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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别全文阅读

作者:程锋破浪     宋别txt下载     宋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宋别全文阅读

1 醒来的骰子

    为什么一觉睡的如此混沌漫长?

    只因我这具冰冷身躯遍体鳞伤!

    ——

    深秋,阳光明媚,好天气!

    小而坚固的古县城,在远方伫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城楼上书两个楷书瘦金体大字“伊川”。

    俯瞰下来,一条土石混合夯筑的可并行四马的官道,顺着东西方向延伸至远方······

    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还算繁荣。这种等级的官道,只在两京之地维护的不错,可巧就从这几家残旧院落门前通过,堪堪给沿路庶民们洒落了一点叫做希望的东西······

    这家院内的中厅,程锋就浑身冰冷的躺在草席上。他醒来有一段时间了,却并不急着睁开眼睛。

    程锋知道这是何时何地,因为‘太昊’事先跟他们四个“骰子”讲过:第一次参加游戏的玩家,只能由太昊指定时代掷出“骰子”,当然,首次参与,会安排在难度系数比较低的时间节点,比如:北宋末期。

    而载入的肌体,会是一个显赫家族的年青成员,以利于他们这些游戏玩家滚动发展。

    所以,现在当然就是北宋末期了。

    程锋闭着眼就全面的感受了宋代:

    耳朵——近处的呜嘤哭声,猪拱食、鸡狗打架声,远处的收税小吏催租勒粮的打骂拖拽声;

    鼻子——如愿的闻到了鸡猪家畜的排泄物,各种霉烂、灯油、馊汗的味道;

    触感——后背下面的草席毛刺,臭虫的叮咬、蠕虫在腰肋下穿行······

    这种感受,简直、要、命、啊!

    ——

    不是太蠢的人,都能根据这些信息得知自己的处境:古代乡村、人畜混居、家境贫贱,即:输在起跑线!

    “太昊”——你祖宗八辈可好?!”程锋在心里愤恨的问候了一千次、诅咒一万次,这就是你说的难度系数低?这特么的是显赫家族?

    待到程锋脑海里翻着花样把‘太昊’骂的没词了,接着就是深深的失落——因为,太昊根本不在乎有人骂它。

    太昊并没有祖宗、没有亲人,反而太昊才是所有人的祖宗:它的全称“太初意识”,它比祖宗还祖宗!

    因为“太昊”,是和宇宙一起在一百三十八亿年前的奇点大爆炸中诞生的。

    程锋趁房间没人,扭头开始观察四周。

    这所房子,整个占地面积倒是不小,属于古代乡镇民居大屋。

    布局是四室一厅,外面两边顺边墙向前又搭建了厢房;厢房可住人、可养猪羊牲畜。接着厢房的墙再往前延伸,围建了院墙。

    非常科学、省力省钱的典型古代中农家庭民居,居住条件在这个时代其实算不错的了。

    程锋就挺尸于‘四室一厅’的中厅。

    这就是一间陶渊明所说的陋室:泥土糊秸秆、草窠作的屋顶,夯土做墙;中间一根木横梁,阴暗潮湿、气味迫人,相当刺激。

    唉,为什么别人的穿越那么诗情画意、快活逍遥,身份不是帝王将相就是诗人才子?

    咱这弄的,还以为是多好的运气能美滋滋跑古代玩一把呢!

    这分明就是道家的“夺舍、附身”啊!

    还好原主人早就死了,我没有参与那种残暴的将活人‘夺舍’的惨剧。

    ——

    程锋感觉有点痒,就想用手挠挠;没想到稍一动弹,浑身痛的差点就“哎呦”叫出来······

    他还不了解这具身躯的不良情况,这一个微小挠痒动作,顿时牵动了全身的淤伤——疼、痛、酸、麻的尖锐感受,一起突然爆发;跟被电刑一样。即和《水浒传》里林冲被虐待时喊的“不消生受”一个意思了。

    程锋感觉很不好,很郁闷。

    随着感官的慢慢复苏,这个躯体原主人的残留意识也活跃了起来,在脑海里面跟程锋这个外来意识搏斗、抵抗。这种灵魂领域的战争,另一方面又造成了意识撕裂的极致痛感······程锋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粗略看这身体,并没有流血和皮外伤,但有很多淤痕、挫伤;原主人显然是非正常死亡——太昊祖宗,您给我的身体确定不是伤残人士?您这样作真的合适吗?

    按说以太昊的身份,不至于骗我。

    他当初一顿精彩煽动,跟传销导师似的:我在重症病房里挑选你们,把你们从绝症中解脱。将你们的意识提取,投送到另一个时代的躯体里,参与地球文明的历史演化游戏。

    我给你们重新来过的机。来吧,开始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吧······

    可是,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就这种环境、这种起点,怎么在十年内积蓄力量?还谈什么应付十年后的惊天危机‘靖康之变’?

    程洲实在也是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抱怨也没有用;也只能试着适应咯,先融合这躯体的残存意识吧:哦!原来,躯体的原主人叫程洲。他今天上午——是被四个掼跤好手一拥而上扭缠压制,给活活窒息而死?!!

    这个被融合的死亡记忆很残酷,程锋被原主的残留意识影响,激动的牙齿咬的格格响、呼吸像风箱一样狂燥;原主人的同步愤怒,和自己初来古代积累的惶恐,烧灼着他的脆弱心灵。

    ——

    脑海里的两个意识争斗一直在延续,导致他耗氧过度,喘不过气来······

    程锋费劲的压制着澎湃的情绪······压制着,慢慢的,原主人残存意识的抵抗逐渐平息。

    嗯,这个十六岁的小胖子程洲,还有个绰号‘蛮痴儿’呢;家族竟然是北宋著名的大儒“伊川先生”程颐的宗族旁支。

    二程理学啊,北宋时期的大圣人程颐;这不是本家祖先么?

    程家在洛阳深耕数百年,繁衍生息,枝繁叶茂,倒是算得上世家大族。

    程洲么,勉强也算是个世家子弟。

    太昊这孙子——哦,对不住对不住!太昊祖宗:您这,您这也太凑合啦!

    这样我就算出身于豪门大族了?我这家里的环境,也算是显赫家族的成员了?——您这也过于凑合了吧!

    唉!算了。

    那谁啊,你叫程洲是吧?咱俩也算是远隔了千年的同宗同族,我程锋一定帮你报仇。

    我承诺,绝不会辱没你家名节!

    程锋刚闪出这个想法,就感觉脑海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屏障阻碍破裂了,疼痛也快速缓解。

    他的意识,终于被这小胖子的身体完全接纳,能顺利的控制肢体了。

    ——

    天色已晚,那在院里嘤嘤哭泣的姐姐走进了屋。

    她给“程洲”点上了一截惨白的蜡烛,又哭了:“弟弟,姐姐无能。逢你突遭劫难,我三魂出窍、六神无主!深恨我是弱质女流,平时又未曾去得那跤场照看与你,你的罹难经过我也无法得知。”

    “可叹父亲母亲具是匠役于西军,兄长们又赴东京投学备考,家中无有亲人依仗。我虽即刻投了书信哀告,却要知道——路途遥遥,时怄灾祸、远水难救······”

    “呜呜,姐姐好怕······这白烛只得给你燃这半刻呢;花了三十文会子(纸币)买得,父亲平时不许动用的。只有哥哥们晚上温书才给照半个时辰,呜呜······”

    这姐姐或哭或诉,语句包含的信息倒是相当丰富。

    烛光飘摇昏暗,程锋却感到淳淳亲情的暖流,真是个好姐姐啊!

    程锋找到程洲的很多记忆碎片,还需要一些信息来加以连接、补缺。

    程洲同一辈份的取名都要带三点水,姐姐也取了正名:程淑。

    这也充分说明‘伊川先生’家学渊源,就算是旁支家道中落,也萌荫了圣人余泽。不似那一般贩夫走卒的子女名字,只得随便取个“狗、蛋、憨、妮、妞”。

    姐姐说话的口音跟白天催租的税吏一样,听着很接近岭南古音。粗略来说,粤语就是唐、宋时期的国语官话残留。还好程锋在广州读书、工作过很久,也学会了粤语白话;加上这具身体的记忆,基本能和宋代人交流了。

    ——

    “程家小娘?叨扰且个!你上昼给我半分银子,我去买了十扇旧厢板,伙同‘跤场’几个闲鸟,总算做得一副应对蛮痴儿身量的棺歇;就叫他们停在院里了!”一人在外叫道。

    程淑慌忙拭泪:“鱼鳅儿,诸位良善乡邻,多谢帮顾······”边说边迎了出去。

    外面一阵喧闹,几个乡邻几番慰问之后散去,有两人脚步声进屋,

    “可叹令弟‘蛮痴儿’上昼才撂翻了那孟津‘下山彪’,众跤场好汉议了今晚抬宴,定要向令弟呼一声‘少年跤王’的!奈何造化弄人,蛮痴儿他,唉······”

    说话的精瘦汉子,站在门框边远远的对程洲‘尸体’深施一礼。

    程锋从眼皮缝里瞄着现场,发动脑细胞费劲的翻译解析“古人”的言语。

    这精瘦汉子,就是‘鱼鳅儿’徐鳞。在跤场厮混之人,皆以呼绰号为荣;绰号也标明着每个人的跤场特技绝活、生存之道。

    穿越真不是轻松愉快的啊喂,仅仅想听懂语言就得烧干脑汁!

    “鱼鳅儿,我看那‘十块瓦’(棺材是十块木板钉在一起的固定制式,古称十块瓦)厚实沉重,岂是我那半分银子能置办得了的?想必是你贴补了银子。今日你说个囫囵数,我写张单契与你,待到我父母哥哥回来还你。”

    听这姐姐说话应对,倒是个有格局的。

    “小娘休要再提还钱!我和令弟在跤场是血汗之交,令弟逢难,徐鳞我恨不能以身替之!”

    程锋:······

    我说,你们宋代古人要不要都来‘秀’文?

    不过宋代因为造纸技术和印刷术的大踏步改进,识字率倒确实是古代最高的。

    ——

    鱼鳅儿徐鳞继续说道:“令弟亡讯,被那闲鸟人传入程家宗祠你已知晓,明日投葬正当其时,小娘怎的迟疑?”

    姐姐:“这,我、我晓得·······我再书与家兄,催他们回来做主······天色已晚,你请回吧!”

    鱼鳅儿为之默然,站立稍许,他叉手行了一礼,转身慢慢走出院门。

    姐姐长舒了一口气,颓然萎坐于板凳。她双手紧紧握拳,身体不停的抖着。

    程淑才不过十八岁的女子,她很害怕!刚才的坚韧淡定,完全是硬撑;这个危险的局面对她来说,太难了。

    程锋心底也长呼了一口气,现在的状况总结:这帮孙子,费尽心机杀了程洲这个小人物,为什么?未知。

    而刚刚鱼鳅儿来找姐姐,场面看似一片祥和,但最后两句话的交锋,却是杀气四溢!

    我程锋好不容易狗屎运碰到一个机会,刚来到宋代准备重新开始;预想的都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呢!没想到,面临的是这么个危机四伏的环境。

    这帮凶手,挑了程家的父母兄长都在外地的时机害人,可谓处心积虑!

    家里现在只剩一个姐姐在,恐怕她也活不过明天了。

    我在这“尸体”里才复活了半天,他们就来急着毁尸灭迹。可见已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大阴谋中的一个小环节而已。

    这这,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太强大了,我拿什么跟他们斗?

    我这花儿才堪堪准备绽放呢,这就要凋谢了?属于我的游戏啊,才开始就要结束?

    程锋脑海浮想起太昊宣布的游戏奖惩规则:

    一、‘骰子’被杀死,游戏结束;

    二、‘骰子’未成为游戏最终优胜者,要被删除,也就是死亡;

    三、游戏优胜者的奖励,自动获得参加下一次游戏的机会,即获得第三次生命。而且,还能选择下次游戏的年代、人物身份。

    ——

    终于,姐姐没有做饭吃就昏沉沉的回厢房睡觉去了。

    有什么办法呢?可能,她也认命了吧。

    程锋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看了看院子里给自己量身定制的‘十块瓦’,他深呼吸一口,调剂一下情绪:这就是宋朝的空气么?好真实啊,真实的让人不敢相信······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宋朝的帮派太没有礼貌了!你们凭什么剥夺别人的生命?你们这帮孙子等着吧,我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我要坚决反击!迟来的正义毫无价值,要干就要趁现在!”

    程锋不纠结了。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哪里能等着有了万全的法子再行动?

    看样子,凶手们想在一两天之内尽快把‘事情’收尾。

    时间紧急,非常时刻行非常事;咱不行动就是等死!

    你们想要快快的埋掉‘我’,我就更要“以快制快”。

    其实今晚就是最好的反击时机。

    凶手们以为十拿九稳,必定疏于防范,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报仇了!

    另外,这个“蛮痴儿”的绰号也不是白给的。蛮痴儿程洲残存的意识与程锋融合,也给了程锋一股蛮狠劲儿。

    而程锋对蛮痴儿程洲的报仇承诺,也打消了程锋曾经想独自逃跑的胆怯。

    嘿嘿,多活一世,我程锋已经赚大了!

    咱既然进入了游戏,也要有点游戏精神。你们这帮衙内、职业孙子看好了,咱们玩盘大的······

2 突袭

    作为一名拥有少年身体的大叔,程锋谨慎的没有从大门出去,选择踩着猪圈边沿、踮脚翻墙而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猪猪的偶尔哼哼,正好掩盖了少许动静。

    落地观察,去跤场的方向得从自家大门经过,可程锋有种强烈的预感,大门外面有埋伏!

    怎么去跤场?

    不走官道可不行,这宋代的生态相当好,道路两边草丛里,毒蛇数量可是后世的百倍,晚上谁敢从野地趟着走?程锋随手拿了件谁家晾晒的粗布,胡乱裹头上,悠哉悠哉的走向院子正门,几步就到。

    借着月牙洒下的微光,眼角一扫——有一个人倚在院门边守着,右手放在怀里,体型精瘦,肯定是鱼鳅儿!程锋波澜不惊的走过······

    鱼鳅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警觉的回头看向路中,这时候只见到程锋远去的背影。

    对于这个路过的背影,鱼鳅儿突然有种诡异的胸闷气短······他摇了摇头,再看去时,那背影已经走远······

    ——

    “万幸万幸!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年人的谨慎能救命!“

    程锋长出了一口气,他现在身体有伤,一直躺尸又导致两顿饭都没吃,状态很不好。如果走大门出来被鱼鳅儿突袭(这小子怀里绝对有利刃),那程锋就几乎确定是“穿越”游戏中死的最快的'骰子'了,才复活了半天而已。

    脑海中的记忆,随着路边熟悉的景物一点点被连接起来。穿过一座村庄,就看见伊川县城城墙,跤场在城门左斜对面,城里面地界金贵,跤场需要的场地面积大,就只能建在城外了。

    而相扑就得在城里的大宅院中厅进行,需要可控的封闭空间,男女相扑手赤身露体,都只穿一窄条兜裆布。宋代掼跤、相扑这类角力游戏特别兴盛,洛阳跟汴梁的两京地区自然是高手最多。

    跤场就是城外的经济中心,晚上比城里面自由,吃喝玩乐、游荡嬉戏的人不少。而城里面就不行了,天黑就不准民众乱蹿;虽然这是北宋末期,但城防令宵禁还是在城里执行。

    程锋凭记忆走到吴家宅院。

    他要找的人叫丁文,绰号就叫“钉蚊”,初听着这绰号不知所谓,其实是形容这家伙在跤场上的风格:轻灵、阴毒,不跟你硬碰硬,他即使摔不赢你也要钉你一身胞、吸你几口血。你就算赢了他,他也非给你身体留下伤口,让你不好过,他是个及其恶心的家伙!

    这大宅院里住的是从东京告老辞官的士绅吴氏家族,却不知为何对钉蚊毕恭毕敬,还让他常住在院里。

    今天上午突袭程洲的四个人,虽然都蒙了脸;但受害者程洲这“蛮痴儿”毕竟是跤场名角,要弄死他可不容易。在生死相搏之间,四名凶手的一些习惯动作是很难隐藏的,程锋确定有他丁文在;从那鱼鳅儿今天的做派来看,他肯定也是参与者之一。

    现代犯罪心理学已经研究透了:

    一、杀人犯通常会回到案发现场,通常会第一个对受害者家属表示关心;

    二、最早发现尸体的报案人,很可能就是案犯;

    三、绝大部分谋杀都是熟人下手。

    这就是程锋作为现代人的优势,想到这些,他不禁信心大增。

    ——

    程锋走到墙外一棵大槐树前,伸手就到树洞里掏,一会掏出一根铁钎。

    他拿着铁钎绕到树后,对准一块墙砖就撬;撬了两下,墙砖掉了,露出墙洞;他伸手拿出一个小木盒,放进怀里。

    他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迟疑,是因为“蛮痴儿”对这里太熟悉了。

    蛮痴儿从五岁开始就痴迷掼跤相扑、舞枪弄棒,在‘业界’成名甚早。而在习文上,他的经史学业就泯然众人了。他上边有三个哥哥都投身到大儒门下苦读,父母对他这个老幺也不太指望,限制也很少,平时的交际圈子就是钉蚊、鱼鳅儿这些闲鸟。

    伊川县的古惑仔们,日常在一起饮宴作乐的据点:一是吴家大院里面偏厅,二就是这吴家外边大槐树下。

    吴家大院里面有女眷、要避嫌,外人多有不便;反而这大槐树下阴凉惬意、自由自在,却是好所在。

    众人之中,程洲属于家境较差的,大家就常常拿钱让他跑腿买些酒食来。

    每次银钱总有结余,富家子弟在众人面前更是要斗豪比奢,也不肯收回这些许小钱;程洲却不是有便宜就占的人,就把这些零钱放墙洞里密存,时常在饮宴的时候再拿出来,去补买些酒水。

    程锋仔细的把那裹头的粗布整理好,遮挡了脸面。

    他走到远远的熟卤店买了卤肉,吃个囫囵饱;又从盒里拿出一包鼠药,这鼠药是几个富家恶少或闲极无聊买来毒狗、药渔,还曾上山毒死野兽。

    且说一次,把药死的熊獾抬下山来,在某家小娘面前秀一番。却说是咱爷们亲自上前、凭勇力搏杀的,何等英雄人物?

    慢慢的,把这些都玩的“久则生厌”了,公子哥们都不想再玩这些;于是,鼠药就给蛮痴儿收着。

    该着我程锋成事啊,哈哈!

    程锋把少少药粉揉进吃剩的几节卤大肠,到墙边听了听动静,往墙里面一扔。一会儿,传来两狗抢食的声音。稍歇片刻,整个世界就安静了。

    这时已是后半夜,他的身体状态也恢复大半;拍了拍有点婴儿肥的健壮身躯,脑子里回忆了几个跤场杀招,再把铁钎别在腰上,就开始翻墙!

    ——

    钉蚊今夜无眠。

    钉蚊的住处在吴家大院里面自成一格,有舒适的卧房、书房、客厅,还有单独的小花园、厨房。

    此时客厅里,杯盘狼藉,三人饮宴正酣。钉蚊长得倒不是像蚊子那么瘦,外形实际算是典型的高富帅了,皮肤白里透红、细腻异常,是那种世代富贵之家养出来的水嫩底子。

    实际上,丁文日常之时跟跤场内的做派反差极大。

    他对面两个身形庞大的胖子就没停过嘴,不停地吃、不停的神侃。

    “丁大官人,却不知鱼鳅儿那厮现在如何了。这仲秋夜里清冷,怕是冻得他鼻涕挂两串了吧,哈哈哈······”

    说话的是胖子甲'滚地蛟'(即鳄鱼),他的跤场绝技:仗着肥壮庞大的身子,如果被他揪住衣领一掀一带,你扑地就完了;他紧接就是'鳄鱼翻滚',你少不得就此筋断骨折。

    钉蚊笑了笑,只是低头喝酒。

    滚地蛟又找上胖子乙:“下山彪,你这鸟人恁地能吃!我说你个措大,竟然就被这没毛孩子程洲撂翻了?害得许多贵人输钱,从上洛(洛阳城)赶来的‘小孟尝’大官人也败兴而归。晦气!”

    滚地蛟愤愤的抓住下山彪的臂膀:“后来的祸事,皆因你而起。明日,那程家小娘就由你了结!?”

    丁文也把酒杯放下,笑眯眯的看着下山彪,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下山彪:······

    程锋在屋顶上惊掉了下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上午战胜的那个下山彪,是跟他们早就勾结好了的同伙······想起来了,鱼鳅儿前天单独找我(蛮痴儿)喝酒,暗示我在这场假装力竭最后输掉,就能得到比出场费高十倍的抽成。

    我因为年级小,一喝酒很容易上头,醉酒后常常控住不住的大笑。当时,我似乎还问了:······可是真的?可是真的?

    他们该不会是误会我答应踢假球了吧?

    ——

    唉!

    十六岁的孩子还是天真啊,我只是单纯的喜欢掼跤、热爱掼跤,也早知道掼跤、相扑、蹴鞠这些都有人在设赌。这也无伤大雅,我管好自己就行,却没想到牵涉这种事,我还把命葬送在这里面!

    嘿嘿,原来并没有什么大阴谋;吓得我程锋准备跑路了呢,脑补太过。

    钉蚊四人,跟背后参赌的众多金主都保证过这一场的收益,那些金主投入的银钱数额一定很惊人。

    结果,因为我不知情的拼赢了这一场,导致许多人大人物的利益受到损害。于是他们问罪'钉蚊'等人,甚至怀疑钉蚊串通了我一起骗这些金主的钱。

    钉蚊四人为了撇清自己,也为了平息众位大佬的怒火,就选择:把我干掉!

    当天下午,他们四人就很急切的在我常常路过的巷子设伏:这四种极致战斗风格的掼跤高手一拥而上,就算是天下第一掼跤高手也得认栽啊!而后,钉蚊又指派鱼鳅儿跟进,监视程洲的家里。

    因为程洲尸体上还是有伤痕,为免节外生枝,他们想将尸体早日入土。看到我姐姐是个弱质女流,以为可以威迫她答应;没想到姐姐外柔内刚极有主见,根本不配合。但是,这样导致钉蚊也要对她出手了······

    整个逻辑链条都清楚了。

    程锋到此终于松了一口气,今晚就在这里了结吧!你们可能觉得自己做的事都是迫不得已,你们都有自己千般的理由:可我的命,不该被你们剥夺!

    昨天我们还称兄道弟、其乐融融啊,今天已经是不共戴天、不死不休了······化不开,化不开的仇!

    程锋从屋顶拨开的瓦片缝里看,又一波奴仆送酒菜进来了。

    他叹息道:“我不想死,只好,请你们去死了!”

    因为在爬到客厅屋顶上之前,程锋已经去过小酒窖。

    他预计:今天丁文他们这么发泄式的吃喝,小厨房准备的酒肯定不够,一定会到小酒窖取酒。他就把剩下的一点鼠药全倒进最上面的一坛酒里面,并搅拌好。然后,他躲在阴暗处,看着老仆打开酒坛,用酒勺把‘药’酒灌进三个酒壶······

    现在,老仆放在桌上的就这三个酒壶。

    丁文摆摆手:“足矣!尔等不用伺候,各自歇息了”。

    老仆和众丫头就此告退。

    程锋有点担心:看样子,他们似乎酒足饭饱了,不接着喝怎么办?

    ——

    这个丁文,不知道家世是什么来路,大家都只知道他是外乡人。

    他一到了伊川就住进吴家大院,看起来跟每个人都彬彬有礼、笑容亲切。

    但是看过他的'钉蚊'掼跤法之后,大家再看他就有点犯嘀咕了:什么样的家庭会养出来他这样一个阴毒、诡计多端的谦谦君子?矛盾啊矛盾······

    就今天的事来说,每个人的行动都是由他来策划指挥的。刚才滚地蛟对下山彪的语言威胁和指派任务,肯定也是丁文事先教的。这坏小子,看起来也才就十六七岁,要是以后成长起来,就是三国贾诩这种顶级毒士类型吧。

    程洲看着盛世美颜的丁文,就像看着一条色彩斑斓的美丽毒蛇,一阵阵起鸡皮疙瘩······不行,没信心,我觉得一下子弄不死他!

