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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封国于鲁

    “宗亲们挑剩下的?”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的看着方继藩。

    他万万料想不到,方继藩如此的高风亮节。

    这个女婿……真的很为朕分忧啊。

    本来宗亲们就不情不愿,谁也不肯去。

    大明朝为了遏制宗亲,免得闹出乱子,历来是不提倡藩王们有什么作为的,说穿了,就是当猪养着。

    你看朱家的猪,一个个又大又圆。

    可现在一下子,却突然改变了国策,要分封,要让他们去开创基业,而后二话不说,把他们丢到天涯海角去,换做是谁,都受不了的啊。

    方继藩是弘治皇帝的女婿,亲的。

    若是这个时候,方继藩肯做表率,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且方继藩还如此高风亮节,其他人找不到什么说辞,这分封之事也就顺畅了。

    这个时代,京师是个好地方,穷乡僻壤之地,哪怕是可以做土皇帝,也是没多少吸引力的。

    这也是弘治皇帝需要考虑周全的地方。

    弘治皇帝一脸疑窦的看着方继藩,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愧是朕的女婿啊。朕在想,就算是分封之后,你也不能走,让你爹就藩吧,不过,朕打算给你们方家两块封地,一处是你父亲的,一处,是你的。”

    方继藩道:“陛下太垂爱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朕为这分封之策,操碎了心,这分封,既为了皇族,也是为了我大汉啊,若我大汉的子民,能在天下各处开枝散叶,如此,就算中国有失,亦可保全大汉的血脉。蒙元之难,就在眼前,历历在目,哎……天下哪里有什么万世基业呢,这一点,虽是群臣百官,每日歌颂,可真岂会没有自知之明,天数无常,我们做好眼下的事,给未来的子子孙孙们,多一条出路,狡兔尚且三窟,你说是不是。”

    方继藩想了想:“陛下,臣以为,万世基业,也未必没有可能,从前历朝历代做不到,并不代表陛下做不到,陛下乃天子中的龙凤……”

    弘治皇帝微笑:“人有生老病死,天子如是,王朝亦如是吧。好了,不要再说这些子虚乌有之事,做好眼下吧。”

    他抖擞了精神:“太子近来在做什么?”

    方继藩道:“制药。”

    弘治皇帝道:“有成果了吗?”

    方继藩:“……”

    弘治皇帝喃喃念道:“看来是没有什么成效了,不过……由着他吧,朕的孙儿,朕让他至礼部观政了,让他学一学吧,历练历练,没有坏处,此次分封,他也参与了,却不知,礼部划分的七十九方国,如何。要做到一碗水端平,真是不容易,礼部尚书张升,压不住那些宗亲的,只能让皇孙来。”

    方继藩明白弘治皇帝的意思,这事,涉及到的利益太大。

    礼部所划分的方国,肯定会有人不满,人家不敢拿皇帝如何,这些皇帝的叔叔伯伯,还有堂兄弟们,还不能拿你礼部尚书怎么样?

    最是难断的就是家务事。

    所以……需皇孙亲自出马不可。

    弘治皇帝感慨一番,挥手让方继藩告退。

    紧接着,整个朝廷便开始混乱了。

    为了分封的事,几乎闹得不可开交。

    最惨的就是刘健,成日有人登门。

    都是那些王爷们。

    王爷们死赖在那不走,有说自己有旧疾的,身子不好,要多给照顾。有说自己夜里怕黑的,需和自己的侍妾大被同眠才成,可她们身子弱不禁风,受不得颠簸之苦,得给他们准备最大的宝船,那种能承受风浪的才好。

    也有的见面就哭,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刘健吓得不敢回家了,成日都在内阁里待着。

    朝中百官,轻忽了这些王爷们的战斗力,他们是见缝插针,寻找一切可以寻找的关系。

    以至于弘治皇帝,对他们也是无奈。

    到了月底,诏书出来,七十九个方国,其中二十七个大方,五十二个小方,一张天下舆图,标注了位置。

    所谓的大方和小方,其实没有多少意义。

    因为这玩意根本就没有疆界,也就指定一个地方,让你筑城,当然,现有的‘城’是有的,譬如许多地方,已经有移民搭起了一个聚居点。

    而至于城外,遍布了‘土人’,你的活动范围有多少,就全凭自己的努力了。

    不努力的话,说不定……土人把你一家老小都烧了。

    宗亲们也分不清哪个好还是不好。

    只记得方继藩想去昆仑洲,这昆仑洲极为抢手,昆仑洲总计十三个方国,一下子便被抢了一空。

    接着的大热门,便是黄金洲的南部了。

    那里开发的比较早,大明的船队第一次到达,相对来说,没什么危险。

    最惨的乃是澳洲和黄金洲的北部。

    澳洲那儿,据闻是一片荒漠,土人很野蛮。因而,那里只有四个方国。

    最可怖的,是黄金洲的北部。

    那儿不但有大量的土人,而且……西班牙人在那里建立了一个个的聚居点,西班牙人战斗力并不弱,新津城的教训,大家可是历历在目呢,说不准,人一到,西班牙的军马便到了。

    再北一些,则是天寒地冻的地方,现有的条件之下,根本不值得开发。

    等众宗亲们个个捋起袖子瓜分之后。

    留给方继藩的……就是这么个地方。

    国号为鲁。

    位置,大抵是在五大湖附近。

    这一处方国,孤零零的,就两个方国。

    西班牙在南黄金洲遭遇挫折之后,一直都在经营黄金洲的北方,靠近那里,随时都有被殖民者袭击的危险。

    大家看到方继藩的方国位置,一下子……心态平和了。

    不管如何,再惨,能有方家惨吗?

    鲁国和齐国,都是四面楚歌,这地方……既没发现矿产,又危险无比,想一想,居然让人觉得很激动。

    弘治皇帝大抵看过了舆图,倒也为方继藩担心起来。

    召方继藩觐见,不禁对方继藩道:“继藩,此地,乃大凶之地,不若,朕给换一处封地吧。”

    方继藩摇摇头:“若是陛下换了封地,那么其他的宗亲,肯服气吗?他们一定又要闹起来,那些自觉地不满意的,少不得又要恳请陛下也给他们换一换了,陛下要消弭争议,这是唯一的办法。”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不禁叹了口气:“若如此,就太委屈你了。”

    方继藩摇头:“儿臣受一点委屈,不算什么,只要不让陛下为难才好。”

    这就是自己的女婿啊,瞧瞧他,从不向自己索要好处,最艰巨和困难的地方,他总是冲在前。

    这样忠厚的老实人,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弘治皇帝一阵唏嘘,眼眶竟有些微红,他侧目,看了萧敬一眼:“萧敬啊,你该好好向继藩学一学,这样才能深得朕心。”

    萧敬淡淡的笑了笑:“噢。”

    ……

    这消息一出,倒是让京里沸腾起来。

    听说王爷们都分封了,京里少了王爷,还有数不清的旁系宗室,以及无数的随从,倒是引起了一些市场波动。尤其是宅邸的价格,竟是有些松动。

    当然,大家最关切的,乃是方家会封去哪里。

    得知鲁国和齐国分封于黄金洲以北,一下子,那印制的天下舆图,竟突然热销起来。

    似方继藩这也以天下人为己任的人,当然难免遭庸人嫉妒。

    大家买了天下舆图,寻到了位置,一看,扑哧一声,便笑起来。

    痛快啊。

    方继藩你也有今天。

    以后你们方家一家老小都去那儿,十有**,要被土人和西班牙人宰了。

    不少宗亲,起初还闷闷不乐,毕竟要先让护卫和奴婢前往封地,并且要进行筑城,五年之内,也要就藩。

    可现在一看方继藩,顿时心态平和了。

    方继藩回了自家的宅邸,便要开始预备筑城之事了,方家的宗亲,也得迁徙过去一大批。

    不过……方家一系,数代单传,人丁有些单薄,这可和其他的藩王不同。

    譬如周王,从太祖皇帝开始,第一代周王就可劲的生,而今,经过了数代,除了承袭爵位的周王之外,下头还有好几个郡王,郡王之下,有数百个辅国将军、中尉,这些人,可都是有自己的护卫和仆从的,随随便便,就能拉起上万人的队伍。

    方继藩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倒是王金元为之愤愤不平:“少爷,这太欺负人了,少爷立了这么多的功劳,凭啥分封去那儿啊。少爷……少爷……”

    方继藩却是道:“你懂个屁!”

    王金元立即住嘴。

    “这才是好地方,既非南黄金洲,地处炎热的地方,土地又丰腴,随便攀到树上采野果,都能让人吃饱,可本少爷的封地,虽然需要开垦才能种出粮食,可只有如此,才可让治下之民,懂得投入,才有产出,鲁国之民和齐国之民,将来都会是好样的,不会像南黄金洲人一样懒惰。”

    “……”

    方继藩又道:“被强敌环伺,这才可以培养他们的血性,强壮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存有紧迫感,而不是散漫……现在少来嗦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我方家,可有宗亲吗?”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至亲

    宗亲……

    家国天下。

    首先便是这个家字。

    在古代,家并非是小家庭,而是一个大家族。

    没有大家族,就抱不成团,就无法抵御外界的危险。

    从先周开始,所谓的分封,其实就是家族式的分封。

    一个家族,迁居于某地,筑造城池,抵御外来的危险,彼此之间,守望相助。

    可现在,新的分封开始。

    方家要去黄金洲,别人都是一大家子,愉快的带着护卫搬迁,方家带啥?

    一个国家,需要有骨干,需要有血脉相连的命运共同体。

    这些人,是离不开藩地的,虽然后期,藩国要招募许多的移民,可没有族人这个基础,想要在万里之外生存下来,是个很费心思的事。

    王金元瞠目结舌的看着方继藩,想了想:“南和伯一系……”

    方继藩呷了口茶:“思想不要狭隘嘛,要用开阔的思维来看待问题,你再想想,比如五百年前……”

    “这个……”王金元精神一震:“小人去查一查。”

    说来也巧,还真让王金元查着了。

    方家的家族,从西晋永嘉年间,方家本是北方的士族,可随着永嘉之乱开始,当时的方家,一分为二,一支留在了北方,另外一支南下渡过了长江。

    此后历经了数百年,南方的这一支,人丁日益单薄,不过,方继藩的祖宗们,运气好,恰好朱元璋驱逐北元,于是在南方跟着洪武太祖高皇帝北伐,立下了功劳。

    而数百年间,留在了北方的这一支,开枝散叶,而今,也是有声有色,历史上,倒也出现过一些名人,不过近年来,有些不振。

    可是他们人口多啊,北方方氏,在山西布政使司的灵丘县,还有北直隶的蔚县等地遍布,有人口三万余户。

    这一户,就是三四口人……昌盛的很。

    方继藩拿着北方方氏的族谱,努力的开始做着功课。

    在数千年前,方家出自神农氏。

    神农氏,那可是很了不起的人啊。

    当然,那个太远。

    而到了一千三百年前。

    自己的太太太太太太……祖,好吧,管他是谁……不管怎么说,方继藩可算是找着亲人了。

    “灵丘县和蔚县那边怎么说?”

    王金元笑吟吟的道:“已经联络了,听说少爷要认祖归宗,高兴的不得了呢,阖族上下都沸腾了,族里的乡老,本是想要亲来京师拜谒的,又怕唐突……”

    “这样呀。”方继藩感慨:“真是不易啊,这是人家的难处。想到我方继藩,竟还有一群这样老实忠厚的族人,我方继藩,真是感慨万千啊。方家人,如同源之水,虽是流落至了各处的江河,可本性,却是不会变得,都是老实忠厚。你叫人,去送个信,下个月,我方继藩要去祭祖,顺道儿,论及长序,将我们南宗方氏的族谱,与之合并。”

    “是,小人明白了。”

    …………

    京师距离山西并不远。

    方继藩心里挂念着远在山西的亲人,带着人,只一天时间,便快马加鞭的抵达了。

    这是一个一看就带着淳朴家风的村落。

    灵丘县乃是宗祠所在地。

    附近各县的族人,都来了。

    本地的知府、县令,以及七七八八的佐官,也都匆匆赶来。

    北宗族长方东亮红光满面。

    发迹了,发迹了。

    原来鼎鼎大名的新津郡王和齐国公,就是那个方家,居然一千多年前,大家是亲戚。

    人家还大老远的赶来,认祖归宗。

    一念至此。

    方东亮就忍不住涕泪直流,高兴啊。

    祖宗积德,灵丘方家,也要发迹了。

    以往对他爱理不理的县令,现在前倨后恭,拉着方东亮的手,不断的嘘寒问暖:“老太公,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你们方家是积善之家,忠门之后……”

    另一边,知府咳嗽。

    恶狠狠的瞪了这县令一眼。

    县令一脸幽怨,乖乖的退到了一边。

    知府老爷方才接过了县令方才拉过的手,拍了拍方东亮的手背:“老人家,本官与你一见如故,今日特下乡来,便是要探望探望你,您老身子真是硬朗,只怕已到了古稀之年了吧。”

    古稀之年,意思是到了七十岁了。

    方东亮道:“小老儿才四十又八。”

    知府:“……”

    “来了,来了……”

    外头是人山人海,无数的方家族人都汇聚一堂,这人潮之中,人们自觉地分开了道路。

    祠堂中的诸人,更是精神一震。

    知府和方东亮为首,银子出去相迎。

    便见一个穿着钦赐蟒袍的年轻人带着几个扈从而来。

    这是皇帝钦赐的,只有太子、皇后、太后、有功文武大臣、属国国王、朝贡国酋长、部落首领才有资格接受赐予。这蟒服与龙袍相似,区别在于龙为五爪,蟒为四爪。

    这大红色的蟒服,几乎刺瞎了众人的眼睛。

    那知府和知县等官,纳头便拜,口称:“见过下官见过齐国公。”

    方继藩没理他们,朝方东亮道:“这些人是谁,我方继藩前来祭祀先祖,是私事,而非来办公务,怎么来这么多的官军和差役,让他们统统走开。”

    知府:“……”

    说着,方继藩抖擞精神,随方东亮进入宗祠,方东亮取出族谱,这族谱里,算是将南宗和北宗合二为一了。

    方东亮喜极而泣:“论起来,齐国公乃我弟也。”

    方继藩拉着他的手:“这样呀,这么说来,我的辈分,竟还不低。”

    “好,我且先去祭祀祖宗罢。”

    方继藩到了祖宗的灵位前,焚香,祭祀。

    礼毕。

    方继藩与方东亮到了东配房,方继藩坐下,呷了口茶,显出几分疲惫:“老哥,这宗祠,太寒酸了,实在辱没了我们方家的威名,我方继藩是做什么的,那可是修过宫殿的,过些日子,我让西山建业修一个祠堂,要比这大数十倍,天下除了皇上的宗庙,咱们方家的宗祠,要最雄伟才是。”

    方东亮听着,哭了:“若能如此,实是方门之幸啊,齐国公…”

    方继藩一摆手:“叫我老弟就成了,不要这么生疏。”

    “贤……贤弟……”方东亮有些生涩:“咱们方家自高祖静宜公而始,历代六十三代,贤弟最为出众……想想,这理应是祖宗保佑吧,现在贤弟又要修祠堂,愚兄……真是……真是……”

    他哽咽难言,开始擦拭眼泪。

    有了齐国公好啊,以后方家的子弟们多了出路,方家要抖起来了,看谁以后敢和方家争灌溉的水渠,打不死他们。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这算什么,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还打算,给大家修大房子呢。”

    “大房子……”方东亮要窒息了,难为情的道:“这要破费不少吧。”

    方继藩摆摆手:“都是亲人哪,说这样的话?”

    “是,是,是,愚兄惭愧。”方东亮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只是,不知,从何修起?这……这……说来真不怕贤弟笑话,单说灵丘方氏吧,大大小小,有三千五百多户,可是地少人多……只怕这房子修起来……”

    “当然不在灵丘修。”

    “那……”方东亮嘴张的有鸡蛋大,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老心肝:“难道……难道是去京……是去京……”

    方继藩道:“去黄金洲!”

