大杨山,敢说,到了朕面前,怎么就不敢了呢?”

    “陛下想听什么。”

    “卿家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言无妨。”

    百官和士绅都看着毛纪,目中炙热。

    毛纪先生,当真很有大家风范,他与陛下奏对,行礼如仪,彬彬有礼,却又不失风采,这是读书人的典范哪。

    毛纪笑了:“臣想起了一个典故,汉高祖皇帝从沛县起事后,对于儒生,更是动辄骂人,不是称呼别人为‘竖儒’、‘齐虏’,就是自称‘尔公’,非常的没礼貌。

    方继藩听到尔公二字,扑哧一笑。

    尔就是你的意思,而公字在这个语境之下,是长辈的意思。

    因而,这‘尔公’若是通俗一些来说的话,就是说,我是你爸爸,或者你爸爸我。

    弘治皇帝咳嗽一声。

    方继藩忙是捂嘴。

    毛纪看都没有看方继藩一眼,却是依旧平静的道:“甚至有儒生拜访他,汉高祖皇帝,竟取了儒生的帽子,对其帽子进行便溺。陛下,可听说过这样的典故吗?”

    弘治皇帝毫不犹豫道:“这典故,出自史记《高祖本纪》。”

    毛纪微笑:“这就是了,汉高祖如此欺凌士人,实是不妥当。历来贤明的君主,都会礼贤下士,就比如陛下赐宴群臣诸乡老,虽不必赐其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可却赐此等吃食,臣以为不妥。”

    弘治皇帝当然听出了毛纪的话外之音。

    毛纪是将自己和汉高祖在儒生帽子上撒尿的行为相比了。

    不过弘治皇帝没有动气。

    自自己登基以来,一向广开言路,臣子们劝谏自己时,言辞激烈乃是稀松平常。

    他微笑,看着众臣。

    果然,这百官之中,有不少人暗暗点头,许多的乡老,也纷纷轻声称是。

    毛纪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他们是来赴宴的,不是来此受这样的侮辱的。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道:“朕常常听读书人们说仁义和爱民,因而,朕就在想,这吃食,乃是百姓最寻常的果腹之物,今日朕与诸卿在此,吃一吃这百姓平日所吃之物,自然也有与百姓同甘共苦之意,毛卿家,却认为,这是朕在侮辱士大夫吗?”

    百官和乡老们一愣。

    低头看着手里的窝窝。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其实并非只是在座的诸位读过书,皇帝,也是读过书的。

    众人忙道:“陛下有此初心,臣等敬服。”

    于是,有人艰难的拿起窝头,很勉强的塞进嘴里。

    毛纪却是不为所动,他道:“陛下有此深意,确实令人佩服。可是……臣却不以为然。”

    弘治皇帝看着毛纪:“噢?”

    毛纪淡淡道:“圣人崇‘礼’,那么,何为礼呢?君君臣臣为礼,父父子子为礼,夫夫妇妇也为礼,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都是礼。因为礼,而衍生出来了上下尊卑,陛下是君,是父,是夫,不应该吃这样的糟糠之食,而臣等,为陛下之宾客,是国家的栋梁,是陛下治理天下的士大夫,也不该吃这样的糟糠之物,否则,礼法何在?陛下不但要爱惜自己,也要善待士人,使士人们,为陛下所用,安定国家,方可使社稷无忧。倘若有一日,连士人们都吃这些糟糠,便连士人,也都要受委屈了,那么,这圣人所定的礼法,也就荡然无存了,礼崩乐坏,便是从这些行为开始的。”

    …………

    第二章。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杀无赦

    毛纪一席话,大义凛然,振振有词。www.uu234.ccwww.uu234.cc

    许多人暗暗点头。

    因为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士大夫。

    每一个人,都自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

    人嘛,谁不希望自己拥有身份的尊贵呢?

    毛纪所说的话,哪怕是歪理,哪怕是站在其他人的角度上,堪称可恶。

    可对于士大夫们而言。

    这却是天籁之音。

    对啊,我们是士大夫,不能遭受冷遇的。

    百官之中,许多人想到这一路行来至昌平挨饿受冻的遭遇,心里更是感慨。

    这造的什么孽啊。

    弘治皇帝居然没有生气。

    他凝视着毛纪。

    “这样说来,朕赐你们这百姓之食,便是纲常扫地了?

    毛纪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是圣人的教诲。”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好,既如此,你们就不必吃这窝头了,朕吃。”

    毛纪:“……”

    弘治皇帝也不客气,继续啃着窝头,吃的很香。

    这就有点让人尴尬了。

    士大夫很尊贵,吃窝头不好。

    可皇上不比你们还要尊贵么,可陛下吃了。

    弘治皇帝吃罢,打了个嗝,他显得很轻松。

    或许……

    只是这轻松的背后,弘治皇帝却有一种悲哀。

    宽厚了二十多年,今日……竟到了这个地步。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彻底的失败了,可谓是一败涂地。

    否则,他绝不会想采取最坏的方式。

    可哪怕是圣意已决,弘治皇帝还是希望,在此之前,显出自己的宽厚,让这毛纪幡然悔悟。

    杀人容易。

    诛心难。

    他想诛心,可偏偏……

    他看到许多的大臣和士绅,看向毛纪,那一副欣赏的样子,这令弘治皇帝感受到了一股挫败。

    看来……真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弘治皇帝面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

    “朕听说……坊间有流言……说是太子不贤。”

    这番话,是轻描淡写说出来的。

    可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满堂的士绅和百官,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此时此刻,突然提及此事,而且还是宫中最敏感的继承人问题,这……

    “陛下……”谢迁上前,拜倒:“陛下何出此言,自正统以来,国势浸弱。太子殿下躬御边寇,横扫大漠,此为大功,制蒸汽机车,开铁路,此又为一大功,不贤二字,不知从何说起。”

    谢迁有些急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血光之灾将要开始。

    当陛下当众说出太子不贤的时候,就是露出底牌的时候。

    谢迁厌恶毛纪这些人。

    可他不希望陛下大开杀戒。

    因为一旦滥杀,陛下将要承担说不清的骂名。

    “至于坊间流言,不足为信,陛下明察秋毫……”

    “朕……”弘治皇帝打断谢迁:“朕没有在问谢卿家,朕在问今日所宴请的诸位,毛卿家,你以为呢?”

    毛纪面带微笑,他看出了今日之大明天子,与从前自己所见时的不同,那时的弘治皇帝,温和、客气,说话慢条斯理,可今日,却是语中带刺,锋芒毕露。

    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毛纪的身上。

    他们既为之担心,却突然有一种冲动。

    许多人的内心,早有答案。

    这些御史、翰林,这些士绅,这些读书人。

    他们不满意太子殿下。

    正因为对太子殿下的不满意,所以他们希望借别人之口,来吐出自己的心思。

    毛纪微笑。

    他诚恳道:“太子不贤。”

    一下子,堂中已成了煮沸的油锅。

    顿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起来。

    毛纪的回答,简单、直接、有力。

    犹如一柄剑,直刺天子。

    此人……真的是有胆魄。

    也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弘治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因为……事态已经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当毛纪说到不贤的那一刻。

    自己就必须得有所作为。

    要嘛诛杀他,可如此,只会成全毛纪。

    毛纪将成为一个殉道者,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无数人会敬仰他,认为他是一个敢于‘说真话’的大儒。

    甚至可能,千百年之后,人们会将他比喻成比干,会成为魏征。

    可弘治皇帝无路可退。

    除非做出妥协,在一个大儒的面前,做出退让,亲自走下自己的座位,走到毛纪的面前,扶住他的手臂,道一句先生所言甚是,太子尚在幼冲,身边需有人辅佐,指摘他的过失,先生乃是高士,朕欲将太子托付先生。

    只有如此……或许可以成就一段新的佳话。

    可是……这也意味着,新政的成果,彻底的被推翻。

    弘治皇帝缓缓的闭上眼睛,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在这无数人的人心面前,自己都是一个失败者,无论自己做出何等选择,毛纪都是赢得那个人。

    哪怕你杀了他的人,消灭了他的**,弘治皇帝依旧输了。

    弘治皇帝猛地张开眸子,眸里杀气腾腾。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毛纪道:“陛下,太子殿下所为,已令天下人失望了,为太子者,岂可耽乐嬉游,近群小?又岂可自署官号,使冠履之分荡然?这十年来,太子殿下蒙陛下的厚爱,准许他开府建牙,因而,有了镇国府,可太子殿下,又是怎么做的呢?他身边所围绕的,又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圣明,自有明断,太子殿下固然聪明,可这些年来,已经走偏了,天下军民,无不失望透顶。满朝卿士,亦心怀不安,士绅人家,战战兢兢。陛下,太子迷途,当返矣!”

    弘治皇帝道:“依卿而言,当如何。”

    毛纪道:“改弦更张,诛太子近前小人,以儆效尤,废黜新学,提拔君子入朝。”

    弘治皇帝微笑:“谁是君子?”

    毛纪道:“承圣学正道者,皆为君子。”

    毛纪所言,不但是书生气,而且可笑。

    弘治皇帝却是抬眸,他不在乎这个毛纪。

    他所在乎的是站在这里的百官,是这些士绅。

    这些人,认同毛纪吗?

    弘治皇帝淡淡的扫视他们,一字一句道:“那么诸卿呢,诸卿以为如何?”

    这满朝文武和士绅们,先是沉默。

    终于,那都察院右都御史陈丰道:“陛下,老臣以为,毛先生所言,颇有几分道理。”

    一下子,堂中沸腾起来。

    有毛纪开了找个头。

    人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许多人纷纷道:“陛下,臣等附议。”

    “陛下,草民虽无官职在身,可是朝廷政令,都与小民息息相关,太子殿下为奸人所误了啊……”

    “陛下……”

    弘治皇帝看着许多人跪下去。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哀嚎。

    那士绅赵毅,起初是不敢在此造次的。

    可在这一刻,他也被这气氛感染。

    不少的士绅都如他这般,拜倒在地,趁着人们七嘴八舌,也夹杂在人群之中:“陛下,草民人等,俯仰圣恩,受圣皇甘露,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可如今的时局,实在令人担忧……恳请陛下,改弦更张,万万不可为奸人所误,太子殿下还年轻,若是改正,尚且还来得及,倘若再不改正,臣恐太子殿下贻误社稷啊。”

    “陛下……”有人开始痛哭流涕。

    捶胸跌足者也有之。

    毛纪站着,面带微笑状。

    他赢了。

    来的时候,他就是胜利者,因为……这是人心,是天下士绅们的人心。

    士绅们不甘愿,和一群商贾平起平坐,士绅们,也不希望,自己此前最拿手的八股,结果求取不到功名。

    他们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所以,在别人看来,自己的一番话,显得幼稚,书生气很足。

    可又如何呢,只要这百官和士绅之中,多数人认同,那么,它就是最有道理的话。

    天下的道理,本就是把持在他们的手里。

    弘治皇帝看着这么多人,痛哭哀嚎。

    心里已越来越烦躁。

    弘治皇帝厉声道:“毛纪!”

    “臣在。”毛纪显得十分温和。

    弘治皇帝厉声道:“你竟敢妄议朝政,胆大包天!”

    毛纪面不改色,拜下,叩首:“臣万死!”

