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玩笑
等待之城，皇宫，会客室。
当毕达哥拉斯和施劳德都离去后，总管让人撤去茶具，谁都没有做声。等仆人都离去并确保三十米内都是自己人之后，总管问：“怎么样？”
“好强大的压迫力，他每次看向我的时候，都好像准备吃了我。幸好我还没死，不然我抵挡不住【王者威仪】。”狄塞尔掏出手帕擦擦冷汗。
洛夫没精打采：“那是因为他的波长几乎都冲着我来！”
【灵魂防火墙】洛夫的灵魂强大之至，可以将敌人的精神力隔断在灵魂之火外。（略）
总管看向洛夫，洛夫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多说两句：“毕达哥拉斯和施劳德是串通的。施劳德闯进来的时候并不生气，而毕达哥拉斯离开的时候也并不愤怒。”
【读灵术】通过灵魂波长的接入，洛夫能大略掌握目标的思维。
黑色锋锐摩挲下巴：“他俩干嘛演戏给我们看？想让我们去挑拨离间？”
洛夫侧目：“陛下你怎么还在这里？没人请你出去吗？”
“不要把我当外人啊！”黑色锋锐一拍桌子，可惜幽灵的手从桌面直接穿透，毫无威慑力：“我可是你陛下，给点面子好吧？幸亏我是一个好人，要不……”
没管“陛下”的碎碎念，冥土道：“施劳德出现，我们和溃烂岛肯定谈不成……难道他们打一开始就不计较能不能谈成？那他跑过来一定另有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还不是被我打怕了所以赶紧拉下脸来求和？如果不是被这事儿耽搁，我已经单人匹马搞定溃烂岛了。”黑色锋锐表示不屑。
“也可能是想孤身登陆，想让我们麻痹大意，看到我们的实力后冷静下来了。”狄塞尔见黑色锋锐看着自己，连忙笑道：“当然，对方主要是忌惮陛下。”
（“狄塞尔大人应该多练习拍马屁。”魂火灵怪嘀咕着【瞬移】离开）
乔恩特道：“我刚才一直纠结于他为何对‘死灵租赁契约’起意，冥土大人的话提醒了我。他很可能是来与某人接头的，那人潜伏在境内。”
“他可是溃烂独裁者哎，你觉得他会有属下吗？”
冥土也道：“我没有接到任何他与别人接触的报告，登陆后我们也对他进行搜身，没有发现。”
乔恩特皱眉：“皇家刺客们也说一切正常。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不可能搞小动作。”
这时魂火灵怪又嗖地出现，嚷道：“毕达哥拉斯又来啦！这次来的是分身，说要接着刚才的话题讨论！”
黑色锋锐嗤笑：“本体不敢再离开了。”
“带他来会客室吧。另外，有个消息得知会各位，也好听听各位意见。”
于是总管把“异界生物搜寻丝丝公主”一事说出。
“那么娑儿已经身处危险中。”冥土脸色不好看了。他是六月阳光的分身，娑儿也相当于他女儿。
“丝丝公主是异界生物与死灵生物的混血儿……异界生物想研究混血儿，破解灵魂的奥秘，使自己灵肉合一、变得完整？”不能怪狄塞尔这么想，他最近才和克里斯托讨论过这方面的
话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奋笔疾书。
克里斯托这时候终于能插上话：“啊？！这……我完全不知情啊！王爵的行动都是机密，我可没权过问！上面说打哪里我们就打哪里的。”
…………
与六月阳光一起在禁闭岛的时候……
“为什么异界也有巨龙和史莱姆？”
“也许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两个世界有过交流？”
“肯定有过交流！‘末日交锋’后，某些士兵和这儿的生物交-配，产下了混血儿。有大人物亲自出现，接走那些混血儿，而派过来的专员里就有很大一部分也是混血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更早的时候，两个世界就有过交流了！”
“混血儿里，有没有叫‘丝丝公主’的物种？”
“你怎么知道丝丝公主的存在？这是机密啊，她们在我们的数据库里都是‘未确认’的生命体！负责接送的专员里，就有两个是丝丝公主中的先锋。这支队伍的番号很陌生，根本就不存在于建制内，‘混血儿的存在’是先锋也不能接触的机密。”
…………
黑色锋锐对丝丝公主的印象就只有回忆里对话稍微提及。他开玩笑道：“哈哈，末日交锋该不会就是为了以大屠杀催生死者怨念，从而制造丝丝公主吧。”
其他人的表情告诉他，这个笑话不好笑。
当他再仔细想想，连他自己也笑不出来了。
两次末日交锋，世界满目疮痍，死伤无以计数，竟然只是为了让丝丝公主诞生？多么荒诞，多么不合逻辑，多么脱离现实！
这时候还是洛夫出来缓和气氛：“现在异界生物都被赶跑啦，与其担心它们，还不如担心人类呢。”
冥土自我安慰道：“就是，未来几百年内末日交锋都应该不会再发生。没什么好怕的。”
狄塞尔张张嘴，最终还是明智地闭上。
总管声音低沉：“总之，我得通知公主殿下多加小心，最好立即启程回国。”
——————
“我发现，我们的队伍配置非常不平衡。负责远程的魔弓手、负责暗杀的刺客、负责辅助的空间法师，我们缺少一个战士。”娑儿说。
“我就是战士啊！”咖啡对自己挑起大拇指。
“暗元素生命，不是应该偏向法系吗？”
乾无咎开口了：“以前确实有个战士，那就是你爸爸六月阳光。他虽然不算强，但他离队这么久之后，我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替补。”
千上嘟囔道：“你根本没去找好不好……”
“因为在分水岭玩家里，比他优秀的没有他全面，比他全面的又没有他优秀。换了是你，你会选择别人吗？”乾无咎问。
于是大家一齐点头：“总结得不错。”“说得对。”“这么看来队长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然后大家又一齐看向娑儿。
…………
或许是那番问话惹来的祸，“思乐冰”小队加大了对娑儿的训练力度，大概是想把她培养成一个既全能又优秀的傀儡师。不过这帮家伙不懂傀儡术，只能教自
己职业的心得，混合在一起那真是乱七八糟。
今天的蛮荒秘境，风和日丽，适合教学。
“有个有趣的现象——弓箭手若有喜欢的乐器，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喜欢弦类乐器，或许因为弦乐带来射箭一样的感觉，而又不需要像射箭一样紧绷神经，可以随性，可以自由。射手之国亚斯坦特同时也是音乐大国，多半是这个原因。”千上问：“你学过乐器吗？”
“学过钢琴。”乔恩特爷爷说淑女不需要学习乐器，顶多学一点钢琴即可。
“竖琴呢？”
娑儿摇摇头。里拉琴（小竖琴）那是吟游诗人用的，根本不入流；奇塔拉琴（大竖琴）皇宫里有一架完好的，她倒是想试试，只不过琴弦拉力共730公斤，弹不动，还害得她手指起了水泡。
千上拿出一架小巧的竖琴，递给娑儿：“你试试？”
娑儿拿过来，拨动琴弦。也不知是否傀儡师都心灵手巧的原因，她很快就上手，然后交还千上。
“嗯？”
“我自己有。”娑儿手舞动几下，在两棵树之间结了数根蛛丝，以此作弦弹奏。千上不由好笑：这丫头没钱，自觉买不起竖琴，又放不下自尊心找别人借，干脆自给自足——
嗡！
千上感觉脑袋一晕，心悸、反胃同时向他袭来。他等级高都如此难受了，娑儿更是不堪，小脸一白就跑到旁边呕吐起来。不止他俩，方圆数十米都有东西扑通坠地的声音，那包括了一只只伪装在树叶中的小型生物，以及在树枝上落脚的鸟儿。
“【次声波】，这可真是乱打乱撞。”千上拍拍脑门。音波攻击发动快且难以抵御，而精灵耳朵好使，所以最容易中招。
娑儿好容易呕吐完，红着眼睛，看着脚边一只仰面朝天、脚爪抽搐的小蜥蜴，有些失神：“刚才那个，好厉害啊……”
“在没掌握技能的时候，用普通攻击营造技能效果，这是玩家的做法，甚至可以说是成为大神的先决条件。好好钻研吧，当你能熟练地复制出刚才的效果，你就多了一个制敌手段。我们接着来练习射箭吧！”
娑儿最近掌握了“临时附魔”。灵魂波长以双螺旋的形式包裹傀儡线，既坚韧，又锋利，可是不适合用来做弓弦，因为箭矢在离弦之前就被弓弦切成两半。傀儡线必须更粗，于是她动手绞线，为让结构不松散又特地裹了一层灵魂能。虽然维持弓弦很消耗灵魂能，但由于射箭是即时的、间断的，只要不连射五发都还能接受。
紧接着是研究射距、角度与力度。这里学问可就多了，娑儿不断练习，感觉打开了新世界。
（千上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想不想学【理性视界】”，然后又自我否决“算了成长阶段还是不要走捷径比较好”，搞得娑儿莫名其妙。）
练到手都酸了，娑儿一边活动手腕，一边问：“今天不是应该咖啡来教我的吗？”
“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因为她忙着去猎杀大神。”千上笑道：“我们最强的大神，杀场拳王、断，现在只有60级了，简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星光旅途
就在前几天，福音大陆最强的玩家——断——被御清锋击杀，由于他长期保持红名状态，死亡后被系统惩罚掉级，由于之前杀了太多人，所以一掉就掉到60级。
断是三位“杀神”之一。他极其热衷于pvp（玩家vs玩家），只要觉得谁比较强，就会去杀谁。正义舞曲曾就此发表言论：“纯粹是因为在现实里不能随便杀人，所以他在游戏里满足嗜血**；又因为普通玩家连他普通攻击都招架不住，所以他更倾向于猎杀大神，对，大神就是耐打的沙包。”
正义舞曲作为最早的“福音”第一人，早在游戏初期就注意到杀人累累的断，前往阻止，却反被击杀，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断所向无敌。每个“福音”大神都是顶着被虐杀的压力三转的（顶不住的大有人在），但即使成为大神，与断实力上的鸿沟依然无法弥补，“磐石”兽魂萨满、风中奇缘被断虐得有了失语症，就可见一斑。
所以当断跌落神坛，几乎没有玩家同情，反而都跃跃欲试。猎杀大神活动颠倒，断成了猎物，而分水岭玩家成了猎人。现在断与八卦教主的排名互换，玩家们推测，是八卦教主成功暗杀了断，这说明什么，说明断不再无敌！或许能接住他一拳了呢？
不知哪来的传言说，只要战胜断，就有机会三转。
三转？！
这个词多么有诱惑力啊！
一时之间，分水岭玩家闻风而动，绝不错过这场盛大的猎杀，堕落咖啡也不例外。她得到乾无咎的同意，暂时离开蛮荒秘境，当然就算得不到同意她也会一意孤行的。
娑儿问：“断干嘛不来杀我爸爸？”
阿玛尼老板侧目：“有盼着自己老爸死的女儿吗？！”
“因为爸爸厉害啊!”
“能比大神厉害吗？就算要杀，也得等队长三转后再杀。好了，集中注意力！”
今天教学的是阿玛尼老板，课程是如何用蛛丝制作简易陷阱。
“曾经有个英雄级的猎人，找了德鲁伊和土系魔法师帮忙，只用石头、木材等天然物质，没有使用一丁点金属，花一年半的时间做了个与环境浑然一体的陷阱。他用这陷阱捕杀了一只超阶魔兽，简直是个创举，也说明陷阱的强度没有上限，不输于其他战斗方式。”
在阿玛尼老板的絮絮叨叨中，娑儿织出了一张网。蜘蛛就是自然界中的陷阱大师，源于蜘蛛的本能使得娑儿无师自通，明白如何用灵魂能把傀儡线变得富有黏性——以格子网络包裹。经阿玛尼老板测试，这种网还可以吸附水中杂质，起到过滤提纯作用，换句话说，娑儿从现在开始可以喝到净水了。
不过阿玛尼老板并不是很满意：“蛛网只对小型生物有用，假如你做一张能捕获大型生物的网，也太显眼了，傻瓜才会落网，那就不叫陷阱了。”
接着他教娑儿寻找兽径。兽径顾名思义，是野兽通过的路径，在这里设置陷阱成功率会高很多。然后是绊脚套的制作方式。娑儿聪明，看一遍就明白机关运作的原理，还能举一反三：“触发装置不能太灵敏？”
“对，别一阵风吹过都能触发机关
。”
蛛丝若隐若现，其实非常适合作为触发装置。只要野兽弄断了悬在兽径低空的蛛丝，蛛丝底下的绳套就会被路边树枝猛然拽起，野兽就会被吊起无法挣脱。阿玛尼老板又教导娑儿可把蛛网与绊脚套结合：故意把蛛网设置得非常显眼，野兽警觉改走另一个方向，正好踩中绊脚套。
接下来是捕鱼陷阱、捕鸟陷阱……五花八门，各式各样，让娑儿大开眼界，最有趣的是这些陷阱往往就地取材，阿玛尼老板所需的仅仅是一把匕首。他还说，其实他最擅长的是杀伤性陷阱，辅以他精心熬制的毒药，中者必死，只不过被毒死的猎物无法食用，所以暂时不教娑儿。
教学完毕，两人回到营地，千上蹲在树桩前逗鸟儿，乾无咎躺在吊床上说：“有你的信。”
娑儿这才注意到树桩上梳理羽毛的是寂灭渡鸦，是亡者的信使。乔恩特爷爷来信，把异界生物搜寻丝丝公主的事情告知，还叮嘱自己注意安全，最好马上回国。
娑儿哭了。
阿玛尼老板抓头发：“千上你干了什么？”
“为什么你第一个怀疑我？”千上哭笑不得。“她自己莫名其妙就哭了！”
“我没哭！”娑儿猛擦眼泪，越擦越多。听见熟悉的灵魂波长，她的心防崩塌了。无论她身处世界的哪个角落，她的家都在等着她，随时欢迎她回家。她在蛮荒秘境真的好累，喝被污染的水导致腹泻，被甲兽撞断过腿，还有还不完的欠债……
千上试探地问：“想家了？”
娑儿用力拍拍脸蛋，唱道：
“痛苦总会过去，勇气就是力量；保护心中信念，岁月给予奖赏。”
“前进吧，坚定步伐，方可获得成长；”
“微笑吧，跨越荆棘，我怎会轻易投降？”
娑儿缓了缓，继续唱道：
“暂且收起悲伤，战胜迎面风霜；绝不放慢脚步，仍要追逐梦想。”
“前进吧，不必慌张，星光指引方向；”
“微笑吧，无需彷徨，我从来都不孤单。”
“在星夜之下，我会继续前进，直到我也化为星星。”
千上鼓掌：“好听！”
娑儿厌恶地白了他一眼。哼，又不是唱给你听的！
千上是什么性格？明明被冷落，还要腆着脸往上凑：“这歌叫什么？”
乾无咎开口了：“这是死灵生物的歌谣，歌名翻译成大陆通用语是《星光旅途》。”
“你怎么知道的？”娑儿警惕地问。不错，这首歌是乔恩特爷爷唱给她的催眠曲。
“我看了很多书，”乾无咎摊手：“很多，很多。为了看懂这些书，我学了很多种语言，包括灵魂波长。”
确实，这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而且特别爱看一些杂学，听说过《星光旅途》也不出奇。
千上问：“为什么要叫这个歌名呢？”
“在各地传说里，人死了，灵魂会升到天上成为星星。死灵生物希望星星指引方向、给予勇气。死灵王者把力量源泉称为星夜之门，也有这一层意思。好了，快做饭，我
们下午还要去做任务。”
——————
“思乐冰”小队也有自己的日程安排，他们不在的时候，娑儿只能自己应对危机重重的蛮荒秘境。但她没有怨言。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保姆。她要努力变强，而不是哭哭啼啼地就此回家。所以一到下午，她就主动练习，巩固自己所学到的知识。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搭陷阱时，旁边传来一声：
“嗯？”
陌生的声音！
第一时间拿出“莴苣姑娘”，娑儿跳起来，紧张又自责。“思乐冰”众人千叮万嘱，让她要避开陌生人，因为她的身份十分敏感，在蛮荒秘境没人会对她客气；精灵对秾丽山庄一战无法释怀，而素来觉得这世界就是游乐场的冒险者们更不会在意她这个原住民的性命，可以说她一旦遇上别人，她就有生命危险。她全神贯注地观察这个男人，马上发现许多细节。
这个男人黑发、黑瞳、黄皮肤，和爸爸与无咎差不多，表情也与那两人一般冷漠。他身上穿的与其说是皮甲，不如说是藤甲，因为全由翠绿欲滴的植物藤蔓胶结而成。他一定很有钱，因为他一身装备都有魔法符文闪耀，这一点让娑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他全身以绿色为主色调，但头部没戴帽子或头盔，只露出一个脑袋，有点违和。
“噢，小妹妹，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那人看看娑儿胸前，问。
“没有。我没见过你。”娑儿保持警惕。这就是克拉薇索儿姐姐说的“搭讪”吗？那接下来一定是这样这样，然后是那样那样……呜！好恶心！大人好恶心啊！
“是吗，嘶——”他从牙缝里深吸一口气，再悠长地从牙缝中呼出来：“嘶……你一个人在这里游荡是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再按你原先方向走两百米，你就会踏入哥布林卷尾猴的领地，届时它们群起而攻之，你一定讨不了好。”
娑儿在心中暗自记下这一点，绷着声音回答：“谢谢你的提醒。”
“嘶——嘶……你像野兽一样，不轻易相信别人，这很好，毕竟蛮荒秘境里没有道德也没有法律，能保护你的只有你的直觉与理性。野兽适合蛮荒秘境，不过傀儡师并不适合。”那人指了一下娑儿的傀儡，语气颇有遗憾：“你自己也察觉到了吧？蛮荒秘境的地形十分复杂，而且敌人往往会和你进行追逐战，对于要一心二用的傀儡师十分不利；一旦与敌人周旋追逐，过长的傀儡线被树木草丛牵制，会影响你的攻击、防守以及移动。而傀儡师又是个十分极端的职业，实力都体现在傀儡的操作上，几乎没有自保能力。我猜，就连这儿一只最弱的甲兽也能将你的腿骨给撞断，对不对？”
娑儿默不吭声。她在蛮荒秘境活得比其他战斗职业者艰辛，的确因为她的职业最为劣势。但当初是她苦求“思乐冰”带她来的，所以她不后悔今日的困境。
那人转身，丢下一句：“再见，小妹妹。也许我们还有再碰面的一天，呵呵呵。”