    噗……

    方东亮方才喝的茶,直接呛出来。

    …………

    族人们欢天喜地的聚集在这祠堂之外。

    大家高兴的满面红光。

    附近各县的方氏族人都来了。

    还有一支,居然是从宣府都司那儿千里迢迢赶过来的。

    现在齐国公已去拜祖宗去了……接着,便有方继藩的扈从,直接抬来了一个个箱子。

    众人看得稀罕。

    箱子打开。

    “呀……”人们发出欢呼。

    是宝钞,是一箱箱的宝钞。

    大手笔,真是大手笔啊。

    果然……齐国公,不但是自己的族亲,还是个好人哪。

    “尊奉齐国公之命!”王金元发出大吼:“这一次,带来了百来万两银子,这是要分发给各家各户的,齐国公说了,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也不必客气,以后……还有的是关照。”

    嗡嗡嗡……

    一百万两银子。

    分发下来。

    这一户,岂不是有三十两。

    三十两可不是小数目啊,在京师,一个人不吃不喝,只怕也要攒个一两年。

    若在这里,可能攒十年都未必有。

    “齐国公大恩大德。”

    “齐国公公候万代。”

    “堂叔衣锦还乡,咱们待会儿见了他,一道给他行个礼。”

    王金元压压手,歇斯底里的大吼:“除此之外,尊奉皇帝之命,方氏即将迁徙黄金洲,至鲁、齐二国,诸位,从此以后,你们便是鲁国和齐国的国人了。”

    “……”

    一下子,这宗祠外头安静下来了。

    黄金洲……

    卧槽……

    人们安静的可怕。

    人离乡贱。

    听说,那儿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这是皇上的旨意,新津郡王他老人家,已经先去了,就等你们去会合,齐国公脾气不好,他说了,是亲人的,过来拿钱,不是亲人的,吃刀片!”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为王先驱

    坐在祠堂的东配房里。

    方东亮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全家搬迁。

    一个不留。

    去黄金洲。

    有大房子住。

    大房子他相信肯定有的。

    可是……他缺的是房子吗?

    他缺的是命啊。

    且不说在海中漂泊不知多少日子,颠沛流离,这出海,形同于九死一生。

    单说黄金洲那地方,土人遍布,听说还有凶神恶煞的红毛佛朗机人。

    这……

    他看着方继藩。

    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当初,怎么就一口认下了这么个亲戚,还将南宗和北宗的族谱合并了呢。

    说实话,都过去了一千三百多年,八竿子都打不着了啊。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

    却在此时,外头王金元匆匆进来:“少爷,少爷,好消息……”

    方继藩翘着腿,呷了口茶,骂他:“没有礼貌,没看我哥在此,先给我哥问个好。”

    王金元看了方东亮一眼,犹豫了一会,不知叫什么,难道叫这年过古稀的糟老头子一声大少爷?

    他只作揖行了个礼。

    方东亮却是心不在焉。

    王金元方才道:“少爷,小人给咱们方家的族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们听说要去黄金洲,高兴的不得了呢,个个踊跃,说是和咱们齐国公府,乃是同气连枝,同生共死,还说姓方的,没一个孬种,个个抢着要去黄金洲,报效国家。”

    方东亮脸顿时惨绿。

    这……怎么可能。

    方继藩拍案。

    哐当一声。

    几案显得不太牢固,顿时拍掉了一角。

    却吓得方东亮整个人瘫了。

    方继藩豁然而起:“好啊,好的很,我就知道,我们方家,世代忠良,从咱们的老祖宗,一直追溯到东汉,就没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这才是方家人应有的样子。王金元,你立即去调船,看看那些没出息的宗室皇亲们,都是什么样子,听说要走,一家老小,个个满面愁容,家家都像死了人一样。咱们方家,敢为天下先,要做这个表率,第一个出海就藩的,非我们方家不可。”

    方继藩唏嘘了一口气,接着感慨:“都说出海就是九死一生,海上多风浪,这一路,是千辛万苦,既有疾病,又有瘟疫,还有滔天巨浪,更不必说,到了黄金洲,还需筑城,要开垦,一切都是重新开始,要和土人争夺土地,要与西班牙人,一争长短,可我们方氏一门,忠烈也,只要我方继藩还有一口气,就算这一门上上下下数万户,十万口人,统统都死绝了,也绝不做缩头乌龟,公忠体国、为王先驱,应如是也,壮哉!”

    方东亮听到此处,已瘫在椅上身子无法动弹了。

    方继藩说到激动处,血脉喷张,转眸看向方东亮:“贤兄。”

    “啊……啊……”方东亮口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方继藩朝他作揖:“贤兄早早做准备,家什什么的,也就不要带了,带了宝钞就好,沿途的吃喝,自有人供应。你们先走一步,多则三十年之内,少则三五年,愚弟再去黄金洲,与兄相会。”

    “呀……呀……”方东亮从喉头里发出更古怪的声音。

    方继藩说着,叹息:“公务繁忙,愚弟需立即回京,贤兄,赶紧办啊,船队马上就会准备好了,到时,自会安排十个八个卫所官兵,护送你们去天津卫登船,不可耽误了。”

    方继藩抬腿准备要走。

    认祖归宗的感觉,好极了。

    方继藩心里感慨,难怪人们都说,人生在世,是需要寻根的,这就是自己的根,哪怕有滔天的权势,这人失去了根,就如浮萍,现在寻到了,方继藩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想来,这就是所谓的乡愿吧。

    这让方继藩想起了一首歌《把根留住》!

    心里唏嘘,才走两步。

    身后,方东亮突然道:“且慢着。”

    方继藩回头,这转眸之间,眼里隐隐有杀气。

    当然,这是很合理的,他们是方继藩的至亲,锐利的眼神,可以给自己的亲族们安全感。

    方东亮被这眼睛一扫,脸色更是惨然,他期期艾艾的道:“我……我想起了一件事,贤弟……我想起来了,在山东,咱们方家,还有一支,是南宋年间,从北宗分出去的,迄今,繁衍生息,有四千余户。”

    “是吗?”方继藩眼睛一亮。

    老祖宗有德啊,生了这么多。

    方继藩抖擞精神:“为何不早说,我们方家,不能落下一个亲人哪。”

    “我……我……”方东亮脸通红。

    胳膊是扭不过大腿,方东亮很明白,横竖都是死,那黄金洲,太可怕了,没安全感,多拉一点人去,生存的几率高一些。

    方继藩道:“贤兄,这些日子,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支房的散落在外,想办法,将他们都找回来,王金元……”

    王金元道:“小人在。”

    方继藩背着手,淡淡道:“明日,你去登州。”

    “明白。”

    方继藩吁了口气。

    走出了祠堂。

    祠堂外头,鸦雀无声。

    乌压压的人,个个露出愁容,见了齐国公出来,方才笑中带泪,纷纷表示欢迎。

    那本地的知府和知县虽是方继藩让他们滚蛋,可他们又不敢走。

    等听说齐国公要让方家人出海,脸色都变了,知府带着一群属官,忙是拨开人群,狼狈不堪的要寻车马,赶紧溜了。

    可回头,看齐国公出了祠堂,又不敢走了。

    乖乖的一行人,前来拜见。

    “下官……下官备下了几杯薄酒。”

    “好意心领。”方继藩摇头:“不过算了,我公务在身,噢,你叫什么?”

    知府战战兢兢:“下官方知镜。”

    “哟。”方继藩猛地打起精神:“原来你也姓方?”

    方知镜吓尿了,磕头如捣蒜:“不是灵丘方,下官乃是云南人,云南方氏。”

    “说不准三千年前,我们还是亲戚,你这云南方氏,可是上古神农之后?”

    方知镜心里一句卧槽,两眼一黑,吓晕了过去。

    方继藩摇摇头,叹口气:“看这怂样,果然和我方继藩没什么血脉关系,我们方家人,个个都是不怕死的。”

    说着,扬长而去。

    …………

    京里已经炸了。

    方继藩这狗东西,已经丧心病狂了。

    都察院山西道御史洪燕泣血上奏,弹劾方继藩残害百姓,以至山西布政使司内,哭声如雷。

    倒不是洪燕有勇气。

    而是,他自认自己是御史,理应仗义执言。

    事情闹得太大了。

    若是不弹劾,将来少不得,他洪燕也有一个失察之罪。

    弘治皇帝看了弹劾奏疏,这弹劾奏疏,乃是刘健亲自送来的。

    刘健对于方继藩的任性,很是担忧,希望弘治皇帝能够敲打一下。

    弘治皇帝随即当着众臣的面,将洪燕召到了御前。

    洪燕看看左右,见方继藩不在此,于是底气足了:“陛下啊,方继藩先跑去灵丘认亲,这是一千多年的亲戚啊,好吧,就当一千多年前是一家,他认祖归宗,也就罢了,却还对方氏,语出威胁,胁迫他们说,要让他们吃刀片,地方上的官吏,不敢得罪他,甚至还有人为虎作伥,捉拿了几个想要逃亡的方氏门人,说他们有辱方家的威名云云……若只是山西布政使司一地倒也罢了,在宣府,在山东,在陕西,甚至在河南……姓方的,人人自危,日前,山东布政使司的登州府,就又认了数千户人家……听说……还有专门的人,赶去了河南等地……”

    “陛下啊……”洪燕眼眶通红:“这方继藩,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如此惊民扰民,百姓们这是苦不堪言啊。臣斗胆,恳请陛下明察秋毫,立即制止方继藩这等狂妄之举,万万不可再纵容他这样下去了啊。”

    殿中的人,听的心里发毛,森森然的。

    弘治皇帝皱眉:“继藩要认亲,与你何干?难道还不准人认祖归宗了?”

    洪燕:“……”

    这在洪燕等人角度,这就是禽兽不如之举。

    可在弘治皇帝眼里,继藩很好嘛,择封地的时候,他是最后选的,让宗亲们说不出话来。他方继藩有祸害谁吗?人家只是自己寻找亲族去黄金洲,响应分封的国策而已,出海,是他们方家最先出,就算是祸害,他方继藩没有祸害别人,他也是祸害他自己的亲族,这真可谓是满门忠烈,而你们……居然还在背后骂他,他这是为了江山社稷,里外不是人,这满朝诸公,有几个人能做到?

    弘治皇帝冷哼,厉声道:“方家有亲族,都送出海去,为王先驱;你们也有亲族,卿等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明里暗里的给自己的宗亲诸多私利,好嘛,现在你们要弹劾继藩,这很好,朕倒是想要查一查,你们的族亲们,都在做什么,他们是否有为朝廷效命,还是呢,因为你们跻身庙堂了,他们个个跟着你们,得了好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继藩做到了这个份上,你们竟也不肯容他,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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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天大的喜事

    弘治皇帝一阵痛骂。

    那洪燕本以为自己为国为民,陛下定会欣赏。

    谁料为了一个方继藩,竟是将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洪燕道:“只是……”

    “不必只是了!”弘治皇帝断然道:“方家阖族上下,迁居黄金洲,你却在此,语带讥讽,怎么,莫非在你眼里,这方家上上下下人等,都是不甘心情愿,都是被方继藩所逼迫。”

    “这……陛下……臣……”

    “那么,他们不去,卿家便去吧,传旨,山西道御史洪燕,为国尽忠,鞠躬尽瘁,甘为表率,命其阖族迁居至黄金洲,遂其报国的心愿。”

    洪燕:“……”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怎么用措辞来说动陛下呢。

    可听到了这里,他懵了。

    整个人,打了个冷颤。

    不是开玩笑吧?

    我是御史啊,专门负责提出建言和批评的。

    阖族都去?

    洪燕吓得脸色惨然:“臣……臣……”

    “怎么,卿家读的乃是圣贤书,自幼,便自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为君父分忧,不辞劳苦,这不是圣人说的话吗?现在朕只让卿家迁居,又没有让卿家去死,卿家何以如此惶惶?”

    洪燕突然哀声道:“陛下,陛下啊,请陛下容臣解释,臣乃是御史………”

    “这就更好了。”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你方才所言的,朕已知道了,方继藩年纪还轻,脑子又不好,经常犯浑,将来,他要就藩鲁国,若是没有人在一旁,看着他,朕还真不放心,这家伙十恶不赦,说不准,他犯了浑,要谋反呢?很好,有卿家在,朕就可以放心了,朕敕卿为鲁国道御史,带着你的族人,去黄金洲,专门给朕盯着方家人,以后要告御状,也方便一些。朕选贤用能,观这百官之中,只有卿家胆子最大,也最能不畏强bao,仗义执言,倘若是别人,朕还真不放心,只担心,他们和方继藩蛇鼠一窝,而以卿之风骨,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到时,你随方氏族人之船,一道登船,及早赴任!”

    洪燕哭了,眼泪啪啪啪的落下,含着泪眼:“陛下,陛下……不能啊,老臣身体不好,老臣……家中父母……身子骨也不好,老臣……”

    弘治皇帝微笑:“你看,方继藩的父亲,就在黄金洲,可并没有叫委屈。方继藩这么多的族人,这方继藩也没有说,他们身子不好,而是欣然愿族人前往,汝之骨肉族人,会贪生怕死,难道方氏一门,不晓得贪生怕死吗?且去!”

    一挥手,直接让这洪燕滚蛋。

    弘治皇帝愤恨难平。

    此次分封,方继藩出力最多,好处落于人后,危险他冲在最前,认个亲,怎么了?

    弘治皇帝本是个从善如流之人,从前哪怕是御史的话,惹来他的反感,他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并不加罪。

    可今日,想到方继藩这么老实的人,还受这些御史的委屈,念及方继藩的种种好处,便怒从心起。

    洪燕被人拉走了。

    哭着走的。

    刘健等人,个个默不作声。

    这人傻不傻啊。

    虽然大家觉得,方继藩这狗东西是个天坑,这真是逮着姓方的人都坑,这狗东西,他还算是人吗?

    可是……

    看不惯,不代表要做出头鸟。,

    分封乃是国策,方家人丁单薄,这样做,虽是不厚道,可也说的过去。

    大家见你洪燕出了头,于是大家推你一把,这劝谏要是成了,自是好事,没成……于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所以,现在陛下的态度已不言自明,大家自是个个木桩子一般。

    弘治皇帝坐下,叹口气:“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

    弘治皇帝说到此处,左右看了一眼一旁的宦官,而后又补充一句:“朕虽有贤妻,却忧虑身边竟无良才。继藩这样老实的人,朕已嫌薄待了他,洪燕却在此以直取名,实是可恨。诸卿,对此,以为如何?”

    沉默了片刻。

    大家稀稀落落的道:“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颔首:“这就是了。”

    弘治皇帝扶了自己的额:“这几日,朕本就身子偶有不适,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可近来,诸事又是不顺……”说着,他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刘健等人见弘治皇帝脸色极差,刘健忙道:“陛下,还是看看御医为好。”

    “已是看过了。”弘治皇帝点头:“想来是无恙的,过一些日子,便可好了。卿等退下吧。”

    …………

    三日之后,一道正式的旨意出来。

    御史洪燕,带领三族之人,即刻往黄金洲。

    洪燕已是想死了。

    旨意刚刚送到,接着,便有人来拜访。

    一看名敕,赫然是齐国公方继藩。

    洪燕顿时吓尿了。

    随即,方继藩进来,见着了洪燕,笑嘻嘻的道:“你好呀。”

    他也是刚刚和附近姓方的族亲那里都走了一趟,历经了河南、山西、宣府,若不是有人拦着,方继藩甚至想去一趟山东,甚至还有南直隶。

    自己的老祖宗神农氏,何其的伟大,他的子孙,遍布天下,姓什么的都有,不过不姓方,总觉得有些不便,显得牵强了,毕竟没有掌握证据,也不好去认亲戚。

    方继藩是个讲道理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是有章法可循的,不似街上那些臭泼皮,毫无道德可言。

    回了京师,还未歇下,听说朝廷给鲁国封了一个御史,马不停蹄的就赶来了。

    洪燕瞠目结舌的看着方继藩,顿时便觉得自己的骨头痒痒的,他期期艾艾的道:“你……你好,下官……下官……”

    “不要客气。”方继藩坐下:“我素闻洪公乃是刚直之人,此番至我藩国里,任御史,以后……还要请洪公多多建言,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尽管批评便是。”

    “不刚,不刚。”洪燕摆手:“一点儿都不刚。”

    洪燕怂了。

    一家老小,三族统统迁居鲁国。

    这意味着啥呢?

