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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树下野狐     搜神记txt下载     搜神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1章 心如磐石(上)

    明月初升,清辉普照。七只太阳乌贴着高低起伏的山头低低飞掠,穿越林海,转眼便到了赤炎城墙下。突然展翅滑过墙头,鬼魅般穿入城中。

    拓拔野三人轻飘飘地跃下鸟背,蚩尤将太阳乌封印入苗刀,随着烈烟石高窜低掠,在屋舍街巷之间闪电穿梭,朝着城西赤霞仙子的“栖霞山苑”飞掠而去。

    偌大的赤炎城中空荡无人,长街冷落,空巷清幽。两侧房舍高低错落,夜风吹窗,柴扉摇荡,寂静得如同梦魇。月光照在瓦顶、巷墙上,清冷如霜,三人影子倏然穿过。

    烈烟石对赤炎城了如指掌,穿掠拐折,一气呵成毫不停顿。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城西栖霞山苑外。

    栖霞山苑坐落于城西的两座小丘上。山上碧树密集,绿草如织,小溪迤俪而下。山丘顶上珊瑚树如火如荼,烂漫成片,仿佛云霞栖山,因而得名。珊瑚树高低交错中,两座暗红色的沉香木宫苑巍然而立。檐角弯曲,仿佛火苗跳跃,晚风拂面,带来阵阵幽香。

    拓拔野三人足不点地,直接自街巷墙头御风飞掠,斜斜穿入山丘西面的暗影中。几个纵跃,便已到了栖霞山苑中。

    转头凝眺,苑中红墙起伏,碧树错落,珊瑚丛立,石径蜿蜒,颇为幽深雅致。一阵夜风吹过,花木簌簌,流萤飞舞。沉香木宫的灯火突然一盏盏亮了起来,四周响起一片悠扬的音乐。

    突然,杀气锋寒,芒刺在背,三人周身的寒毛尽皆竖起,心中蓦地一沉:难道赤霞仙子竟也是烈碧光晟的同党么?刹那间心如沉到谷底。

    周围陡然响起一片哈哈狂笑声,其中一个女子格格而笑,笑声妖冶**,骚媚入骨,拓拔野、蚩尤登时莫名地面红耳赤。

    烈烟石淡淡道:“什么妖魔丑物,竟敢闯入栖霞净地?”又听另一个女子叹息道:“既知是栖霞净地,你怎敢将这些外族贼人带到此处?”那声音轻柔和缓,极为动听。

    烈烟石面色一变,低头恭声道:“师父!”拓拔野、蚩尤心中一凛:“这便是火族圣女赤霞仙子么?”

    丝竹声声,曲乐悠扬。栖霞山苑中突然灯火通明,一片透亮。墙头上人头攒动,都是极为奇怪的龟甲人,个个光头尖耳,手拉长弓,但弦上却空无一箭。几列彩衣蛮族美女从四周红墙圆门鱼贯而入,或横吹长笛,或怀抱弦琴,语笑嫣然,媚眼横飞。

    沉香木宫的房门次第打开,六个人从中缓步而出。左首第一人乃是一个高瘦老者,不苟言笑,木无表情,正是拓拔野当日见过的火族长老米离。

    第二人红衣曳地,雪肤明眸,端庄典雅的脸上满是淡淡的哀伤,当是火族圣女赤霞仙子。

    第三人乃是一个姿容曼妙、妖冶艳丽的彩衣蛮族女子,弯弯的柳叶眉下,水汪汪的大眼勾魂摄魄,浅笑吟吟,彩衣如两片薄布,以三根凤翎前后穿勾而成,里面空无一物,衣裳摆舞之间,玉腿****。手上提了一支五弦琴,随着步履节奏前后摇荡。