不知为什么，娑儿觉得这个“嘶嘶”男十分讨厌。她确认对方走出很远，才一溜烟逃开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神秘邀请
等到乾无咎等人回来，娑儿把遇见嘶嘶男的事情说了。
“你被人发现了？”乾无咎脸色马上不好看了：“他有没有看到你的队徽？”
“没有。我从不戴在身上。”娑儿想起一个小细节：那人一见面就看她胸前。
娑儿是“思乐冰”第五名成员，也在佣兵工会领取了“思乐冰”的队徽，只不过为防有心人抓住蛛丝马迹，乾无咎不允许娑儿自称是“思乐冰”的人。
“当时，你有没有一直保持警惕？”
“废话！”
乾无咎曾叮嘱过娑儿，见到任何人都要表现得紧张兮兮，哪怕流露出明显敌意也无所谓。蛮荒秘境本就不是安全区，像娑儿这样低级的npc对陌生人保持警惕是很正常的，若表现得天真烂漫、毫不设防反而叫人起疑。正巧娑儿处于叛逆期，就像一只随时炸毛的猫，可以完美诠释“警惕”这个词。
“总觉得那人有些可疑。我们换个地方扎营。对了，这个东西送给你，本来不想太快给你的，但你急需提高自保能力。”
乾无咎手上托着的盒子嗖地穿越空间，落在娑儿面前，吓得娑儿手忙脚乱去捡。盒子平平无奇，打开，里面是一个被大头针钉在软垫上的蝴蝶标本——不，是一个长着蝴蝶翅膀、穿着黄色公主裙的娇小玩偶，栗色卷发双马尾，闭着眼睛，仿佛陷入香甜梦乡，栩栩如生。
咒怨娃娃（拇指姑娘）：这是被主人抛弃、充满怨念的洋娃娃，经过漫长岁月后，从怨念中诞生了自己的精神烙印。傀儡类装备（额外装备），物理攻击力5——10，物理防御20——20，魔法防御15——15。自带【漂浮术】、【人畜无害】。每5分钟恢复1点耐久度。负重2，耐久度98%。要求智力50点。要求装备者为傀儡师，要求40级。成长型装备。不可掉落，不可交易，不可损坏。
【漂浮术】拇指姑娘在空中能像在平地上一样自由移动。
【人畜无害】拇指姑娘不会给人威胁感。在每次战斗状态的第一次攻击之前，拇指姑娘在敌方单位眼中的仇恨值固定为0；拇指姑娘不会受到主动攻击。
是和莴苣姑娘一样有自己意识的咒怨娃娃！
当接上傀儡线的时候，拇指姑娘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醒来，小小的手儿握住大头针将之拔出，再以【漂浮术】悬停在娑儿面前，好奇地伸手抚摸娑儿的鼻子。她手上的大头针随时可以插入娑儿眼珠，但娑儿一点儿也不防备她。
“好漂亮……”娑儿回过神来，警惕地问：“送给我？不记账了？”
“假如你坚持的话，我不介意记账。”阿玛尼老板嘿嘿笑道。
娑儿送了他一个白眼，珍而重之地让拇指姑娘坐在自己肩膀。
——————
蛮荒秘境，精灵部落。
这里最强的是族长威廉，前一段时间三次转职，晋升为蛮荒猎手。作为精灵中罕见的武斗派，他满身伤疤，其中一些还是血爪之法兰吉留下的。为了加强与蛮荒秘境的联系，他每天都会冥想，但今天他破天荒地在冥想时间会见客人。他席地而坐，一边用树枝削制木箭，一边斜着眼睛看客人：
“你要我暂时放弃对营地的掌控，追杀一个才刚晋升高级的小女孩？我虽然曾败在死灵生物的手下，但这不代表我的脑袋有毛病。喂喂，该不会是兽人请你来的吧？”
“嘶——嘶……”来者蹙着眉头，呼吸声响得有些做作，像是对蛇的拙劣模仿：“你怀疑我的动机？”
“不请自来，你说可疑不可疑？”
“是吗……如果让你看看这个呢？”来者从桌面拿过一根木箭，一寸寸刺入自己手心，伤口渗出碧绿血液。粉红色的嫩肉上闪烁翠光，有点怪异。
威廉瞳孔收缩，呼吸乱了：“‘自然之血’！原来是你啊！白头鹰曾得到你的帮助！如果当时你也在秾丽山庄，我们不可能输！”
“呵呵呵，若说有我参战就能取得胜利，那你就太小看六月阳光了。嘶——嘶……现在，你明白我的立场了吧？可以排除对我的怀疑吗？”见对方点头，来者道：“我们说回正题吧，那个叫娑儿的东西，必、须、死。”
“你当时为什么没动手？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吧？”
“她不可能孤身留在蛮荒秘境，我推测她有帮手在附近，我自己准备也不充分，万一动起手来让她趁乱逃走就糟糕了。”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但那帮满身跳蚤的野兽才是真正的敌人，我不能因小失大。秾丽山庄战役失利，我们精灵一族的实力已大不如前，无法承受更严重的损失。你要理解这点：蛮荒秘境的复杂程度要超出你的想象，即便我是获得秘境馈赠的蛮荒猎手，我也不能保证速战速决、及时回防。当然……”威廉话锋一转：“无牵无挂的冒险者可以为我们动手。只要开出合适的价钱，他们就会比最敏锐的猎狗更敏锐，能第一时间找到那个小女孩。”
“这就够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办事，实在没空玩猫鼠游戏，要不然我就亲自下场玩玩了。”来者掏出一瓶“自然之血”搁在威廉面前：“这是报酬。希望两个月后我能听到好消息，我的朋友——噢，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拿过碧绿血瓶，威廉咧嘴：“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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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大陆。
在这儿的一周，清沂住得还是蛮开心的，虽然生活条件一般，但是国民热火朝天的生产工作让他很羡慕。
在这期间，他也收到总管的信件。毕达哥拉斯的事儿好解决，倒是忽然跳出来的叔本华棘手，而叔本华的记忆由不得他不在意。异界生物有着太多的谜团，为什么它们要寻找混血儿，甚至要人为制造混血儿？领袖为什么能时间旅行，它旅行的目的又是什么？听说费马和斯特润姆终于回国了，得问问他们这段时间的见闻。
敲门声响起，昔日重现进来：“该出发了。”
和幽灵船约定的时间到了。
离开时依旧乘坐轿车，一路无话。
来到港口，清沂抓住舷梯准备登船，这时昔日重现冷不丁开口：“之前你说的‘死灵租赁契约’，我决定加入。”
“很好。”清沂点头：“我以为你不会接受。”
“时代变了，我们不是主角，我们没有选择余地。发展才是硬道理，为了未来的美好
图景，我们需要作出妥协。总有一天，劳动不是为他人创造财富，而是为我们自己创造财富。再会。”
“再会，欢迎你去黄昏帝国做客。”清沂挥挥手。
幽灵船再度杨帆，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哥特大陆的灰烬之城，与黯眼见面。经过十数日，某一个黄昏，港口遥遥在望，便在这时，一只寂灭渡鸦带着黯眼的信笺而来，上面写着“亲爱的六月：为避免雪国大陆的悲剧重现，我就不来接你了，享受你的旅途。你忠诚的黯眼”。随信还有唇膏大小的一管香水。
清香古龙水?开胃酒：能为死灵生物制造出活人的气息，并消除尸臭和死气，副作用是这味道会刺激血族食欲。
“清香古龙水”本是联合科研中心的发明，副作用是让死灵生物全身瘙痒，不过很明显“哥特”同胞们已经攻克了这个技术难点。施劳德?布雷把黄昏帝国的商品四处推销，一定程度上促进技术交流、发展。
清沂扭头问水手：“我们登陆的地方是人类的地盘？”不然为什么要特意送来伪装用的道具？
“不，是黯眼陛下的王国，德古雷逊（dra）。”
“难道真如传言……他做到了让血族与人类混居？”清沂越发好奇。民族融合，这可是死灵帝国的创举啊！
德古雷逊，全哥特大陆唯一不尊崇教廷的国家，首都为灰烬之城。这是一个小国，历史悠久，在末日交锋前就已存在，以学术与艺术著称；和邻国保持友好关系，除了曾和教廷有过一次重大冲突外，德古雷逊从未发生过战争，黯眼似乎非常满意现在的势力范围，丝毫不打算扩张。
离港口还有一段距离，幽灵船放下小艇，方便清沂隐秘地靠岸。使用了“清香古龙水?开胃酒”，屠诗低头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行走，混杂在渔夫和水手之间。黯眼没派人接送，自己还得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恍然又回到过去的冒险生涯，真令人怀念。
“这位先生，晚上好。”
正打算问路，便听见有人招呼。清沂抬眼看去，只见一位和码头氛围格格不入的绅士抱着帽子，在对自己打招呼，便也摘帽致意：“晚上好，请问有何贵干？”
“看您的相貌，您是来自异国的旅行者？想必需要住宿吧？”绅士拍拍手，一辆挂着车灯的马车驶来，在他身后停下。“我在城郊有一套大宅，很适合长途旅行后的休憩。”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去做客，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噢，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名为华莱士，因我的女儿喜欢听异国见闻，所以我总会招呼旅者做客。作为讲述故事的报酬，我会尽我最大可能去照顾您的，您的食宿全都免费。”
系统提示：您接受隐藏任务“神秘邀请”吗？
清沂接受，笑道：“我也有个女儿。父亲总希望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的小天使，我非常理解。我第一次来德古雷逊，正愁没有地方落脚呢，上帝就把您带到我面前了。”
“哈哈，德古雷逊人不信神。敢问您的名字是？”
“施劳德?布雷。”清沂欣然上了马车，他有预感，今晚会很有意思。
第一百五十章 采摘
“好饿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饭？”霞多丽嘟起嘴，瞟见桌上的酒瓶，便用手肘推推梅洛：“帅哥，想喝酒吗？”
“就算喝酒也拯救不了饥饿呀！”梅洛哭笑不得，但还是起身：“既然女士有要求，我就奉陪到底吧。你们两位，也来点儿吗？消磨时间也好啊。这酒平常可喝不到。”
霞多丽闻言，瞳孔聚焦：“酒很贵吗？”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镇上没得卖，我也是从书里认识的。”
站在窗前看雨势的西拉回头，表情冷肃：“我不喝。”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清沂打圆场，同时冲梅洛笑道：“快给他倒上一杯。”
西拉摇摇头，提着箱子走来，像是被迫完成什么任务一样不情愿：“在未知的环境喝酒，你们可真是毫无常识。”
梅洛为众人倒好酒后，才为自己斟酒：“西拉，祝酒词由你来说如何？”
“就因为我看起来最老吗？”西拉哼了一声，举杯。
霞多丽连忙也跟着举杯，动作太急，有酒水微微漾出。
清沂举杯。
“我们今夜的相聚纯属偶然。这是命运的安排，以我等凡俗的眼光难以看清这安排是好还是坏，我们能做的只有坦然面对。”西拉的声音深沉磁性，背后说不定有许多故事。他扫视了每个人，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敬命运。”
“敬命运。”众人齐声道，饮下美酒。
“啊，这个……”清沂微微头晕，知道酒里下了东西。这真是阴沟里翻船，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竟栽在小小一杯酒上！
“宿主，你怎么啦？”薛多低语，那股幸灾乐祸的劲儿根本掩饰不住。“要不要我来接管你身体？”
“不行……我禁止你……”
清沂喃喃自语，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倒下。伴随清脆声响，酒杯在地面翻滚，蘸着酒液画了个弧线。泅湿的地毯像是染上血迹，
“黑皮诺！！！喂，喂！他怎么了？！”霞多丽叫道。
西拉吐掉嘴里的酒，伸手试探黑皮诺的鼻息，又依次把手摁在其脖子和左胸，摇头道：“死了。”
梅洛马上把酒一泼，后退几步：“是酒吗？谁下的毒？”
“冷静点。如果是酒里下毒，我们怎么没事？”
三个活人互相对视，气氛陡然焦躁。窗外电闪雷鸣，也打不破室内死般的寂静。
时间稍微往前倒回一下……
马车颤抖着在夜幕中奔走，不时像被云影吓到一般地蹦起一下，又嗫嚅着、沉默着赶路。
“非常抱歉，这条路不怎么平坦。”华莱士以手抚胸，随着笑容，胡须微微上翘。
“如果乡下的野路也能如城市大道一般平坦，那才叫奇怪。另外，”清沂笑道：“何必为公有物道歉呢？”
“如果您是德古雷逊人，我决计不会道歉；但正因为您是远渡而来的客人，我就有资格道歉了。德古雷逊是我美丽的故乡，我多么希望能把它的所有美好之
处展现给您，而不愿您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华莱士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绅士，若说他三十岁则太年轻，说他四十岁又太老。他有着用香膏打理得极好的、偏白色的金发，以及白得让人想给他化妆的脸；身着笔挺合身的褐色绒呢大衣，领口用白丝绸系了礼结，手也严严实实地包在黑色皮质手套内。虽然他的笑容无懈可击，但他的眼睛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冷酷。清沂之所以能如此笃定，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冷酷的人，很清楚漠视生命的眼神有着怎样的温度。
“我很少邀请冒险者，但您和其他冒险者不同，您分外优雅。”
清沂仿佛听见了笑话：“优雅？我吗？”
“理性与克制即是最大的优雅。”华莱士鼻翼抽动一下：“当我看到您的时候便能确定，您今晚注定要来做客。您觉得闷热吗？”
死灵生物生理机能停止，皮肤没有感觉，但清沂还是回答：“是有点儿。似乎要下雨了？”
“德古雷逊的雨就像不讲理的情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真浪漫。”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堆没营养的话，马车终于停下了。车门打开，有穿着白围裙的女仆上前想帮客人提行李，被清沂礼貌地拒绝。也不知为何，这个女仆素质不太行，微笑僵硬，眼神涣散，注意力根本不集中。
环顾四周，身边是一个漂亮的人工喷泉，白色大理石的池子里一尊女性外型的青铜雕塑，女性跪倒在地，衣衫褴褛，半露酥胸，双手高举，嘴巴微张，神态生动得如同活人。晶莹的水花拍打在她脸上，沿着下颌线滴落，就像满足的泪水。她是在求雨吗？
“这个作品名为《渴求》，虽然不是名家之作，但我很喜欢。”华莱士为清沂介绍道。“如果不是还要接待您，我可以站在这儿说上一小时。”
听出言外之意，清沂笑笑：“我的肚子也在催我快点儿。”
喷泉是宅门前小广场的中心，四周包围着整齐繁茂的绿植篱笆，以及明亮的灯柱。抬头看，这是一座起码有三层的大宅，马车自背后开走，清沂无意中一瞥，发现远处还停着好几辆马车。回过神来，华莱士和女仆已走上台阶，在宅门前等待他。两人背着光，面容披上神秘的阴影。
云中雷声隐隐，雨水忽然砸落，清沂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台阶。
系统提示：您已进入隐藏任务副本地图“华莱士的宅邸”，若玩家死亡，则视为任务失败。视玩家模板的差异性，任务剧情与死亡惩罚会受到影响，请自行探索。该地图在每次玩家进入时重置，当有玩家任务完成后正式对外关闭。因为该地图由隐藏任务生成，所以每位玩家仅能进入该地图一次。
系统提示：隐藏任务“神秘邀请”序章结束，进入正式游玩环节——第一章“采摘”。
啊，这种分章节的任务很有趣，玩家坚持越久，结算奖励越高。这种任务还有个特点就是有完整且曲折离奇的剧情，能在其中体验到悬疑解谜类游戏的乐趣。不过俗话说“一力降十会”，
如果有英雄级的实力，别说通关任务了，就连拆掉任务地图也不在话下。清沂打定主意，为了尽可能享受游戏过程，他不会随意战斗。
“自欺欺人啊宿主。”薛多说。
“沉浸感懂不懂？”习惯性地忽略薛多，清沂进门后环顾四周，忍不住慨叹：华莱士真有钱。大厅层高足有九米，约有三百平方，开个舞会也绰绰有余；开阔的绘满壁画的天花板下，垂挂着层叠垂累、让人目眩神迷的水晶灯饰，墙上大理石浮雕与金属装饰之间是一整面一整面等身高镜子，进一步把光线反射，金碧辉煌，美不胜收。奢华，张扬，绝不甘于低调，这就是清沂最直观的感受。
与清沂一同来到大厅右侧的会客室，华莱士对女仆交待道：“把另外几位客人请来。”
还有别的客人？清沂向华莱士投去质询的目光。华莱士挤挤眼睛，用力摇摇清沂肩膀：“请原谅我守口如瓶，我只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我认为，如果能和好几位陌生人一起进餐，是非常有趣的体验。”
“想听故事的人真的是您女儿而不是您吗？或者我该问：您真的有女儿吗？”
“这就是有趣之处了，我的朋友！陌生人之间不总是能坦诚相对，或许十句话里只有一句是真的，其余全是假的，但光凭那一句真话便有结交的价值！这就像寻宝游戏，找到宝藏时的惊喜和感动让我欲罢不能！”