    “大官人,我······我明日,我就把那小娘推进葬坑一起埋了,您看如何?嘿嘿······”

    下山彪终于在二人的逼迫下鼓足勇气,谄媚的问道。

    丁文眼皮眨了眨,像看白痴一样盯着下山彪:“明天没有**个乡邻帮着一起抬棺材能下葬?没填完土、没堆完坟包之前,他们会走掉?这么多人在场,你怎么推她下去一起埋了?”

    他轻蔑的摇着头:“你啊,简直是酱豆腐做的脑仁!”

    程锋在房顶差点没憋住笑。

    一时间,感觉彼此的敌意也消散不少。

    唉!人都有可爱的一面啊。这几个小孩,比程洲大不了多少,最大的也没到二十岁,也就属于乡镇“古惑仔”吧。到了后世二十一世纪也还是这样,大城市里是‘老炮’‘大佬’的天下,而县、乡镇以下,都是这些生瓜蛋*子、小屁孩在喊打喊杀。

    现在怎么进行下去呢?

    程锋毕竟是个现代文明人,想要他立刻就转变成‘杀伐决断’的狠角色,可不是那么容易!

    真理解不了有些穿越文,怎么就那么暴虐、满篇‘杀杀杀’:杀光胡人、杀光野猪皮、杀光腐儒、杀光反对改革的旧势力······有意思吗?一到了古代就肆无忌惮失去底线了?

    把杀人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智障。

    程锋现在这一刻真的不想杀人,尽管另一个'我'程洲是先被他们害死的。

    可是,他又承诺过要给程洲报仇的。

    怎么办?

    ——

    “嘿嘿,大官人休要气恼!来,我给您满上,咱们从长计议。”

    这时候猪队友出现了,滚地蛟拿起刚端进来的酒壶,给丁文倒酒。

    程锋紧张的把瓦片轻轻拨开一点,全神贯注的看向丁文······

    这个丁文,他果不出其然的就托住了滚地蛟的手:“不必!尊兄但请自饮。”

    程锋:······

    他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先是有点失望,而后又有点欣慰:似乎不用杀人了。可接着又很茫然:我今晚就这样算了不成?

    程锋叹了口气,在屋顶轻轻的翻身躺下,他不想干了。

    可明天,他们还是要杀姐姐的啊!我该怎么办······

    这时,只听到丁文又说道:“我们还是各人执壶,自斟自饮,喝多喝少自便的好。”

    程锋:······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嗯、唔——哟!”

    “丁大、大官人,我突发内急,失礼告退片刻!”但听得滚地蛟语气急促的说道。

    程锋不由得又扭头看向厅内。

    那边下山彪此时也站起来,他叉手行礼,呼呼的吐气;捂着肚子已是说不出话来,应该也是忍耐很久了。

    再看咱们的小帅哥丁文,满头大汗的勉力回了一个“嗯”字。

    他那白里透红的俊脸,此时也憋成蜡黄色;五官收缩、表情痛苦,看样子也是很难受······他矜持于自己的领导身份,就一摆手,让他们二人先去上茅房。

    两个大胖子刚走到门口,就听得丁文突然低喝一声:“不对——!”

    二人满脸痛苦的‘夹住’双腿,很不情愿的回头看向丁文。

    丁文咬牙切齿的喊道:“我们三人怎会同时内急?”

    他啪的一拍桌子:“有人下毒!对,肯定是在酒中下毒!”他捂着肚子四处张望,突然“嗖“的一下子蹿进屏风后面,快速抱出三把军制腰刀来,声色俱厉的命令:“快拿兵刃,下毒之人必在此地不远!”

    程锋:······

    他脑子死机了。

    ——

    哎呦我去!

    我小瞧了古人呐、这都能被你猜到?

    被发现啦!程锋一时手脚无措。

    他站起身来就想跑,可这这是房顶啊!

    平时换瓦、修补,人都是在上面四肢交替、小心翼翼的慢慢爬才行。刚才他也是慢慢爬上来的,现在慌乱之中就站了起来,妄图加速逃离,结果一脚下去,压力都踩在那一小块地方了······

    咔嚓!

    一条支板裂开,程锋左脚卡了进去。急切之中,他右脚一蹬,想借力把左脚拔出来······

    倒霉定律之一:致命的失误往往会连续出现!

    程锋这一蹬,把本来只是裂开的支板彻底给蹬断了,往下掉进客厅;程锋紧随其后,几乎同时跌进厅内······

    本来丁文就怀疑下毒者在房顶,咔嚓一响时,三人就同时仰头看去,正好迎接了先掉下来的瓦片烂渣。

    丁文总是反应奇快,他挥起宽袍大袖一甩,荡开了灰尘,而那两个胖子就被灰尘迷了眼睛。

    紧接着,就是程锋彻底踩断了支板往下掉!

    这两个胖子如果守株待兔、等程锋掉下来摔个七晕八素的,之后无论是上去补一刀,还是扑上去掐脖子,都是简单搞定。可电光火石之间,两个憨货还在执行原先命令:去拿丁文手中的腰刀自保!

    碰到紧急情况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武器自保、会比较有安全感,这样作也是没错的。

    两人难受的眯缝着眼往丁文那里冲过去······

    丁文依然做出了最佳反应,急速的拔出一把腰刀,丢弃另外两把,双手举起刀往空中就砍!

    严格的说,他只是举过头顶了,还没有砍出去。正要发力的时候······他余光却发现两个憨胖已经冲到了面前。那丁文如果一刀砍出,就算砍死了在半空的程锋,也很可能收不住刀、砍中这两名憨胖。

    ——

    一霎之间,这半点犹豫,地下三人已冲到一起,正好组成一个面积较大的肉垫。

    掉落的程锋正好有缓冲了,臀部正砸在两个本来体积就大的胖子头肩之上,两个胖子当时正揉眼伸手找丁文拿刀呢。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结果就是:因为掉落的巨大冲击力,程锋砸倒了两个胖子,这两人伸出的四只手,又扑倒了丁文,丁文重重的被压到最底下······

    丁文三人被砸倒在底下,上面的程锋自然是最快恢复行动力。

    他立刻一翻身,露出下面二胖,却不是为了方便敌人起身,而是为了下死手!

    程锋双手飞速搭上正要动弹的滚地蛟,左手扣住他后脑、右手掰住他的下巴,狠狠一拧!

    “咯”的一声脆响,顿时了账······

    以前程洲跟滚地蛟交手多次,这种躺地缠斗中滚地蛟可是要命的阎罗,程洲(程锋)根本不敢等他恢复过来,必须最先解决他。

    程锋即刻丢下滚地蛟的尸体,扑向下山彪。

    下山彪当然是头猛兽,他年纪轻轻就称霸洛阳的北方门户孟津,民众谓之黄河跤王。

    很多跤场高手根本不敢应战他。他要发挥必须借势,拉开距离利用自己体重冲起来打;但他卧地的‘寝技’极差,在地面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今夜这种情形,正是他的命门。

    程锋“腾”的一滚,就扑到踉踉跄跄、刚站立起来的下山彪脚下。

    他双手一兜、一拢,抱住下山彪的双脚;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下山彪,就又‘嘭’的一声,身体直挺挺拍在了地上。

    只见程锋用手死死扣住他的双脚,趴在地上将自己右脚面诡异的前提,一直拉伸到鼻子旁边、之后后在地上扎稳;而他的左脚后撩,脚跟蹬住地面。

    他的腰往空中一拱,又迅速的拉回来狠狠拍回地面,双脚借此动作发力:“嗨”的大喊一声,瞬间在原地就翻滚了数圈!

    下山彪即刻痛嚎起来。

    他的双腿被扭成麻花辫一样,里面的腿骨支离破碎,已经废了。

    这正是程洲偷师于滚地蛟的'鳄鱼翻滚',所以程洲要最开始灭了滚地蛟,就怕他的这一手。

3 惨斗

    下山彪很疼,疼的他翻来滚去的嚎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程锋立刻一个上歩,抬脚如电、一脚踩断他的颈椎,结束了他的痛苦。

    静。

    死一般的沉静,说的就是此刻。

    因为是真的人一死了,就安静了;突然从极动到极静,有点瘆人。

    程锋停下来,感到很茫然:我怎么会变这样?刚才这些,不是我干的吧?

    不是我,是‘蛮痴儿’,是他的本能反应······

    不!

    是我,是我主导了程洲的身体。他已经死了,我们已经合二为一!

    因为在这种紧急关头,人类更依赖本能反应。

    蛮痴儿从五岁开始练的童子功,在跤场十一年的摸爬滚打,这就是专业运动员说的:已经被训练成肌肉记忆。蛮痴儿的战斗本能救了自己,性命攸关的几秒钟时间,根本不可能有时间理智的仔细斟酌再去做出应对。

    这个结果,很血腥。

    但是,总好过自己躺在血腥之中不是吗?

    直面现实吧,让残酷来的更猛烈些,我程洲不怕!从此,没有绝症病人程锋。我叫程洲,我是“蛮痴儿——”!

    程洲自己感动了自己,不由得高举双手、仰天长啸:哇哦——嚯嚯!

    ——

    “有劳尊驾,我萎顿于地甚久,身死只在即刻了,可否赐教一二?”

    程洲:······

    程洲叹口气,败兴的放下手臂。

    他转过身,看着说话的丁文。

    只见丁文身体扭曲的躺在地上,用手肘支撑着勉强半坐。看他现在的状况,甚是凄惨。

    丁文眼神复杂的盯着程锋:“尊驾是蛮痴儿的哪位兄长?都说程家一门三杰,皆是熟通圣人典籍的书生,只有老幺程洲离经叛道、厮混武林。未曾想,传言有失啊······今夜尊驾雷霆一击,我等猝不及防,以致顷刻败亡!”

    说到此处,丁文叹息不已。

    程洲听了一怔:哦,我捂脸的粗布早就在搏命的时候脱落了,丁文想必看到我的脸先是惊骇,但很快觉得不可能是蛮痴儿复活,于是自作聪明的料定,长得这么像的人,那肯定是我亲哥哥之一了。

    程洲不知如何作答。

    他根本是跟着感觉走、盲打误撞,今夜能有这个不错的结局,算是有主角光环护身了。

    程洲又拾起现代人的优势:当你可能露怯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

    程洲矜持的一笑,没有理会丁文的疑问。莫测高深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然后把视线调高两尺,往斜上角、四十五度的看向远方。

    那眼神啊,是如此的深邃睿智······

    丁文不禁被程洲的风采折服,大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一向自视甚高,今夜却是服了: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竟然敢这样单枪匹马的打上门来。从下药、到搏斗过程中对人心的算计;从屋顶跳下的时机,到选择攻击顺序······

    此人堪称大智大勇,吾远不及也!

    丁文哪里知道:他这纯属强行脑补、事后诸葛。

    实际上,程洲只不过歪打正着。现在的这个状况,是由多个偶然造成的必然,而且丁文这边还有猪队友拖后腿。

    ——

    “对尊驾的本事,我唯有叹服!”

    “只是,我已打听到尊驾三兄弟皆远在东京求学。令弟亡故的家信,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你手中吧?且诸兄都是文声在外、疲奔会试(宋代学子基本不参与劳动只勤学苦读参加各级会考,时间非常紧张,很多是妻子干活养家)之外,竟也习得如此强悍身手,啧啧!”

    丁文赞叹不已:“您落地之后的预判,犹堪回味啊!您跳落砸向下山彪、滚地蛟二人,再压倒我。我的腿承四人之重、立时折损,肋骨挫断数根、即时残废;您后续灭杀二人的手段,更是凸显尊驾于跤场浸淫多年的洗练精髓,可赞可颂!”

    “神乎其技啊、神乎其技!吾有幸目睹,虽死而无憾了!”

    程洲嘴里“嘿嘿”有声,被丁文吹捧的挺不好意思。

    哈,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过程是这样的呢!原来还有这些隐情,我开始喜欢上丁文这小子了······

    此时丁文随口问道:“尊驾可否容我写几个字留给老仆?”

    程洲也随口答应:“好啊。”

    他心想:你还能玩什么花样?我先答应你,不管你写的是什么,我反正都不会留下这张纸的。

    丁文于是就爬向墙角的书案。

    看他身后两条腿,右腿分成几截弯折,角度怪异,确实是废了。

    他只凭着左腿受力移动,边爬着还大口咳血,看来肋骨也真的是断了。断掉的肋骨折向胸腔里,刺伤了内脏导致咳血。

    这场面,可以说是十分凄凉了。

    程洲无语·······我也不想搞成这样的,你们为什么非要搞成这样?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害人之心不可有!

    嗯,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圣母玛利亚、奥丁、梵天·······请你们统统保佑吃饱了饭的人们。

    ——

    丁文缓慢、痛苦的爬着。

    他爬过那两把腰刀,没有碰。

    程洲赞赏的点点头——你敢碰刀即刻就会死,还算你识时务。程洲倒是觉得自己应该捡一把刀防身,于是就真的蹲下去捡刀······

    变故就在此刻!

    丁文此时已经够到了书案,左腿竟然可以单腿支撑站起。他毫不迟疑抓起书案是沉重坚硬的砚台、反手砸向程洲;而程洲离他近在咫尺,此时又下蹲要去捡刀,正是旧力未尽、新力未起的尴尬节点。

    这时任谁都很难做出快速应变,丁文反杀的时机抓的可以说是极好了。

    只听“嘭”的一声焖响——丁文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也是潜力爆发:这么近的距离、砚台扔的又准又狠,正砸中程洲的大腿。还好砚台飞行中有翻滚,击中的时候,是面积最大的底面平拍而中!

    程洲感觉是被一块石板狠狠抽打在左大腿外侧,“哎”的痛呼一声!

    他半蹲的身体重心也保持不住了,即刻滚倒在地。

    丁文也没指望一击必杀,紧接着抓到什么《后汉书》《礼记》《左传》这些沉重典籍、就连续砸向程洲。

    他必须要抓住最后一线生机了,大部分都砸中了目标。

    程洲的左大腿被砚台砸到之后暂时麻痹,滚倒在地还没反应,又连续被厚书、竹简爆头。眼见着的,很快添了几处破皮流血的伤口·······程洲失了先手,一时被动、时时被动,被丁文砸的晕头转向!

    疼痛和冲击力,让程洲感觉时间走得很慢,这些知识砖块似乎无穷无尽的袭来······

    只怪那吴家大户却是豪气:靠书案那边的整面墙格,摆满了古书、古竹简、古玩,知识‘武器’相当充足。而丁文此刻状若癫狂,嘴里'嗬嗬'嘶吼着不停狠砸,不像是短时间内会停手的样子。

    程洲感觉自己像是个溺水的婴儿,刚想浮出水面换口气,就被一顿乱棍捅到水底去、不停的被捅下去,暗无天日·······

    ——

    终于,一部大《诗经》“嗖”的正中缩头躲闪的程洲后脑。

    “邦”的一声巨响,砸的是稳重实惠,程洲不动了。

    丁文一下子被晃了个趔趄,手中举起来的《礼记》稍稍一顿,依然砸向程洲。

    他这种高智商的顶级坏人,脑子够快——“我管你真死假死,反正我砸到你死!”

    这次出手,直冲程洲头顶而去,“梆”的又是正中,响声干净空灵。

    程洲依然没动弹。

    丁文“呼哧呼哧”换气,喘的像拉风箱似的。刚才程洲被砸到不动弹,他一愣之下乱了节奏,再也聚不拢那股疯狂劲儿,整个人都松懈了。他双臂像灌铅一样,一时抬不起来。

    丁文缓了缓气,又挑了一大卷竹简,走近程洲一步。

    他看着程洲的侧脸,双手举起狠狠的砸下去,正中程洲的右耳。耳廓都被砸的开裂了,鲜血很快铺了满脸。

    程洲的脑袋随竹简的冲击力晃动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大好头颅,谁刀硕之、谁刀硕之——?”

    丁文复述着隋炀帝杨广被杀之前的感叹。

    “噫唏嘘!恍如隔世、恍如隔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尔亦不过如此!”

    丁文一阵得意大笑之后,终感虚脱无力,他挣扎着挪上书案躺下,又一时愁苦起来:“苦也苦也,只怪我等闲鸟常深夜厮混作怪,亦或在此间赤条条相扑、掼跤摔打。那仆佣下人几经我们醉殴欺凌,后夜都自觉缩头远避,未至天明不敢近来伺候。”

    丁文很郁闷:“吾此时伤重难支,如之奈何?”

    ——

    待稍稍恢复,丁文靠着左脚一蹦一蹦的,挪到他原先的那把出鞘的刀前。

    他捡起刀来比划着:“这厮只怕未曾气绝,且斩他几刀。等会而我先点着卧房燃上一场大火,还愁仆佣不来救我?”

    计议已定,丁文呼哧呼哧蹦到程洲跟前,举刀就剁······

    程洲却在此刻动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趁丁文蓄力一剁的旧力未尽、新力未继的最拙时刻!他“腾”的从俯趴翻转成侧身,在装死之前的闪躲时,早就在地上搂进一把腰刀在怀里抱着;苦苦的隐忍,就等着此时一击翻盘!

    完美的计划,还要落实到行动。

    程洲左手稳握刀鞘、右手就想要拔刀往上一撩:如果成功,丁文就会被从裆部到肚脐开膛了;而且运刀上撩,正好迎上对方下落的刀锋,真是可攻可守的精妙一刀······

    只是:刀竟然拔不出来!

    原来这军制腰刀都有保险卡扣,跟现代枪支的保险扣一个意思。

    保险开关就在刀鞘口上沿,可程洲哪里知道这么麻烦,看古装戏里不都是一拔就出刀?电光火石之间,本来就是丁文先出刀,程洲即使有其他补救方案也来不及了,只见丁文的刀已经砍中了程洲翻转过来的腰部······

    丁文本来看见濒死的程洲猛地翻转,他惊的一刹那头皮都炸了:这个人怎么这么难死?

    可这次,不会再有奇迹了、我必定砍中你的腰。军制腰刀何等锋利,看我不把你腰斩为两段?

    “钉”!!

    哪知这一刀斩在程洲腰上,结果竟是“钉”的一声脆响?

    程洲在拔不出刀的一刹那,已经处于脑死机状态,眼前只有“坑爹”两个字飘过······

    诶?

    竟然发出钉的一声?我还没死!

    隐约中他好像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这时再次死里逃生,哪还有工夫细想!程洲就连刀带鞘往后就是一个抡砸:拔不出刀来,就只好当做短棍来击打了。

    ——

    “咔咯!”

    传来脆响,疑似敲断某人脚踝、骨肉破碎的声音。

    只剩单腿站立的丁文,“嗷”的一声痛呼就摔倒在地。

    程洲岂肯放过良机,即刻将坑爹的腰刀也扔出去,砸向丁文面门。双手抓住丁文左脚就是一拧,“咔嚓”就给他膝盖给拧脱臼了;丁文这回却咬牙忍住,只是闷哼一声。

    丁文先前耍个刀花,已经磕飞了程洲扔过来的鞘刀,他依然困兽犹斗着!

    丁文也毅然决然的对着程洲甩出手中单刀。

    因为丁文这次双腿俱废,再也无法起身作战;他躺在地上甩出这一*刀,就是一锤子买卖,不管不顾了。

    程洲此时翻身做主人,却是有种“尽在掌握”的绝对信心。他稍一偏头,就躲过困兽的濒死飞刀。

    那刀飞出,砍断后面立柱上的大烛台,几根明烛飞散四处,燃起几团火苗······

    丁文依然在抗争,他竟然又摸到另一把连鞘腰刀,拇指在刀鞘口上沿一拨,里面发出轻轻一声“噌”,卡簧张开的声音······

    程洲也真是受够了,哪还能等到他拔刀出来再对我甩飞刀?

    他迅猛的前扑:呼的一声,犹如天神下凡!直扑到丁文的胸膛上空,右手中的半根铁钎狠狠插进丁文胸膛;左手紧接着摁上去,双手往下使劲压······

    小指一样粗细的半根铁钎,全部按压进丁文胸膛里。

    这半根铁钎,就是在吴家大院外大槐树树洞里掏出的那根。当时是他唯一的武器,就顺手别在腰上。刚刚丁文一刀砍在程洲腰上,“钉”的一声,就是把铁钎砍断了,程洲又捡了一条命。

    丁文已经没法出声。

    最后时刻,他眼神里只有疑惑,仍是缓慢的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摸摸程洲的脸。他的手刚触碰到程洲的额头,就无力的颓然落下,了无生息·······

    这时,明烛引发的火势,已经连绵成片;程洲木然的看看整个大厅,大火将起!

    ——

    程洲离开吴家大院之前,去了一趟小酒窖,把那下了毒的大酒坛弄碎,防止有人不知情喝掉。

    事后想想,应该是自己带的鼠药剩的太少。

    两个胖子喝了这毒酒,没有被毒倒,只不过是闹肚子。他跟丁文缠斗两个时辰下来,这点鼠药根本无法影响丁文。不过也有可能是三人之前喝了太多酒,最后的毒酒喝的太少。

    反正,还是要有公德心。毁掉毒酒坛子,不能误伤平民。

    刘皇叔说的好:‘勿以恶小而为之’,还是应该多弘扬主旋律,贡献正能量!

    走在回家的路上,转头看那吴家大院:火光冲天,人声鼎沸······看样子都起来救火了。

    唉,希望不要殃及更多无辜之人吧。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这一夜惨斗,恍如噩梦······哦,家里院门口,还有一只大奸似忠的奸滑泥鳅在呢!

    小泥鳅,鱼鳅儿?你今夜可好?

    敢挡我回家的路?我也要将你踩在脚下······

    ——

    程洲也不再抱怨什么了,在北宋刚苏醒时的阴郁困顿感觉,已经烟消云散。

    人始终是要靠自己去拼、去闯、去付出,才能获得回报。

    之后,再慢慢改善处境。

    今夜完成历练蜕变,他已经自我膨胀,有点“佛挡杀佛、魔挡除魔”的意思了。

    程洲已经有信心去改变历史:这是我的地盘、我的游戏,没有人能阻挡我游戏通关!!!

4 掼跤之王

    一切都因“掼跤”而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掼跤这股风潮演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溯源却是在西军(陕西境内与西夏对峙的军队,统称西军)。掼跤是军中杀人技,西军镇守的地域与吐蕃、西夏国土犬牙交错,西域狄夷各部族,皆长于徒手相搏,敌我攻防日久,自然会互相学习。

    西军经年累月操练,将徒手相搏之术发扬光大,随着老兵、残卒卸甲归家,掼跤就在全国兴起。

    掼跤,绝不是后世那种比赛第二、友谊第一的‘摔跤’比赛。

    掼跤天生带有杀伐之气:就是要凶狠,就是要搏命!

    抱、摔、抓、拌的招数之外,什么扣、抠、拧、扭;掏、拐、顶、掐······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

    其实宋代的掼跤很像墨西哥职业摔角。

    上场不能带任何器械,要搜身,还要士绅签担保、自签死伤勿纠文书。虽说是很危险的运动项目,但大部分比赛还是以一方认输和气收场的,不过每年也有几场生死局。

    而规则保守的相扑,就条条框框太多了。核心宗旨是:点到为止、不能见血。正规的相扑,还必须道场礼仪做全套,更像是娱乐游戏。有时候相扑手上场只走个过场,大家只为了欣赏相扑前后的准备仪式,比赛本身变得不重要了;这更像后来的茶道。

    当然,民间有些打色*情擦边球的私宅相扑又是另一回事了。

    ——

    鱼鳅儿的自白:

    自从今日傍晚某个熟悉的身影路过之后,我就心神不宁。那裹布缠头的异国情调打扮,多半是为掩人耳目。现今西去的西域商道早就断绝,大食(阿拉伯)胡商都是走海路而来,但聚于泉州市舶司而已(鱼鳅儿倒是在市井茶肆里长了不少见识)。那个身影,很不对劲······总觉得,似乎疏漏了哪里?

    丁文他们三人,又在吴家大院里饮酒作乐吧,却编排我秋夜里到这喝西北风。我明白,是丁文对我的惩罚,我没有怨气。在那次收买蛮痴儿的事上,我确实办得不漂亮······

    平时我跟蛮痴儿最是相熟。

    他尊重掼跤,真的把掼跤当做一件很神圣的事,全力以赴,乐在其中。蛮痴儿是个自带豪杰气度的真正掼跤手!称赞他为豪杰似乎有点奇怪,看他十六岁的娃娃脸面容,他只是个单纯小孩啊!