    一下子,堂中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冷静起来。

    他们屏住呼吸,看着怒气冲冲的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冷然道:“你这是死罪。”

    “臣是为了江山社稷,是为了天下苍生,陛下若是认为臣死罪,臣甘愿领死,愿引颈受戮,死无憾也。”

    毛纪显得格外的平静。

    他似乎……对生死之事,并不在乎。

    这让弘治皇帝更加的挫败了起来。

    人家横竖都赢了,哪怕自己诛杀了他,他照样青史留名,这对于读书人而言,本就是最崇高的目标。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那么……你便去死吧。”

    “来人!”弘治皇帝厉声道:“将这妖言惑众之人,给朕拿下!”

    一声令下。

    外头早已埋伏好的锦衣卫,顿时呼啦啦的要冲进来。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你既要求死,要卖直取名,朕就成全你,传朕旨意,立杀毛纪,株其党羽,牵涉诽誉太子者,一个不留,杀无赦!”

    “遵旨!”

    …………

    第三章送到,继续。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方大善人出击

    弘治皇帝说到了杀无赦的时候。www.uu234.cc

    连他自己都万万没想到,这三个字,竟是如此的轻易出口。

    他怒了。

    滔天之怒。

    朕之家事,朕的儿子,容你区区一个草民,在此胡说。

    倘若,当真你对太子担心,私下告诉朕,那倒也罢了,可大庭广众,四处诽谤太子。

    你……想做什么?

    弘治皇帝冷笑。

    他看着毛纪。

    而毛纪,依旧凛然无惧。

    在来之前,毛纪就已知道,他到了御前,会让弘治皇帝被迫做出两个选择。

    一个,便是弘治皇帝‘幡然悔悟’,无论陛下心意如何,他也会做出让步,从此之后,大明将会走回原来的老路。

    而另一个……选择,就是让自己死。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呢。

    毛纪的双目之中,犹如止水一般,毫无波澜。

    今日在此,自己和弘治皇帝的奏对,会名动天下。

    今日自己的血,将染红这里。

    而自己,也将光耀后世。

    这……对于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他从容整了整自己的衣冠。

    他的从容,仿佛是在在进行无声的对抗。

    他一遍遍的在告诉弘治皇帝,你输了,陛下……你登基二十多年,所展现出来的仁慈和宽厚,就在今日,荡然无存。而我毛纪,此前虽是声名不显,可自此之后,后世之人只要提及到陛下,就会提及到我毛纪。

    陛下动了杀念,不过是因为恐惧而已。

    害怕了吗?

    毛纪微笑,在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和污垢之后,他双膝拜下,行五体投地大礼,叩首道:“雷霆雨露,俱为君恩,陛下要诛臣下,臣下不敢不死,臣……谢陛下恩典。”

    这一番毕恭毕敬的话,彻底的触怒了弘治皇帝。

    他要见到的是毛纪的恐惧和不安。

    要见到的,是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而不是坦然受死。

    他越如此,便越使弘治皇帝难堪。

    弘治皇帝双目赤红,手指着毛纪:“不忠不孝!”

    毛纪叩首之后,长身而起,面带微笑。

    他能感受到这雷霆之怒,也感受到了百官和众士绅们惊恐和惋惜的样子。

    许多人低声垂泪起来。

    他们似乎被毛纪的义举而感动。

    哪怕是那些冲进来的锦衣校尉,也是大汗淋漓。

    人格的魅力,是伟大的。

    毛纪转身,看着几个冲进来的锦衣校尉,微笑:“麻烦了。”

    锦衣校尉们面面相觑。

    萧敬伫立在弘治皇帝身侧,歇斯底里的大吼:“拖出去。”

    几个锦衣校尉这才放肆起来,有人打下了毛纪头上的纶巾。

    有人拽着他的儒杉。

    毛纪开始变得狼狈。

    可是……这等有辱斯文的一幕。

    看在所有人的眼里。

    谢迁也不禁动容了。

    陛下这样做,不啻是成全了毛纪的忠义之名啊。

    更多人红着眼睛,目送着毛纪。

    右都御史陈丰咬着牙,唇要咬破了,他知道陛下发了雷霆之怒,毛纪先生……命不久矣。

    那士绅赵毅,看着这一幕,既觉得恐惧,所谓伴君如伴虎,竟让他亲眼见识到了。

    对外,赵毅喜欢自称是毛纪的弟子,可实际上,毛纪并不认识他。

    可这并不妨碍,赵毅对毛纪的崇敬之情。

    毛纪简直就是读书人的典范,是士大夫的楷模。

    滚烫的泪,自赵毅的眼里落了出来。

    他突然失声,哭了。

    泪水啪嗒啪嗒的落下。

    不少人已是眼眶通红,一个个眼泪模糊的看着毛纪。

    毛纪显得坦然。

    哪怕他现在狼狈不堪。

    弘治皇帝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疼的厉害。

    看着这些人,看着这些大臣和士绅,他想到的是……背叛。

    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他们何等的厚爱。

    一个人给一个群体,做了一百件好事,勉强得了几句夸赞。

    可只要有一件事,不能让这个群体顺心,这个群体,便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这个人的对立面。

    弘治皇帝身子在颤抖,脸色极是可怕。

    而此时……突然有人道:“且慢!”

    且慢二字出口。

    所有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是方继藩。

    方继藩这个狗东西,现在竟还敢开口。

    许多人怒视着方继藩,他们认为,毛纪先生的死,方继藩一定是始作俑者。

    方继藩慢悠悠的站了出来:“先放了毛纪先生。”

    锦衣校尉听到方继藩称毛纪为先生,不禁一愣。

    却迟疑的看着弘治皇帝。

    方继藩已是拜下,道:“陛下,儿臣有话想说。”

    弘治皇帝万万想不到,这一刻,站出来的竟是自己的女婿。

    “说!”弘治皇帝脸色森然。

    方继藩道:“陛下,儿臣以为,毛纪先生,罪不该死。”

    罪不该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方继藩这狗东西说出来的话?

    弘治皇帝的脸色,却更显得难堪。

    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站出反对自己的人,竟是方继藩,是自己的女婿,是自己的得力心腹。

    弘治皇帝死死的盯着方继藩,露出的是失望之色,在这愤怒和失望的情绪夹杂之下,弘治皇帝的声音显得嘶哑和疲惫:“你说什么?”

    方继藩道:“陛下,毛纪先生说的话,儿臣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乃是大儒,名望极高,儿臣在想,或许……是太子殿下错了,有错,改了便是,陛下不该发这雷霆之怒,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弘治皇帝身子一颤。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懵了。

    卧槽,方继藩这狗东西,果然他是不要脸的啊,他是风往哪里吹,他便往哪里倒,这是真的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啊。

    是了。

    此次若是杀了毛纪先生,那么天下人的怒火,都会朝着方继藩而去,方继藩想来,也见识到了人心的可怕吧。

    呵……

    这狗东西。

    可有了方继藩带头,所有人精神一震。

    那右都御史陈丰已是拜下:“是啊,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毛纪先生,他罪不至死啊。”

    “陛下……”又有人拜倒:“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赵毅也混在人群之中,拜下了,他哭的稀里哗啦:“毛纪先生,不过是发表自己的看法,哪怕是他出言不逊,也请陛下,万万不能因言治罪。”

    “陛下……”

    片刻之间,这堂中的士绅和大臣,竟跪下了一大半。

    毛纪狼狈的站着,他站的像标枪一般,依旧……还是面带微笑。

    他回头,看向弘治皇帝。

    而弘治皇帝的瞳孔在收缩,弘治皇帝身躯一颤,他心乱了,那心底的愤怒,竟似可笑起来。

    万万想不到,方继藩……他……

    萧敬急了,他生怕陛下有失,忙是看了弘治皇帝的脸色一眼,而后怒道:“大胆,你们好大的胆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们想要做什么,你们想要做什么,来人,立杀毛纪,立杀毛纪!”

    “不能杀!”方继藩抬头,直面弘治皇帝:“陛下,既然这么多人,都说太子殿下错了,都认为毛纪先生有冤屈,难道陛下,还不能从善如流,还要诛杀毛纪先生吗?若是如此,儿臣只恐陛下为人所笑啊,陛下乃是圣君,自然知晓轻重。陛下……既然新政不对,那么儿臣就请陛下罢黜新政。”

    罢黜新政……

    弘治皇帝内心深处,已是翻起了滔天怒火。

    新政是你方继藩提议的,朕一直都在支持,可万万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你方继藩居然开这样的口。

    方继藩继续道:“儿臣也恳请陛下,召回太子殿下,令他回京,面壁思过,再请毛纪先生,教导太子,监督太子殿下的言行举止。不只如此,太子殿下此前鼓捣的那些无用之物,统统都要销毁,那些蒸汽机,还有蒸汽铁路,这铁路,不能再修了,毛纪先生,乃是道德君子,他说的话,想来是不会错的,朝廷治天下,重在教化,而非那些奇技淫巧之事,陛下……儿臣……愿解散西山书院,销毁技艺记录,让这天下,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恳请陛下……圣裁。”

    谁也没想到,方继藩率先认怂了。

    毛纪心里松了口气。

    他虽知道,死不可怕,可这毕竟是最坏的打算。

    当然,他还有更好的选择。

    譬如……活着,风风光光的活下去。

    大事……成矣!

    毛纪面带着微笑,他看到了弘治皇帝的沮丧,看到了他面上露出的痛楚之色。

    自己……赢了。

    可是……

    许多人突然沉默了。

    陈丰愕然的抬眸,他一脸懵逼。

    啥……啥意思?

    方才方继藩说啥来着?

    铁路……不修了?

    ……

    赵毅也一头雾水,本来眼里还噙着泪,听到此处,也懵了。

    不是说好了,修铁路到昌平的吗?

    啥意思?

    不新政了,也不修铁路了?

    原以为……这本该是一个喜极而泣的大团圆景象。

    可一下子,许多人都变得无措起来。

    方才还是痛心、悲凉的脸,现在都是一副……卧槽的样子。

    沉默。

    堂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似乎一下子,连空气都已变得静止了起来。

    …………

    第四章,还有,大家先别急着骂,第五章会揭开谜底。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打烂你的狗头

    罢黜新政。

    停修铁路。

    弘治皇帝脑子嗡嗡的响。

    那么……岂不是……一切都完了。

    那么多的股票,内帑可全靠股票在撑着的啊。

    不只如此,新城那里,招纳的上百万流民,岂不也……彻底的完了。

    流民四起。

    意味着什么?

    你方继藩疯了?

    ……

    方继藩很认真,他似乎早有一个行之有效的腹稿。

    “陛下,儿臣早就想好了,想要贸然罢黜新政,确实不妥。不如先徐徐图之,一步步的来,这位毛纪先生,说的很好,不妨,我们先从停修铁路开始……”

    停修铁路……

    也就是说,以后不修铁路了。

    有人突然道:“不是说,铁路修到昌平的吗?”

    说话的,竟是赵毅!

    消息很确凿啊。

    此前,就有消息在昌平私下流传。

    一般的百姓肯定不知道。

    他们能知道个啥。

    可赵毅是什么人,他是士绅哪,可能到了别的地方,他屁都不是,可在这昌平的一亩三分地,似他这样的人,跺跺脚,地皮都能颤三颤。

    一开始,赵毅只觉得这个消息,有些诡异。

    昌平真的要修铁路吗?

    他是个有关系的人,修书去京里,派人去打探,果然……打听出来了,西山书院,好似是有一份关于铁路的规划。

    在昌平里,出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带着仪器,漫山遍野的跑。

    当然……单凭这些,赵毅是不能确定消息的准确性的。

    可等到太子殿下主动请缨,来这昌平练兵,一下子,赵毅就来了兴趣。

    据说,太子殿下欠了许多的银子,他为何突然之间,来这昌平练兵呢,这天下,练兵的地方多的是,昌平是个小地方,诡异,太诡异了。

    莫非……

    赵毅这样的士绅,再联想到那些流言蜚语,一下子……他们打起了精神。

    铁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啊。

    无知的百姓,可能对京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可士绅不一样,别看他们平时说话迂腐,可能成为士绅,有着诺大家业的人,是省油的灯吗?