这时女仆引领三人进入会客室，打断华莱士的话头。一位是戴着眼镜、双手拘谨地扭在身前、头发蓬松如鸟窝的青年男性，一位是披着打补丁披风、提着破旧行李箱、眼神不善的卷发大叔，一位是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眉眼间颇有些风尘气的红发年轻女子。无论哪一个都与这宅邸不搭调，光是站着就已十分突兀。他们的视线同时落在清沂身上，清沂回以微笑。
华莱士对众人道：“晚宴即将开始，请大家选择铭牌。”
女仆随之呈上一个托盘，盘中不多不少正好四个刻了字的铜制铭牌。红发女子仅仅快速扫了一眼，便问：“华莱士先生，铭牌刻字用的漆是？……”
“您的眼光很准，正是用金粉涂的。另外，这些铭牌也当做礼物，送给各位聊作纪念。”
话音未落，红发女子便伸手拿走字母最多的铭牌——霞多丽（ay）。戴眼镜的男子耸耸肩，第二个上前——梅洛（merlot）。清沂用眼神示意卷发大叔先拿，自己则取走剩下的铭牌——黑皮诺（pinot noir）。
“各位如果不想透露身份，尽可以用铭牌上的名字来互相称呼。桌面上有开胃酒，各位尽可自便。我要去后厨看看菜肴准备得怎样了，就此失陪，有事请使唤女仆。”华莱士行了个礼，退出会客室。
看着手上的铜制铭牌——西拉（syrah），大叔皱眉：“都是葡萄的品种。”他另一手依然提着行李箱，不曾放松。
还不止这些呢。
清沂摩挲铭牌，发现铭牌里侧粘着红黑色的污迹。是干涸的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初酿
拿着手上的铭牌，各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由红发女子抢先打破沉默：“先生们，我叫霞多丽，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么快就适应陌生环境？看来是个主动性很强的人。清沂：“你们好，我叫黑皮诺，是个旅行者。”
戴眼镜的男子把铭牌佩在衣领：“梅洛。我们这位东道主的爱好可真特别，我来之前可根本不知道要开宴会。这时候我妻子应该做好晚饭了……你们谁要一起走吗？”
霞多丽瞪了他一眼：“要走你一个人走。这么大的雨，我可不想全身湿透。”
确实，外头简直狂风暴雨，窗玻璃都在呜呜颤抖。
梅洛也犹豫了，叹气道：“好吧，这也是情有可原。”
“‘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要开宴会’？”清沂似笑非笑：“梅洛先生，您是怎么被邀请来的？”
梅洛扶了扶眼镜：“我是画师，今天上午被女仆请来修复磨损的油画与浮雕。这个活计虽然比较繁琐，但是报酬很可观。”
也邀请了本地人？清沂看向霞多丽：“小姐，您也是来修理东西的吗？”
“那当然，我擅长把软的修成硬的。”霞多丽咯咯直笑：“我白天睡觉，晚上开工，在街角站了不到半刻钟，贵族老爷就招我上车了。有钱人总有些新玩法，这我明白，可如果加上你们三位……嗯，得加钱。”
听了这些话，梅洛闹了个面红耳赤，借着绑鞋带的机会与霞多丽拉开距离。
清沂又看向大叔：“西拉，您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西拉的举动有些反常，别人聊天的时候他只顾翻箱倒柜，粗鲁无礼。听见清沂招呼，他头也不回地道：“我就算了吧，反正我说出来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们也不知道。我少说点儿废话，你们也可以节约时间，双赢。”
这倒提醒了清沂。虽然可以与npc对话了解信息，但信息真伪难辨，玩家须得多留几个心眼。接受不同的讯息导致玩家做出不同的决定，进而使剧情走向不同的分支线。光凭言语还不足以对面前三人下判断，还得更仔细地观察。
“对了你知道吗，最近总有人失踪，警署破不了案。我上车后才想起有这回事，害怕得不得了，幸亏有你们在。”霞多丽轻拍胸口，楚楚可怜地看向清沂。
“失踪？”
梅洛插话：“这里是港口城市，多半是坐船离开了吧。”
西拉冷哼一声。霞多丽也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千方百计地套黑皮诺的底细。
梅洛讨了个没趣，见西拉俯身摩挲地毯，顿时兴奋起来，走到对方身边：“这是沙宫大陆的传统工艺地毯，据说只有王公才能享用！”
“不要随便接近我。”西拉说。这位大叔从进入房间到现在未曾有一刻放松，就像是炸毛的野兽。
可梅洛没有气馁，当大叔手指触碰桌面上的器皿时，梅洛叫道：“而那是富士大陆的陶器，盛满了来自华夏大陆的香料！”
抢在西
拉发作之前，清沂也走过来：“梅洛先生您还挺博学的。”
“都是在书上看到的，只不过今天终于能见到实物。啊，华莱士先生确实很有钱啊！”
“真的吗？”霞多丽闻言，也对房间内的一切产生极大兴趣：“哪个最值钱？”
“或许要问女仆才知道了。”
不是梅洛提起，清沂差点忘了房间里还有位女仆。她呆滞地靠墙站着，一动不动，就像没上发条的玩具。
紧随而来的霞多丽扯扯清沂袖子，耳语道：“你不觉得她有点怪吗？怎么好像个死人？是不是有点像传说中的死灵生物？”
不不不，真正的死灵生物近在咫尺才对。清沂苦笑。
“死灵生物怕阳光，可是她是上午去的我家呀。”梅洛反对。
“这也是你从书上看到的吗？”西拉大概已经把会客室里的一切都检查完了，走到窗前观察天气：“有种死灵生物叫做活死人，能在阳光下行走。”
清沂不由多看对方几眼。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被识破，“清香古龙水?开胃酒”的质量毕竟过硬。他只是觉得西拉身上隐藏着秘密。
情报搜集得差不多了，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即将到来的晚宴并不简单。会客室内的诸人与其说是宾客，更可能是牺牲品。虽然为安全起见清沂并未展开【灵魂力场】透视宅邸情况，但已经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怨念从房间各个角落冒出，保守估计，有三十个以上的人死在宅邸内——这是名副其实的凶宅。
“好饿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饭？”霞多丽嘟起嘴，瞟见桌上的酒瓶，便用手肘推推梅洛：“帅哥，想喝酒吗？”
……
举杯痛饮之后，黑皮诺倒下，给在场各人带来极大的震撼。霞多丽尖叫，梅洛干呕，西拉脸色铁青，唯独女仆保持木然的神态走到三人面前，道：“接下来，我将传达主人预留的口信。”
西拉单手掐住女仆脖子，将其举起：“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女仆脸色涨红，难以呼吸，但她依然双目无神，甚至不曾条件反射地挣扎。西拉呸了一口，将她推开：“快传达那狗屁口信吧！”
女仆咳嗽几声，音调平淡地道：“各位尊贵的来宾，这条口信仅在各位都喝下美酒后触发。我已经在酒里下了剧毒，两个小时后就会发作，必死无疑。我仅有一份解药，到底是哪一位来宾可以夺得活下去的机会呢？”
霞多丽腿一软，坐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原来人们是这样失踪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女仆：“两小时后，我会把解药交给唯一一个还留在宅邸的宾客。宅邸里的一切都可以随你们取用，损坏了也不需要赔偿。规则很简单对不对？另外我还有一个消息奉送：宾客之中有一位是我安插的内应，是不是很惊喜？”
“内应？”梅洛本想搀扶霞多丽，听了这话，手猛往回缩。
霞多丽吼道：“你什么意思！我才不是内应！”
“是你第一个说要喝酒的！我们可没说过要喝酒！”
“我无聊，喝酒也有错啰？！那我也可以说你是内应，你一直等有人提议喝酒！你演技可真好啊！”霞多丽用力拍打地板，理直气壮地瞪回去。
梅洛一时语塞，龇牙咧嘴的，大概在为激烈措辞而绞尽脑汁。
女仆已默默走到一旁，将吧台上的沙漏倒转：“游戏开始了，请各位把握好时间。”随后垂手而立，再度呆若木鸡。
西拉拎起手提箱似乎想要打开，但停顿两秒又放下了。他转而对二人道：“华莱士声称只有一份解药，暗示我们可以互相残杀、争夺仅有的生存机会。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敢对我打歪主意，我就杀了你们，用不着等两小时后毒发。”
霞多丽笑了：“你把酒吐了，你根本就没中毒，所以你才是内应！”
“先听听他怎么说。”梅洛劝道。“他单手就能举起一个成年女性，想杀我们根本用不着下毒。”
“诱骗人们到宅邸中并唆摆他们自相残杀，我这一生见过的坏种很多，但都比不上华莱士。心理变态扭曲的人有所谓诚信可言吗？所以你们相信他的每一句话？酒里真的有毒药吗？我们之中真的有内应吗？两小时的时间内我们有绝对的安全吗？两小时后他真会如约现身吗？动动脑子！”
霞多丽问：“那你有什么高见？”
“我要探索这座宅邸，把华莱士给找出来。我要他明白，他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们如果能配合我，我就尽全力照顾你们，理想状态下我们三人都会安全无恙。”
“啊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我也算上？”一旁有人问道。
西拉猛然扭头。
明明已经死去的黑皮诺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悠然自得地品尝。
“你……你怎么？”
“别吃惊，本大爷刚才只是晕过去而已。”黑皮诺笑容满面地举杯示意：“这酒真不错。如果你们不敢喝，那本大爷可就不客气了。”
霞多丽躲到西拉身后：“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种情况我在书上看过，是双重人格！”
西拉脸色凝重：“也可能是被污秽的东西附身。”
黑皮诺瞪眼：“嘴巴放干净一点儿，完全不污秽好吗？”
“咿——”霞多丽蹲着紧抱膝盖，涕泪横流：“先是被拐走，现在又见到鬼魂！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黑皮诺扶额：“唉，让本大爷怎么解释才好呢？塞棱斯在上，我发誓不会伤害你们，这总可以了吧！”
霞多丽泪眼兮兮地看向梅洛，梅洛挠头：“塞棱斯……书上没说，大概是异国的神明吧？”
西拉戒备地看着黑皮诺，道：“不管怎么说，来投票吧，是同心协力揪出华莱士，还是大家就此厮杀？”
系统提示：进入隐藏任务“神秘邀请”第二章“初酿”。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发酵（一）
是同心协力揪出华莱士，还是大家就此厮杀？
西拉不允许任何人逃避这道选择题。他凭借冷静与坚定轻易地奠定主导地位，但前提是黑皮诺持续失去知觉。黑皮诺说：“你好像无论如何都希望合作。可如果这只是你的策略呢？其实你没有看起来那么强，你在虚张声势。你主动提出合作，让我们不会提防你，等我们麻痹大意时你就会在背后捅刀。”
这番话又让梅洛和霞多丽举棋不定。
西拉看着黑皮诺：“我把酒吐了，没有中毒，我甚至现在就可以拍拍屁股转身离开，留你们三个在这儿厮杀到底。即使不合作，我也没有损失。我没有与你们为敌的动机。”
“问题就在这儿！”黑皮诺笑道：“你说你是局外人，没有与我们为敌的动机，那你也不应该有与华莱士为敌的动机才对！西拉，你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前来赴宴的？说真话吧！”
西拉眼睑跳动，压着快要爆发的嗓音道：“我不需要向你交待。”
“如果你不交待清楚，又怎么取得我们信任？”黑皮诺步步紧逼。
“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向你交待！总而言之，我对你们没有敌意。”
黑皮诺看向霞多丽：“你信吗？”
霞多丽摇头。
“不巧就是这样。”黑皮诺朝西拉耸耸肩，笑容里幸灾乐祸的成分远大于歉意：“我们四个谁也不认识谁，无从分辨言谈真伪，合作的基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西拉，本大爷来教你怎样在不说明自己来历的情况下证明诚意，比如，共享一些只有来到此处才知道的情报。”
西拉：“你有什么发现？”
“酒里确实下了东西，但下的不是毒药。”黑皮诺从果盘里捡起一个苹果，抛给霞多丽：“捏碎它。”
霞多丽茫然：“啊？我怎么可能——”啪啦，苹果在她五指间粉碎，汁水飞溅，倒把她吓一大跳，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掌。
“看到了吧，酒里有某种成分可以让人暂时精神旺盛、力大无穷，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单手举起那位女仆。”
梅洛用两根手指稳稳捏起桌子，确认黑皮诺的说法：“不过，这会不会是毒药的副作用？”
霞多丽跺脚：“什么嘛，说到底还是有毒药嘛！”由于力气太大，地毯都给她跺掉线了。
“也就是说，我们也可能会在两小时后暴毙？”黑皮诺又抿了一口酒。
只消几句话，黑皮诺便把西拉建立的优势瓦解，死亡的阴影再一次笼罩在人们头顶。
西拉毫无情绪波动：“是同心协力揪出华莱士，还是大家就此厮杀？”
没人说话，只听见黑皮诺故意发出的啜饮声。
“那我就自己一个人行动。你们想怎样都随便，别来打搅我就行。”
西拉从兜里拿出皮绳，把卷发扎在脑后，展露出棱角鲜明的腮帮。他拉开会客室大门，这时霞多丽喊道：“我愿意合作，西拉！一直以来，让我趴着我就趴着，让我跪着我就跪着，我真是受够了让人摆布的人生！那个死变态有钱人希望我们互相残杀，那我就和他对着干！但光是逃出去还是不
行，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中毒！归根结底还是要抓住死变态，让他交出解药，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
西拉哼了一声：“感谢你对我五分钟前的发言做出详细解释。那么你呢，梅洛？你想明白了吗？”
梅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力揉搓自己的脸，好几秒后才抬起头，发红眼睛透着一股狠劲：“我也加入！我说过，我是个画师，被请来修复磨损的油画与浮雕。一开始我还很惊讶，为什么油画上的污迹像是血迹，为什么浮雕上有指甲的抓痕？其实都是受害者挣扎过的证据啊！华莱士是真的想杀死我们，就算我们厮杀到最后，他也不会放过幸存者！让我们合作吧，我什么都愿意做的！我一定要活着回家！”
黑皮诺身子后仰：“啊，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会选择西拉而不选择本大爷？他明明就很可疑嘛！而且还‘我不需要向你交待’！”最后压着嗓子的模仿实在蹩脚得惹人发噱。
梅洛看着对方手中的酒瓶：“你比他还要可疑！你清楚知道酒里下的药的成分！”
黑皮诺嘻笑道：“忘记告诉各位，我其实是一名药剂师。”
梅洛一拍额头：“这么明显的谎言就别说了吧！”
“我来补充几句！”霞多丽抢着道：“四个人里，我和梅洛都属于惊慌失措的类型，而你和西拉都属于冷静淡定的类型，可你和西拉又有区别。你就像风月老手，习惯甜言蜜语，但内心无动于衷；而西拉是性冷淡，属于要么不嫖，一旦嫖了就决不赖账的那种人。”
黑皮诺晃着杯中酒液：“这抉择事关生死，如果看错人了，可没有反悔的机会哦？”
“我不后悔！”霞多丽回答。
“那好吧，我也选择合作。”黑皮诺笑眯眯地道。“别忙着拒绝，我猜会触发下一条提示。”
这时候一直被冷落的女仆开口了：“各位尊贵的来宾，这条口信仅在各位选择合作后触发。首先我得对各位表示敬意。人性经不起试探，在法律之光照不到的角落，人类会化身野兽，任由**驱使，而各位在明知道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依然死守人性底线，实属难得。”
梅洛捏紧拳头：“畜牲，玩弄他人很有趣吗？”
“既然游戏的终极目标从‘两小时后只剩一人存活’变成‘合作并找出我’，规则也会相应改变。我承诺，在你们找到我之前，我的脚绝不踏足宅邸之外的土地。但由于游戏难度降低，所以我也会准备一些惊喜，敬请期待。”
等女仆说完，西拉道：“我毫不怀疑他会把‘宾客逃跑’的情况也考虑到，然后在庭院外围设置机关。不，很可能宅邸里也有机关。梅洛，你从上午起就待在这里，掌握的情况比我们都多，请你说说观察到的情报，不能有任何遗漏。”
霞多丽回头看沙漏：“我们不抓紧时间吗？”
“华夏大陆有句谚语，‘工匠想要做好工作，首先得将工具磨得锋利’。宅邸很大，乱找效率很低。”梅洛掏出炭笔，在桌面画了草图：“这是我根据记忆画出的宅邸构造图。宅邸分三层，这里是第一层……这个是楼梯，这里是露台。”
西拉指着部分
色块：“为什么涂黑？”
“我对距离很敏感，就我以脚步丈量得出的结论，宅邸里隐藏着夹层或者秘密房间，乍一看是找不到入口的。很多有钱人都这么设计宅邸，我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华莱士一定就躲在里面。”
西拉拍拍梅洛肩膀，感叹道：“你能合作真是太好了，胜算又大了很多。第三层为什么是空白的？”