    意味着只要方继藩愿意,出了海,他们洪家上下,可能还没到黄金洲,就被丢下海里去统统喂鱼去了。

    就算侥幸到了鲁国。

    依着方继藩的脾气,保证有几百种死法在等着他。

    告状,不存在的,书信的往返,至少一年以上,状纸还没到京师,尸体都差不多可以尸变了。

    方继藩哈哈笑道:“洪公太谦虚了,我方继藩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既为一国之君,又为陛下之臣,更为天子之婿,这些年,跟着陛下学习,可谓是受益良多啊,其中收获最大的,就是陛下广开言路,从善如流,我还年轻,正需要洪公这样的人,多多提点。”

    啪嗒……

    洪燕泪眼滂沱的跪下了。

    “咋?”方继藩看着洪燕。

    洪燕脑海里,传出种种可怖的传说。

    接着,他艰难启齿道:“齐国公,您……您的靴子,怎么这么脏。”

    说着,他卷起了自己的长袖子。

    不料,方继藩怒了,这脸是说变就变,抬脚便是要给方继藩擦靴子的洪燕踹下,洪燕啊呀一声,便听方继藩怒道:“狗东西,你也配给我擦靴子,没有王法了你!”

    洪燕磕头如捣蒜:“饶命,饶命。”

    方继藩才轻松一些:“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别老是想着给我擦靴子,你是御史,狗东西,明日给我写一篇一万字的检讨,交不上来,再来收拾你。”

    ……

    方继藩从洪府出来,刚刚回到自家的府里,还未坐热,朱厚照兴冲冲的来了:“老方,有好事,有好事,今日你请本宫吃饭,本宫告诉你一桩大喜事。”

    方继藩抬头挺胸:“天下的喜事,有我方继藩认亲大?”

    “呀。”朱厚照惊讶的道:“你认亲,你认了什么亲?你们方家,不是数代单传,天煞孤星吗?”

    方继藩顿时呕血。

    此时恨不得又去寻那洪燕打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方继藩勉强的保持镇定,呷了口茶:“说正事,殿下,什么大喜事。”

    “你先请我吃一顿好的。你亲自下厨。”

    方继藩冷笑:“那算了,这喜事不听了。”

    “真不听吗?”朱厚照一脸憔悴,头发乱糟糟的,身子带着馊臭,让方继藩忍不住想要捏起鼻子。

    朱厚照便咬牙:“好呀,那不听,本宫走了啊,走了,走了。”

    作势要走。

    可惜方继藩没叫住他。

    他不甘心的又转身回来:“算了,我和你说。”

    方继藩做出捂耳朵的样子:“不听,殿下想说,另请高明,我不听了。”

    朱厚照反而急了:“好事啊,天大的好事,你不听?”

    方继藩摇头。

    朱厚照急切的一把抓住方继藩衣襟:“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方继藩将他的手打开:“走开。”

    越如此,朱厚照越是受不了,见方继藩捂着耳朵,作势要跑,语气便软下来:“老方,你听了吧。”

    方继藩这才气定神闲:“听是可以,请我吃饭。”

    朱厚照:“……”

    这一刻,朱厚照有点怀疑……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了,不是说让老方请吃饭吗?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新药问世

    无论如何,朱厚照似乎并不太在乎谁请吃饭的问题。

    他捋起大袖子:“来来来,本宫亲自来烹饪,老方,你的运气来了,准备一饱口福吧。”

    方继藩不知道朱厚照还会烹饪。

    不过这家伙……会任何东西他都不觉得奇怪。

    自是坐在厅堂里等,待朱厚照亲自端来几个菜来。

    方继藩见这几个黑乎乎的菜,竟是分不清这到底烧的是啥玩意。

    “如何?尝尝。”

    方继藩肃容,正襟危坐:“殿下,我们谈正事,殿下乃太子,臣为国公,俱为陛下之肱骨也,既有公事,岂可将这心思放在这口舌之欲上?”

    朱厚照龇牙:“你不尝尝,怎么晓得难吃?你先尝一口。”

    “没胃口。”方继藩看着这些菜,心里作呕:“一想到还有许多家国大事,等着殿下和臣处理,臣就寝食难安,食不甘味。”

    朱厚照心里不禁咕哝,却还是道:“好吧,先谈正事,老方……制药的事,有眉目了。”

    “有眉目了。”方继藩豁然而起:“当真吗?”

    朱厚照一拍大腿:“当然是真的,几十个实验室,按着他的方法,不断的试验,不知耗费了多少材料,数百人,废寝忘食……没曾想,不但发现了许多新奇的东西,而且……还真有收获。”

    其实所谓的研究,是最枯燥的。

    这压根不是一拍脑门,或者上天上掉下了一个苹果砸在头上的事。

    为了验证一样东西,需要无数人反反复复,枯燥着试验。

    方继藩带着一群生员,制造了许多器皿,然后通过这些器皿,由着他们去折腾。

    不同的物质,通过这些器材,可以分解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而后,再让他们进行合成。

    根据方继藩所知,这实验室就曾炸过七八次,最惨的一个,至今浑身上下,还包的跟个粽子似得。

    还有几个,因为不太规范,居然发扬了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居然将合成的液体,伸了舌头尝了尝,然后……至今还躺在西山医学院里。

    方继藩的老祖宗神农,知道后世子孙几千年下来,竟都没有长进,若是有灵,非要将这些不肖子孙拍死不可。

    方继藩只大抵知道,天然青霉素的大致原理。

    当然,所知的也是有限。

    至于能不能成,还得花费无数的人力物力去一次次的尝试。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几千次的试验,就成功了。

    可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也未必能有眉目。

    而要一次次试验,就必须得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试验机制。

    这也是为何,朱厚照非要来领头的原因了。

    这就如行军打仗一般,得有章法,各个实验室的每日进行的工作是什么,如何进行试验,如何提取细菌,如何观察……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措失大好的机会。

    当然,还有无数钱粮的配给,器械的采购……这里头,统统都是大学问。

    里头,还牵涉到了士气的问题。

    太子殿下亲自带头,下头的人,敢不尽力吗?

    朱厚照虽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可一旦他认准了一件事,他的责任心,便瞬间的爆表了。

    诚如他年少时,成日瞎捉摸打鞑靼人一般。

    任何人都会有横扫大漠,为国雪耻的念头。

    可有的人,不过想想而已,而朱厚照不一样,他十年如一日,成日研究兵法,学习鞑靼的风俗,学习他们的语言,学习他们的文化,学习他们的作战方法,堂堂太子,不琢磨着去做点低级趣味的事,心思都放在这上头,而后,在历史上一战成名,一个从未领兵的人,居然和历史上身经百战的鞑靼主帅一决雌雄,居然……还真让对方退避三舍,大捷!

    这大捷,绝非是运气这样简单。

    运气从不会降落在没有准备的人身上。

    方继藩凝视着朱厚照,朱厚照还是一身臭烘烘的,可此刻,方继藩已经不觉得这味道古怪了,他面上憔悴,邋里邋遢,方继藩竟也觉得,他现在的形象,高大了许多。

    方继藩抱着他的头,啪叽一下,给他一个男人式且绝无任何断袖之癖嫌疑的吻。

    朱厚照顿时恶寒,忙是扬手,擦拭自己的额头:“老方,我早知你有问题……”

    方继藩高兴的手舞足蹈:“成功了?”

    朱厚照眨眨眼:“成了,真的成了……此前,我们就提取过,不少的病虫进行观察,在显微镜之下,最新研究的药水,竟可抑制这些病虫。”

    方继藩一下子,如泼了一盆凉水:“啥,没有经过临床试验啊?”

    朱厚照道:“还要临床。”

    “当然。”方继藩不禁恼恨道:“这药,谁能保证,它可以抑制病虫,且不会对人的身体有害呢?殿下,赶紧……找病人来。多找几个,可惜刘瑾这孙子不在,不然,让他染点什么病,给他试一试,再好不过。”

    “噢,本宫糊涂了,太糊涂了。”朱厚照一摸自己的额头:“这病人还不容易,寻几个染病的囚犯来便是了。”

    方继藩道:“赶紧,我也去,饭就不吃了,我路上吃点蒸饼。”

    朱厚照显得很紧张。

    当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他想象的这样简单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捏一把汗了。

    不过……这药,和方继藩的描述的吻合的。

    理应不会有问题吧。

    这可是花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成日泡在实验室里熬出来的啊。

    坐在车里。

    朱厚照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方继藩。

    “老方,你说……这种药,若是成了,当真……能够拯救成千上万的人。”

    “是的。”方继藩点点头:“尤其是对于出海的人而言,更是再要紧不过了,此药,几乎可以算上包治百病了。”

    说是包治百病,其实并不夸张,这个时代,绝大多数致死的病,倘若用上这个,都可以有很强的疗效,且药效还立竿见影,后世……许许多多的病人,跑去医院看病,十个有七八个,开回来的药,都是这么个玩意。

    这是真正的神药啊。

    朱厚照眼睛一亮:“可以挣银子吗?”

    “可以。”方继藩笃定的道:“能挣无数的银子。”

    治病,是要钱的,这并非是方继藩爱钱,事实上,方大善人一向视金钱如粪土。

    可若是不让新药挣银子,不让这些实验室的人知道,新药就意味着暴利,又怎么可能让更多的人,投入毕生的学问,去进行日复一日的试验,何况,又如何让人,花费重金,投入进这个无底洞里呢。

    朱厚照摩拳擦掌:“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

    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是西山各研究所的其中一栋楼。

    里头,显得很昏暗,所谓的实验室,便是蚕室,一个个蚕室里,依旧还有许多疲惫和忙碌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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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神药

    方继藩发现自己已经过时了。

    相比于研究所了的人,自己才像一个古人。

    因为透过显微镜,方继藩发现这铜盘里的细虫,他一概分不清。

    而至于朱厚照等人,精心所制的天然青霉素,他也没看出一点名堂。

    见方继藩一头雾水。

    朱厚照急得不得了,在一旁不断的比划着,告诉方继藩如何观察……

    方继藩最终,眼睛离了显微镜,微笑:“殿下,我看哪,还是临床试验最要紧,这几日,你抓紧一些,可万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朱厚照不禁无语。

    接着……方继藩到了一个个实验室,大抵明白了朱厚照这疑似青霉素是如何制成的,这天然青霉素,乃是从青霉菌培养液所生成。

    原理方继藩一知半解。

    可这无所谓,重要的是好用。

    等到了傍晚,奉命去寻病人来临床的苏月带着几个病人来。

    一个是外伤的患者。

    因为伤口化脓,且一直拖着没有就医,根据医学院的诊治之后,需直接截肢。

    这个时代,但凡是身体上有什么毛病,尤其是外伤的感染,可能要命的。

    当然,得益于昌明的医学院问世,他们找到了一个可靠的治疗方法。

    哪里感染,就割哪,一刀下去,病也就好了。

    听说要截肢,病人哭的死去活来。

    不断说自己是家中的劳动力,是万万不能断了腿的,不然一家老小要吃西北风,西山钱庄,还欠着银子,房贷还没有结清,他脸色惨然,昏天暗地。

    苏月等人,本是一直都在劝他,割了吧,不割,人就完了,割了还能捡一条命,这么多人都割了,不也一样坚强的活着。

    病人不肯。

    好在研究所这里,突然说要病人,按照规矩,本是要寻一些囚犯来,可现在……苏月索性将人送了来。

    人抬去了蚕室。

    病人叫王勇。

    王勇很快被精心的呵护起来。

    几十个穿着大褂子的大夫将他围着,一双双的眼睛,如狼似虎的看着他。

    这令他有点心里打了冷战。

    “大……大夫……不会有事吧,不会……”

    甚至有穿大褂的大夫,亲切的握着他的手:“别怕,别怕,我是精神科的大夫,知道此时,你一定心里紧张,不要担心,你的病,能治好的。”

    有大夫兴冲冲的给他端来熬好的米粥来:“来,八百粥,桂圆、莲子都有,来,吃一碗,补补身体。”

    穿大褂子的大夫,坐在病床沿,拿着勺子,轻轻将舀出来的粥水吹凉,温柔的塞进王勇的嘴里。

    王勇吓尿了。

    这怎么像要准备棺材的样子呢。

    他口里吧唧吧唧的吃着粥,老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话:“要不,就割了吧。”

    说到此处,他咬牙切齿,似英勇状。

    “不割,不割。”另一边,一个大夫小心翼翼的抓紧他的手:“别怕,不割了,咱们不割。”

    王勇吓得脸如白纸,打了个激灵,喃喃念道:“怎么就不割了呢,咋就不割了呢。”

    一旁精神科的大夫道:“来,乖,听话,不要多想,不妨我给你喊一嗓子吧,铡美案,喜欢听吗?来……你细细听着。”他嘴张开,要一展歌喉。

    王勇嗷嗷大叫:“我要割,求求你们,割了吧,天哪,我做了什么孽!”

    这一下子,大夫们沉默了。

    而后有人冷声道:“这家伙不识抬举,来,将他控制住。”

    大夫们也是有脾气的。

    尤其是这个时代。

    掌握人生死,都是人中龙凤。

    于是,一声令下,数十个大夫将王勇控制的死死的,取了绳索,将他绑成了粽子,口里给王勇塞了一团棉布。

    王勇:“唔唔唔……”

    各科的大夫和研究员们现在显得尤其的亢奋。

    现在就看新药的效果了。

    倘若新药有用。

    这就意味着,在细虫论的基础之上,一扇新的大门,给所有人打开了。

    大家凑在此,都是想要看看临床的效果,说不准,一篇论文就横空出世了。

    现在见这家伙不识相,怎么肯放过。

    一个个面露狰狞的不得了。

    他们揭开了王勇感染的伤口处。

    接着,纷纷发出了激动的声音。

    “此伤化脓已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了啊。”

    “是啊,是啊,很少看到感染如此严重的病患了。”有人吧唧吧唧的流着口水。

    “你看看,你看看,这里的组织已经大面积的坏死了。”

    “平日里,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师兄,你让一让,给我看看。”

    “你别凑这么近。”

    真想拿显微镜,对着他的伤口看一看。”有人发出了遗憾的感慨。

    王勇:“唔唔唔……”

    “咦,为何会有腥臊味?”

    “不对,莫非这伤口,与众不同。”

    “呃……是病患濑尿了。”

    王勇:“……”

    …………

    外头,终于有人来了。

    朱厚照和方继藩领着苏月联袂而来。

    众大夫一见,忙是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纷纷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师公(太师公)。”

    朱厚照瞥了一眼被绑成了粽子似得,便忍不住龇牙:“混账,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平日,你们就这样对待病人?”

    方继藩也气的嘴唇哆嗦,双肩颤抖:“这病患,乃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平时我教你们仁义道德,你们都学在狗身上了,还不快将他解开。”

    “太师公。”一个年轻的小大夫战战兢兢的道:“太师公,他不肯临床,教我们将他的腿割了。”

    朱厚照顿时住嘴,脸上露出了值得玩味的表情。

    方继藩脸拉下来:“狗一样的东西,绑好了吗?”