    私底下,赵毅和许多的士绅都已经疯了。

    赶紧的,囤地。

    听说通州那里修铁路,七八两银子的山地,居然价值都涨了十倍。

    发财的时候……到了。

    任何利好的消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都只是盲目的跟从,他们就如河川里的细沙,被这翻滚的江水所裹挟。

    可士绅不同,他们是这个世上主宰者,他们比别人看的长远,比别人的鼻子灵敏。

    他们迅速的行动起来。

    赵毅的胆子大,现在谁手上的地多,谁就可一夜暴富。

    是以,他开始疯狂的购置土地。

    似他这样购置土地的士绅不少,在暗中,已引发了昌平县地价的暴涨。

    可哪怕再怎么涨,只要铁路修到,就是有利可图的。

    因此,哪怕砸锅卖铁,这地,还得继续买。

    银子不够,怎么办?

    借贷啊。

    西山钱庄,早就在昌平开展了业务。

    赵家乃是大户,本就拥有大量的良田和土地,还有宅邸以及县城里的铺面,以这些资产作为抵押,从西山钱庄贷了数十万两银子来,继续疯狂的购置更多的土地。

    现在虽然赵家欠了一屁股的债,每月要还的利息,更是惊人。

    可赵毅不担心,地就是银子。

    昌平县的士绅们,现在就等着,昌平县修铁路的消息正式出来,而后……开始疯狂的大赚一笔。

    可是……

    铁路……不修了。

    以后都不修了。

    卧槽……不修了,就意味着,自己两倍、三倍购置下的土地……瞬间一钱不值,意味着那欠着钱庄里,数不清的贷款,自此之后,自己永远都还不上了,接下来,就是钱庄拿着他们的抵押的房契和地契,开始回收他们的田产和房产。

    这更意味着,明日……自己就要彻底的破产,变成穷光蛋,数代人,甚至十数代人积攒的家业,统统化为乌有。

    赵毅打了个寒颤。

    许多士绅们都脑子发懵,他们眼睛直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脑海里,乍现出了四个字……倾家荡产!

    赵毅打了个寒颤,觉得有些冷,他头晕目眩,身子冰凉。

    支持毛纪,不是要砸锅啊。

    支持毛纪,是因为那些商贾们,实在可恨,居然敢和自己平起平坐。是因为自己的子弟们,还要读书,考功名,这八股不吃香了,怎么轮得到那些新学的家伙们,指手画脚。

    所以本质而言,支持毛纪,只是毛纪去闹一闹,给天下的士绅,争夺话语权,争夺一点好处。这大明的特权,我们要;新政的蛋糕,我们也要,不但要,而且还要切最大份的。

    所以,赵毅觉得毛纪的话很动听,他觉得毛纪的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他双手赞成毛纪对新学的抨击,这天下,让一群数理化的人来做主,这不正是礼崩乐坏吗?

    可现在……

    …………

    陈丰张大着口,他瞠目结舌的模样。

    自己是右都御史。

    他对毛纪是同情也是认同的,因为他和毛纪,都有同样的身份。

    不过……啥意思……

    不新政了啊。

    铁路不修了?

    自己手上,那铁路局的股票……咋办?自己宅邸,会不会暴跌?

    …………

    谢迁等人……沉默了。

    国库现在的收入,保定布政使司占了大半,不只如此,一旦流民四起……怎么办?

    …………

    沉默。

    就在这沉默之中……

    方继藩感慨的道:“太子殿下和儿臣,错了,陛下,儿臣在此认错,请陛下放过毛纪先生,惩罚儿臣吧……”

    ……

    “齐国公……”有人放肆的打断了方继藩的话。

    有人微微颤颤的站起来,泪流成了两行。

    是赵毅。

    倾家荡产哪,倾家荡产!

    列祖列宗,孩儿不孝哪,孩儿对不住你们哪。

    他已顾不得……天子在此了,他谁都顾不上了,他面上狰狞,现在若是有人递给他一把刀,他敢来一句我命由我我由天、天若灭我我灭天,而后将眼前的这些混账统统杀个干净。

    “啥?”方继藩从没见过,有人敢这样胆大的人。

    赵毅道:“铁路不修了?”

    “不修。”方继藩很认真的回答。

    赵毅死死的盯着方继藩,他觉得方继藩越来越眼熟:“为啥不修?”

    这个人说话很好笑,方继藩明明已经解释过了。

    方继藩道:“赵员外,我们好像见过。你忘了,你还说着铁路……不是好东西,坏人心术,这是不是你说的。”

    赵毅面如死灰,一双死鱼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方继藩。

    方继藩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

    赵毅做到了。

    赵毅没理他,而是机械似得道:“不,你说清楚,昌平的铁路,修不修,我只问你这一句。”

    跟着骂铁路,只是因为读书人都爱起哄而已,骂了又怎么样?骂了只是显得自己清高,可不代表,我赵毅,不需要铁路,没有铁路,我赵毅就完了。

    方继藩摇头:“修与不修,你问毛纪先生。”

    赵毅恍然。

    他像一个痴人,目光落在了毛纪身上。

    他凝视着毛纪,一字一句道:“毛纪先生,你说,这铁路,修不修?”

    毛纪:“……”

    他本是面色安详,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可是……现在,他突然心里有点慌,修吗?若是修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若说不修,眼前这个人……

    赵毅狞笑:“你说呀。”

    毛纪心突然觉得有些凉。

    他曾记得赵毅这样的人,个个吹捧着自己,将自己视若圣贤,可现在……

    赵毅突然发出了森然的狞笑:“你是个什么东西,这天下的事,也轮得到你一介腐儒指手画脚!”

    毛纪怒了:“你……”

    “太子殿下,何等的贤明,制出了蒸汽机车,是为了造福苍生,你这老狗,成日在那指手画脚,左不是,右又不是,这天底下,这么多的百姓,要穿衣,要吃饭,全靠太子殿下和齐国公所赐,这也是陛下圣明的缘故,你也配四处中伤太子!”

    毛纪心里竟有些乱了。

    他来之前,想到了各种的可能,甚至……他敢于面对天子,可是……面对赵毅这样的人……

    赵毅疯狂的冲上前,犹如受伤的野猪。

    毛纪吓得,连连后退。

    赵毅凄然道:“你说呀,你说话呀,你平日,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你要我全家二十七口,跟着你一起死吗?哈……狗东西,什么名士,什么大道理,你算个什么东西。”

    赵毅一把揪住了毛纪的衣襟。

    他气力很大,以至于额上青筋都曝了出来,勒的毛纪觉得要窒息了。

    接着,他伸出另外一只手,这手悬在半空,接着狠狠的煽下去。

    啪嗒……

    这一耳光,简单干脆。

    毛纪顿时眼冒星星,整个人已是懵了。

    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弥漫全身,他下意识的啊呀一声,整个人便如烂泥一般的被打翻在地。

    呸!

    赵毅吐出了一口吐沫,落在毛纪的面上,接着,他森森然道:“你再说一句太子殿下的是非试一试,我赵毅不要命了,今日就打烂你的狗头!”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毛纪先生 不要放弃治疗

    毛纪被打懵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www.uu234.cc

    他甚至不害怕死。

    可现在,他感受到的是恐惧。

    那赵毅投射来的憎恶目光,令他心寒到了极点。

    他不过是一个站出来,为士绅们争取利益的代表而已。

    士绅们将他捧起来,要争夺的乃是分这巨大蛋糕的权力。

    所以他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人们纷纷为他叫好。

    可现在……

    堂中像是炸开了一样。

    陈丰怒气冲冲的道:“毛纪的言论,确实过激了,他不过是关起门来读书的腐儒,这社稷苍生之事,哪里轮得到他来指指点点,陛下要诛他,却也难怪了。”

    说翻脸就翻脸!

    不翻脸成吗?

    买了这么多宅子呢。

    陈丰又不傻。

    虽然他觉得方继藩倒不至于砸锅,可自己承担不起任何的风险。

    相比于方继藩,方继藩大不了少挣几千万两银子,人家照样活得滋润,可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抗风险的能力了。

    欠着债呢。

    陈丰道:“陛下,太祖高皇帝在时,就曾在大诰之中明言,生员不得言事,为的就是防微杜渐,防止有图谋不轨的读书人煽动无知百姓,毛纪屡屡散播对太子的言论,对太子殿下多有中伤,太子乃是储君,他这般做,岂不是不忠不孝?他口里说着君君臣臣,蒙朝廷的恩典,却全无半分感激之心,此等人,忘恩负义,无君无父,实乃罪该万死!”

    毕竟是右都御史,很专业的。

    毛纪心像是被刀割了一般。

    这是凌迟之痛啊。

    他抬起脸来,脸上还是一个殷红的巴掌印,噗的自口里喷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陛下,新政以来,多少百姓蒙这新政的好处啊。这新政,自镇国府而始,太子殿下掌镇国府,他披荆斩棘,可谓是功不可没,这些年来,太子殿下制蒸汽机车,成绩有目共睹,不说带来了多大的便利,就说营造铁路,多少的工坊和建设铁路的匠人围绕着这铁路衣食无忧,这是数十万人的生计,岂容人在此诋毁?当今天下,陛下圣明,太子贤明,这是有目共睹的,这铁路,便是陛下和太子最大的功绩,足以光耀万世,毛纪以此来攻讦陛下和太子,实是罪无可赦啊陛下。”

    已有人开始咬牙切齿的跳了出来,开始疯狂的攻讦。

    也有人咬着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方才还同情毛纪来着。

    却还有一些人,内心是真正认同毛纪的,只是这样的人,却不多,他们感受到了这堂中的怒火,此时此刻,哪里敢说半句。

    弘治皇帝先是愤怒,而后是疑惑和不解。

    接着,一切都明白了。

    方继藩这是以退为进。

    弘治皇帝此刻,心里不知该是心寒还是心喜,他凝视着那毛纪。

    毛纪这一刻,再没有了方才的傲然,如神仙被打落了凡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他心刺痛。

    痛不欲生。

    这是一种背叛。

    如此多的人,言之凿凿,只恨不得将自己打成乱臣贼子,他内心深处,希望有人能够为自己说话。

    可是……这堂中的读书人和士绅们,真正的吓着了,许多人哭成了泪人,一个个拜倒、匍匐、哭天抢地,捂着心口道:“毛纪误国,铁路利国利民,岂有不修不理。太子殿下来都来了昌平,不是说好了,是为了先来勘探地形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陛下啊,不能朝令夕改啊,毛纪不过是区区苍蝇,跳梁小丑,他已致士,现在不过是一介布衣,怎么能够因为他的信口雌黄,便停修了铁路?”

