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朝败家子TXT下载明朝败家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朝败家子全文阅读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朱大将军出马

    看到刘杰的伤势,方继藩如遭雷击。

    这已是险象环生,命不久矣了。

    天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然后,他想到了刘健。

    在然后,他想到,刘健会不会剁了他呢?

    很有可能。

    人年纪大了,就不太容易理智啊。

    虽然我方继藩是无辜的。

    可是……刘健的思维是极难预料的。

    要救人!

    赶紧!

    方继藩顾不得这么多。

    也懒得去完成皇帝的使命了,立即叫人准备了几辆车,同徐经一道架着刘杰便走。

    车队一路西行,沿着道路,抵达了京师医学院。

    朱厚照抱着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先行的人,已经通报朱厚照了。

    听说来了个重症,而且非要自己亲自诊视不可,朱厚照顿时高兴得不得了。

    你方继藩也有今日。

    现在晓得本宫的厉害了吧。

    人迅速的送到了蚕室内。

    紧接着,一群医学生像泰迪一般围拢了来,不肯走了。

    朱厚照虎目一瞪,大手一挥道:“看什么看,滚开!”

    医学生们这才不甘心的一哄而散。

    能见识见识祖师爷的刀工,这在医学院里,是一件祖坟冒青烟的事。

    只可惜祖师爷平日不太动刀,最初的那一批学兄们,运气好,曾见识过。

    后头这些入学的学弟,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朱厚照见了方继藩,咧嘴,眼眸里的得意之色就快溢出来了。

    方继藩瞪他一眼,一脸严肃的道:“殿下,要出大事了,刘杰伤重,生死一线,赶紧救治吧,如若不然,刘公非要砍死殿下不可的。“

    “跟刘师傅什么关系?”

    方继藩道:“这是刘公的儿子。”

    朱厚照一怔,顿时也紧张起来:“那赶紧,快快快。”

    他说罢,又冒出一个疑问,刘师傅的儿子死了,和本宫又有什么关系?

    算了,不想了。

    苏月亲自带着人布置好了蚕事,而刘杰则已送进了蚕室里,衣服拨开,露出了可怖的伤口。

    紧接着,苏月递上了沿途照料刘杰的医学生所书的病历。

    朱厚照低头看了看,也是吓了一跳。

    “这样他居然还活着?了不起啊,壮哉,老方,这是一条汉子啊。”

    方继藩在一旁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讲这个。

    朱厚照接着皱起眉来,道:“铅弹入体,这是极可怕的事,从病历上来看,他早该死了。前些日子,不是有几篇相关的论文嘛,说的就是铅弹入体的危害。”

    铅弹入体的危害,有不少人研究。

    尤其是黄金洲那边的医学生。

    毕竟在那个地方,经常和西班牙人作战,中弹的人不在少数,因此研究者颇多。

    朱厚照徐徐道:“这其中的危害有两种,一种是急性,也就是说,铅弹射入体内时,会夹杂着许多的异物进入身体里,若是不能及时情理干净,则伤口势必会迅速的感染,最终导致人死亡。当然,刘杰扛过了急性发作期,一方面,是他的运气,感染被他的身体抑制住了。而第二个危害,则是慢性,铅是有毒的,铅弹进入了身体,时间长了,不但会使伤口难以愈合,而且这铅慢慢的浸入身体里,会有许多慢性中毒的症状。呼……你看看他,这就是典型的症状。”

    方继藩忍不住道:“别嗦了,赶紧救人呀。”

    朱厚照探了探刘杰的鼻息:“还活着,应该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他接着,检视着刘杰浑身上下的伤口。

    这触目惊心的,统统都是刀伤和枪伤,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而最致命的伤口,则在心口的位置。

    朱厚照凝重的道:“这一枪真是不偏不倚啊,差一点点就要射入心脏了,若是正中心脏,那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这铅弹在这位置,若是不取出来,他也是必死无疑,接下来慢性中毒,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可若是要取出铅弹,又牵涉到了一个问题,因为距离心脏太近了,手术时稍稍有一丁点的闪失,这人便算是死了。一丁点的偏差都不可有,难怪那些家伙们不敢立即手术取出铅弹,原来如此,他们是没有自信心,不过细细想来,他们若是来做这手术,只怕是九死一生,也只有本宫来做,才有六七成的把握。“

    方继藩在旁听着朱厚照细细的分析,却是要急疯了:“殿下不要废话了好吗?赶紧手术。”

    朱厚照白了方继藩一眼:“不说明白,怎么晓得本宫的技艺高超,等本宫做成了,你们便觉得这手术一点难度都没有,只有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才省的到时候你们过河拆桥。”

    方继藩:“……”

    朱厚照这才气定神闲:“准备输血吧,确定他的血型,这是大手术,想要将他体内的铅弹剔除干净,可是不容易的,而且这中弹的部位靠近心室,这附近的动脉诸多,稍不留神,可就止不住血的,幸好本宫近几日在织毛衣,这手上的巧劲没有荒废下来,随时做好准备。”

    一切准备妥当。

    看着病床上的刘杰,先是有人预备了输血,而后,苏月给他打了一针青霉素,作为消炎之用。

    所有的手术器皿已是经过了消毒之后,朱厚照终于提起了刀,他显得轻松惬意,一丁点都不紧张。

    没心没肺的人,才最适合给人动刀子,治死了反正拉倒,死就死了,哪里需要这么多充沛的情感。

    他轻轻的开始划开了中弹部位的肌肉。

    而后……

    ………………

    弘治皇帝在奉天殿里,正与内阁大学士刘健人等商讨着关于取消徭役的事。

    用纳银税之法,替代徭役,而各地修建河堤等工程,则采取招募的方法。

    取消徭役,这在十数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现在……国库和内帑的银子,还算充裕,而西山钱庄已经将触角遍布在大明的每一个府县,银钱的作用开始发挥了效用。

    以往的时候,这徭役最是扰民,百姓们不得不随时等候官府的差遣,可谓是苦不堪言。

    可现在,直接用银税来结算,不但官府征收起来方便,百姓们有了闲工夫,做一些闲活,便可挣来银子,缴纳税赋。

    这有利于人力的合理支配。

    奉天殿里,正是唇枪舌剑,这项大政,在天津卫、保定、京师,推行的效果都还不错,可是……涉及到了两京十三省,如此大面积的铺开,担忧的问题就出现了。

    地方官府失去了徭役的摊派,那么,要修河堤,要修县学,要修桥铺路,总要有人来干,征收来的徭役税,自是进入地方府县的府库,由他们来招募工人,这里头就出现问题了,怎么招募,银子怎么花,花多少……这……都是没有定数的事。

    刘健所提的方法,是派遣御史巡按,分赴各方,进行监督。

    而吏部尚书欧阳志却认为,御史不懂经济之学,让他们去监督,只怕是南辕北辙,内阁之下,有一个统计司,统计司里,有许多的核算和审计人员,可以委派这些人去地方府县,四处审计和翻查账目,以防地方官吏上下其手。

    弘治皇帝没有发表意见,只安静的听着大家的提议。

    这事儿,说白了,没有这么快办成,需要徐徐图之,现在只是听取各方面的建议罢了。

    且弘治皇帝心里,还在想着方继藩的事。

    说起来,方继藩去了天津卫,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个时候,应该带着徐经人等来复命了吧。

    讨论进行了一半,此时已到了正午,弘治皇帝是个体贴臣子的好皇帝,便命人上了茶点,君臣们就着茶点先填饱了肚子。

    弘治皇帝趁着这个间隙,朝萧敬低声道:“去问问继藩回京了没有。“

    萧敬颔首点头,立马指使了一个小宦官去了。

    众人吃饱喝足,方才的讨论虽然充斥了火药味,不过到了闲暇时,倒是又都和颜悦色起来。

    刘健笑吟吟的道:“陛下,宫里的糕点实是美味,老臣都吃撑了。”

    众人都笑了,气氛更是轻松。

    弘治皇帝也微笑起来:“过几日,命人送一些到刘卿家的府上去,不过刘卿家年迈,万万不可暴饮暴食。”

    刘健点头,谢了恩典。

    正说着,外头有小宦官匆匆进来,道:“陛下,齐国公回京了。”

    弘治皇帝听罢,眉一挑:“回了京,竟也不见人,怎么,他还避开了朕?家国大事,怎么可以儿戏,朕可想念着徐卿家等人,想念的紧。“

    那小宦官便开始躲躲闪闪的。

    听到弘治皇帝批评方继藩,许多人眉开眼笑,怡然自得的样子。

    那狗东西,平日大家拿他没法儿,听皇帝骂一骂他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只有欧阳志,面上先是古井无波,片刻之后,才微微皱眉。

    刘健倒是笑着对那支支吾吾的宦官道:”有什么话,说便是了,难道齐国公的脑疾又犯了,不便觐见?"

    刘健还是很有幽默细胞的。

    说起脑疾的典故,奉天殿里,顿时又荡漾起了欢乐的气息。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朱家一把刀

    小宦官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支支吾吾了很久,才道:“说是,说是……有人受了重伤……因为伤势太重,所以,直接送来了京师,齐国公亲自带着人,赶去和太子殿下,进行治疗。”

    有人受了重伤。

    一下子……

    方才还面带笑容的人,瞬间,笑容有些凝固。

    站在这里的,那可都是德艺双馨的老前辈,无论是品德还是能力,都该是天下人的典范。

    若是因为有人重伤,而惹来了他们的嘲笑,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弘治皇帝轻描淡写:“噢?此人是谁?”

    “听说是一个大功臣,人在黄金洲的时候,立下无数的奇功,曾带着数十人,连夜闯西班牙人的营地,诛三十多人而还,且带着游骑,屡屡深入敌境,不过……运气不好,有一次遭受了伏击,为了掩护其他的伙伴撤退,身中十数火枪……”

    听到此处,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大英雄啊。

    前往黄金洲,就已是令人佩服,且还如此英勇。

    身上中了十数火枪……众人只想一想,便觉得森森然。

    “此忠义之士也!”弘治皇帝不禁发出了感慨。

    这宦官努力的回忆着自己打探来的讯息,猛地想起什么,朝着众人脱口而出:“噢,想起来了,此人姓刘……叫刘杰……”

    刘杰……

    这名儿很熟悉,弘治皇帝不禁感慨:“若是人人都如刘杰,四海何愁不平……”

    紧接着,奉天殿里突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刘杰……是刘杰,这……这是吾儿啊!“

    弘治皇帝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被惊住了,他不由侧目看去。

    却是刘健捂着自己的心口。

    笑容早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

    刘健说罢,已是嗖的一下,冲出了殿外。

    他此刻,身手敏捷,龙精虎猛,什么都顾不上了。

    弘治皇帝等人,还一脸愣着。

    良久,弘治皇帝回过神来,才不禁看向左右,一脸郑重的问道:“是那个刘杰……”

    “陛下,十之**,就是那个刘杰……”李东阳不禁焦灼起来,神色也凝重起来

    刘公的年龄这么大了,若是刘杰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的身体,扛得住吗?

    到时,只怕大明要痛失栋梁了。

    而且……听了那宦官的描述,身上中弹十数处,奄奄一息,可想而知,刘杰遭遇了什么。

    弘治皇帝此刻,也不禁动容。

    谁都有儿子,倘若弘治皇帝自己的儿子,遭遇如此的处境,只怕,他并不会比刘健的表现更好。

    弘治皇帝动容,眼眶不禁红了一圈,微微抿了抿唇,叹道。

    “这真是一门忠良啊,治,一定要治,一定要将他救活。”

    他虽然这样说,却也知道,既然受了这么重的伤,想要救活,只怕是不易的。

    他坐下,本想静一静。

    可是却觉得内心深处,很是焦虑。

    刘杰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伤势如何,能救得回来吗?

    无数的疑问,在他的脑海里盘桓。

    刘健是自己的心腹,是左膀右臂,是腹心肱骨,弘治皇帝实在不忍心,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猛地,弘治皇帝站了起来,大袖一挥,朝着众臣开口说道:“走,朕也去西山看看。”

    ………………

    弘治皇帝赶到了西山医学院的时候,便听到了刘健的嚎哭声。

    声震瓦砾,可以说整个西山都可以听见他的哭声。

    弘治皇帝与随来的臣子们,个个脸色铁青,心里唏嘘。

    等踏入了医学院的一处小厅,便见这里,几个大夫低垂着头,有人安慰着刘健。

    “你们不要骗老夫,老夫知道救不活,救不活的。”

    刘健手里拿着一张病历,浑身颤抖,眼神飘忽。

    弘治皇帝皱眉,朝身后的萧敬道:“问问,现在如何。“

    萧敬去向大夫们问明了,才来禀告:“说是有铅弹,几乎中了心室,这才一路送回来,足足大半年的光景,本来早就该气绝了,却不知刘杰到底什么运气,还活着,可送来的时候,已是命悬一线。而且,铅弹有毒,伤口又感染的厉害……”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知道,为何刘健如此的绝望了。

    平常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内心都无法镇定,何况是至亲呢,这可以说比割肉还疼吧!

    弘治皇帝坐下,看着一脸惨然的刘健,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还能安慰什么呢,节哀之类的话,是没有意义的。

    可怜的刘杰啊,若只是故去,倒也罢了,偏偏他在临死之前,还忍受了如此长时间的病痛折磨,这绝非是人可以忍受的。

    “陛下,现在太子殿下和齐国公,已经在蚕室里,尽力的抢救了,说是已进去了一个时辰,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

    弘治皇帝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旁,刘健老泪纵横,见到了天子,微微颤颤的起身,拜倒在地:“老臣无礼,恳请陛下……恕罪。”

    “是朕对不起卿家啊。”弘治皇帝凝望着面前颤颤巍巍的刘健,眼眶也不禁湿了,深深的感慨起来:“刘杰吉人自有天相,朕相信,他一定能转危为安的。”

    刘健身子颤抖着。

    他不知道,为何老天爷如何对待自己。

    从前的儿子,是郁郁不得志,年年名落孙山,让自己操心。

    此后,拜入了西山书院,成了方继藩的徒孙,本以为时来运转了,也算是金榜题名,可哪里知道,更加操碎了心。

    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啊。

    他不断的擦拭着眼泪,眼睛都已哭肿了,却不知该再说什么。

    弘治皇帝起身,焦虑的来回踱步。

    其余诸臣,个个面露忧色。

    弘治皇帝只好继续道:“刘卿家,你自己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后头的话,弘治皇帝说不下去了。

    为了所谓既定的国策,多少人如刘杰这般,他们的父母失去了儿子;做妻子的,没了丈夫;做儿子的,失去了父亲。

    他一声叹息。

    ……………………

    蚕室里。

    方继藩已觉得手脚酸麻了,紧张的在旁协助了一个多时辰,手术依然还在继续。

    相较而言,朱厚照就显得轻松许多,他依旧是脸不红,气不喘,双手飞快的拿着镊子,小心翼翼的在伤口深处,夹出一个个碎裂的铅片来。

    这些铅片,几乎和血肉黏在了一起,想要取出,实是不易。

    不得不说,朱厚照确实是一个拿手术刀的好苗子。

    他不但手稳,体力也是出奇的好,或许是打小就学习弓马的缘故,这一个多时辰了,依旧还游刃有余。

    他偶尔,会道:“病人现在如何?”

    方继藩探着刘杰的脉搏:“还活着。”

    朱厚照拿着镊子不停的取铅片,整个人悠然自若,淡淡追问道:“脉象呢?”