    “绑,绑好了。”

    “很好。”方继藩道:“拿病历本来。”

    苏月忙是取了簿子来。

    方继藩低着头,念道:“病人王勇,小腿被扎,伤口持续感染半月之久,化黄脓,多次消毒无效,金创无效,建议截肢。”

    “没有错吧。”

    “师公,没有错。”苏月小心翼翼的道。

    方继藩道:“那么,用药。”

    一下子,整个蚕室里忙碌起来。

    苏月亲自准备了针筒。

    为了见效快一些,自是需要注射治疗。

    不过整个时代,虽是勉强可以打制注射针了,可毕竟……水平有限,因而,这长针,格外的粗大。

    放在后世,这针头显然是给兽医用的。

    看着这巨大的针。

    王勇:“……”

    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而与针头连接的,却是一个铜管,管子后,是一个推进器,前端有天然橡胶所制的活塞。

    取了药水。

    苏月将针头塞进消毒液里消毒。

    没办法,这针筒的制作不易,是专门请技艺高超的匠人使用的,所以这针,可不像后世一般,是一次性用品,而是在消毒之后,反复的使用。

    将药水吸入了针筒之中。

    紧接着,苏月熟稔的寻到了静脉,用棉签擦了擦,针头扎进去。

    虽是捂住了嘴,可这一刻,王勇发出了嗷嗷的惨叫声。

    一旁的大夫们,个个在旁细致的观察,听到这惨叫,个个激动的浑身的细胞都跳跃起来。

    注入药水之后,拔针。

    而后,朱厚照将王勇口里塞着的棉布取出来。

    毕竟……这是临床,需要随时询问病患在注射之后的反应。

    王勇接着声震如雷,发出哀嚎。

    方继藩道:“好了,别叫了,没什么事,给你用药了,说不准,你的腿保住了,别吵吵,吵得人心烦。”

    “大夫,大夫,我这里在流血,在流血……”

    王勇看着自己的胳膊。

    方继藩看了看,注射的位置,确实是在流血,没办法,针口太大了,且静脉又被刺破,不流血才是奇怪的事。

    方继藩道:“来人,给他拿一个棉签堵一堵。”

    苏月取了棉签,堵住,很快,棉签便被染红了。

    王勇嗷嗷大叫:“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死了,天哪……我要死了。大夫,还在流血,哗啦哗啦的,我头晕的厉害。”

    苏月额上,也是满头大汗。

    又取了新的棉签。

    好不容易,才将注射的伤口堵住了。

    王勇已是大汗淋漓,整个人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事已至此,他似乎麻木了,开始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爱咋咋地吧。

    “小的们。”方继藩大呼一声。

    众大夫一齐声音嘹亮的回应:“在。”

    “给我仔细的观察着,还有……每日注射两针,随时观察,尤其是患口的位置,都给我记录下来,病人若有什么其他反应,也要事无巨细的记录,出了差错,打死你们。”

    “是。”

    方继藩长出了一口气。回过头,瞥了那注射的针口,心里不禁在想,尼玛的在逗我吧,这玩意明明是兽医给牛扎针的。

    朱厚照不肯走,带着一群大夫,一面准备给王勇的化脓口上药,一面和所有的大夫一样,发出啧啧的声音,依依不舍的给王勇的伤口进行包扎。

    王勇受了折腾,已是昏睡过去。

    大家开始记录,现在的王勇,因为受了感染,一句高烧不止,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就更别提了,整个人昏睡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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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章:陛下 儿臣来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方继藩没有朱厚照以及这些大夫们的恶趣味。

    才不愿意跟着他们,陪着王勇时时刻刻的观察着他的伤口。

    所以早早便溜了,他只想知道结果,不想知道过程。

    这就好像陛下一样,他不想知道自己的女婿和女儿在床笫之间有啥互动,他只想要外孙,越多越好。

    有了外孙,就是功劳,否则再勤奋,那也无用。

    次日一早,方继藩便入宫,去见公主殿下。

    朱秀荣的肚子明显有了变化。

    她在宫中调养的极好,女医梁如莹随时在身边伺候着。

    梁如莹见了方继藩,忙是拜下,行了师礼。

    方继藩笑着点点头。

    梁如莹道:“这几日,公主殿下的胃口好的很,想来孩子一定很茁壮。”

    方继藩便笑嘻嘻的道:“没办法,种好。”

    梁如莹面上羞红,突然想起什么:“倒是有一事,需向公子禀告,陛下这几日,身子不好。其实已经有许多日子了。”

    方继藩皱眉:“许多日子……我瞧着很正常啊,活蹦乱跳的,这陛下身子的好坏,你可不要随口胡说,被人请了去,就成了诽谤圣上了。”

    梁如莹知道,这是方继藩为自己考虑,在宫里行走,需谨慎,万万不可落人话柄。

    梁如莹想了想:“这些日子,陛下总是在午后低热,听伺候的宦官说,夜里还常常盗汗,身子也乏力,这些日子,清瘦了许多,且前些日子,总是咳嗽,起初以为是风寒,用了许多的风寒药,一直都不见好,御医院和女医院这边,不知用了多少法子,可迄今为止…”

    看这症状,确实是风寒哪。

    可是久治不愈,就不同了。

    “难怪这些日子,陛下不召见我。”方继藩不禁道:“这就奇怪了,按理来说,我是他的女婿,是至亲之人,这么久,也不曾见他念着我这女婿。原来,竟是如此。”

    方继藩皱眉:“还咳嗽?”

    梁如莹正待要说。

    却听外头有征辟入宫的御医匆匆道:“梁女医,梁女医,快来,快来。”

    宫里的医疗系统既有女医,也有御医。

    不过那些父传子的世袭御医,已经被遣散了,而是通过朝廷的征辟,请进宫里来。

    征辟入宫的,都是当世名医,再不是那些世袭的家伙了,大多醉心于医术,这些人,反而对女医院的治疗方法,有浓厚的兴趣。

    对于真正的名医而言,当下兴盛起来的西山医学院,是值得他们研究的。

    这老御医见齐国公和公主殿下在此,急的不得了,张口道:“快,陛下……方才咳血了。”

    呼……

    一听咳血了。

    方继藩、朱秀荣和梁如莹的脸色都变了。

    方继藩忙是抚朱秀荣的背,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

    这一边,朱秀荣却是莲步出去。

    方继藩道:“我也去瞧瞧。”

    那老御医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方继藩道:“咳血……这可就不只是伤寒这样简单了。”

    “正是。”老御医苦笑道:“这也是下官所担忧的地方。”

    他敬重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对于齐国公这位西山医学院的祖师爷,他满怀着敬意。

    “下官最担心的是……是……”

    他张口欲言,可欲言又止。

    梁如莹却是猜测到了什么。

    这是最可怕的结果。

    梁如莹脱口而出道:“刘叔,你不必欲言又止了,我的恩师,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医。他听了症状,岂会不知道,这极有可能是痨病。”

    刘老御医听罢,不禁苦笑。

    对啊,自己居然还欲言又止,人家方继藩,那可是这方面的祖师爷,多少徒子徒孙,成了名医。

    什么……

    方继藩后知后觉。

    事实上……他真没想到……这个症状,居然是痨病。

    痨病可是极可怕的。

    有极强的传染性。

    所以人们闻之色变。

    这也是老御医一脸忧心忡忡的原因。

    而最重要的却是……此病乃是绝症,绝无治好的可能。

    这放在后世,就相当于癌症晚期,要准备好自己的寿材了。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是吗?是不是诊断的太武断了。”

    “有八成可能。”刘御医道:“下官曾经在民间,碰到过许多这一类的病例,此病之症状,大抵是大骨枯稿,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且身子,常伴有低热,起初是夜咳,此后咳嗽愈演愈烈,咳血!”

    方继藩大步流星:“立即去看看。”

    刘御医却显得很紧张:“齐国公,此病,形同瘟疫啊,挨近了,便有可能感染……齐国公您……”

    方继藩听罢,才想起来:“对呀,这样的话……如莹。”

    梁如莹福了福身:“弟子在。”

    方继藩道:“你在此照料公主殿下,陛下那儿,你就别去了,注意自己的身体,可别传染了。刘御医,你随我去。”

    刘御医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卧槽,齐国公你不厚道啊。

    当然,方继藩压根和他没有交情,厚道两个字,从何谈起。

    梁如莹却一脸担忧的看着方继藩。

    方公子对自己……真是爱护啊。

    可是……

    方继藩却已扯着刘御医,去远了。

    …………

    咳出血来的时候。

    整个奉天殿已经混乱了。

    宦官们都不敢挨近。

    只有萧敬,在左右忙前忙后,给弘治皇帝斟茶递水。

    弘治皇帝觉得身子虚弱,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了御椅上。

    时不时的张开眼眸。

    挥挥手:“告诉左右,让他们不必靠近朕了……还要知会仁寿宫,告诉仁寿宫,这些日子,朕龙体违和,就不去问安啦……还有……将秀荣……送出宫去吧。萧伴伴……你也不必在朕跟前伺候了。”

    萧敬哭了,啪嗒一下,拜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额头上血流不止:“陛下,奴婢打去了詹事府起,就一直伺候着陛下的,陛下这个时候,若是没有一个知冷热的人,在跟前随时照料着,这龙体,怎生受得住?奴婢死也不走,陛下不是常说,天塌不下来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病了,有了病,好好的调养便是。陛下此症,定不是痨病,只是陛下平时日理万机,过于操劳,只是疲惫了,好好养一养就是,奴婢在身边照料着,随时看顾龙体,心里也踏实,陛下啊,您可不能不要奴婢……奴婢……奴婢……”

    说到此处,哽咽难言。

    咳血出来的时候。

    弘治皇帝和萧敬都预感这一次可能病的很重。

    而最大的可能,就是痨病。

    这个时代,民间对于痨病,可是谈虎色变,哪怕是亲儿子,都不敢病床前照顾了。往往是寻一个地方,让病人一个人住着等死,谁也不敢靠近。

    毕竟……此病是几乎治愈可能的。

    弘治皇帝见他如此,也只好叹口气:“好吧,难得你如此……这些年……这些年……”

    “陛下就不要说话了,好好歇着吧。”萧敬起身,小心翼翼的给弘治皇帝解下了头上的通天冠。

    弘治皇帝就这么披头散发着,萧敬道:“不会有事的,陛下是仁厚之君,万寿延年,何况,列祖列宗们,都在天上保佑着陛下呢……”

    他一面俯身给弘治皇帝解通天冠,泪水却是一滴滴的落在省下半躺着的弘治皇帝身上。

    “要不,请齐国公来瞧瞧?”

    “不要请他。”弘治皇帝斩钉截铁:“女医梁如莹,也一并随公主出宫……至于皇后张氏……让她……让她去陪一陪秀荣吧,她要看着她的外孙出生……”

    正说着,外头宦官入殿,远远的站着,而后拜下:“陛下,齐国公和刘御医求见。”

    弘治皇帝皱眉。

    这方继藩果然是曹操啊。

    说他来,他就来了。

    弘治皇帝刚要张口,说朕圣体违和,不见。

    方继藩便心急火燎的进来了。

    那刘御医,只进来,却也远远驻足。

    方继藩道:“儿臣见过陛下,儿臣听说,陛下咳血了,儿臣特来诊断。”

    弘治皇帝摆手。

    见他站的近,带着几分怒色道:“朕这几日,身子确实有些不适,可这些,自有女医和御医给朕诊断,何须你来?平日你便游手好闲,不专心做正经事,却是狗拿耗子,今日来此,岂不是越俎代庖?退下。”

    方继藩眨眨眼:“陛下生的,可是痨病?”

    弘治皇帝道:“不是,不要多想。”

    方继藩手指着刘御医:“刘御医说的,他说他拿自己全家人头作保。”

    刘御医吓尿了,瘫在地上:“没……没这样说过。”

    弘治皇帝却是瞪了刘御医一眼。

    方继藩道:“陛下,儿臣略通医术,还是看看,诊断看看才放心,请陛下容儿臣放肆了。”

    他居然徐步向前。

    弘治皇帝皱眉,碰到这样的大疾,有的人是避之如蛇蝎,也有的,却是上杆子跑来,非要凑这热闹。

    弘治皇帝心思复杂无比。

    哪怕是天子,得了此瘟症,这人情冷暖,也有感受。

    譬如那殿中角落,一个个瑟瑟发抖的宦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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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陛下洪福齐天

    方继藩想来是怕死的。

    这个世上,唯一让他死的理由,想来也只是为了中华崛起而死。

    可若是中华崛起,需要他好好的活着,那么,他不介意苟且偷生。

    可在弘治皇帝面前。

    弘治皇帝越是让方继藩不准靠近,方继藩偏要靠近。

    我方继藩不是吓大的。

    他看着那殿中角落里战战兢兢,满怀着恐惧的宦官。

    他能理解他们。

    做太监已经很不容易了,需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更需要忍受内心的煎熬,要放得下低级的趣味,割舍掉人最原始的yu望。难道还不准人害怕吗?

    方继藩放肆的到了弘治皇帝面前。

    抬头,见萧敬站在一旁,眼睛红了。

    皇帝就是萧敬的天。

    他和别的宦官不同,他入宫时起,进了内书房读书,接着,就送去了弘治皇帝那里。

    那时候的他,还很年轻。

    宫里的老祖宗们手指着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对他说:“你往后,就伺候着太子殿下,日夜相伴,不得离开寸步,太子乐,你便乐,太子忧,你便忧。太子若是高兴,你便跟着享福,可若是太子有什么闪失,你便去死。”

    萧敬记着这句话。

    他无法遗忘。

    哪怕是他已从天真烂漫的小宦官,渐渐的,变成了一个满是城府的老太监,开始懂得搞阴谋,懂得算计,懂得计较利益的得失,懂得了皮笑肉不笑,通晓了这世上所有肮脏的事和肮脏的人心。

    可他还记得这句话。

    他是皇帝的影子。

    方继藩看了他一眼:“走开,别挡着光。”

    萧敬抬着泪眼。

    很幽怨的看方继藩一眼。

    他始终无法明白的是。

    自己在宫里,浸yin多年,从一张白纸,成了一个足智多谋、深谙人心的老狐狸,可为啥……偏偏这个从前南和伯府的傻儿子,成日咋咋呼呼,嚣张跋扈,没心没肺,可自己就混的不如他呢。

    他乖乖后退两步,不忘对弘治皇帝道:“陛下,茶凉了,您喝两口,润润肺。”

    既然是痨病,那么就是肺痨,多喝茶,润肺总没有错,这已是萧敬唯一知晓的一点所谓的‘医理’了。

    弘治皇帝想不到方继藩擅作主张,他便唏嘘,责怪道:“继藩,你越来越不听朕的话了。”

    “陛下,来,伸舌头。”方继藩低着头,脸几乎要凑到弘治皇帝的面前了。

    弘治皇帝恼怒道:“继藩,你要气死朕,真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吗?”