    “草民人等仰慕圣恩,一直盼着太子殿下能够修通铁路,使咱们昌平上下能够缩短与京师的距离,使这昌平上下人等多一口饭吃哪,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至于区区毛纪,陛下与这样的人计较什么。”

    毛纪顿时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气血上涌,眼中闪过不甘和悲凉,脸色难看之极。

    当初,你们这些人,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感受到的是屈辱,心里越发堵得生疼。

    完蛋了。

    这时,他才接受到了现实。

    完蛋了三个字,自他的脑海里一瞬间划过。

    他打了个冷战,才愕然的抬头,看着弘治皇帝。

    这目光之中,已没有了不甘,而是……万念俱焚。

    弘治皇帝直视着他。

    天子,已经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他渐渐的开始意识到,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弘治皇帝的唇边微笑起来,这微笑已收敛掉了此前的锋芒和冷酷,他淡淡道:“毛卿家,事到如今,这满朝公卿,还有本地的士绅,都指摘毛卿家妖言惑众,朕想问一问,你……可知罪吗?”

    “杀了我吧。”毛纪的声音带着无力,他闭上了眼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再无法去面对了。

    弘治皇帝温和一笑道:“朕不杀你,固然毛卿家胆大妄为,可是……朕方才确实有诛你的心思,可现在细细想来,固然你别有所图,可无论如何,朕不该让你因言获罪,朕广开言路,岂可因小失大?你……走吧。”

    这样的人,已经不值得再计较了。

    这个人,甚至连被利用的价值,都已经没有了。

    此时,毛纪,猛然睁大了眼睛,身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他想死,可现在想求死而不可得。

    突然,无数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他知道……自己所经营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

    “哈哈哈……”毛纪突的大笑起来。

    有人呵斥道:“毛纪,你笑什么,竟敢在御前……”

    “哈哈哈……”毛纪没有理会,他的眼里,甚至笑出了泪来:“上天不仁,上天不仁……哈哈……”

    所有人都看着毛纪,大惑不解。

    毛纪继续笑着,眼角的泪水直流,然后……他开始脱衣。

    呃……

    “吾欲乘风而去也……哈哈哈……”

    他竟真的脱了外衣。

    他的精神,已经无法承受了。

    他甚至连想做殉道者,都不可得。

    他脱了外衣之后,还想继续脱下去。

    方继藩拧着眉头,直接呸了一口:“下流的狗东西。大家别怕,不要紧张,我认得这症状,这是脑疾,毛纪先生的脑疾发作了,比较严重,来人,来人,快,把他抬出去,立即送西山医学院精神科,给他好好救治。”

    尾随圣驾来的,自是有西山医学院的人员。

    片刻之后,便有人慌忙的抬了担架来。

    “我没有疯,我没有疯,我在笑你们,笑你们这些……”

    说话声断了,学员们很娴熟将一块布条塞进了他的嘴里。

    毛纪的表达**比较强,哪怕是捂住了嘴,口里还是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被人抬上了担架。

    因为他挣扎的有些激烈,不得已之下,学员们只好取了绳索,将他绑在了担架上。

    “让开,让开,送医,送医。”

    几个学员,呼啦啦的抬着毛纪,便冲了出去。

    人们吓得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

    方继藩则是不忘嘱咐学员:“你们小心一些,好生对待毛纪先生,毛纪先生若不是脑疾,当初也是体面人,告诉他,不要放弃治疗。还要告诉他的家眷,要坚强面对,只要怀着战胜病魔的心,就一定有痊愈的一天。不要有心理负担,陛下和太子殿下仁厚,是不会责怪你的。”

    “……”

    毛纪走了,横着出去的。

    堂中,又陷入了沉默。

    弘治皇帝已是坐下。

    他已冷静了下来。

    怒气已经散了。

    现在细细思量起来。

    突然,心里有了几分窃喜。

    他本以为,天下的百官和士绅,都在反对这新政。

    他甚至有时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走错了路。

    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是正确的,看着这些因为要废黜新政而跳脚的人,虽是滑稽可笑,可又何尝不证明,这几年自己既定的国家大策,走对了方向呢。

    还有太子……

    蒸汽机车,乃是太子研制,铁路,也是太子和齐国公筹款,四处铺设,前些日子,为了这铁路的事,太子没少费心。

    而看着这昌平的士绅们,哭着喊着要修铁路的模样,弘治皇帝已经明白,太子的地位,比自己想象中要稳当的多。

    至于那毛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还是继藩有办法啊。

    弘治皇帝倒是想到了一件事,看了方继藩一眼,道:“继藩……”

    “儿臣在。”方继藩立即回应。

    弘治皇帝故作担忧的道:“毛纪先生,不会有事吧。”

    “他的脑疾比较严重,可能要治个十年八年才能好。不过也说不准,若是病入膏肓,这可就糟糕了,只怕要打针吃药一辈子。好在西山医学院精神科已经成立了,对付这样的重症,一向是他们很拿手的,只要毛纪先生不放弃希望,只要他的家眷们能够解开胸襟,不抛弃,不放弃毛纪先生,儿臣想……总有一天,他会痊愈,到了那时,或许……毛纪先生能战胜病魔,重新站起来。”

    弘治皇帝呼了一口气,才道:“嗯,那就好好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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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普天同庆

    弘治皇帝顿了顿,他敲了敲案牍,而后肃容道:“毛纪胡言乱语,坏人心术,朕本欲诛之,奈何此人,原来犯的,竟是脑疾之症,且病情严重如斯,姑念其原来是疯病发作,朕就饶了他一回,西山医学院,好生救治。UU小说UU小说”

    大局已定。

    还不等所有人松一口气。

    弘治皇帝却是冷然道:“可是……”

    这天底下,最怕的就是可是二字。

    弘治皇帝道:“可是……这么一个疯人、妄人,患有如此严重的脑疾,他的胡言乱语,却在朝中,得了如此之多的人的吹嘘,这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么个疯子唱赞歌,那些进上来,吹嘘他的奏疏,还在宫里呢,上书的人,个个都是位列朝班,是朕的肱骨之臣,朕想问问,一个疯子,怎么就蛊惑了这么多人,怎么就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之叫好了?”

    堂中沉默了。

    奏疏是有记忆的。

    这世上,每一件事,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会有记忆。

    哪怕你没有上过奏疏,留下白纸黑字,可你总说过点什么吧,要不要将你的仆人,将你的妻妾,你的亲朋好友都拉来,当庭对质?

    方继藩脸一红,一副幽怨的样子。

    弘治皇帝自觉地自己有些失言:“继藩,毛纪的病,是否比你的病情,更加严重?”

    “对,对,对,他的脑疾,已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儿臣……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他属于疯子之列,儿臣还差得远。”方继藩有点无语。

    脑疾也得有个三六九等的才是。

    不然,自己也是脑疾,开设了西山书院,却也有很多拥趸者嘛,那这咋算?

    所以,一定要先解释出脑疾的分别。

    许多人已经开始战栗了。

    每一个人都巴不得毛纪是个疯子,这个家伙是疯言疯语,可每一个人,却又巴望着,自己从来不认识什么毛纪。

    弘治皇帝目光严厉起来:“怎么,现在都装傻充愣了,需要朕一一将诸卿点出来?”

    许多人已是吓得魂不附体。

    那陈丰忙是拜倒:“陛下,臣……万死之罪,臣从前,确实受过毛纪的蛊惑,此人虽是个疯子,可是……可是……最擅长蛊惑人心,臣……该死。”

    “臣万死……”

    “万死……”

    一下子,众人纷纷拜下,个个魂不附体状。

    弘治皇帝站起来,俯瞰着这些臣子:“这些年来,反对新政者,如过江之鲫,可从新政之中得利者,亦是数不胜数。朕放手让太子和齐国公去办新政,为的,是国富民强,新政到了今日,已初见成效,朕广开言路,不是让你们胡言乱语的。从今往后,再有非议新政者,朕绝不轻饶。”

    弘治皇帝说到此,顿了一顿:“至于卿等,看来在新政之中,也谋取了不少的好处,却跟随着一个疯子,也跟着胡言乱语,你们要朕,怎么处置你们呢?”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面如死灰,尤其是那陈丰,他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所以从前跳的最厉害,曾连上三本奏疏,吹嘘毛纪,他几乎要哭出来:“陛下……臣……”

    弘治皇帝看向方继藩:“继藩,你看怎么处置?”

    方继藩道:“陛下,儿臣性格耿直,不喜欢弯弯绕绕,而今,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不如,一并将他们拉下去砍了,免得看了烦心。”

    方继藩……这……狗东西!

    就知道这狗东西,他没有好话。

    陈丰等人,顿时眼泪磅礴,若是此时,被砍了脑袋,这死的也一点都不值啊。

    就算死了,也是遗臭万年。

    所谓身与名俱灭,便是如此。

    众人纷纷道:“陛下饶命,饶命啊。”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饶命,当初非议太子时,可曾想到今日吗?”

    陈丰等人战战兢兢,此时,竟是接不上话了。

    “陛下,臣有一言。”陈丰突然大声嚷嚷:“臣以为,新政到了现在,已是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了。”

    “噢?”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陈丰。

    陈丰顿了顿,继续道:“臣忝为都察院右都御史,眼看新政有此绩效,心中喜不自禁,臣以为,新政不但要推行,还要广而告之,毕竟,我大明江山万里,而新政暂时,只局限于京畿,再向外扩展,也不过是江南一带受了些许的影响,可我大明关内现有两京十四省,更别提各个都司了,不知有多少地方,被群山所缭绕,受制于山川河流,陛下啊,长此以往,臣窃以为……这于宣教新政,大为不妥。”

    “卿家的意思是……”弘治皇帝沉眉:“应当先让新政深入人心?”

    “陛下真是圣明哪。”见陛下上了钩,陈丰打起了精神,他不能死,他还要留着有用之身,人死如灯灭,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欠着债呢,自己没了,儿孙们怎么还:“平时朝廷一直都在说教化、教化,其实……教化不是没有用,只是那毛纪口称的教化,用错了地方,臣窃以为,这教化已是势在必行,只是这教化,却是新政的教化,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何深入各省、各府、各县,宣教新政的好处,鼓励读书人们,学习新的知识,已是刻不容缓了。尤其是那偏乡之地,更是要紧。”

    弘治皇帝听罢,若有所思。

    右都御史陈丰,还是很有水平的。

    其他大臣们陛下面上的杀气缓和,纷纷点头:“陈公所言甚是,臣等附议。”

    弘治皇帝皱眉,看向陈丰:“那么陈卿家,如何教化?”

    “先立章程,召科学院以及翰林院的大儒们,共同制定一个宣教的母本,此后,召百官学习,再下发各处州县,尤其是各省提学、各府学正官以及各县的教谕,先要让他们明白新政的好处,才可渐渐改变地方上的风气。可人的心态就是如此,想要让人改变观念,谈何容易,朝廷还需任命巡学官,挂职入各省、各府、各县,巡查各地学官的宣教,以防下头的学官敷衍了事,欺上瞒下。

    所有的巡学官,非要在京师接触过新政,对新政极力支持的人不可。不只如此,各地的教化,还需切实的影响当地父母官的政绩。还有那求索期刊,要勒令各府各县定制,搁在公学里,供读书人传阅,若地方上,有对新学感兴趣,又对新政有所了解的读书人,可令学官保送至西山书院读书,学习数年,再放回地方……”

    他说的口干舌燥。

    方继藩站在一旁,不禁惭愧。

    说实话。

    自己是两世为人,靠着上一世的先进知识,来碾压这些古人。

    可论起怎么办事如何布局全局,还有如何将这些先进的知识,化为理念甚至是纲领,自己怕是连陈丰这样的人渣都不如。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他看向谢迁:“谢卿家以为如何?”