    可这却是我们大多数人对他的看法······长此以往,数年之后,蛮痴儿必定打遍跤场无敌手,成为一代宗师,扬名天下······可是,如此大才,却被我们扼杀了;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是觉得很遗憾的······

    ——

    程洲为何得名“蛮痴儿”?因为:十'勇'不敌一'蛮',十'蛮'不敌一'痴'!这是江湖老话,程洲竟集'蛮痴'二字于一身?

    首先,这小孩五岁就开始与人'搭手量骨'(启蒙摔法,只准用手掰关节),他极聪明,且有悟性;犹善偷师,他既能使巧劲,却更能拼命死斗。

    程洲但逢得知谁人有妙招绝技,必飞奔而去拜师。虽百辞而不折,上山下河的痴缠追寻,跪到你无处可躲,教他为止;虽只十六岁,却已经有了十年强悍掼跤经历,隐隐已集众家之所长,在技术上没有明显的缺陷。

    程家历来以书香门第自持,许多程氏宗老见了他都痛骂狠批。其实这样更导致程洲在跤场不管不顾的玩命,誓要博出一个大名!而且他年级小、没有杂念、没有顾虑。

    若他拼命打赢了偌大汉子,众乡邻自当刮噪传扬少年好厉害;而某壮汉就算赢了他(胜也是惨胜,想赢蛮痴儿也不容易),却于自己声名无甚益处。

    这次丁文指派“鱼鳅儿”从孟津县找来‘黄河跤王’下山彪来对阵‘少年跤王’蛮痴儿,可以说是很有卖点,在小城伊川绝对算得上盛事一件。连几个在上洛身份尊贵的良善官人也来凑趣,丁文四人正待在这场盛宴中大捞一笔。

    有意思的是:外地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几乎都押“下山彪”赢,而伊川本地人都支持蛮痴儿。这主要是小地方没见识的民众,常常感情大于理智,支持自己老乡是本能,何况他们大多没有出去见过世面,根本不知道下山彪的厉害。

    丁文四人渣组合,就是想用这次机会榨取这帮坐井观天“土老帽”的钱财。唯一可虑就是,他们也非常熟悉蛮痴儿,对他的战斗力也吃不准。

    因为蛮痴儿上场这么多次,成绩起伏很大,很不好定义他的实力到底属于哪个级别。而蛮痴儿有时候会在跤场走神,他只要发现对方功法有特点、或是战术设计上很新鲜,他第一反应是想观摩学习,化为己用。

    于是就导致很长时间拿不下对手,甚至因为给了对手太多机会而输掉。虽然丁文他们相信'下山彪'的实力更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安排鱼鳅儿去拉拢蛮痴儿,劝蛮痴儿主动输掉。

    ——

    鱼鳅儿的自白(续):

    我们这些跤场厮混闲鸟,是在跤场周遭刨食的野狗,经年累月只为钻营求财。

    有道是:刀口弄险终伤人!难免会有被逼杀人的那一天,没想到却是落在你蛮痴儿身上。你姐姐一个柔弱女子,我却是不愿意杀的;可那丁文多智近妖,不得不服。他只要看我一眼,就似乎穿透了我的心思;他心思缜密,想必明日会支派别人结果于她,唉,却又是一桩憾事······

    ——

    快到家啦!

    眼看着熟悉的小院,程洲轻手轻脚的,慢慢沿着院子周围警觉的侦察了一遍······诶?鱼鳅儿不知去向,没有了踪影——程洲突然想到“不好!会不会鱼鳅儿进院里对付姐姐去了?”

    他赶紧翻墙,跳进院内,迅速跑到厢房前,就去侧耳听屋内动静——姐姐的呼吸声,有些滞涩,似乎是很难受。这一天的沉重的心理压力,让她无法安稳睡眠。姐姐的偶尔梦呓中,还夹杂着含糊的低声哀唤:“父亲、母亲返来······弟弟好惨······十块瓦······宗祠·······哥哥返来······”

    程洲倾听良久,也是凄然。他默默回到自己挺尸的中厅,在凉席上盘腿坐下。“这鱼鳅儿,我还担心他冲进来对姐姐不利呢······他去了哪里?是偷懒回去睡觉、还是逃了?以他平日做派,虽然不是良善之辈,但却也分得轻重。今夜是性命攸关的节点,他应该不至于回家睡懒觉。那会去了哪里呢······”

    程洲看向门外,干燥的秋风,漫舞枯叶。远远的,吴家大院的方向依然是火光冲天······

    好个秋风,有时就把火舌一卷,卷住那火舌旋转起来,轰的蹿起几丈之高;有时却把火舌一兜,兜住那火舌如火龙摆尾,左扫右燎、摇曳多姿——端的是一场风风火火、酣畅淋漓、毁尸灭迹的好火!

    嗯,那溜滑的鱼鳅儿,应该是看见火势,立刻明白大事不妙,即刻离开了这里。他第一可能,会先跑回吴家大院看看具体情况、探查一下丁文三人下落。如果找不到这三人,那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出大麻烦了;他很可能回家收拾些财物潜逃,先避避风头再说。

    好你个滑不留手的鱼鳅儿,这一逃,想找到你可就不容易了。

    算了,他们杀了我一个,我灭了他们三个,他跑了就跑了吧。

    记得他提过老家是河北真定府,正名叫徐鳞······北地汉儿‘徐鳞’啊(鱼鳅儿)!经此一劫,说不定对你也是件好事;希望你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就此成就一番事业也未尝可知。

    程洲感觉这个大事件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他“啪”的一下子就躺倒在挺尸凉席上沉沉睡去。他实在是顶不住了,这才来北宋一天啊!太刺激、太累了,体力和精神上的消耗太大······

    ——

    “啊——!”一大早起来,程淑就惊声尖叫起来,“弟弟、弟弟啊,都是姐姐不好,我不晓得、不晓得拿被子遮住你!害你被长胡子(农村对老鼠的称呼)咬烂了耳朵,还,还咬坏破了头皮······呜呜”!

    程淑哭着哭着,因为过于痛惜懊悔,导致心情激荡,加上昨晚又没休息好······竟然“嘭”的一声晕倒在地。

5 选择

    程锋与太昊的对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程锋,你好!我是太昊。”

    “你好!你是谁?太昊······是什么东西?”程锋随口回应,突然感觉汗毛倒竖——什么情况???在睡眠中,突然有人叫你的名字,而且非常清晰;而且那种怪异的感受,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好像不是在梦里·······这种声音,悠远空灵,恍如魔神传音。

    “我是太昊,对你们来说,我还有很多名字。名字,只是个符号,你们早已认识到这一点,不是吗?”它说道。

    “太昊?好像······中国远古神话提到的,有个大神是叫少昊还是太昊来着·········我真的不是做梦?你、你找我,有何指教?” 程锋眼睛努力的想张开搜寻对方,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如雾如障;感觉眼珠能转动,可以扫视四面八方,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是找你,是找你们四人,请你们参加我的游戏”。

    “我们?”程锋略一思索:“哦,是指我们这重症病房的四个人吧。”

    “是的。”太昊的声音任然是平淡不带感情,无比神秘,“很期待你们在游戏中的发挥”。

    “你你请——我们就一定会参加?什么游戏?怎么玩?对我们有什么利益?咱们不要一问一答了,您给全部解答好吗?”程锋到这个时候感觉这完全是个阴谋。他作为一名资深龙套演员,剧本看太多了。‘太昊’这神神叨叨的,明明很像跨国犯罪集团的手法是吧·······可如果真的设这么大的局,那对方的势力也太强大,根本抗衡不了啊······

    “嗯,你刚刚说我是上古大神,已经很接近事实了,怎么你突然又认为我这是犯罪阴谋?”

    程锋惊得一下子想跳起来,可身体分明动不了,“哎呦呵——!你知道我脑子里面的想法?”

    太昊即刻回答:“我俩并不是在用嘴巴聊天,我跟你现在属于脑电波交流,直接在你脑子里沟通。即:咱们是意识对话。”

    “我从头说起吧。宇宙诞生,从奇点大爆炸开始,同时产生‘太初宇宙’和‘太初意识’。不然你以为意识从哪里来的?在实验室合成的?地球上,中国古人,把太初意识称为太昊——太,意思是最大、最初、极致的意思;昊,意思是天之上、比天更高的存在、能举起太阳的创世神。对我的这种形容,算比较贴切了。中国古人在及其有限的知识积累下,竟然可以用最少的字这么精准的描绘这个世界·······这,很让我意外;尽管你们只是我创造的游戏人物。”

    “各个星球文明演化,就是我无聊时候玩的游戏。就像你们在电脑、手机上玩游戏一样,我建立‘文明演化游戏’来打发漫漫百亿年时光,跟人类创造的网络模拟《文明》游戏相似。你觉得不可思议?你觉得这些对我来说很难吗?”

    “地球,只是游戏的一个载体。经过亿万年的精心准备,我创造生命,培育、繁衍、进化、变异、淘汰、试错;再重新来过,培育、淘汰······反复无数次,最后终于培育出具有社会组织形式、可传承的文明体系。到了这个时候,就可以享受游戏的快乐了。当然,这花了我数亿年,相当于地球人花半个小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吧······”

    程锋:“······”您数亿年只相当于我们一顿饭的时间——太昊祖宗,您特么真的是祖宗;纯的! 您装这个逼我没办法反驳······

    太昊继续说道:“我从各个星球文明里挑选一些失败意识体,用做每个游戏版本里重启的‘骰子’,将‘骰子’投在游戏中,引导游戏、推动游戏。重启的历史游戏是否精彩,跟你们骰子的个人发挥密切相关。”

    “地球的目前现状,是无数个游戏版本中我面前最满意的游戏基本版。你很不屑?呵呵,相信我,那些被删除的地球历史游戏版本,只会比现在这个版本更糟糕,你不会喜欢的。”

    “选你们做骰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生活不如意、思想不安份、有想法无资源、有个人特质;最关键的是——你们有病,而且是绝症!嗯?你在怀疑你的绝症是我设置的?不不不,你想错了。你们的绝症,是随机演化的,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者是你们父母、甚至祖上几代的生活方式。总之,我给你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亲历一次波澜壮阔的人生!”

    “几亿年来,从没有出现过‘骰子’拒绝参加游戏的情况。”

    程锋:·······

    “哦,您这意思,太昊祖宗您把我当骰子玩,我还得感谢您呗?!好吧, 我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这一切简直——太超过,太······我脑子里太混乱!”

    太昊:“嗯,有时间给你消化;亿年对我也只不过如一瞬而已,等你消化的这点时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我也同时在和另外三个骰子沟通,他们三人也在考虑中。不过,经过我的计算,结果并不会有意外。”

    程锋:·······

    “哇哦——!好吧。以前,我也不过只是人生游戏中的路人甲、杂兵乙······你现在突然告诉我,我升级成了男主角——我会拒绝?没可能噻!何况我在现实中还身患绝症,这辈子已经提前结束了!只是,我还有点疑问;怎样算胜出呢?赢了有没有奖励?怎样算是失败?”

    太昊:“胜出者,即合理的改变那段历史。当然,合不合理由我判定,最重要的是让我这个游戏观察者看得开心!失败嘛,即——在游戏中被杀死,或者——躲进深山、只求苟活不珍惜重生机会的,会立即被我删除!第一次游戏胜出者,会被奖励参加第二次游戏,等于可以活第三世;并可以选择前往的历史朝代,你对载入的肌体身份也可以提出要求。”

    “噢,第三世·······到时候,我岂不是可以选择成为帝王将相、才子诗仙?哈哈,还是先玩赢这次再说吧,这次咱们去哪里?”程锋就是有这点好,进入角色快,用过的导演都点赞!

    太昊:“去北宋晚期,那段我很不满意。结果不应该那么难看,只是到关键节点的时候‘骰子’们玩的太差。从北宋开始你们的新手游戏也比较简单。给你载入的肌体,是个显赫家族的有为少年,非常有利于你赢在起跑线、滚动发展,最终赢得游戏胜利。别让我失望啊!现在,你可以命名属于你个人的历史游戏。”

    程锋矜持一笑:“是么?还有这个殊荣呐!我的游戏,我想想,嗯······我称它为《宋别》吧,宋字,当然是指北宋晚期;‘别’字么,算是我告别过往重新开始吧。‘别’字,也含有另外的、不同的意思,咱们就来个别开生面的大宋之旅吧! 而别字在说文里还有分解的意思——‘靖康之变’、徽钦二帝蒙难、中原黎民遭劫······我去大宋,就是去拨开重重历史迷雾分解难题,实现宋国梦!所以非‘宋别’二字不可,哈哈哈!”程锋说到这里,不由得为自己的智慧而陶醉!不由得豪气干云,想象中的,大手一挥:“那,咱们开始吧,宋别······”

    ——

    这一梦,好漫长!

    是梦,就有醒的时候不是吗?程锋在意识复苏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哈,还好,只是个梦······

    ——咦?怎么还是这些熟悉的恶心味道?怎么还是有个女孩在“嘤嘤呜呜”的哭?怎么我身体下面的床板还是那么坚硬冰冷?

    等会儿:我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叫程淑?

    ·······这这一切,不、是、梦啊!

    程洲(程锋)‘腾’的一下子坐起来的时候,姐姐程淑正是“嘭”的昏倒在地之时;吓了程洲一跳!赶紧就要去扶起姐姐——

    “嗷——哟!”剧痛突如其来:全身疼啊,外伤、内伤、综合伤一起疼!特别是脑袋,感觉就像被一顿乱棍敲击过·······昨晚的惨斗······

    喘息了一会儿,程洲还是咬牙站起来。全身自我检查一下,摸摸看看。不是太好,外伤流血的有:右腰上一道浅浅砍伤,已经自行止血;头顶破皮的伤口还有血水渗出,最吓人的,是右耳廓被竹简砸裂了,分开了裂成上下两瓣······

    程洲忍住疼,使劲甩头,甩啊甩;流进耳孔里面的很多血被甩出来,看上去,粘稠的像草莓酱。

    他叹了口气,俯身把姐姐“捡”起来放草席上。真的是捡,姐姐太瘦了,轻飘飘的。这时代的弱女子,可算名副其实了。

    找件旧衣服给姐姐盖上保暖,接下来程洲又犯了愁:苍蝇在他头脸范围不停缠绵悱恻,身上的伤口不及时处理可是会要人命的,这时代可没有抗生素······

    不过这些还不是大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最严重的是:接下来怎么办?怎么解释我的死而复活?怎么跟这一家人相处?还是趁姐姐没醒,我马上开溜?

    此刻,他面临着选择去、留的严重局面。

    以蛮痴儿程洲的身份生活在程家,看似顺理成章,却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太多破绽了。

    而且,两跤王之战引发的死伤仇怨可能会很麻烦。程洲复活了,吴家大院那边又死了三个人;一个县治里连续发生这么严重的大事,简直离奇惊悚!很可能还有后续冲突,想想就头大······

    如果选择开溜,确实可以逃避这些麻烦;但是,远走他乡,又怎么开始我的滚动发展?我要去哪里落脚?

    从蛮痴儿的记忆里得知,大宋是个很操蛋的具有严密社会组织形式的时代。各种规章及其完善,可以说是繁琐:每个人都有一本牍牒,相当于身份证、户口本、工作证、学生证、驾照等一切的集合。上面有你基本个人信息、家庭住址、从事何种职业;甚至你另外兼职做啥都要写上,进出城门要勘验。除了牍牒,出远门还要有路引,就是路条。要找保甲乡老开具路引,上面注明何时、何地出发,要去往何地,预计几日返回;盖章落款,路引用的纸都是特制的······这么一系列套路搞下来,能有效防伪。这就是个制式通行证啊,太坑爹!

    看来,落跑远走也不是个好选项,这可犯了难咯·······必须早做决断,有了决定才有行动的大方向,才能想什么办法应对!

    姐姐不会昏迷太久,不知何时就会醒来,时间已是·······说不准,没手表手机。室内温度增高了很多,室外阳光灿烂,院墙影子微斜,那现在么,就是上午十点钟左右吧。左右乡邻应该都吃完早饭,等他们稍稍处理家事,待会就可能有人来程家帮忙处理我这躺尸······

    情况紧急,现代人的优势快发威啊——关键时刻,你不做决定就是最坏的决定,即:你此刻做出任何决定,都比不做决定强百倍!

    好吧,我······选择——留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总比困难多。比起在陌生的宋代远走他乡,还是留在比较熟悉的家乡更稳当。

    程洲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快整理一下思路,待会怎么忽悠姐姐和那么多乡邻?

    程洲的打算,仍然是走一步看一步,关键是要行动起来。他先到小厨房烧开水,确实口渴,而更重要的是待会用来消毒清洗伤口。

    嗯,传统的一灶配两锅。只是,这灶膛边的打火石——程洲苦笑无奈:试试吧,生火应该不会太难的······

    ——

    此刻,吴家大院里的一片焦土碎砾中间,伊川县巡检签押岳冬峰正在巡查案情。

    岳冬峰才刚到三十岁好年华,却已是头发花白,面容憔悴,难掩一身不得志的抑郁之气。他一摆手,招呼一声“诸弟兄暂歇!”正在翻检灾后残迹的五六个巡防班头就停手了,收拢过来围在他身边。

    “岳捕头,昨晚这场燎天大火,几世难逢!你看,这银烛台都烧化了;但有何疑点,都付之一炬咯,众兄弟们都是一无所获!”一个老班头归票发言。

    矮壮敦实的岳冬峰只“嗯”了一声,远远看着对面分管仓狱、刑名的代理县令、原县丞柯粱。柯粱旁边陪着的是吴家大院的主人吴荃,两人态度热络,言笑晏晏,端的一对好宾主!

    岳冬峰上前,叉手一礼:“柯县丞,我确有些言语要问吴家翁”。柯粱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他是正经科举上榜的生员,大儒门生,怎会正眼瞧岳冬峰这种西军出身的粗汉?岳冬峰跟现在军人转业做公安一个意思,这只是其一;从汉唐以来,取名字就分出了等级;家世高贵的正经文化人,都取单字名,成年之后再取个表字。举例:刘邦、杨广、李白;而军户出身或者庶民往往是双字名。岳冬峰这三个字就标注了他的家庭、出身、背景,他自己也知出身低微,不敢与柯粱计较。

    岳冬峰只好对吴荃行礼,“家翁!昨晚家中可有异样变动?”

    退休官员吴荃倒是没有自持身份,谦和的答道:“未曾觉察异动,下人跑来禀报之时,才知遭此横祸。”

    岳冬峰:“这片宅院可有人居住?有几人失踪、几人死伤?”

    吴荃:“未曾住人,平时只是存些书籍古玩字画。人员还好,只几人救火时灼伤而已,已经求医救治。”

    岳冬峰:·······

    岳冬峰:“府上可饲有门犬大鹅?”富户世家,养几条大狗护院自是必备,而养大鹅护家防火却也是中国古代传统。

    吴荃依然睁眼说瞎话:“护犬自是有的,只可惜前几日老死病死,葬滅了,新犬尚未购回;无有大鹅”。

    岳冬峰还待再问,这时柯粱突然喝止:“岳头且住,但先归去。士绅吴家,几世积善,岂是尔等可以放肆逼迫的?”说完,也不再理会岳冬峰等人;他与那吴荃,手挽手,好基友,自顾往内院去了·······

    众班头都是大为愤慨,却是敢怒不敢言,岳冬峰早已数年消受上官驳面,倒是耐得住性子。他叹口气,只得遣众人散去值巡。

6 信

    吴家大院老管事吴福(世家大族收买的奴仆不仅身体不自由,还要随主人改姓完全依附)匆匆走进内院书房,“主人,送走了柯县丞,按主人的意思,包封两幅字画、一对玉玲珑打点,凭单在此,请主人过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吴荃对这个最信任的忠心老仆很是满意,把递过来的凭单推回,“我不用看了。你下去将伺候过东院的奴仆都圈起来,禁锢在库房十天,不准亲属探视。其他人等,五天内也不许出大门;厨房所需肉菜粮面采买,你亲自出去叫菜市送来府内。诸事烦忧,你多费心了!”老管事吴福连称“不敢不敢、分内之事”退出书房。

    看着吴福走远,人前笑面佛一般的吴荃,脸色逐渐阴郁起来,“有负恩师所托啊······”他拿起桌上几封书信怔怔发愣,“东京这几月情势变幻。就这些来信估之,恩师起复在望。他若从被贬之地雷州回来,必定问罪于我,却是难办啊!我也只得以实相告了,那何玟师弟,自小顽劣,恩师都管不住,我又怎么约束于他?唉——不能怪我啊······”他颓然放下书信。只见那书信落款:雷州府何弼

    ——

    程淑坐在中厅草席上,看见程洲端着一只陶碗走进来,碗里装蒸汽腾腾的热水。

    程淑迷迷糊糊之间,第一反应竟是想着说:“弟弟已经你死了,怎好站起来自己找水喝?快躺在草席上,你要喝水,叫姐姐端给你便是!”

    额·······弟弟,他他死、了?

    “啊——!”程淑尖叫,“啊!”她再度尖叫;她又张大嘴巴,准备不停的尖叫······程洲看姐姐被自己的复活吓的惊厥,已经频临疯癫,不及时制止可能要出人命!

    他大喊一声:“姐姐!”——

    程淑一愣,程洲赶紧上前拉她起来,把她扶到大板凳上,“姐姐,来坐下,拿着碗,喝水!”这个时候,程洲必须要以快打慢,就趁程淑不清醒的时候,快速的引导她;不让她思考,用话语填满她的脑子,让她忙乱起来。

    程洲强行把碗递到姐姐手上,

    姐姐:“可是——”,

    程洲:“没有什么可是!你先喝水。”托着姐姐的手,连碗一起端到她嘴边,“来,喝!”就给她灌水。灌了一大碗水,程淑倒是舒服多了,她一整天滴水未进,也没吃饭。

    “有点烫。”程淑呼呼的吐舌头。趁这时候,程洲早就飞也似的跑出去拿了热脸帕(洗脸粗布),“来,擦脸。”不由分说就囫囵在程淑脸上用力搓了几圈。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岔,气氛已经平和很多了······

    “姐姐,你坐好。”程洲严肃的瞪着程淑,聚敛她的心神。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如果不问明白了就心里堵得难受对吧?”程淑“嗯嗯”连连点头,心智已经被程洲控制,完全跟着程洲的思路走。

    程洲要冲击她的脑海,语句相当快速:“我当然会把一切告诉姐姐。你看,我在家里,在你身边,我又不会跑掉是吧?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还怕弄不明白吗?可是,现在乡邻们可能就要来咱家探视、慰问、帮忙;如果突然让他们看到我站在这里,一时人多嘴杂,我也很难跟这一群人讲清楚来龙去脉。嘈杂之下,如果他们到时候听个残缺句子就出去瞎传乱讲,以后你弟弟我就不好做人了,甚至会惹上官司;而且,我还可能把一些老嬷嬷、体弱者吓死,你说对不对?你看,你刚才都吓的不行了吧?”

    姐姐又是“嗯嗯”直点头,大为赞同。

    “所以,咱们姐弟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联合起来应付外人;其他的,以后再说好不好?”程洲讲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而且,的确事关自家名声,程淑当然同意。“姐姐,我现在要先去里屋大哥的房间暂避,你拿针线镜子给我”。

    程洲端了一桶开水和加醋煮过的几条粗布到里屋,程淑拿来针线,递过铜镜——程洲一看这铜镜的分辨率,又叹了气:“计划小幅调整,姐姐你来帮我缝合耳朵先。”

    程淑听着,暗自称奇,“弟弟今日言语里,怎的全是白话?他进学虽不及哥哥们,可平日里也是斯文开口······这‘小幅调整’又是哪里的方言俚语?想必跤场五湖四海的人物甚多,弟弟就学会了。这些白话么,倒也不难懂······”她心里想着,却也穿针引线,做好准备。

    彼时宋代,是中国古典社会的巅峰,许多后世的经典事物都是在这时集大成!其中,医学已经细分九科,男女老少、内、外科都有各自专业的医治手法。医术大家纷纷写书,医学著作之丰富可谓汗牛充栋。可惜,这些古籍大部分只在小中华日*本留存,大中华反而断了传承。

    程家毕竟在第二大城市西京洛阳附近,中原腹地。程淑却是见识过手术缝合的,弟弟掼跤日久,受伤何止几十次?都是她这个姐姐帮手护理。程洲把穿好的针线放在一盅药酒里,浸泡许许。又洗了脸,用药酒擦拭,缝耳开始·······希望术后愈合完美吧,破相总是不好的。

    ——

    程洲的计划:还是先继续装死,因为担心吴家大院的命案。

    这个案子,只要有心查,多费些功夫,一定能查到人物关系、利益纠葛、作案动机的。所以,装死可以在时间上跟案发日错开,省去很多麻烦。他不能把时间再耽搁在这些扯不完的烂账上,他要忙自己的事:滚动发展,积蓄力量,应对十年之后的大劫难!