“我没被允许上去，对那儿的构造一无所知。”
“先生们，既然现在知道情况了，赶紧行动吧！”这段时间霞多丽看沙漏足有二十多次。
西拉挽起袖子：“最后还有一件事。”他扯下窗帘绞成绳子，捆住女仆手脚。女仆面无表情，任由摆布。
霞多丽皱眉：“说起来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干不了我这行啊。”
西拉拍拍手上灰尘：“中了【魅惑术】是这样的。”
“什么？”霞多丽问。
西拉警醒地扫视一下三人：“没什么。走吧。”
除了西拉以外，三人都从会客室里带了一样东西，霞多丽拿了餐刀，梅洛拿了提灯，黑皮诺带了酒。来到大厅，梅洛指着一排排镜子道：“各位请看，设计师大胆采用了镜面作为装饰，以光的折射和反射营造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空间感！”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显摆！”霞多丽踢了他一脚。
“墙后面是密室？”西拉把耳朵贴在墙壁，敲了敲：“确实是空心的。找机关吧。”
四人分头检查墙面，两分钟后黑皮诺不耐烦了，一拳打爆镜子，破洞后是漆黑通道。西拉吩咐其余人留在外面，自己则拿着提灯进去查看，不一会儿走出来道：“里面很安全，你们可以两人一组进去。”
黑皮诺继续喝酒：“本大爷怕黑，就不进去了。”
梅洛接过提灯，霞多丽则紧抓住梅洛手臂，两人依偎着走入通道。只听梅洛叫道：“怎么会这样！这些镜子原来都是单面镜？！”
“如果我们选择互相厮杀，华莱士就可以通过镜子来观看。密室的用途是为了取乐。”西拉说道。“如此说来，有镜子的房间多半都有蹊跷。”
从通道出来的梅洛呆呆地道：“难怪我们找不到入口，入口在二楼，但是没有楼梯也没有绳索，华莱士是怎么进出通道的呢？”
西拉：“谁知道呢？”
梅洛对霞多丽道：“黑皮诺还没看过里面，你带他去看看？”
霞多丽笑笑，热情地拽着连喊不要的黑皮诺走进通道。确认二人走远，梅洛才压低声音：“这个奢华宅邸里有如此多价格不菲的家私，却没有银器，一件都没有，就好像宅邸主人厌恶银器似的。”
西拉瞥了他一眼：“你猜到了？”
梅洛脸颊煞白。
德古雷逊人都知道，最害怕银器的是吸血鬼。如果华莱士是吸血鬼，通道入口不设置攀援物也说得通了，因为吸血鬼还可以变成蝙蝠飞行。华莱士说过：我承诺，在你们找到我之前，我的脚绝不踏足宅邸之外的土地……真是玩的好一手文字游戏。
原来宾客才是晚宴的食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发酵（二）
梅洛脸颊煞白。
西拉：“对手是吸血鬼，你是不是想放弃抵抗？”
“不管他是谁，都不能阻止我回家！”梅洛再度发狠，看来“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西拉拍拍他肩膀：“很好，为了你的家人，你一定要坚持。别透露给他们俩，我怕他们崩溃。”
“黑皮诺没心没肺，我倒不觉得他会崩溃。”梅洛嘟囔道。“如果说有谁是内应，非他莫属。”
“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团结，不要怀疑彼此。”
这时霞多丽和黑皮诺回来了，黑皮诺倒酒：“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我要堵死通道。”西拉提着手提箱走入黑暗。
“需要我帮忙吗？”
不出所料梅洛被拒绝了，西拉更喜欢独来独往。虽然知道不太可能找到华莱士，但四人接下来还是依次查看了大厅、会客室、餐厅、储备室、桥牌室、佣人宿舍等一楼房间。虽然饥肠辘辘，但众人都明智地没有动任何食物，这种情况就显得酒喝个不停的黑皮诺十分另类了。
而后四人沿着螺旋阶梯来到二楼，这里依然灯火明亮，让人安心。
西拉：“不要擅自行动，不要走在我前面。一楼安全不代表二楼也是，一瞬间麻痹大意就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砰啷！
众人看过去，只见黑皮诺站在爆裂的镜子前无辜地甩甩手：“啊？哦，好的，本大爷一定不会擅自行动。”
“你……算了。”西拉翻了个白眼。
镜面背后依然是秘密通道，分别有通往三楼和通往一楼两个出入口。
西拉习惯性地道：“你们先出去，我封住通道。”等众人在走廊等候，西拉才转身，然后就看见站在手持烛台的华莱士。烛火猛烈飘摇，差一点就要熄灭，又顽强地亮起来了。
另一只手摁在手提箱开关上，西拉道：“胆小鬼，你终于现身了。”
“这位客人，你真是越看越神秘。我以为请来的是绵羊，谁知道是狮子。我不想与你为敌，如果你要离开，我不会阻拦。”
“不巧我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我就直说了吧，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你。”
华莱士笑了笑，在烟雾中化为蝙蝠飞向三楼。
西拉没有追，而是打开手提箱，扯出亮晶晶的金属网，黏在墙壁上。网眼不大，即便拥有回声定位能力的蝙蝠也无法从中穿透。
从楼顶传来华莱士的声音：“不得不佩服你，西拉。你为我而来，但当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依然保持理性。理性与克制即是最大的优雅。”
西拉关上手提箱，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傻乎乎被你吸引注意力，贸然脱离群体，从而忽视队友吗？我不会给你逐个击破的机会。”
“在绝境中保持理智，我更佩服你了。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之前提到过的惊喜？”
“女仆？我早就绑起来了。”
“你对怎么来这儿已经毫无印象了吗？”
“当然是马车——糟糕！我把车夫忘了！”
廊道传来霞多丽的尖叫。西拉快步
跑出黑暗，发现黑皮诺正在与浑身**的车夫角力，想必是事发突然，黑皮诺从不离手的酒瓶都扔给霞多丽保管；而另一边，走廊地板开了个四方形的大洞，梅洛用两臂把自己悬挂在洞口边缘大喊救命，大概是慌乱中触发了翻板机关；最后则是霞多丽，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餐刀，吓到失神，两边都帮不上忙。
“坚持住，黑皮诺！”西拉跑向梅洛，随手将提灯砸在车夫后背，车夫燃烧起来，但依然钳制住黑皮诺。
“我……没力了！”
梅洛声若蚊呐，向底下坠落！千钧一发之际，西拉向前扑倒，半个身子探出楼板边缘，这才抓住梅洛的手。
西拉松开手提箱，咬牙使劲：“你应该少看点儿书，多锻炼！”
梅洛哭丧着脸：“如果能活着离开，我会的！”
霞多丽把餐刀一扔，对着酒瓶咕嘟嘟猛灌一大口。黑皮诺完全没提防她会这么做，眼都瞪大了：“噢不，我的酒！～～～”
“闭嘴！鬼才想喝毒酒呢！”霞多丽喊道，冲过来抓住梅洛另一条手臂，与西拉合力将之拽起。梅洛安全后，西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手提箱，再抬头看，车夫被黑皮诺猛推，自栏杆摔翻，头朝下地摔在一楼大厅，发出一听就知道活不了的声响。
霞多丽吓得都不喘气了：“你杀人了！”
黑皮诺阴着脸朝她走来，梅洛下意识挡在霞多丽身前，不料对方只是取回酒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疑动作。盯着见底的酒瓶，黑皮诺第一次露出懊恼、愤怒、无奈的表情：“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躲在梅洛身后，霞多丽嚷道：“我也是为了救人嘛！”
“区区一条人命也和这瓶酒相比？”黑皮诺的表情好像刚拔了牙。他摆摆手，背过身去沿着走廊溜达：“算了算了，没心情和你计较，我们继续探索吧。”
“是你说酒里的成分可以让人力气变大的！”霞多丽不服气地嘟囔。
“没事，你很勇敢，你是对的，别理黑皮诺怎么说。”西拉扶起霞多丽。“从现在开始，我的后背可以托付给你。”
霞多丽笑逐颜开，撩了一下头发：“这是信任我的意思吗？”
西拉哼了一声。
梅洛则庄重地握住霞多丽的手：“我欠你和西拉一个人情。”
霞多丽脸颊红了，把手抽出：“我也没做什么，一开始我都吓傻了……你有老婆，别和我这种女人沾上关系。”
“闲聊到此为止，我们还没安全。”西拉煞风景地道，不过大家也已经习惯了。“黑皮诺，别离我们太远……”
在众目睽睽之下，黑皮诺不见踪迹，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吱呀吱呀地开合，仿佛在笑。华莱士背着窗户而立，手里拿着空酒瓶，向众人笑道：“看来黑皮诺喝得东倒西歪，一不小心掉到外面了。果然饮酒要适量。”
霞多丽赶紧去捡餐刀，梅洛将两只拳头摆在胸前。
西拉叫道：“黑皮诺，回应我！”
没有回应。
华莱士按压眉头，叹道：“真是抱歉，身为举办者，竟然要劳烦客人出手，想必这个笑话会流传好一阵子吧。”
“也不会很久，也就流传个三十年吧！”
听闻背后的陌生声音，西拉猛然回头，只见一位穿红色晚礼服的金发女郎一手扼住霞多丽喉咙，另一手扼住霞多丽右腕，稍微用力，霞多丽便拿不住餐刀，只能任其跌落在地毯上。见西拉如临大敌，金发女郎抛了个媚眼，带着霞多丽后仰，自翻板洞口消失。
这时华莱士在西拉耳边吹气：“不好意思，我这边也有伙伴呢。”
西拉挥起手提箱，却挥了个空，而华莱士拖着梅洛以闪电般的速度来到走廊尽头。西拉情急之下大喊：“慢着，你们破坏了游戏规则，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为什么要羞耻？别忘记你们只是食物而已，你会和面包讲道理吗？”华莱士与梅洛消失在窗台。
轰隆！雷声滚滚，而走廊只剩下西拉一人，以及还在燃烧的提灯、静止的餐刀和空酒瓶。
————————————
这里是三楼的露台。
“梅洛，梅洛？”
被亲切呼唤的梅洛遍体生寒。他坐在地上，背已经靠着墙了，却还不断蹬腿，想要离微笑的华莱士远一些：“别杀我，别杀我！”
“安心吧，你有很高的艺术修养，非常难得，等今晚的事情了结，我还想更多地和你探讨艺术。”华莱士扶起梅洛，动作轻柔但却不容对方反抗，几乎是架着他来到窗台前。“来，看看这个艺术品。你一定也能领略到其中的美感。就好像人类不喜欢掺水的酒一样，我们也不喜欢掺水的血，简直就是浪费食物，所以我们很少会这么做。但你眼前的不是食物，而是艺术品，就不应说它浪费了。”
顺着华莱士手指的方向，西拉失神地张大嘴巴，忘记拍打在面上的雨滴，以及近在咫尺的危险。
那是一个漂亮的人工喷泉，白色大理石的池子里一尊女性外型的青铜雕塑，女性跪倒在地，衣衫褴褛，半露酥胸，双手高举，嘴巴微张，神态生动得如同活人。在她举起的双手上是垂死的霞多丽，尖锐的青铜指头深深没入其体内。血水淌在雕塑脸上，沿着下颌线滴落，就像满足的泪水。它是在吸食血液吗？
“这个作品名为《渴求》，虽然不是名家之作，但我很喜欢。”华莱士介绍道：“当我在市场上看到它的一瞬间，我被震撼得无法挪开脚步。我看到了食欲与艺术的结合。完美，太完美了，我不允许有比它更美的作品出现，所以我马上杀掉它的创作者。作为回报，我慷慨解囊，将该创作者的作品都炒作出高价。艺术家总是死后才出名，对吧？”
梅洛抓住华莱士手臂：“她还没死，快去救她啊！”
“不不不，她现在是作品的一部分，通过她的献身，作品才更加完整，决不能移动她。其实人总是要死的，与其作为低贱的站街女渡过短暂一生，何不与永恒的艺术同化、抵达更高更美的境界？”
“不可理喻，亵渎生命根本就不是艺术！就算她是站街女，也比这个烂雕塑漂亮一百倍——”
梅洛的话未能说完，因为华莱士的手已温柔地捂上他的嘴。吸血鬼叹道：“真可惜，我还以为你有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
第一百五十三章 呈现
西拉踌躇了一会儿，是窗外霹雳惊醒了他。他走到窗前，接了冷雨搓了搓脸，再度变得坚毅强硬。他转身，正好看见**走上楼梯的黑皮诺。
黑皮诺笑笑：“嗨，西拉，现在什么情况？”
“你是……黑皮诺？”
“对，我是。”清沂下意识回答后，察觉不对劲，皱眉道：“难道刚才我表现得很奇怪？”
“简直就是被鬼魂附身一样，性情大变。”
清沂赶紧翻看历史记录。果然，薛多刚才不仅占据自己身体，还开启“病重之人”模式——多浪费啊！能与英雄和大神并驾齐驱的“病重之人”竟然用在毫无战斗要素的解谜任务，进度条更是来到了87%！清沂真的欲哭无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晚点儿再和薛多算账。
…………
在刚招募到死灵炼金术士斯特润姆的时候……
“‘灵魂宝石’研磨后的粉末再和鬼狼的磷粉混合，就能变成一个迷-幻药剂，我把它命名为‘青碧之梦’。这个迷-幻药的药力是通过改变两种粉末的比例而控制的，最强效的能让一个中级npc陷入三分钟的幻觉中。”
“迷-幻药对死灵生物没用。我们的灵魂之火比普通生灵更要强大，换言之就是意志力和精神力的强大，是不会被轻易陷入幻觉中的。”
“不，陛下。您肯定不知道，‘青碧之梦’是和其他迷-幻药剂背道而驰的：越是意志力薄弱的npc越容易豁免，可意志力越高的npc反而越容易中招。这是因为，其中蕴含的灵魂宝石粉末是纯净的灵魂力量，任何一个人吸取时都会有一瞬间飘飘欲仙的快感，而灵魂越强大的人则感受越深。”
“敌人越强越容易生效的迷-幻药剂？那岂不是可以拿来打boss？”
“啊，不行，必须是灵魂之火裸露在外的目标才能生效，因为‘青碧之梦’只能直接作用于灵魂，若果经过**吸收，则会还原为灵魂力量。”
“也就是说……你搞了半天，搞出了个只能针对死灵生物的迷-幻药剂，而且这药剂不能对生灵生物使用，否则对方还会增强力量？！”
…………
清沂倒地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酒里下入“青碧之梦”，活人喝了可以力大无穷，而死灵生物会瞬间失去战斗能力。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国内生产的东西反过来坑了自己。“青碧之梦”有时效，清沂本可以自行苏醒，可薛多为了让“病重之人”的进度条多走几个百分点，故意不间断饮酒，导致清沂一直无法取回身体控制权。如果不是霞多丽抢走酒瓶，清沂恐怕到现在还没醒。
“在我昏迷的过程中，好像发生很多事情？”清沂休眠时的境遇当真一言难尽，不过还是暂且把注意力放到眼前吧。
“霞多丽和梅洛被抓住了。”
清沂连忙再次翻看记录。好嘛，任务都到第三个环节“发酵”了！真是毫无沉浸感啊！
系统提示：在调查的过程中真相逐渐明晰，可随之而来的是受害者陆续出现，故事即将迎来最**，请争分夺秒解决问题，避免最坏的事态发生。
“黑皮诺，认真听好。”西拉：“我是猎魔人。该小镇发生了多起失踪案件，经过多日的调查，我认为是吸血鬼所为。我假扮成旅客，终于有机会混进来，可惜没能保护好你们。”
…………
西拉摇摇头，提着
箱子走来，像是被迫完成什么任务一样不情愿：“在未知的环境喝酒，你们可真是毫无常识。”
……
“我们今夜的相聚纯属偶然。这是命运的安排，以我等凡俗的眼光难以看清这安排是好还是坏，我们能做的只有坦然面对。”西拉的声音深沉磁性，背后说不定有许多故事。他扫视了每个人，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敬命运。”
……
西拉吐掉嘴里的酒，伸手试探黑皮诺的鼻息，又依次把手摁在其脖子和左胸，摇头道：“死了。”
……
西拉的举动有些反常，别人聊天的时候他只顾翻箱倒柜，粗鲁无礼。听见清沂招呼，他头也不回地道：“我就算了吧，反正我说出来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们也不知道。我少说点儿废话，你们也可以节约时间，双赢。”
……
“失踪？”
梅洛插话：“这里是港口城市，多半是坐船离开了吧。”
西拉冷哼一声。
……
“不要随便接近我。”西拉说。这位大叔从进入房间到现在未曾有一刻放松，就像是炸毛的野兽。
……
西拉大概已经把会客室里的一切都检查完了，走到窗前观察天气：“有种死灵生物叫做活死人，能在阳光下行走。”
…………
难怪，假如西拉是猎魔人，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既然职业已经确定，那么西拉从不离身的手提箱里装着什么，也已呼之欲出。
注意到清沂视线停留在手提箱上，西拉很干脆地蹲下，将之开启，果然，箱子里是小刀、匕首、折叠弩等武器，以及好几瓶让清沂下意识厌恶的药剂。猎魔人是战士职业的分支，既然是物理系战斗职业者，说到底并未掌握特殊能力，必须借助道具才可对付超自然的怪物。对西拉而言，手提箱是他生命的保险装置。
“吸血鬼以双眼直视的方式施展【魅惑术】。遭受心理暗示与咒术的复合作用，女仆实际上陷入了深层的催眠状态，只会机械式地完成简单指令，或背诵灌入脑海里的信息。也就是说，女仆是华莱士的传声筒，利用完毕后多半会被处理掉。”
“如果华莱士是吸血鬼，他们两人也凶多吉少。”
西拉长出一口气，背部略塌：“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打一开始就开诚布公，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武器，也就能保护他们了。”