    方继藩很认真的道:“张嘴呀,快张嘴,不张嘴……怎么看病。”

    弘治皇帝鼓着眼睛看方继藩,却又不忍责罚他。

    沉默了片刻,弘治皇帝张嘴,伸出舌头。

    方继藩道:“啊……”

    弘治皇帝保持着伸舌头的动作:“啊……”

    方继藩呼出一口气。

    弘治皇帝苦笑:“怎么,可以确诊了吗?要不要把脉,朕觉得,你还是去忙你的经府比较好。”

    方继藩道:“还没确认,只是看看,有没有其他方面的毛病,伸舌头,啊一声,就能看出痨病,儿臣又不是神仙。”

    弘治皇帝:“……”

    方继藩吁了口气:“陛下好好养着,此病……甚为难治。”

    “这是绝症!”弘治皇帝苦笑:“朕知道,你真以为,朕对医理一窍不通吗?朕自然会好好的将养着,可是……朕也知道,天命难违。哈哈,幸赖朕这些年的光阴没有虚度,总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和天下的臣民了,继藩啊,你离朕远一些,不要靠近。”

    “噢。”方继藩碎步后退了一厘米。

    “再远一些。”

    方继藩抽了抽鼻子:“此金銮之上,儿臣斗胆上殿,这里施展不开,再后退,就要摔下去了。”

    弘治皇帝便将脑袋别到一边去,眼睛斜视了方继藩一眼:“继藩,你眼睛红了。”

    方继藩摇头:“有一种病,叫红眼病,得了之后,就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富有,陛下富有四海,儿臣见了陛下,难免心里妒忌。”

    “你还想反了不成。”

    方继藩汗颜,眼角突觉得有些湿润,弘治皇帝有气无力的样子,虽是强打精神,从前,他包裹在通天冠和冕服之内,让人远远看去,被这天子的威严所震慑,可现在,走近一些,看到的,却是一个病怏怏的老人,嘴唇青紫,面色苍白。

    方继藩吸了口气:“陛下是知道儿臣的,儿臣怕死,不敢反。”

    他顿了顿:“儿臣说红眼病,只是打了比方而已,是打趣,难道陛下不觉得很可笑吗?哈哈……哈哈……”

    他干笑几声。

    弘治皇帝却是紧闭着嘴,没有笑出来。

    他叹口气;“朕这些年,总觉得时不待我,因为朕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朕就想,在有生之年,能够为这江山,这社稷,多做一点事,上不负祖宗,下……可以给自己的子孙,多几重保障。可是啊……该来的还是来了……”

    “陛下……一定可以医治的,请陛下放心,好好养着龙体。”

    弘治皇帝苦笑:“不要安慰朕,朕又不是三岁的稚童。”

    弘治皇帝说到此处,他突然挥挥手:“去吧,离朕远一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朕……咳咳……”

    他咳嗽。

    吓得萧敬忙是躬身要上前。

    弘治皇帝一摆手,让他退下。

    方继藩不肯走:“陛下这个时候,应该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闷,这样心情才能开朗,这对病有好处,儿臣……陪着陛下,说点什么吧。”

    “朕不需要。”弘治皇帝道:“朕要的……是你伴在太子身边,他毕竟……太容易冲动了,做事毛躁,这样的性子,若是被人所误导,是要吃大亏的,朕就这么个儿子,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婿,朕盼着你们好,生死之事,朕看淡了……咳咳……”

    方继藩怏怏的离了宫,走出午门的时候,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某种程度而言,习惯了做这个恶少,身边的人,都惯着他,对他小心翼翼,关怀备至,又或者是心怀恐惧,以至于,他的心很多时候,就好像铁块一样,没有温度,不知悲愁,没有忧虑。

    深吸一口气,方继藩打起精神,心里说,无论怎么样,我也要医好他。

    匆匆的赶到了研究所,朱厚照听了方继藩来,兴冲冲的跑了出来:“老方,老方,好消息,好消息,你快来,哈哈……你看,你快来看。”

    拉着方继藩到了蚕室,王勇还躺在蚕事里,几十个人还在围观他,大夫们都很激动。

    王勇已经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滋味了,他死鱼一般的躺着,一副爱咋咋地的漠然表情。

    朱厚照吼一声,围观的大夫们依依不舍的退开。

    朱厚照手指着王勇的伤口:“老方,你看,这就是疗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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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父子情深

    王勇的伤口,已经接了许多客了。

    很多大夫走马灯似得来观摩。

    甚至有人从他的伤口里,取出了一些组织,送去了显微镜那里观察。

    而现在,王勇又迎来了新的一群围观群众。

    朱厚照取了镊子,对王勇道:“可能会有点疼,不要怕。”

    镊子又揭开了纱布,而后……是腐肉……

    好在……腐肉的情况已经好转了不少。

    看上去,没那么可怖了。

    “继藩,你来看。”朱厚照手里的镊子,捏了捏伤口。

    王勇哼都没哼一声,只是依旧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种情况,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方继藩取了放大镜,在一旁看了看:“不错,不错,看来,药有效果,有没有其他的后遗症。”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而后看向一旁的大夫们。

    一个大夫上前:“太子殿下,师公,后遗症……似乎没有,不过……可能精神上,有些问题。”

    “精神上?”方继藩心里咯噔一下,卧槽,这药莫非失败了,会引发精神类的疾病?抑郁,还是焦虑?

    突然……王勇豁然坐起来。

    刚才他还安静的不得了,转眼之间,坐在了病榻上,眼里布满血丝,面目狰狞,嚷嚷道:“割了吧,我宁愿割了,不要这腿啦,不要这腿啦。”

    接着,又生无可恋的躺下去,安静了。

    方继藩看着这病症:“有点像脑疾啊,还不轻。此药的副作用,真是可怕。”

    “精神科的人在否?”

    “在。”几个大夫在人群中到。

    “腿治好之后,你们好好的去研究一下,万万不可让病患治好了腿,却惹了脑疾之症去,还有,治疗的费用,全免。要好好研究,万万不可出差错。”

    虽然可能会有一丁点的副作用。

    而且这副作用还有些可疑。

    可这个时代的临床试验,是不可能过于严苛的。

    因为这是捡西瓜还是捡芝麻的问题。

    方继藩有些遗憾,却是将朱厚照拉到一边来,他看着朱厚照:“殿下,陛下生病了。”

    “又病了。”朱厚照不满道:“怎么他老是生病。”

    方继藩道:“肺痨。”

    听到肺痨二字,朱厚照面上的不屑骤然变得凝重:“啥?”

    方继藩拍拍朱厚照的肩,安慰他。

    朱厚照道:“这药,能治吗?”

    他紧张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摇头。

    朱厚照陷入沉默。

    “不过……”方继藩拉长了声音:“有一种药,可以治,也是这种培育霉素的方法,制药的原理是想通的,却可专治此症。”

    青霉素能够抑制病菌,可谓是灵丹妙药,这个时代,许多致死的疾病,都可以进行治疗。

    一旦推广,就是造福天下。

    此药厉害在什么地方呢,最厉害之处就在于,哪怕只是一个庸医,他见了病人便开此药,都能治疗绝大多数人的疾病。

    这是何其可怕的事,不需要高明的大夫,不需要良好的条件,便可将许多重症,一剂下去,人便可以起死回生。

    可是……肺痨却不成,肺痨乃是肺结核,寻常的青霉素,对它产生不了效果。

    当然,却有一种专门针对肺结核的霉素,是对肺痨有效的。

    此病虽是绝症,可是……还有时间,只要利用培养天然青霉素的方法,就可培育出这样的霉素。

    “真的可以?”朱厚照脸色很难看。

    “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看来,要辛苦太子殿下了。”

    “噢。”朱厚照什么都没有说:“朝哪个方向走?”

    没有方向,就没有头绪,若是完全靠误打误撞,可能一百年也未必能模到门槛。

    方继藩想了想:“来,我们细细的说。”

    …………

    弘治皇帝的咳血并不严重,只是气闷的很,身边有萧敬照料着,可此病无治,只能勉强缓解一些疼痛。

    奉天殿里,弘治皇帝戴着口罩。

    他高高在上,却又有气无力的坐在金銮上。

    诸臣则远远的跪坐在殿下。

    人们担忧的看着天子。

    似乎……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弘治皇帝的时代,要落下帷幕了。

    这令不少大臣,颇有几分伤感。

    可是……可怕的痨病,却还是让人对弘治皇帝望而却步。

    这可是不治之症啊。

    而且,会传染。

    形同瘟疫。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弘治皇帝有气无力的道:“朕身子违和,这些年来,精力愈发的不济。太子……敦厚……聪慧……咳咳……”

    “将来……是可以克继大统的,朕本想传位于他,可……可细细思来……还是暂令他监国吧。往后,所有的奏疏,统统让太子批阅,朕……朕……安心静养,诸卿……朕与诸卿,共事多年,细细算来,已有近三十载了……咳咳……朕希望卿等,如辅佐朕一般,尽心辅佐太子。”

    刘健心里只是感慨。

    他不禁想,陛下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老夫……只怕也没有几年了吧,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只怕难以承受的起陛下的重托。

    李东阳和刘健二人,心里也不禁悲凉,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欧阳志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不过他早已习惯了。

    这不苟言笑的样子,恰恰是吏部天官最大的威慑力。

    多少人想走门路,巴结欧阳志,用上了无数种方法,想要投他所好,可欧阳志,却永远都如木桩子一般,什么糖衣,什么炮弹,对他没有丝毫的效果。

    所以……大家对欧阳志,已经习惯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欧阳志是公允的,不徇任何的私情。

    马文升、张升人等,俱都唉声叹息。

    其他诸臣,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弘治皇帝道:“朕已下旨,让太子……太子来……朕要亲自嘱咐他……咳咳……待会儿他来了,就让他在殿外接旨吧。”

    弘治皇帝觉得悲哀,临到此时,却得了这样的病,以至于,自己的至亲,都不能亲近。

    奉天殿里,一阵沉默。

    弘治皇帝想起了什么,看向了身边的萧敬:“萧伴伴,太子为何还未来?”

    萧敬弓着身:“想来,快了。”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又焦灼的等了很久,弘治皇帝只是不断的咳嗽。

    却在此时,有宦官匆匆进来,拜下:“奴婢见过陛下。”

    奉天殿开阔,那宦官远远的拜下,却是孑身一人。

    弘治皇帝皱眉:“太子何在?”

    “殿下没来。”宦官战战兢兢的道。

    弘治皇帝不禁又开始咳嗽起来。

    奉天殿里,远远跪坐的群臣顿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陛下病重,显然有托孤之意,这可是节骨眼上啊。

    在这个时候,居然太子殿下召之不来。

    这不是不孝吗?

    人们显得不安起来。

    ……

    弘治皇帝艰难的咳嗽之后,抬头,看着那宦官,更觉得自己气闷的很,老半天:“他……他何故不来?”

    “陛下,太子殿下说,他在研制新药……殿下……殿下还说……”

    “你说吧,他还说了什么?”

    宦官道:“太子殿下还说……他没空!”

    宦官说到此处,叩首匍匐于地。

    没空……

    这是不爱江山爱制药吗?

    卧槽……

    群臣纷纷面露怒色。

    不忠不孝啊。

    弘治皇帝却是沉默下来。

    他是清楚自己的儿子的。

    这个儿子,浑身都是缺点,可唯独不孝二字,他却是不相信。

    只是……太子在这个时候,竟是不奉诏,难道……还能将他绑来吗?

    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看着大臣们议论纷纷的样子。

    弘治皇帝沉默了。

    拼命的忍住了咳嗽:“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宦官如蒙大赦,忙是退出去。

    弘治皇帝却是苦笑:“诸卿……太子可能有事吧。”

    “陛下。”刘健痛心疾首道:“老臣亲自去一趟,劝说陛下入宫见驾。”

    弘治皇帝虚弱的摆摆手:“不必了,朕……朕身子虽是欠安,却还能支撑一些日子,让太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往后,他便是想做,也做不成了。朕……再坚持一些时日……萧敬啊,以后……奏疏还送朕这里来。”

    萧敬担忧的看着弘治皇帝。

    却是乖乖的道:“奴婢遵旨。”

    一场本是极重要的会面,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群臣们带着满腹的忧心忡忡,辞别而去。

    他们既担心皇上。

    更担心的,却是未来。

    太子在此时,尚且如此。

    将来做了天子,谁还管得住吗?

    这就是戏里的美猴王,是齐天大圣哪。

    不,说不准,未来他是玉皇大帝。

    嗯……把自己凌霄宝殿砸了个稀巴烂的玉皇大帝。

    …………

    朱厚照已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方向是有了,可是要制,没有这么容易,所有的研究员,暂时放下了临床的事,竭力按着培育青霉素的方法,在培育着一种新的霉素。

    只是……知易行难。

    哪怕知道其原理,想要真真切切的将东西制出来,却没有这样容易。

    方继藩也勤快了,他决定留在研究院,虽然好像他也没什么可搭把手的,说不准,自己有用处呢,他给自己搬来了一个沙发床,除了睡觉,便是随时跟进最新的成果。

    …………

    倾i城成为本书新盟主,在此感谢,码字很辛苦,尤其是专职作者,看到电脑和键盘,就难受的不得了,因为大家的支持,才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谢谢。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进药

    这等研究的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再聪明的脑袋,也需一次次的去验证。

    失败了无数次,才能换来一次成功。

    朱厚照就这么没日没夜,带着数十个实验室,一次次的进行培育。

    方法他们是有的,可是培育出来的是什么霉菌,却只有天知道。

    但凡有什么发现,都需要记录,需要记录其特性。

    觉得可能有眉目了,便提取肺痨的病菌来,试验。

    太子殿下……人间蒸发了。

    而皇孙却也被妥善的保护了起来。

    宫里不安全,便被送去了詹事府。

    弘治皇帝的病情日渐的加重,咳嗽的越厉害。

    好在御医们,弄了一些药,使他的身子稍好一些。

    内阁害怕陛下撑不住,寻常的奏疏,直接去与司礼监商议,该批红的,直接批了。

    只有重要的事,才报到弘治皇帝这儿来。

    弘治皇帝手里拿着一份关于疫情的奏报。

    其实这样的奏报,太多了。

    开了春,就是春疫,到了夏天,蚊虫带来的,则是热疫,除此之外,还有鼠疫,以及数不清的疫病。

    大明实在太大太大,百姓也实在太多太多,所以几乎每月,各地都会有疫情报来。

    “朕生了此症,方知这病魔缠身之痛,朕的身边,尚且还有萧伴伴你在此照料,可是那些染病的百姓,他们的身边,可有人照顾吗?朕尚且还有精美的食物,有整洁的衣衫,有御医在侧,可是他们……却是什么都没有啊,这是何其窘迫的境地……”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眼眶红了。

    不知是在感叹自己的命运,还是在感慨百姓的疾苦。

    “朕希望,朕的太子,将来克继大统,对他们好一些,朕相信,太子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弘治皇帝的泪水,如涟一般垂落,年纪越大,便越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随即微笑:“朕还记得,朕那时还年轻,太子才半人高呢,朕忙完了手里的奏疏,便牵着他的手,父子夜游,沿着皇城根,一走,就是一两个时辰,那个时候,他腿短,总是故意一瘸一拐,想要借此告诉朕,他累了。可现在……他已处在了壮年,龙行虎步,走多远,都不会疲倦,可是朕……却已走不动了。太子……还在制药吗?”

    萧敬小心翼翼的擦拭了弘治皇帝口里喷溅出来的唾沫。

    接着,手试了试案牍上茶水的温度,似乎觉得烫了,便手抽开:“是的,陛下,太子在制药,已半个多月,没有走出过西山的研究所了。”

    弘治皇帝道:“朕真想见见他,让他在朕的面前,细细的看看他的样子,可惜……”

    “陛下……”萧敬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有一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你但说无妨。”

    萧敬沉默了片刻,他压低了声音:“陛下,在京中,安化王朱,四处和人说……太子殿下,望之不似人君,不忠不孝,且皇孙尚处幼冲,不堪大任……”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眼眸眯了起来:“从前就藩于宁夏的安化王?”