    陆续有邻居敲院门来慰问了。姐姐出去逐个道谢,还有个乡邻愿意免费帮程洲的“十块瓦”刷黑漆,并偷偷表达了对姐姐的好感······

    程洲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得赶紧写信给父母、兄长解释误会,让他们不要急着赶回来!因为前天姐姐有去信催他们,他们要是真回来了,程洲很可能会被揭穿。

    他能用言语糊弄姐姐一时,那是因为姐姐单纯善良;两人在家中相依为命,有些隐情,她就算有心里疑问,程洲不回答她也不会生气,她觉得弟弟活着就什么都好。如果是一大家子人在,难免有个脑子清醒的,那迟早会有人发现程洲的怪异之处。

    程洲还没有想好答案。

    死透了的人复活?怎么解释?程洲就是拖着,拖到姐姐她天天看着我,我天天在她身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时间久了,姐姐也不愿意打破这个美梦。如果父母、兄长回来,那就把事情复杂化了。他们没有亲眼看到程洲死,所以最好在他们赶回来之前就掩盖过去。

    程淑拿了一砵饭菜进来,说是那个漆匠大哥非要送来给她吃。

    程洲:······姐姐的追求者?

    吃完便宜姐夫送的饭,程洲赶紧让姐姐写信,“姐姐你这么写啊:父亲,昨天写给你们的信里,我说弟弟在一场掼跤之后突然横死,那是假的!实际是因为,我气不过弟弟非要跟黄河跤王比对,怕弟弟受伤,就去拼命阻止,却也制不住他。只好威胁他,我要写信告状,叫父母亲、兄长回来严厉管教于他。弟弟却不怕,打赌说我程淑不敢写这封信;就算写了,父母、兄长你也是叫不回来的!不信?你试试!?”

    “所以,程淑我一气之下,就写了那两封不实的家信催你们回来。而且,为了达到效果,就在信里面说弟弟死了;因为事情说的严重,你们才会赶回来······可是过了一天,我想到欺骗家人是不对的。如果你们真的山高水远的赶回来,耗费银钱也甚多。此事是程淑鲁莽了,但请父母兄长以后回家再责罚吧,嘻嘻!”

    ——划重点:最后的‘嘻嘻’两字,是程洲非要加上去的。因为他觉得这样很可爱,父母和兄长一看到,就会想到小儿女的天真,他们就更容易相信我们俩真的没事······够奸诈吧?

    程洲实在是太想进步了,绞尽脑汁,不敢出纰漏!

    呜呼!又了结一件大事。真的是方方面面,各个细节都要照顾到啊,心好累——奉劝各位良善同仁,穿越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程锋来北宋这鬼地方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呢,死的脑细胞就比前三十年还多······

    话说六天之后,收到在东京汴梁的哥哥们回信,三人用一个信封装了三“条”信,确实是“条”,一张纸裁开成三条纸来写字(可见东京通货膨胀物价奇高,哥哥们生活过的拮据),三人分别用大楷、小楷、行书写着同样两个字——“胡闹”!

    又在十一天之后,收到西军中服役的父母托人带回的口信。

    那名粗豪军汉,红糟鼻子,眼细嘴大,双臂奇长。当时,他的一双大手摇晃着程洲的肩膀,大咧咧的说道:“还好程匠作那三个酸儒书虫儿子不在,就你这个小蛮痴我着实喜欢,哈哈哈哈哈······”他虎虎生威的大笑,

    “蛮痴儿,你以后有空,可以到洛阳‘魁字营’来找我喝酒。到了营门唱喏,只需通报我韩世忠的名字!”他中气浑厚的音量震的程洲脑袋疼。韩世忠说完,转身待走······忽的一拍脑门,又停住脚步。

    “哈,程匠作还有家信托我带给给你们姐弟呢”,他好像是思索了一会,然后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说道:

    “程匠作他说,

    胡闹——!”

7 空空

    下午催促姐姐发出了书信,又再三嘱咐要栓门、放哨、防窥视;程洲感觉差不多了,回房躺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觉醒来,站在院里,已是满天星斗。看那夜空的月牙儿,似乎比昨夜宽泛了些。此刻正是深夜子时三更,即晚上二十三点钟至临晨一点钟之间,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干坏事的好时段到了啊!

    普通人家为了节约资源,也为了安全,是不舍得点蜡烛、灯油的。绝大部分古人都是到了天黑就睡觉,甚至连晚饭都省了。

    宋代的夜晚,一片宁静,屋外难见人迹。

    程洲今晚依然不能停歇,必须赶时间去完成一项大事!

    他看到的晚上无人行走,和那几位历史小说大腕儿最爱写的“夜盲症”并无关系。古人可能的确有极少数人患有‘雀盲眼’,即夜盲症;但是你说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那就是胡说八道!纯属学识浅薄!!

    这几个大腕儿写的书,市场销路是挺好。可惜最大败笔就是爱说古人普遍有夜盲症,还津津乐道、乐此不疲,还把夜盲症当做是自己的大发现、大亮点。吃瓜群众们也就跟风,完全不顾事实真相。

    事实是什么样呢?

    ——今天,本着伟大的孔子‘有教无类’的优良传统;拨乱反正,公布我的考证:

    莫些人啊,大概只知道小米手机,不知道有种农作物叫‘小米’!它在中国几千年历史中,名字奇多——它既是谷、禾、棃、糜子、粱,也是沧海一粟之中的那个‘粟’。

    最牛逼的,它还是‘江山社稷’中的那个‘稷’!也就是说,小米在古书中无处不在;虽然名称不同,但说的其实都是小米。几乎在所有的考古发现、历史遗迹中都有它的存在。小米,是古代政治地位最高的植物。

    划重点:小米和夜盲症的关系——小米是唯一含维生素a的粮食作物!另外它还含胡萝卜素,也能在人肝里面转化成维生素a——简直作弊有没有?因为普通识字人士只以为维生素a在肉类中才含有,所以他们就得出结论:中国古代老百姓吃肉太少,营养不良,所以肯定有夜盲症······这些人啊,还是图样!要知道,直到明代,在《天工开物》里面记载的,此时全国一半主粮还是小米。

    你因为现在每天吃的是稻米、麦粉,不知道小米在古代的重要性,这可以理解。可是,你非要写历史小说,那你起码要下点功夫,了解一下古代吃什么、了解一下“社稷”中的“稷”是什么东西吧?

    小米在华夏八千年的种植史中,于前六千年里是中国古代中原唯一的粮食作物。夏代和商代都属于纯“粟文化”;那时候,大佬们在一起开会,聊的都是:要社稷,要和平!

    小米品种繁多,俗称“粟有五彩”,有白、红、黄、黑、橙、紫各种颜色的小米。还有粘性小米,把它拿来煮水,混入白灰、沙子,特么的就相当于混凝土!这就是古代北方建城墙的核心黑科技,而古代南方建城靠掺糯米汁。

    小米适合在所有干旱而缺乏灌溉设施的地区生长,哎呦喂!又开挂有没有?——不依赖灌、溉、工、程?简直没人性,要知道中国的古代史,根本就是个灌溉工程史;只要在这灌溉工程方面下过功夫的人物,都必定青史留名!比如什么郑国渠啊、都江堰啊······华夏文明能在干旱的中原,长久维系这么强大的文明体系,而且历史以来一直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就是靠小米了!

    程锋在山西拍戏的时候,亲眼见到太行山从山脚到山顶,都种的是小米······太行山啊!说它是中华民族的脊梁,那是一点没错的!“小米+步枪,打赢了飞机大炮”!八路军在太行山上,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夜战、夜袭;他们唯一的粮食就是小米,哪来的夜盲症?

    小麦、稻米虽然口感好,但对水利设施、耕种技术要求高,一旦天气雨水有所波动,产量就惨不忍睹!再如果碰上战乱,农民不能安心的长时间在田地里精耕细作了,那就得饿死、逃荒。

    种小米就不一样了。山地平原都能种,耐旱不说,几乎不需要学习耕种技术,亩产不算太低,还耐存储。小米的这些优点,在民族危难时刻、在没有灌溉水利、在躲进山区还想求发展的情况下,它是填饱肚子的救命粮!

    小米可以说是华夏民族的底线,山西在中国古代数千年时间里永远是人口迁出大省的原因,就在于小米。至今,山西的小米种植面积也是全国第一。

    小米营养价值丰富的不像话,最核心的是小米利于幼儿成长期的脑部发育!中华民族,能在素食为主的生存环境中成为智商最高的群体,就靠它了!小米的茎叶还是牲畜的优等饲料,它所含粗蛋白质超过一般牧草两倍。而且纤维素少,质地较柔软,不容易磨损牙齿;骡、马特别喜欢吃。因为中原没法放牧,要想养战马,就靠它了;小米产生的谷糠还是是猪、鸡的良好饲料········简直不能接受了,中国人祖先为什么这么牛逼?咋就整出了这个好东东呢?

    ——因为,“我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杜兰特说)中国祖先,竟然丧心病狂的选择全世界最常见、最不像粮食的的‘狗尾草’,他们居然幻想把‘狗尾草’驯化成最耐旱的粮食·······这是什么精神?这条路,走的太太艰辛、太执着了!最终成就嘛,当然是无与伦比了。现在,小米的身份,从卑微的粗粮变成出口赚钱的好东东;它比稻、麦那些可值钱多了。程锋怀疑是领导们高瞻远瞩,刻意压缩小米的产量来搞“物以稀为贵”那一套·······

    有学者拿‘小中华’韩、日历史曾记载有大量夜盲症来对照咱大中华?他们有夜盲症,那是因为他们国临东海,雨水充足,适合种稻米,且几乎只种比较高产的稻米,这还不懂么?

    而且程锋在宋朝也亲自眼见为实,还能有假?哦,扯远了。程锋的意思就是鼓动大家,“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以前就算了,以后再有历史小说里还抄袭的写‘夜盲症’,大伙儿就一起嘲讽他!

    ——

    程锋今晚依然要干大事。

    虽然才来到大宋第二天,可有些事不能等,一刻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啊·······

    听了听厢房,姐姐的呼吸声很平缓,不像昨晚睡的那么辗转反侧不安宁了。毕竟程家的情况突然峰回路转,表面上,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姐姐你那么疲累,好好歇息吧——我却要抓住机遇,去做一件改善咱家生活条件的事。很快,你就不用再辛苦做绣活去换两三个会子(宋代纸币)了。

    以前的蛮痴儿是真的痴,完全不懂生活琐碎、柴米油盐;完全关心这些。他却不知他的家人在为维系这个家默默付出多少艰辛······以后,要加倍弥补啊!

    程洲找了几样认为用得着的工具,再搬了几个瓢、盆、坛、罐放在墙角门缝各处,当做示警威吓的报警器。现在我(蛮痴儿)暴毙的事越传越远了,慢慢会很多人知道程家只剩弱质女流一人,难免会有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动歪脑筋。今天那便宜姐夫“漆匠”敢大胆对姐姐表白,程洲生出一丝警惕,他不能肯定这个便宜姐夫是真心想对姐姐好,还是见程家势弱想占便宜······

    程洲作为现代人的优势:不要高估人性的良善,不要低估人性的丑陋!所以他学剧本里间谍的桥段,布置了一些报警器。他作为一个不太成功的龙套演员,倒是没忘了本行。

    ——

    伊川县城非常古老。

    现在的这个小城池,时间久远,可追溯到东汉。伊川因为深处中原腹地足够安全,也没有扩建的必须性,一直修修补补着。所以,到这宋代,小城里面已经没有空间了。后来兴起的娱乐场所“瓦舍”(相当于现在的王府井步行街+三里屯+工体),城里建不下了。‘瓦舍’毕竟占地面积甚大,连程洲时时流连的跤场,都只不过是“瓦舍”其中的一个版块。

    所以,伊川唯一的“瓦舍”,就建在城外了。这样却是两利:城外不用宵禁,“瓦舍”营业时间无限,民众也可以娱乐至死——参与某些项目,还真的会致死。这毕竟是宋代,就算文明程度很高了,那它也只是是相对其他朝代而言。

    捕头岳冬峰此刻正在“瓦舍”中的跤场与人搏命。

    起因,只是因为他尊重自己的工作。即使在任何混乱腐朽的朝代末期,总还是有尊重自己工作的人!

    岳冬峰当然听说过吴家大院里有个贵客叫丁文,而且昨天连续出现少年跤王暴毙、吴家大院诡火这等百年难遇的咄咄怪事,让负责治安的他头疼不已。这个丁文,背景神秘,终日在跤场里搞风搞雨;虽然才二十岁不到,却能让岳冬峰在他手里屡屡吃瘪!这家伙表现出的作为,好像是个身出险地、见惯名利场的阴谋家。而他岳冬峰,只是一个淳朴的基层勤勉公人,无论他如何努力,结果却只能是有心无力,斗不过······

    今晚,岳冬峰凭着多年抓贼经验的预判——祸因跤场而起,必在跤场了结!

    所以他独自一人来到跤场潜伏。岳冬峰没叫上别人,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何况捕房那些班头巡检,只是些穿公差衣服的狐假虎威之辈。如果今晚真有大事发生,那些人一哄而散还算好的,就怕关键时刻还要拖他的后腿。

    岳冬峰并不是武力爆表的狂傲之辈,只是早年从西军中学了些粗浅功夫。他非常肯定:如果在人来人往的跤场作案,对方不敢太张扬,很可能也只是一人前来。

    跤场外围是一圈木栅栏,像个简陋体育场。在内圈摆了一圈长板凳,可容三五百观众或立或座。跤场中间的地面夯打的结实,画了个大大的“回”字形方块,这就是比赛区了。

    跤场背阳的北面,却靠墙建有一座两层酒楼,名曰“金柯楼”。

    酒楼的窗口都开向跤场中间,贵客可以边吃边看掼跤,可谓“vip”雅座包厢。这家酒楼,是县丞柯粱的小姨子的表妹的远房二舅执掌的产业,丁文就在金柯楼二楼最右边包了一间客房,以作为受理赌筹的办公室。

    岳冬峰就埋伏在那间办公室的楼下阴影里。

    这跤场白天虽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到了晚上就异常冷清。观众都聚到酒肆、茶楼、说书摊去了。因为这时代没有电、没有电灯,跤场开不了夜斗,观众看不清楚可不行。

    这“金坷垃”哦、不,“金柯楼”,是专为跤场而设。主要是靠看跤的赌客来消费,晚上没有了掼跤看,就自然收市歇业了。看上去,黑灯瞎火的;酒楼那黑呼呼的一大坨,宛如一尊庞大怪兽,充满阴森萧杀之气······

    岳冬峰等的疲累,秋夜寒冷,让他也是难受得紧·······突然,他贴耳在一根铜管上静听,确认之后,他收起铜管。这铜管可是捕房制式装备,宋代社会各个方面都发展到古代巅峰。刑侦、法医都专业化科学化了,知道《大宋提刑官》吧,宋慈就是宋代福尔摩斯;竟然在那时候就写出了刑侦论文。

    岳冬峰蹑手蹑脚的上了楼梯。他事先把鞋子用毛皮兜住、系扣(这都是宋代刑名规程的标准动作),走路就无声无息了。只是,凡事有利有弊,这玩意在这木板酒楼可不敢走快了,容易滑跤!就算在平地上走也容易崴了脚。

    他终于隐蔽的来到包间门外,果然,房间里面闪烁着微弱的烛影。听着里面,明显还有人在小心翼翼的撬锁——“咔、咚”!开锁、掉地上的连续声音——岳冬峰就等着此刻,趁案犯得手之际的一时走神······他“嘭”的撞开虚掩的房门,迅速奔那蒙面黑影扑去。这前冲之势才起,岳冬峰心里就大喊不妙:因为,那案犯竟然不是蹲着面对钱柜,而是转身拿着兵刃面对他,候他个正着!·······这,他怎么可能反应这么快?

    原来,这蒙面人也不简单。一般人都会在好不容易撬开大锁就快得手的时候欣喜若狂,完全不会防备到岳冬峰的扑袭;就算反应再快,被突然这一惊吓,转身也是来不及的。

    蒙面人却非一般人,他待撬开大锁的第一时间,不去取柜子里的财物,却马上就拿出一个枪头似的短兵刃,转身对着门口。他并没有事先觉察到背后有危险,他只是不管有没有危险,我先转身准备好再说,反正也不会吃亏——厉害了!凡事总有例外啊!(以后谁想干坏事了,学着点儿)

    岳冬峰身材矮壮,重心低,底盘稳。他平时办案,就仗着冲击力,一个扑撞,案犯们就晕头转向了,他再压身上一捆,就完事,百试百灵!可今夜的岳冬峰,却像是往对方兵刃上自杀,非常被动。

    电光火石的一刻啊,岳冬峰扑出之时,手里握有绑人的牛筋索;他临机反应,一手将牛筋索抽打那蒙面案犯、一手去抓握对方兵刃;这手指头要被割断他也顾不了了······

    抽打案犯的牛筋索倒是起了点作用,蒙面人怕抽到头脸,下意识就往下一蹲,躲避。案犯手中的兵刃却并没有受影响,仍然稳稳指着岳冬峰——岳冬峰只能硬抓兵刃,手掌立即割破,疼痛钻心!

    一看这兵刃,竟然是个在夜晚也闪闪发光的金色枪头。这枪头以刺为主,侧刃并不宽,还附带一个钩镰。岳冬峰的手被枪头中部的钩镰阻挡,倒是没有继续对手掌造成更大伤害·······

    岳冬峰右手弃了牛筋索,来抓蒙面人手臂。蒙面人的应对,没有太大动作,仍然双手紧握金枪头,竟然跟使长枪的手法一样,就只是简单的一转、一挑。岳冬峰左手马上抓不住枪头了,而案犯这随后毒蛇吐信般的一挑,还带着钩镰回钩呢······‘呲’的一声就划开了岳冬峰的右手;钩尖带着血珠,在空中飞洒成一串······

    这个案犯,一个金枪头在手,竟能使出如此威能!才两个简练动作,就把岳冬峰两只手都伤了。

    岳冬峰觉得这点子太硬,后退、迅速后退。拔刀,“唰”的在身前耍一个刀花,逼住对方来势。

    案犯站在原地,却也没有想趁机格杀他的意思。那蒙面人嘴里突然“咦”的发出一声惊呼,眼神看向岳冬峰身后的门外······

    岳冬峰才险险捡回了一条命,已成惊弓之鸟;他眼见蒙面人的行为,立刻大惊!如果我此时背后再有变故那还得了?来不及细想,岳冬峰反应倒也快,立刻运刀翻转,‘唰’的就往身后劈——紧接着将身体往右侧横移,大踏步躲闪;以防蒙面人在身前的击杀。

    岳冬峰这一系列的危机应对,可算显示了他在西军时的战斗经验丰富。

    可是······那蒙面人却趁岳冬峰躲闪之机,“噌”地往外便溜!

    原来,这蒙面人知道今夜事不可为,当机立断就放弃了拿东西的想法,跑吧!

    岳冬峰即时知道上当了,可他此刻刀劈向身后、大步侧移,完全是自保的招式;就像是主动让开通道给案犯逃走一样,被骗了个结结实实。

    眼看着蒙面人已经逃到门口,岳冬峰才把沉重的身体拉转回来,就要奔出去追捕案犯——此时他脚下的隐患却终于爆发了,急切的动作之下,裹脚的毛皮打滑,岳冬峰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眼看蒙面人已跑出门口,岳冬峰却也血性:为节约时间,双手连撕带拽的将毛皮、鞋子一起扯掉,光脚就追出门外······

    那案犯此刻正下楼梯。这时候倒急不得,要是不当心,有可能会失足滚下楼梯,摔个狗啃屎!

    岳冬峰这时候光脚追来,却又比蒙面人的马靴适合下楼梯了,很快就追近。蒙面人听到后面追来的动静,抬手就往后一扬······岳冬峰立即收步躲闪,却发现并没有暗器向他飞来,又被蒙面人的诡计骗了一下。

    蒙面人这时已经跑到一楼,却不向酒楼门口逃走,反而穿过一楼大厅,直奔朝跤场里面的窗口。岳冬峰终于追下来一楼时,蒙面人已经跳进跤场内·······

    岳冬峰大为惊异:他跑昏了头?不往酒楼外逃跑,却跑去跤场里面干啥?

    他稍一迟疑,只听得跤场内,突然响起‘嘚嘚嘚’的铁蹄加速的声音——

    “哎呦、坏了!”岳冬峰惊叫一声,扑到窗前看去——那蒙面人正骑着马撞开了跤场栅栏,“嘚嘚嘚······”坐骑逐渐加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消失在夜色之中。

    “好手段、好手段!”岳冬峰叹息,“他竟然,竟然事先在跤场内藏了一匹马?嗯,他应该是预估到如果今夜事发,凭他自己的腿脚,我在街上一声大喊,把那些巡夜的也招来阻拦,他难免就被围困了,所以他了预设此招退路。厉害厉害,是我大意了啊,只注意到酒楼的动静。先前,隐约的,我也听到过有马蹄儿踏步的声音,却以为是路上两三公子的马·······唉!罢了,且上那丁文包间搜寻证物去”。

    待他上得楼来,点上了火折子一看:这房间铁柜内,竟已是空空如也!

    岳冬峰呆呆伫立良久,颓然长叹·······

8 收获

    “贼若吃贼,越吃越肥——古人诚不欺我哉!”

    程洲现在的造型:戴了块头巾扎住头发,与平时浪荡气质稍有改变,学那古装武侠片,扯出几缕不羁的发丝,略可遮住脸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本意是想掩人耳目,却也自觉帅气非凡,倒是有点担心自己的美貌会引起路人注意,万一他们都跑来请教如何能像你一样拉轰,不就麻烦了么?以后啊,绝对不能再搞形式主义了——这干大事的人,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在回家的路上,程洲尽量做到不徐不疾,不让眼神与任何人交汇。目的是要做到传说中的“虽千万人,勿望疑”!他背上的包袱实在沉重,似在提醒他:今夜,收获颇丰!

    程洲思虑着:那蒙面人,自然是“鱼鳅儿”徐鳞了,‘四人团伙’只剩他一棵独苗,他当然知道这包间里的存金铁柜。程洲叶偶尔有两次被邀请进这包间歇息,也看到过这洛阳“孟记”商号制造的铁柜(保险箱)。说是铁柜,构件却也分别镀了铜来防锈,再外附一把大铜锁。整个铁柜重量惊人,需要六个人才勉强抬起;在这年代,可以算是万无一失。

    那丁文虽然住在吴家大院,却毕竟是外人,与那些仆佣哪来信任?这包间却是他独有的一方小天地,每日厮混于此,账务往来频繁,于是买了孟记铁柜,就在这包间里保存账册金银。如果存放于吴家大院,需要每日两地转运票据、拆兑银钱,那必定纰漏百出,是极不方便的。

    铁柜的钥匙在丁文身上,一般人还真的撬不开这坚固大锁。可巧“鱼鳅儿”徐鳞就有一件家传的“精钢枪头”,枪头尖细强韧,加上徐鳞家传的金枪功夫,练就他的手法细腻沉稳,像是天生专克这大锁而来似的,这才被徐鳞开了锁柜。

    他那金色枪头,还附带钩镰,倒是匠心独具!等等·······金枪?钩镰?——徐鳞?