    “微弱,断断续续的。”

    朱厚照只颔首点头:“糟糕了。”

    方继藩吓了一跳,很是慌张的问道:“怎么?”

    却见朱厚照淡淡道:“本宫忘了,午饭时间要过了。”

    方继藩:“……”

    朱厚照笑了笑:“跟你开玩笑,不要这么紧张,不就是开刀吗,只是平时破的是肚子,这一次破的是心口,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方继藩却一脸凝重的说道:“我听到外头有哭声。”

    朱厚照此刻面色变了,有些阴沉。

    “本宫也听着了,像刘师傅的声音,他一定听到消息了,是谁透露的,待会儿收拾他们。”他一面说话,一面做手术,“呀……这里还有一片,老方,取那个小镊子来。”

    方继藩递过去小镊子。

    朱厚照将大镊子放下,接过了小镊子,将固定在上方的镜子调整了角度,眼睛专注有神的看向伤口的方位。

    他目不转睛,良久,似乎大致确认了位置,轻轻的用大镊子夹开了一些皮肉,而手中的小镊子,迅速的探入伤口。

    片刻之后,小镊子夹了一个碎片出来。

    朱厚照呼出了一口气,不禁道:“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刺破他的心口了,幸好本宫心灵手巧,要不然……方才必死无疑。”

    方继藩看着那浑身是血的铅片,心里森然。

    这些玩意,可都隐藏在皮肉之下,朱厚照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可显然这是朱厚照的独门秘籍。

    朱厚照却是不慌不忙,悠悠说道:“老方,来给本宫擦擦汗,哎……怎么这样的闷热呀,这都做了几个时辰了,总觉得时间过的很慢……对了,拿一个小剪子来,这里有一处皮肉感染了……”

    正说着,外头听到嘈杂的声音,显然又是刘健的:“放老夫进去吧,方老夫进去,老夫看吾儿最后一眼。”

    朱厚照皱眉。

    外头的大夫们,自将刘健拦住了。

    朱厚照依旧不做理会,对于任何人,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做好眼下的事。

    于是,他依旧轻松的道:“老方,说起来,本宫倒是很佩服这个刘杰,这样都能活着,没有丢我们西山书院的脸啊。”

    方继藩点点头,表示认同。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手术圆满成功

    这样的手术,最麻烦之处就在于,因为铅弹射入了人体,有破裂的可能,因而……必须将所有的弹片一一取出,而这种碎片,可能只有只比尘埃大一些,且因为时间久了,它们与血肉粘合在了一起,几乎难以分辨。

    因而,手术的过程,十分考验人的眼力、判断力,不只如此,手要绝对的稳,一丁点的抖动,都可能功败垂成。

    杀人与救人,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朱厚照手中的手术刀,没有停顿,过了片刻,他突然道:“咦,怎么刘师傅没有叫了?”

    方继藩已是筋疲力尽,在一旁继续把着刘杰的脉搏,在这个没有心电图的时代,好像也只有用这种方法,来确定刘杰的状态。

    方继藩道:”想来,是喉咙叫破了吧。“

    朱厚照努力的将镊子小心翼翼的探入了伤口,猛地,手一收:“这一次手感不错,我就知道。哈哈……你看……”

    镊子夹出了一个铅片。

    随即,丢入了一旁的铁盘里。

    哐当。

    朱厚照随即道:“理应都取出来了。来……上药,准备缝合,老方,我教你一招独门秘籍,这是我从织毛衣中感悟出来的,这伤口,应当这样缝,才最是稳妥。”

    不会做针线活的大夫,绝对不是一个好大夫。

    朱厚照的嘴巴在口罩之后,开始轻松的哼着《铡美案》的曲儿,取了线,开始缝针。

    方继藩有点受不了他:“殿下,不要哼曲,严肃一点。我们在救人呢。“

    朱厚照只好停了唧唧哼哼。

    他将伤口一层层的小心缝合,冷不丁道:“我们大明,何时出一个包拯啊。”

    方继藩:“……”

    缝合结束,继续上了药。

    朱厚照松了口气,将东西一丢,早在一旁的苏月忙是开始收拾。

    “殿下,都取出来了。”

    “当然取出来了。”朱厚照凶巴巴的道:“本宫的手段,还容得了你们质疑,狗东西,什么不好学,偏学方继藩,方继藩有脑疾,你也得脑疾了?”

    苏月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敢反驳,心里却还是美滋滋的。

    方才又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神乎其技的手艺,实是叹为观止,他就站在一旁,很多时候无法理解,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做出判断的,明明肉眼看到的是一团血肉……

    看着铁盘里,七八个大的也不过米粒大,小的几乎肉眼都看不清的铅片,却表皮竟还黏着血肉,苏月心里,咋舌不已。

    在伤口包扎之后,朱厚照摘下了口罩来,接着拿起了病历,而后郑重其事的道:”铅在体内这么久,被人体所吸收……会有一定的铅中毒,你看着病历里,就有头晕、乏力等反应。不过还好,还未肾绞痛,说明……还没有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慢慢调养吧。除此之外,就是感染的问题,上青霉素即可,来,再给他打一针青霉素。“

    朱厚照大抵交代一番,和方继藩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蚕室。

    谁料这一出来,便见许多眼睛,森森然的看着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

    原来弘治皇帝、刘健人等,早在这蚕室外头等了。

    刘健头晕目眩,整个人已是没了气力,被人搀扶着,眼睛已经哭肿了。

    也难为他这个年龄,还遭这样的罪。

    其余人等,个个露出紧张之色。

    弘治皇帝劈头盖脸就问:“如何?”

    “死了……”朱厚照道。

    弘治皇帝脸色惨然。

    一旁的刘健正要拿出最后一点气力,捂着自己心口,啊呀一声,准备重新昏厥过去。

    朱厚照继续道:“本是必死无疑的,不过他运气好,及时送到了儿臣这里,他身上的伤势太重了,体内有太多的弹片,儿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他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父皇,这零碎的弹片,距离他的心室,不过发丝的距离,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且那里血管密布,随时可能有大出血的危险。这是他的运气,弹片没有进入心室,也恰好,遇到了儿臣。”

    弘治皇帝:“……”

    刘健眼睛发直,突然一下,他清醒了一些。

    可还是觉得晕乎乎的。

    他张嘴,可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弘治皇帝听的脑壳疼:“朕只问你,到底能不能活。”

    “能呀。”朱厚照像祥林嫂似得:“这里头最精彩的,就是从模糊的血肉里,既不触及……”

    “你嗦这么多做什么!”弘治皇帝不耐烦。

    后头的许多大臣,也显得很不耐烦。

    朱厚照:“……”

    方继藩是很同情朱厚照的。

    病人都有很奇怪的心理。

    人家才不管你手术过程多么的艰辛,花费多少的气力,技艺如何高超,人家只问结果,治好了,是祖宗保佑,没治好,砸烂你这庸医的狗头。

    弘治皇帝上前,将朱厚照拨到了一边:“朕去看看。”

    朱厚照打了个趔趄,便到了一边,弘治皇帝擦身而过,身后,刘健人等,也与他才擦身而过。

    方继藩站在一旁,禁不住拍一拍朱厚照的肩,表示了同情和理解。

    朱厚照甩甩头,一副愤世嫉俗,又带着不屑于顾的样子,便对方继藩道:”老方,你是亲眼所见吧,方才的过程,凶险到了何处,这手术的难点……“

    方继藩一溜烟,也跟着进入了蚕室里。

    …………

    蚕室之中,刘杰仰躺在榻上。

    苏月等人,还来不及给他穿衣。

    给他打了一针,而后,换上了输液。

    见了弘治皇帝进来,苏月忙是行礼。

    弘治皇帝挥挥手,苏月便悄然的退到了一边。

    刘健率先的到了榻前,而后,已是热泪盈眶。

    他已经分辨不出,这是不是自己儿子了。

    因为这张脸,除了病容,也黝黑了不少。

    他努力的辨认着五官,才勉强看出,这是自己的儿子。

    现在的刘杰,就这么躺着,除了包扎好的心口位置,那包扎熬的纱布上,还是被血给渗透了。

    身体的其他位置,腹部、四肢、是一道道的疤痕,这些疤痕奇形怪状,身上,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弘治皇帝震撼了。

    他没见过,一个人的身上,竟会有如此多的伤疤。

    只是肉眼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几乎可以想象,一个读书人,不,一个大明朝登科的状元郎,本为翰林清流,有着大好前程的年轻人,却是前往那黄金洲,这其中,遭遇了多少艰难险阻,更可以想象,这个过程之中,又有多少次命悬一线。

    弘治皇帝下意识的手伸上去,手掌摩挲着刘杰腹部的一块疤痕,这里,明显是刀伤的痕迹,一个长条的伤痕,足有尺长,这结起来的隆起的疤痕,可以想象当初,这一刀下去,人的身体,承受何等的疼痛。

    弘治皇帝垂头,一旁是铁盘,铁盘上,是从刘杰身体里取出来的弹片,大小不一。

    ”这些……一直留在他的身体里?“他看向苏月。

    苏月点头:“是,这是刘学兄命不该绝,按理而言,早就一命呜呼了,谁曾想到,竟……竟……”

    苏月说到此处,眼眶也有点泛红。

    相比于刘学兄,自己虽也拜在方继藩门下,每日搜肠刮肚的研究医理,却实在是太幸福了啊。

    弘治皇帝吸了口气。

    他头皮发麻。

    每一道疤痕,都是一个故事,里头想来都有一个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记忆,这刘杰投笔从戎,起初走的时候,让人觉得不可理喻,觉得他是耍小性子,被方继藩给糊弄了。

    可现在……

    弘治皇帝再不敢用这样的心思,去揣度刘杰的居心了。

    弘治皇帝不禁泪水涟涟起来。

    或许是人老了吧,难免多愁善感。

    他不禁叹道:“这才是栋梁,是壮士啊,朕读史,观历代英豪,无人可以与之比拟。”

    刘健在旁,却已是泣不成声。

    身后的诸臣,一个个羡慕沉默。

    他们只有佩服。

    之所以钦佩,是因为自己做不到刘杰这般。

    弘治皇帝又感慨:”刘卿家,你生了一个好儿子,继藩,教授出了一个好弟子。“

    刘健只是哭,方才还哭的惊天动地,现在却只剩下无声哽咽。

    弘治皇帝看向苏月:“他何时可以醒来。”

    苏月忙道:“若是不出意外,这一两个时辰,便可恢复意识,臣等已经用了药,尤其是青霉素,否则,这么大的手术,他根本扛不过去,若是他身上的弹片尽头除尽的话,恢复的会更快一些,不过……却需好好的修养一些日子。”

    “好好的调养。”弘治皇帝握紧了手,随即又松开:“朕要他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活着,要不惜一切办法。”

    “学生……遵旨!”苏月郑重其事的行了一个礼:“学生一定让他活着。”

    弘治皇帝接着将目光放在了刘健身上,朝刘健道:“来人,给刘卿家搬一个椅子来。朕和刘卿家在此,专候刘杰醒来!”

    萧敬一脸平静的看着刘杰,虽然他的心思淡了,可看到刘杰,心里还是震撼。

    尤其是那身上数不清的伤疤,让他生出一个念头,方继藩那狗东西……真是丧心病狂,怎么就有这么多人,上他的当呢?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光大门楣

    萧敬是无法理解这样的人,也无法理解这样的事的。

    他自幼便被割了一刀,送进了宫里来。

    因此,对于他而言,便是一场交易,一场用身体的某一个零件,兑换富贵的交易。

    刘健在这一刻,更是扎心一般的难受。

    倘若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倒也罢了,可见着自己的儿子这般的样子,他无法想象,这千疮百孔的过程中,到底忍受了多少痛。

    弘治皇帝不知该如何安慰。

    无论怎么说,现在要紧的是救活刘杰。

    他现在想起来,他是见过刘杰的,当年刘杰金榜题名,也曾是意气风发。那个时候,这个青年,给弘治皇帝的是一股蓬勃的朝气。

    可是现在……

    太震撼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弘治皇帝想不出,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身侧的众臣,都不忍心去看榻上的刘杰,他们无法直视,心里也不禁羞愧。

    平日都说公务繁忙,劳于案牍,可和刘杰相比,这些话怎么好说出口。

    只有欧阳志,面上没有表情,面带木然之色。

    方继藩亲自给弘治皇帝斟了一盏茶,然后又给刘健斟了一盏,最后自己再抱着一杯茶,在一旁轻饮,其余人看了方继藩一眼,喉结不禁有些滚动。

    茶是会上瘾的,不喝那么一口,总觉得少了那么点儿滋味。

    弘治皇帝沉默了很久,见刘杰还未醒来,突然左右四顾,道:“太子呢?“

    “这……”方继藩也看看左右,方才这家伙还在那如祥林嫂一般的絮絮叨叨呢,怎么突然不见了呢?

    方继藩道:“陛下,儿臣没见他,想来是一场手术下来,太子殿下疲惫不堪,乏了,去休息去了。”

    “噢。”弘治皇帝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只点点头,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又过了好一会儿。

    朱厚照突的兴冲冲的进来,边道:“画好了,画好了。”

    所有人抬头,看着兴冲冲的朱厚照,有惊讶,有愕然。

    “……”

    朱厚照手里捏着一张大纸,健步如飞,直接到了弘治皇帝面前,大纸一摊开,展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张人体写生图,是用炭笔勾描的,居然还有透视的效果。

    朱厚照曾和一群佛朗机的俘虏待过一些日子,从那里学来了佛朗机的画技。

    这张人体的透视图,画的很真实,连人名都起好了,为了防止大家无法理解,上头还特意用朱砂笔写了猩红的‘刘杰’二字。

    朱厚照手指着画中的刘杰位置道:”父皇,你看,这是刘杰心室附近的剖面,这密密麻麻之处,就是血管,这里是胸骨,这里是心脏的位置,还有这里……父皇……弹片就散步在这一区域,大的,也不过是比米粒大一些,小的,与发丝等同了,这个手术,最难的地方,就是对人体的构造,要烂熟于心,知道哪个位置不寻常,感受到哪里有弹片的痕迹,同时,还需小心避免割伤了身体的要害位置,这相当于是什么呢……“朱厚照想了想,认真的大:”相当于,是在豆腐上雕花,且这花蕾,还需只有发丝大小。儿臣打开了他的伤口时,都吓了一跳,心里没有太大的把握,很多弹片的取出,已经无法用肉眼和经验去确定位置了,只能凭着感觉,这种感觉说也奇怪……“

    弘治皇帝低头看着画,有点纠结的皱了皱眉头。

    这画,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须知东方的绘画和西方的绘画全然不同,西方这个时代,还讲究的是写实,而东方绘画,重意境,因而……往往画笔勾勒几笔,绝不讲究毫发可见,而是需有大量的留白,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这等事无巨细都要画上去的,就落于下乘了。

    弘治皇帝看了第一眼,单纯的反应就是,这什么玩意,画的这般拙劣。

    再听朱厚照在一旁絮絮叨叨,美滋滋的样子,弘治皇帝脸一拉。

    见其他诸臣都伸长脖子凑上来。

    弘治皇帝感觉朱厚照似乎在抡起胳膊抽自己的脸。

    弘治皇帝面带冷色,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走开!”