    第四人长得如同一只巨大的黑猩猩,红眼如血,恶狠狠地瞪着拓拔野三人,长嘴不断咀嚼,一双毛茸茸的长臂时而挠挠胳肢窝,时而挠挠臀部。

    第五人仿佛一只大鸟,周身长翎短羽,尖喙圆睛,一双巨大的翅膀缓缓张开,稍稍扑扇,又缓缓合上。双翅之下,一双长臂肌肉虬结,手中紧握两个尖锐的铜椎。

    第六人也是个龟甲人,圆头短腿,背负长弓,木楞楞地望着拓拔野三人,沉默不语。

    烈烟石嘴唇翕动,向拓拔野与蚩尤传音介绍这六人身份。原来后四人都是南荒颇为知名的蛮族高手。

    那彩衣妖媚女子,便是素以歌舞著称天下的南荒鸾凤族的三大酋长之一的曼陀铃,擅长媚惑妖术与五弦琴箭,外表骚媚,却是极为凶残狠毒。

    那黑猩猩似的怪物,是南荒枭阳国的第一高手毛金光,喜食人肉,凶猛无比。狂性大发之时,骨格锐变,更加勇不可挡。

    第五人是南荒羽民国的炙天羽,羽民国与东海翼人族相同,都是天生怪异,并非因先祖罪罚而受困兽身,性情残忍,以掳掠为生。这炙天羽是国中第二高手,行动快如鬼魅,双椎重逾山岳,擅长追踪术。

    第六人乃是墙头上那数百名龟甲人的族酋,南荒蜮人族的酋首射工。蜮人族擅长无影箭,箭势无影无踪,凌厉奇准,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射手。射工更是以“含沙射影”称绝南荒。当年南荒各族中,以豹人族之狂肆声威,亦不敢对蜮人族的边境有秋毫之犯。

    赤霞仙子是大荒五大圣女之一,修行一百五十六年,仙法真气无不是天下超一流高手境界。以她的本领,拓拔野、蚩尤、烈烟石想要联手将她打败都几无可能,何况阳虚城与应龙对战之后,拓拔野、蚩尤经脉之伤还未痊愈。再加上这四个勇悍凶残的南荒蛮人、数百蜮人射手,拓拔野三人今夜莫说救出纤纤、赤帝,想要逃离这栖霞山苑都难如登天!

    身陷重围,强手环伺,拓拔野却似更加镇定、冷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与蚩尤内伤未愈,八郡主又是赤霞仙子的徒弟。以赤霞仙子一人之力就足以对付我们,但烈老贼竟然派了这么多人,足可说明他对赤霞仙子很不放心。”既然敌人有隙,想要逃离便有机会。

    当下施施然地环顾众人,微笑道:“晚辈龙神太子拓拔野,冒昧拜会赤霞仙子,不想竟惊动这么多朋友。敢情各位都喜欢这栖霞山苑的风光,饭后到此散步么?”

    米离冷冷道:“拓拔太子可真会说笑话。本族赤炎大牢里的朋友们每天愁眉不展,拓拔太子不妨到那里给他们说笑解闷去罢。他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拓拔野哈哈笑道:“如此说来,米长老天天哭眉丧眼、愁眉不展,一定是从赤炎大牢里逃出来的喽?”

    蚩尤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送他回大牢罢!”米离是烈碧光晟的亲信,倘若先发制人,抓他为人质,不但可以冲出重围,还可逼问出眼下的情势。两人心意相通,突然闪电般冲出,青光电舞,一左一右,朝米离掠去。

    忽听赤霞仙子柔声道:“两位既是来拜会赤霞,又岂能反客为主,肆意妄为?”红影晃动,一道烈火似的真气轰然击来,周围仿佛突然卷起烈焰狂风。

    拓拔野、蚩尤被那真气拍击,立时奋力翻掌,借着冲撞之力,趁势冲天飞起,朝着沉香木宫的屋顶掠去,口中笑道:“主人既然这般不好客,我们便只有先行告辞了!”