    鱼鳅儿跟《水浒传》里面的‘金枪将’徐宁是什么关系?难道就是同一个人?两人所处的年代倒是差不多,此时“梁山贼寇”已近逐渐集结于梁山泊,声势并不大,离巅峰还早的很。

    关键是:可能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徐宁这个人。施耐庵是明朝人,他写小说,只是根据一些传说模板,虚构出各个特色人物。《水浒传》中的徐宁,说不定是由眼前这个“金枪”徐鳞误传而塑造的形象。

    在那岳冬峰与徐鳞包间搏命之时,程洲正在酒楼屋顶潜伏——是的,又是传说中的屋顶!真正的高瞻远瞩、高屋建瓴、高高在上;占据制高点、掌握战略主动······只缺一把大狙了!

    待程洲看到鱼鳅儿徐鳞的出手,真是沉稳大气、极致简约,没有一点多余的花哨,甚至感觉徐鳞不想多浪费一丝力气,真是“深藏不露”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平日里,程洲从未见过徐鳞使枪;就算是掼跤,徐鳞也才上过寥寥数次跤场。而且徐鳞的战斗风格及其猥琐,就是各种不停的躲闪、游走;他体型精瘦,耐力奇佳,一般人真追不上他;最后,徐鳞能把你耗的因为气竭而认输。

    今夜看来,钩镰长枪才是徐鳞的‘杀手锏’。

    宋代不准私人持枪——哈哈,是不准平民拿着长枪、弓箭这些进攻性武器到处晃荡。原则上,在家中也不能私藏,但要是没人举报官府也不理会你家里的事。

    不过历朝历代对私自持有盾牌、护甲的行为是绝不容忍的,必须严厉打击!因为你如果不想造反,是不会在家里搞“攻防兼备”的武装,这可是要损耗巨资的;你非要搞这个,你肯定就是反贼。

    所以,徐鳞只能拆了长枪的枪杆,把枪头藏在怀里随身携带。他与人比斗的时候,没有像使用短剑那样单手抓握金枪头,而依然是坚持双手持握着,是怕忘记真正的长枪战法,想要保持对长枪的感觉。

    程洲先前的估计严重失误。那徐鳞昨晚在程家院外守候,把手揣在怀里,就捏着这钩镰枪头。程洲大战丁文之后回家,不见了鱼鳅儿徐鳞,他还觉得算你徐鳞跑的快,不然我连你一块灭了······哈哈!现在看来,自己太乐观,太轻敌了——昨晚我与徐鳞互相没碰到,不是他徐鳞的幸运,而是我程洲的幸运啊!

    没想到、没想到,这个小小伊川县,却也是藏龙卧虎,有搞头!

    待岳冬峰追击徐鳞出去了,程洲就下到房间。他把带来的床单往地上一铺,将铁柜里的什么号票、账本、借据、金叶碎银、质押珠宝······一股脑全兜在床单里;哪有时间细看?裹扎稳当了,翻窗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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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督教主体思想读本《旧约全书》之马太福音第三百七十一页第六行:欲伤害我的,必使我更强大!

    哈哈,程锋胡诌的,他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无神论者,看《旧约全书》,那是小时候比着《山海经》《聊斋志异》之类的神怪小说当神话看。

    那句话么,翻译一下,是这个意思,即:你丁文四人犯罪小集团,以卑鄙的阴谋迫害贫下中农有志少年,你们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可怜你身死财消,还倒贴装备;吾,却之不恭啦!哈哈哈哈哈·······

    顺利回到小院,他翻墙就要跳下——噢,不行!我自己布置的警报器?好悬,差点中了自己的计,真是“步步惊心”咧!这古代日子过的,暗无天日啊!每天殚精竭虑、处处设防,防了别人还得防自己······

    程洲轻手轻脚下得院墙来,收拾好这些坛坛罐罐警报器;回到里屋,他把沉重的包袱往床底下一塞,顿时感觉身心俱疲,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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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柯楼”内,数个火把燃起,照的房间大亮。一时间,屋内屋外走廊人影绰绰:有惊醒的四五守夜酒楼伙计,有刚刚赶到的“金柯楼”二舅老爷一伙人,还有伊川县衙下属各杂役、弓手、班头、典书无数。

    岳冬峰的双手已被医治包扎。因为受伤,他也不客气了,坐着与县丞柯粱对聊。'捕头'并不是职务,只是民间俗称,他的级别是县辖属吏,并不是官!如果自称“下官”都是不严谨的——官的级别高,而且是科举出身上级委任的,可平调、可升官;而属吏,都是本地招聘的协理公人,一辈子就在本地折腾。有极少数突出的‘吏’,经过考试也能提拔成‘官’。

    “岳签押一心为公、劳心劳力,堪称公人表率!”代理县令柯粱今天倒是客气的夸赞起岳冬峰了。他直呼其职,没有再叫他‘捕头’这种降格的庶民俗称。

    岳冬峰也不敢托大,“属下职责所在,未敢懈怠。自吴家大火以后,甚觉不安,于是交班之后也未曾歇息,就来跤场附近查看。可巧,即逢贼子偷窃;只是吾技不如人,至贼人脱逃,不敢居功!”说完,叉手行礼。

    他言语中委婉暗示前天柯粱在吴家大院的做派,你刚愎自用干扰我办案。岳冬峰倒是控制着没有挑明这间包间与丁文和吴家大院的关系——在官场上混,能不撕破脸就尽量不撕破脸。

    柯粱岂是蠢人?他赞许一笑,“岳签押太过自谦,你惊走贼人已是大功一件!这里十二个包间,存有许多财物;而酒楼营业也是账款、财货具足。你及时出现,只让贼子骚扰一处,业主何其幸甚?可矣可矣······”

    岳冬峰知道他想和稀泥,也不回嘴。

    “酒楼掌柜何在?”柯粱喊道。那二舅老爷赶忙上前,“小人在此。”

    柯粱一指岳冬峰,“昨晚酒楼和众宾客大部财货得以保全,全赖岳签押搏命看护,你可要知恩图报。”

    二舅老爷心领神会,满脸赤诚:“父母官教训的是,草民感激涕零!岳签押实是恩公,我无以为报。以后岳签押和众兄弟但来金柯楼饮宴,永免酒水,随便喝!”

    岳冬峰听着却难办了,这个优惠却不好推辞。这二舅老爷厉害的地方就是洞察人心,没有说只对岳冬峰一人优待,而是说对众兄弟都免费喝酒,你岳冬峰敢犯众怒拒绝我的拉拢?嘿嘿,不怕你不上贼船。

    岳冬峰环视一周,见众班头、弓手、杂役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不由得嘴里一阵苦涩。他知道这“金柯楼”在此地是身份的象征,平日酒水奇贵;众兄弟当然想来免费喝酒看跤,还能近距离接触贵妇娇娘!这么好的机会,是岳冬峰搏命换来的,他只需即刻答谢,便可收获属下和同僚的拥戴,他若是此时严词拒绝·······简直不敢想象那尴尬场面!

    岳冬峰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且施一礼,“掌柜如此精诚相待,恭敬不如从命!我替众兄弟谢过了,众兄弟在不当值之日,自来消遣便是!”

    ——

    又是新的一天。

    程洲睡个自然醒,正好姐姐敲门问他起床没有。程洲回道:“有劳姐姐,这白天却要你打水进房来给我洗漱,切不可让外人看到我在家走动。”姐姐点头,“哈,弟弟你如今倒是客气。”

    这宋人洗漱的路数········比想象中好嘛,竟然还有竹片夹猪鬃毛做的牙刷呢,沾上点青盐香草牙粉,唰的嘴里呱唧呱唧响。就是这牙粉的颗粒还是有点粗,弄得嘴里像含着面糊糊。

    牙刷的起源,是因为僧人侍奉佛祖要口气清新,所以宋代僧人发明了“牙香筹”。到了北宋中叶,刷牙的习惯已经走出寺院,普及到全社会。当时已经有真正的牙刷问世:用竹木做柄,在一头植上剪齐整的马尾。蘸上青盐和药材制成的牙粉,喝口清水,左刷刷,右刷刷,很有现代范儿。       宋朝甚至有专门开店只卖牙刷这一种商品,可见刷牙的普及已经深入人心。当时还有人用柳树枝剁碎,加水熬成黏稠的胶状物,用姜汁混合一下,搞出了牙膏······这个牙膏配方相当惊人,不仅能杀菌消毒,刷在嘴里还相当清洁舒适。

    宋朝以后,制作牙刷和牙膏的技术没有出现任何改进,相反还有倒退的趋势。蛮族进占中原以后,始终没有学会刷牙,相反还打压先进文明的生活方式。到了明朝,刷牙和很多华夏传统一样断了传承。

    明代,民众普遍的是用块状的青盐,像林黛玉那样饭后擦一擦牙,擦过以后把没用完的青盐放到窗台上,下回接着再擦,极其不卫生而且伤牙齿。

    到之后华夏又一次覆灭,再次被蛮族统治,直至民国;中国人差不多已经完全忘了老祖宗曾经发明过牙刷和牙膏,只能全部从欧洲进口牙刷牙膏;搞得现在绝大部分中国人以为刷牙是由欧洲人发明的······所以说,宋朝被取代,绝不是历史的进步,而是最大的历史悲剧!尽管宋代也并不完美。

    ——

    程洲这才开始正式体验宋代生活了噢,今天有空闲,好好观察一下·······

    洗脸没有毛巾,洗脸帕子是细麻布做的,稍有点硬。麻布面巾,头一两次刮擦在脸上还挺舒服;但如果用久了,细嫩的肌肤就会被磨成粗糙厚皮。没有清毛孔、去黑头的洗面奶·······程洲走一遍宋人一天流程,没有这、没有那、没有的东西太多了,这还是古典社会的巅峰宋朝呢,再往前,‘春秋’时期,过的那还叫日子?

    在古代这种条件下,美人?不存在的!那时候认为的大美人,如果被现代人碰到,不呕吐就算好的了;就这一身味儿,那就相当刺激。所谓古装美人,那是古人在他们时代局限里所认定的;某些穿越小说主角跑到古代随便见一个女的就喜欢的不得了——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某些作者啊,稍微动动脑行不行?在现实生活憋坏了吧······

    至于电视剧里面的古装美人——程锋被穿越之前可是职业演员,他知道要弄出那种效果,得高明的化妆师用现代技术花上两个半小时‘装修’才能做到。

    看着姐姐像巧克力一样深色的脸,“姐姐,你刚洗完脸?”

    姐姐:“嗯,洗了,还用的香胰子呢,嘻嘻!白不白?”

    程洲·········“白——挺、挺白的!”

    程洲挠挠后脑勺:“姐姐,咱家多久沐浴一次?”

    “沐浴?哦,泡温汤是吧。以前隔几天想泡汤了,就去浴汤院,每人要收十文制钱。不过我这里只管得少许钱银,前天才买了‘寿材’,几乎无余了;弟弟你暂且忍耐吧········”姐姐很是愧疚的样子。

    “哈哈哈,姐姐不必如此。你不知我在跤场每赢一次就可得银五两吧?上次赢那黄河跤王,就可得银二十两。这些收益,我都全部存下了,今日交给你治办家用吧。”程洲递给姐姐大小银块共七十两。

    程洲看着姐姐拿银子在手里······

    诶?不对,姐姐她抖啥?她、她又要晕、要倒了,要倒了·······程洲赶紧扶住·······

    唉,得给姐姐时间缓冲消化一下。七十两实实在在的银子,在她看来确是天大巨款;她做绣工,每天才赚得几文,就算活一百岁不吃不喝也存不下这么多啊!

    姐姐程淑当时却想到:这些沉重银子,是弟弟不知在跤场流下几升鲜血才换得,连命都丢了一次——天可怜见,弟弟总算失而复得!想来此中过往,更是心惊胆颤,程淑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程洲:·······

    唉,不该一次拿这么多钱出来。嗯,一次五两可能比较合适。只是这劳动人民也太辛苦了,每日苦痛挣扎,才得一点吃食糊口。那些衙内、士绅,看一场掼跤便下注三十两、五十两;这就是一般农家八口人一年衣食住行的用度啊!

    宋代的贫富差距也是挺大的。不过还好,城市化正在缓和这个矛盾。宋朝常常被认为是中华文明的巅峰,就因为当时的城市化水平竟然高达22%,这大约相当于1980年的中国城市化水平。

    许多世界主流学者甚至断定,宋代是中国近代化的开端。最典型的特征是,宋代有大量的技术发明得到应用,工商业突飞猛进,城市经济比重奇高,大量人口脱离农业进入商业市镇求职。

    大宋官方将城市中的城镇常住居民(即非农业人口)单独列为坊郭户,其余的就属于农村户口,相当于正式确立了城乡差别·······有没有感觉历史其实一直在重复?

    程锋早都告诉你我们是生活在游戏中了。这很正常,游戏么,你打完一局,再开一局,会重置数据;但是基本架构是重复的,你当然会看到很多似曾相识的东西。

9 宗族长老

    从“浴汤院”回来,姐姐很是开心,因为又“白”了不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这种心理也是难免,中国人几千年的主流审美,还是以白为美。但现在有些职业孙子搞跑偏了,他们也是以‘白’为美;只不过——是以‘白种人’为美,这里面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程洲目前还不能出去泡澡,姐姐就在家给他烧了两大桶热水。本来院里是打了一口井,水是足够用的,只是心疼柴火,所以平时尽量不烧热水,连喝水都是直接喝凉水——在平民家庭里,你如果仅仅只为喝水就生火烧柴?看长辈不打死你——“没有衙内命,你还得了衙内的病了你啊?”

    所以宋代公共澡堂子特别普及,大家都到浴室泡澡,在家自己烧柴火是不经济的。

    现在,咱有钱了;天天烧开水喝、天天洗澡又怎样?只是,这烟囱要是一直冒烟,恐怕被别家有心人盯上······嗯,以后买木炭来烧火,木炭几乎无烟。

    程洲发现自己现在可以称得上是“思维缜密”了,对自己的估值调高了几分。程洲不觉得其他游戏玩家个个能做到想这么多、这么细致,他开始对自己成为最后胜利者有点信心了:因为,我做的更多、付出更多心血!

    这才来大宋的头两天里,我就干出这么多大事,堪称积极主动吧?“太昊”那孙子······唉,对不起,太昊祖宗!到目前为止,您对我的游戏部分,还算满意吗?够不够精彩?

    ——

    “程克家可有谁人?”

    院外有一人高呼。

    里屋大浴桶里,程洲正在舒服的泡澡。听到叫唤,他一下子警觉起来,姐姐在中厅小声问:“听起来,好像是主持宗族的监事度伯来了,呀呀!大事坏了,他是来催逼丧葬事宜的······怎么办怎么办?”

    程洲听的有点糊涂了,“度伯”?那个人就是叫程度咯。他是执掌本地程氏宗祠的长辈,也是宗族坐堂长老之一,记忆里倒是有这个人。他找来我家里有什么事?对了,那个鱼鳅儿也曾提到过宗祠的事,还拿宗祠来逼迫姐姐答应早点埋掉我——真是奇哉怪也,宗族竟然如此凶恶么,竟然可以拿来吓人?

    “姐姐且出去听听他怎么说,不让他进正屋就好。”程洲还是觉得先听听看,弄明白咋回事。

    “祸事、祸事!弟弟你终日厮混跤场,不通事务;那宗祠监事可不常来的,他与他兄长程刚具是族内坐堂长老。今日来我家,必定是来提大办丧葬、银钱分摊之事!”姐姐表情惊惧,惶急不安。

    程洲听了大感头疼,这些古人的烂事,他完全搞不懂。程度老伯,你是“来者不善”啊,难怪鱼鳅儿可以拿宗祠说事。

    程洲的死讯,哪里是什么闲鸟多事跑去告诉宗祠,必定是丁文这坏小子早就谋划好的。只要杀了程洲,之后就派滚地蛟去告知程氏宗祠,好拿宗族要大办丧葬来逼迫你,你就早点埋了程洲完事吧——丁文这职业孙子,阴谋一套一套的!一天之内,就把这些环节调度的环环相扣、让你应接不暇!这小子,坏的流脓啊······

    那该怎么办?程洲一时也含糊了······

    “嗯,姐姐你还是先去开门跟他搭话,不能让他闯进来。他要是提钱的事,你稍稍还点价,就答应他就好了。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乖了,去吧,没事。姐姐你千万注意,别心疼钱!”

    程淑听了程洲有条有理指挥若定的安排,这时也就慢慢放松下来:原来弟弟真的长大了啊!这么懂事,也可以撑起家门了,太好了!古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哪天得空,要去拜拜‘老君’啦,多烧几柱高香!

    姐姐的心理难关被程洲解除,于是就开心的一阵风跑去开了院门,“度伯来啦!度伯万福、度伯高寿、度伯阖家美满、度伯吉祥如意······”

    “哎呦呦!好了好了,消受不起!”门外的老程度赶紧制止,“淑姑真是个伶俐的好女子,将来定会嫁个倜傥才子,呵呵呵······”

    程洲:······

    诶?怎的度伯称姐姐为“淑姑”?他心内存疑,却不知中华正宗文化里,姑、娘,都是称呼年青女子的,这才是本源的正确用法。现在依然在用的“姑娘”,勉强还是原来的意思;但其实‘姑娘’应该是个复数,指的是一群年青的“姑”和“娘”。

    蛮族入侵中原之后,逐渐改变了‘姑’‘娘’的原意,反而成了妈妈辈!金庸写杨过叫小龙女“姑姑”,在宋代,根本是在叫平辈,不存在伦理问题。

    更变态的,还有“爹”字。爹,原本是古代华夏文化圈称呼祖父的简称,后来竟然被没有文化的蛮族用来称呼父亲······‘爹’字,是个会意字,由上面一个‘父’下面一个‘多’组成;那,难道‘爹’是父亲很多的意思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样按字解释不是骂人吗?

    ‘爹’字的会意,应该这样解释:下面的‘多’字是个叠加形态,是指两个层级,实际是指父亲上一级的父亲,就是指祖父!这是多么明显的会意字啊,这也能用错,简直了······没办法,那些才从原始社会过来的蛮族,只有这个水平。

    直到后世的南方,没有把父亲叫爹的。特别是在那些山区的中原逃难遗民后代中,更不会对父亲叫爹,依然只是对祖父称“爹”,这才是正确的用法。还有其他很多蛮族对文明社会的乱改,越是靠北方的人,都习以为常了,还以为是中国传统呢!这里就不展开举例了,免得说我灌水太多。

    ——

    “淑姑啊,见到你精神还好,我就放心了。看来,节哀顺变的道理,你是懂的·······”程洲听到老程度说到这,不由得一拍脑门:哎呀!忘了提醒姐姐,在外人面前别太开心了啊······要哀伤嘛,姐姐!社会,社会一点嘞!

    “淑姑,你是个好孩子。你父亲程克程行止不在家,我们程氏宗族当然不能坐视你家遭此困厄!族中坐堂掌事们商议了,从族田收益中,拿出些银钱给你家解难!”

    程度语调慈悲感人,说的是堂堂皇皇,“你弟程洲,族中乡老多有不忿其志者,时有诘难于他,我平日多有维护遮挡。厮混跤场如何不好?他少年跤王的美名,远近人皆称颂,也为我程氏宗族增光添彩了么!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

    程洲不得不赞一声“厉害”,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古人都是人精啊?!这老程度,先是摆足了‘公事公办’的派头,又展现了爱惜族内弱小的呵护之义;再给‘暴毙’的我奉上几顶高帽,夸的我飞天·······接下来,肯定还有好戏呢!慢慢听来,嘿嘿·······

    “像你家程洲这样的族中才俊,伊川其他远近大姓、大族,谁不夸赞谁不羡妒?如今,他突遭横祸,难道就身死名灭不管不顾了?不行——!既然你弟弟身为我程氏人杰,我们宗祠定要‘彰其功’、‘耀其德’!”

    哇哦!老程度这几句台词,端的是慷慨激昂、直击人心!老戏骨老戏骨,我服!

    “宗族掌事一至议定——你弟的丧事,事关程门声威,定要大办!不过,淑姑你放心;我等长辈,岂能让你家独承其重?我们一起捐献二十五两银子,你家也只需出二十五两碎银就可,合成五十两足数。必可风风光光大办,让你弟光宗耀祖!”

    老程度的这段戏,一气呵成、大巧不工;堪称足金足两,而且是完美的一条过——我的程度亲伯伯,您是从国家话剧院穿越来的吧?

    龙套演员程锋(程洲)算是找到传承了:原来,程氏祖宗早就自带表演基因咧,难怪我要吃演员这碗饭!

    “度、度伯,感激众叔伯恩德!可我一人在家,没有许多银两。二十五两,太、太多了!”姐姐跟老程度砍上价了。

    不过,这时候姐姐的戏,跟老程度比就不灵了;这可不是应该稳当的时候啊!姐姐,要真听真看真感受——你要时刻记住,你是每天才两文钱收入的庶民;你一听到要你掏出二十五两银子,你应该崩溃、尖叫啊——我的天呐!

    你甚至还可以加点戏:你被吓得一个踉跄,扶住门框,慢慢滑坐到地上,眼里流出绝望的泪水······姐姐啊,我才给你了七十两银子,你就飘了?不能忘本啦,你可是穷人!你要是知道我床底下还藏着有一万三千两的浮财,那你的戏,还不得烂的跟欧阳纳纳似的?你跟她,连年纪都一样十七八······

    “淑姑,这可是族中大事,你要顾全大局啊!办法总是有的,比如赊借、抵押。你家根本不至如此窘迫,不是还有传家宝贝么?”老程度这时已经换了脸面,图穷匕见了,不再跟程淑浪费时间。

    程淑听了身子一抖,顿时慌乱起来,“哪哪有什么、什么传家宝贝?我我会去尽力筹得二十两,再多也是没有了!”到这时候,姐姐却下定决心要挡回去,不让外人图谋自家的‘传家宝’,变得态度强硬起来。

    老程度此刻盯着程淑,眼神游移不定······他思虑半刻,“好,我作长辈的,再个人出五两补你家的缺。你且去筹钱,丧葬琐碎之事,咱们慢慢商议,今日我还要回宗祠操持许多事务,先回去了。”,他慈祥的一笑,转身走了,“为了我程氏宗门,一刻也不得歇息啊,唉······”

    老程度临走,仍然还要丢下一句让人心生敬意的话——这老戏骨,收尾都不放过,誓要抢个尾彩呢!

    ——

    “什么是传家宝?”程洲问回到正屋的姐姐。

    程淑却不理他,自顾自的烧火做饭去了······

    程洲搜索着蛮痴儿的记忆:那老程度把咱父亲叫程克,而‘行止’是父亲的表字;“克”,即行止有度;完美的释义。这名和字,不错,都挺够水准的!

    程洲整理着仪容,换上的干净衣服。宋代的衣服,和拍戏的古装倒是没甚差别。

    他脑子里却不由得埋怨起“太昊”祖宗:我再也不骂你了行不?你就不能让我歇一天是吧?天天给我开新任务,不搞死我不停手啊你?

    程洲生气归生气,可这没有任何意义,还是得面对这个新问题。

    今天这老程度前来,看样子不是为了仅仅讹这点钱。现在交子(纸币,也叫会子)不值钱,可银子还是很管用的。姐姐当初打算半两银子买副烂木棺材,也是没问题的。

    如果想讲究一点,一两银子也能买副新棺材。再想搞热闹一点,请锣鼓乐队吹吹打打,加上挖坑、立碑的人工,三两银子也足够了。老程度今天来说的五十两大操大办,纯属扯淡!只需花掉五两就可以做到这些,老程度掌事两兄弟,不仅不用掏钱,还要从中赚钱······

    这十多两银子是要赚,但今天老程度其实有个更大的目标,就是我家的“传家宝”!姐姐不肯说,应该是怕我年少太浪荡,嘴风不严。而且,父母也未必告诉过她具体内容,她多半是偶然听到过一点点,很可能实情就是这样。

    传家宝究竟是什么,无所谓;现在面临的是,又有职业孙子来搞事!