    朱厚照:“…………”

    朱厚照有点委屈,只好将自己的画一卷,忍不住低声咕哝:“讲了这么多,还是没明白,去问问其他的大夫,他们求我讲,我还不讲呢。”

    回头看了一眼方继藩,方继藩老僧站定的模样。

    朱厚照拉低声音道:“老方,你是晓得的吧。”

    “晓得,晓得。”方继藩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朱厚照便道:“那你大声的讲出来,你晓得什么。”

    方继藩便从善如流的大声道:“殿下的画真好,颇有达芬奇之风。”

    朱厚照龇牙,气呼呼的等着方继藩,恨不得想掐死方继藩。

    不过,达芬奇是谁?

    …………

    一旁,苏月一边把着刘杰的脉搏,听朱厚照摊着画讲解的时候,虽然他看不到画,可是听了太子殿下的讲解,耳朵像兔子一样竖起来,居然听着如痴如醉。

    他不禁泪目。

    祖师爷啊祖师爷,这真是祖师爷啊,手术做的好,讲的也真好,若是再能看到祖师爷的画,那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了。真的是……死了都甘愿啊。

    “陛下……”此时,苏月倒是察觉到了脉搏的不同:“刘学兄的脉象,开始有力了。”

    “来,我来看看。”

    朱厚照对待专业还是很认真的,立马上前抓住了刘杰的手。

    弘治皇帝和刘健都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果然……”

    朱厚照闭着眼睛,慢慢的感受着脉搏的跃动。

    朱厚照勾起唇角道:“看来……人是活下来了。”

    “不过……”朱厚照凝神道:“因为有铅中毒的情况,这铅在体内不易排出,只能静养,他的肾脏功能,将来可能不太好。身体会虚弱一些,需许多日子才能恢复。至于伤口感染,已不必担心了,有青霉素在,养个一年半载吧,应该没有问题,麻药的药效过去了没有。“

    “快过了。”苏月看了看时间。

    朱厚照道:“应该要醒了,这一些日子,不要让他吃喝,靠输液维持着吧,青霉素不要怕滥用,该用就要用,一定要严防感染。”

    苏月认真的听着,奉若神明一般的将朱厚照的话,一一记下。

    “咳……”

    就在这时,病榻上,刘杰发出了一声咳嗽。

    这一下子,令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众人纷纷注目。

    方继藩年轻,率先箭步上前,刘杰是被疼醒的,毕竟麻药渐渐过去了。

    当他徐徐的张开眼睛来,入目第一个人,令他无法置信,竟是师公。

    顿时间……他疲惫不堪的脸上,眼泪止不住了。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唇嚅嗫,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方继藩拍拍他的脸,语气慈和的道:“乖,别哭,一切都已过去了,你看,有师公在呢。”

    刘杰微微颔首点头。

    长年累月的阴霾,在师公出现的那一刻,便是灰暗的天穹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曙光,曙光如剑一般,刺破了苍穹的黑暗,于是……天亮了!

    他的眼睛,似乎也有了一些光彩。

    刘健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一把将方继藩拨开,把脑袋伸过来,而后泪流满面的道:“儿啊,我的儿啊。”

    刘杰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化为了喜悦,他凝视着父亲,似乎极想抬起手来。

    可随后,他又面带忧色。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固然,他认为自己去黄金洲,是在做正确的事,可想到老父在万里之外挂念,难免心生惭愧,当初他是一往无前的丢下老父。

    “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只好好的静养。”刘健既想亲近,又害怕耗费刘杰太多的心力,惊喜之余,又不免再三嘱咐。

    刘杰点头。

    不过……他似乎还想张口,刘健便凑着头过去,对准了刘杰。

    刘杰艰难的开口,粗重着呼吸,努力的轻声道:“父亲……父亲…………”

    刘健眼泪扑簌而下,不管听得清,还是听不清,他都不断的点头。

    刘杰继续道:“请转告师公……转告师公……”

    刘健面容一怔,表情有点僵,听到此处,心有点凉凉了。

    刘杰继续道:“告诉他,儿子没有辱没门楣,儿子……没有辜负师公和恩师的教诲…西山书院诸弟子……在黄金洲……在黄金洲,也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没有一个人……他们每一个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人,他们都……都是好样的。“

    刘健已是泪眼滂沱了,本是想说什么,却忍住了,随即拼命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好修养,好好修养,要好好的,儿啊,你这是吃了什么**……不,儿啊,为父以你为荣。“

    方继藩在一旁,急切的道:“刘杰说了啥,说了啥?”

    刘健这个时候真不想搭理方继藩,只抓着刘杰的手,又是失声痛哭。

    蚕室里,既有欢喜,又有悲痛,一群人又哭又笑。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太子殿下劳苦功高

    见方继藩在旁一直催问。众人看向方继藩,有点无言以对。

    刘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看了一眼神情认真的方继藩。

    他深吸了一口气,渐渐的恢复了理智。

    无论如何,自己的儿子……总算是活下来了。

    即使他经历了痛苦,可他依旧活着。

    活着就好。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儿子。

    或许儿子大了,他的内心世界,岂是一个跨越了一个时代的人可以猜度的。

    刘健毕竟见多识广,他慢慢的理智了下来。

    于是,他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也镇定下来,他看向朱厚照和方继藩。

    虽然心里再如何不情愿,也不可否认,若不是这两个家伙,自己的儿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果没有他们俩个人,他今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虽然这个账算起来,若不是方继藩糊弄自己的儿子,也不至有今日。

    可这账怎么算呢,自己的儿子,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人家愿意听方继藩的,又不是脑残和智障,还能说什么?

    这只能说明方继藩他有本事吧,能让自己的儿子对他唯命是从。

    刘健在自己的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朝朱厚照和方继藩恳切的行了个礼:“多谢殿下,多谢齐国公,若非殿下和齐国公相救,吾儿死矣。”

    朱厚照见这刘健行礼,方才的愤愤不平,消去了大半,于是眉开眼笑,朝着面前的人咧着嘴。

    另一旁方继藩大度道:“治病救人,乃是应有之义,这算不得什么,莫说他是我的徒孙,哪怕刘杰只是一个外人,以我的善良,也定会竭力相救,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当给自己积阴德了。”

    刘健抽了抽鼻子,接下来不知该说点啥好了,不过怎么说,自己的儿子命保住了。

    刘杰活着,这对于任何来说都是件好事。

    弘治皇帝等人松了口气,站在这里,不便让刘杰静养,这里距离镇国府很近,弘治皇帝便移驾镇国府,众臣纷纷尾随而去。

    弘治皇帝这一路,似乎想了不少,坐下,四顾左右,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他朝向一个驼背的‘老者’问:“此老丈是谁?”

    老丈:“……”

    方继藩看向老丈,心里生出很很多感触,随即便叹口气,朝弘治皇帝说道。

    “陛下,这是儿臣的弟子徐经。此番是徐经与儿臣一道,将刘杰送来的。”

    海上最是摧残人,何况,作为巡海大使,还需操心这船队以及各个港口大小的事务。

    毕竟是开拓者,带着船队,去往未知的领域,一切的制度,都没有创立,港口如何补给,船队怎么进行编练,哪一个人可以用,哪一个不可以用,各处海域的水文如何,哪一条航线有水贼,这所有的事,都需徐经去过问,而后,再选拔出人来,建立一个原始的制度。

    这不仅仅考验一个人的领导能力,更考验一个人的耐力和恒心,面对种种未知,还要保证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面对这种压力,整个人精神都是紧绷的,这种压力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徐经这些年可以说是承受了巨大的心里压力,和精神上的焦虑,自然是变得苍老。

    弘治皇帝大惊失色,此刻他睁大眼睛深深的盯着徐经直看。

    他对徐经是有印象的。

    曾经的徐经意气风发,人长得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这隔了数年不见,徐经早已是面目全非,一点最初的影子都没了。

    他完全认不出来了,弘治皇帝心里很震撼,微微抿着嘴,看徐经的目光变得越发认真了。

    这样看来,徐经所遭遇的磨难,未必比刘杰要少。

    徐经站出来,朝弘治皇帝行了个大礼,他感慨良多,拜下道:“臣见过陛下。”

    此刻弘治皇帝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有点湿润了,他忍不住抬起头来,尽力使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努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感慨,朝着徐经一字一句道:“方氏门下,皆义士啊。”

    他今日,已经不知夸赞过多少次了,却是觉得怎么夸赞都不足够。

    弘治皇帝抿了抿想了想,想在用些高大上的话来夸赞他们,可是他在脑海想了无数遍,他除了这句话,在也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了。

    弘治皇帝随后仔细端详着徐经,认真的问道:“徐卿家,黄金洲的情况如何?”

    “很不好。”徐经斩钉截铁的道。

    方继藩站在一旁,本是微笑,听了徐经这话,脸都拉长了。

    弘治皇帝诧异,眉头轻轻一扬,困惑的问道:“嗯,如何不好?”

    徐经肃容,朝着众人一字一句的道。

    “大量的军民,迁徙至黄金洲,这黄金洲,固然是土地肥沃,可是未开发的土地遍布,到处都是林莽,有数不清的蛇虫,那里还有飓风,一旦飓风来袭,一切化为乌有。军民们沿着口岸栖息,周边遍布了土人,土人们时不时会袭击落单的军民;不只是如此,一旦遭遇了疾病,虽然带去了许多医学院的大夫,可毕竟……条件也是有限。药品有限,粮食有限,甚至……发现了大量的煤铁,可要将他们炼成钢铁,堆砌的高炉,因为能工巧匠不足,水平还很低劣。“

    徐经顿了顿,吞了一口唾沫,才接着继续说道。

    “更不必说,西班牙人比先我大明去的更早,在那里的许多地方,已经站稳了脚跟,他们甚至与某些土人联合了起来,四处煽风点火,他们的军队,布置在北部沿岸,对于错综复杂的航路,比我们了解的更多,好几次,他们趁我们立足未稳,袭击我们。”

    “去岁,黄金洲疫病流行,幸好这疫病很快的平息下来,可即便如此,损失也是惨重。还有马匹不足的问题……这些问题,多不胜数,新津郡王每日要过问的事,多如牛毛,今日解决了一件事,到了明日,就有三个麻烦寻上门。不少的军民,十分思念乡土,有人故去,他的家眷希望船队将起尸首带回故土,船队无法运输,便心怀怨愤之心。”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沉默了。

    随扈的众臣个个皱眉。

    开拓黄金洲,乃是国策,这些年来,朝廷花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啊。

    可现在看来……

    “可是……”徐经昂首,他眼里放出光芒来,一字一句的很是郑重的说道。

    “纵是问题重重,有数不清的噩耗,那黄金洲万里沃土之上,上有新津郡王鞠躬尽瘁,亲带人垦荒,上马驱贼,下有无数似刘杰这样的豪杰,他们传授人知识,为了搭建一个医馆,四处寻觅草药,那里的许多植物,都与我大明不同,为了证明药效,就必须一个一个去尝,可他们依旧故我,舍身尝百草。更有豪杰,听闻土人杀至,奋不顾身,冲杀最前。还有豪杰,为了搭建起炼钢铁用的高炉,带着军民,数日不眠不歇。为了垦荒,他们深入进密林里,砍伐巨木,建起农舍。有人至西班牙的领地,探测他们的虚实,九死一生。有人为了繁殖马匹,成日与种ma同吃同睡,观察马至黄金洲之后的习性如何。有人遭遇蒙受,击之。飓风来了,一切都被吹了个干净,可是很快,便有人带着军民,重建家园。西班牙人至,则军民同心,新津郡王亲临阵线,豪杰纷纷而起,军民同心,一闻遇袭的钟响,男子提刀扬枪,人人死战,纵有时敌强我弱,亦不肯退,直至痛击西班牙人方止。”

    徐经炮语连珠的说了一大堆,可他一口气都没歇下,激扬高亢的说着。

    “军民们在黄金洲,建起了六十多个城镇,一百多个市集,开垦了数不清的良田,建了医馆、学堂,搭建起铁炉,男子同心,女子同德。读书人上马,农人读书,匠人亦在闲暇时垦荒,女子修桥,稚童铺路,陛下……黄金洲失其鹿,鹿死谁手,臣不敢断言,可臣敢言,自新津郡王以降,贼子不杀我大明军民最后一人,断无定鼎黄金洲之理。”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又沉默了。

    群臣个个垂头,默然无言。

    便连方继藩似乎也深受感触。

    国策说起来容易,在紫禁城里,皇帝一声令下,于是无数人跨越重洋迁徙,可是……诏书下来容易,可是因此而影响了数十万的人丁,他们所遭遇的困境,却是不容易啊。

    他们在黄金洲,没有退路。

    无论遇到任何困难,任何险境,他们都要咬着牙坚持下去,永不后退。

    “这便是臣在黄金洲之所见,请陛下……明鉴!”

    徐经抬头,哪怕是背驼了,显得苍老,皮肤如老榆树皮一般生出了褶皱,可这些,都掩盖不了他眼中,闪闪的光辉,还有他面容里的希冀。

    ………………

    第三章送到,这一章不好写,那啥,能求点月票不。支持一下嘛,乡里乡亲的。

    就当给老虎一点面子。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重赏

    方继藩听到这里,心里松了口气。

    还以为徐经是来拆自己台的呢。

    移民黄金洲,虽是陛下的旨意,可天下谁人不知,方继藩在背后出力不少,这若是黄金洲玩砸了,浪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国力,不知多少人,要将方继藩活埋了不可。

    总结下来。

    徐经所言,无非就是一句话:现在大家都很艰难,可是前景很光明。

    大明的军民擅长垦荒,只要给他们一块地,他们会想尽办法,种出庄稼。

    而地里长出了庄稼,有人还想抢他们的地,这就是杀父杀母之仇了,不跟你玩命才怪了。

    要知道,大明人多地少,在这人满为患的环境之下,哪怕是一个村和村之间,一个家族与一个家族之内,为了一个灌溉的水渠,都可以坚持不懈的械斗数百年,子子孙孙,杀的昏天暗地的。

    这并非是说他们擅长于内斗,而在于,土地有限,宗族之内,若是不紧紧抱团,不多争取一些资源,是真正可能面临饿死,亦或者是绝户、灭族风险的。

    不拼命,吃啥?