“你也只是谨慎为上而已。”清沂尽力宽慰对方：“你严格按照猎魔人的规矩行动，不要太自责了。现在怎么办？起码有两个以上的吸血鬼在等着我们。”
西拉将道具一件件安插入大衣内衬：“不是等着我们，是等着我。黑皮诺，他们以为你死了，你赶紧离开。”
“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
对着灯光打开手枪弹仓检查一番，西拉才回应：“我不找累赘合作。”
“那你和我一起离开，等你找到帮手，再来打倒吸血鬼，不是更安全吗？”清沂坚持游说西拉。这个任务是多分支结局，不一定要击败吸血鬼，带着幸存者逃脱也视作任务成功，可结算部分奖励。
“说不定梅洛和霞多丽没死。”西拉站起，戴上帽子。这时候的他流露出身经百战才具备的气度，眼里燃烧着火光。
随后西拉独自走上三楼，步伐铿锵，向吸血鬼宣告着他的到访。
薛多从影子里伸
出手，给清沂拧衣服里的水：“宿主，你不阻止他吗？”
“该说的都说了，难不成要我打断他的腿？”
“那你不帮他吗？”
“我和他阵营不一样，帮的话也不好和黯眼交待啊。”清沂走到露台去欣赏喷泉：“哇，这个真的是艺术品，你说它不是吸血鬼设计的话我绝对不信。”
随着楼上传来的爆炸声、破风声、切割声、枪声与尖叫声，系统提示姗姗来迟：进入隐藏任务“神秘邀请”终章“呈现”。
系统提示：美酒酿成，终于要呈现在餐桌上；秘密浮出水面，终于要呈现在宾客眼前。前往获知最终的真相，未来是好是坏，终须等你见证。
外面的雨也停了，真是相当应景。
清沂捋了一下湿哒哒的刘海，走上前往三楼的台阶。迎面而来的是略显惊诧的华莱士：“黑皮诺，你没死？”
“只是醉过头了。”清沂笑道。
“黑皮诺，你来得正好，你是最终幸存者，有权知道真相。”
华莱士恢复无懈可击的笑容，引着清沂来到三楼的宴会厅，这里直连露台，庭园风光尽收眼底，遗憾的是本该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如今乱七八糟，家具东倒西歪。宴会厅里坐着四位名流打扮但身上染血的男女，当清沂出现，除了重伤得站不起来的那位以外，另外三人都起身热烈鼓掌，笑容全无虚假：“欢迎来到‘酒会’。”
“重伤一个，轻伤四个吗？在敌方主场能取得这种战绩，西拉你真是一位出色的猎魔人。”清沂感叹。
西拉已经听不见了，他被扯得四分五裂，能让自诩优雅的吸血鬼用上如此粗暴的手法，想必他狠狠伤害了吸血鬼。而梅洛的尸体也躺倒在角落，脖子上两个小孔残留血迹。算下来，除清沂以外的三位宾客全数死亡，按理来说任务的评分不会高。
在清沂环视四周的时候，华莱士开始殷勤讲解血族的禁忌游戏——酒会。
场地是吸血鬼的大宅。举办者每期轮换，这一期的举办者是华莱士。按照血族的赴宴人数，举办者捕捉对应数目的人类。让活人服下“青碧之梦”，然后哄骗他们说那是毒药，只有互相残杀后的唯一胜者才可以得到解药。
厮杀会让人类分泌肾上腺素，继而体温上升、血流加快，简而言之，就是对血液进行烹饪，“青碧之梦”则是至关重要的调料，能充分发挥菜肴的鲜味。而就像人类世界里某些食客喜欢面对面欣赏名厨烹饪一样，吸血鬼也喜欢看人类是如何厮杀的。举办者在设计宅邸时就准备了大量的夹层和秘密房间，再不计成本地把单面镜伪装成镜子，方便吸血鬼从各个角度欣赏厮杀。为了让节目更具观赏性，举办人还要绞尽脑汁去刺激人类矛盾、推进冲突。
当厮杀结束，吸血鬼们会将尚有余温的尸血当做盛筵，而胜者或者会被处死，或者只是被舔走伤口鲜血便可获得自由。如果有吸血鬼相当中意胜者，还会邀请他成为自己的眷族。
听完后，清沂轻轻鼓掌：“这确实是不错的消遣，无论对你们还是对我都是。”
“得知真相后还能与我等谈笑风生，难道你是哪个国家的王子吗？”华莱士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拿着金杯，向清沂走来。
清沂答非所问：“你们只看重血液，可是你们却不知道，最重要的始终是灵魂啊。”
阴影中升起王座，宅邸里的灯火一瞬熄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味
“最重要的始终是灵魂啊。”清沂坐在阴影王座上，低低吟唱：“睁开眼睛，世界剧变。一切都成了昨天，但愿望没有实现……”
华莱士叫道：“魔力在流动！这是魔法咒文！你到底是什么人？！”
“快打断他施法！”金发女郎作势欲扑，却被一根忽然出现的黑色标枪抵住胸口，吓得不敢动作。
黑色标枪的尾端站起一个像是烧焦火柴梗搭成的人形：“有修养的人不会贸然插嘴。”虽然这人形看上去不堪一击，但几位吸血鬼却感觉它极其危险，于是全都明智地选择按兵不动。
“还想看看父母，还想走在海边；还想再见那人一面，还有一句问话留在心田。回来吧，我不相信事过境迁！”
死气弥漫，宅邸已转变为特殊死灵乐园：凶宅。墙面、地板、天花啪啪连响，多出许多掌纹清晰可见的血手印；走廊回荡着女人的空灵歌声，忽远忽近，时而穿透楼板，时而在耳畔响起；玻璃窗与镜面染上朦胧雾气，随后拓印出小孩子的笑脸……眨眼间，宅邸让吸血鬼觉得陌生无比。
华莱士扔掉手上东西，勉强挤出笑脸：“不知道是哪位巫妖驾到，可否报上姓名？阁下伪装得真好，我们都被骗过了！”
清沂一个接一个地与他们对视：“看不出我的身份，你们的水准也就这种程度，不配听我的名字。”
重伤的那个吸血鬼叫道：“你闭嘴！就算你是巫妖，在德古雷逊你也该学会谦逊！我们只是尊敬你的实力才会与你交涉，但你若继续摆出傲慢的态度，我等血族会给你好好上一课！”
“还是先让我给你们上课吧。为什么灵魂最重要？”
在人生的最初，所有人都只是呱呱坠地的婴儿，脆弱，无助，需要别人照顾。或许他们以后会成为伟人，或者英雄，但在此时他们只是屁股都不懂擦的麻烦鬼。
那么，人与人是何时不同呢？
是家庭、出身？
是机遇、意外？
是意志。
弱不禁风的身体，只要每天100个俯卧撑、100个仰卧起坐、100个深蹲、10公里长跑……就会变强。没有足够的意志，是无法将枯燥乏味的锻炼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即是佼佼者，想要更进一步，精神就得接受更多锤炼，比如千万次面临生死关头。
三转战士的“威压”原理即是如此。他们将意志力赋予在气势中，足以让弱小对手清楚认识到双方不可弥补的实力差距，从而不战而屈人之兵。说到底，战斗的本质就是意志交锋，强者胜，弱者败。
当死者再度苏生，意志就会转换为灵魂，灵魂的强度决定等级和实力。**灰飞烟灭，而灵魂长存不朽；文明终会衰亡，而意志永恒流传。外在的东西都随时间风化，唯有灵魂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是决不背叛的力量。
说这些的时候，清沂温和慈爱，彷如布道者。他说话时，梅洛摇摇晃晃地站起，伸着双手，口中呜呜低吼，显然已经变成僵尸。
“生死之间的切换会导致灵魂损耗，所以虽然能获得再一次睁开眼睛的宝贵机会，但代价是实力降低。梅洛就是例子，生前还能伶牙俐齿、妙语连珠，现在连交流都做不到了。驱使他行动的不是脑子，而是死前的怨念。”
（“加油啊梅洛！”火柴人挥臂鼓劲）
“假如生前意志足够强大，死后就能保有更多的灵魂力量，不一定只
有普世价值观下的强者能做到这点，有一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他们经历了沧桑变化，意志也足够强大——毕竟精神是不可见的嘛，谁也不会预料到他们有着坚忍不拔的内心。我的很多属下就是这样，而如果要就近找一个例子的话……喏，霞多丽，她做得真的很棒了。”
随着清沂的呼唤，一个白影子升到窗外，脚不沾地地飘入走廊，正是披头撒发、面色苍白的霞多丽，原本鲜艳的红头发黯淡得泛灰，满面黑色泪痕。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走廊镜子、灯罩、窗户等玻璃制品通通碎裂炸开，吸血鬼们如遭雷击、捂着脑袋连退几步。
“请允许我为各位介绍报丧女妖（banshee）霞多丽小姐，她是幽灵的变异体，自带天赋魔法【女妖之嚎】，弱小的人类只要听到她们的嚎哭就会灵肉分离，不过对吸血鬼好像不太起效？”
砰一声，一个吸血鬼仰面倒下，痛苦地挣扎，全身着火，化为灰烬。与之同时，一个声音接过话头：“没关系，银子弹照样起效。”
走来的是西拉。刚复苏的他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灵魂之火，火舌从嘴里一直燎到眼睛，就像蜥蜴在清洁眼球。他没去管剩下几个惊慌失措的吸血鬼，而是站在清沂面前，用枪指着清沂脑门，眼神深不可测。
清沂笑道：“最后要介绍的是极为少见的例子，西拉。他的灵魂强大到可以无视【支配死灵?王者威仪】，以自由人的身份向我表示敌意。你们看，他正在测试自己是否能主动攻击我。”
（“噢噢噢噢加油啊西拉！快干掉宿主！”火柴人这回甚至手舞足蹈）
西拉收起手枪：“哼，真没想到，你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你到底是谁？”
狼人、巫婆、僵尸、吸血鬼、幽灵、恶魔……猎魔人遇过的怪物各种各样，由于熟知怪物习性，再加上道具辅助以及胆大心细，总能化险为夷。可死灵王者和普通怪物完全不在同个层次，只能通过战争去剿灭它，而在战争面前，猎魔人和吸血鬼的战斗就是小打小闹。
“我名为白骨暴君、六月阳光。”
以血书写烙印的紫名者，黄昏魔境的永世君王，噩梦饲主，灭国的恶魔，骨骸铺陈之海的盘踞者，霉菌瘟疫的化身，死神宠儿……这是足以与血族帝君黯眼相提并论的怪物，是活着的史诗、行走的传奇、能人言的灾劫。
吸血鬼纷纷单膝跪地，身心颤抖：“请宽恕我等的轻慢，我等竟未认出是您……”
【灵魂涡流】发动，磅礴的灵魂力量灌输到己方子民体内，让它们战斗力暴涨。谁知道西拉喝道：“不用你帮忙！”
“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你拒绝我第一次，还要拒绝第二次吗？”清沂笑道。
西拉一愣，别过脸去：“随你吧。”
梅洛抱着吸血鬼啃咬，即便以吸血鬼的再生速度也跟不上受损；霞多丽非物质的双手插入吸血鬼大脑，对其心灵造成重创；裹挟灵魂之力的银子弹还能在空中转折，弹无虚发地击杀敌人。
华莱士看得胆战心惊，但他却安然无恙，因为他被清沂的灵魂力场保护着，在死灵生物眼中是看不到华莱士的。然而华莱士请来的客人就没这么走运了，全数覆灭。
西拉再次装填银子弹，将枪口对准灵魂之火。
清沂问：“想清楚了吗？”
西拉笑得很开心，这一刻他不是猎魔人，而是个普通人：“尘归尘，土归土，这是猎魔人的宿命
。”
随着扳机扣动，砰！西拉就此消散。
阴影波动着将西拉的掉落物品卷起，送到清沂手上。
猎魔人的徽记：猎魔人极易树立仇家，游历时往往不用真名。他们随身携带着纹路独特的徽记作为身份证明，一旦把该徽记送到猎魔人联盟，联盟便能确定对应着哪位成员，该成员保管在联盟的遗书及遗产会秘密送至其家人手上。可用于任务（猎魔人的任务物品）。
“宿主，你要将它送到猎魔人联盟吗？”
“算了吧，我还没热心到这份上。”清沂收起徽记，解除灵魂力场，对战战兢兢的华莱士道：“‘找到宝藏时的惊喜和感动让我欲罢不能’……你现在惊喜吗？感动吗？”
华莱士跪倒在地，不敢反抗，也不敢回答。
清沂哈哈一笑：“华莱士，你把我当作人类并冒犯了我，本是罪无可赦，但假如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我可以饶恕你的罪过。”
“请吩咐！纵然化为飞灰，我也一定会办妥！”华莱士抬头，大喜过望。
“将我安全地送到黯眼面前。”
虽然苛刻，但与失去性命对比已经算是极低的代价了。华莱士自然满口答应。
清沂转而对霞多丽道：“从现在开始，禁止你接近他。”
霞多丽哭叫道：“不！你为什么对他仁慈？！”梅洛傻乎乎地也跟着嘶吼。
怨恨我吧，霞多丽，你的仇恨永远不会宣泄，虽然痛苦，但总好过报仇后因失去执念而消散。这就是卑劣者的凄惨宿命，想要解脱就跟随西拉的步伐吧。
马车驶离宅邸。即使隔着一里距离，也能听见彻夜哭号。
系统提示：隐藏任务副本地图“华莱士的宅邸”现已更名为“霞多丽的宅邸”。这是一座凶名远远的鬼宅，许多被吸血鬼诱骗而来的牺牲者葬身此处，他们死不瞑目，复苏成邪恶肮脏的死灵生物，想将怨恨与痛苦发泄到世上。一位强大的女幽灵徘徊在宅邸内，似乎在管束着死者，不让它们侵扰小镇居民的生活；但切莫以为女幽灵心慈手软，贪图财物的窃贼一旦进入宅邸都有去无回，将永久地成为宅邸的住民，再也见不到太阳。离奇的是，若夜里听见幽灵嚎哭，第二天镇上必定有人去世，人们越发惧怕鬼宅，再不敢接近，讳莫如深。
…………
一只寂灭渡鸦带着黯眼的信笺而来，上面写着“亲爱的六月：为避免雪国大陆的悲剧重现，我就不来接你了，享受你的旅途。你忠诚的黯眼”。随信还有唇膏大小的一管香水。
清香古龙水?开胃酒：能为死灵生物制造出活人的气息，并消除尸臭和死气，副作用是这味道会刺激血族食欲。
……
华莱士鼻翼抽动一下：“当我看到您的时候便能确定，您今晚注定要来做客。”
…………
清沂之所以被华莱士一眼看中，根源就在于“清香古龙水?开胃酒”。
“享受你的旅途”？
清沂笑笑，心如明镜。这次事件可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理解，一种是黯眼借清沂之手铲除了害群之马（血族）与威胁（猎魔人）同时置身事外，一种则是黯眼纯粹为同行的敏感身份着想。没有足够证据支持前者，所以清沂笑笑了事。他也得感谢黯眼，华莱士宅邸正是漫长旅途后的开胃酒，唤醒快要麻木的灵魂，好迎接更刺激的大餐。
谢谢款待。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血族
吸血鬼自称是兽人之中的黑暗贵族，他们相貌俊美、风度翩翩，举止大方得体，谈吐风趣优雅，与通常意义上的兽人简直是两个极端，若不是具备“可变身动物”与“可通过伤口感染将目标变成同类”这两个特点，几乎没人认为他们是兽人。由于猎魔人与教廷的活跃，吸血鬼几乎在哥特大陆销声匿迹。传说他们躲到了兽人的国度，在人迹罕至的山岭背面；又有人说他们隐匿在迷宫森林的边缘，好借精灵的威名保护自己。偶尔会传出目击记录，但在调查后往往不了了之，所以吸血鬼更像是人为虚构的形象而非真实存在过的生物；然而德古雷逊人最清楚不过，吸血鬼确实是存在的，被封印在光幕后的荒城就是明证。
哥特大陆有着人类、精灵、兽人三大势力，在多年战争后三方分割大陆，迎来了难得的和平。德古雷逊即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它归属人类一方，与兽人疆土接壤，与其说是国家，更像是城邦的松散集合。它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境内有一座被教廷封印的无名城市，城市上方终日阴云，显得那些高耸尖塔阴森恐怖。末日交锋时教廷撤走了维持封印的部队，末日交锋后血族帝君黯眼从城中走出，该城得名“灰烬之城”，取代威世登（wisdom）成为德古雷逊的新首都。
也正是从这时候起，吸血鬼忽然宣称他们并非兽人，而是死灵生物……是比生灵更高等的阶级。
——————
黑暗车厢中唯一的光源是清沂手上的灵魂之火。这团火仅仅是游离的灵魂能，没有精神烙印的它不会变成死灵生物，尽管如此，华莱士还是尽力离魂火远一些，好似魂火会跳起来咬他似的。
清沂与华莱士二人正日夜兼程赶向德古雷逊的首都——“灰烬之城”，乘坐的马车是为吸血鬼特制的，不仅没有窗户，门也封得严严实实，车身材质坚硬得可以阻隔弩箭与子弹，车底有活门可供逃生。即便如此，吸血鬼一般不会冒险在白昼乘车，除非有个死灵王者逼着他这么做。
“今晚必须给这个车通通风。”清沂挥挥手，试图把萦绕在鼻端的香气给扇走。“在我国，‘青碧之梦’可不是像你们这样滥用的。虽然我们不会轻易消散，但也要爱惜身体啊。”
华莱士赔笑，不敢说话。
死灵生物失去生理机能，不需要睡眠，自然就不会做梦。“青碧之梦”正如其名，可带来幻梦，作为唯一对死灵生物有麻醉效果的药物，在“哥特”大受欢迎。上流阶层喜欢在血酒里加入一点“青碧之梦”，温暖、甘美，仿佛灵魂要飘到天外，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暧昧柔软。没有任何一个吸血鬼能拒绝这种顶级的奢靡享受。而在黄昏帝国，“青碧之梦”更像是军需品。当士兵的灵魂遭受重创，可以用剂量极小的“青碧之梦”予以麻醉，让士兵忽略痛苦继续作战。
清沂对“青碧之梦”心有余悸，主要因为在服药后系统提示他进入幻境。他置身于一个伸手不见
五指的漆黑世界，唯一的光源是投影——虽然用“投影”形容“光源”很奇怪。该世界的法则与乾坤世界截然不同，假设有一个苹果，清沂能摸到它的轮廓，但却看不到它的颜色，只能看到它五彩斑斓的投影；如果仔细观察该投影，会发现它像是一个屏幕，展示着原本的——或可说是“正常的”——世界，既能看到西拉、霞多丽和梅洛，也能看到华莱士和一众吸血鬼。投影并不会移动，这就局限了视野，当人物走到屏幕以外的地方，清沂就抓瞎了。
于是清沂猜想：这是薛多的视角，漆黑世界就是阴影位面。当薛多接管身体的时候，清沂借助投影持续关注，除了关注别无他法，因为他的声音无法传达到另一个世界。一切颠倒过来了，薛多是本体，清沂是影子，影子不能干涉本体的行动。