    根据自己的回忆和姐姐的讲解,这执掌宗祠的宗门长老,并不是好对付的。要知道在宋代,县级以下的乡村都归宗族治理,基本上宗族内没人敢去挑战所谓‘德高望重’的族中长老。

    现代人不了解宗祠的重要性,宗族长老的崇高地位,要从宗祠的形成说起:

    雏形的宗祠,起源始于汉代,汉代流行墓祭,许多公卿、贵族在野外墓所旁建祠堂,以纪念先人。

    唐朝流行家庙,祭祖活动多在家庙中进行。到了宋代才有了制度性的祠堂出现,北宋前期,人们祭祀祖先的形式主要是寝祭,就是在居住的房子里时时上香烧纸,这很不经济,也很拘束。

    随着家族越来越大,这就必须建造能容纳家族成员的祭祀场所;还要有收藏祖先遗物的房间或地方,正规的祠堂就应运而生了。

    祠堂所在的房屋,必须由本宗族子孙世代守护,不得拆分。其中最重要的是不得拆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家族祠堂的世代延续。

    家族祭祀活动、公共事业等方面的支出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需要一定的经济能力才能维持下去。在封建农业社会,田产无疑是最保险的财产,并且能带来稳定的收入。因此,宗祠一般会有自己的族田,以供接济族人、祭祀祖先、兴办学校等等用途。

    宋代政府法令明文保护墓田及其周围的林木、土石等物,不得随意损毁。供祭祀之用的田产不允许子孙拆分,不允许典卖,墓田还能获得减免赋税的机会。

    总之,宋代把社会各个方面都做到了极致;之后的朝代,没有任何的改进,反而很多方面都退步了,所以说宋代是大中华命运的分水岭。

    这老程度兄弟两人,控制了古代民众的精神支柱——超级重要的宗祠,相当于拥有尚方宝剑!他俩就掌握了社会舆论、掌握了大义、掌握了“势”!这种特殊情况,让程洲一筹莫展;这简直比跟掼跤高手作战的难度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好吗?

    看来,今夜又要无眠了。

    那三个“骰子”们,你们好吗?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刚进来这游戏,就即刻面临一个又一个挑战,马不停蹄、疲于奔命?

    分身乏术啊,一个人还是难成大事,要组团、要有团队!我将来的面临问题会更多、情况复杂······

    我的创业元老们,你们在哪里?说好的主角光环呢?不是各路英雄见了我就纳头便拜收小弟么?小弟呢?

    原来穿越这么苦逼啊,以前看的那些小说都是假的么·······

    接下来,我要尽快想到办法,找到突破口·······这根本毫无头绪嘛——程氏何必为难程氏?

    唉,还是趁夜色能掩人耳目,出去走走吧。

    目前为止,每次夜行效果都不错,还算比较顺利的解决了问题。

    所以,还是继续我军最擅长的‘夜袭’吧!

10 道友

    程洲家小院的附近,由十几家住户组成了一个松散村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处地方,并没有正式名称;只因距县城八里,于是暂名‘八里村’。程洲早就打定主意,将来要把‘八里’改成‘巴黎’——高端大气上档次······

    此刻,六里之外的程氏宗祠之中,点起了数根大烛,老程度和兄长程刚,正在跟向程氏族中百余名青年士子进行‘忆苦思甜’、‘饮水思源’宣讲:

    “我洛阳伊川程家,世代以诗礼传家,凭道德文章立世;蒙崤山洛水之灵秀,诞曾祖颢、曾祖颐(即程颢程颐)二圣人,煌煌其铓,泽被华夏!昨日上昼,连那东瀛扶桑,亦遣使不远万里蹈海前来,问礼于伊川先生灵前······”

    这就是他程刚不懂国际局势了。当时日本已经是自称‘日本国’数百年,早在唐朝已经确定这国名。此的时日本年号上处于“平安时代”,平安京即现在的京都市。此时日本跟宋朝的官方往来基本断绝,民间交往却十分活跃;所以不可能有什么官方遣使来朝,最多是日本民间‘慕我王化’之辈私人前来瞻仰新圣人。

    “饮水思源”宣讲会结束之后,众人散去。

    老哥俩盘踞在自己的‘神殿’宗祠执事堂里喝茶,“度啊,我们打理宗祠,放租族田,还收拾着这附近许多店铺茶社;可算是盈盈有余,招惹程克家作甚?”老程刚问。

    程度对兄长却也恭敬,“大兄容我费些时间说说天下大势——如今已是政和七年,嘿!真是‘政通人和’的好景象啊;都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为过也·······”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大宋在第x代领导核心赵佶同志的带领下——社会比盛世还盛世、经济比繁荣还繁荣、人民比幸福还幸福、国力比富强还富强······

    “可知,物极必反!你我消息来路通达,非比寻常百姓闭塞;我大宋的现实隐忧,堪称触目惊心!只看东京、西京、泉州、明州(宁波)、广州、成都这些大城,民众犹如活在天堂;可神州其他各处食不果腹民怨沸腾。”

    “那‘邸抄’上说,京城附近就聚集一伙梁山贼,专事攻掠世家大宅、劫财存粮,势力日益扩张,所谋甚大!官府军队屡剿屡败——有哪个盛世贼寇敢聚集在京城附近肆掠?而且官军还拿它不下?真是奇哉怪也!再看看周遭列国。朝中诸公卿视西夏、契丹如无物,故步自封!须知,国必时刻备战;你不去图他,他却来图你!”

    程刚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老弟,长叹一声:“唉!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肉食者鄙,吾辈徒叹奈何;可这跟程克一家又有何关系?”

    程度神秘一笑,“我却近期得知,程家天下敬仰的祖宗程颐圣人,一日那通才奇人沈括也曾亲来拜见结交;并将生平所研秘术《梦溪笔谈》托付于颐祖。我程氏一门潜心经史,对此秘术却无人问津;直到上任族执事卸任,将《梦溪笔谈》传给了程克程行止。”

    程刚倒是憨厚,“哦?这却是好事。我等无心钻研此等奇技淫巧,他家程克愿意专此小道,由他去吧。如今,他在西军效力担任匠作,也算是于国有益。”

    “大兄说的我赞成,只是我听说那《梦溪笔谈》包罗万象、含鬼斧神工之能!我怕世道无常,欲早作打算。所以,此书却是关键!”老程度眼神悠远,

    “想我程氏溯源元祖,至大汉程不识、初唐程知节(程咬金)处,亦只得寥寥数人而已······先辈披荆斩棘,振奋家声数甲子,才有了如今伊川程氏几万人根基!如只局限于洛阳一隅,若是天下大变,只逢一时之兵灾,也许即时全没!我辈秉承祖宗遗志,族人将来要续百万、千万之数,全赖多方计划、未雨绸缪!”

    程刚慨叹惋惜,“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大宋积威二百年,如今,竟摇摇欲坠?你且去做,借书一观而已,有何不可!?”

    ——

    程氏宗祠屋顶。

    夜行动物程洲趴在屋顶向下俯瞰:这宗祠么,有点像欧洲私人城堡嘛!只能说神似,外形还有有差别的。宗祠面积很大,房舍坚固,功能齐全;如果遇上兵灾四起、盗贼劫掠的时候,宗祠这里的确是会当城堡用,是宗族老小最后的躲藏地。

    宗祠进门就是一个大厅,主要用于全族大祭祀、全体程氏代表会议。两边六个大房间,有的是作陈列室,放置祖先的遗物、书籍、家训、族谱;再加上两侧八间厢房,或充作私塾;专收程氏宗族弟子,学费全免,但生活费要自理。

    后院两边又分六间,有的当库房,囤积一些物资,以便危急的时候扶危济困。有一间是族老执事的办公室,以处理族内纠纷、族田、扶助申请、处罚族中败类这些事务。

    宗祠建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可防洪水;这里其实就是乡村自治的核心场所。如果遭受不可抗力的大灾祸,里面可以勉强容纳两千人暂居几天。

    程洲回想着在屋顶偷听到的内容,心情放松了很多:这两老爷子,也不能算多坏;他们只是像大部分人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不太忌讳手段!既然当上族长,成为执事,这两兄弟能力算是很强的了。就这老程度对时局的分析、这见识,在宋朝真没有几个人能比。

    几万人的命运担在肩上,责任重大啊!他行事计划,必须综合权衡,要有前瞻性!这两老头可以说是:即谋私利,也顾大局!他们的行为,其实完全可以理解——哪有那么多圣人?想马儿快快跑,还不准多吃草?你得利没关系,真的是在办事就行!

    咱一开始还以为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呢,原来,局面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程洲甚至觉得,彼此还有合作的可能。

    要和平,不要对抗!达成最广泛的统一战线,是获得最后的胜利的不二法宝;这些都是经过反复检验了的真理。想起某些穿越小说主角,动不动就杀杀杀!傻不傻?你还是人类吗?你在平时生活中,你杀过几只鸡、几条鱼?杀人就那么简单?

    不是说碰到有个人挡道就要灭掉他,有那么多‘你死我活’的非此不可吗?程洲当初杀丁文三人,那完全是没得选!但凡有其他办法,他也不愿意出手。

    在这个世界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应该尽量争取合作共赢。

    程洲这次夜行,确认了一些事;还好,总算没有因为相互的不了解而做出误判。

    咱回家先,布置布置,先把自己的‘还魂’难题解决了吧。

    ——

    程家小院。

    天刚蒙蒙亮······

    “啊——!”、“不得了啦”、“快来人啊”、“漆匠哥哥”、“秋荷婶子,快来啊!”一大早,程淑就在院子里又蹦又喊:声嘶力竭、手足无措;可这眼泪却始终流出不来,只能说她演技算是小有提升,但总体的表演还是流于表面,没走心!

    说好听一点:姐姐的演技,还有很大潜力可挖啊!

    程家所处的这片地方,是伊川的近郊,城乡结合部。民居的大门都肯定的朝向官道,屋后就是农田;彼此院落隔开五、六丈,以方便生产、耕种。所以各家的距离,不像城里人家那样挨的紧密。

    睡眼稀松的邻居们整着衣衫,睡眼稀松的聚拢过来之时,已过了一刻钟。

    忙活了半天没有观众,确实叫人泄气!姐姐程淑的表演情绪,这时就下滑很多。

    演员不是好当的:要一直维持人物状态,维持饱满的激情、感染力;还需要保持这个状态拍好多遍!这对精神和体力都是极大消耗,程锋可是见过有个演员在拍戏的过程中猝死的。

    ——

    “嘤嘤······我、我弟弟的身子不见了!不见了!”

    程淑指着中厅:那草席上的一堆衣物,还连接着,保持着一个‘人形’。‘人形’的主体,是一件宽大的直裰长衣(下摆无衩而背部开中缝,方便走路,倒是像现在女士晚礼服的开口),腰上的腰带还扎的好好的;这件直??的领口里面当然是空的,再往上是脖子、头部的空位,大约在头顶的地方摆着一个漂亮的完整东坡巾;在下面应该是腿的那个位置,有一双千层底布鞋,袜子还在鞋子里面······

    看起来,就像是这全套衣服里面本来有一个人躺在那里,这个人却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变成空气从衣服里飘走了,只剩下衣服缓缓的瘪了下来,像蝉蜕的壳——这感觉,非常诡异!

    随着这程淑的这一指,**个乡邻全部从嘈杂中安静下来,都直勾勾的看着这一堆人形蝉蜕······

    秋风莎莎的摩挲柳枝红叶,一片云朵渐渐遮住日头,阳光幽幽的暗了下来。

    农家中厅里本来就不亮堂,这下子,更阴飕飕的了。邻居里有人牙齿已经开始‘磕磕’的打颤······

    “咯咯——咯哒!”一只下蛋的老母鸡突然跳下巢窝,‘咚’的着地,声音显得特别瘆人。众人瞬间都被唬了一大跳,冷汗都下来了!

    “令弟,难道······是被老君请去享福了?”

    良久之后,终于有人打破沉闷的局面。发言的,却正是那爱慕程淑的漆匠。程洲此时要是在场,恐怕恨不得冲上去亲一口说:哎呦喂——我这才犯困就有人送枕头,神助攻啊——你这便宜姐夫当定啦!

    “何以见得?武晨跃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不怕老君怪罪么?老君哪是你能揣测的·······”谭木匠倒是顾虑颇多,他和漆匠武晨跃两人正好是个工作组合。

    武晨跃(这名起的,含义是一大早就得蹦起来干活?)这时当然要在程淑面前秀一秀,“我自有道理!你们看,如果不是老君他老人家,谁能把人从衣服里请走?而且,蛮痴儿程洲本来就死的突然;他那天才苦战赢了那孟津跤王,成为我们伊川骄子,下午就突兀牺牲,被抬回家中。程洲只不过是个懵懂少年,绝不会是因为做得天大恶事以至于此!”

    武晨跃说的得意,摇头晃脑的:“所以,肯定是太少老君御座前缺了个烧丹炉的童子,就请了蛮痴儿去。你们皆知,这里几日整个伊川,气冲牛斗的少年就只有蛮痴儿了,老君不请他去还能请谁?附近也只有一座老君庙,正合老君显灵!”

    说完,武晨跃笑容谄媚的看着程淑讨赏;程淑微笑地对他点头,表示对他的充分肯定与赞扬。武晨跃幸福的快要晕倒······

    众乡邻里,此时即使有一两个不以为然的,也不好在众人面前给这个凄惨家庭泼冷水。跟程家也没有仇怨,何必做恶人呢?而且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

    于是邻居们都纷纷赞同,七嘴八舌的宽慰起程淑来,

    有说“好啊好啊,蛮痴儿在老君那里必定享福,快活逍遥”,

    有说“确实确实!武晨跃说的我早就想到了,令弟程洲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还有说“淑姑,我们左邻右舍啊,以后还要靠蛮痴儿在老君那边照应呐!”

    一时间,小院里倒是和谐温馨。

    这次观‘衣’大会,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大会在热烈的气氛中圆满结束。在众人一团和气的就要散会之时,陈淑不失时机的提起,要去老君庙里烧香还愿;古代的众乡邻,都是善男信女,加上武晨跃帮腔说:“好久没有到老君庙上香了,罪过罪过!我们同去同去!”煽动了大伙都直奔老君庙而来······

    ——

    “张羽士”,

    “小羽士”,

    “开门开门”

    “上香啦、拜老君啦”,

    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老君庙的山门前热乎着······

    那张羽士作为修行之人,起的也早,此刻正在偏院摇井水上来梳洗。听到道观外众人呼叫,不禁疑惑:“今日可巧,众居士如此心诚?平日没有这么早的。”他可不敢怠慢香客,赶紧收拾整理,回应几声‘来了来了’,就叫上那小羽士来开门。

    一大波善男信女就涌了进来,在门外虽然喊了几句,进了道观却都规矩谨慎,没有喧哗的了。

    老君庙,自然是民间俗称,供奉太上老君的正确的称呼应该叫道观。而称呼道士们“羽士”,是因为道士喜欢听这种称呼,道士们都想要羽化登仙嘛!

    张羽士引着众香客往供奉老君像的大厅而来,小羽士急忙先跑进去想整理好香案、蒲团等事物······只听他在大厅里面“咦”的一声,“师父,这怎的睡着一位道兄?”

    众人赶了两步进到大厅······

    “呀!是弟弟,弟弟你怎的在此?”

    程淑迫不及待的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程洲。躺在地上的程洲,气的肝疼:姐姐你的戏也太烂了!急啥?这时候,你让别人先发现我才是最完美、最吼的!你应该在别人之后才发现我,之后还要装着“真的吗?真是我弟弟诶”这样才对嘛!唉······

    武晨跃赶紧上前去扶程洲,“蛮痴儿?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程洲缓了一缓,暂时不动。这得有个过程,接着“嗯”的一声,表示苏醒;又“啊!”的一声,表示惊讶。

    程洲这一醒,就一下子蹦了起来,“众乡亲为何在此?”

    程洲又看看挨过来拉他手臂的武晨跃,就叫“姐——”突然就得不对,程洲差点开玩笑说‘姐夫’也来了啊!一出口,就知道不妥,强行转弯:“姐——姐和你们一起来的啊!”

    武晨跃兴高采烈的使劲点头,“对对对,早上看你不翼而飞,我就猜想,肯定是老君请你享福去了!哈哈哈,你们看你们看,我没说错吧?哈哈哈哈·······”

    被武晨跃这样一搅和,程洲突然很想笑,表情憋的很辛苦!嘿嘿,看来老话总是有道理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程洲矜持的回道:“大家这几日来对我尸身的照顾、对我姐姐的帮助,老君他老人家都告诉我了,多谢各位!”说完深施一礼。“待会回去,我请大家在‘金柯楼’喝酒!”

    众乡邻一听金柯楼,先“嘶——咣”的吞了一大口口水,又“轰”的一起欢呼起来,一时间,声浪翻天!

    程洲给程淑一个眼神,暗暗的指了一下自己的手;程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抢歩上前拉住弟弟的手,终于有所发挥,抹起了眼泪······

    ——

    程洲昨晚出来游走,经过两里地外的老君庙,他灵机一动,终于有了点子。

    在这个年代,死人复活的神怪事件,解决的办法,还得落在神怪上面。

    古时候的绝大部分人都是神秘主义信徒,程洲的计策成功概率还是相当高的。

    连夜跑回去跟姐姐套好招式,他又马不停蹄赶往宗祠侦察。

    等再回到老君庙,已是凌晨两点钟的样子。这个时间段,潜进庙里面正合适。一老一小两个道士睡的正香,程洲将外面晾的一件比较新的道袍换上,再将头发扎了个牛鼻子抓髻(这才知道后世为什么喜欢叫牛鼻子老道)。拿了一支拂尘,就在大厅香案前躺下;又累了一天,睡会儿。这席地而躺,条件是艰苦了点,谁叫现在是创业期呢,将就着点儿吧。

    这时,程洲看那张羽士在一旁站着,正满脸狐疑的盯着自己:嗯,原计划还是不太周全。我只考虑自己能从此摆脱躲躲藏藏的日子,却没有顾及到相关的群体,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眼看就成功了,不可大意······张羽士这个人,要争取拉过来,结成统一战线!压说服他,就必须让他感觉到双赢······

    程洲脑子快速的运转了一下,喊道:“众乡亲,咱们待会边吃边聊,何必急在一时?让我先跟本县德高望重的张羽士聊几句。”

    他很客气的把张羽士请到一边。

    怎么跟他谈呢?谈理想,忽悠他?那是烂公司坏老板的过时做法,太低级!

    跟他谈利益,收买他?张羽士是出家人呢,又到了七十岁的年纪,恐怕不好收买。

    张羽士最想要什么?如果他是坚定的虔诚信徒,那他无比敬仰的太上老君是不可以随便拿来戏弄的,这只会让他超级愤怒;如果他只是打着幌子混口饭吃,那他也根本就不信有什么‘老君请童子’的把戏,一样也很难合作······

    那,如果按照那些杀伐果决“杀杀派”的思路,是不是应该把这老道骗到一个僻静地方,偷偷的杀了他灭口?毕竟,‘做大事不拘小节’嘛!

    哈哈,还是不了。这张羽士,仙风道骨的样子,看着萌萌哒,不忍心对他下死手啊!

    再说了,没脑子的人,才总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我程锋是那种人吗?

    好吧,我判定他是虔诚的爱国爱教好道长!要搞定这种人,必须得理想、利益一起谈!

    “羽士,长话短说。其实,我在骗他们;但是我不能骗你!”

    程洲很真诚的看着张羽士,“因为,让他们知道真相会害了他们。我叫程洲,又名蛮痴儿。从羽士的眼神变化来看,您也应该听说过我。是的,我在跤场有仇家,被人伏击陷害,我不得不装死暂避。今天借贵道观,演这一出老君请童子的还魂把戏,请恕我对老君不敬!”

    程洲说到这里,对着太上老君塑像,弯腰深深的一个鞠躬。

    张羽士眼神不再凌厉敌视他了。

    程洲继续蛊惑,“我确实无有他法,想到道家仙士历来扶危济困,只得到您这里借势脱困,还请谅解!”

    “张羽士,您看啊,中原大地,佛教兴盛了千年;加上儒生们也打压道家,彻底将‘黄老治国’的理念断绝,致我华夏脊梁折堕,道家再也没有执掌朝堂造福天下的机会了!所以,我以为,今日老君显灵、救助弱小的事迹,不如就此宣扬开来,未尝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张羽士不觉动容,深有感触的样子······

    “你十多岁竟有此见识,遭此劫数,大难不死;可见上苍自有公道!你即至此求助,贫道不是迂腐之人,就说老君度你还魂又有何不可?”

    程洲大喜:有了老君庙张道长帮忙应证我的还魂,大事已成——我无忧矣!

    而老君庙有了我这活生生的例子,证明太上老君在此地显灵;老君庙必定信徒剧增、香火繁盛,于道家道统传播也大有裨益——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赢!

    什么叫即谈理想也谈利益?这就是了。

11 引导

    “金柯楼”这种高消费场所,众乡邻平时是想都不敢想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掏出自己半年的收入拿来看“掼跤”饮酒作乐?谁要是真敢这么做,只怕祖宗都要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打他!

    适逢今日程洲请客,众乡邻虽然嘴上说“不可破费”,但心中向往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本来出门到老君庙烧香就走了二里路,离县城外的瓦舍已不足五里。十几人说说笑笑顺路走来,几刻便到了。

    于是金柯楼二层正中的大厅内,气氛就十分热烈了。这十几人开了两桌,那是使劲的吃、使劲的喝啊!有时或看看下面跤场内的角斗,不理水平高低,只管一个劲的叫好。并且还要叫的声嘶力竭、震破苍穹方可,唯恐有熟人在场不知道咱也在金柯楼上逍遥!

    见不用自己鼓动乡亲们就造出了气氛,程洲也是满意的。

    很快,就有在下面看跤的跤迷注意到楼上的大动静,认出楼上某个乡邻是亲戚,好生羡慕!立即热络的呼喊应答起来:

    “祁家嫂嫂,你不在家刺绣做工,却牵了招娣来高楼饮宴”?

    “那不是邓家娃娃么?!今日你端的好口福,却是有谁人嫁娶么?我与你是表亲,怎的我却不知?”

    “大郎,几次唤你到妹夫这里来喝酒,你只是不应,原是嫌我贫贱不堪招待噢?”

    “武晨跃,武晨跃!看这里这里,我是谭木匠的兄弟,那天······”

    程洲听到这等人潮汹涌,不禁大乐!要的就是这个效应——他一摆手,“众乡邻但有相熟的亲朋好友在左近,都叫上来吧。全都算我的,再开两桌!”

    众乡邻却也憨厚,倒不好意思顺杆往上爬;几人嘴里呵呵的憨笑,连说“不可不可······”

    程洲笑容亲切,“众位可是担心花费太多?哈,我命都捡回来了,岂会在意区区浮财?”他掏出几块散碎银,约莫八两,就递给店里侍者,“这些银两,且去秤了报我,酒菜只管整治上来,花完便了。”

    侍者就当面亮出个精致小天秤,秤完银子,报数:“八两二钱”。程洲点头,侍者自去安排酒菜。众乡邻看他又付了一遍银子,态度坚持,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都去招呼跤场下面的亲朋好友都上来同乐。一时间,跤场内外四处欢呼,好不热闹!

    程洲现在仍是梳理着道士样貌,气质又与平日掼跤厮杀的狠辣“蛮痴儿”大相径庭,一时间倒没有人认出他,只有几人狐疑这个道士怎的如此脸熟······

    待到金柯楼的门迎小厮又带进来这十几人,程洲对他们说:“你们是我乡邻的亲朋,那就是我的亲朋!你们可有同行的、相熟的?也都叫上来同饮吧,今天大家尽兴而归!”

    就这样,亲戚唤亲戚、朋友拽朋友;直到二楼大厅六桌全开,坐的满满当当。还有几人陆续加入进来,程洲仍然热情欢迎,毫无为难之意······

    待酒过三巡,程洲站起来叉手一礼,“多谢众位亲朋好友赏光!哈哈,你们是不是看着我面善,却又不敢相认?”他神秘一笑,“我,就是‘蛮痴儿’!”

    这个劲爆宣言一出,“轰!”的一声,食客们站起大半;嘴里‘哇’声四起,大厅为之震动!