    这些人送去了黄金洲,开垦出了土地,这土地,便是自己的私产,有人想要抢夺,不拼命才怪了。

    弘治皇帝肃容,露出了尊敬之色:“朝廷要想尽办法,多送一些钱粮去,务求他们不必缺医少药,继藩,你的青霉素,要预备一批。”

    方继藩道:“儿臣遵旨。”

    弘治皇帝感慨道:”朕读史,那汉高祖皇帝作大风歌,言: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顿了顿:“朕比汉高祖皇帝幸运一些,朕多的是忠贞勇悍之士,为朕镇守地方,这是祖宗之福啊……”

    他顿了顿,闭上眼,接着猛地张开:“诸卿,徐经劳苦功高,朕早已敕他为侯,今日他所立的功业,却绝非寻常列侯可以比拟,人在海外,需坚韧不拔,需九死一生……朕欲敕起为公爵,诸卿以为如何?”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事实上,大明两次大封爵位,一次是开国,一次为靖难,而到了而今,又一次大封爵位开始了。

    用弘治皇帝的话而言,从开国至靖难,再至今日的下西洋,都是决定了大明社稷的转折点,这么多人,立不世功,出生入死,大加封赏,本就无可厚非。

    封赏的作用,在于鼓励更多的人为之效死。

    现在论起来,徐经的功业,足以封公了。

    刘健顿了顿:“老臣无异议。”

    其余人纷纷点头。

    弘治皇帝道:“还有……刘杰……”

    刘杰……

    人们愕然,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刘杰本为翰林,投笔从戎,远渡重洋,为我大明出生入死,这也是大功,朕见他浑身伤痕累累,真是感慨,世上竟有这般的壮士,朕欲敕其为侯,以彰其勇。”

    这一次,他没有问刘健的意见。

    刘健沉默了。

    自己的儿子,考试做了状元,转过头,跑去了黄金洲,投笔从戎,而今……封侯了。

    这是何等的人生际遇。

    爵位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可以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只要不犯谋逆大罪,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是可以保障的。

    他刘家,出侯爵了。

    刘健既为儿子心疼,又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和儿子相比,或许……还远远不如,他的际遇,甚至可能在千秋之后,人们忘记了自己这个内阁首辅大学士,却记得有一个定海伏波的侯爵。

    刘健亦喜亦忧,心里百感交集,拜下:“老臣……谢陛下恩典。”

    “不是卿家谢朕,是朕该酬谢你们啊……”弘治皇帝感慨道:“朕多少封赏,都不及刘杰这般的出生入死。”

    说着,他叹了口气:“从前,朕总是问,谁可给朕分忧呢,巍巍天下,万里江山,内忧外困,尽都维系在朕一人身上,何其苦也。可现在方知,天下多的是猛士,他们在海角,在天边,建功立业,若没有他们,朕便是有无穷的精力,也无法解决这些烂摊子。徐经、刘杰人等,都是栋梁,朕若是不赏,如何激励后进。不过……”

    弘治皇帝不禁看向了方继藩,仿佛刚刚想起来:“朕才想起来,他们都是方继藩的门下,继藩,你的弟子,都教授很好。”

    方继藩道:“儿臣蒙陛下厚爱,平时总在陛下面前,聆听陛下的教诲,儿臣是个得了脑疾的人,能有什么学问,无非是跟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方才知晓一些道理,再将这些道理传授于人,说来惭愧,其实这都是陛下的功劳啊,是陛下将儿臣教授的好,才有徐经等人的这点出息。”

    弘治皇帝诧异的道:“是吗?”

    方继藩肃然,头一甩,凛然正气道:“儿臣此乃仗义执言!”

    众臣算是彻底的服气了。

    这狗东西重新的解释了什么叫做仗义执言。

    好好的一个体面的词儿,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要臭不可闻,从此之后,再没人以仗义执言自诩了。

    弘治皇帝哑然失笑:“胡说八道,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何必推辞,朕乃天子,还抢你这点功劳,成日将脑疾挂在嘴边,西山医院的精神科设了这么久,也不见你去看看,你再胡说,朕下旨,送你去精神科待个十年八年。”

    方继藩打了个寒颤,几乎含泪,一脸委屈道:”那儿臣只好认了,是,儿臣桃李满天下,侥幸教了一些弟子,总还算良才,立了些许的功劳。“

    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满意了。

    倒是徐经此时道:“陛下,臣此番回来,除了带来了一批黄金洲的特产和金银,还带来了一样宝物,想要献给陛下,这宝物,乃是西山书院天文地理学院的王文玉带回来的,他自辽东出发,从陆路穿越了海峡,至黄金洲北部,而后,一路南下……与我们会和……“

    王文玉……

    弘治皇帝有些动容。

    他还以为王文玉已是死了。

    当初护送他的军队,都无功而返,只有他坚持继续西行。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他看向徐经:”现在此人人在何处?“

    “他们与我们会和之后,因为水土不服,因而生了一场大病,调理了许久,方才见好,因为大病初愈,因而不适合航行,此次,他请臣送了他沿途所测绘的地理图册,以及沿途的笔记,还有一件厚礼回来。”

    …………

    不久之后。

    足足一个大箱子,送到了弘治皇帝面前。

    箱子打开,里头是一沓沓的书稿,还有图册。

    萧敬捡了一些,送到了弘治皇帝面前。

    这书稿,显然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存的还算完善。

    打开,是王文玉绘制的一张张地图。

    西班牙人,在黄金洲北部开始进行开拓,因此,他们除了要穿越白令海峡之外,还需想方设法,穿越许多土人和西班牙人的领地,这一路,可谓是艰辛无比。

    土人的各个部族,西班牙人的贸易点,以及武装多少,都记录的详尽无比。

    通行白令海峡,需要什么条件,哪里是路桥的位置,用什么方法……这些也都记录的详尽无比。

    笔记里,是各种关于气候和人文的记录,甚至标记了有什么山脉,有什么特产,若是屯驻军马,利弊如何。

    弘治皇帝看得震惊。

    这真是拼了命啊。

    他细细的看着,关于沿途各个土人部族和王国的军事力量,作战方法。

    而王文玉甚至提出了一个观点。

    在黄金洲南部开拓,远不及在北方开拓。

    因为南方密林诸多,不宜让移民们垦荒扩张。且土人擅长密林中作战,灵巧无比。

    可在北部,则是千里沃野,除了几个大山脉之外,几乎都是一大片的平原,只要移民们组织一支骑兵,倘若有土人来犯,这些根本不知骑兵为何物的土人,只需一击,便可轻松将其击溃,战马在北部,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西班牙人在南部,被大明压缩了空间,渐渐开始力主经营北部,而大明也必须想尽办法,迅速北上。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有大批的马匹,越多越好。

    弘治皇帝不禁恍然。

    王文玉带来的讯息,是极珍贵的。

    哪怕是黄金洲,其实某种程度而言,对于大明也只是一个概念而已,毕竟,那里实在太过广袤了,南北万里,对于大明而言,这只是一座巨型的岛屿,有多少地方,都仿佛掩藏在未知的迷雾之中。

    而有用的情报,至关重要。

    弘治皇帝下意识的道:”来人,取舆图来。“

    萧敬忙是让两个宦官,取来了舆图。

    舆图直接像地毯一般的铺陈在了地上。

    这是黄金洲的舆图。

    上头,只有一个个的小点,这些小点,密布在黄金洲中南部,以及西部的位置,每一个点,都是聚居点,其余的地方,绝大多数,都是空白,所占据的位置,可能百分之一都没有。

    ………………

    第一章送到,求月票。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日月为明

    弘治皇帝细细看过之后,对于这黄金洲的布置,已经更加清晰。

    他想起什么,道:“继藩。”

    方继藩也盯着这舆图发呆,听到弘治皇帝呼唤,连忙应下。

    弘治皇帝皱眉道:“齐鲁二国的封国,便在黄金洲以北,在这连绵的大湖附近,这附近,一马平川,却恰恰如一枚钉子,钉在了西班牙人的咽喉之处。而今方氏书万户迁徙,再加上招揽的大量移民,那缺的就是马了,要不计一切代价,想办法输送一些马去。“

    方继藩虽是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想,用船去运输马匹,而且还是如此长途,这简直就是将银子丢进水里啊。

    虽是有点心疼这些要丢水里的银子,可方继藩也明白,账不是这样算的。

    北黄金洲的地形,确实最适合的就是骑马作战,也是克制当地土人的法宝,这一点,大明清楚了,西班牙人也同样的清楚。

    可问题就在于,若只是少量的马匹运输倒也罢了,而大规模的输送,这显然就要考验决心了。

    战马在船上一年半载,是需要大量的马料的,一艘船能带多少马料呢?

    不只如此,这里头还需专门的马倌,兽医,以备不时之需,哪怕是一年半载之后抵达了彼岸,这马儿也大抵已死去了大半了。

    这是惊人的耗费啊。

    可是……方继藩心念也是一动。

    西班牙人此刻遭遇了危机,势必更加希望从黄金洲那儿弥补现在的亏空,他们自然不会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运输马匹到黄金洲去。

    而大明现在府库充盈,但凡只要下了决心,即便是天大的损耗,也不是支撑不起的。

    若是在北黄金洲齐鲁之国建起一支骑兵,哪怕只有数千铁骑,也足以产生巨大的优势了。

    这个时代,火器难以形成碾压的军事优势,而在平原上,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却几乎是压倒式的。

    王文玉就看到了这一点。

    方继藩朝弘治皇帝眨眨眼,道:“陛下,这只怕耗费巨大……”

    弘治皇帝正色道:“朕从内帑里出一些,继藩你也想想办法,这是你们齐鲁国的事。”

    虽是后面那句不中听,可是听说弘治皇帝肯出一些银子,方继藩是松了口气了。

    “还有这个王文玉,等他何时回了京师,让他来见朕。”弘治皇帝低头看着王文玉的手稿。

    此人不亚于张骞、班固,实是个细心的人物,单凭这些手稿和绘制的图纸,可值百万金,当然,这是真金,不是铜。

    弘治皇帝说着,便站了起来,叹了口气。

    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吩咐道:“让刘杰安心在此好好养病,若是病好了,朕要见见他。”

    说着,看向刘健,露出关切道:“刘卿家也不必有太多顾虑了,孩子还活着就好,有太子和继藩在此照看,不会有事的,继藩,你说是不是?”

    方继藩仰起头,然后见刘健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

    方继藩顿时收敛表情,信誓旦旦的道:“是啊,请刘公放心,刘杰在,苏月的狗命就在,刘杰不在,让苏月给刘杰陪葬。”

    刘健:“……”

    事情都安排好,弘治皇帝摆驾回宫。

    方继藩恭送了圣驾,回到了厅里,而此时,徐经已在此候着了。

    “恩师……”徐经面容憔悴,直直的拜下,热泪盈眶。

    方才送刘杰来就医,一路上焦灼万分,只顾着赶路,没办法正式给方继藩行大礼,此后陛下又来了,又是多有不便,现在总算事情统统搁下,徐经拜倒,泪如雨下:“学生在外,无一日不想念恩师,恩师近来还好吗?”

    “还好。”方继藩吁了口气:“你在外头的时候,不必挂念。”

    徐经唏嘘了一番:“这几年,一直东奔西跑,不能在恩师面前随时聆听恩师的教诲,学生实是遗憾,此次回来,学生想多留一些日子,侍奉恩师。”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神色间露出了几分古怪,压低了声音道:“恩师,还有一件事,学生想要禀报。”

    方继藩见他贼兮兮的,不禁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也要休妻?呀,你怎么和伯虎一样。”

    徐经:“……“

    方继藩道:“支支吾吾做什么,快说。”

    徐经才道:“王文玉还托学生带回来两枚宝石,来时,学生和他商议过,这两样宝石,实是异宝,倘若直接奉上,便显不出恩师的功劳。所以……这两颗宝石,先送至恩师这里来,恩师再找机会将宝石送入宫中去,如此,陛下定会龙颜大悦不可。”

    方继藩有点懵。

    不过他大抵明白徐经的意思了,就是王文玉发现了一个宝贝,若是直接献上去,少了方继藩过这一道手,就没方继藩的功劳了,可若是先交给方继藩,再送上去,方继藩便也有了大功。

    这徐经很鸡贼啊。

    看着徐经一脸憨厚,却老态龙钟的样子,方继藩竟险些忘了,从前的徐经,本就有点‘小聪明‘的。

    这倘若是换做是欧阳志那个木头,或者是王守仁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家伙,是决计想不到这些的。

    这个学生倒是没有白收下的,方继藩不禁感慨道:“亏得为师没有白疼你一场啊。”

    徐经说着,便郑重其事的自袖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裹来,层层打开,两颗宝石便落在了方继藩的眼前。

    方继藩见这宝石,也是吓了一跳,眼眸也不由的闪亮起来。

    如此硕大的宝石……绝对是世间绝无仅有吧。

    这都可以当祥瑞了。

    徐经在旁解释道:“这两个宝石,一阴一阳,恩师,这合起来,不就是日月为明吗?可见这黄金洲是上天赐予我大明的,这是大明经略黄金洲,将其纳为汉土的铁证。”

    方继藩颔首点头:“反正宝石不会说话,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这宝石,倒是有几分意思……就这么献给陛下,似乎可惜了。”

    “啊……“徐经便道:”恩师想留着,若是留着,也好,恩师放心……“

    方继藩摆摆手,瞪他一眼,打断他的话道:“我要这个东西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难道我还缺了好看的摆设吗?只是……单单送两颗宝石,还不妥,得有一个明目才好,总之,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徐经忙是俯首帖耳:“是,是学生多嘴了。”

    方继藩却是打着主意,祥瑞这玩意,方继藩是不相信的,弘治皇帝圣明,当然也未必信,可是这架不住天下的万民们相信啊,所谓的道统,不就来源于此吗?

    琢磨了片刻,他眼眸一张,唇角勾起一笑道:“这事儿,还得让专业的人来办,去将我那该死的师侄叫来。“

    …………

    龙泉观大真人一听召唤,是一秒也不敢耽误,立马便坐着车马气喘吁吁的来了。

    见了师叔,纳头便拜。

    方继藩背着手,见他气喘如牛的样子,说起来,龙泉观的香火鼎盛的很,已隐隐有北地第一观的苗头了。

    当然,这与李朝文的努力经营分不开关系的。

    与时俱进嘛。

    宅子卖的火的时候,他们专门给人去堪舆风水,交易所起来了,专门推出了富贵签。

    不只如此,现在还在向更多的第三产业转型,譬如开辟了道舍,占地不小,专门让香客们来住的,而今京师里的压力太大了,人人都是行色匆匆,不少人承受不住,偶尔花点钱去道观里听一听道人们讲一讲黄老之学,却也算是陶冶身心。

    李朝文甚至鼓励建立道学院,效仿西山书院的方式,培养一批接班人。

    方继藩抿了抿唇,轻描淡写的道:“来的这样迟?”

    李朝文一如既往的恭敬道:“小道本在成国公府上堪舆,听到师叔传唤,当即便来了,来迟了一些,师叔便饶了小道吧。”

    这天下谁都可以得罪,唯独是不能得罪师叔的。

    关于这一点,刻进了李朝文的骨子里。

    毕竟师叔整人,有一万种法子,这都是自己亲眼所见。

    方继藩吁了口气,显出了几分宽容之色,道:“罢了,我这里给你交代一件事,你附耳过来。”

    李朝文一听,匆匆的附耳上前,方继藩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李朝文一脸惊讶,却不敢多问,只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小道明白,师叔放心,小道现在什么都不做,先紧着师叔的事办妥了。”

    方继藩坐回原位,低头,呷了口茶:“最近,可有读经吗?“

    李朝文道:“近来龙泉观诸师兄弟,还有道学院之上下人等,一齐修了一部龙泉经。小道领着众弟子已将其背的滚瓜烂熟了。“

    “啥?”方继藩看着李朝文:”背我听听。“

    李朝文肃然,接着开始吟唱道:“大明洪武太祖高皇帝,承天之命……“

    方继藩:“……”

    这是道经……还是侮辱我方继藩的智商?