    谢迁沉吟道:“此谋国之言,臣深以为然。”

    弘治皇帝长舒了一口气,道:“陈卿家……”

    陈丰忙道:“臣在。”

    弘治皇帝道:“陈卿家是支持新政,还是反对新政。”

    “臣此前,被人所蒙蔽,一时糊涂,可现在,已经幡然悔悟,臣极力赞成新政,恳请陛下明鉴。”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既然是一时糊涂,那朕就赦卿无罪吧。”

    陈丰面带喜色:“陛下虽是宽宏大量,饶恕了臣,可臣惭愧啊,自此之后,一定面壁思过,反躬自省……”

    弘治皇帝微笑:“你既极力赞成新政,且你的提议,朕倒是觉得可行,不错,为了免使再有毛纪这样的人鼓动人心,看来,这新政的教化,已经势在必行了。卿家在京中,对新政和新学,都有所了解,这巡学官,你做头一个,待拟定了新政之后,保留你的原职,依旧还为右都御史,朕敕你为琼州府巡学,去琼州,宣教新政!”

    陈丰的笑容,逐渐凝固。

    “……”

    琼州府……

    卧槽……

    琼州是天涯海角啊。

    那儿,现在到处都是土人。

    袭杀官员的事,时有发生。

    不只如此,要去那里,要行数千里,到了海边,还需渡海,这一去……啥时候能回来?

    这……是个啥子巡学,这是流放啊。

    陈丰张口,想说什么。

    弘治皇帝道:“这琼州,悬于海外,只有陈卿家去,朕才放心。陈卿家,定要好好的宣教,等你宣教有成,朕再召你回京,到时,自有重赏。”

    陈丰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皇帝说的是重赏。可他听到的却是,等你成功了,就回京,不成功,就死在琼州吧,别回来了。

    这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可此时此刻,陈丰却是大气不敢出,叩首:“臣……臣……”他哭了,泪流满面:“臣遵旨。”

    “至于诸卿呢?诸卿都支持新政吗?”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那些跪在地上请罪的诸臣。

    这些人,清流居多。

    这些个清流,现在心里已经开始骂了,陈丰你这狗东西啊,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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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吾皇圣明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www.uu234.ccwww.uu234.cc

    弘治皇帝道:“这新政的宣教,关系非同小可,非要熟悉新政,对新政和新学有所了解的人不可。卿等都是朕的肱骨,是国家的栋梁,朕看,这是你们的专长。朕平日见诸卿,都是忧国忧民,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百姓不知新政为何物,生活困苦,长此以往,可不成哪。继藩,你拟一个名册,请这些卿家,就辛劳一下,任巡学官,赴云贵、交趾、河西、辽东等地巡学吧。”

    “……”

    保留了他们在京里的官职,以钦差的身份去巡学。

    这是一个好主意啊。

    一方面,这些人反正在京师也是闲着,那就让他们到云贵、交趾、河西、辽东去,那里许多地方,都是交通断绝,教化的难度大,他们都在朝廷的骨干,让他们去,再好不过了。

    如此一来,京里少了人叽叽歪歪,他们毕竟是带着先进的经验去的,若是宣教没有成绩,只怕一辈子也别想回京,到时,肯定卖力的很。

    弘治皇帝欣赏的看了陈丰一眼:“陈卿家公忠体国,思朕所思,想朕之所想,令朕欣慰,朕得陈卿,如虎添翼。”

    陈丰:“……”

    陛下对他的夸奖,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

    至少,他能感受到无数凶狠的目光朝自己身上投射而来,他打了个寒颤,却无奈的道:“臣惭愧。”

    却在此时,外头有宦官匆匆进来:“陛下,太子殿下到了,就在县城之外。”

    此时,一切尘埃落定。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

    自己的儿子,已有许多日子不曾见了。

    弘治皇帝喜出望外道:“继藩,沈卿家。”

    方继藩和沈文二人出来:“臣在。”

    弘治皇帝道:“你们去迎他进来。”

    “遵旨。”

    方继藩很遗憾,不能亲自把毛纪送去精神科,好生的进行治疗,说不定,这位毛纪先生,得的还是比较罕见的脑疾,说不定,还要恭喜毛纪,终于能够得偿所愿,喜提一个拥有自己的名字的脑科疾病,从此青史留名。

    譬如,毛纪认知障碍症?

    听说太子来了,方继藩心里爽朗起来。

    于是,和太子的老丈人沈文二人一路出了昌平县城。

    这县城之外,朱厚照领着浩荡人马来。

    一千多昌平卫,个个明火执仗,倒是齐齐整整,有几分模样。

    朱厚照打马在前,远远看到方继藩,乐了,翻身下马来:“老方,哈哈哈……你果然来昌平了,本宫就晓得……”

    二人对视一眼,信息量很大。

    从朱厚照动身去昌平开始,一场针对毛纪的阴谋就已经展开。

    太子抵达昌平,让人误以为表面是练兵,实则却是对昌平的发展,有所意图,再到西山书院和太子里应外合,做出勘探地形的姿态。

    此后,使这些昌平的士绅们入瓮,再最后,则是收网,一网打尽。

    沈文绷着脸,在一旁咳嗽。

    朱厚照才注意到了沈文,立即打起了精神:“呀,见过沈学士,沈学士,你好呀。”

    二人名义上不是翁婿,却是实际上的翁婿,朱厚照对待他的态度,是相当尊敬的。

    沈文便朝朱厚照行礼:“太子殿下,下官有礼。”

    “不必客气。”朱厚照笑嘻嘻的道:“正好,本宫有事正要找沈学士。”

    他笑嘻嘻的看着沈文。

    这让沈文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朱厚照道:“沈学士,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带将士们操练,你也知道,朝廷给的钱粮,有胜于无,本宫不能让他们白白辛苦吧,因此……本宫下了许诺,每月额外给他们一些银子开销,皇帝也不差饿兵是不是,这个道理,沈学士一定懂得,可是本宫银子不够……要不,沈学士,你再借我几万两银子……”

    沈文:“……”

    他怒了,偏偏在朱厚照面前,又发作不得,耐着性子道:“殿下呀,陛下的内帑,不是有银子吗?还有齐国公,齐国公他有银子啊。”

    朱厚照瞪着他,一副宛如智障的模样,不禁气咻咻的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父皇是我亲爹,方继藩是我亲兄弟呀,我怎么能借他们的钱?”

    沈文:“……”

    朱厚照道:“就几万两而已。”

    “我没银子。”沈文咬牙切齿。

    “还说没有。”朱厚照生气了:“方妃说的明明白白,沈家在老宅,还有万亩桑田呢,现在丝价这么贵,去岁的时候,卖的丝,都有几万两银子了,这还不止呢,还有……”

    沈文脸色变了,忙道:“好,好,好,借,我借。”

    哄住了朱厚照,沈文有一种好像家里进贼的感觉,于是在一旁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方继藩和朱厚照许多日子不见,亲昵的不得了,一路嘻嘻哈哈,至了行在。

    朱厚照进了行在,给弘治皇帝行礼。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朱厚照。

    他心里清楚,毛纪这件事,定是太子和方继藩合谋的。

    太子果然长大了。

    已经懂得如何对付毛纪这样的人了。

    不再只是单凭武力,而是动用脑子。

    弘治皇帝不露声色,微笑:“你来了,正好,这里许多人都在夸奖你呢。”

    “呀。”朱厚照兴高采烈的道:“父皇,不知他们夸奖儿臣什么。”

    “夸奖你和继藩开新政,利国利民,算是为我大明,做了一件好事。”

    朱厚照眉飞色舞:“这不算什么,儿臣还会织毛衣,还会修机器,还能……”

    弘治皇帝压压手,这个儿子啊,就是不谦虚。

    若是谦虚一点,嘴巴牢一点,其实也挺好的。

    弘治皇帝微笑:“朕命你来此练兵,如何?”

    朱厚照道:“儿臣幸不辱命,这昌平卫上下,都被儿臣管的服服帖帖。不只如此呢,老方弄的那一批火器,实在太有意思了,这事儿,别人来,肯定办不好,懂机械的,带不了兵,带得了兵的,又不懂这火器的构造和原理,更遑论如何改进了。儿臣恰好,什么都懂,这一个多月来,将这火器配合着士卒,进行操练,发现了三十多个问题,有十七个改进的意见。同时,根据改进的火铳,又配合了新的操练之法,使这火器,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昌平卫现下,已是士气如虹,再不是当初,一群病怏怏的模样了。这既有儿臣的功劳,也有老方在后勤上的配合,还离不开沈学士的赞助之功。”

    朱厚照自称自己有功劳,弘治皇帝能够理解;方继藩有功劳,弘治皇帝也能够理解。

    这沈文……有个什么鬼功劳?

    他不理解。

    沈文脸色变了,下意识的道:“殿下,不是说好了是借,没说赞助呀。”

    “这是一样的道理。”朱厚照道:“本宫在为你表功呢,你别害怕。”

    沈文晃心慌的厉害。

    自己不只是有女婿,还有儿子呀,我儿子咋办?

    弘治皇帝微笑:“太子看来,对练兵颇有几分心得,朕知道,自正统以来,边卫大多荒废,已没有了战斗力,因而,绝大多数的卫所,都已经裁撤,军户重新整编,送去了黄金洲屯田。可是,京畿和边镇的卫所,尚且没有裁撤,这昌平卫,朕从前听人奏报,说是散漫惯了,已无战力,太子有心整肃,朕也算是放心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陛下,儿臣还想好了,现在昌平卫,得带他们出去涨一涨见识,不能总是待在这昌平,儿臣想好了,要亲自带着他们,去天津卫走一走,天津卫有大船,无数的舰船进出,不只如此,天津卫还有巨大的操练之所,正好,可以让他们施展的开。”

    昌平卫驻在山地上,营地狭小,确实不适合大规模的演练。

    朱厚照现在要请命,弘治皇帝微微一笑,父子许多日子不见,他心里怀着宠溺的心思:“你既想去,那去便是了。”

    朱厚照兴冲冲的道:“父皇去不去,亲眼见识见识也好。”

    弘治皇帝踟蹰,今日太子对自己也亲热了许多啊。

    怎么感觉……有什么鬼呢?

    可细细想来,弘治皇帝觉得惭愧,想来是因为父子太久没有相见的缘故吧,朕怎么会这般怀疑自己的儿子。

    弘治皇帝看向众臣,此时,他才有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朝中暂时再没有人敢于顶撞自己了。

    弘治皇帝道:“朕这一路,来了昌平,本想要见识见识,人们所传扬的教化之地,可现在,是乘兴而来,只怕,要败兴而归了。太子练兵,事关着国家社稷,这是一丁点都马虎不得的,朕是他的父亲,索性,就去天津卫一趟吧,去见识见识,看看太子练出了什么兵马,也看看继藩有什么能耐。若是练得好,朕要好好的赏赐他们,噢,对了,还有赞助了太子的沈卿家。”

    沈文吓得忙道:“陛下,陛下,不是赞助,是借贷,要偿还的那种。”

    “都是一样的道理。”弘治皇帝微笑:“不要太较真。”

    沈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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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二百七十章:雄心壮志

    百官们此刻,听着朱厚照胡吹。www.uu234.ccwww.uu234.cc

    又听说,还要去天津卫观武,于是……一个个露出了苦瓜脸。

    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跑去观武,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一群丘八,有什么好看的。

    可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了。

    这个风口浪尖,还要表现自己抬杠的才能,几乎等同于找死。

    弘治皇帝一言而断,既是决定下来,大家只好纷纷道陛下圣明。

    这倒令方继藩摸了摸鼻子。

    感觉这些该死的大臣,有抢自己饭碗的嫌疑啊。

    论起溜须拍马,方继藩其实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可能比萧敬这老家伙好,可大明的文臣,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的人精,当初,他们是放不下身段,还想维持一点所谓的风骨,所以他们身上的才能,还没有彻底的发掘出来。

    可一旦破罐子破摔,真不要脸了的话……

    方继藩觉得未来的竞争,将会很大。

    以后要勤练练才好。

    弘治皇帝担心朱厚照一路远来,虽这家伙还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父子多日不见,也有许多话要多,却还是打发了朱厚照滚去休息。

    朱厚照美滋滋的告了辞,拉着方继藩便出了行在,萧敬早给朱厚照安排了宅邸,朱厚照扯着方继藩,似乎有话要说,待进了宅邸,左右无人,他方才激动的背着手:“这火器,很有意思,你这长铳,很有意思啊。”

    方继藩见他如此激动,不过倒也可以体谅,毕竟……朱厚照虽然爱好广泛,可是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的,依然还是他的军事。

    方继藩笑道:“我那练兵步操之法,不知殿下操练的如何。”

    “很有效果。”朱厚照道:“简直就是太有意思了,昌平卫现在已有了一番模样,已经能够做到号令如一,你这法子,倒是很有几分意思……不过……”

    朱厚照顿了一下,他看着方继藩:“有一件大事,我想和你说,可是,又不想和你说。”

    方继藩:“……”

    朱厚照叹了口气:“你可知本宫为何要去天津卫?”