    “是。”萧敬勾着身子:“自迁居到了京师之后,四处结好大臣,听说……他有许多银子。”

    “嗯?”弘治皇帝不禁道:“他何来的如此多银子……咳咳……”

    萧敬小心翼翼的抚着弘治皇帝的背,让皇帝的气顺一些,他才继续道:“这宁夏,乃是津要之地,扼守咽喉,按大明律,商人应赴边地交纳的课银,统交户部,分送各边境地区,以助军需,称为年例银两。此后,到了成化年间,先皇觉得麻烦,不如就地,将商贾缴纳的课银,直接予边镇官军用。本来,这没有什么问题,可河西自从发现大量的矿产之后,这宁夏,可也阿紫河西走廊,那里的商户,日渐增多,课的银子,也越来越多,大多都截留在了地方,这安化王,从中牟利不少。还有……他的藩地之地,发现的银矿,也挣了不少的银子。”

    “迁居了京师之后,他有大量的金银,不但购置了大量的地产,而且还购置了不少股票,身价极多。”

    弘治皇帝眼眸里闪动着什么,某些藩王,在自己的藩地里贪财,截留税银的事,弘治皇帝是知道一些的,可一般也不好管,毕竟是自己的亲族,若是彻查,会牵连出许多人出来,到时,皇帝若是对这些藩王严惩,就难免引发天子对自己的亲族苛刻的流言蜚语出来。

    可是……

    弘治皇帝突觉得更加的气闷:“朕纵容了他……倒是让他造了口舌是非了。”

    “陛下……”萧敬道:“问题还不只于此。安化王到了京师,他有银子,可也有不少的宗室,自迁居了京师,失去了某些财源,生活陷入了困顿,这安化王,也舍得拿出银子周济他们,因此名声极好,现在他暗地里说这些话,倒是有不少人,附议呢。”

    弘治皇帝眼里射出一丝冷芒,接着,却又咳嗽起来:“咳咳……他……他想做什么?不肖子孙,真是不肖子孙,他莫非还敢有非分之想吗?”

    萧敬沉默了。

    这些话,他不敢不报。

    宗室们有情绪是可以理解的,本来就是一方的土皇帝,突然招来了京师,好嘛,来京师就来京师吧。好不容易安顿下,却又分封了。

    敢情之前把自己从封地里拉出来,结果却是准备将自己分封到万里之外去啊。

    这种不满的情绪,平时没有人敢说,可如今,到了陛下病危的时候,许多流言蜚语,还有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也就开始抬头了。

    弘治皇帝面带冷色:“和他亲近的,都是什么人?”

    萧敬道:“厂卫……正在暗中密查,这其中,牵涉到的,可能不只是宗室,还有一些………”

    弘治皇帝收敛了杀意,虚弱不堪的松开了本是握紧的拳头,缓缓闭上眼睛,面上露出了冷漠之色:“朕平时……是不是太宽厚了。当初读史,见太祖高皇帝和文皇帝杀伐果断,总觉得过于血腥,觉得杀孽过重,可现在看来……彻查到底……”他张眸:“不要打草惊蛇。”

    “咳咳……咳咳……”

    虽好像,弘治皇帝尽力的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可他呼吸却是粗重了,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又拼命咳嗽:“朕觉得……朕觉得……自己的心口在烧,呼不出气来……”接着,大口大口的喘气。

    萧敬急了,眼眶又红了:“陛下,陛下……奴婢万死,奴婢不该在这个时候,向陛下说这些的。”

    他是不得不报。

    却也知道,弘治皇帝是个重感情的人。

    哪怕是对这些宗亲,或多或少,也觉得都是同宗的血亲,现在安化王朱如此,还有某些宗室跟着起哄,既让弘治皇帝担心,自己若是身死之后,天下不太平,怕太子压不住这些叔伯,又痛心某些宗亲对自己的背叛。

    弘治皇帝抬眸,呼吸越来越急促,却是冷冷的看着萧敬:“朕的兄弟呢,朕的几个兄弟,兴王、益王、衡王、寿王、汝王、泾王人等,他们……他们可参与了吗?”

    这些人,都是弘治皇帝的亲弟弟。

    当初的时候,成化皇帝总是没有儿子,独宠万贵妃,可万贵妃生不出儿子,且又善妒,因而,成化皇帝一直无子,直到弘治皇帝这个宫女所生的孩子降生,且被立为了太子,万贵妃失去了盼头,也就不管着成化皇帝了,成化皇帝可劲的生,此后竟生了许多儿子出来。

    这些,可都是弘治皇帝同一脉的近支兄弟,也是弘治皇帝最为担心的原因。

    萧敬道:“没有听说过,这几位王爷参与这件事,且这件事,还是兴王奏报给锦衣卫的,兴王寻了牟指挥使,说是有宗室暗中非议宫闱间的事,这才让厂卫警觉起来,顺藤摸瓜,才发现了眉目,不然的话,锦衣卫这些年,被人轻看,怎么敢去密查那些藩王?”

    弘治皇帝听到兄弟们没有参与此事,方才放下了一些心,只是拼命咳嗽。

    萧敬用帕子接了,那帕子上,又是血丝。

    “陛下……陛下……”萧敬担心的道:“陛下暂不要想这些事了,有奴婢人等在……即可,实在不成,不还有太子殿下吗?”

    “他……咳咳……”弘治皇帝道:“他行事鲁莽,除了会治病,会织毛衣,会造蒸汽车,会造房子,会带兵打仗,他还知道什么?”

    ……

    “陛下。”正在此时,外头有宦官匆匆进来:“陛下……太子殿下与齐国公求见,还来了……不少的医学院的人……”

    弘治皇帝却已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拼命的咬牙,才坚持着说出话来:“他来做什么?不见……朕不见他们,让他们躲朕远一些。”

    “他们说,是来进药的。”

    进药……

    弘治皇帝沉默了。

    进什么药?

    萧敬立即道:“进药?这肺痨之症,莫非还有救吗?”

    …………

    第二章送到,看到许多人打赏,开心。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用药

    这小宦官拜在地上。

    听了萧敬问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太子和齐国公,领着一群大夫,乌泱泱的来,说是有什么药……”

    他的话,倒是令弘治皇帝和萧敬对视了一眼。

    萧敬心疼的看了一眼已是气若游丝的弘治皇帝。

    他咬咬牙:“快请他们进来,不过……却是要小心了,不可让他们靠近。”

    ……

    一群大夫们,一个个感慨着皇宫的宏伟。

    这是新皇宫,是咱们的祖师爷建的,了不起啊,从前远远眺望,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置身其中,竟是别样的感受。

    大家都显得紧张,此番被太子殿下和方继藩带入宫中来,他们本是激动不已。

    新药已经制出来了,将近一个月功夫,无数人不知疲倦,日日夜夜的进行反复的研究。

    有了培育霉菌的方法,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在经过了数百次的试错之后。

    当有人小心翼翼的将肺痨的病毒里注入这新的霉菌之后,病菌开始渐渐的从组织里脱落。

    当时整个研究所,都沸腾了。

    朱厚照寻了人来临床,研究了一番,已经来不及等那病人是否好转,在确认对身体无害之后,便拉着方继藩,入宫觐见。

    至于这些医学生,既是带来打下手,也是带来临床的。

    医学生们对于治任何‘疑难杂症’,都有浓厚的兴趣。

    这主要得益于求索期刊。

    谁第一次见证了治疗肺痨,那么……在此基础上,论文通过的几率就极大。

    一群人,至奉天殿。

    奉天殿显得萧索,因为陛下不希望将此病,在宫中传播开来,这些日子,他都在奉天殿里养病,寻常人等,不得靠近皇帝五十步。

    当值的宦官,锐减了不少。

    朱厚照急匆匆的入殿,抬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鼻头有点发酸。

    这已一个多月不见了,心思都扑在新药上头,可若是说不急,却是假的。

    朱厚照拜下:“儿臣见过父皇。”

    弘治皇帝只看了朱厚照一眼,他已极虚弱了,胸口像堵了棉花,只微微颔首。

    接着,朱厚照起身,大手一挥:“准备。”

    一声令下。

    医学生们顿时开始忙碌了起来,有人出去床榻,有人准备了架子。

    有人打开了药箱,有人取出了针,用镊子放入了消毒的药液里。

    每一个人,激动的脸微微发红,却又有些害怕。

    方继藩道:“请陛下下殿,来……躺在这里。”方继藩顿了顿,见弘治皇帝没什么动静,便又道:“陛下只和萧公公在此,太子殿下的性子,陛下岂会不知,陛下,三思啊。”

    这是威胁。

    **裸的威胁。

    什么三思。

    不就是说,以太子的蛮劲,说不准亲自把弘治皇帝拽下来。

    是自己下来,还是太子动手,陛下看着办吧,我方继藩,是无能为力了。

    弘治皇帝顿时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他和萧敬对视一眼,萧敬跪下:“陛下,事到如今,试一试,又何妨呢,奴婢……扶陛下下殿。”

    说着,他起身,小心翼翼将弘治皇帝搀扶起来。

    弘治皇帝既是无奈,却也知道,太子定是为了这一场医治,花费了无数的心思。

    别人家的儿子,所谓的孝心是哭的死去活来,到病榻之前,尽心服侍。

    自己的儿子,却是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丁点的踪影。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十分配合的起身:“朕只担心,此病染给了厚照和继藩。”

    朱厚照笑嘻嘻的从袖里取了一个口罩:“陛下,有这个就成了。”

    所有人都戴上口罩。

    萧敬有点发懵。

    戴口罩可以免感染……为何不早说?

    他硬着头皮,将弘治皇帝搀扶下殿。

    而后,睡下。

    朱厚照便道:“平时三更半夜也不睡觉,清早又起得这么早,还不爱吃牛肉,你看看,这百病就滋生了。”

    弘治皇帝居然摆出了和王勇一样,生无可恋的表情。

    “先来看看病情到了何等的地步,张嘴。”

    还来?

    弘治皇帝眼睛落在方继藩身上。

    方继藩在一旁,笑嘻嘻的道:“陛下,配合太子殿下便是。”

    弘治皇帝轻车熟路,张嘴,而后啊的一声。

    朱厚照便翻白眼:“没叫你‘啊’,你偏要‘啊、啊、啊’,自作聪明,和一个孩子一样。”

    弘治皇帝:“……”

    方继藩在一旁,取了一根绳子,绑住了弘治皇帝的胳膊。

    而后,另一边,已有医学生取了针来了。

    见着这针……

    弘治皇帝心里想,还好,这一次不是刀子,朕这一次……是幸运的……

    可朱厚照已是一针,扎入了弘治皇帝胳膊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针下来……疼痛感竟比动刀子要疼的多,弘治皇帝骤然浑身像是炸了一般,发出了啊的声音。

    一针下去之后,世界清净了。

    几十个大夫个个既是激动,又有几分胆怯的探头探脑,看着弘治皇帝。

    “这……这……咳咳……这是什么药,竟要扎入身体里。”

    “这是儿臣历经了千辛万苦,和继藩一道研究出来的新药,此药,叫啥?”朱厚照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道:“还没想好名字。”

    “管他叫什么呢,反正……能有效果便好了。”朱厚照手里拿着棉团,塞住了弘治皇帝针口的位置,似乎是因为针口太粗了,以至于这鲜血有点止不住。

    弘治皇帝脸色苍白,尤其是平躺,这平躺着,更觉得自己的呼吸困难,总想咳嗽,可又咳不出。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朱厚照。

    这家伙……却还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少年郎一般。

    再加上方继藩在旁贼头贼脑的样子……

    “哎……”

    弘治皇帝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无论如何……

    自己的儿子和女婿,为了治病,花费了这么多功夫,看看他们憔悴的模样,想来……已经许多日子,不曾睡过好觉了。

    凭着这个,此病能不能治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不治之症,弘治皇帝不曾巴望太多。

    只要临走之时,尽力少一点遗憾便好。

    他咳嗽之后,气顺了少许,而后看向朱厚照:“朕诏你入宫,你竟不来。”

    “父皇不是早知道了吗?我在制药啊。”

    “可……”弘治皇帝觉得自己心又跳的厉害,朱厚照总能让他情绪激动,他甚至怀疑,这肺痨,是被朱厚照气的:“此等千钧一发之时,倘若朕不治,你不在榻前,若是有失,当如何?”

    朱厚照道:“我还有皇兄弟吗?父皇,你还私下里生了儿子呀,不然,你只有我一个儿子,倘若有失,担心什么?我还巴不得有人敢来抢夺天子位呢,到时我立即跑去山东,不,我要跑去大漠去,振臂一呼,教幸福集团数十万兵马,还有天津卫水师听我号令,我杀入京师,将这些乱臣贼子,杀个片甲不留,诛戮他们九族。”

    这样一说,朱厚照居然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他做梦都希望有人能够叛乱,好让他这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别人是投笔从戎,朱厚照是投手术刀捡起大刀来从戎。

    弘治皇帝摆出了王勇一般,生无可恋的样子,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索然无味。

    萧敬见了,忙道:“哎呀,陛下这是怎么了,陛下这是怎么了?”

    “正常的,正常的。”边上一个医学生认真的道:“用了这药,都会引发抑郁之症,过一段时间,也就缓解了。”

    萧敬万万想不到,一个小大夫,敢在这里插嘴,拉着脸:“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敢说这样的话。”

    医学生很认真的道:“在下吴烨,在西山医学院,非正常人类研究所公干,齐国公,乃学生师祖。”

    萧敬:“……”

    吴烨继续道:“陛下现在的症状,和当初临床的一个患者,相似极了,因此,请公公放心,这是此类药物的正常反应。”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成了

    吴烨说话不卑不亢。

    这是西山书院生员的常态。

    没办法,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生员,可上头有师祖在,他们从不担心,走在外头会被谁欺负。

    大家听说他们出自西山书院,哪怕是再跋扈的人,也会露出慈祥的样子,捋着大胡须,无论是违心还是真诚,都会说一句后生可畏。

    而在书院里,除了师生有别,尊师贵道之外,无论你是什么出身,到了这里,大家都是同窗同学,倒也没有什么巨大的鸿沟。

    萧敬无话可说了。

    他很服气。

    他更关心陛下的安危。

    弘治皇帝已越来越困乏,很快便躺着,渐渐的熟睡了过去。

    这奉天殿,很快便被一群医学生们改造成临时的研究院。

    甚至有人搬开了仪器,取了弘治皇帝的吐沫,用显微镜去观察。

    朱厚照和方继藩,都显得有些焦灼,两个人背着手在殿中踱步,眉头深深皱着,唉声叹气的模样。

    萧敬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试了试弘治皇帝的额头,还是低热。

    医学生们则在一旁各自忙碌。

    ……

    而大家忧心的主角,弘治皇帝,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仿佛……做了一个梦。

    在这个梦里,似乎自己的胸口不再疼了,也不再气闷,他甚至还梦到了牛肉,那烤牛肉就在自己的眼前,梦中的弘治皇帝,居然生出了馋意,他已忘了自己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日子都不曾有过胃口。

    这些日子,他总是昏昏沉沉的,总是咳。

    可他竟觉得梦中的自己在流哈喇子。

    哈哈……幸好是在梦中。

    睡得沉沉的弘治皇帝心里突然想笑,倘若不是梦中,朕堂堂天潢贵胄,受天之命的皇帝,怎会有这般的不雅之相。

    …………

    萧敬却是有些急了,忙道:“呀,陛下口里留了哈喇子,你们瞧,你们瞧,这是咋回事。”

    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正各自端着一个铁盆子,盆子里是御厨房烧制的牛肉,方继藩举着筷子,将铜盆搁到一边,探着脑袋,身子微微屈着,观察着榻上的弘治皇帝,一面咀嚼,一面道:“是呀,这没道理,临床上有这反应的吗?不会这药有问题吧。”

    朱厚照呼噜呼噜几乎要将脑袋埋进他的盆里,蹲在一旁,吃的不亦乐乎,听了方继藩的话,再没心没肺也紧张起来了,捏着筷子的手将方继藩拨开,他看着口水自弘治皇帝的嘴角连成了一串珠子,朱厚照不禁道:“这群狗东西,本宫早知道有问题,这下糟了,这像是中毒的反应,继藩,你害死了我的父皇,本宫给你半盏茶的时间,你快跑吧,跑不掉,本宫就抓你回来宰了。”

    方继藩:“……”

    一个医学生满头大汗的凑过来,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目光在朱厚照带油的唇上落了落,才道:“太子殿下,师祖,我觉得……可能是陛下在睡梦中闻到了你们的肉香了。”

    说着,他吸了吸嘴角的口水:“其实学生……说来惭愧,口水也要溢出来了。”

    他一脸幽怨的看着太子和师祖。

    给大家吃白饭,美其名曰节约粮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他们自己吃牛肉,还是牛里脊肉呀。

    “呀。”方继藩倒是松了口气,脸上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中毒或者是过敏反应呢。”

    方继藩又端起了他的饭盆。

    饭盆好啊,一下子可以装很多,吃起来痛快又省油时。

    朱厚照也默默的端着他的饭盆,蹲到一边的角落去了。

    天要亮了。

    足足熬了一夜,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憔悴。

    方继藩不断的打着嗝,吃了这么多肉,再让萧敬斟了茶来,这茶水在胃里,似乎让肚里的牛肉也发胀起来,他不禁揉揉肚子,忍不住想,君子要洁身自爱啊,以后可不能这样暴饮暴食了,如若不然,会长胖的,这怎么符合他英俊的外形。

    “咳……”这时,榻上的弘治皇帝微咳。

    他张开了眼,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听到动静,顿时数十双目光龙精虎猛的朝他看来。

    朱厚照激动的道:“父皇,如何,如何了?”