    方继藩抽了抽唇角,摆手道:“又来拍马屁,我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等逮着机会便溜须拍马之人,滚!“

    “噢。”李朝文很是从善如流的立即住嘴,仓皇而逃。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心怀天下

    刘杰的病情渐渐的稳定了。

    慢慢的,身体开始徐徐的好转。

    等他终于可以下地了,便第一时间寻到了师公这里来。

    见了方继藩,刘杰要行大礼,方继藩忙是拦住,关心的开口说道。

    “你的伤势才刚刚好一些,万万不可再牵动了伤势,不然,你的父亲,非要上门寻仇不可,这个时候这俗套的礼仪就免了吧,来,坐下吧。”

    刘杰一脸敬佩的看着自己的师公。

    师公对自己真的很关心的。

    自己的命,还是太子和师公所救下的,授业之恩,再加上救命之恩,自己一辈子,只怕都无法偿还了。

    刘杰自黄金洲回来,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似得。

    且不说一个人出了海,见识过了大风大浪,而且还屡屡深入敌境,更是身受重伤,被这病痛折磨了近一年之久。

    一个这样的人,忍受过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疼痛,还有无法忍受的寂寞,哪怕他现在大病初愈,身体孱弱,可举手投足,也有一种让人敬畏的神秘感。

    当然,这是别人。

    方继藩不一样,方继藩是将他当孩子看待的。

    方继藩看着面色依旧发白的刘杰,不禁深深感慨道:“亏得你捡回来了一条命啊,这黄金洲里,如此危险,倒是师公没有想到的。”

    刘杰不禁道:“学生至少还活着。”

    这句话斩钉截铁,却很是令人动容。

    是啊,有多少人,热血洒在了那一片土地上,又有多少人,枯骨已化作了泥,永远的回不来了。

    所以活着,就已是幸运了。

    方继藩吁了口气:“你的父亲,让师公好好照顾你,你这些日子,好生在这里养着吧。”

    刘杰点头应下:“学生觉得,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何时可以去黄金洲。”

    “你还想去?”

    方继藩一脸诧异的看着刘杰,经历过这番生死,刘杰还想去黄金洲,这令他很费解。

    刘杰肃然道:“那里还有许多的同伴,都在那里,学生与他们有过约定,定要踏破西班牙而还,大丈夫,岂可失信于人。何况,学生在这里,也无用处。”

    方继藩沉默了很久,朝徐徐开口说道:“这事儿,你先别和你父亲说,让他缓一缓。”

    “噢!”刘杰点点头。

    刘健若是知道这刘杰还要去黄金洲,估计会气得跳脚。

    可方继藩知道自己是劝阻不了刘杰的,他这么大的人了,有自己的主见。

    因此方继藩便朝他说道:“你若是暂时无所事事,就在书院里呆着,师公打算在这里开一个兴趣课,专门讲授黄金洲的天文地理还有风土人情,当然,得等苏月肯让你出院才成。”

    刘杰点头,却皱眉:“学生有些担心。”

    “担心个啥?”方继藩不解的扬眉问道

    刘杰道:“学生生性烂漫,只怕授课的时候,不但不能让诸学弟们感受到黄金洲的险恶,反而让人对黄金洲,生出神往之心。”

    这是老实话。

    有的人天性遇到了困难,便吓得不得了。

    可有的人,却能在苦中作乐,同样是在黄金洲,有人觉得每一日都是煎熬,可有人却对这英雄用武之地,抱着乐观的精神。

    刘杰害怕自己所讲授的东西,误人子弟。

    方继藩却是激动了,从椅上站起来,上前,紧紧的握住刘杰的手:“小刘,师公要找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刘杰受宠若惊。

    他看到师公的眼睛里放着光,这光芒闪闪生辉。

    刘杰感动了。

    士为知己者死,父母只予我养育之恩,可师公却是知我啊。

    他立即起身,朝方继藩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学生定当竭尽所能。”

    方继藩很喜欢这个率真的孩子。

    在任何时代,这样的人,都已经不多见了。

    皇帝老子每日都在说自己上承天命。

    可来到这个世界,方继藩觉得自己才是上承天命,既然两世为人,那么势必要为这天下苍生,做一点事不可,这叫理想,是情怀,方继藩就是这样,有大理想和情怀的人,庸庸碌碌的人,只看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而方继藩和他们不同,方继藩心怀天下,目力所及,是星空万里。

    可是,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自己的身边,需要许许多多志同道合之士,刘杰虽只学了自己身上一半的好处,却也足够,能为自己分忧了。

    …………

    刘健来看过刘杰几次,见刘杰的病情好转,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无论如何,眼泪流干了,也该到了笑的时候。

    如此过去了一个多月。

    京里传出了许多流言蜚语。

    说是什么紫微星之类的东西。

    还说有什么圣人出。

    一听这圣人出之类的话,许多人都吓着了。

    这世上,谁敢称圣啊。

    就算是圣人,那也得是皇帝认可才是。

    可天象里说什么圣人,颇有几分天下要大变的征兆。

    当然……这等事,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却也不敢忽视。

    因为不相信这等天象之学的人,首先怀疑的就是,是不是有人借这些想要达成某种目的。

    弘治皇帝特意的召了科学院的天文学院士询问。

    院士答曰:“陛下,臣观天象,近来,可能有雨。”

    弘治皇帝:“……”

    沉默了片刻,弘治皇帝又问:“没有其他异常的天象嘛?”

    院士道:“臣只观测晴雨,其余的事,不懂。”

    弘治皇帝一挥手:“下次要下雨了,提早报朕,下去吧。”

    接着,又将钦天监的人寻来。

    这钦天监的监正,懵逼。

    因为这玩意,是世袭的。

    祖传下来的看老天爷的干活。

    现在陛下问起天象迥异的事,他吓得战战兢兢,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事儿,不能随便说的啊,外间的流言,他也知道一些,说确有其事吧,说不定陛下说你妖言惑众,砍了。说这是子虚乌有吧,可………若是真的有呢?

    钦天监和其他的部堂和监司不同,其他的臣子,巴不得能见着皇帝,可钦天监,每一次面圣,都是去阎王殿里走一遭,好危险的啊。

    他战战兢兢,保持微笑:“陛下难道也观察出来了?”

    “朕观察出来了什么?”弘治皇帝有些烦躁,眼睛深深的凝望着监正。

    这监正依旧保持微笑,要维持一点神秘感:“当然是天象之事,陛下难道也觉得天象异常?”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岂能看出天象异常,朕在问你。”

    监正一听,心里一句不知何时在京里流行起了的,有一点答案了,他立即振振有词道:“臣近来夜观天象,也未见迥异。”

    说罢,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还以为陛下看出点什么来,或者需要自己看出点什么来呢。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让他告退。

    而后……脸上一路怒容:“萧伴伴,这京中流传的流言蜚语,实是诡谲,厂卫要注意一些。”

    萧敬躬身道:“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突然发现,萧敬现在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质了。

    他召了内阁大学士来,也提及了此事。

    刘健等人对此,也是颇为警惕。

    刘健郑重的说道:“陛下,您看着流言中的圣人,所言是谁?”

    弘治皇帝吁了口气:“这世上,人人都想做圣人,朕岂会知道。”

    刘健道:“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若不是有人想要做圣人,又怎么会有此流言蜚语,陛下不可不察也。”

    弘治皇帝眼眸深深眯了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会,他才继续开口说道。

    “那么,在诸卿眼里,当今天下,谁有资格做圣人。”

    大学士们语塞,一时想不出。

    倒是那谢迁心直口快:“论起来方继藩的新学,倒是可以。”

    君臣众人一听,都笑了。

    连谢迁也不禁莞尔笑了起来。

    他们心目中的圣人,是孔圣人那般,德高望重。

    方继藩……那家伙怎么看,都差之千里,怎么可能会是圣人。

    方继藩那个样子,若是圣人,谁都会觉得好笑呀。

    倒不是说,新学的学问不好,方继藩门下的弟子不厉害。

    只是……大家脑海里只要浮现出方继藩的模样,无论着形象有什么不同,可至少,是和圣人不沾边的。

    弘治皇帝板起脸来:“不要言笑,朕与诸卿,在议论国家大事。”

    谢迁道:“臣万死。”

    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想,老夫倒还觉得,方继藩真有可能成圣呢。

    新学现在这样厉害,弟子们更是各显所能。

    当然……就是形象一塌糊涂。

    谢迁这个人脾气虽然耿直,可眼光还是有的,他和那些迂腐的读书人不一样,他隐隐已经感觉到,新学将有风卷残云,横扫八荒的苗头了。

    在他看来,学问未必有高下之分,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也,学问的根基,终究还在人,新学的弟子与旧学的弟子只要两相对照,这区别,就出来了。

    ……………………………………………………………………………………

    好惨啊,生病了依旧坚持在码字的第一线,求点月票。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圣人出

    弘治皇帝的意思,大家能够明白。

    市井之中,突然传出此等流言,若只是无心倒也罢了,最担心的是,有人想要趁机做圣人。

    这天底下,百姓大多盲从,这才给了许多野心家耍弄阴谋的空间。

    现在突然传出这些话,而且传言愈演愈烈,怎么不让朝廷心生防范呢。

    偏偏这样的流言,几乎是无法追溯到源头的。

    这种传言每个人听到了都会议论,而且有心人还会安排许多人加入话题。

    因此哪怕是厂卫再厉害,也无法顺藤摸瓜,毕竟议论的人太多,源头在那里谁也说不清楚。

    因而,君臣们在说笑之后,便各自安静下来。

    既然是有人想要做圣人,那么……到底是谁?

    君臣们一时语塞。

    “陛下。”刘健郑重的唤了一句,下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而是想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眼下,与其刨根问底,不如冷眼旁观,且先看看,这圣人到底是谁,到时,一切也就了然了。”

    弘治皇帝颔首:“不过朝廷,也要有所准备才好。”

    屏退了几个学士。

    弘治皇帝依然有些不放心,他抬头看着萧敬,一张精神饱满的面容里满是严肃。

    “萧伴伴啊,朕问了钦天监,问了科学院,问了翰林院,也问了内阁,依旧……还是没有眉目,虽是要仔细防范,可眼下这疑惑不揭开,朕终究是寝食难安……”

    萧敬揣度着弘治皇帝的意思,思忖了片刻,便道:“陛下……的意思是……”

    弘治皇帝朝萧敬发话。

    “龙泉观的真人李朝文,听说此人颇有神通,朕当然未必相信这些,可此人既是异人,不妨召他来见一见,传朕的旨意,令他入宫吧,噢,朕听说……龙泉观现在有声有色,香火鼎盛的很。”

    “何止是鼎盛……”萧伴伴有点妒忌的道,想到龙泉观的鼎盛,萧敬心里真是悔呀,真是的,早知道当初不该做太监,做个道人也好,正一道的道人,可娶妻,可生子,可置业,美得很。

    弘治皇帝此刻便不在意萧敬在想什么,而且萧敬想什么也无伤大雅的,因此便没在意萧敬的走神,开口道:“传李朝文吧。”

    “是。”

    …………

    龙泉观。

    别的时候还好。

    龙泉观上下的道众都很忙。

    毕竟现在产业太多了。

    给人看风水的,婚丧喜庆之事的,还有给达官贵人们去看看阴阳的,这些都属于正一道的传统活计。

    何为道,道就是给天下的百姓,解决一下科学难以解释的问题嘛。

    道门和其他的神佛们不同,他们很早以前,就完成了转型,从不瞎折腾子虚乌有的事,可谓是深入到了军中去。

    不只如此,近来龙泉观的符卖的火,因而写符的师兄们带着一群小道士撰写符,也很忙。

    还有来求签问前程的,最近道门开始和西山医学院非人类研究所合作,主攻化解人心中苦闷,释放心灵这一门学问。

    但凡是来问前程的人,大多是现实中遇到了麻烦,与其说是来向老天爷问前程,不如说是心里产生了不健康的因素。

    为了排解香客们心中的郁闷,和精神科非人类研究所的道友们一起研究切磋一下,也是很合理的。

    甚至龙泉观打算和西山医学院联合推出殡葬的服务,医学院故去的人多,病死的人难免心里有点心结,这个时候,人拉出来,直接就可一条龙的服务,龙泉观们负责念诵经文,做一场法事,招招魂魄什么的,而后,还可帮人寻一处好穴下葬,福泽子孙。

    李朝文大真人自掌了龙泉观,这龙泉观,便自此开始发迹起来,哪怕是龙泉观的土地,统统拱手让给了西山,可没有土地,这龙泉观上下,非但没有衰弱,反而观中道人,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而且龙泉观有口皆碑,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明码标价,绝不忽悠事主,和那些野生的道门人士,全然不同。

    观中上下的师兄弟和徒子徒孙们,对李朝文大真人,个个佩服的不得了。

    前些日子,龙泉观还捐纳了一笔银子,给了山东清河,那儿遭了灾,不但派出了道人,无偿去做法事,捐纳的二十万两银子,也让人为之侧目。

    鸿胪寺那边,也将龙泉观当作是宝贝疙瘩供奉起来,以往主管道门之事的主事官,眼睛都朝着天,而今,已和李真人成了莫逆之交。

    不过……事情再多,对于李朝文而言,现在也不及师叔交代下来的事紧急。

    他推掉了所有的事。

    只有一件事,他是每日风雨无阻,都要做的。

    那便是清早起来,带着所有的道士,至三清宝殿,诵念龙泉经。

    此经自太祖高皇帝开始,再到大明历代天子,最后至当今皇帝,个个歌颂。李朝文要求所有的道人,不但要每日勤读,还要倒背如流,清早起来,第一个功课,便是这个。

    这叫仰慕天恩。

    带着所有的道士们做完了早课,李朝文这才脱下了朝廷钦赐的道衣,换上了常服,而后,回到自己的斋房,开始提笔,下一个个的条子,命令在各处的道众,奉命行事。

    师叔交代的事,非同小可,一丁点都马虎不得的。

    接着,有小道士竟是送了一封书信来。

    小道士道:“师尊,是齐国公府上送来的。”

    李朝文不敢怠慢,忙是接过,这一接,吓了一跳,低头看着纸条,竟是无语。

    “师尊,师尊……”小道士见李朝文面色有些异常,禁不住低声呼唤。

    “噢。”李朝文沉默了片刻,接着抬头朝小道士说了一句。

    “没什么事。”

    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无波,这让那小道人一点都猜不透。

    随即,李朝文淡淡道:“你回去禀告师叔,让他放心,小道自会遵命行事。”

    说着,他揭开了香炉,将信笺投入进香炉之中,顿时,炉火遇纸,窜起了火苗,烟火更盛。

    李朝文再轻描淡写的将炉子盖上,深吸一口气。

    他是相信师叔的,莫说只是让自己做这些事,就算是现在让他跳入炉火之中,他也决计不会皱一皱眉头。

    …………

    “师尊,师尊……”

    外头又有人急切的叫唤:“师尊,宫里来了人,请师尊入宫觐见。”

    此时,斋房里,李朝文却已是换好了朝廷钦赐的道衣,精神奕奕,面不改色,仿佛早知这宫中的旨意会来一般,气定神闲:“入宫去!”

    …………

    龙泉观外。

    一辆特制的马车,早已候着了。

    龙泉观有的是银子,产业涉及到人的人生病死,作为龙泉观真人,李朝文从西山马车制作作坊订购的马车,是专门定制的,全天下,也只限量九十九台,其中一辆,便在李朝文的名下,他坐上了车,随即……马车动身,朝着宫中而去。

    ..........

    第三章送到,好累,睡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圣天子

    李朝文又一次入宫。

    龙泉观真人李朝文入宫面圣的消息,当然要大张旗鼓一些。

    你看,真人都隔三岔五蒙皇帝召唤了,这说明啥?

    这就是最好的广告啊。

    甚至坐在马车里的李朝文,都想趁此机会,将龙泉观打包上市了,所谓趁热打铁,就是如此。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之间打消了。

    毕竟是搞精神世界的,这样不好。

    至奉天殿,弘治皇帝早已在此等候了。

    他看着徐徐入殿的李朝文,见他仙风道骨,颇为不凡,心里也不禁赞叹一句。

    李朝文行了大礼:“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微笑着朝他抬了抬手:“卿家平身。”

    弘治皇帝深深的凝视着李朝文,随即便故意打了个哑谜:“卿家乃方外之士,可知朕诏卿前来,所为何事。”

    一旁,几个待诏的科学院院士和翰林都露出了微笑。

    陛下这是要考校李真人了。

    其实龙泉观这些年,发展的不错,不过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对龙泉观的印象都不错。

    人家是凭本事发展,且从不四处宣扬,一副你爱信便信,不信我也不拦你,甚至一直保持谦和的态度,历来奉公守法,因而,信龙泉观的人,自是将其奉为圭臬,不相信的,也不反感。

    李朝文道:“陛下召贫道来,可是因为圣人之事。”

    圣人……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

    他看向李朝文,颇为动容。

    这李朝文还真说对了。

    弘治皇帝微笑,呷了口茶,便认真的问道:“对此,卿家如何看待?”