    方继藩道:“太子殿下想要让陛下见识一下新军的厉害。”

    朱厚照摇头:“若要见识,在昌平不是可以吗?老方,你近来是不是脑疾犯了,越来越糊涂了。”

    方继藩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殿下,你别吓我。”

    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肩:“你可以选择不听。”

    方继藩脸上阴晴不定,最后咬了咬牙:“听,殿下,你说罢。”

    “那我说了,你坐稳了,还有,这时你别喝茶,免得你呛着了。”朱厚照托着下巴,他很关心方继藩。

    方继藩下意识的手向后拉,却发现后头空空如也。

    他紧张之下,想拉安全带来着。

    只是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安全带。

    朱厚照随即,从袖里掏出了一份信笺:“你自己看吧。”

    方继藩打开了信笺,一看之下,陡然之间,一切都明白了。

    这是自海外送来的一封密报,是经了四洋商行之手送来的。

    而写这书信的人……是王细作。

    王细作这狗东西,还活着。

    书信之中,王细作俱言自己出海之后,很快得到了西班牙人的信任,他甚至回到了佛朗机,在马德里,与西班牙国王有过面会。

    西班牙国王,显然对他很满意,赏赐了他一袋金子,不只如此,还有意册封他爵位。

    当然,王细作对这些,一点都看不上。

    他早已被汉化了。

    迄今为止,他无时无刻的不在佛朗机,想念着京里的美食,想念着自己十几亩地的宅邸,想念着齐国公曾许诺给他,替他还的房贷,是否会兑现。

    他一次次的散播着大明不堪一击的言论。

    西班牙人曾袭击新津,新津之战得手,这令西班牙人意识到,大明更像是一个泥足巨人。

    当然,数艘舰船的覆灭,在王细作的一次次的鼓动之下,也让西班牙人放松了警惕,他们认为,这支小规模的舰队,理应是遭遇了风暴。

    不管如何。

    西班牙人膨胀了。

    他们膨胀是有理由的,毕竟他们的舰船纵横四海,他们的军队,打遍天下无敌手,他们不将任何非佛朗机人放在眼里。

    鉴于汉人在美洲大陆,越来越多,产生了巨大的竞争压力。

    西班牙王国里,一场远征,在去年伊始,就已经开始谋划。

    他们的作战计划非常简单。

    王细作作为向导。

    通过教会,与葡萄牙人进行斡旋,希望得到必要的协助。

    而葡萄牙人对于大明在西洋的扩张姿态,早已忧心如焚,对此,乐见其成。

    而后,将会是一支舰队,迅速的通过西洋,利用他们的快船优势,搭载着两千多名士兵,抵达天津卫。

    王细作告诉他们,天津距离大明的都城不过百里,只要攻破天津卫,就可迅速的杀至大明的皇城,而后,一举破城,到了那时,整个大明,便都臣服于伟大的西班牙王国之下。

    天知道西班牙人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他们相信了。

    于是,一支庞大的舰队,早已上路。

    这一封密信,是经过特殊的手段加密之后,先让人送至葡萄牙人所在的吕宋殖民地,而后,再经四洋商行,送到京来的。

    而之所以方继藩没有接到这封书信,理应是自己来了昌平,刘瑾那狗东西,便让人快马加鞭,先送住址明确的朱厚照手里。

    方继藩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这信,是半年前发出的,而发出的同时,西班牙的船队,也已大致出发了,也就是说……极有可能,他们……已顺着洋流,快抵达东洋了?”

    “正是。”朱厚照道:“他们极可能已经过了交趾,甚至,已经过了交趾,若是快一些,这些日子,到了天津卫,也不一定,他们理应在葡萄牙人的地方,进行了补给,现在是要一鼓作气,袭天津卫,而后,袭我大明京师。”

    朱厚照忍不住龇牙:“这些人疯了吗,才两千多人,就敢登上陆地,和我大明作战,我大明可是带甲百万啊。”

    方继藩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兵贵精不贵多,这一点,西班牙人近百年来,连年征战,他们非常懂这个道理。何况,我大明虽是带甲百万,可京畿一带,真正可用的兵马,也不过七八万人,太子殿下,你可知道,西班牙人这些年,征战四海,往往动用的,都是以数百人,或是千人,击溃数万,甚至十数万大军的吗?西班牙人给人的印象,历来是他们的舰船厉害,可其实……并非如此,他们能够区区一小国,而布武天下,仰赖的,却是他们的步兵,正因为他们的步兵,总是以一当十,在王细作的鼓动之下,他们方才有如此的信心,认为两千人,足以远征大明。”

    朱厚照听罢,倒是想起,从一些佛朗机人的俘虏口中知道西班牙和葡萄牙王国,确实有在西洋和黄金洲,以数百上千人,击溃数万甚至十数万大军的战例。

    在西班牙人眼里,大明,也不过是比满腊加人和印第安人要强一些些而已。

    何况,此次是奇袭,又有一个优秀的向导,十分了解大明的情况。

    呃……

    王细作……真是个神人哪。

    卧槽……这样都能忽悠的上。

    方继藩看着这密报,哭笑不得。

    “我有王细作,可抵一百套宅子,我想好了,此次他立了大功,我赏他三十亩地。”方继藩不禁道:“不过殿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简单。”朱厚照道:“先瞒着父皇,这封密报,你知我知,若是有第三人知道,老方,你便是害了我,你不可出卖自己的兄弟啊。”

    方继藩像吃了苍蝇一般:“……”

    “先让父皇去天津卫,时机成熟时,再密报父皇。天津卫关系重大,绝不容有失,可你也知道。若是父皇不在天津卫,是断然不会将重兵陈列在这天津卫门户的,百官们为了不容有失,一定会收缩所有的兵力,以逸待劳,想要在京师和佛朗机人决战。天津卫现在有这么多的船坞,正在建造蒸汽机船,这蒸汽机船,并没有制造出来,便连第二艘,也还要等到明年三月才可下水呢。”

    朱厚照道:“所以,我们必须得在天津卫,一举将这些登岸的贼子,统统拿下,一个都不准放走,本宫需要有足够的兵力,切断他们的所有后路,只有父皇在那里,随驾的,才有数万骁骑和金吾卫官兵,这才足以短时间之内,将这些该死的佛朗机人全歼。你懂本宫的意思吗?”

    方继藩懂了。

    朱厚照所求的,不是京师的绝对安全,而是让这群远道而来的朋友,在最短时间之内,统统击垮,一个不留。

    他要的是一旦完胜,绝不容有任何的闪失。

    可是……陛下何辜啊,成天被你糊弄?

    朱厚照认真的看着方继藩:“老方,你要相信本宫,本宫等这一日,等了太久太久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治世能臣

    方继藩是很理解朱厚照的。UU小说www.uu234.cc

    他的野心比弘治皇帝要大的多。

    弘治皇帝是希望守着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是被动式的,放眼一看,原来还有黄金洲,为了让自己后代们也能老婆孩子热炕头下去,没法子了,只好去拼一拼。

    朱厚照不同。

    朱厚照属于那种,成日耍剑,到处寻觅敌人的那种。

    方继藩叹了口气,迎着朱厚照炙热的目光。

    “哎,殿下啊殿下,该说你什么好呢。若是陛下得知实情,我该怎么办,我还有很多银子没花干净呀。”

    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肩:“我们是朋友,所以才告诉你,你直说了吧,干不干?”

    方继藩想了想,点头:“最后一次。出事了,你来顶,我负责殿后。”

    朱厚照眉开眼笑:“就知道你讲义气。”

    “当然。”方继藩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我有跟你讲过,我大父在土木堡……”

    “别提土木堡!”朱厚照舆图摊开:“你细细看着,王不仕会带人,往哪里登陆?”

    方继藩叹了口气,只好低着头,看着舆图:“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塘沽。”

    朱厚照摇头:“不会,塘沽的登陆,是最稳妥的,可是王细作既然是细作,断然不会引着西班牙人从塘沽登陆,我看……极有可能是在大沽口登陆,这里和塘沽隔河相望,是绝佳的登陆地点,不过,他想来也知道,我大明在此,屯驻了军马,想来,可能就在大沽口了。”

    方继藩摇头:“我看……不对,王细作要取信西班牙人,就绝不会冒险欺骗他们,因为他无法确定,西班牙是否有其他获取消息的渠道,最好隐藏自己的方法,恰恰是……七分真,三分假。这狗东西,居然没将登陆地点写明。”

    朱厚照乐了:“管他在哪里登陆呢,这两处,都布置重兵便对了。”

    方继藩笑了笑,没有做声。

    次日,弘治皇帝摆驾,率群臣至天津卫。

    天津卫已初现了大港的雏形。

    连片的货栈,都拔地而起,未来,这里将会有一条铁路联通,港口处,到处都是船坞,疯狂的建造着帆布木船和蒸汽舰船。

    四洋商行的总部,就布置于此。

    未来,无数的货物,将自内陆通过铁路远远输送至这里,向南,可以通过运河,将货物输送至江南,向西,则通过海运,再经四洋商行将货物送至天下各处。

    当然。

    现在的四洋商行,拿着从股市里圈着,不,是筹来的银子,正在疯狂的下订单,他们对商船的需求极大,以至在这里,新政虽然还未开始,却早已有无数的商贾聚集,各色的匠人,慕名而来。

    大量的订单,催生了造船业。

    因为需赶工期,船坞不得不重金招募各色的船匠。

    再加上蒸汽机船的建造,耗费更是惊人,西山书院毕业的不少的学员,都供职于此。为了就近制造,在这里,西山钢铁作坊,已在这里建立了巨大的炼钢厂,而且一再扩建。

    这里……一副欣欣向荣的局面。

    弘治皇帝此前来过天津卫,此次抵达天津城,站在城楼上,登高眺望,看着这从前一望无际的原野,而今,已成了数不清的住宅和作坊,他心里叹息了一句:“新政之威,竟已波及至了津门。”

    朱厚照乐呵呵的道:“都是四洋商行和蒸汽船带来的,唐寅呢,唐寅不是在此督造舰船吗,人去了哪里?”