    弘治皇帝发现自己的口很涩,不只如此,嘴边黏糊糊的,举袖一擦拭……

    弘治皇帝:“……”

    这帝皇的形象……

    他很镇定的当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竟突然觉得胸口那火辣辣的痛感,减缓了不少。

    奇怪了。

    呼吸还算流畅。

    当然……只是相较此前而言。

    弘治皇帝感觉自己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方继藩在一旁忍不住关切的问道:“陛下是不是觉得……病情缓解了一些?”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好像……是的。”

    方继藩顿时喜形于色。

    太好了,看来药是有效果的。

    看来陛下的疗效很显著。

    当然……这霉素,也被称之为抗生素。

    在后世,抗生素泛滥,恰恰人体是有耐药性的。

    于是人们为了治病,不得不加大剂量。

    而且……越到后来,疗效越来越不显著。

    可是……对于弘治皇帝这等,一辈子都没有打过抗生素的人而言,这一针下去,效果是极为明显的。

    方继藩又问:“陛下的额头还发热吗?”

    萧敬在旁,疲惫的犯困,站着都想打瞌睡,听了动静,打起精神,忙是试了试弘治皇帝的额头,惊喜道:“似乎……好了少许。”

    弘治皇帝这时又咳嗽。

    好在……不至于此前那般撕心裂肺了,他突然有一种轻盈的感觉,好像一下子,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自己的控制。

    弘治皇帝坐起,看向方继藩道:“继藩,肺痨之症,可治?”

    “可以。”见弘治皇帝如此,方继藩放心了,看来,是药起了效果,天可怜见,这花了多少银子啊!

    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总算没打了水票。

    方继藩欢喜的道:“陛下,只要坚持安养,每日按时打针,自可痊愈,绝无性命之忧。”

    弘治皇帝不禁骇然:“世上有如此的灵药吗?这是你和太子鼓捣出来的?”

    朱厚照道:“这是当然,父皇可知道,要折腾出这药来,花费了多少心思和钱粮,不说其他的,单单投入的纹银,就有百万之巨了。”

    弘治皇帝更是震惊。

    百万……就为了制这么一个药。

    他觉得朱厚照说话不是很靠谱。

    不过现在听说这肺痨能治,整个人精神也好了不少,咳了咳,继而道:“继藩,你如实说,此药到底如何?”

    方继藩心里知道,当确认自己有治愈的可能之后,弘治皇帝已是松了口气,而接下来,陛下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凡事,都会往大里去想。

    方继藩道:“陛下,太子殿下废寝忘食研究此药,正是因为……此药几乎可以包治百姓。”

    这句话有些夸张。

    可事实上……

    在这个时代,有许许多多的疾病,都是不治之症,大明的医疗条件,已算是首屈一指了,至少比现在的佛朗机的放血疗法,不知强了多少倍。

    可问题就在于……死亡率依旧还是很高。

    许多人不停的生孩子,为什么?因为孩子容易夭折。

    可能只是一个感冒发烧,人就没了。

    多生……才能有概率让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

    甚至,有的农人只是弄破了一个伤口,这伤口无法及时处置,便可能耽误了性命。

    而抗生素的出现,却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许多可以夺人性命的疾病,用了此药,都可将病情控制住。

    方继藩道:“不只如此……此药只要发给大夫,无论什么大夫,不需让他们经过太多的学习,便可用来看诊,可以治疗大多数的疾病。”

    “陛下啊,西山医学院的成立,固然了不起,可是……许多的病症,学习的成本太高了。一个大夫要学会开刀,至少需要学习三年;一个大夫,要学医术,就要背诵许许多多的方子,要滚瓜烂熟,还要懂得辨别药材,需懂得药材的煎煮,这……又需多少年呢?宫里的刘御医,他学习了四十多年,方才略有小成。”

    “可有了此药,只需对一个大夫培训一两个月,他们大抵便可知道,此药可以治疗什么样的患者,大抵诊断过病人的病情,接着按着病情,确定用药的剂量,便可治病救人。”

    “某种程度而言,一个乡间的野大夫,只要有此药,对六七成以上的病患,都可做到药到病除,陛下想想看,着可以活多少人,又会有多少人,从中受益啊。”

    弘治皇帝听得很认真,听到后面,直接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震惊。

    此时他不咳了,因为兴奋,肾上腺素似是释放了出来,整个人精神奕奕:“这样说来,当初你们说的活人无数,就是此药,是吗?”

    方继藩道:“正是此药,陛下,这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劳啊,太子殿下一直都在研究此药,尤其是得知陛下病重之后,太子殿下更是废寝忘食,总算,苦心人,天不负,陛下……太子他……成功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起死回生

    成功了……

    这三个字,说起来轻巧。

    可是……真正做到,却是难上加难。

    这里头,花费了多少个日夜,又有多少人力物力,多少心思啊。

    “陛下,粮食可以让百姓们活下去,而药品,则可以让不该亡的百姓,免离死亡。生老病死,固然是天道,可饿殍和早夭、病死,却绝非天道,朝廷只要解决了这两样,何患天下不安定。儿臣听说,历朝历代,人口的增加,便是盛世。从文景之治开始,此后再到贞观之治,都是天下安定,百姓休养生息,人心归附,人口大量增加为准。而今,陛下下旨,推广新的作物,敕命屯田所,改良粮种,而今,已有了成效。现在……太子殿下制出的新药,不啻是神农尝百草,恩惠了天下的百姓啊,这是普天同庆的善举,千秋之后,人们定会铭记这新药,铭记太子殿下的功德。”

    朱厚照想不到老方还是很厚道的。

    他心里一暖,忙说:“父皇,老方才是首功,他出了银子,还提了方向。”

    弘治皇帝心里震撼。

    方继藩说包治百病,他信了。

    想不信也难啊,毕竟,肺痨这样的不治之症,他都信誓旦旦的可以治愈,一剂药下来,自己的病情,确实缓解了。

    那么………会有多少人,因为此药,而活下来。

    方继藩似乎给弘治皇帝描绘了一个前景。

    推广一种药,使各村各里,都出现一个靠谱的大夫。

    所谓的灵丹妙药,其实并不是真正能包治百病。

    而在于,它是否能够用最快捷的方法,推广开来。

    这就好像,这个时代,拿着一把火铳,这火铳的威力,和一个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而言,可能要差得多。

    可是要训练一个弓箭手,却需要数年的时间,而一个火铳手,只需要一个农夫操练数月就可以直接拉上战场。

    如此一来,火铳哪怕在这个时代,射程短,威力低,也迅速的在佛朗机,奥斯曼帝国和大明风靡起来。

    一个能治疗绝大多数疾病的名医,实在太难得了,他需一声都浸yin在医道,需要有不错的悟性,需要有数不清的经验。

    可现在……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他道:“若如此,则为苍生之幸啊。”

    “不错。”方继藩兴冲冲的道:“说来,若非是陛下病重,太子殿下定不会研制出此药来,可见,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陛下,这都是您圣明的缘故啊,否则,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了……儿臣建议,立即传抄邸报,推广此药,西山会成立专门的制药作坊,为了筹集资金,将在交易所上市,陛下……儿臣都想好了……想要扩大规模,既支持新药的研制,又可招纳良才……”

    弘治皇帝微微咳嗽,半躺在了榻上,听着方继藩的絮絮叨叨。

    推广新药,利国利民。

    弘治皇帝相信,这个新药必定能给自己的子民,带来莫大的好处。

    同时,此药和太子有关,和自己也有关系,千秋之后,不知多少人会称颂自己和太子还有方继藩的功德。

    更不必言……

    方继藩说药建立西山药业了。

    如此的灵丹妙药,势必有丰厚的盈利。

    这是一箭三雕,天上掉下来了馅饼哪。

    可是……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意味深长的道:“朕要安心养病,朕的病,能痊愈的事,暂时不可泄露出去。”

    “啥?”方继藩惊讶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太子,依旧研制他的新药,你呢……依旧游手好闲……”

    “陛下……”方继藩幽怨的道:“儿臣没有游手好闲,儿臣一直都在协助太子殿下,儿臣的勤勉,天日可鉴,陛下……”

    弘治皇帝只点头:“总而言之,一切恢复原状,此药,你交代给梁女医即可,梁女医该入宫了,让他每日,给朕用针,除了这殿中,其余人……一字半句,都不得泄露出去,否则,朕绝不轻饶。”

    朱厚照和方继藩对视一眼。

    觉得蹊跷。

    依着陛下贪财和好名的性子,早就将这事嚷嚷出去,然后立即入股西山药业,大力支持西山药业才是啊。

    怎么……突然如此了。

    弘治皇帝淡淡道:“至于此药,自然是大功于朝,可是你们要稍稍忍耐,等过一些日子,朕的病情痊愈之后,自会给你们恩赏。”

    弘治皇帝又咳嗽起来。

    萧敬是知情者,面上古井无波,忙是给弘治皇帝拍背。

    “父皇,出什么事了?”

    弘治皇帝勉强微笑,却显得疲倦无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朕还在朝,能出什么事呢,什么事都不会有,朕所担心的,不是现在出什么事,而是……也罢,你安心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朱厚照却是精神一振。

    他是个从不嫌事大的主。

    平时难见弘治皇帝这般的表情。

    朱厚照便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了。

    弘治皇帝随即道:“是了,萧伴伴,过一些日子,召宗室们入宫吧,朕要见见他们。”

    “奴婢遵旨。”

    其余的大夫,随即被萧敬召集了起来,教他们万万不可在外头宣扬今日殿中的事。

    朱厚照还想要追问,弘治皇帝却是三缄其口。

    方继藩拽拽朱厚照的袖袍,朱厚照会意,才和方继藩怏怏告退出去。

    朱厚照出了奉天殿,忍不住道:“老方,你拉我出来做什么?我还要问……”

    “陛下不想告诉太子殿下,殿下问了也无用。你没见陛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旁的萧敬,却是面上平静嘛,这事儿,萧敬也知道。殿下想要知道原因,简单的很,找萧敬那狗东西,他敢不说。”

    朱厚照顿时眉开眼笑。

    拉着方继藩,却不出宫,而是二人藏在偏殿里。

    过了小半时辰,萧敬来此斟茶,朱厚照窜出来:“萧敬,你往哪里跑。”

    萧敬居然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他只是很平静的看了太子一眼,又看看方继藩。

    这倒是令朱厚照恼了。

    真是岂有此理,本以为还能吓这萧敬一跳,谁料人家处变不惊。

    于是便背着手:“狗东西,本宫问你。”

    他还没问完,萧敬道:“陛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听说有宗室,诽谤宫闱之事,太子殿下,天下人都以为,陛下病重了,新君即将登基,那些从前心怀叵测者,本是按兵不动,不敢造次,现在也大起了胆子。那些以往,别有所图者,也正好,可以借机兴风作浪。”

    “现在嚼舌根的,虽只一些宗亲,可是……陛下认为,没有这样简单,没有凭借,他们是万万不敢如此的,陛下想要知道,他们所凭借的是什么,所以……陛下虽是病情缓解,却不着急,而是想站在背后,看清楚真相。”

    朱厚照一愣。

    这萧敬一点骨气都没有啊。

    他忍不住道:“本宫还未问,你便统统说出来了,真是岂有此理。为何不让本宫打你一顿,你再说,戏文里都是如此的。”

    萧敬淡淡道:“太子殿下,打不打,都要说,奴婢早些说了,可以少挨一顿打,殿下也免得动拳脚,伤了筋骨。”

    这话……朱厚照很爱听。

    方继藩在一旁皱眉。

    历朝历代,新君即将登基,都难免会出现一些幺蛾子,这是理所当然。

    方继藩道:“涉事的宗室,是何人?”

    萧敬看了方继藩一眼:“和安化王有关系。”

    安化王……

    方继藩心头一震。

    这就对了。

    方继藩竟险些忘了安化王在历史上,是确实谋过反的,历史上朱厚照登基,为正德皇帝,安化王随即在宁夏作乱,最后叛乱被平息。

    之所以许多人对安化王不熟悉,一方面,是因为他只是一个郡王,另一方面,正德朝宁王谋反,风头出的太大,以至于这位可怜的安化王,连造反,都被人忽略。

    方继藩便点头道:“我有幸见过他一面,这个人,长得很丑,一看面相,便晓得,他定是个心怀不轨之人,太子殿下,可见这相貌堂堂,多么的要紧,所谓相由心生,你看臣,是不是……”

    朱厚照看着方继藩,细皮嫩肉,相貌堂堂……

    朱厚照道:“呸,话可不能这样说,你这样说,岂不是说萧敬这狗东西,也是反贼。”

    萧敬:“……”

    方继藩道:“殿下也不能完全可以说,萧敬虽然生的丑,可他只是太监,他若是藩王,他就一定反了。”

    朱厚照托着下巴,点头:“你这样一说,居然极有道理的样子,这样说来,安化王若是也做了宦官,便可像萧敬一样?”

    方继藩道:“我没有这样说。”

    萧敬面沉如水。

    他假装没有听见。

    听见了也没什么好处。

    辩驳几句,说不准还换来一顿揍,不值得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突然……朱厚照道:“老方,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总不能看着有人图谋不轨吧。安化王那狗东西,想要夺得,莫非是本宫的江山?该死!”

    …………

    在外面开会,马上出发,今天两更,明天会正常更新。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陛下的手段如何

    虽只是让弘治皇帝身体渐好了一些。

    可后续的治疗,却依旧让人担心。

    方继藩偷偷的溜进了宫里几次。

    或许是弘治皇帝此前没有用过抗生素的缘故,因而药效极佳。

    当然……这肺痨的治疗,却非一朝一夕的事。

    可是病情已经控制住,弘治皇帝甚至已经开始可以下地行走,说话,也不至向从前那般拉风箱似的了。

    只是……皇上病重的消息,依旧还是引发了宫外的各种揣测。

    弘治皇帝手中拿着,各处来的奏报。

    他面上没有表情,目光凝视在一封封的奏报上。

    弘治皇帝抬头,看着进宫来觐见的方继藩,接着,又看了萧敬一眼,格外认真的问道:“萧伴伴,安化王的随从,见了神机营指挥使张然?”

    “是,这个消息,倒不是顺着安化王那边传来的,却是神机营指挥张然府上,偶然得知,奴婢得了消息,也觉得震惊,张然一向可靠。”

    萧敬说着说着音贝不由越来越小。

    “哪里曾想到,他……”

    说到这里,萧敬都不敢往下说了,直接吞了一口唾沫,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他脸色还是带着病容,蜡黄之色,他眸子凝起来,很是严肃的注视着萧敬。

    “知道说了什么?”