    之前乡亲们大呼小叫的引朋唤友的动静就很大了,下面看跤的人群,目光早已经被吸引到了楼上。这次,楼上突然大哗,立刻把跤场里面看跤的和金柯楼其他包间、一楼大厅的客人都‘钩’了过来!甚至金柯楼的门迎、侍者都向二楼大厅来凑热闹,都想看看——今天几次三番升级的、牵动所有人情绪的大聚餐又出了什么新花样??

    程洲对武晨跃点头,示意他按路上议定的大会议程来进行,自己却悠然坐下。

    武晨跃拿出一张道观常用来写符表的的纸笺,他倒也粗通文墨,高声叫道:“这张宣礼,乃是老君庙张羽士所写,其中所述乃‘太上老君请程洲游太虚三日还魂事’,附有羽士印章、道观鉴章!”

    众人听到这里,大概能理解其所说何事,又是一片大哗·······

    武晨跃说完,即展开念道:“唯吾正道,有言、有理、有仁、有义;夫器莫大于天地,权莫大于神明;前劫造化神仙真人,以九天父母,问乎前劫造化功用时事······” 酒楼里的众善男信女,此时听他宣读羽士道贴,都立时低垂眼眉、面色肃然。

    往下就念到关键了,“有善信者蛮痴儿,乃老君麾下金童;因逞勇犯戒,被贬凡尘;此番遭难,可为教训;召尔勉之,仍续其责······”

    其实核心意思就是:伊川的乡亲们啊,你们眼前这个复活的蛮痴儿,他有背景、有的高层罩他的;他可是太上老君身边的金童咧!可是,蛮痴儿在上面的时候,不安分,还是喜欢逞勇斗狠,犯了戒,所以被贬到基层锻炼;他这次吃大亏被人暗害,幸亏有太上老君罩着,没死!算是让他得了教训吧。太上老君呢,召他上天庭安慰了几声,又从新踢他下来凡间。这个,下基层锻炼,装装样子,流程还是要走完的嘛,将来才好提拔他回中*央升官。哦,错了,应该是回仙界制药厂当‘高级’炼丹童子······

    ——

    金柯楼隔壁包间。

    代县令柯粱、县值司巡检签押岳冬峰在此饮宴,还有几个典书、押司、弓手(并不是弓箭手,相当于临时工)陪同。

    这几人,也听到隔壁大厅里的‘金童还魂’传奇。

    “怪事年年有、近日特别多!”岳冬峰游疑的说道。因为职业习惯,他是不太容易立刻相信这些神怪之事的。

    柯粱作为儒家弟子,当然学过“子不语,怪力乱神”!许多没文化的半桶水的家伙,就往往会从字面意思把这句话理解成‘儒家不信鬼神’。其实,孔子他老人家的原话嗷联系前后文理解,他的本意是:对怪异、暴力、变乱、鬼神这些情况不明之事,不去随便评价、随便否定。在实际生活中,儒家很多人喜欢钻研《易经》、《山海经》这些神秘主义的东西,也并没有因为孔圣人不敬神鬼我就不拜神;恰恰相反,如果金榜题名、恩科高中,那肯定是要兴高采烈的的破费银两大烧其香、大拜其神的,这就是儒家‘说’与‘做’的两面性。

    所以,柯粱心里觉得:这个金童程洲死了三天又复活了,那肯定是神仙显灵!

    他却嘴上附和岳冬峰的质疑,“岳签押有所疑虑也是正常,毕竟事出突然。只是,你接着听,却有这许多人纷纷证明是亲眼所见;还有那张羽士,他兢兢业业操持道观数十年,声名远扬、德行俱配!何人敢说张羽士欺诈?”

    岳冬峰一听,冷汗都快下来了:谁说张羽士欺诈?是你特么说的,我哪有这个意思?我被这些天连续的几桩怪事搞得心力交瘁,就随口感叹了一句而已,却被你这厮顺势扣了一顶‘质疑张羽士欺诈’的帽子!你们这些酸儒啊,每天不办正事,整人的时候却是浑身透着机灵劲儿!

    岳冬峰赶紧撇清:“啊,那老君庙里的张羽士我最是崇敬了,他都说亲眼所见,那必是真的了。”

    现在大厅里,却是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武晨跃完成了他的光荣任务。他一辈子也没有在人前这么风光过,简直有种达到人生巅峰、虽死无憾的感觉!而其他乡邻在武晨跃榜样作用的带动下,也放开了音量,在各自桌子那一圈,高声宣讲起自己的神奇见闻,各个添油加醋、细节丰富、生动无比!

    观众们听着讲解,纷纷惊叹羡慕,恨自己没福分,没有赶上亲历一次老君请金童的旷世奇遇!

    等到酒宴散去,这些围观群众回到家里,又各自吹牛皮,肆意发挥:

    有人说自己今日碰巧也在老君庙,亲眼见老君用两个指头就‘拈’着那金童蛮痴儿,放在香案之上,飘然而去;

    有人说自己当时正在僻静地方吟诵《道德经》,可巧就看了一下天上——只见太上老君亲切的抚着金童蛮痴儿的头,驾着祥云,一起悠悠的落向老君庙里······

    程洲满意的看着不断有人想挤进大厅,还有厅外走廊,都挤满了围观群众,外面跤场都停了,谁还有心思看掼跤?

    哈哈,好,很好啊!

    今天这传播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程洲的这一番安排,却是大有深意:请众乡邻到“金柯楼”吃喝答谢,便是‘还魂事件’的收尾关键。在这里,经十几个见证人统一口径的宣传之下,把事情作实;以后会省掉很多麻烦,相当于集中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

    程洲就是要营造轰动效应,就要在这个是非最多、矛盾最集中、人员流动最快的瓦舍中心丢个‘大炸弹’!一次性覆盖全县,形成信息压制,造成既成事实。这就是是以快打慢,掌握主动。如果我有敌对方,就算他得知了消息,再想传播其他对我有害的故事版本,就已经失去先机了。

    程洲才不要作那种次次等别人打上门来‘白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劈着脑浆子了)的蠢人——你个人武力再狠,就算强如项羽,你也有杀不动了、被剁掉脑袋的时候!管你有没有敌人,把潜在的危险消灭于无形中,就是最吼嘅!

    良久以后,终于逐渐散席,大家依依惜别。

    每个人都要过来跟程洲打个招呼才肯离去,伊川的乡亲们都以跟程洲搭上一两句话为荣。

    程洲也不辞辛苦,一直站在楼梯口,自矜而又有礼的恭送每个人。

    如果对方是老人,程洲就搀扶他下楼,自己再回到二楼恭送下一位。

    如果对方带着小孩,程洲就抱一抱、亲一亲,同样不厌其烦的送下楼再回来。

    如果对方是女的,程洲就夸对方贤惠知礼、衣衫华丽(却绝对不能当众夸她美貌,在这时代绝不可如此轻浮。私下里当然可以)。

    程洲像个美国总统候选人一样,细心的做着这些收买人心拉选票的套路,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

    嘿嘿,这些见证人,算是上了他的贼船咯,以后都是他的基本盘。

    ——

    最后,县丞柯粱和岳冬峰也走出来了,挨个跟程洲打招呼。

    柯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又问了程洲一遍‘老君请金童’的经过。

    程洲不厌其烦的,又细细‘回忆’了一遍自己从被打晕,到迷迷糊糊的觉得好像看到太上老君,再到老君‘请’他回天庭······到醒来发现身在老君庙的过程。柯粱听着,不住点头,毫无怀疑的意思。临走,他又嘱咐程洲好生将养身体,还命令岳冬峰抓紧缉拿袭击程洲的案犯。

    柯粱下得楼来,骑上坐骑小毛驴之后,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里有一个方案已经酝酿成熟:哼哼,好个你蛮痴儿!你就算是金童又如何,我就当你是太上老君的亲儿子!我下半辈子的富贵,却要落在你身上了······

    而岳冬峰脸色十分平静,只是例行公事的跟程洲问了一些程序性的问题:可有仇家?可有与谁财物纠纷?可有怀疑之人?身边周遭可有任何异常?

    程洲的回答当然是“没有”,而且在回答每个问题的时候,还先装作细细思考了一番再作答。

    岳冬峰也没有多说什么,像是料定问不出什么名堂。他嘱咐程洲多加小心,想起什么就到县衙通报于他;之后,也和众公人离去。

    到了今天,程洲(程锋)算是真正的在这时代站稳脚跟。这一番操作,他是享受其中的。程洲已经营造了一圈对自己有利的保护光环,拥有了厚实的群众基础,别人再想要动他,可就不容易了。

    程洲开始感到这个历史游戏的乐趣,还是挺有意思的嘛······

    目前程洲最烦心的事是:说好的主角光环呢?我的诸葛亮、吕布在哪呢?怎么还没有人才来辅佐我?老是靠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太难了啊!

    可现实中,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人呢,就只有身边这些人。

    人才在哪里?要看你怎么发掘、怎么使用!像今天的漆匠武晨跃,放在合适的位置就很好用嘛,人才是用出来的!

    比如春秋时期:很多人才都是从各个角落捡起来,先凑合着用;许多次,都是临时挖人来办大事。

    还有刘邦的核心创业团队:萧何的出身只不过是个小吏、樊哙只是个杀猪的、韩信到处流浪没人重视;是刘邦信任他们、带着他们一起成长,最后,大家才一起干成了大事。后世的人觉得这几人很牛逼!可是,当初并没有哪个大佬看好他们;他们也并没有一开始就展现出超凡的才能。

    程洲要回去好好想想,看有没有可能内部挖潜;邻居里面,要是能再冒出来几个武晨跃这样的人才就很好嘛。

    ——

    今天,差不多了,完美收官。

    程洲和姐姐程淑、武晨跃一起,正要离开金柯楼。他就发现在金柯楼对面的牌坊柱子下面,有一个人在那边远远的偷窥自己。那人身材精瘦,骑着一匹骅骝马,戴着范阳笠,遮住了脸面。

    程洲看不清楚对方,但是很强烈的感觉:那人肯定就是鱼鳅儿徐鳞!

12 统战**好

    徐鳞作为这一系列大案的案犯,他比谁都更关注事件走到了哪一步!所以,必然会回来游走在案发现场,以窥视案情发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鳞在着装上作了一点简单遮掩,但是掩护效果并不好,他毕竟不是什么专业大盗;而且年级也不大,没有太多心计。

    程洲一下子就发现了徐鳞,徐鳞感受到程洲的目光,也傻眼了;他短时间内也不知道该作何动作好。徐鳞还是骑着那天晚上逃跑的马,他倒不担心被抓,大不了再冲出去一次;伊川这里,还没有谁家的马有我的骅骝马快的。

    程洲发现徐鳞,开始也是一愣。可他接下来的动作,绝对超乎徐鳞的预计······

    只见程洲对着徐鳞藏身的牌坊的方向,友好的挥了挥手,还致以亲切的笑容。

    牌坊下的徐鳞,对程洲的过分热情很是诧异!他倒不是怕人发现了他,反正我就骑在马上,随时可以撤退。

    在夜偷铁柜被岳冬峰搅局失败之后,徐鳞没有恐惧远遁。他身上只有少许铜钱、会子,远遁他乡也是要开销的。而且徐鳞也不甘心,毕竟铁柜里的钱财也有他一份血汗。

    于是徐鳞就在金柯楼附近侦察,寻找着渺茫的机会。今日却见到一个非常像‘蛮痴儿’的年青道士,带着一批乡民乱哄哄的上金柯楼饮酒,真是奇哉怪也!

    徐鳞在牌坊下等了好久,又听得金柯楼上一阵阵惊呼、喧闹、喝彩,他也不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

    ‘程洲的发布会’开完之后,众人渐渐散了。徐鳞却见那道士一个个将人送出门——他越看着道士越觉得脸熟,依稀就是蛮痴儿程洲的模样嘛······

    待到有几个从金柯楼出来的人从徐鳞身边走过,犹自兴奋不已的说着什么“老君·······蛮痴儿还魂·······金童复活·······”,虽然听的断断续续,在徐鳞心中却是如同惊雷——蛮痴儿还活着?!

    他这几日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吴家大院大火,丁文三人不知所踪,这对他是当头一棒。他那一晚打开铁柜之后看到财物完好,他已经确定:丁文他们三个都没有逃出来。这让他瞬间如丧考妣、心灰意冷!对阵岳冬峰的时候,徐鳞其实已经没有了战斗意志——因为他想象不出在伊川这个小城,有谁能顷刻间神鬼莫测的就灭了丁文小集团!?

    那时候,鱼鳅儿徐鳞脑子里就闪现出:会不会是天降报应? 发生的这一切太超出他的理解能力了,而且他早先虽然为了生存赚了很多脏钱,但对蛮痴儿那回伏击,也是徐鳞第一次杀人。徐鳞的心理负担还是很重的,所以他才会贴钱给蛮痴儿做了一副好棺木。其实,徐鳞挺喜欢蛮痴儿的,对他的死一直心存遗憾。

    可是今天,蛮痴儿就活生生的站在金柯楼门前,还很友好的对自己挥着手,一点也不记仇的样子。这种情况太突然,徐鳞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表情尴尬、思维短路,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程洲对紧随着自己身后,像个贴身保镖似的武晨跃说:“你和我姐姐站在这里不要动,也不要和别人说话、打手势,我不是开玩笑的,这事关重大,明白吗?”

    武晨跃虽然诧异,但看到程洲突然变得如此严厉,肯定有他的道理,于是简洁明了坚定的回道:“我不说话、也不动。”

    程洲又看向姐姐,程淑赶忙说“我也是!”

    程洲转身再对着鱼鳅儿,向他示意自己空着手;又指了指旁边站着闭口一动不动的武晨跃、程淑,再指指地上,意思是:我让他们站着不离开原地,不会有人去通风报信的,你不用担心!

    然后,程洲指指自己,再指鱼鳅儿,又指自己的嘴,意思是:咱俩聊聊? 他就站住不动,等鱼鳅儿的反应。

    鱼鳅儿徐鳞看着程洲的一系列动作,思虑良久,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徐鳞是相信程洲的,觉得他没有暗藏什么阴谋诡计;他俩这次根本就是临时碰到,程洲也不可能预先就有设计。

    而且这些天,徐鳞东躲西藏,困顿不堪,他的逃跑意志也不强烈了。徐鳞平时过于隐藏自己,交际圈子太窄,没有朋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开目前的难题。徐鳞看着印象中单纯的蛮痴儿,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只有蛮痴儿这一个熟人啊·······

    程洲看到鱼鳅儿终于很艰难的点点头,就马上指指牌坊,不出声,用嘴型说:我、过、来——程洲就向徐鳞走过去。

    ——

    两人终于会面了。

    彼此隔了三步的距离,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秋风从远方掠来一片包裹熟食的油纸,缓缓落在在徐鳞的坐骑马蹄边;稍稍停顿,风儿又拽走这片纸,飘飘荡荡的就远去了。又有那谁家风铃,此刻叮叮悠扬······

    一丝秋愁,侵扰着着少年敏感的情绪。徐鳞此刻特别懊悔:我怎么会答应去杀死程洲呢?他可是我在伊川此地唯一的朋友啊!现在,蛮痴儿就在面前,我······唉!

    程洲还是先开口了,语气亲切温和:“徐兄多日不见,倒是有些憔悴。老君已经告诉我了,在我神游之时,徐兄你贴补了银两,召集人手帮我请了寿材;这帮扶之情,我和姐姐都很感激!”说到此处,程洲对徐鳞深鞠一躬。

    徐鳞心中思绪翻腾,不由自主的就一带缰绳,马儿一个侧歩,躲开了程洲这一礼。

    程洲的余光将这些动作收在眼里,心说:此人果然良知未泯!

    程洲故作不知,继续说道:“老君在遣我下来凡尘之时,犹为嘱咐我:你本来因为好勇斗狠才遭贬斥,如今又因太逞蛮勇而死;教训还不够深刻吗?此去,定要放下一切仇怨,待世人都如亲兄弟一般,化解人间诸般戾气,或能再返丹室!”

    意思就是:上面领导说了——瞅程洲你那损噻,你刚犯了错误,我让你去基层避避风头;你咋在基层也不给我省心呢?你看你让人给一顿猛削?!吃亏,活该!你就长记性了吧,这回你再下基层锻炼,特别要注意团结群众,过去整的那些损出都放下;那些背后捅你刀子的人,也都别去计较,把关系都处好了,天庭丹药厂的职位还给你留着呐!

    徐鳞听着,眼泪都下来了——人家蛮痴儿说的意思很明白:我知道是谁弄死我,但是,我不计较!我只记得你徐鳞对我的好,你给我出钱买了好棺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以后接着作好兄弟······

    徐鳞这几日,精神上受折磨、**上受摧残!他太孤独、太虚弱了,他真的非常需要温暖·······

    程洲看到徐鳞竟然被自己说哭了,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效果这么严重啊!

    他的盘算,本来只是觉得徐鳞这个人可以挽救,也值得拉拢。

    看徐鳞的身手,他那秘不示人的“钩镰金枪”,几个简单出招,完全是大家风范!徐鳞的身世绝对是大有来头,他很可能是个落魄将门之后。也不知道他家得罪了什么人物,以至于落得今日这样挣扎求生;他也算是虎落平阳、珠玉蒙尘了。否则像他这么有本事的人,不至于躲躲藏藏的过活。

    所以,第一步先动之以情,看看:效果超乎意料的好!接下来,就要“晓之以理”了。

    “徐兄,今后有什么打算?且容我给徐兄分析一下,如果你突然消失不见,那县里巡检是不敢去碰吴家大院,可是他们必须给上面一个交代;那很可能就会把跟跤场有关的案子,都推在失踪的你头上来结案!这样,县衙老爷即可破案立功,还能遮掩自己的无能,你说他们会拒绝这一举两得的招数吗?到时候,你面临着的,就是全国缉拿咯!”

    徐鳞听到这,刚才是流热泪;这回流的,可就是冷汗了!他立刻慌了心神失了心智,眼巴巴看着程洲,就等程洲帮他解套。

    “你一人自然独木难支、百口莫辩!而要改变你处境也很简单——你不用逃跑,照常出现在跤场做事即可,你没有突然失踪,别人当然就不好把罪名都推给你。我们俩再一起把丁文以前的关系网接过来,好好经营,让大家都有钱赚,徐兄你认为那几个贵人会不会保护我们呢?”

    徐鳞听到这里,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喜出望外!却又觉得这蛮痴儿有点陌生了,真是‘士别三日当让人刮目相看’啊!没想到,蛮痴儿他被老君请了一回童子上天,当真就福至心灵了······

    只是,蛮痴儿这说话口音,却有些变化;还有他满嘴这许多奇怪的方言俚语,突然就从哪里学来的?难道,果真是“天上自有造化世界”?是了,必定是这样了······

    “鳞今日得金童教训,受益匪浅!我以后的所在,就依金童所言。”徐鳞心头大石放下,说话也利索了,“丁文往日在金柯楼放贷收筹,都是差遣我去多方联络,名单、路数我都是烂熟的。金童你但有所垂询,我定尽数告知。”

    程洲一听,成了!大方向没问题了,接下来的事情再逐步落实。

    但是他还觉得有必要敲打徐鳞一下,“我观徐兄,实乃一时人杰,却不知为何困顿于此?我今日特邀请徐兄合作,我俩合则两利、分则俱伤!我想跟你分享一段我在老君那里看到的书简。时陈寿评吕布——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灭者也。”(见《三国志》)

    “意思就是说:吕布有虎豹那样的勇猛,却没有智慧谋略;轻佻狡诈而反复无常,眼中有的只是私利而肆意伤害别人的利益。而从古到今,象吕布这样的人,结局没有不身败名裂而夷灭九族的······所以,就算你徐兄像吕布那样骁勇无敌,如果我们俩不能精诚合作、患难与共,在这些背景强悍的大人物中间求财,咱俩结局会比吕布好吗?”

    其实说白了,就是程洲心虚。他是怕万一徐鳞背叛,自己完全没有把握制住他,徐鳞的枪法太厉害了。

    徐鳞大窘,赶忙跳下马来,一躬到底:“鳞不敢自矜勇力,但听兄弟差遣!”

    程洲一看,这才算令徐鳞彻底拜服,不由得大喜过望——我终于有团队了!

    什么?仇人?此一时彼一时,纠缠过去的事情毫无意义,有什么不能放下的?要想成功,必须“化一切力量为我所用”。曹操还能和杀了他儿子的张绣合作呢!

    统战**好啊!

13 起步

    政和七年,政和皇帝赵佶(即宋徽宗)授殿前指挥使高俅为太尉;(太尉相当于三军总*司*令)

    政和七年,皇帝赵佶任内侍阉人童贯为枢密使;(枢密使相当于军*委主*席,而不是有些人说的国防部长;兵部尚书才是国防部长)

    政和七年,辽国汉民董庞儿起义,一时间攻城掠地、声势浩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董庞儿遣人约宋伐辽,内外合击。大宋朝廷诸大臣合议,赐董庞儿“破虏大将军”“燕王”。(大宋勾结辽国叛贼的这种行为得罪了辽国,却又不给给董庞儿实际支援,坐视义军被平定,最后义军残部只得降金。这支汉人义军从此对大宋绝望,后来郭药师率领这支部队充当了金国灭宋的急先锋)。

    政和七年,梁山贼啸聚水泊,肆掠州县······

    ——

    程度、程刚老哥俩一大早就看朝廷下发州县的“邸报”,越看越揪心。剩下的几张,也不想看了,反正都是一些烂事。

    邸报一般会延迟七天才送达伊川,这些内容早就是既成事实了;即使有意见,没有权力的他俩又能做些什么呢?

    最坑爹的是:因为程家是圣人之后,竟然导致他们无法入仕、当不了官。因为”圣人“就应该是超然物外的,你看看‘孔子’的后人、看看亚圣颜回的后人,有人当官的吗?即使给你官职,那也只是给你上的‘荣誉称号’,根本不需要你出现在朝堂之上,你就在家待着混吃等死吧!

    基本是约定俗成的,圣人之后就只能在家研究学问、教书育人。给你家加封无数荣誉头衔,把你架得高高的;你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别人一样考科举去。

    程度喝了口水,“大兄,这些邸报上每件事都是影响国运的大事,我们了解一下就好。可附近就有一件天大的事,大兄可曾听说?

    “你是指行止家的蛮痴儿‘老君请金童’还魂复活的事吧,早就四处传扬、无人不知了!”程刚摇头叹息。

    “大兄以为如何?”老程度倒是平静的很。

    “国运飘摇,神州晦暗;群魔乱舞正当时,还有什么怪事不能出的?哼!”程刚。

    “大兄,你我恒坐典籍之室,阅遍天下书册,可知此事必有蹊跷。若是神威降世,那便是天降星宿,对应天下变乱,以解黎民困厄;可若是有人设局大言欺世······此子,亦是大才!嘿嘿······”

    要是此刻程洲又在屋顶偷听,必定会惊出一头冷汗:这老程祖宗,说什么‘天降星宿’应对天下变乱,讲的不就是“太昊”把我当骰子,丢到这古代附身蛮痴儿的事吗?

    其实这也不奇怪,“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读书明理、读书开眼、读书通神。当你读的书足够多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世界运行自有规律,即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更何况,老哥俩家学渊源,程氏宗祠的的藏书数量,在整个大宋都是数一数二的。这种地位很高的士绅人家,能看到朝廷邸报,可以搜集到大部分普通人不知道的信息;所以才会有诸葛亮这类隐居山林却又‘无所不知’的人物。说穿了,就是他的知识储备加背景储备造就的。

    老程度想了想,就说道,“我去跟程洲他聊聊吧,跟聪明人谈话才能成事;他姐姐拎不清的事,我相信他懂。顺便,也见识这个‘还魂金童’有何特异之处!”