马车缓缓停下，随后车门响起有节奏的五声，这是表示“安全”的暗号。华莱士起身，用左手护住头脸，这才用右手解开门栓。门外天色渐黑，一旁站着身穿笔挺制服的仆人，其眼睛炯炯有神，不似是中了【魅惑术】，清沂知道，这是吸血鬼的眷族。
此前说到，血族禁忌游戏“酒会”的胜者若得到吸血鬼青睐，会被邀请成为眷族。眷族，顾名思义就是受到眷顾的种族，在血族看来人类即是食物，但一部分出类拔萃的人类可以摆脱食物的身份，被允许亲近、服侍血族，人类和眷族已相当于两个不同种族。在德古雷逊，能成为眷族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立下足够功劳的眷族会被接引入血族，获得永恒的生命与青春。
华莱士做事滴水不漏，早在启程前便交待下去，说有贵宾同游，于是仆人对车厢内的清沂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把头低下去、摆出更谦卑的姿态，不过当他看见华莱士殷勤地为清沂带路，还是失态了好几秒。华莱士是血族的子爵，可充任一城之主，手握数十万人的生死，莫非这位黑头发的贵宾……是伯爵？
清沂踩在砖石路上，忽然对华莱士说：“今晚有没有舞会？”
华莱士正打开另一辆马车的车门准备让王者换乘，听了这话有点懵：“舞会？”
“对，今晚不赶路了。”清沂伸了个懒腰：“坐了一天的车，腰酸背痛。”
“可是您身为王者，为您安全着想，应该低调而迅速地与帝君会面才对。”华莱士腹诽道：明明是你说要日夜兼程的，从哪里变个舞会给你？！而且死灵生物怎么会腰酸背痛！
清沂笑道：“你在教我做事啊？”
不开玩笑，华莱士腿一软，被他拿来支撑身体的马车嘎一声半边轮子离地，差点没翻了去。马匹受惊，拼命想奔逃，却被马车拽得只能原地跳腾，吸血鬼的力量之大可见一斑。
清沂从华莱士身边经过，上了马车：“明白的话就尽快安排。最好能从主干道经过，我想领略一下德古雷逊的风情。”
华莱士连忙安排下去，十分钟后，马车向当地一个沙龙聚
会进发，举办者是某位富商，出席者有几位血族男爵，幸亏其中有一位与华莱士略有交情。现在仆人们正十万火急地把场地布置成舞会，还要去邀请乐团与歌唱家，希望在六月阳光陛下莅临前一切都能办妥。
这辆新的马车是专供吸血鬼夜用的，特意设计成敞篷式，乍一看全无**，其实别有深意。首先考虑到紧急情况，吸血鬼便于化身蝙蝠逃脱；其次，帝君明令所有血族的夜用车必须取下遮挡物，保证每个人类子民都可以看清血族的仪容。
“‘让平民心生仰慕是贵族的责任。’帝君这样说。”华莱士以手捂嘴，这是吸血鬼的基本礼仪，只有面对熟人或者爵位比自己更低者，他们才肆无忌惮地露出尖利犬齿。
已换上一套血族经典款礼服的清沂背靠坐垫，看向道路两旁的人群。人们把清沂也当成血族，投来羡慕和尊敬的目光；有些人还向马车脱帽行礼，神情不似作伪。原来如此，让血族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类面前，改变“死灵生物只会畏缩在黑暗中”的负面印象。无论何时何地，人们总是崇拜强大、美丽、财富和博学，对兼具多样素质的吸血鬼心生喜爱也在情理之中。
没错，吸血鬼就是德古雷逊的顶级阶层。
明面上看，最高阶级是官员，其次是军人，然后是商人、农民和工人，实际上只有两个阶级：吸血鬼和人类。军人与下级官员均由眷族担任，变相归吸血鬼掌控；上级官员由贵族，也即是吸血鬼担任。因此，吸血鬼不得随意发展后裔，必须是立下功劳的眷族才可被吸纳为家族的一份子，吸血鬼们称之为“补充新血”。
吸血鬼的尊荣从称呼即可体现。德古雷逊禁止使用“吸血鬼”（vampire），而应使用“血族”（kindred），他们认为自己并非贪婪索求鲜血的怪物，血是纽带，将家族每个成员联系在一起。为改变世人印象，血族帝君禁止任何血族无理由地剥夺人类生命，取而代之的是向人类征收鲜血税——每半年一次，抽取的血液分量极少，完全不会影响身体健康。民众如果经济窘困，还可以多捐血液来抵免鲜血税以外的税负，帝君真是伟大而仁慈。
鲜血税满足了血族的生存需求，直接吸食人类血液会被判以重罪，但物极必反，越是禁止，越会激发血族的好奇，“酒会”应运而生。它往往只在小圈子里举办，参与者和牺牲者都不多，只要控制频率，一般不会被发现。
比起猎魔人的潜入，华莱士更恐惧风声走漏，最近玩得有些过火，是该收敛些了。同伴的死固然值得惋惜，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小命，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满足陛下的要求，希望他能把此事轻轻带过，然后帝君那边无事发生。
马车抵达。
在台阶驻足，清沂回头看看天上。明月无暇，为大地披上清丽的薄纱。
没有死气阴云的死灵帝国，真的还能称为死灵帝国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并蒂蔷薇
德古雷逊以学术和艺术闻名，首都威世登（wisdom）有着全哥特大陆最大的图书馆，藏书数目达一千万，对藏名的记录甚至单独出版成书（而且每三年还会更新，是拥趸必须入手的）。为应对逐年增长的藏书量，人们干脆在地下五十米处挖了相当于半个城市的空间以作书库。这工程极其浩大，修修停停，两次动工日期甚至能相隔四年，还陆续发掘出文物，于是政府又顺势建造地下博物馆和避难所，导致工期无限期延长，市民都说这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最近一次开工恰逢末日交锋，威世登来不及撤走地下所有人员便封死通道，导致上百人滞留地下。
工匠们想要挖通通向地面的通道，被图书馆职员们阻止了，因为起码地下还相对安全，地面上可是有无数异界生物在肆虐的。避难所库存的食物日渐稀少，人们互相残杀，直到某一天，血族帝君打开了通道，为幸存者举行初拥仪式，由此血族两大派系——锤党与笔党——就此诞生。
华莱士子爵就是依附在锤党边缘，参加他酒会的吸血鬼也全是锤党中人。锤党元老原本都是些工匠，他们喜欢及时行乐，十个开酒会的吸血鬼里准有九个都是锤党的。对于锤党而言“铺张浪费”是最高的赞美，他们彻夜狂欢，在杯盘狼藉中醒来，在舞池睡去。帝君多次或明示或暗示锤党太过放浪形骸，可锤党依然故我。
现在清沂正与几位锤党成员交谈甚欢。吸血鬼难以长途旅行，而清沂随便将旅途的零星小事拿出来都可以充当谈资，这让清沂成为人群中心。而在远处，太太小姐们躲在羽毛扇子后窃窃私语，她们可是对华莱士子爵带来的这位神秘客人充满好奇，时不时便向清沂投去大胆火辣的目光。
一位肥头大耳的秃头男性朝清沂挤眉弄眼：“布雷先生……”
清沂笑道：“请不要见外，叫我施劳德就好。”
“施劳德，你看，女士们都想认识你呢！先生们，我想我们也是时候把贵客拱手让人了！”这位秃头男性笑呵呵道。他是这座城市的财政官，虽是人类，但衣领配着锃亮的有着锤子图案的胸针，这说明他也是锤党一员，而且基本能确定会在退休后接受初拥、加入血族，可谓前程似锦。
接下来清沂被女性团团围住，她们仿佛身上有个发笑开关，只要清沂说什么都能让她们咯咯直笑。让清沂烦不胜烦的倒不是笑声，而是她们总有意无意地活动脖子——她们以为清沂也是血族，因此展现自己的静脉，希望清沂能垂青她们。这正是舞会上最有趣的一点：参加者既有吸血鬼，也有人类。吸血鬼利用交际来构建关系网，人类则攀附其上试图拿到永生的机会，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交易。秃头财政官虽然拿到了锤党胸针，但他的太太和女儿可没拿到，所以他也是存着私心才把清沂推到莺莺燕燕中，希望自家的女人可以努力点儿得到贵客青睐，可惜清沂根本就不是吸血鬼，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最后还是华莱士解救了清沂，拉着他到沙发坐下。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清沂说。
这话是真的。他当了这么久的死灵王者，过去对他献媚的人居然还没有这几天的多，而这仅仅是一个血族子爵起码的水准，不难想象血族平日是如何前呼后拥的。德古雷逊真是个有趣的国家，和其他以实力为尊的死灵国度截然不同。
“正因为稀少，才是好东西。”华莱士轻蔑地看着那帮名媛。“就算帝君没有严格限制初拥，我们也不会随便发展后裔，因为这势必分薄我们的权力。一旦德古雷逊所有人都是血族，血族就不再高贵。”
这时，大门啪地一下打开，一对二十岁模样的双胞胎美女走入会场，几位侍者想要阻拦她俩，却连衣角都碰不到——她俩
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仅仅小幅度地改变步伐和节奏，就躲过了所有拦截，如入无人之境，或许只有锻炼了数十年的老练战士可做到。身手过人却又如此年轻，只可能是吸血鬼，于是她俩一下子吸引了全场注意。
两人身穿红色裙子，裙摆层层叠叠，蓬松得就像是倒扣的绣球花，面料上还缀满了珍珠和钻石串联的黑白链子，珠光莹润，钻光逼人，随着两人的步伐链子叮叮当当地响着。这种裙子只适合在宫廷舞会上出现，不利于日常行动，但设计师做了不对称设计，为裙子一侧做了直到腿根的高开叉（两人分别是左右开叉），因此雪白大腿不时展现，轻轻松松就从珍珠与钻石那儿抢走旁人注意力。黑色高跟凉鞋哒哒地走在大理石地面，因着其主人的美丽，脚步声也分外悦耳。
侍者跑到华莱士身边：“先生，她们没有邀请函，却硬要闯进来。”
“她们是笔党？”华莱士起身，整理上衣皱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今晚的舞会是为了招待六月阳光陛下，只允许锤党中人出现。
“不是笔党，但也不是锤党，她们出示的徽记我不曾见过，好像是两朵玫瑰？”
“并蒂蔷薇？！”华莱士猛然扭头，目光逼人，把侍者吓一大跳，反而让华莱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赶紧回头，对两位美女致以亲切笑容。
侍者试探地问：“先生？”
“快滚，来的是连我都得罪不起的贵客。”华莱士保持笑容，从牙缝里逼出这句话。
“哪位是华莱士子爵？”其中一位美女问。
宾客们识趣地离开华莱士和清沂，离得远远得开始聊天，但都偷偷竖起耳朵，显然有人认出来者身份了，反应一点都不比华莱士小。
两位美女径直向清沂这边走来，自信、果断，气场十足，艳压群芳，其面容仿佛被精雕细琢过，散发着超自然的美丽，而且是双人份的超自然美丽。她们步态相似，嘴角翘起的幅度一模一样，连眼波都同样地媚人，分不出高低。上帝果然偏好对称，这对美女就是他最得意的造物。
清沂迅速将美女的表面信息搜**净，认真回忆，心说难怪这么眼熟，原来见过一面……
…………
在空岛“永恒归宿”初遇黯眼时……
“您好！”清沂冲来者挥挥手，出于礼貌，微笑一下。
这个雍容尔雅的高大俊男很是摆谱地踏着一地玫瑰花瓣走来，而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红裙子美女正从臂弯挂着的花篮里往外撒花瓣。
…………
毫无疑问，这两位美女代行黯眼的意志，出现在此不是无的放矢。清沂暗笑：你系统的，连着几个晚上抛头露面，黯眼你再没借口忽略我了吧？！
华莱士快步来到两位美女面前行吻手礼，随之退后两步，直起身子但微微前倾，以手捂嘴：“听说两位极少一同出现，我竟然能得见二位尊容，真是荣幸之至。”
其中一位美女面如冰霜，说道：“华莱士子爵，你替帝君接待了六月阳光陛下，非常完美地履行了你的职责，帝君深受感动……”
趁着姐妹说话的时候，另一位美女快步走到清沂面前，双手拎着裙角屈膝行礼，继而捂嘴道：“陛下，请恕我们迎接来迟。接下来的行程由我们陪伴。”虽遮住了嘴，但从眯起的眼睛可知她正甜甜笑着，原本如冰霜的脸显得更为动人。
清沂看向华莱士：“那他呢？”
“他已经到终点了。”
“决定赐予你毫无痛苦的永眠。”那边美女扬手，袖剑一发即收。华莱士捂着喉咙踉跄几步，先是不敢置信，然后双眼迷茫、露出痴呆的笑容。他的灵魂之火消散在即，本应带来剧痛，但淬过“青碧之
梦”的袖剑仁慈地抹杀了他的痛觉。随后他的尸身衰老、腐朽，如一个破烂袋子，再看不出模样。
未经任何审讯，一位子爵便被处死。
音乐停了两秒又继续演奏，人们竟没有任何骚动，而是假装继续聊天。
目睹一切的清沂笑道：“何必呢，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其实华莱士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如果他真要阻止，别说双胞胎，就算是五胞胎也杀不了华莱士。
两位美女异口同声：“他违背了帝君的禁令，按照帝国法典，最高可处以死刑。”
一人掩嘴，惊诧道：“虽说迎接您的到来可功过相抵，但他竟然还与他人合伙，妄图谋害于您！”
另一人狠狠踏在尸身上，凉鞋高跟用力旋转：“为避免他犯下更愚蠢的错误，我们才给予超出他应得的体面。”
清沂不置可否。舞会是吸血鬼们隐秘交流的最好掩护，但死灵王者灵魂波长所到之处没有**，清沂当然知道华莱士的密谋。然而实情并非两姐妹所说的那样，华莱士并不是在谋害清沂，而是疯了一样变卖、交割各种资产，甚至是把眷族拱手让出，都只为了满足清沂的要求。区区子爵怎么可能敢于谋害与帝君平起平坐的白骨暴君？不过，既然两姐妹说华莱士有谋害的想法，那他就一定有，反正他也不可能再爬起来为自己辩护了。
清沂留着华莱士不杀，一是让华莱士带路，二是了解德古雷逊的国情，三则是故意带到黯眼面前恶心一下对方：你不是怕弄脏手吗？你不是借刀杀人借得很过瘾吗？我偏偏不杀主谋，要处理你就自己处理，成年人要有担当，别把责任推来推去。
谁知道黯眼更绝，直接就派人私下解决华莱士，大概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华莱士之死到两姐妹这一层就算尽头了，黯眼根本不需要知情，清沂也不好开口再提起，这次以邀请为名的恶作剧就此揭过。
想到这里，清沂耸耸肩，笑问：“我是否有幸得知两位女士的芳名？”
“我们是可伶可俐。”
蔷薇双子 可伶、可俐（ & clear）：66级，吸血鬼（死灵生物）。是可珑（e）家族的两位女勋爵，也是血族帝君黯眼的心腹，在德古雷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无限初拥权（不过极少动用）。日常职责是监察官员，又或是传达密令，闲杂人等别说有幸遇见，就连她们的名字都无权听闻。在非重大场合，姐妹往往分开行动。灵魂波长有着99.99%的同步率，甚至连王者也难以辨别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擅长技能有【吸血】、【无限连击】、【血色突袭?绝命探戈】、【双人舞】。当其中一人的灵魂值即将降到1点或更低，强制将残余灵魂值固定为1点，直到另一人灵魂值也降到1点或更低；可变成蝙蝠形态，获得飞行能力，敏捷提高30%，其余属性降低80%。
天赋说得太绕口，通俗来说就是两姐妹灵魂互相绑定（甚至可能是共用灵魂），有着顽强生命力，只要其中一个不死，另一个怎么作死也不会死（用游戏术语来说就是“锁血”），想杀死她们必须同时给予她们致命一击。这有点赖皮啊！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一位美女在前面为清沂引路，两人离开会场，而另一位则点名道：“尊宝男爵。”
被点名的血族连忙走近，行吻手礼：“请您吩咐。”
“后面交给你了，酬劳是一个初拥名额，此刻起永久生效。”美女看也没看男爵一眼，大步离去，只丢下这句话。
男爵喜出望外，让侍者搬来围帘、挡住华莱士尸体，随即吩咐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今晚要和宾客们喝个痛快。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黯眼
路边停着一辆黑漆漆、毫无装饰的长车厢马车，如果它是敞篷的，用来运送棺材就再合适不过。与华莱士的马车相比，蔷薇双子的马车实在寒酸，分明配不上她们的美貌，也许是为了方便她们低调行动吧？
走进车厢，清沂才发现内里别有乾坤。左边车厢壁板挂着细剑、长剑、匕首、弩具等暗杀专用的武器，右边车厢壁板则是药剂、箭矢、炸药等各式消耗品。清沂随手把坐垫掀开，发现底下有暗格，放着笔墨、火蜡以及一大堆金属制的徽记，大概是伪造信件所用。这简直是一个移动的武器库兼谍报机关。美中不足的是，车里也有“青碧之梦”的残留，
等两姐妹上车，清沂笑道：“这车比较适合猎魔人。”
两姐妹笑了，分坐清沂两侧：“其实袖剑就足够了，只不过是为了护送陛下才临时从后裔那儿征用这辆车。”
说话间一人鞋跟踏动几下传递暗号，马车开动。
“说到后裔，”清沂摸摸下巴：“本来还和华莱士约好明晚去见证一次初拥，这下全泡汤啦。你们怎么赔我？”
左边美女吐吐舌头：“是我们不好，陛下，要不我现在就去外面抓个人类初拥给您看？”
清沂失笑，他倒也不是对初拥有多好奇，只是想借个由头逗一下黯眼属下：“听说你们有无限初拥权，如果我要求你们把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变成吸血鬼，你们也会照做吗？”
“以我体内流动的血起誓，只要您真的如此要求。”右边美女甜甜笑道。