    “嗖嗖”轻响,月光中亮起无数道淡青色的光影,四面八方朝着拓拔野二人怒射而去。蜮人无影箭瞬间同时脱弦,宛如连珠密雨,无影无形。

    拓拔野踏风疾旋,念力感应,借助定海神珠之力,将无影箭纷纷倒射而回。青光倒窜,缤纷夺目。蜮人纷纷缩头,龟壳上“咄咄”之声大作。十几个蜮人闷哼一声,从墙上仰头跌落。

    拓拔野二人哈哈大笑,凌空踏步,跃上房顶朝南奔去。

    赤霞仙子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到寒舍喝杯淡茶再走罢。”翩翩飞起,红袖翻飞,素手一弹,一面暗红色的铜镜急速飞旋翻转,在月光下闪起一道红芒。仿佛流霞飞舞,无声无息,朝着拓拔野与蚩尤射去。

    烈烟石站在庭院之中,面色苍白,身形微颤,失声道:“流霞镜!蚩尤小心!”

    流霞镜乃是火族神器之一,相传远古大神女娲在南海观落日流霞,心中喜欢,便以南海红铜为镜,将流霞尽数收入镜中,以便时时观赏。女娲大神登仙之后,流霞镜也不知所踪。

    七百年前,火族圣女霍珂灵在南海海底掘得此镜,又加入紫火冰晶与逆光泠,威力更盛。赤霞仙子得此神镜一百多年,仙法真气多浸淫于此,对流霞镜的掌控使用,可说古往今来无出其右者。

    蚩尤心中一凛,大喝着双手握刀,回身怒斩。青光爆舞,气浪狂烈,闪电般破入那流霞红光之中。但是那红光只稍稍波动,便又继续如水纹一般漾入。

    “嗤嗤”轻响,蚩尤周身一紧,如丝带卷缚,险些连呼吸也不得通畅,心下大骇,猛地气运丹田,真气四爆,想要将那红光震开。孰料碧木真气刚一溢爆,立时如江河入海,滔滔不绝地吸纳入那红光之中,红光爆涨,眩目回旋,将他捆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

    拓拔野骇然了悟,这流霞镜的霞光带便如水娘子姬泪垂的水带一般,都是借助反弹真气,聚散无形,遇强更强。五行木生火,蚩尤以刚猛之力强行突围,正好受其所制。

    当日自己在东海之上,能以“因势力导”反旋水娘子的定海神珠与水带,乃是因为自己的真气远在水娘子之上,所以才能侥幸胜之。但赤霞仙子的真气远胜自己二人,又有这火族神器流霞镜,自己即便有定海神珠,想要仿效当日之法,未必能奏效。

    刹那之间想不出更好的破解之道,只有传音道:“鱿鱼!因势力导,随形转动!”自己则御风穿梭,躲避飞卷而来的第二道霞光。

    蚩尤大喝声中,体内真气随着那霞光带的旋转方向急速飞旋。身体飞转,从红光之中脱身飞出,冲天而去。

    赤霞仙子红衣飘飞,流霞镜翻卷飞旋,道道霞光纵横怒射,“嗤嗤”破风。蚩尤避之不及,顿时又被团团缚住,从空中重重甩落。赤霞仙子低叱一声,流霞镜亮起一道眩目无匹的七彩霞光,脱镜怒飞而出,在空中变形为巨大的凤凰,朝着蚩尤当头击去!

    烈烟石与拓拔野齐声惊呼。这正是火族的“赤炎火凤诀”,以赤霞仙子的真气、念力以及这流霞镜之威,这烈火真气形成的七彩凤凰比之烈烟石的火凤不知强了多少倍!蚩尤全身被缚,内伤未愈,真气不畅,倘若被其击中,重则殒命,轻则经脉伤毁。

    烈烟石魂飞魄散,叫道:“师父手下留情!”不顾一切地御风飞掠,彩石链爆然飞舞,与她掌心迸飞出的红光真气交织怒放,形成赤火凤凰,朝着赤霞仙子那只七彩凤凰猛撞而去。

    与此同时,拓拔野闪电般掠到,眼见那绚彩凤凰已经咫尺鼻息,不及多想,猛地迎身挡在蚩尤身前,气如潮汐,瞬息飞涌,定海神珠飞旋转动,大喝声中,蓬然真气爆起绿色光球,耀眼刺目,从他双掌中倏然冲出。