    ——

    一桌酒菜,已经接近尾声。

    徐鳞今天总算吃了个痛快。前几天没吃好,主要还不是因为没钱,而是着急上火,心情焦虑,没胃口。现在,徐鳞不用躲藏了;本来晦暗的前途又峰回路转。“民不举、官不究”,只要程洲这当事人不追究,他就可以出来公开活动。那丁文三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也就没有其他人来指认徐鳞了,他完全放下心来。

    程洲从徐鳞这里了解到丁文接受投注的所有客户:

    大客户主要有:

    一、洛阳的“小孟尝”(就是孟记商号的少东家),孟家的实力,他从孟记铁柜和街上跑的孟记马车上已经见识了;

    二、巩县的“中贵人杨戬”,这杨戬(杨戬的名字和大唐名将李靖一样被明朝小白写手借用到演义小说里),据徐鳞说是巩县皇家墓园的驻守内侍(即镇守太监。宋代没有太监这种称呼,而是把阉人叫内侍或中贵人)。杨戬从东京被贬来打扫皇陵,正宗的四品阉人咧。不过,宋徽宗是个念旧的人,指不定啥时候就叫他回东京了。

    三、黄河北岸的折(念she)彦章,竟然有个“折”家子弟跑到洛阳附近厮混?府州折家,就是《杨家将》里佘老太君的真正原型。从来没有过什么“佘”家军,只有“折”家军。折家军正好跟杨氏家族一起驻守山西北部,所以两家将门联姻倒是很可能的。折家祖先从西域远道而来,盘据府州这个和西夏、辽国交界的三角地带,维持着半割据的状态达六百年之久,是真正的土皇帝。

    四、禁军马步军都虞候宗破,宗破是禁军驻洛阳一个指挥(这里的‘指挥’是宋代名词,相当于营)的都虞候(副营长),据说因为上面有人,才二十五岁就当上都虞候。

    ——

    这份名单,真个是“各行各业、群英荟萃”!

    程洲可以说是感觉到惊喜,没想到名单里面能有这么多‘大鱼’!要是将这些优质资源整合好了,就很有希望借势而起;可以说是‘大有可为’啊!

    程洲拿出自己那晚“黑吃黑”的成果,即从铁柜中拿走的账册、单据、借条、抵押房契这些企业运营资料,递给徐鳞,“这些,是咱们从新开张的凭证。你是坐不住凳子的,况且外面也需要你联络;所以我叫那武晨跃来帮手打理。”

    “这是三十两银子,暂且充作你的活动花销。需要用到钱银的地方,你不必节省,但有需要,即刻跟我开口。只是我这里却有个规矩——每项开销,要有记录!在有条件的店家,你叫他写份开销单,盖个印鉴。”

    “这却不是我防备于你,我但有走公账花费,也必定写单来,每日都可查我账目。这里的收益,你我平等;我要动用百两以上的银钱,必告知于你;你不点头,我绝不动用。这里平时做到有凭有据,却是还你我清白;省得各自猜疑,我们彼此反而好相处。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我们的关系反而能走得长久!”

    徐鳞听了程洲的这番话,又想哭······不是因为钱的事,是因为感受到尊重!

    这次是程洲(程锋)又展开现代思维的优势了。

    早先在丁文和徐鳞的四人团伙时代,丁文明显的以主人自居,其他三人只能唯唯诺诺,宛如奴仆一般,三人却又无法可想!因为时代惯性,因为整个社会体系就是这样的;他们从小看到、学到、体会到的都是这种不平等。家庭出身高贵的人,就是吃的你死死的!

    你做的最多、流血流汗,收获却是最少的;这就是尊卑有别,徐鳞自己也只得被动接受。徐鳞以前碰到的那些贵人、衙内,就算分给他一点财物,那态度,就跟赏给自己的宠物丢块骨头一样轻蔑······

    程洲跟他商量每份钱怎么花,而且让他也监督程洲花钱的明细,把账册、抵押地契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给他查看······要知道以前他远远瞄一眼这些文件丁文都防着,绝不让徐鳞碰触。

    程洲的平等对待,这简直要徐鳞的命;他很不想流出眼泪,却止不住在眼眶打转,眼珠憋的通红!程洲不想让他太窘,马上站起来走到窗前,背身说道:“我们现在做事,却不能像以前一样不明不白,没个名目。我们来取个名字怎样?我们的财务公司有个名字才好。”

    徐鳞在他身后迅速的偷偷擦掉了眼泪,疑惑的回道:“什么,什么财务公司?”

    程洲:······

    “啊,哈哈,这公司嘛,指的就是咱们这个放债收赌的包间。你想啊,别人一提起我们,就说‘我是在那什么二楼一个包间借的钱’;而别人一提到自己的马车,就会说‘我买的是孟记马车’——这里面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你懂了吧?”

    徐鳞听了,嘴里“嗯嗯”连声,“对啊,金童您说的有道理!那,叫什么名字好呢?”

    程洲其实早就想好了,但是他有心让徐鳞对企业有参与感、归宿感,就说道:“我俩一起想,两个人的思路更宽广嘛。”

    徐鳞看程洲鼓励的眼神,于是就真的很专注的思索起来。

    ——

    程洲回到自家小院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只见姐姐程淑、武晨跃和一个仙风道骨的美髯道士在正厅里就坐。

    三人看到程洲回来,武晨跃抢先对程洲说道:“金童,这位是林羽士;他是应柯粱柯县令的邀请,特地从东京汴梁而来!”

14 连续会谈

    程淑过来拉着程洲到一边,“弟弟,这个道士只说是特地来寻你,我问他缘由,他不透露半分;你要当心!”

    程洲点点头,“谢谢姐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武晨跃又跟程洲打招呼:“金童,你们聊吧,我也该回家了。”说完就要走,程洲知道武晨跃是想回避。他一摆手,“武兄不必拘礼,你晚上就留这里吃饭。以后,都不可把自己当外人呢!哈哈,你先去厨房帮我姐姐做饭吧。”

    这一番话让武晨跃很激动。他自从在金柯楼这次被‘重用’之后,就打定主意:以后跟着程金童干!

    每个不得志的人,一生都至少有一次机遇,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武晨跃感觉到:我的机遇就是现在了。

    程洲对他也很欣赏,你追随我,我就把你当自己人:懂得抓住机遇并能迅速、坚决的做出选择的人,就是人才!

    什么萧何?孔明?刘伯温?这种级别的旷世奇才会突然跑来投靠我这个毫无根基的乡下小子?

    不能总想着捡现成的,把希望寄托在撞大运式的等人才来投靠。

    我给武晨跃这种积极要求进步的有志青年一个机会,给他资源、督促他、鼓励他,和他一起成长;他武晨跃将来一样可以成为顶梁柱!

    “林羽士,咱们坐下慢慢聊。”程洲热情的招呼那器宇不凡的道士,姐姐很乖巧的带着武晨跃到厨房做饭去了。

    程洲观察着这道士。这人卖相是很好的,高瘦高瘦的,几缕长须,初看就觉得很有亲和力,修为高深的样子。只是程洲感觉这个道士的眼神,充满着争名夺利的渴求,没有张羽士那种出世之人超然的纯粹感。

    林灵素(即林灵噩,被宋徽宗改名)用一种赏玩宝贝的眼神观摩了程洲好一会儿,“嗯,果真如柯粱居士所言,程金童你年纪轻轻就修得恬静淡泊,已得守神从容之真味啊!”

    程洲心说:你夸人这么下本,肯定是想干坏事!

    “哪里哪里,林羽士您过誉了,我资质驽钝,难及您万一!”

    林灵素见程洲也不倨傲,很是赞赏,“程金童不必过谦。这几日我路过此地,承蒙蒙柯粱居士招待。他偶然提及‘老君请金童’的神迹,我却立刻想起我在东京卜得的一卦;那卦相奇特,似有生死反复之事!当时我观星象,只见气冲牛斗、乌光坠地,正落在西京洛阳方向,所以,我正是为此而来。”

    程洲听林灵素说跟柯粱一条裤子,就猜了个大概;依然谦虚的说:“哦,您却是柯县丞的嘉宾,不知林羽士有何见教?”

    “程金童,你即是我道祖老君的使徒,应该知晓我教道统衰微日甚!在前朝大唐则天女皇之时,佛教之昌盛,我教就难以望其项背······时至今日,幸政和皇帝(宋徽宗)笃信本教,我也有幸奉诏入宫,得以瞻仰皇帝圣颜。”

    “如今,时势于我教大利,正是我们为我教道统振兴出力的时候啊!”说到这里,林灵素目光炯炯的盯着程洲。

    程洲完全懂了,林灵素大老远跑来,是来拉我入伙一起去蒙骗赵宋皇帝,捞一票大的。

    他要利用我,是因为我有利用的价值;将来我如果要进京,也可以利用他嘛。

    有的人喜欢把古人写的那么蠢,好像现代人就必然的比古人聪明似的。如果纯测智商的话,可能是现代人比古人的数据更好看一些;但是古人要在更野蛮险恶的环境中挣扎求生,怎么会很蠢呢?你看林灵素这种人,就敢跑到京城去蒙骗皇帝······

    程洲很尊重在古代交通这么恶劣的情况下、林灵素这种东奔西跑到处寻找机会、永远想干一票大的的野心家。

    程洲心里还盘算:以后咱到开封发展的话,办进京证的事还得靠您这个老京漂指引一下啊!

    “林羽士教训的是!其实,我早有光大本教之志;只是苦无门路,又智迟愚钝。今日适逢林羽士亲来点化,我必竭尽所能;您且指路。”程洲为了在这古代混的开,只得尽量用文言文对话,就是脑汁消耗的太快。

    听到程洲表决心,林灵素非常高兴,“程金童你既有心同振我教道统,大事可成,大事可成啊!哈哈······”

    “接下来,我先回京禀报,在西京洛阳老君显灵的神迹。那老君庙的张羽士已附贴证于我,道君皇帝得知必定龙颜大悦!我先向陛下建议修万岁山,以求上达天听、祈福祈寿;而后祈陛下移驾于巩县皇陵祭祀,到时候,程金童你再侍奉于御前亲述神迹,以证我教灵验、以壮道家声威!”

    “我这一番筹谋如果都顺利施行,必定天下震动,黎民纷纷皈依!还愁我教不兴么?哈哈哈······”

    程洲听到要建“万岁山”,心里咯噔一下子:完蛋!这万岁山不就是臭名昭著的“艮岳”吗?那接下来岂不就是下令强征“花石纲”?怎么搞的,这个‘恶政’还跟我扯上关系了?

    唉,算了!就历史走向来看,这些烂事,就算没我掺和也一样会发生,我还是先顾着我的滚动发展要紧······

    “好好好,好啊!林羽士大才,有您这一番心血筹划,道统必得传承、我教必将兴盛!林羽士真乃滴仙也,将来必成道家一派宗师!”程洲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帮腔抬轿子吧,是时候喊口号了。

    ‘联合作弊会谈’在友好的气氛中圆满结束。林灵素临走的时候,跟程洲详细交代了自己在东京的坐观,还留了信物以利于他将来到东京求见。

    ——

    才与姐姐和武晨跃吃完晚饭,老程度又找上门来。

    程洲只得匆匆交代武晨跃明日去金柯楼跟徐鳞汇合的事宜,又马上进屋进行与老程度的亲切会见。

    程洲一整天忙的晕头转向,不想浪费时间。他不等老爷子开口,立刻抢先发话:“我知道度伯所来何事,为了《梦溪笔谈》吧?在我看来,这也算不上什么传家宝。我不是认为这部奇书不好,而是真的认为它太好、太有价值了,不应该私藏起来。应该把它充分利用起来,为华夏造福为宗族谋利!”

    老程度:······

    他本来精心准备了一套说辞,还想展示自己的高超演技呢,这还没施展就被憋回去了。他张口结舌,吞了个口水,“程金童,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嘿嘿嘿······”

    程洲也与他相视歼笑:“嘿嘿嘿······”!

    双方都明白对方的把戏,此时心照不宣了。程洲却有自己的优势,因为他——善于上屋顶!他已经偷听到老哥俩很多谈话,掌握主动权。

    程洲继续说道:“度伯您担负全族重责,平日殚精竭虑,誓要护得程氏上下老幼周全;我深表感佩!”说了这段,他深鞠一躬。

    “您想未雨绸缪,要在可能到来的乱世中有自保的办法?简单的很,无非是在祠堂外围开挖拒马河、祠堂门前挖陷坑、门后设拍耙、祠堂地下挖地道、祠堂上面加盖藏身箭楼;关键是,要组织族人多演习几次;平时就要布置高点观察哨、前出警戒哨;还要约定烟火暗语、旗帜警报,基本就是这些了。”这些防御措施,都是程洲在玩《文明》类的战略网游学来的。

    程洲叹了一口气,“嗨,咱们程氏,书香门第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吧?从老祖宗程知节以后,就没出个知兵武将。把起家的武人传统丢光了吧,却又出了两位文圣人······真是奇迹了!我跟您说的这些自保办法,已经够用了。”

    “如有贼兵来攻,必会先垂涎县城里的财货,分兵来这郊外劫掠宗祠的人数,一定不会太多,宗祠准备充分的话,足可抵御了。我程氏宗祠不在县城里面却是万幸,我看那县城乡兵凋零老残,贼兵若来,必一鼓而下;在城里在烧杀抢掠之后,存活者还能有几人?”

    老程度瞠目结舌:“你你你,你看过《梦溪笔谈》了?防御战法怎的如此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程洲:“度伯啊,我父亲当做传家宝的东西,我哪里知道放在哪里?我姐姐也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偶尔听过,还以为是什么古玩字画呢!不过这《梦溪笔谈》也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简单。沈括大学士是我的偶像,他是大科学家,研究的东西太高大上,你拿去看也是看不懂的,你也没能力做不出来。不谦虚的说,最能将《梦溪笔谈》发扬光大的人,只能是我了。”

    “我刚才告诉您的宗祠防御方法,已经够用了。这自保啊,也要恰如其分!您要是自卫能力超出太多,把前来进攻的贼兵杀伤的太多,就会惹的对方恼火了集结大军来攻,那你最终也是抵挡不住的,结果就是全灭,得不偿失啊!”

    老程度听的云山雾罩:程克家的小儿子,哪来的这么多方言俚语?什么‘大科学家’‘高大上’······简直粗俗不堪,有辱斯文!可听这程洲说的内容吧,倒也头头是道,分析的很透彻。自己对兵事确实研究有限,也没法要求更多了。

    “那,你把刚才说的防御兵法写下来,那些设置、机关,还要给我画出图来,快快执笔,休要拖延!”这老程度,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程洲洒然一笑,“这却是我份内之事,必定写的周详!”待到费时许久写完、画完,程洲交于老程度又道:“度伯珍重身体,全族还靠您支撑。我却斗胆今日与您当面表表心迹——我当尽己所能,将这千年大劫化解,续我华夏文明不堕!”

    老程度听了非常欣慰,一时间感慨万千,不由得就来了个书生雅叹:“噫唏吁——!想必,蛮痴儿你就是应劫而生的异人吧;我争取多活数载,见证你建不世之功;以慰平生,哈哈!”他似乎一下子变年青了,有力的一挥手,“走了走了,你早点歇息,不用送我。”

    ——

    政和七年,道君皇帝赵佶建万岁山,亦称‘寿山艮岳’。

    即设苏杭奉应局,以朱勔专摄,强索奇石异木,是为“花石纲”。各级官员趁机贪墨搜刮,致民间怨愤;一时反贼四起,东南震动。

15 折家大少

    金柯楼包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程洲给徐鳞武晨跃两人互相引见。武晨跃是个知机的人,对徐鳞的态度很是礼让;徐鳞经过前番波折,也成熟多了,对武晨跃和气回应。‘公司’启动工作在一团和谐的气氛中展开。

    办公室仍然是丁文原先的那个包间。这个房间因为原主人丁文失踪,加上在此发生岳冬峰苦斗夜贼,此包间的名声就不太好了,导致很多天都无人问津。

    古人对这些晦气的事很忌讳,程洲却决心要捡这个便宜。创业期,该省的必须省!其实他也是为生意考虑到:顾客的消费是有惯性的,这里的赌跤客,平时一直都是上二楼最右的这个包间下注。程洲继续租这个包间,可以延续客户的消费体验,多揽熟客。

    所以,程洲跟掌柜二舅老爷请租。听到太上老君的徒弟要来租这间‘凶室’,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二舅老爷喜出望外,自然满口答应。丁文还有半年的租金在里面,二舅老爷只让程洲随意补了个零头意思一下,就给程洲再续半年;结果是皆大欢喜。

    程洲想干大事,就一定会花大钱!必须要尽快挣钱、挣大钱;怎么挣呢?难道从正经生意慢慢积累?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比如:平常的油盐酱醋茶这些日用行当,因为竞争激烈,导致利润已经很低了。而且还要打通官府渠道,要有全国调货的能力来应对市场突发的价格起伏;程洲根本毫无头绪,不知从哪里着手。而且在粮油批发想要做大,他现在的本钱也不够。

    来钱快,就得干金融。哈哈,就是现在这“金可来钱庄”。程洲也知道,在宋代不可能真的叫财务公司,还是叫钱庄吧。这个以后常常被赌徒简称的“金可来”,名字是徐鳞起的,程洲毫不犹豫的就定了这个名字。尽管他觉得徐鳞取的这个名字有点俗气,不过他反过来考虑:徐鳞虽然想这个名字没动什么脑筋,但是这‘金可来’,会让民众误会与金柯楼背后的柯粱柯县丞有关,这种误会也挺好,至少客户不担心咱会跑路。

    账本、单据、抵押地契都有,操作流程有徐鳞指导;武晨跃也很机灵,而且他这漆匠,最是耐得住性子;吃在这、睡在这,还省了租房钱。不像以前丁文等人都不耐得烦守不住摊,时常跑没影了去鬼混。

    干这个大流量的现金生意,主要也得拳头硬,正合适蛮痴儿、徐鳞这样的狠人发挥。程洲又有了“老君请金童”、“三日还魂”这些奇迹加持,金可来钱庄开张就很顺,没有人敢挑衅;反而捧场的更多,还有很多粉丝是从远方专程赶来,只为了看看“金童”本人的。

    ——

    中午,徐鳞看到门外有人对他招手,就放下手上事情迎了出去。

    过一会儿,徐鳞回来包间,对程洲说:“金童,折彦章来了。他这几日就没有离开伊川,一直住在城里客栈。刚刚他派人请你过他包房喝酒呢。”

    程洲听到这才开张第一天就有vip客户上门,很是高兴——来的好!

    两人一起走到隔壁房间,徐鳞赶忙帮着掀开门帘,候在门边。程洲的现代灵魂,对他这么恭敬的低姿态还是有点不习惯,却也没有表露,只得对徐鳞点头感谢······

    程洲走进房间,徐鳞就回金可来办事去了。

    只见这房间里,各角分别站立四个高大强健女子;穿的是男子直??加夹袄,头扎东坡巾,身形比一般中原娇弱女子高大很多,但也发育的更饱满,虽然是男子装扮,也明显能看出是女子身段。这样壮硕健美的女篮运动员体型,竟然出现在古代女子身上——究竟是边塞折家啊,确实有那么一股彪悍劲儿!

    程洲一眼先见到这四人,是因为她们站着,比较显眼。再看房间中央的酒席旁,此刻却坐着一人:仅从他端坐的上半身身量来看,站起来也一定是个大高个;西北折家的欧亚混血基因还真是明显。

    那端坐的折家大少,此刻就原地站起了,对着程洲叉手一礼:“程金童,久违了!我是折彦章,可否叨扰请你喝杯水酒?”

    程洲还以为边塞汉子,都应该像韩世忠嗓门那样震的耳朵嗡嗡响呢!这时听折家大少的声音,嗓音却是很中性的感觉,觉得过于柔和,有点怪异,竟然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这折彦章,看他站起来,个子比程洲还高一头。目测比较一下,程洲自我估计差不多有一米七五,这身高在宋朝已经算中等偏上了;而这折家大少,看起来必定超过一米八。

    折彦璋穿着蓝直??,外套是一件看着很值钱的白色貂绒夹袄,衬得得他身份高贵气质非凡。折彦璋皮肤白皙,五官立体,有点欧化;头发是栗色的,眼瞳倒是正常黑色。整个外貌明显反映出折家的来历:先祖是隋朝时期从西域迁来,数百年又跟鲜卑、契丹、汉人混血。赵宋朝廷的士大夫,内心是很歧视他们这些狄夷的,明面上却又不敢得罪,怕他们造反,还得依赖折家镇守边疆,对抗西夏和辽国。

    折彦璋伸手示意程洲坐下,“前几日,彦璋我听说金童的际遇,好生感慨;我早就想结交于你,又恐你觉得唐突,”他殷勤给程洲斟酒布菜,“早先,突闻你的噩耗,我一时震惊惋惜,抑郁难支;昨日又听得‘金童转世还魂’蛮痴儿复活,我惊喜不禁,就赶来看你了。”

    程洲听着,感觉这像是在表白呢?有点不妙······程洲(程锋)在后世混影视圈,就曾经被几个当红花美男骚扰过过,他们还许诺帮程锋争取电视剧的重要角色呢!

    这折家中性少年,看着也有点那个意思啊·······

    “有劳彦璋贤弟挂念,我非常感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却不知当讲不当讲!”程洲赶紧用其他话题来打岔,不敢让折彦璋继续表白了。反正按以前演过的电视剧来看,所谓当讲不当讲的问话,你一定回说“但说无妨!”

    “金童在彦璋面前何必拘束?有何赐教,但说无妨!”折彦璋果然就说了电视剧里的台词。

    “噢,呵呵。彦璋贤弟你在我与黄河跤王比斗的那天,你押我两炷香后获胜,且赔率二十倍;您怎么对我如此信心十足,而且还料定我在两炷香以后必定会胜?“程洲施了一礼问道。他接手丁文账目,自然是特意看过那天的投注账目。当程洲看到,有个折彦璋奇画风清奇的下注认定他一定赢之后,不由得有点飘飘然呢:这个折彦璋,难道是我蛮痴儿的脑残粉?

    折彦璋听程洲问的是几天前下注的事,不禁脸上一红,“我初到中原游历,并不清楚这里的规矩······我当时这样赌法,只因那受理赌筹的人说——像这样下注等那程洲赢了之后得利倍数最高!我早先看过你掼跤,觉得你一定能赢,觉得怎么赌都一样;所以满场就只有我一个人这样下注了。”

    程洲:······

    程洲:“呵呵,佩服佩服;彦璋贤弟果然是有福之人!来,我敬你!”

    折彦璋听程洲夸赞,十分高兴,见程洲给自己敬酒,他也举起杯来往嘴里一掀,作出一饮而尽的气势来······

    程洲见他大腕喝酒的作派,心说即使这宋代的酒度数并不高,你也别一开始就这么灌呐!

    他才想到这里,那折彦章就被酒呛着了,立即咳嗽起来,“嗯、咳、咳,失礼失礼!我、我其实以前没喝过酒。咳,咳咳,我听说你们男人都爱喝酒我就——”他脱口而出,到了此处,突然就住嘴不说了!

    程洲吃了一惊,眼睛都瞪圆了,“什、什么?你说,你们男人爱喝酒······这这,那,你是女的咯?”

    折彦璋大囧,脸羞的通红,只得转头沉吟不语!她后面却有一个强壮女侍卫忍不住,轻轻‘噗嗤’笑出了声。折彦璋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恼的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撴。

    程洲也是哑然,去仔细的看折彦璋的耳垂——她耳垂虽然用粉底细心的遮盖了一下,仔细一点瞧,的还是能看出穿了耳洞的;她眼眉之间也不时的流露出一些女儿态来······只是因为折彦璋个子太高、肩膀又宽,声音也偏中性,胸还平;她到了中原这以拂柳般的弱质女子为美的地界,真不会有人立即想到她是女孩。就算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恐怕也欣赏不了她这种像女篮运动员的健康‘美’。

    万万没想到啊!原来,折彦璋不是我的脑残粉,他(她)······竟然是我的迷妹?!

    程洲的现代灵魂,倒是特别中意健身女神这一款。因为他自己就是个运动迷,不仅喜欢看各种体育比赛,还非常喜欢参与。加上附身的‘蛮痴儿’也是超级掼跤从者者,平时行事风格也跟大宋的儒家主流不同。程洲在确认折彦章是女孩之后,不由得也有点心慌起来,他那有点婴儿肥的脸也红了,小心脏砰砰的跳的飞快——难道,是彼此都感应到了爱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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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别介绍:
靖康之变、北宋灭国。这是古典时代的分水岭,从此华夏失去了安全感,文明被野蛮颠覆的惨剧反复重演!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宋末之乱有了一丝逆转的曙光;靖康之变还会发生吗?让我们一起开始《宋别》之旅吧,本书无种*马、无系统,只有兄弟、智慧和热血!书友群708126931。宋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