    方继藩站在一旁,心里也很热切,最亲爱的弟子,唐寅就在此啊,师徒二人,许久不曾相见了。

    弘治皇帝微笑,这里的风有些大,可是他的兴致盎然,回头,朝着百官道:“此地的地价,一定已经暴涨了吧。”

    百官们一个个缩着脖子,说实话,天气太寒了,风又大,他们有些受不了,可一听地价……他们一个个懵了。

    是啊,当初若是在这里囤了地……

    这样看来,这京师门户,未来大明的第一大港口,连接运河和铁路以及海运的超级枢纽,将来会是什么前景呢?

    自己真是眼瞎。

    方继藩微笑。

    弘治皇帝目光落在方继藩身上:“继藩,你笑什么?”

    方继藩苦瓜脸:“没笑……”

    朱厚照在旁美滋滋的道:“父皇不要问他,问了他,他也不敢说,当初,老方和儿臣,尤其是儿臣,借贷了大笔银子,将这天津卫的土地,买下了三四成,你看,父皇,从大沽口到这里,再到那儿,这些地,统统是我们的。”

    他手舞足蹈的笔画,一脸美滋滋的样子。

    弘治皇帝:“……”

    他接着,嗔怒的看了方继藩一眼,仿佛在说,为何当初没有带上朕。

    方继藩立即道:“陛下,儿臣……儿臣……”

    弘治皇帝摆摆手:“罢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

    他表现的很宽容。

    方继藩的眼光是极好的,当然,他绝不会独享,总是会带着太子。以太子后知后觉的性子,这经济之道,弘治皇帝是不指望他能有所开窍了,有方继藩带着,弘治皇帝放心。

    倒是身后,百官们个个倒吸着凉气。

    卧槽……齐国公这狗东西……

    有人拉了拉王不仕的袖摆,低声道:“王学士,你也买了。”

    王不仕手推了推墨镜,冷酷的道:“世上的银子是赚不完的,赚钱的方法,有一万种,天津卫,不是老夫可以操作的。”

    问的人,本还想奚落一下王不仕。

    你不是很能挣银子吗?

    你买了没有。

    可一听王不仕的话,顿时像受了一万点的暴击。

    一万种……

    王不仕……你也是个狗东西。

    王不仕只是微笑,他说的是大实话。

    他有很多种方法挣银子,可天津卫的银子,烫手,究其原因,是因为这里受西山和四洋商行的影响太大,表面上看,是一本万利,可其规划,却全部操持在太子和方继藩之手。

    当初自己没有多少本钱时,可以豪赌。可一旦自己的资本形成了规模,那么重资压在天津卫的土地上,反而不是最佳的选择了。

    只有大学士沈文,一脸幽怨的看着朱厚照的背影,眼里眨了眨,仿佛是在说,还钱!

    朱厚照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他的手伸出来,如数家珍一般,指指点点:“父皇,你看那儿,靠近运河,会修一片的路网,与铁路连接,将来,数不清的货物,会在这里卸货。不只如此,铁路还将延伸至大沽口,大沽口将会建起一座巨港,用于货物的吞吐。塘沽那里,则会有许多的船坞,主攻的乃是造船业,那里现在已有六十多个船坞了,大大小小的,当然,最大的,还是西山造船局,用以制造最新的蒸汽船……现在天津卫这里,涌入的流民是最多的,这里对人的需求也是最大,甚至远超了京师和通州等地。”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当然,这还多亏了唐寅,父皇你是不知道,从前驻扎于此的官吏,没几个顶用的,这天津将来的前途如此远大,怎么能放心交给他们手里打理。可唐寅不同,唐寅乃是东方不败舰队指挥,又是朝廷的钦命大臣,他来了这里,自然而然,这天津卫,也就他说了算了,这里的海防、政务、造船,现在都是唐寅管着,哎呀,唐寅是个好人呀,儿臣很喜欢他。”

    方继藩鄙视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忙将脸别到一边去。

    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所谓的喜欢唐寅,带着的是利益成分,太子这么多身家都压在天津卫,希望都寄托在唐寅身上,能不喜欢吗?

    自己就不一样,自己对唐寅的喜爱,是纯粹的,是不沾有任何利益色彩的,也是深沉的。师生之情,有如父子,用汉高祖刘邦的话来说,就是‘乃公也’,白话一点:我是你爹。

    弘治皇帝微笑:“唐寅性子不错,就是有时,有些迂腐,不过……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弘治皇帝也夸奖了唐寅一句。

    正说着,有宦官来:“陛下,唐学士到了。”

    唐寅真正的官职,乃是翰林学士,钦命统领东方不败舰队,负责舰船的督造,招募水兵。

    弘治皇帝听罢:“来,叫上来吧。”

    唐寅一脸疲惫的样子,人也清瘦了许多,匆匆登上了城楼,见了弘治皇帝便拜:“臣见过陛下。”

    接着,他抬头,看了方继藩一眼,目光之中,带着惊喜。

    弘治皇帝板着脸:“唐卿家,朕御驾到此,你倒是一位贵人,不但不来迎驾,反而姗姗来迟,怎么,还要朕命人将你用轿子抬来吗?”

    唐寅汗颜,忙道:“陛下来的急,臣接到消息的时候,人在塘沽,一路赶来,不料还是迟了,臣万死,恳请陛下恕罪。”

    弘治皇帝方才也不过是试探而已。

    见唐寅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定是赶来的。

    弘治皇帝便道:“起来吧,方才,太子正在夸奖你,说你是一个能臣,太子,是吗?”

    朱厚照笑嘻嘻道:“父皇说的极是。”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厚赐

    太子夸奖自己……

    唐寅脸一红。UU小说

    他跟在方继藩身边,最是了解太子。

    依着太子殿下的性子,他的夸奖,对于唐寅而言……简直就是耻辱。

    当然,唐寅面不改色,道:“多谢太子殿下美言。”

    “朕听说,你现在忙碌的很,既要造舰,又在此负责西山书院的海军学院,还要负责天津卫的其他军政之事?”

    弘治皇帝是闲不住的人,他最了解的,也是唐寅这样每日忙的脚不沾地的人。

    因而,目光之中,透露出了欣赏之色。

    唐寅道:“造舰多是蒸汽研究所的人安排,臣下只是负责一些后勤之事。至于天津卫的军政,确实是臣代劳的,天津卫和从前已经不同了,单凭以往的衙门,根本无法处置这么多的流民,更遑论,还有兴起的百业了。臣为钦差,代表的是朝廷,本地官衙不敢做主,往往和臣商量着来办。”

    弘治皇帝对此表示满意。

    唐寅又道:“真正麻烦的,却是海军学院,新的蒸汽船,对于船员的素质,有了新的要求,操作上,也必须得符合严格的规范,如何填煤,如何管轮,甚至如何维修……这些都不是轻易的事,因此,非学院不得培养蒸汽船的人才,不但要教会他们读书写字,现存的一辆蒸汽机船,还需给他们不断的进行实操……”

    弘治皇帝连连点头:“朕原本以为,这蒸汽机造出来,便可用了,谁晓得,里头竟有这么多名堂,倒是难为了你,太费心了。”

    唐寅道:“臣奉旨行事,岂有不用命之理。”

    弘治皇帝乐了:“那么,来人哪,传旨意,侍讲学士唐寅,经略东方不败舰队,再令其兼任天津军政事吧,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凭这个钦差之身,辖制天津卫,总是不妥当。”

    他深深的看了唐寅一眼:“好好干,你的师兄在保定布政使司,可是干的有声有色呢,这天津卫,万万不可落后于保定布政使司了。”

    唐寅拜下:“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显然没有明白弘治皇帝的心意。

    陛下的另一层意思里,那保定布政使司的地价,可涨了这么多,朕的儿子在天津卫买了这么多地,你唐寅可要好好的干,别让那些地,砸手里了。

    唐寅道:“眼下天津卫当务之急,除了造舰之外,便梳理出交通,此地,乃是通衢之地,连接了河运、海运,因而,臣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铁路、道路、运河、港口相互连接起来,使其成为枢纽,到时,天下商货,俱都从此集散,一旦这四处交通环节有所疏漏,这集散之地,便要拥堵不堪了。”

    “说的好。抓住了重点,果然不愧是方继藩的门生。”

    方继藩站在一旁,很是欣慰。

    这么出众的弟子,谁能教的出,只有我方继藩,没别人了,不是我方继藩吹嘘……而是在座的各位……方继藩眼睛,不经意的看向弘治皇帝身后的百官。

    随驾的百官个个沉默着。

    其中有不少人,要成为巡学官,很快就要开启他们的发配之旅了,不出意外,他们应当会分配到某个山沟沟里,或是天涯海角,玩个十年八年的泥巴,现在再看唐寅年纪轻轻,还不过四旬,就已是侍讲学士,贵不可言,委以重任,意气风发……

    人的际遇啊……

    许多人心里生出蹉跎之感,心中且悲且哀,一个个低着头,若有所思,想着心事。

    弘治皇帝似有些倦了,下了楼,自去歇息。

    朱厚照和方继藩则开始忙碌起来。

    为了应对随时可能来的敌袭,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昌平卫已经集结,作为后备队。

    朱厚照以换防的名义,调了随行的金吾卫,前往大沽口。

    至于塘沽一带,则命骁骑营卫戍。

    …………

    “陛下……”萧敬小心翼翼的到了弘治皇帝近前。

    弘治皇帝一觉醒来,先喝了一口清茶润了口,这才勉强恢复了几分精神。

    “何事?”

    “太子殿下,以天下都督军事总兵官的名义,调动了金吾卫和……”

    弘治皇帝眼里扑簌起来。

    显然,这小子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事。

    任何人擅自调动皇帝身边的兵马,都是万死之罪,哪怕是太子都不成,这在历史上,是有前车之鉴的,多少太子,死在这上头。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而后呢?”

    萧敬道:“陛下就寝了,金吾卫和骁骑营派人来询问,可又不敢不遵太子殿下的命令,最后……最后……”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事有反常即为妖,朕真的拿厚照没有办法了啊,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能如何?他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什么事都敢做,这都是他的母后,将他宠溺的过了头啊。”

    这番话说完,弘治皇帝警惕的看了寝室一眼,见这里只有自己和萧敬,方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呷了口茶:“由着他去吧,历朝历代的太子,胆有如此恣意妄为者,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朕非汉武帝,非唐高祖,厚照也不是戾太子刘据,不是李世民,罢了,朕不管这些事。”

    萧敬颔首点头,他心里也松了口气,这么大的事,他倒是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不敢不报哪,到时候事后追究,太子可能无罪,自己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奏报了,他又怕事后太子殿下清算。

    左右不是人,难。

    萧敬心里想,这天底下,每一个皇上和每一个太子都是不同,当然不能用常理来猜度今朝之事,当今皇上,且不说只有一个太子,陛下的心性,是爱极了自己的儿孙的,为了太子和皇孙,便是教他掏出心窝子出来,他也不会犹豫。

    而历代天子,又有多少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呢,无论任何时候,哪怕是江山都没了,也要死死的抓住权柄,分毫也不肯让出,生出了一点疑窦,便是杀子,弑孙,那也在所不惜。

    弘治皇帝突然敲了敲案牍:“这小子他到底又想做什么?”

    萧敬一脸无语之状。

    “你又回答不出?”