    李朝文又行了个礼:“陛下,既有流言,那么,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弘治皇帝颔首,微眯着眼睛继续聆听。

    李朝文徐徐道来:“不过贫道近来夜观天象,倒是觉得,近来紫薇帝纵星格外的耀眼,看来,坊间传言,确实非虚。”

    弘治皇帝皱眉,面色颇为难看。

    他对这些流言蜚语,格外的反感。

    大明不需要圣人,就算是有圣人,那也是朝廷指定的。

    而此等子虚乌有的传闻,往往都是某些野心家,借机生事的征兆。

    历朝历代,这样的谣言之后,往往都会出现乱子,黄巾军起事,王莽篡汉时,不都有这样的流言嘛?

    弘治皇帝召李朝文来,是希望借李朝文之口,来平息这些流言,龙泉观真人若是对这些流言进行否认,这对于平息流言,有极大的好处。

    可哪里想到,这李真人没有去灭火,反而抱着一捆柴禾来。

    弘治皇帝心里不悦,面上也淡了许多,只平静道:“噢,卿家也以为,会有圣人出来,却不知圣人在何处?”

    李朝文朝着弘治皇帝摇头道:“此乃天机,岂是贫道可以参透,不过……”

    他顿了顿。

    接着,却是一字一句道:“贫道见这殿中,有圣人气,想来,这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诸院士和翰林们面面相觑。

    是我嘛?

    是我嘛?

    怎么可能是他?

    他也配?

    不会是我吧。

    可李朝文却是抬头,看着弘治皇帝,一字一句的从嘴里吐出话来:“陛下,圣人就是您啊。”

    弘治皇帝深深的瞪着李朝文,面色很是难看,这种话你也敢乱说,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要怒斥,可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白了李朝文一眼。

    李朝文却是非常认真的重述了一遍。

    “陛下,您就是圣人。”

    “……”

    弘治皇帝心里顿时生出了厌恶之心。

    他现在开始后悔了。

    妖言惑众。

    朕是那个圣人。

    这个高帽子,朕如何戴的起。

    这不但是将朕架在火堆上烤,还要引起全天下人的嘲笑啊。

    李朝文这简直是要将他一生清誉毁了呀。

    弘治皇帝又不是没有读过史。

    宋朝多少天子,都争着想做圣人,因而,让一群妖言惑众之辈,四处抬轿子,可最后呢?

    最后谁成了圣?

    反而会后人所笑。

    而李朝文最可恶之处就在于。

    他虽是满口胡说,可在别人看来,却分明是朕和李朝文联手玩的把戏。

    就好像,是朕要沽名钓誉,一手自导自演出来的。

    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朕?

    弘治皇帝脸拉的很长,眉宇之间露出厌恶之色,朝着李朝文严肃的说道:“朕非圣人,卿家不可胡言。”

    自天子口中,居然说出了胡言二字,这就是极严重的指责了。

    李朝文拜倒:“贫道不敢胡言,此乃天机。”

    “大胆。”弘治皇帝脸色铁青,朝着李朝文怒道:“你太放肆了。”

    李朝文心里慌得厉害。

    这可是天子啊。

    可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陛下,贫道不敢虚言。”

    弘治皇帝脸拉的更长,眼睛直直的瞪着他,一字一字的质问道:“不敢虚言?这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李朝文道:“陛下可听说过,圣人出,黄河清的古语嘛?”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厉声道:“够了,给朕出去。”

    李朝文碰到了钉子,居然临危不惧:“陛下不信贫道所言,贫道无话可说,只是……陛下确实就是流言中所说的那个圣人,贫道万死之罪,也要斗胆说出来。”

    一旁的院士和翰林们,个个诧异的看着弘治皇帝。

    陛下就是圣人……

    他们心里嘀咕起来。

    要嘛,就是这个道人攀龙附凤,因而,说出这番谄谀之言。

    要嘛……

    有人往更深处去想,或许,这根本就是陛下有意为之,授意他说出这样的话。

    陛下……想做圣人啦?

    因而,许多人虽是沉默不言,却都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弘治皇帝心里更是怒起。

    以史为鉴,弘治皇帝怎么容得下一个道人如此胡言乱语。

    本来这李朝文,自己对他印象还不坏,当初求雨,也算是立了功劳。

    可谁知,他为了巴结朕,却要置朕于尴尬的境地,这是当朕是昏君嘛?

    真是可恶,一时他觉得眼前的李朝文真令人厌恶。

    “来人,将他带下去!”弘治皇帝冷冷的道:“以后在敢有此言,朕决不轻饶!”

    …………

    李朝文狼狈不堪的被赶了出去。

    可是在宫里,弘治皇帝的余怒未消。

    他屏退了院士和翰林。

    他依旧铁青着脸,朝着身旁的孝敬开口说道:“萧伴伴,这道人妖言惑众,甚是可恶,朕真不想饶了他。”

    萧敬点头,顺着弘治皇帝的心意道:“陛下息怒,这不过是道人妄语,不必放在心上。”

    弘治皇帝冷哼一句,朝着萧敬冷然道。

    “你哪里懂这些,历朝历代,多少好大喜功的天子,就因为这些高帽子,反而成了天下人和后世的笑柄,这是前车之鉴,朕岂会重蹈。”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这李朝文,乃是继藩的师弟?”

    “是师侄。”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而后,脸又拉起来:“难怪看他说话的口吻,竟和继藩酷似。”

    萧敬:“……”

    …………

    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本来,这些流言蜚语,愈演愈烈,闹得不可开交。

    可一下子,李真人的话,却又引起了波澜。

    陛下就是那个圣人?

    好事者们,津津乐道。

    一时之间,居然闹得不可开交。

    百姓们其实并不傻。

    圣人这等事,可若是第一次闹出来,倒也罢了。

    可哪里想到,这等天子成圣的事,在历史上实在出现了太多事,每一次都是煞有介事。因而……大家第一个反应,噢,皇帝要做圣人啦。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句话上头。

    这京里人的反应不是原来圣人就是皇帝,而是皇帝要做圣人。

    前者是被动的,是天意,后者是主动,是陛下有意为之。

    一时之间,李朝文顿时也引来了许多人的嬉笑。

    这李真人,显然是在溜须拍马,陛下将他赶了出去。

    可有人细细想来,却不禁想,或许,陛下将他赶出去,不过是做戏呢,此事,十之**,就是陛下授意的啊。

    以至于,舆情愈演愈烈,竟有蔓延之势。

    不久之后,某些地方官吏见状,居然上奏,声称发现了祥瑞,有一头鹿,居然发出了人语,口称,圣天子出。帆帆帆帆,鸣叫了一夜方止。

    弘治皇帝看了奏疏,鼻子都气歪了,朝着一众大臣怒道:“此知府该死,来人……罢黜他的官职。”

    刘健等人乖乖站在一旁,却有点狐疑的看着弘治皇帝。

    这陛下到底在演哪一出啊。

    弘治皇帝道:“刘卿家,立即要拟旨,罢黜他!”

    刘健这才回过神,咳嗽:“陛下,若只因为如此上奏,便将其罢黜,是否有所不妥。”

    弘治皇帝冷笑:“呵……他这是故意想要投其所好,却是要置君上于不义,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若是朕不罢黜他,这样的事,只会屡禁不绝。”

    刘健则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弘治皇帝,他实在憋不住了,他一向是了解陛下的,与其打哑谜,不如开诚布公一些:“陛下,老臣斗胆想问,李朝文,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说着,刘健眨眨眼,看着弘治皇帝。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百年难一出的人才

    弘治皇帝最无语的,便是这个眼神。

    他不禁恼羞成怒:“无论他受何人指使,朕绝饶不了他。”

    最后一句话他咬得特别重。

    刘健咳嗽。

    他想了想:“陛下,李朝文乃是方继藩的师侄,臣以为,请方继藩来问一问才好。”

    这意思很明白了。

    李朝文是方继藩的师侄,陛下是方继藩的岳父。

    这关系……怎么看,都像是陛下指使着李朝文干的啊。

    弘治皇帝:“……”

    看着自己的肱骨之臣们。

    无论是刘健还是李东阳人等,都显得有点欲言又止,毕竟,作为臣子,他们还是没有办法猜透陛下的心思。

    陛下肯定是不会承认,这是自己指使的,可谁知道背后,陛下是否在背后指使呢。

    这是一个永远理不清的问题,哪怕是陛下再如何矢口否认,刘健等人也无法真正做弘治皇帝肚子里的蛔虫。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

    比如,把李朝文这个狗东西砍,如此,也算是自证清白了,你看,朕都宰了他,说明朕是清白的吧。

    可话又说回来,弘治皇帝人还算宽和,李朝文不过是胡言乱语几句,就因为如此,而他的头,这显然,对于弘治皇帝而言,也颇有几分于心不忍。

    他最终,咬牙:“诏方继藩。”

    ……

    方继藩来的很快。

    兴冲冲的到了奉天殿,行了礼,抬眼:“儿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四顾左右,这刘健几人都在。

    弘治皇帝便不客气的道:“继藩,李朝文胡言乱语,他是你的师侄,这些胡话,你知情嘛?”

    “不知情!”方继藩斩钉截铁:“陛下啊,儿臣是什么人,儿臣的心思,都放在了报效国家上头,哪有心思,去管这些闲事,儿臣冤枉的很,陛下不信,便命厂卫来查,但凡儿臣和李朝文稍有勾结,儿臣便恳请陛下,立杀李朝文,不,该灭他的满门,家中年满三岁以上的男人,女人,狗,统统诛尽,儿臣虽为他的师叔,也绝不皱一皱眉头,大义灭亲,正在今日。”

    话说到这个份上,倒是兴师问罪的弘治皇帝沉默了,这么过分?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下来:“这样说来,便是这李朝文自作主张了?”他从鼻孔里发出声音来,“哼,此道莫非是以为朕是成化先帝嘛?会偏听他的奸佞之言?”

    方继藩感慨道:“陛下真是圣明哪,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恨不得给自己戴上高帽子,享受臣子们阿谀奉承之言,只有我皇,时刻保持清醒,广开言路,只愿意接受臣子们的批评,时刻三省吾身,检讨自己的过失。圣明至此,哪怕是唐宗宋祖,亦不及陛下之万一也。儿臣读史,依稀还记得唐太宗和魏征的典故,可唐太宗只容得下一个魏征,我皇圣明比之唐太宗十倍有余,盖因为皇上您自登极以来,这满朝臣子在陛下的鼓励之下,尽为魏征,而陛下从善如流,虚心接受。所谓众正盈于庙堂,何愁社稷不兴?”

    “儿臣对此,实是佩服的肝脑涂地。”

    弘治皇帝:“……”

    虽然觉得这话有点不对。

    却好像是说到了心坎处一样。

    一旁的刘健等人,木着脸。

    齐国公真厉害啊,正着反着都能吹,不带重样的,活该这狗东西成日靠卖宅子为生。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便朝众人摆了摆手:“罢了,此事,不再追究了。”

    他屏退了刘健等人。

    方继藩却留在原地,不肯告退。

    弘治皇帝知道他有话要说,却也没有说什么,等其他人散去,弘治皇帝淡淡道:“继藩还有什么话嘛?”

    “陛下。”方继藩走近一些,警惕的看了萧敬一眼。

    萧敬:“……”

    好在他识趣,一副麻木的样子,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萧敬便也告退。

    这诺大的奉天殿里,只留下了弘治皇帝和方继藩二人。

    方继藩才拜下:“陛下,请容儿臣禀告,其实……李朝文的事,儿臣是知情的。”

    弘治皇帝听罢,一愣,随即脸又拉下来,口气带着责备之意:“你说什么,方才你还矢口否认。”

    方继藩一脸无辜的样子。

    “方才有太多闲杂人等,儿臣岂敢承认?”

    “哼!”弘治皇帝脸上乌云密布,呵道:“你可害苦了朕。”

    “陛下。”方继藩气定神闲:“请陛下容臣解释。陛下……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您想想看,这天底下,隔三岔五,就有各种的流言蜚语出来,前些日子,又说什么圣人出,陛下您想想看,谁是圣人,谁有这个狗胆?这分明是有人图谋不轨,想借此机会,蛊惑人心,妖言惑众,陛下啊,民间的军民百姓们,大多好事,且又无法分辨是非,这便给了许多图谋不轨之人,有机可趁。于是乎,今日有人自称是仙人,明日有人又说圣人要出了,这天底下,没有陛下的诏书,谁敢成仙成佛,谁敢称圣?反了他们!”

    方继藩细细给弘治皇帝分析着。

    “儿臣细细思来,与其说让这些人借此流言蜚语动摇社稷,倒不如索性,借李朝文之口,让陛下来做这圣人,何况,陛下博学多才,爱民如子,大治天下,可不就是圣人吗?孔圣人都及不上陛下呢。”

    弘治皇帝瞠目结舌。

    他不禁捶胸跌足:“继藩啊,你可害苦了朕哪,这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知朕是沽名钓誉之辈。”

    方继藩正容道:“陛下,其实,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弘治皇帝冷冷看着方继藩,一脸不解的问道:“什么时机?”

    “首先,这些流言蜚语,既然是有人散播出来的,那么散播这个流言的人,肯定别有所图。现在本朝真人李朝文既然已经言之灼灼,说陛下就是这个圣人,那么,岂不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这些别有所图的人,便一定会借此机会,大力的抨击李朝文,他们绝不容许,自己造的事非,最终给陛下做了嫁衣。”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方继藩,心里嘀咕,这圣人要出的流言,当真不是你方继藩造出来的?

    方继藩却是一脸无辜的道:“陛下,儿臣如此坦诚,岂敢犯下欺君之罪,这圣人出的流言,事实上,在本朝,几乎年年月月都有,这真不是儿臣做的啊。”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他相信方继藩了,而后道:“你继续说下去。”

    见弘治皇帝情绪平复下来,方继藩便淡淡道。

    “陛下现在作弊上观,且看后续的发展,李朝文现在就是陛下和儿臣摆在台面上的靶子,让他去承受万箭穿心便是了,接下来,再查出这个谣言背后的人,陛下再杀人诛心即可。”

    “不只如此,这圣人的名头,到时还需在陛下的身上,从此陛下即为圣人,圣人即在位治理天下,如此,也正好可以杜绝流言,以正视听,免得以后,再有这样的流言蜚语出来。”

    弘治皇帝深深的凝视着方继藩,面上阴晴不定。

    方继藩提出的构思,其实还是不错的。

    首先,打击这些造谣生事之人。

    其次,杜绝以后再有这样的流言蜚语。

    可问题就在于……

    如何让天下人信服呢?

    弘治皇帝心里真是一点谱都没,不禁垂眸思虑一番,随即又疑惑的看向方继藩:“可在天下人看来,朕不过是在沽名钓誉,这李朝文,是受朕指使。”

    方继藩微笑道:“陛下信得过儿臣,信得过李朝文吗?”