    “轰!”那只七彩凤凰猛地将斜冲而来的火凤凰撞得光碎形裂,夜空中突然绽开绚丽缤纷的彩色光晕,仿佛涟漪一般刹那层层荡漾开来。烈烟石“啊”地一声,嘴角沁出鲜血,猛地朝后飘飞。

    七彩凤凰稍稍晃动变形,立时又雷霆闪电般撞上拓拔野仓促间发出的碧木光波。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冲撞声,那翠绿色的光波轰然炸裂,几道绚光冲天射起。

    拓拔野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撞到身后的蚩尤。两人朝后翻飞,重重地往庭院中摔去。“喀嚓”一声,压断了一株大树,摔在卵石小径上,痛得齐齐呻吟失声。

    烈烟石见蚩尤龇牙咧嘴,“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接连不休,心中反倒安定下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险些便要夺涌而出。

    曲乐大作,“咻咻”密响,蜮人无影箭再次暴雨怒射。四道人影飞冲而出,朝着躺在地上的拓拔野与蚩尤扑去。南荒四大高手适才一直袖手旁观,直到此刻才乘隙偷袭。

    拓拔野二人被赤霞仙子的真气凤凰撞得真气岔乱,虽然经脉并未再受损伤,但一时间也无法以定海珠将密雨似的无影箭反弹激射。当下一面忍痛凝神,真气鼓舞,将射来的无影箭矢震落开来;一面翻身跃起,背靠背,调息戒备。

    毛金光率先攻到,大吼一声,泰山压顶,两只巨大的手掌当头拍下,十爪如钢刀,锐利生风。

    蚩尤正怒火如沸,见这丑怪猩猩当头扑下,红眼狰狞,口涎涔涔,更添厌憎怒意,吼道:“滚你奶奶的大龟蛋!”猛地翻身飞腿,闪电般穿过毛金光的两只大爪,一脚迅猛地揣在他的丑脸上。

    毛金光想不到他受伤之后竟然恢复如此之快,剽悍至斯,丝毫不及闪避。“喀嚓啦!”一声脆响,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痛吼,巨大的身躯冲天飞起。

    他的鼻梁骨和右颧骨已经被蚩尤一脚踢得粉碎,右眼珠竟然朝外挤飞,带着血丝与绿脓划过半空,不偏不倚地落在一个鸾凤族蛮女的胸口,狰狞地瞪着那蛮女。蛮女大骇,尖声大叫,忙不迭地丢了手中乐器,手指乱弹,将它弹飞。

    毛金光剧痛攻心,十爪掩脸乱抓,变形的脸上血痕遍布,痛声狂吼,更如疯魔。重重地摔在一株大树上,将树干打得粉碎。

    蚩尤哈哈狂笑,身形一转,苗刀电舞,狂飙似的撞上炙天羽当空砸下的雷霆双椎。“哐隆”巨响,嗡嗡不绝,炙天羽双手发麻,身不由己地朝后翻了五六个筋斗,方才勉强顿住,振翅翔空,心中大骇。

    蚩尤适才不明究底,被赤霞仙子制住,险些身受重伤,心中已是羞怒交集,狂性大发,被南荒众高手乘隙围攻,更加怒火熊熊,烧得双目赤红。狂野真气瞬间爆发,倍增倍长。电光石火之间,一脚踹飞体重逾千斤的毛金光,连气也不喘,又是一刀将炙天羽震飞。剽悍狂野的气势将庭院中众人尽皆震住。

    烈烟石翠绿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蚩尤,嘴角淡淡微笑,泪水却忍不住淌落下来。瞧着蚩尤狂野怒吼,在无影箭雨、鸾凤歌舞之中纵横来去,将南荒高手打得不住后退,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欢喜。

    突然听见赤霞仙子传音叹道:“冤孽!到沉香亭去,我有话要对你说。”烈烟石心中一凛,不敢抬头望她,飞身掠起,朝着庭院外飘然飞去。

    赤霞仙子假意叱道:“你往哪里走?”红影飘飘,紧随在后。

    米离闻声变色,立时也翻身越起,紧追而去,但刚越过墙头,却见月光如水,四野空荡,山下城舍街巷空幽冷寂,哪有半个人影?