    萧敬苦瓜脸:“奴婢……”

    “哎,厂卫……厂卫……”弘治皇帝连说两个厂卫,只是摇头叹息。

    萧敬:“……”

    …………

    浩浩荡荡的舰船,出现在了洋面上。

    在腓力一世号舰船上。

    弗朗西斯科爵士拿起了望远镜,观察着附近的海域。

    一路上,他们发现了零星的汉人商船,不过很快,就解除了他们的武装。

    这足以证明,王细作所提供的航线是正确的。

    根据他们的审问,这确实是通往天津的航路。

    这令弗朗西斯科爵士变得异常的兴奋起来。

    对于大明,西班牙人是陌生的。

    事实上,从大陆的东端到西端,双方对于彼此的了解,都是有限。

    整个佛朗机,在官方上的相互联系,在历史上,还是正德皇帝在的时候,正德皇帝召见了葡萄牙的使者,且正德皇帝,对于葡萄牙人很有兴趣。

    当然,现在历史已经改变了。

    正德皇帝朱厚照,成了老油条的太子。

    民间上,虽然东方和西方,已有了零星的接触,可是这样的接触,并不充分。

    哪怕是在西洋,佛朗机大陆上,出现了许多关于大明帝国的传说,却也大多都有夸大的嫌疑。

    此时的西班牙人,四处侵夺,已开始有些膨胀起来。

    他们甚至已开始染指整个佛朗机的霸权。

    当然……最重要的是,美洲对于他们而言,乃是任谁都不可染指的禁脔,大明帝国,已成了西班牙王国的心腹大患。

    王细作的出现,让整个西班牙的决策层瞬间开始对大明帝国有了全新的了解。

    这是一个腐朽的帝国。

    他们从前对于海洋的事务漠不关心,以至于,许多排斥在精英阶层之外的人被流放,才不得不下海。

    他们的军队,虽是规模空前,却像一个虚弱的巨人。

    当王细作说到大明帝国的军制时,引发了整个西班牙王国权贵们的肆意嘲笑。

    原来他们的士兵竟是继承的,不过是一群屯田的民夫。

    而从葡萄牙人那里,西班牙人也印证了王不仕的这一点。

    在西洋,有许多汉人,他们散落西洋诸多,大明帝国对于他们,显然漠不关心。

    王细作巧舌如簧,这令西班牙王国的上层意识到,这位先生是一个诚实的人。

    当然……诚实是不可靠的。

    国王殿下还给予了他丰厚的赏赐,足以让王细作为西班牙王国贡献自己的一生。

    一支远征军,就这么开始组织了起来,两千多人,用的是最新式的武器,给养充分,沿途还有葡萄牙的一个个贸易点,作为他们的后勤供应基地。

    能征善战的佛朗西斯科爵士则作为了这一支远征军的统领。

    整个西班牙,都陷入了狂热之中,西班牙王国,渴望冒险,一直以来,他们也从冒险行动中,获得了可观的利益,这一次,和他们地理大发现时,和他们用几百士兵,去征服一个个古老帝国和王国时一样,他们决心孤注一掷。

    …………

    腰痛,去按摩一下,更新不会少,至少四更。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天无二日

    “佛朗西斯科爵士,再往前,就将抵达天津卫了。www.uu234.ccwww.uu234.cc”

    王细作拿着望远镜,四处观望,他时而低头看着海图,时而又不断的用铅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佛朗西斯科爵士打起了精神,半年多的航行,终于不负苦心人。

    他欣赏的看了王细作一眼:“很好,一旦成功,你将成为英雄,国王将重新接见你,甚至可能赐你爵士头衔。到时候,您将成为沙龙里的常客,在那里,我们可以一起做有益于身心的治疗。”

    王细作:“……”

    还在,他很快从容起来:“天津卫有两处适合登陆的口岸,一处在这里,这是大沽口,这里则为塘沽,大沽口的乃是其江河入海口,地势平缓,是最有利的登陆点。”

    佛朗西斯科绝世颔首点头,他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站的如标枪一样的笔直:“您确定,你们在这里,没有足够的水师力量。”

    “他们的舰船,大多都已出海,大明帝国,从来没有防备过来自海洋上的敌人,对他们而言,他们真正的敌人在北方。”

    佛朗西斯科听罢,捏着下巴,点头,王细作的话,是和许多偷偷潜入大明帝国的教士带回来的消息是相吻合的。

    “那么,我们明日拂晓前,是否可以到达这里,然后……”

    佛朗西斯科握了握拳头,而后,做出一副痛击敌人之状。

    王细作显得犹豫:“其实我建议正午进攻。”

    “正午?”佛朗西斯科显得诧异。

    王细作正色道:“东方的军队,有值夜的习惯,他们夜里,会有军队值守……他们巡夜的制度,非常严格,这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专门的城堡卫戍,防止夜袭,而是采取比较简陋的城墙,甚至许多地方,连城墙都没有,至少在关内是这样。可是正午不一样,汉人们正午时,要急行午间休息,在吃过午饭之后,这一段时间,恰恰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此时发起进攻,一定能让他们措手不及。”

    王细作的回答,让佛朗西斯科觉得匪夷所思。

    此时,他忍不住开始怀疑王细作的诚信了。

    这世上,还从来没有军队,在光天化日之下,采取正午时袭击敌人的。

    这是在侮辱佛朗西斯科的智商。

    佛朗西斯科皱起眉头:“这不可能,哪怕是午睡,可是……也太显眼了,先生,我对您的话,保持怀疑,我依然认为,应当在拂晓时进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王细作心里想,真的很危险啊,死亡差一点和自己擦肩而过,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获取了完全的信任,谁料到,自己还是大意了。

    正午进攻……

    这确实有点糊弄傻瓜的感觉。

    可王细作心里也急啊。

    将人引了来,若是天津卫有什么重大的损失,自己的房子,就没了。

    自己不想去参加任何的沙龙,一点都不想,他甚至开始厌恶自己的肤色,厌恶自己是个佛朗机人了。

    深吸一口气,王细作笑吟吟的道:“爵士,一切都如您所愿,我们拂晓时进攻。”

    佛朗西斯科爵士脸色缓和下来,他倒未必是真正的疑心王细作,不过是觉得王细作所言的,不过是天方夜谭而已。

    瞬间之后,他的眼里,掠过了一丝贪婪,这里,有数不尽的人口,有无数的珍宝,还有无数的黄金和白银。

    自己若是征服这里,那么……自己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紧接着,他开始紧急的召集了所有的军官,下达预备作战的命令。

    天色渐渐的暗淡起来。

    无数的舰船行走在洋面,犹如幽灵。

    王细作躲在舱中,他显得很焦虑。

    他们……收到了自己的书信吗?

    若是没有收到,那么……会是什么情况。

    就算收到,他们也无法准备的预知到,舰队将何时抵达,若是他们忽略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王细作便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腹部。

    他饿了。

    不,他其实并不饥饿,因为他的晚餐,已经吃过了三块白面包,还有一块熏肉,以及一杯葡萄酒,可是……肚子里的馋虫,还是勾了起来,距离大明越近,他便越开始怀念起,许多食物的滋味。

    在北京城,曾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在那里,他衣食无忧,领着两份薪水。

    他买了房。

    甚至……他还明媒正娶的娶了一个妻子。

    他有一个女儿。

    他学习了汉语,已经能够读懂诗词歌赋了。

    甚至……他爱看求索期刊。

    求索期刊里,他看到了日心说。

    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爆炸性的新闻。

    原来,自己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圆球。

    原来,地球是围着太阳旋转的。

    那么……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若是如此,岂不是天主根本就不存在?

    这已是信仰的动摇了。

    可他亲眼看到了人们一个个的试验。

    那大明的舰船,围绕着地球,居然完成了一周的航行。

    这令他开始觉得,求索期刊着迷起来。

    甚至……他还对手术感兴趣。

    这两三年的时间,他从大明抵达了西洋,又到了佛朗机,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可是……离得越远,他心越痛得厉害。

    这是一次黑暗的旅行,仿佛自己行走在黑夜和愚昧之中。

    他被迫参加各种的沙龙,和他们吃着难以下咽的所谓‘美事’,听着有人虔诚的吟唱着赞美诗,可他脑子里所想的,却是打边炉,是那美丽的,毫无神学色彩,只寄托个人情感的诗词歌赋。

    现在……自己回来了。

    自己面对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

    舰船……在摇晃。

    舰下,是黑夜中愤怒的波涛。

    天穹漆黑一片,没有星月。

    可过了片刻,突然,天穹像是猛地一下,睁开了一条线。

    一道光,自那线中迸出来,洒落在了人间。

    舱外,传来了无数的欢呼声。

    紧接着,兴奋的佛朗西斯科爵士踹开了王细作的舱门:“我们抵达了,我们抵达了位置,那里有城市,有一座港口。”

    他说着……

    下达了命令。

    “孩子们,进攻,杀死他们,这里……属于你们!”

    …………

    无数的登陆船放了下来。

    水兵们欢呼着,全副武装的开始登陆。

    一艘艘的舰船,随着潮水,冲上了沙滩。

    他们的眼睛是血红的,这是yuwang和贪婪交织在一起的眼神。

    他们曾跟随着舰船,征服了半个世界,现在,他们又随船来此,征服这一片巨大的大陆的彼端。

    “报告,我们被发现了,他们有灯塔,陆地上的明军,有所准备。”

    “什么……”佛朗西斯科爵士身躯一颤。

    他看到了那港口处巨大的灯塔,灯塔上是熊熊的火焰,将小半个天空,照的通亮。

    随后,他看到陆地上,仿佛那里有一处军营,接着,他们点起了一团团的火焰,天知道这是篝火,还是火把。

    佛朗西斯科绝世懊恼起来,可他咬着牙:“进攻,进攻!”

    英勇的西班牙军队,只有进攻,没有后退。

    最重要的是,来都来了。

    “您是对的,先生。”佛朗西斯科爵士拍了拍王细作的肩:“我们应该选择在正午进行进攻,只是可惜,我没有采信您的建言,太遗憾了。”

    王细作嘴巴张的比鸡蛋还大。

    看来……

    看来……

    天津卫果然早有准备。

    他几乎想要哭出来,高呼一声万岁。

    可是,他忍不住了,他也一副遗憾的样子:“爵士,到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佛朗西斯科爵士振奋精神,他眺望着远处的灯塔,似乎在考虑,当征服者弗朗西斯科占领了这里之后,将铲平这一座,而后,在这里矗立起自己的雕像。

    “进攻……”他发出了怒吼。

    数不清的舰船,冲到了海岸线上,士兵们开始在沙滩上集结。

    训练有素的西班牙士兵们,个个都是精锐,他们身经百战,拥有着良好的素质。

    他们的火药已经塞入了火枪之中,子弹已经上膛,火绳也已塞入了火药里,他们背着行囊,双手握着火枪,腰间悬挂着配剑,迅速的开始集结起来。

    佛朗西斯科爵士带着王细作也登上了岸。

    西班牙国王的旗帜已经打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穿着发亮的铁甲,头戴着椭圆形的铁盔。

    一千二百名火绳枪兵就位。

    六百名剑盾兵和长矛兵也已就位。

    两百多名士兵,甚至用船,卸载下来了数十门火炮,他们气喘吁吁的拉扯着火炮,上岸。

    就在十年前,同样是这一支西班牙步兵团,他们六千多人,在切里尼奥拉,将近两万人的法兰西军队,打的落花流水,其中,法军之中,还有七千多名声名赫赫的瑞士雇佣军。

    这一场战役,称之为切里尼奥拉战役,此战之后,西班牙凭借着精良的火绳枪,以及优良的士兵,称雄佛朗机,甚至逼迫法兰西人为了抵御哈布斯堡王朝,甚至选择和异教徒奥斯曼人媾和。

    而现在,同样这一支军队,经历了半年多的航行,抵达了这里,战斗,开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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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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