看来不是开玩笑。清沂摆摆手：“算了，我不想让黯眼久等，你们讲解一下就行了。”
初拥，听起来像是与爱情有关的美妙词汇，实则是指血族发展后裔的行为——血族把人类的血液吸食干净，只要将血族之血滴在尸体伤口上，就能把尸体复苏为血族，这时两位血族就构成长者与后裔的关系，这关系凌驾于俗世所有观念和规矩之上，打个比方：爷爷是人类，孙子是吸血鬼，孙子为爷爷举办初拥仪式，那么就变成孙子是长者、爷爷是后裔了。奠定这一关系的重要因素就是血。血族之血有着魔力，后裔不能违背血之源头——也即长者——的要求，既然从血中获得永生的权利，便要负起对等的义务，除非哪一天他的血比长者更为强大和高贵，他才可以背弃血的契约。长者与后裔组建家庭，而长者往往不止一个后裔，这就逐渐形成了家族，由于血族的寿命接近无限，所以家族人数越多，家族能获得的资源就越多，通过滚雪球效应而站在世界之巅。
初拥权就是指能予以初拥的权利，这又得从帝君帝君将血分给锤党、笔党元老说起。末日交锋之后，帝君自空荡荡的古堡苏醒，这时灰烬之城离被教廷封印已过了数百年，老一辈的血族都因长时间吸食不到血液而虚弱不堪，无法抵挡异界生物的攻势，死伤惨重。帝君无人可用，不得不在德古雷逊境内搜寻生还者，最终于威世登赐下血液。接受初拥后，元老们着手建立家族，这些新生家族与血族历史上的名门望族全无关系，是新时代第一批血族，又因出身的特殊性而划分为锤党和笔党。两党势不两立，在建国初期大肆发展后裔，彼此争夺，造成的影响极坏，以至
于帝君亲自出面调停，一方面让两党约束底下的后裔，一方面立下禁令，禁止私下对人类初拥。从此，初拥权作为双重奖励而存在，第一重奖励是给予对国家有贡献的血族，允许他壮大势力，第二重奖励是给予对血族有贡献的人类，允许他获得永生。
一般情况下，全国在一年内初拥权不超过五十个，手握名额的都是两党大佬，因此党派凝聚力相当强。那么不一般情况又会怎样呢？首先是来自国家的嘉奖，于国家有功的人员会被赐予爵位或初拥权，人类最高所能获得的爵位为男爵，在授爵仪式上同时进行初拥；其次是补缺，当某位血族因某种原因被处决，可以就此空缺初拥；还有就是人类玩家，只要做完繁琐的任务、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决心和意志，就可以接受吸血鬼npc的初拥、转化为吸血鬼玩家，帝君唯独对这种情况全无限制，他希望转阵营的玩家多多益善；最特殊的情况是蔷薇双子，帝君向两党妥协，承诺自己不再分发新血，但是直属帝君的蔷薇双子必须拥有无限初拥权。蔷薇双子毫无野心，后裔不干政，与其说是可珑家族，不如说是德古雷逊监察处，无限初拥权闲置浪费，多多少少也减轻了元老们的忌惮。
蔷薇双子作为帝君心腹，毫无疑问可以代表国家进行嘉奖，这才是她们的最大倚仗，好比刚才处死华莱士不大不小也是一件麻烦事，但只要赐下初拥名额，多少人打破头都要抢着帮忙处理妥当。这种嘉奖又是破格的，比如说男爵（公、侯、伯、子、男，五个级别）如果不被授予子爵爵位的话就无权发展后裔，但蔷薇双子一句话就可以打破惯例。
清沂听着讲解，不由暗自赞叹。黯眼垄断了初拥权，也就是垄断了资源，实行了从上到下的行政体系。利用初拥名额，可以巧妙地调整两党平衡，对强势者钳制，对弱势者放松，两党不能彼此团结，只能依附在黯眼身边。
两姐妹说着说着，同时打了个呵欠。死灵生物是不会觉得困倦的，但是德古雷逊的吸血鬼是个例外，因为该国度没有死气阴云，所以吸血鬼会有生物钟提醒他们是时候该躲避阳光了。清沂撩开窗帘，玫红色的天空颜色清淡，显然是准备迎接日出。
“你们不考虑休息？”
“我们就快到目的地了。”
马车停驻，清沂下车，看见一支身穿闪亮盔甲的部队，便知道自己来到地下城入口。吸血鬼为躲避阳光，居住在地下城市，出入口均由军队把守，每支部队的指挥官都是具备特殊体质的吸血鬼“日行者”，他们的盔甲设计得十分帅气，可以直接充任仪仗队。
梦乡护卫：40级，吸血鬼（半死灵生物）。只有特殊体质的吸血鬼——“日行者”方可担任。日行者是转变得不彻底的吸血鬼，嗜血**低下，寿命较短，力量、体质都很差，唯一优点是能忍受阳光伤害，一直以来被同族视为低等种，被排除在上流圈子之外，直到某夜帝君说：“你们是甜美梦乡的护卫，我代表全体血族对你们献上敬意。”日行者一跃成为军队指挥官，获得了他们未曾奢求过的尊严。他们面带微笑，担当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桥梁。擅长技能是【吸血】、【受虐体质】、【三连击】。豁免20%——40%日光惩罚。
能做到【二连击】的人类已是好手，而吸血鬼身体轻盈敏捷，只需稍加训练便能掌握【三连击】，种族天赋之优越可见一斑；【受虐体质】则是“日行者”的特殊被动技能，日光灼烧之痛可以刺激他们的战斗**，与【狂化】有异曲同工之妙。
吸血鬼在梦中全无防备，需要保镖，但这保镖决不能是与吸血鬼无利益相关的人类，因此军队由眷族组成，而指挥官必须是“日行者”。精妙的设计，黯眼通过对“日行者”的拔擢与重任，牢牢掌控了军队，顺便掌控了血族的生命线——谁也不愿意军队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调离岗位吧？
不过这回清沂猜错了，梦乡护卫不仅只是守卫地下城入口，更会守卫传送魔法阵。三人接连传送几次，在眼花缭乱的空间错位过后，系统提示清沂来到“灰烬之城”，而可伶可俐没有跟着来，许是帝君交待的任务已完成。
在传送阵外站着便服打扮的黯眼。他没有穿那身显眼的火红大氅，也没有佩戴花剑，戴的只有渔夫帽和墨镜，十足是一个休闲玩家，如果他没有摘下墨镜主动向清沂打招呼，清沂还真意识不到是他。
清沂一愣过后，笑问：“怎么，在躲粉丝？”
黯眼外型英俊，气质深沉，自崭露头角时便获得极大关注，凭借个人魅力吸引大量玩家加入死灵阵营，粉丝数目比某些大神还要多，难怪他在自己的地盘也要乔装打扮。他叹道：“别提了……欢迎来到德古雷逊！”
两人行了贴面礼。
系统提示：您的隐藏任务“神秘邀请”完成，获得奖励：黯眼的友谊。黯眼及德古雷逊子民不能主动攻击您以及您的子民。
直到现在，这任务才正式完成。
守卫传送阵的士兵牵着狗过来对清沂搜身，应是例行公事。见黯眼笑而不语，清沂便知道这货微服私访，没办法，只得举手接受检查，免得两人一起暴露身份。这期间清沂注意力被狗所吸引。这个犬种身形庞大，皮肤松弛，眉头耷拉，腮帮耷拉，蒲扇似的耳朵也耷拉，怎么看都像是愁眉苦脸的忠厚老实人。它没有毛发，通体病态苍白，皮肤半透明，清晰可见底下的血管。
“这让我想起了枯皮猎狼犬，它们也是没有毛发的。”
“被你说中了，这是枯皮猎狼犬的衍生品种，名为皇家寻血犬。”
单听这名字倒不太像是死灵生物，只不过为何冠以皇家之名呢？正这时，在清沂足边嗅闻的皇家寻血犬身体剧震，立即四肢贴地、不敢抬头，肌肉绷紧，身体转为肝红色。黯眼窃笑道：“它们嗅觉灵敏，可以嗅出王者的味道。”
士兵连忙放下武器，朝清沂跪下：“请原谅我的失礼。”
“你做得很好。”黯眼扶起士兵，眼睛漆黑一片，没有眼珠眼白的分别，已然发动【魅惑术】。由血族帝君亲自施展的魅惑，让士兵陷入茫然而不自知。“现在，你继续工作，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们。”
士兵机械地回答：“是。”
黯眼又对寻血犬做了个“嘘”的手势，便招呼清沂离开。直到确认王者的气味远去，狗才敢起身，拖着陷入半梦游状态的士兵去巡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安利
哥特大陆，德古雷逊，灰烬之城。
黯眼消去了死气阴云，承诺白天属于人类，夜晚才属于吸血鬼。城市对外开放，欢迎世界上任何国家的任何一个自由人在此定居，甚至允许民众持有银质武器。
很多抱有反战主义的学者认为，人类与死灵生物的意识形态对立并不是绝对的，两者其实可以共存，“灰烬之城”就是最好的例子。黯眼因此被誉为“最崇尚和平的死灵王者”，再加上一群被吸血鬼爱情电影冲昏头脑的女玩家，他的人气十分高。
只不过，没有死气阴云总让清沂很没有安全感。他多次看向天边的鱼肚白，都有种抛洒“卑劣之血”的冲动。对阳光的恐惧已经刻在死灵玩家的骨子里。
“双胞胎属下真是非常罕见。”清沂随口找了个话题：“你怎么分得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很简单，她俩是一对sm组合，姐姐有女奴倾向，妹妹有女王倾向。”
“……”清沂眼神复杂地道：“真让人羡慕。”
黯眼笑了，用一种“大家都是男人”的语气道：“你想要？我可以送给你。”他说得那样自然，让人以为送出的只是两个花瓶，而不是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清沂礼貌地回答道：“多谢好意，但我已经有很多不错的属下了。”
“倒也是。”黯眼慨叹：“当初陪你踏上‘永恒归宿’的宠物，如今都成为护国英雄了。”
…………
王者们被永恒大帝邀请时……
黯眼注意到清沂身边的杜宾犬，很贵族式的一笑：“哇哦，好漂亮的宠物。”
法兰吉不卑不亢地道：“谢谢。”
黯眼的眼皮一跳，笑道：“看来，还是只很有礼貌的宠物呢。”
…………
“能成为死灵王者，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奇遇，可是和法兰吉一比，什么都不是。”
黯眼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对清沂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可惜清沂游历各国，早就知道同行一个比一个懂扮猪吃老虎。刀兵无忌挂名城隍背靠地府这座靠山，花月林檎凭借三途川轻而易举与生灵打了个五五开，昔日重现偷藏了继承自铁血元首的军工厂……黯眼的奇遇绝无可能在其他人之下。想想看，他老家可是“哥特”啊！他和教廷在同一片大陆上啊！到现在都没被教廷剿灭，他是有多厉害啊？！
清沂岔开话题：“消去死气阴云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就是人类也能在德古雷逊居住。如果其他国家想打着正义的旗号与德古雷逊开战，就不能不考虑到数以千万计的平民。”
以人类子民为人质，想让生灵投鼠忌器？清沂摇头：“教廷可不管那么多。我和铁蹄骑士团打过交道，在他们眼中，与卑劣者沆瀣一气的人类就不再是人类，而是异端，对异端动手无需顾忌。”
“有德弗?布里帮忙，教廷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
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德弗老师帮黯眼解围后就来到福音大陆，成为清沂的二转导师。清沂指着地面：“留住人类子民固然可喜，不
过你们血族就得住地下了。”
“亲爱的六月，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认为这个代价很小，回报很大，血族没有吃亏。即使住得比任何人都低，血族的地位依然比任何人都高。很多人这辈子的目标其实就是住到地下。”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多日来的见闻让清沂明白德古雷逊有崇拜血族的风气。在其他死灵帝国，人类尸体被强制复苏；而在德古雷逊，人类完全是自愿成为死灵生物的。
“话语权比武器还好使。” 黯眼在玻璃橱窗前停留，此时商店展柜展示的是这个季度流行于血族之间的礼服。“欧罗巴将烧杀抢掠称为殖民，将对其他国家的侵略美化为带去先进技术和优秀文化。久而久之，世界信以为真。”
“被侵害者不会信以为真。”
“所以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没被侵害。从建国开始，我等血族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人类的事情，甚至可说，如果没有血族，就不会有今天的德古雷逊。”
德古雷逊国民在末日交锋之后撤走，当他们在五年后回到故土，却发现天空阴云密布，完全不适宜人类居住。如何处理与国土原主人的关系，是摆在每个新生死灵王者面前的第一道难题，六月阳光对此没有任何退让，但黯眼做了大胆的决定：消去阴云，与人类和睦共处。锤党带领民众重建城市，笔党整理清单重新分配物资，血族投入到建设中。重建的过程并不都是和平圆满的，有一个很小、很小的遗憾，那就是德古雷逊原先的掌权者并不认可黯眼，当然，在蔷薇双子的到访后，问题很快得到解决，一小撮人消失，他们的遗产分配下去，换得更多民心。
城市运作有序，人们安居乐业，这时候谁还在乎统治者是人是鬼？黯眼逐步建立威信，同时重构权力体系，成为德古雷逊法理上和实际上双重的统治者。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没说出来吧？是击溃教廷部队后，人民才开始倒向你，消除死气阴云并非关键点。”
黯眼笑而不语，这个笑容，不去当模特儿可惜了。
如果说其他王者开局是困难难度，那么黯眼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了。新生的死灵乐园第一次危机就是教廷铁蹄骑士团来袭。教廷是哥特大陆的老牌势力，积累已久，战力鼎盛，又是死灵生物的克星，黯眼与之对抗的话百分之百是一败涂地。德古雷逊国民正是想着等教廷剿灭吸血鬼后重夺国土，谁料黯眼居然赢了，教廷从此再未踏足德古雷逊，默认德古雷逊为无神国度。无奈之下，人民只得接受事实。
清沂：“反叛的因子仍然存在，它就像灰烬中的火星，等待重燃的一刻。”
黯眼微微低头，避过几个喧闹着经过的血族女玩家：“我当然清楚这点。我自己就是叛乱者。”
死灵王者是隐藏职业，玩家得经历千辛万苦才能当上，在建国之前都只是名义上的王。黯眼当初也只是普通血族玩家中的一员，是连进入灰烬之城核心地带的权利都没有的区区男爵。他从导师那儿知道哪儿有能满足他野心的东西——威世登的地底。扛过末日交锋的长者们亟需血食，后裔不得不四处奔走，黯
眼主动请缨前往德古雷逊。虽然他被美化为分发血液、拯救民众的慈悲君王，但事实上他只是在为背叛做准备，救人只是顺手为之。
威世登的地底不仅有图书馆，还有博物馆，馆中珍藏上千件古董，很多古董上存在至今未能解读的文字与花纹，其制作工艺更是无法重现，只是出土时被负责人按住没有发表，不然一定会引起学界震动。黯眼在看到古董的时候便知道，这些全都是上古死灵王者的陪葬品，导师果然没有骗他。带着后裔与财宝，黯眼回到灰烬之城，与神秘商人施劳德?布雷做了交易，拿到了“青碧之梦”及龙族秘宝，设计清理掉碍事者，最终荣登王座。
说到这儿，黯眼忽然问：“朋友，你听说过安利吗？”
“啊？”清沂莫名其妙。
安利是一个美国公司，也是直-销（传销）的代名词，采用客户传播式销售的理念，从上到下。清沂很快想明白：“你是说，血族和安利没有区别？”
“你果然很聪明。”
吸血鬼其实就是个巨大的直-销组织。长者是上线，后裔是下线，以血为契约，双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族由此形成。家族领导者与其他家族领导者没有血之纽带，互不为上下线，地位对等，于是这些家族联合起来，国家由此形成。吸血鬼很少能发展出帝国，因为他们没有公认的王者，通常由各家族骨干组建的议事会作为权力中心。没办法，最古老的血族都在旧时代凋零，王位空悬已有千年，当然反过来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怀璧其罪，一旦血族诞生了新王、从而有凝聚成死灵帝国的可能，教廷一定不会束手旁观，灰烬之城恐遭比封印更坏的下场。
黯眼不甘心这辈子只当一个下线，绞尽脑汁成为组织的顶端，但在登顶后并未安枕无忧。他相信像他一样的野心之辈不仅依然存在，而且杀之不绝，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从上到下都必须在他掌控之中。
阶级的最顶点是血族帝君黯眼。
阶级最底层的普通人类，必须接受律法与武装力量的管理，可以从事除军人与官员以外的职业；第五阶层是吸血鬼精心挑选的眷族，对吸血鬼忠诚，大部分为军人和官员，有机会接受初拥仪式、成为新生吸血鬼；第四阶层的普通吸血鬼们，除了接受管理，更被血缘纽带束缚，必须服从来自家族的命令，负责与人类打交道；在这个基础上，第三阶层的高级吸血鬼还要与帝君签订条约苛刻的灵魂契约，他们是家族高层，往往也是各城的最高行政官；而第二阶层作为帝君心腹（如可伶、可俐），受到深重信赖，也受到最高度的限制——他们被迫服下“青碧之梦”，对该药品严重成瘾，而只有帝君才拥有“青碧之梦”的货源。
“至于这样吗？”清沂问：“灵魂契约已足够了吧？”
“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限制手段再多也不嫌多的。”黯眼笑道：“我不希望有人背叛我。”
黯眼就像是一只触手繁多的水母，你越想靠近他，被缠在身上的触手就越多，等到你真的触碰他最柔软的一面时，想离开却也不可能了。
第一百六十章 绑定
听完黯眼对德古雷逊各阶级的介绍，清沂发现了一个问题：军队居然是由人类充任？虽然这便于管理不假，但战斗力绝对比不上死灵生物吧！朝花国用一堆足轻打仗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德古雷逊还能突破朝花国的下限？历史上第一个非军国主义的死灵帝国？