    弘治皇帝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点头。

    方继藩便拍着胸脯保证道:“那么,陛下耐心等待便是,儿臣已经有万全之策,保管天下人信服。”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

    即便方继藩再三保证,他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

    要想让天下人信服,可不是容易的事啊,一旦弄巧成拙,那就真的贻笑大方了,等于是弘治皇帝,将自己的所有的名望,都拿给方继藩做了赌注,让他去豪赌一番。

    这似乎在玩火呀,让人很担忧。

    弘治皇帝深深看方继藩一眼,正色的问道:“你当真有把握?”

    方继藩义正言辞:“陛下,儿臣人头作保。”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

    这家伙,他是先斩后奏,已经把朕绑上车了。

    若是别人,弘治皇帝早就收拾了。

    可对方继藩,还能如何。

    且不说翁婿之情,单单自己的性命,他就救了两回了。

    方继藩安抚住了弘治皇帝,匆匆的出了宫。

    此刻,他面带微笑,却是一脸轻松之色。

    因为接下来……会有好戏看了。

    只是……宫里却是留下了心里忐忑的弘治皇帝。

    萧敬小心翼翼的给弘治皇帝斟了一盏茶。

    弘治皇帝呷了一口。

    萧敬道:“陛下神情自若,比早些时候,要镇定多了,不知齐国公……”

    弘治皇帝白了萧敬一眼,随即便淡淡道:“莫管闲事。”

    “噢。”萧敬点头,很干脆。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谜底揭开

    方继藩回到了府上。

    他显得智珠在握的样子。

    朱厚照却早在镇国府这里,焦灼的等候着方继藩了。

    一见到方继藩回来,眼睛便一亮,急忙的追问道:“老方,如何?”

    方继藩自然知道朱厚照的性子,这种事,自然是令他心里如焚了,不禁朝他笑吟吟的道:“陛下起初还动怒,不过,在臣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下,终于明白了利害关系,他已下定决心,任我们行事了。”

    朱厚照拍掌叫好。

    “好极了,本宫就知道,对付父皇,就该先斩后奏。不过……本宫有一个疑问,父皇是圣人,我是啥?”朱厚照睁大眼眸盯着方继藩,眼眸里透着疑惑,不过只是片刻他似乎想通了一番,便笑吟吟的道。

    “老方,你该让李朝文那狗东西添一个亚圣上去,父皇是圣人,本宫是亚圣,你做三圣。”

    方继藩奇怪的看着朱厚照,心里说,若是三圣,那就不该叫三圣了,而是叫大傻,二傻和三傻。

    事情的起因,来源于统计司。

    统计司深入各个府县,统计地方的数据,可打探来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门。

    其中一个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地方上,依旧还有着大量的保守和守旧的势力。

    理学学说流传了这么多年,岂会一扫而空。

    这些年来,新学在京师和江南,交趾,保定等区域,逐渐占据了上风,可在许多地方,顽固的读书人依旧不在少数。

    他们人数最多,不过……是不足为患的。

    因为他们本是一盘散沙。

    毕竟,他们科举又考不过,要钱是有一点,嗯,都是西山发行的宝钞。

    因而,他们除了在地方上,痛骂几句,似乎,也没有什么作为。

    可方继藩对他们,依旧还是有所防范。

    因为这群一盘散沙之人,势力庞大,随时都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他们现在缺的,不过是个主心骨,在这些读书人心里,他们也需要一个主心骨。

    正因为如此,才有某些别有所图之人,借机不断的酝酿,四处造谣生事,说是圣人要出了。

    所谓的圣人出,其本质就是许许多多的顽固读书人,他们需要一个圣人出现,从而,带领大家,捍卫自己的价值观。

    从前年开始,这样的流言就一直在,显然,是背后有人在煽风点火,足足持续了两年,圣人出世的消息,已经深入人心,方继藩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家伙们,打趴下,彻底断了他们的念头。

    因而……从一开始,从李朝文,到加大流言的力度,引起朝廷注意力,再到现在得到陛下的支持,这都是谋划好了的。

    其目的,就是要让背后的人逼迫着浮出水面。

    其次,断了他们的念想。

    朱厚照见方继藩一声不吭,忍不住挠挠头:“罢了,这亚圣,不做就罢了,你板着脸做什么。”说着,朱厚照的一张脸透出倔强,很不服气的说道。

    “哼,这是因为本宫不是皇帝,本宫若是皇帝,本宫便要封自己做玉皇大帝和阎罗王,一统三界,区区一个圣人,算什么,你们呀,还是太缺乏想象力了。到时本宫封你为弼马温好了,给本宫养马,岂不美哉。”

    这种事情朱厚照还真做的出来的。

    方继藩便没接话,而是朝朱厚照抱抱拳:“到了那时,臣就去黄金洲就藩,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太子殿下,不是臣狠心而去,而是臣十数万亲人都在那里,心里放心不下啊,臣是个重感情的人,这几日,还梦见他们了呢,梦里他们个个唱着歌,穿过万里汪洋,幸福的抵达了黄金洲,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朱厚照白了方继藩一眼,很不留情面的说实话。

    “十年之内,他们不死一半,本宫将脑袋剁下来。”

    方继藩痛心疾首,捂着一颗心,一副被伤透了的样子。

    “太子殿下太狠心了,怎么说的出口这么残忍的话。再者说了,人都会死的,或死于贫苦,或死于刀剑和疾病之下,咱们老方家的人,都不怕死,就怕穷,不信殿下去打听。”

    朱厚照一拍脑袋:“说正经事,老方,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证明父皇是圣人,而且……天下人还能够信服呢?你既打了保票,可若是无法让人信服,又有什么用?”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啊。

    圣人不算什么,玉皇大帝也不算什么。

    问题是,得有人信李朝文的话,否则,人们只认为李朝文不过是在溜须拍马,是受了陛下的授意,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很快,殿下就知道了,到时,保管太子殿下眼界大开。”

    朱厚照还是想知道谜底。

    可方继藩死都不肯说,这令他颇有几分沮丧。

    方继藩不禁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

    “殿下别急,且先看看,到时,谁会跳出来。”

    …………

    一封封弹劾的奏疏,终于出现了。

    多是自南京来的。

    京里的人,就算觉得陛下是圣人的话,比较荒谬,也大多数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大多数人,都清楚方继藩与李朝文关系密切,而方继藩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早就见识过,虽然私下里,嘲笑这件事,可面上,却不敢大张旗鼓的说出来。

    可自南京快马送来的弹劾奏疏,就不同了。

    大明朝有两套班子。

    一套是在京师,一套则在南京城。

    譬如在京师,有户部,礼部,兵部,吏部,而在南京城,也有南京户部,南京兵部,双方的级别,是等同的。

    南京六部的大臣,驻在南京城,权力自比不上京师的六部,可级别却是相同的。

    此次南京那边闹得很厉害,大抵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这些弹劾的奏疏,几乎不约而同的都指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成化先皇帝的前车之鉴。

    成化先皇帝在的时候,也偏信这些道人,这些道人们,甚至直接册封官职,准许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宫禁,成化皇帝甚至还给自己册封了仙号,将朝政弄得一塌糊涂,可谓是天怒人怨。

    而现在,陛下莫非是要效法成化先皇帝吗?

    因而,恳请皇帝,立即拿下李朝文治罪,寻出李朝文幕后之人,一并拿下。

    京里,骤然起了肃杀之气。

    每一个人都盯着宫中,似乎都在等着陛下下一步的动作。

    而在此时……

    方继藩一封封的看着送来的奏报,这都是统计司送来的,当他看到了其中一封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高兴的手舞足蹈,不禁大喊了起来。

    “果然,被我揪出来了。啊哈,原来想要做圣人的,是这个老狐狸,王金元,王金元,你这狗东西,赶紧过来!”

    方继藩看着奏报上的名字,激动的额上青筋暴出,就像一个磨好了刀的屠夫,已经在猪圈里,找到了一头好猪,你看着猪,又大又圆。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争锋相对

    这封奏报里。

    提到了一个名字。

    是一个叫王佐的人。

    这王佐,乃是南京户部尚书,正二品。

    说起来,方继藩当初读史之时,倒是对此人有印象的。

    在历史上,这王佐曾是刘瑾的死对头,堪称的一代名臣,史书上赞颂他:“海深山高,月白风清,秋水寒潭,快刀利剑”。

    历史上刘瑾当权的时候,满朝公卿都贿赂刘瑾,唯有王佐对此是不屑于顾的,因而也遭受了不少的打击。

    以至于历史中的刘瑾,甚为惆怅,谈及到王佐的时候,对人叹息:“世言山西人吝啬,果然!”

    王佐是山西人,据说脾气还很坏,看谁都不顺眼。

    不过……

    方继藩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个好人,绝非是沽名钓誉之徒,毕竟,一个人想要做一时的好人,容易。要做一辈子好人,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面对那时候权势滔天的刘瑾,没有坚韧的意志,怎么敢跟刘瑾作对。

    方继藩很想表示一下,这个人,倒是很像自己呀,胆气坚刚,刚正不阿,洁身自好,两袖清风。

    只是可惜……

    方继藩在此,叹了口气。

    有原则的人和有原则的人在一起,往往成不了朋友,恰恰相反,最有可能成为的是敌人。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有自己对事物的看法,每一个人都认为只有自己是对的。

    因而,没节操的人,只晓得逢迎他人,自然不会因为观念而和人容易产生冲突,可似王佐这样的人不同,他一旦认定的事,就不会更改,而一旦有人要破坏他的观念,他就会抗争,所谓不平则鸣,即是如此。

    新学在京师日盛,旧学门人多被罢黜,或者是被束之高阁。

    因而,大批的大臣在庙堂上已经无法容身,最终送去了南京六部养老。

    这些人在南京,痛批新学,风气已是蔚然成风,王佐人品高洁,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奏报中说,南京有许多人希望借王佐之名,打起反新学和新政的大旗,这才鼓捣出了所谓圣人出的流言蜚语来。

    这理学的读书人,群龙无首,谁也不服气谁,可若是有人被誉为了圣人,那么……便可凝聚起来,成为不可忽视的力量了。

    王金元听到了方继藩的呼喊,便匆匆的赶来了。

    王金元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气喘吁吁的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继藩背着手,脸上透出了几分抑郁之态,叹了口气道:“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方继藩素来以诚待人,以德服人,想不到居然还有人看不惯。这些人,真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脑子坏了。”

    王金元整个人抖了一下,顿时吓得脸都绿了,啪嗒跪下,惶恐的道:“少爷,少爷啊……小人是冤枉的啊,小人没有看不惯少爷,这么些年,小人对您可都是赤胆忠心,少爷,您要明鉴啊,是谁在乱嚼舌根子,说小人的事非,小人……小人……”

    方继藩:“………”

    方继藩直直的看着王金元,目光有点复杂。

    王金元见方继藩沉默不言,直接哭了,眼睛一下子就通红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道:“少爷……小人……糊涂啊……”

    方继藩:“……”

    王金元哭哭啼啼的继续道:“万万想不到,少爷居然明察秋毫,小人哪怕是心中所想,都瞒不过少爷,少爷真是了不起呀,小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他抡起胳膊,便是巴掌啪啪啪的打在自己脸上,没几下,鼻血都出来了,口里道:“少爷啊……小人确实在有的地方,看不惯少爷,少爷日上三竿还不起床,有钱挣,却还这样的懒……”

    这是真相了?

    “狗东西!”方继藩发出咆哮,抬腿便是一脚。

    本以为王金元会躲避,谁晓得王金元不敢躲,方继藩已经收不住脚了,一脚踹下去,王金元直接在地上翻了三个跟头,狼狈不堪,他又扑过来,悲怆的道:“少爷啊……小人该死啊……”

    方继藩看着王金元这个样子,倒是浮出了几分于心不忍了,心里有了几分歉意,他也没想真揍这家伙,怎么就不知道躲,怎么就跟他一样的实在呢。

    其实……他方继藩真的不愿意伤害任何人。

    众所周知,他是一个善良的人,连鸡和牛都从来不敢杀。

    方继藩咬牙切齿的道:“住口。”

    方继藩的话,王金元自是不敢不听,忙是住嘴。

    方继藩肃然起来,勾起一丝冷笑道:“现在,给我准备好召集人手,本少爷的一批仇人就要进京了,本少爷要打死他们。”

    王金元听罢,一愣。

    敢情……少爷针对的不是自己啊。

    …………

    王佐等人,进京了。

    他们狠狠的驳斥了李朝文,认为李朝文装神弄鬼,而且明显是有人授意李朝文这样做,皇帝乃是天子,与圣人何干,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南京那儿,已是沸腾,议论的很厉害。

    李朝文则上书,请求与王佐等人辩论。

    这不啻是让架在风口浪尖上的弘治皇帝,突然松了口气。

    弘治皇帝郁闷哪,好端端的,自己怎么会卷入这样的事中去呢,现在浑身沾了一身的腥,成了众矢之的。

    反正,方继藩和李朝文到底打什么主意,弘治皇帝已经不想过问了。

    李朝文提出要和王佐等人论一论,那就论吧。

    于是,下旨意命王佐等人入京师。

    王佐等人也不含糊,很快就进了京。

    他们是日夜兼程的赶来。

    整个京师,发对于王佐的动向,也甚是关注。

    这些年,京里可喜的变化,许多人看得到的,可也有人看不到。

    有一些人,对于方继藩是敢怒不敢言。

    现在,有了王佐为首的一批人挺身而出,若是能狠狠的杀一杀方继藩人等的气焰,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以观讨厌的人吃瘪,有什么不好呢?

    等到王佐到了京师,便有许多人前去拜访。

    人们对于这位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且刚正不阿的大臣,心里生出了敬佩之心。

    只是……

    王佐到了京师,却是愣住了。

    他曾在翰林院待过许多年,此后,因为性情不好,便被打发去了南京。

    他记得,二十多年前,自己还在京师的时候,京师和南京城,除了气候,没有太大的分别。

    无外乎,就是京师的建筑,更加恢弘一些罢了。

    可现在……他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京城。

    新城的规模,比之旧城还大,沿途,有传为已久的火车轰鸣而过。

    人流如织,挥汗如雨,一派新的气象,地面上光可鉴人,人们穿着还算体面的衣衫,竟一时寻不到从前那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很少能看到衣衫褴褛的人了。

    王佐默默的观察着,入住下来。

    紧接着,辩论开始了。

    王佐下了帖子,请了李朝文至翰林院。

    而翰林院里,却是人山人海。

    王佐落座,看到了站在对面,一派仙风道骨之人,他心里,就先是冷哼一声,眼里全是蔑视。

    此等道人,个个道貌岸然,实则却是妖言惑众,令人生厌,这样的人,在成化皇帝时,他早就领教过了。

    王佐面上却是露出微笑,行礼如仪道:“齐国公为何没来?”

    他说着,左右四顾,面上举重若轻的样子。

    ………………

    公司让去新加坡一趟,转了一天的高铁和地铁,先到上海,累死了,这两天更新会有点混乱,老虎尽力有空闲就写,这一章是在高铁上写的,边上一个大妈一直朝老虎这边看啊看,压力有点大。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黄河清,圣人出

    王佐说话之时,含笑自若。

    可在别人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齐国公为何没来?

    这是问李朝文的。

    齐国公为啥就要来?

    言外之意是,你李朝文不过是齐国公的傀儡,傀儡来了,正主儿却不见踪影吗?