    萧敬拼命摇头:“奴婢不知。”随后又开口解释,“本想要安排暗探,又怕打草惊蛇,奴婢不敢轻举妄动。”

    弘治皇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手搭在御案上,手指头,轻轻的拍着案牍。

    “咚咚……”

    而后,弘治皇帝停止了动作,很是认真的看向方继藩,却还是继续问萧敬:“安化王近来还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

    “见了不少宗亲,还有一些大臣。只是说……只是说……”

    弘治皇帝皱眉,目光变得凌厉:“说什么?”

    “说陛下将大行……”

    大行,便是驾崩的意思。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只是盯着萧敬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萧敬不敢看弘治皇帝,而是继续开口说道:“而太子,对陛下不闻不问,被身边的小人怂恿,这是国家的不幸。”

    “还有……”他顿了顿,而后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但说无妨。”

    萧敬才点点头:“还说,太子早年聪慧,而今,成了这个样子,这是因为,身边有小人,这个小人,就是……就是齐国公,说是齐国公,推行某些新政,惹来了天怒人怨,又在太子身边,搬弄是非,太祖高皇帝既定的祖宗成法,而今,已是面目全非,这方继藩,便是曹操,将来篡明者,定是方继藩,为了祖宗江山计,倘太子登基,克继大统,需除方继藩,以清君侧,如此,可保大明基业。”

    方继藩震惊了。

    他心里想笑,自己居然成了曹操了。

    这安化王,还真是……想要整死自己啊。

    自己一向爱好和平,从不打打杀杀,见了血,便晕的不得了。

    可万万想不到,自己对于生活的热爱,竟是惹来了这弥天之祸。

    弘治皇帝看向方继藩。

    “继藩以为如何。”

    方继藩大笑:“哈哈哈哈,陛下……儿臣很是欣慰。”

    弘治皇帝奇怪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很是耐心的解释给弘治皇帝听。

    “陛下,安化王狼子野心,他搬弄是非,要除儿臣,正是因为,儿臣乃是他实现野心的绊脚石,说明在他心里,也知道儿臣对陛下的忠心,乃是他实现野心的最大障碍,因而,他才想给儿臣扣帽子,妄图将儿臣置之死地,如此,才可以此名义,顺利的操纵太子殿下,最终………成他的好事,能成为这样乱臣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实是莫大的荣耀。”

    弘治皇帝点点头,觉得有理。

    方继藩又道:“再者说了,他将儿臣比作是曹操,甚是可笑,儿臣……有脑疾……曹操也有脑疾吗?”

    方继藩说的义正言辞。

    是啊,自己有脑疾,脑子有问题的人,能做什么呢?

    但凡是篡位的人,要嘛是兵强马壮,要嘛就如王莽那般,在露出本来面目之前,拥有极好的名声。

    弘治皇帝道:“朕并非是这个意思,你不必解释。萧伴伴,萧伴伴……”

    萧敬却是若有所思,仿佛神游去了。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萧伴伴,在想什么?”

    “啊……”萧敬才反应了过来。

    他忙道:“奴婢万死。”

    弘治皇帝道:“朕在问你,你在想什么。”

    “这……”

    萧敬一脸踟蹰之色:“奴婢不敢说。”

    弘治皇帝道:“说!”

    萧敬才道:“陛下,曹操也有脑疾,戏文里说了的,曹操患有脑疾,时常疼痛难忍,所以请了华佗,为他医治。”

    方继藩:“……”

    这……

    萧敬对自己很不友好啊,找机会打死他才好。

    萧敬随即道:“当然,奴婢只是随口一想,这不恰好,提到了曹操嘛?奴婢万死,不该将曹操和齐国公联想起来……”

    弘治皇帝咳嗽一声:“说正经事。”

    萧敬忙是肃容:“陛下,是不是,立即命厂卫,预备拿人。”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你预备要拿谁呢?”

    “当然是……”

    “不要急。”弘治皇帝淡淡道:“事到如今,谁知到底谁忠谁奸呢,又有多少人,正在观望风向,朕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与这安化王有关,厂卫所能查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已经越来越有意思了,朕现在,甚至有些后怕,倘若朕当真即将大行,这些人,到底会做出何等大逆不道的事呢?”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双目掠过了几分悲哀之色:“继藩……朕听说……你的族亲们,都已动身了,竟有数万户之多,齐聚于天津卫?”

    “是。”方继藩道:“回禀陛下,方家没有一个孬种,为了陛下开疆拓土,方氏随时听从陛下的调遣,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皱一皱眉头,儿臣已经打算好了,哪怕儿臣的族亲们,统统都葬身鱼腹,也绝无抱憾,能为陛下而死,为大明万世基业而死,这是莫大的荣幸啊。“

    弘治皇帝感叹:“真忠门也。”

    方继藩摇头:“陛下万万不可这样说,这是为人臣者,应该做的事,我们方家,感觉到荣幸才是。”

    弘治皇帝道:“他们的舰船,够不够。”

    “准备分几批走,舰船应当够了,走的是既有的较为安全的航路,现在大明添置了不少的新船……”

    弘治皇帝一字一字的说道:“沿途的补给,万万不可松懈。”说着,弘治皇帝竟是面露愧色,“继藩你该去送送他们。“

    方继藩诧异道:“陛下……儿臣……”

    弘治皇帝随即道:“带朕的旨意去,朕希望好好褒奖他们一番。”

    方继藩只好道:“儿臣遵旨。”

    弘治皇帝站起来,背着手,面上露出了深思之色:“太子那里,让他安心制药,不要轻举妄动,万万不要让人瞧出什么破绽。萧伴伴,明日,召英国公,就说,朕身子欠安,希望命人,祭祀太庙,以祈祷祖宗们平安,借此机会,见一见英国公,朕有安排。“

    萧敬忙点头:“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舒了口气,只是目中,却多了几分冷然。

    方继藩告退出去,心里痛骂安化王不识好歹,居然将自己……当成了清君侧的对象,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整这狗东西呢……

    方继藩说着,便回到了家中。

    陛下还在‘重病’,朱秀荣很是担忧。

    方继藩安慰她,只能告诉她实情,让她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这倒不是方继藩大嘴巴,方继藩又不是大傻,什么事,都对人说。

    只是………朱秀荣身怀六甲,万万不可因此动了胎气。

    朱秀荣听罢,不禁惊喜,压低声音:“当真……父皇好了。“

    “当然,神医出手,药到病除。”方继藩拍着胸脯,傲然的道:“莫说只是一个肺痨,哪怕陛下有脑疾,那也不是什么事。”

    朱秀荣呼出了一口气,她对方继藩却是完全信任的,这个世上好像还没什么事情难道他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诧异的问道:“只是为何,父皇他不露声色?”

    “因为……有人想要借机作乱。”方继藩冷冷笑着:“若是此时,陛下身体无碍了,他们还敢作乱嘛?陛下这是欲擒故纵,借此机会,等他们露出真面目,到时……”

    方继藩握起拳头:“到时将他们一网打尽,此时万万不可和人说,哪怕是皇后娘娘,也不可泄露,陛下现在只在奉天殿里,暗中运筹帷幄,这消息是绝不可透露的。”

    朱秀荣颔首:“我晓得的。”

    “明日,我要去天津卫一趟。”方继藩叹了口气:“我的族亲们,即将要登船了,我应该去送送,这都是我的至亲啊,一千年前,是一家。亲人哪……”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方氏就国

    说出来,方继藩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亲戚。

    各地的方氏,向天津卫涌来。

    数万户人家,十几万人。

    如此庞大的规模,极为少见。

    乡老方东亮已在天津卫安顿。

    无数的族人,接二连三的寻来求告,都是不肯去的,可是那些官兵太凶恶了,希望方东亮开开恩,说说情。

    方东亮憔悴了很多,也老了很多。

    不只如此,山东方氏,和山西方氏,有过口角,双方势同水火。

    都是一个祖宗出来的……现在却闹成这个样子。

    当然,这也不怪山东方氏,他们本是愉快的在山东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生活虽然苦一些,却是自在,却被几百年前分出来的山西同宗转手就卖了。

    人就是如此。

    齐国公太可怕了,大家不敢去寻他的麻烦,可总得找一个目标,思来想去,不找你方东亮找谁?

    方东亮召集各方的乡老,苦口婆心的,终于化解了纷争。

    可这梁子,还是结下了的。

    面对那些哭告上门的,方东亮闭着眼叹气,而后看着各房的乡老,心情沉重万分。

    这些日子,他也哭过,也骂过,可有啥用?

    看着哭哭啼啼的诸人,他眼眸一张,肃然道:“哭什么,抱怨什么?”

    众人愕然,终于静下来,抬头看着方东亮。

    方东亮站了起来,道:“木已成舟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啦,还改得了吗?现在再哭,就是矫情,就是不识抬举了。齐国公已修书来了,说是沿途自有人照顾,粮食管够,药品也管够,到了黄金洲,各房要建立联防,修建庄子,分发武器,武器……也管够。诸位啊诸位,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哭有什么用,哭能让咱们留下来吗?”

    “都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可想的了,方氏之中,穷苦占了多数,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这天底下,哪里有天上掉下来的富贵啊,既然注定了咱们需去黄金洲,那么……咱们也就定下心来,跟着齐国公干吧,要嘛是死,要嘛挣一个富贵。各房要把自己的壮力造个册,清楚多少人,咱们到了海外,别人是指望不上了,唯一指望的,就是咱们的同宗,上……得靠新津郡王和齐国公庇护,下……得靠自己,现在是抛弃前嫌的时候,光耀门楣,就看咱们这些不肖子孙了。”

    “除此之外,还需记下有多少人行过医,多少人能读书写字,还有多少人,有什么手艺,这是齐国公的交代,到了地方之后,先安顿,而后建城墙,武器要分发,要开垦,妇孺们要安置,与其现在做无用的抱怨,不如……现在把这些事,琢磨妥当,到时候不至于慌乱,才是明智之举。”

    久久的,各房的乡老都默不作声了。

    不过方东亮有一句话,是说的好的。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后路了,除了同舟共济,没有其他的选择。

    先秦时,为何会诞生家族观念,也在于此。

    四周都是敌人,到处都是异族,那些远古的祖先们,分封到了蛮荒之地,带着他的族人们,举目四看,尽是语言不通,凶神恶煞的敌人,这个时候,只有紧密的团结一起,相互抱团,才能活下来。

    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这时,只见方东亮又道:“不久之后,咱们的世子,也就是方正卿,会带着两营人马抵达黄金洲,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有药材,开垦出了粮食,建起了高墙,还怕个什么?咱们到时还要恢复咱们的宗祠,不……该是宗庙,大家都过好日子,虽说人离乡贱,可这乡,就是有人才成了乡,有咱们方家人的地方,就是乡,以后,黄金洲便是我们的乡,好啦……以后谁也别来哭诉,好好的……跟着齐国公干一场吧。”

    说罢,方东亮起身,大家似乎都觉得方才所听的话有理,虽还是满腹心事,却还是乖乖应命去了。

    发表了一番高论,方东亮口都干了,却快步到了一旁的耳房。

    耳房里,方继藩正端坐着,施施然的喝着茶。

    他是清早才到的,歇了一会儿,就让方东亮召人鼓舞一下士气。

    此时,方东亮一脸幽怨的看着方继藩,语气有点不得劲:“贤弟,您看……”

    方继藩一脸笑容,道:“说的不错,很有前途,等到了黄金洲,我任你宗正,给你建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宗庙,让你守着。”

    方东亮对于方继藩所描绘的前景,早就免疫了,前些日子,还说要任自己做长史的,转眼之间,又成宗正了。

    方东亮苦笑道:“此次……愚兄人等,先行一步,还有一事,愚兄险些忘记了,咱们迁走了,可那些地该怎么办哪,数万户的土地,山林,耕田,还有……”

    一想到这个,方东亮一言难尽,表情有点抑郁。

    方继藩安慰道:“这个你放心,我会好好帮族亲们管理的,都是一家人,兄长还信不过我?”

    方东亮连忙道:“信信信,贤兄说的话,愚兄尽信之。”

    方继藩则又眉开眼笑起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方家人啊,我们南宗一脉是富贵了,也是发达了,可有什么用?方家才是我们的根,我再发达,那也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我方继藩,得带着族亲们一起做好日子,黄金洲那里,有的是肥沃的土地,有的是丰富的矿产,如此得天独厚之地,如上天之赐,我们方家不取,就是拱手让人,祖宗若是有灵,会责怪我方继藩的,好啦,现在和你说什么都没用,以后便知道这其中的好了。此行,我是奉旨来送一送我的族亲,将来……我也会去黄金洲,那个时候,我们再相会,等你们在那里安顿下,就知道我这做兄弟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方继藩不会欺骗自己的族亲,也不会让五百一千年前是一家的至亲们吃亏受苦的,若我方继藩别有所图,将自己的族亲推进火坑里,我方继藩在此立誓,但凡有丝毫歹心,天厌之!”

    这年头,大家对鬼神是心存敬畏的,所以听了方继藩的话,方东亮的眼睛红了。

    或许……这方老弟,是对的吧。

    可能是自己多虑和多想了。

    都姓方,千年前是一家,他怎么就狠心这样坑咱们呢?

    他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晴天一声霹雳。

    轰隆隆……

    外头雷声滚滚,闪电稍闪,便照亮了方继藩煞白的脸,随即消逝。

    方东亮嘴张的有鸡蛋大。

    他两腿打了个哆嗦,差点没瘫下去,勉强着站稳了。

    方继藩嘴角抽了抽,干笑道:“昨日就有我的学生预告今日有雷雨,你看,果然如此,这天象之学,真是浩瀚如海,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方东亮跟着大笑。

    …………

    无数的舰船,涌入天津港,更有无数人,带着行囊,徐徐的登船。

    方继藩带来了一批抗生素。

    虽然是杯水车薪,却可作为救急之用,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方继藩便站在码头的屋檐之下,看着无数人登上了舰船,那一艘艘的舰船徐徐出了海湾……最终在雨中,化作一个个黑影。

    方继藩不禁为之深吸了一口气。

    方家人……果然没有一个孬种啊。

    他们才是未来齐与鲁国的根基。

    有了这些人作为根基,在黄金洲繁衍,开垦,方继藩深信……这是未来方家的家底。

    回了京师。

    京里的气氛,格外的紧张起来。

    似乎……在这背后,酝酿着什么。

    而方继藩对此,表面上却是漠不关心,仿佛无事人一般。

    与此同时,天子下旨,召宗室与大臣,次日觐见。

    这突如其来的旨意,让人联想到,是不是因为陛下已经病入膏盲了。

    京师里,消息一经而出,许多人俱都带着沉痛之色。

    只有这样的表情,才不是伪装的。

    弘治皇帝在位,休养生息,并没有过多的暴虐百姓,这普天之下的百姓,所求的并非是什么天下布武,这是后人们才会夸耀的事,他们只想安安生生过着小日子,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而当今天子,大抵做到了百姓安居乐业,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为之感念其恩典了。

    可是……却也有人暗暗为之激动起来。

    安化王朱就是其中之一。

    他早就对朝廷有所不满,因为他这一支,被分封的却是宁夏。

    宁夏毕竟是苦寒之地,虽是扼守了要道,可分封去了那个地方,心里有怨气,也是理所当然。

    而今,又被召来了京师,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居然便又让自己出海。

    底层的百姓,巴不得出海,因为……他们本就一无所有,巴不得去拼一个衣锦还乡。

    可对于养尊处优的宗室们而言,他们原本就有封地,哪怕是在京里,过的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现如今,教他们出海,足以让他们抱怨。

    当今天子乃是圣君,这一点,哪怕是朱也清楚,所以,虽得了旨意,他却不敢造次,可现在……陛下病重,转眼就要驾崩……而太子没心没肺,成日躲在那什么研究院里,这样的人,实是不堪为人君。

    这一下子……朱和许多人一样,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回来了,第二章送到,还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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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