黯眼拍拍清沂肩膀，反过来宽慰道：“安心吧，我这里不有个港口城市吗？必要的时候我请你们黄昏帝国当雇佣兵好了。”
“买办思想要不得啊。”清沂语重心长。“就这点而言你还不如花月林檎呢，别什么都想着找外援。”
黯眼打着哈哈：“别扫兴嘛，你觉得这套模式管理起来怎么样？”
德古雷逊很明显是精英主义国家，吸血鬼作为少数精英，去为大量民众做决策。清沂喜欢精英主义。其实每个死灵帝国都是精英主义，因为低级子民浑浑噩噩、毫无决策能力，只有中高级子民才可胜任决策者之职。黄昏帝国之所以能发展，全有赖于各行各业的精英起了带头作用。
与精英主义相对的是民粹主义，两人很自然聊到两种主义的优劣。
“民粹民主只会引发悲剧而已。”清沂道：“古代雅典就是一个例子，他们拥有五千人议事会，让五千个人做出投票决定。哲学家苏格拉底不正是被这样的民主制度给陷害、最终喝毒酒自尽的吗？”
黯眼对答如流：“对，无节制的民主并不是完美的。你说的古代雅典发生的惨剧，那是因为那五千人素质低下。只有聪明人才能给出有意义的民主，让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和低素质的人参与民主，只会把国家推向灭亡。这是自杀的行为，而我不喜欢自杀。”
清沂指出：“但是德古雷逊也不是真正的精英主义，吸血鬼这个身份不是精英的保证，就我所见所闻，你手底下的‘精英’存在很大水分。恕我直言，无论你给吸血鬼渲染得有多么高人一等，你也只是让他们看起来像是精英而已。”他差点就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有人还拉帮结派开酒会”。
黯眼举起双手告饶：“好吧，好吧，你说得很对，问题确实存在，而且根源就是我自己。从锤党和笔党的元老开始血族已经良莠不齐，没办法，我那时候还很弱小，每一分战力都要争取，到现在我也极少直接干预他们，顶多让可珑姐妹旁敲侧击。我和血族是利益共同体，好的方面坏的方面，精英也罢庸人也罢，我都要接受，不能随意切割。”
清沂：“这正应了我想说的第二点。你和吸血鬼无法做切割，那人类呢？吸血鬼与人类本就是不同物种，你不思考如何消弭种族对立，反而还要划分阶级，这两个阶级的根本利益不一致。假如，‘灰烬之城’出现了一个强大的猎魔人，他没有触犯人类居民的利益，却触犯了吸血鬼的利益，那是否要处决他？”
黯眼不假思索：“他不能算是公民，我们会对其专政的。”
清沂笑了：“看，这倒像是民粹民主了。”
“如果我放过那个猎魔人，第一个要干掉我的就是可珑姐妹，你信吗？”
“……”清沂：“我信。”
重度的被害妄想症。难怪他要采取各种手段来控制底下人。想到这里，清沂忽然有些可怜对
方。
黯眼摊开双臂：“利益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互相关联、形成链条。你只看到猎魔人伤害了血族利益，没有看到因此连锁影响到的人类利益。吸血只是一种另类的税收，我们收取税收的同时也履行义务，尽可能保护人类，甚至会满足人类的愿望，包括财富，包括权力，包括美色，甚至包括永生。没有血族，这座城市有一半人类会立刻失业，这其中又有一成以上的人因贫苦而家庭破碎。假设一个人类帮助血族击败猎魔人，他能得到数以万计的金币，但帮助猎魔人击败血族，他又能得到什么呢？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认为我与人类做切割吗？”
为了让人类接受吸血鬼统治，黯眼提供了阶层间的上升渠道（初拥），同时还把吸血鬼和人类的利益捆绑，然而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吸血鬼是精英”的观念上，这种观念与事实相违背，简直就是弥天大谎。一个谎言要用千万个谎言去圆，黯眼只能把精英形象贯彻到底，或许现在便装出行已是一种奢侈。清沂感叹道：“你这国家像个精致而脆弱的玻璃艺术品，我管不来。”
黯眼撩了撩头发：“有挑战才有乐趣嘛。”
钟声响起，宣告早晨即将到来。黯眼搭住清沂肩膀：“走，带你去看我的珍藏。”
和战士聊得来的只有战士，和法师有话题的只有法师，想要获得共鸣，玩家首选是找同行。死灵王者也一样，在他们心目中，最有认同感的群体只有死灵王者，只不过因为地域限制，想和同行碰面是千难万难，所以一旦遇见同行，就会像小孩子把玩具拿出来炫耀一样，不停展示自己国家的好东西。也只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流露出一丝人性。
两人来到一处下沉式广场，周边的梦乡守卫明显比别处要多。广场上盖明显具备巴洛克风格的屋顶，柱子之间构建曲面穹顶，除了美观以外更是天然的阴暗死角，以供吸血鬼躲避阳光。经过建筑师精密计算，无论何时广场都有50%以上的面积不会被阳光照射，广场底部更是常年无光。在底部以十字形式排布四个门口，每个门口通往一条地下通道，所以其实可以把下沉式广场看做是吸血鬼的十字路口。每当夜幕降临，吸血鬼从通道走出，而黎明时分他们又回到通道。
黯眼叹道：“真得感谢锤党。虽然他们粗鄙不堪又大胆妄为，但没有他们，就没有地下城市，两族共存就只能是空想。”
就清沂所观察，灰烬之城的设计风格百分之百是为吸血鬼打造。他们酷爱宽敞、高广的内部空间，动不动就是数十米高的尖塔和大厅，而且要命的是并非全都配有楼梯（因为他们会飞，把原本的楼梯拆了大半）；窗户相当于大门，所以窗特别多，以大量的彩绘玻璃窗为建筑增添颜色，主要采用红、金、绿三色，彩绘玻璃多以人物为主题，纪念建筑所属家族历史上的杰出代表，如果熟知血族谱系，只消看窗上图案就能断定建筑物的权属，甚至建成年代。
而灰烬之城的地底又与地面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即便锤党拥有吸血鬼的体力，也无法随便在地下开拓出像地面一样宽阔的空间，因此以平直通道和小型居室两个模块来构建地下网络。通道分为两种，一种没有灯光，那是仅供血族通行的——死灵生物并不
依赖视觉；一种有着灯光不说，还布置得金碧辉煌，可供人类通行。总有一些人类获邀进入地下都市，他们发现即便是公共场所也极尽奢华，这些所见所闻会让人类越发向往血族生活。
血族通道窄小，仅容两人并肩而行，易守难攻，长武器挥动不易，血族擅长的花剑和袖剑在此大有奇效；同时设置了不计其数的通风口，一旦敌人炸毁、火烧通道，血族也可以变成蝙蝠从通风口脱逃。因空间不大，血族面对面擦肩而过的时候，都会礼貌性地侧身停步，点头示意后再开步，黯眼说这也是一种礼节，常用于遇见陌生同族之时，而遇到敌对家族或者派系，双方都会龇牙咧嘴，以利齿恐吓、威慑对方。
（薛多：“好幼稚哦，明明都活了几十上百年了。”）
清沂被这种礼节搞得烦不胜烦，前面吸血鬼接二连三地出现，害得他老是停步，拖慢了速度。黯眼解释说是因为前面有集市，所以人流才多。集市的空间甚大，有许多平台依附在墙壁上，依然不设楼梯。平台或大或小，皆有血族在其上做生意，且多是玩家。
黯眼说：“我去那边排队，你自己先逛逛，我一会儿来找你。”
清沂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只见角落有一辆装满箱子的板车，粗略计算有二十个吸血鬼在那边排队，便道：“好的，你去吧。”
虽然清沂不会飞，但在薛多的帮助上，他轻松地走在墙壁上，借此来往于各平台。第一个平台卖武器和装备（如适合【连击】的花剑和可充分遮光的大氅），还有少量猎魔人的银制武器出售。第二个平台卖的是药品，有趣的是血族的红药不是药水，而是99%血液含量的“提神口服液”和保质期更长但恢复量较低的“补血胶囊”。第三个平台是酒吧，酒单上所有酒水都含有血液，不太欢迎对血过敏的顾客；第四个平台是杂货铺，有可以躺在里面回血的“棺材”和来自沙宫大陆的低配版——“自打包裹尸布”，有可快速填充伤口的“凝胶针剂”，有以灵魂宝石制作的镜片（目前有可增幅【魅惑术】的“控制欲”和增加对【魅惑术】抵抗的“高冷”两款），以及倒入一滴鲜血后三天能变成满满一杯的附魔杯子“帝君的恩赐”。
正当清沂拿着杯子左右看的时候，黯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原理是吸收周围的暗元素来培育血细胞，在建国前期弥补了粮食缺口，但这东西的缺点是一旦满了又不及时喝掉的话，整杯血会变质，变成一种叫血肉史莱姆的恶心东西……反正你绝不会想见识它们的。”
清沂转身，看见黯眼手上两个装满血液的玻璃瓶，皱眉：“你排队就是为了买喝的？”
人类定期献血，血液统一由国家管理分配，刚才那个板车即是由政府专营。血液放在箱子里低温冷藏，需要的时候再加热。黯眼依此举起两手：“这是原味的，这是加糖的。高血糖的产量少，很受女孩子欢迎。你要哪个？”
“加糖的。”清沂接过，问：“还有多久才看到你的珍藏？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不能透露一下？”
和清沂碰杯后，黯眼痛饮一口，惬意地眯了两三秒眼睛，才笑道：“我的珍藏有很多，但最值得看的，还是斩首女皇罗素的身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容器
假如整个世界只剩下一杯血，这杯血的九成都要献给长者，黯眼只能喝剩下的一成。
说实话，黯眼其实不是很在乎自己能喝多少，他在乎的是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决定他喝多少。在等级森严的血族，这种想法只会让他走向末路，幸运的是导师指出另一条路：寻找上古王者的殉葬，破除血的契约。在威世登，黯眼开启深藏地底的血族秘库，更有惊人发现——罗素的尸身。
当初斩首女皇罗素骄横残暴，众叛亲离，最终被民众推上断头台。不，也不能说她完全众叛亲离，至少她一直豢养的枯皮猎狼犬没有背叛她。狗群偷走罗素尸身，历经千辛万苦逃到了哥特大陆，向罗素的旧友——某位吸血鬼亲王——寻求庇护。随着时间流逝，猎狼犬适应了新环境，演变成皇家寻血犬（皇家二字是为了纪念它们的英勇无畏）。因再也不需要在雪地里行猎，曾经可自由调节弹性的皮肤变得松弛下垂，面相也趋向憨厚，唯独从强健的背肌还依稀可看到它们过去的荣光。正如它们的名字，它们擅长追踪，尤其擅长追寻血的气息，是血族宠物的不二之选。旧时代吸血鬼曾组织大规模的猎杀人类游戏，正是让寻血犬追踪那些躲到密林深处的猎物。
（“这份忠诚叫人感动。”清沂叹道）
两人闲聊着已来到专属皇族的通道，在入口处黯眼撤下伪装，恢复为风度翩翩、光彩照人的美男子，皮肤白得发光，就如行走在世间的月神。他的眼睛深邃迷人，难以与他的名字“黯眼”联系到一处。清沂也不得不承认，就连自己在看到这脸的时候也微微心动，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上一次有这种体验还是面见花月邪魔的时候。
帝君亲临，把守入口的卫兵恭敬行礼。黯眼微笑着对他们点点头，他们便几乎激动得难以自持。彬彬有礼，大气雍容，黯眼绝对是王者中卖相最好的那个。他把握着精确微妙的距离，近一些则让人受宠若惊，远一些则让人心生遗憾。
“这条密道由上古皇族打造，只有我能出入。里面机关重重，你走在我后面，记住我走过的地方，就不会触发陷阱。对了，你知道怎么消除死气阴云吗？”
终于肯开口了吗？德古雷逊如何变成无云之国，清沂一直非常好奇。
“释放的方法倒是知道。” 第一个方法：海量个体的怨念集结，多见于死灵乐园，能收集负面情绪的阴天歌者也属此类；第二个方法：由英雄级强者率领的死灵军队可生成；第三个方法：死灵王者释放蕴含在体内的卑劣之血。
“其实很简单，我们只要把释放的过程倒着来就行了。”
清沂低呼道：“你是说！不会吧，还有这种技术？！能把死气阴云浓缩成卑劣之血？”他心知对方要透底了，不由集中精神，并暗暗希望千万别让生灵掌握该技术，不然玩笑可开大了。
“首先要有容器。容器的标准有三：第一，必须是生物，因为死气只有还原为怨念依附在灵魂上，才不会被压缩成‘血骨’；第二
，不能是生灵，因为死气在侵蚀生灵后会有巨大损耗；第三，容器强度要高，起码得有英雄级及以上的身体素质。”
清沂越听越不对味：“难道你有英雄级的属下？”
“我很幸运，容器一直在我掌握之中。”
“罗素？”清沂虽是询问，心里却有九成把握。罗素以非王者的身份统治帝国，实力之强可见一斑，其尸体就是现成的绝佳容器啊！
黯眼发现罗素时，罗素失去了头颅，就连精神烙印也磨损得七七八八，然而那仅存的精神烙印也具有强大怨念，以至于光是目击其尸体便会产生置身尸山血海的幻觉。尽管就算吸个上千年她也不能再复活，罗素尸身依然贪婪地吸收周遭的暗元素，就好似一块海绵。黯眼特意把罗素安置在地下，因为暗元素有沉积、停滞的特性，最易积聚在地底，在华夏大陆也有类似的说法，名为阴气养尸。
说话间，强大纯粹的灵魂力场沿着通道滚滚而来、侵占外界，清沂感觉如被强风吹拂，前面藏有的宝物必是来自死灵帝国。他扭头问黯眼：“这是尸体残留的灵魂能？强大到这个地步，闻所未闻。”
黯眼脸色变了。
他双眼发直，喃喃道：“宝库有隔绝灵魂能的措施，以免被侦知所在地——有人打开了宝库？！是谁？！”最后俩字是吼出来的，随即他如风扑去，一眨眼消失在通道转角。
清沂：“喂，喂！你不是给我示范如何避让陷阱吗，你走这么快，我怎么办？”
薛多捏了个影子人冒头，拍拍清沂肩膀：“宿主你是不是瘟神，每到一个地方就发生一次坏事？”
“闭嘴，雪国联盟的事儿我还没和你算账。”
“就说了和本大爷无关嘛……怎么样，这条布满机关的密道，对‘病重之人’而言只需要几个【阴影跳跃】就搞定咯？”
“暂时用不着你，我自己先试试。”
[通道为上古血族皇族打造，修复成本高，不能用粗暴的方式破解，应以避让为佳。]
[灵魂力场贯穿通道时并未触发任何机关，可用灵魂力场侦测]
清沂展开力场，这有点难度，对方（很可能是罗素）的灵魂和他旗鼓相当，不肯让步，以至于清沂能侦知的范围仅有五米方圆。话说回来，这有点蹊跷，罗素是旧时代就已成名的强者，清沂灵魂怎配与之旗鼓相当？不过若是考虑到其灵魂乃是尸体残留，以及历经漫长岁月损耗，倒也解释得通。
领域【灵魂涡流】展开！一道道光流试图穿透通道墙壁，洞悉内中机关，但才进入到浅层便被弹了回来，果然，墙壁也用了隔绝灵魂能的材质。
[观察力场内所有细节，推断机关的方位与模式]
机关是活动的，建筑物是固定的，两者存在矛盾，只要观察到哪里存在不自然的情况，多半就是机关或是机关触发点。
[十点钟方向三步外地面有一处异样，为触发点的概率为90%。与该点垂直的天花板
有一道缝隙，为机关的概率为90%]
“薛多，该你发挥作用的时间了。”清沂一指疑似触发点，紧盯天花板。
影子手重重拍在地砖上，刹那间天花板挥落一道比纸还薄的钟摆刀轮，0.5秒便收回缝隙之中，悄无声息，快如闪电，能把触发机关的人切成两半，阴险至极。
[验证无误。两点钟方向四步外地面有一处异样，为触发点的概率为80%。与该点水平的右边墙面一点五米高度有一个孔洞，为机关的概率为80%]
加快进度吧。清沂直接跨过异样处，谁知道就在他位于触发点的正上方时，触发点活门打开，朝上刺出拳头粗的刺桩！
[验证错误，予以更正。墙面孔洞为触发点，行走时气流扰动触发机关，地面异样处为机关。]
咚！清沂已被刺桩钉在天花板上，双手软软垂落。
“宿主你没事吧！”薛多叫道。
清沂抬手，示意薛多稍安勿躁。推演中的时间几乎无限，他早就准备好战技“支离”，调整了躯体骨骼排列，顺便把灵魂之火也挪到安全区域，刺桩从骨骼间隙之中穿过，之所以把清沂顶到通道顶部是因为没穿透他那件国家神器级别的披风。三秒后，刺桩才缓缓下降至原处，清沂侧身翻滚，避开触发点，笑道：“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总不能每个机关都拖我几秒时间吧？”
“所以还是赶紧用‘病重之人’？”薛多怂恿道。
清沂没理会薛多。
[从方才的行进路线和已知的两个陷阱，推演最佳路线，并根据力场反馈的信息即时调整]
他眼中的世界多出一条虚线，五米外虚线几乎淡去，只剩下一个个模糊光点，那是计算力有不逮所致。他开始奔跑，偶尔触发陷阱还能分心避让，大脑高负荷运转。虽然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他像是渡过了半小时。
通道连接灰烬城堡的地下室以及宝库，尽头处，宝库大门是刻着魔法阵的厚重圆形石板，位于门洞左侧，将库内的景象呈现。只见黯眼把守在门边，如临大敌。走进宝库，四面都是堆积如山的道具、装备，而唯一的空地——宝库正中间摆着残损的椅背高达三米的大理石王座，上面坐着身穿破烂长裙的无头女尸。王座旁站着一个背着背包、穿土黄色探险队风格服装的男人，二十多岁，屁股下巴，一脸尴尬。他见了清沂，摊手道：“啊，又来一个。是六月阳光吧？很高兴认识你。”
“你是？”
黯眼替那人回答：“极限冲动。”
“极限冲动？！”
清沂迅速整理出对方的资料。极限冲动，“哥特”盗贼大神，外号“幸运儿”，职业是寻宝大师。他最爱盗墓，前些日子大神乱战，他偷偷离开“哥特”，却不是为了打架，而是潜入“福音”，偷了个爽，是乱战的最大获益者。
擅长盗墓的大神居然出现在自家的宝库，只是稍微与黯眼换位思考，清沂的血压都要拉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