    倘若李朝文矢口否认和撇清自己与齐国公的关系,那便是欲盖弥彰。

    可若是承认,便是承认李朝文乃是受了方继藩的指使。如此一来,李朝文受方继藩的授意,欺君罔上,妖言惑众的罪名,便算是坐实了。

    王佐乃是一个品德高尚之人,一身的傲骨,凛然的看着李朝文,内心深处,却仿佛有火焰要喷出来。

    他最看不得妖道误国,像李朝文这样的人,在他眼里根本是容不下的。

    此刻听得王佐问李朝文,方继藩在哪里,大家都屏住呼吸,想听这李朝文的解释。

    李朝文却只微笑,朝王佐颔首点头,而后道:“师叔日理万机,无暇来此。”

    他……居然直接承认了自己和方继藩的关系。

    一下子,堂中竟是哗然。

    王佐冷冷的睇凝着李朝文,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下一刻他便开口道:“那么,请问,尔等之所言,都是齐国公教授的吧。”

    这种事情若是承认了,那大家都跟着完蛋了呀。

    李朝文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他整个人很淡然平静,摇着头,一字一字的从嘴角里并出话来:“不是。”

    王佐却是不信,冷哼一声,便咄咄逼人起来。

    “还说不是,你与方继藩的关系,人尽皆知,齐国公日理万机,这没有错,他也算是为大明做过一些好事,有一些功劳,可是……勾结你这等方外之人,胡言乱语,这……是君子所为吗?”

    李朝文整个人依旧很镇定,朝着王佐郑重的道:“这是天意!”

    “呵……”王佐冷笑,咬了咬牙,便恶狠狠的反驳李朝文。

    “好一个天意,成化年间,多少似你这样的道人,口口声声说着天意,蒙蔽天子,秽乱宫中,误国误民!”

    王佐气势如虹。

    同来的不少人,都同仇敌忾起来。

    这翰林院中的翰林,有的支持王佐,自是横眉冷对。却也有不少新学之人,显得不太自信。

    “这就是天意,圣人要出了,圣人便是天子。”面对气势滔滔的王佐,李朝文面上的神色,并没一丝变化,而是很心平气和的道:“贫道岂会虚言,更不敢欺君罔上。”

    “哈……”王佐轻蔑一笑,双眉扬了起来,厉声说道:“好一个天命,那么,老夫斗胆要问,如何来证明你的天意。”

    “前几日,天上帝星……”

    王佐厉声打断李朝文:“少来这些虚无之言,老夫只问你,除此,还有什么可以证明吗?”

    口气里充满了不屑和鄙视。

    “圣人出,黄河清。”

    天上帝星闪耀,直冲文曲,这是李朝文所观察来的天象。

    而至于所谓圣人出,黄河清,这就更加玄乎了。

    “哈哈……”王佐又笑:“那么,黄河水清了嘛?”

    李朝文沉默了片刻,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多少的底气,不过到了现在这个份上,他却不得不道:“不知。”

    “黄河水浊!”王佐厉声大喝:“而你这圣人出,黄河清之言,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朝文沉默。

    事实上,他根本无力反驳。

    和一个清流官比口才,不是他所擅长的。

    堂中的诸人,又开始哗然,人们彼此交头接耳,甚至有人发出了讥笑。

    “你方外之人,理应在道观之中,安心修道,不成想,居然利益熏心至此!”

    “你这种人只会胡说八道,祸害人……”

    “……”

    “尔难道不知王法嘛?何为天命,你一区区道人,也敢自称天命?”

    “……”

    人群之中,一人悄悄的记录着每一句话,此刻,他的冷汗已是淋漓而下。

    这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面对一身正气的王佐,李朝文,根本没有一丁点的招架还手之力。

    虽然李朝文还是很淡定,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已是没有了自信,此刻的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王佐等人了。

    见李朝文无力反驳。

    接下来,四周便只剩下王佐的咆哮了。

    ………………

    弘治皇帝背着手。

    他脸上十分阴沉。

    萧敬小心翼翼的看着陛下,萧敬的手里,还捏着一份刚刚给陛下过目的奏报,奏报是从翰林院送来的,记录了王佐和李朝文辩论的经过。

    而对此。

    弘治皇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丢人哪。

    这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的心此刻也是沉到了谷底。

    哎……

    本来还以为,这个李朝文能有什么高论。

    好嘛,就算是你李朝文没有高论,可方继藩是你师叔对吧,这是你师叔的主意,有他在背后,难道就不教你一点什么。

    结果呢。

    这是一面倒啊。

    几乎是李朝文没有任何反诘的机会,却被王佐按在地上猛锤。

    辩论……何止是输,压根就成了笑话。

    简直令人不能直视了。

    “当时翰林院中如何?”弘治皇帝不禁看向萧敬,追问道。

    萧敬小心翼翼道:“陛下,听人说,满堂哄笑。”

    弘治皇帝内心有无数头马飞过,他看着萧敬一眼,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这一刻,弘治皇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仿佛看到的是,这翰林院上下,笑得不是李朝文,这……笑得是朕哪。

    朕数十年的脸,算是彻底的给这李朝文丢尽了。

    弘治皇帝焦虑不安,便继续追问萧敬。

    “还有呢,还有呢?”

    “没……没有了。”萧敬道:“李朝文身体有所不适,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说是要告辞,王佐不肯,让他再辩。李朝文急于脱身,答应了三日之后继续辩论,这才肯放他出来,出来时,这李真人十分狼狈……”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无所适从了。

    都这样了,三日之后,还来……

    还嫌不够丢人吗?

    不过想想,其实也有道理,王佐怎么会轻易放过李朝文,这是趁他病,要他命。倘若李朝文不肯答应,是肯定不会放他走的。

    “事情竟到了这个地步。”弘治皇帝不禁想哭,可却是欲哭无泪呀,虽然他很想躲避这场风波,可是自己找的麻烦,含泪也要解决。

    他认真思虑一番,便追问萧敬:“方继藩在何处,他再哪里?”

    萧敬道:“不知。”

    “这……”弘治皇帝想要说点什么,随即,却又叹了口气。

    自己能说什么呢……

    怪只怪自己啊。

    弘治皇帝落座,故意显得镇定的样子:”黄河清,圣人出,这是谁说的鬼话!”

    ……………………

    孟津县。

    此处本是关中的津要之地,可随着关中的没落,也已渐渐的衰落下来。

    前几年,突然,一群商贾开始活跃起来,他们借助着黄河的渡口,将无数的稀奇的货物运送于此,而后往关中集散,因而,孟津开始渐渐的繁华起来。

    这是最普通的一日。

    早起的人们,纷纷到了码头,预备着一日的劳作。

    可突然之间,一个古怪的声音发出来:“呀……”

    这一声之后,孟津县黄河渡口的军民们,沸腾了。

    那本是浑浊的黄河水,在这一刻,居然……清澈起来。

    清澈的河水滚滚而下,依旧发出了怒吼。

    .....

    这两天太忙了,感觉昏了头,没码字,整个人急的不得了,知道很多人在等,抱歉,抱歉。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奇迹

    孟津渡口的商民们,像是炸开了一般,人们不可思议的争相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生活在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对于这一条河水,都习以为常,在他们看来,河水就是黄色的,黄色的河水,翻滚着大浪,轰隆隆的席卷而下。

    可如今……

    很快,当地的巡检便带着人匆匆而来。

    到了正午,这里已是人满为患了。

    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而来,看着眼前的奇迹,一个个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孟津县令郑文亦,则在这个时候,带着大量的差役而来。

    郑文亦乃是弘治九年的进士,因为只名列三甲,先在刑部观政,此后外放为县丞,而后任县令。

    孟津乃是大县,大县为令,小县为长,郑文亦近来,正为孟津的事而焦头烂额。

    商贾的涌现,黄河渡口所带来的商机,令孟津开始逐渐的富庶。

    当初,郑文亦在京师时,对于京里的那些新政,也略有耳闻,朝廷隔三岔五对新政得力的大臣和地方官吏给予了旌表。

    隔三岔五送来的邸报里,更是让郑文亦认清了形势,当今天下,已经变了,变则通,不变则死。

    这对于庙堂诸公是如此,对于他这个地方父母官,也是如此。

    因而……他不得不寻求改变,可新的管理办法,还是让他焦头烂额。

    一方面,是他的能力有限。

    另一方面,是下头的佐官和差役们对于新政,也是一窍不通。

    虽然拿着邸报,还有从保定布政使司那儿求来的《新政纪要》拿出来,组织了官吏进行学习,可毕竟……提升还是有限。

    不过现在县里的头等大事,就是扩建黄河渡口,其次是完善渡口至县城的道路。

    郑文亦听说黄河渡口出了事,说是那儿突然人山人海,货物和人进出不得,先是吓了一跳,对于他这样的县令而言,小小的孟津,新政就是渡口,渡口就是新政,若这里出了事,那么一切可就完了。

    于是他连忙丢下了其他事情,心急火燎的带着一干差役亲来了,果然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见了父母官到了,水路巡检官带着数十个兵卒推开了人群,迎接了郑文亦。

    郑文亦买不起京里的马车,只能坐轿子,下了轿子后,他左右四顾,威严的样子,道:“这像什么样子,赶紧将人赶走,什么黄河清,什么黄河浊,都在胡说什么,刘巡检,莫非是有贼子要作乱吗?”

    刘巡检瞠目结舌的样子,似乎还处在震惊之中。

    不过郑文亦这样问,他是可以理解的。

    许多的逆反行为,都和黄河有关,今日从黄河里挖出点什么,明日黄河如何如何,这是地方父母官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这刘巡检哭笑不得的道:“使君亲自去看看吧。”

    好吧,他没办法解释。

    郑文亦只点点头,前头有兵丁和差役开道,很快,边在人山人海的缝隙里,到了河岸。

    而此时……郑文亦身躯一震,也是很吃惊,他抿着唇,沉默了。

    黄河清了。

    清澈的河水,足以引发一个内心情感丰富的诗人发自内心的澎湃情感。

    没错,郑文亦,就是一个诗人,现在他突然想要吟诗。

    可是……他作为父母官的职责,此情此景,却让他打了个冷颤。

    在震惊过后,他目中带着恍惚的样子,回头道:“水清了。”

    “是,水清了。”刘巡检点头。

    河岸两边,数不清的人争先观看。

    已有一群男子,身上系着绳索,跳下了河水中去,想要一探究竟。

    商船被堵塞在了渡口,到处人声鼎沸。

    “使君,要不要立即派人去上游和下游看看。”

    “不必了。”郑文亦脸色沉重,好像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毕竟,一辈子,他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可比较他作为一方父母官,这里谁都能慌,就是他不能,更不能让这里出乱子,要不然第一个遭殃的必定是他。

    所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郑文亦便一派镇定自若的道:“不能因为水清了,就堵塞了渡口,这么多商船拥堵在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立即派人将人疏导开,万万不可因此而酿成**。各路巡检,还有差役,都要下乡中去,黄河水清,数百年未有也,要防止有宵小之徒,借此作乱,各乡各里,都要严防死守。”

    郑文亦顿了顿,又道:“让急递铺的人来,本官立即修一封奏疏,这么大的事,非要向朝廷陈奏不可。县中上下人等,各司其职,不要瞎掺和,做好自己本分的事。”

    郑文亦说出了一系列的安排,表情很凝重。

    按照儒家天人感应的思想,自然界发生的一切灾难和奇迹,都可视为上天带有用意的寓言。

    对于他这区区县令而言,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而至于寓言是什么,那是庙堂诸公们去诠释的事。

    他火速的稳住了人心,让人疏导了人群,而后亲自修书,命人快马送出去。

    ………………

    “少爷,少爷……”

    未见人,先听到声音,王金元连滚带爬的寻了来。

    看着王金元一脸哭丧的样子,方继藩便想揍他,感觉一天的好心情都被这声音糟蹋了。

    方继藩冷声道:“何事?”

    “出事了,出大事儿了。”王金元激动的捂着自己的心口,一副心痛的样子道:“少爷,交易所那儿,诸多上市的商行,价格都跌了。“

    方继藩倒也给吓了一跳,脸上多了几分慎重:”为啥呀?”

    这显然,是出乎方继藩意料之外的事,老方家在证券交易所里涉及到的利益太大了。

    而且宫里的内帑,也大多丢在交易所里,任何一点异常的波动,可都不是闹着玩的,这可能是数百数千万两纹银的蒸发。

    王金元哭丧着脸道:“自打李朝文和王佐辩论之后,许多人都说李朝文乃是受了少爷的指使,欺君罔上,现在李真人成了京里的笑柄,关于他被王佐各种诘问的故事,到处都在传,人们都说他是理屈词穷,大逆不道。而这事儿,又关系到了少爷,少爷……”

    好吧,方继藩觉得自己的心情是苦笑不得的。

    也不知,这到底是自己的不幸还是幸运。

    证券交易中心,竟只因为自己个人的原因,就可发生暴跌。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

    所谓的股价,无非就是人们对于未来市场的信心而已。

    支撑信心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市场需求的扩大,比如新市场的开拓,比如新的技术,带来的革新;总而言之,一切对于市场利好的可能,都是信心。

    方继藩……也是一样的道理。

    在不少的商贾们看来,方继藩就是朝廷对于商贾态度的晴雨表。

    姓方的若是有一天完蛋了,可能整个新政也就完蛋了,又或者会被后来者改的面目全非,这会令市场出现许多的不确定性,自然而然,这股价也就非要暴跌不可了。

    方继藩一脸无语的样子:“不至于吧,本少爷倒是觉得李朝文那狗东西说的很好啊,黄河清,圣人出;还有紫薇星气冲文曲……”

    王金元便木木的看着方继藩,不作声。

    他也无语了……

    显然,他对于方继藩的片面认知,不太认同。

    方继藩看着王金元抑郁的样子,叹了口气。

    这一届的军民百姓们不行啊,居然这么有科学素养,靠着这些,已经骗不到他们了。

    方继藩心里不禁欣慰。

    缓了半响,王金元终于道:“少爷,咱们是不是赶紧的抛一点股票出去啊,西山手里的股票太多了,都捏在这里,若是任这么跌下去,那……”

    方继藩给他气乐了:“谁说要抛,给我买,人家抛多少,咱们买多少,我不信这个邪。”

    王金元不可思议的看着方继藩,却是给方继藩的决定吓着了。

    少爷这是在赌气吗?

    这可是真金白银啊,可不是赌气的事儿。

    只是……深知方继藩脾性的王金元,是不敢相劝的。

    过了片刻,朱厚照也寻了来。

    “老方,我完了……”

    他眨眨眼,眼里一片水光,看起来像是快要掉下泪水,一脸痛苦的表情。

    方继藩见他落魄的样子,倒是耐着性子道:“殿下,怎么了?”

    朱厚照道:“西山药业,本是气势如虹,暴涨了十倍,本宫觉得手里的这点股票不够,便寻了数十个泰山,请他们掏银子……”

    “买了很多?”

    朱厚照点头。

    “跌的也很狠吧。”

    朱厚照又点头。

    越是这样暴涨的股票,也最是脆弱,一旦有什么风吃草动,都可能引发暴跌。

    方继藩拍拍朱厚照的肩,声音温和的道:“殿下啊,要记住这个教训,不过……殿下放心,很快就会涨回来的,殿下的新药生产,进行的如何了?”

    研发是一回事,如何将这研发的成果转化为大规模生产,才是最紧要的事。

    若是不能大规模的生产,而只局限于研究所里隔三岔五的培养出那么点药来,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8350/ 第一时间欣赏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所写的《明朝败家子》为转载作品,明朝败家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朝败家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朝败家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朝败家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