    烈烟石御风疾飞,刹那间便掠到半山的沉香亭中。赤霞仙子如影追随,突然双袖一振,“哧”的一声,四周如水波荡漾,一道透明的光墙将二人笼罩其中。而此时米离恰好掠出墙头,四下张望,瞧不见她们的身影,在墙外踌躇片刻,又跃回栖霞山苑中。

    这“隐身光罩术”需极强的念力真气才能施展得出。一刻钟内,四周众人瞧不见她们身影,也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烈烟石自小师从赤霞仙子,心底将她视为母亲一般,乃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让她敬畏的人。见赤霞仙子凝视自己,脸上又是哀伤又是失望,心中登时大为惶惑紧张,跪倒在地,低声喊道:“师父!”

    赤霞仙子叹息道:“烟石,你……你太让我失望啦。”

    烈烟石心中委屈、难过同时一道涌将上来,泪水涔涔,颤声道:“师父!弟子没有叛族!六叔他……”

    赤霞仙子摇头道:“我知道。”烈烟石一怔:她知道?既然知道又为何帮着米离一道捉拿他们?她失望的又是什么?心中一阵迷惑,又蓦地一跳,晃过一个念头,苍白的脸颊登时变得通红。

    果听赤霞仙子淡淡道:“你体内的紫火真气、情火真气是怎么来的?”烈烟石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低声回答,声音细如蚊吟。

    赤霞仙子喝道:“大声一些!我听不见!”

    烈烟石全身一震,自小到大,赤霞仙子慈爱和蔼,不管她作错什么,从未疾言厉色,她这般发怒,更是见所未见。委屈、害怕,泪水更加汹涌而出,大声道:“我……我去了宣山帝女桑。”

    赤霞仙子猛地一颤,脸上闪过悲伤、痛苦的神色,缓缓道:“果然如此。”声音低沉悲凉,竟似伤心已极。

    烈烟石惶恐、担忧、难过、畏惧一齐翻涌,交相陈杂,心中一阵后悔,忖道:“早知师父这般难过,我便不上那宣山了……”但忽然又想起蚩尤那桀骜不驯的脸容和那愤怒的神情,心中一阵颤动。隐隐觉得,即便是此刻时光倒转,瞧见蚩尤冒着危险冲上炽热的宣山,她多半还是会不顾一切地紧随而去。

    见她茫然望着前方,碧翠的泪眼中闪过柔和的光泽,苍白的脸上突然一片嫣红,赤霞仙子心中那不安之感越发强烈,蹙眉道:“你体内的元神是南阳么?”

    烈烟石微微一震,点头应是。当下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一一讲述,自己对蚩尤的微妙感觉自然略过不提。但说到“蚩尤”二字时,声音忍不住有些波动,眼神也变得柔和朦胧起来,仿佛春水乍破,涟漪荡漾,就连嘴角也不自觉地漾出温柔的笑意。

    赤霞仙子心中大震,先前那强烈的担忧在这一刹那得到了证实。八郡主自小便是爱恨两极的极端性子,孤傲冷漠,除了对她与烈炎之外,从不关心其他任何人或事。她方才提到蚩尤时,那不自觉变化的眼神、笑容与声音,以及念力的强烈波动,都是从未有过之事。

    那勇武狂野、桀骜不驯如凶兽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人物?竟能在短短十余天之内,彻底融化烈烟石冰山似的心扉?竟能让她方才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冒犯恩师尊严而拼死相救?

    赤霞仙子的心里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恐惧,难道一百多年前那令她悲痛欲死的一幕,注定偏偏要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重演么?

    她凝神敛意,淡然道:“蚩尤?就是你适才拼死保护的少年么?”烈烟石脸色刷的苍白,又突然变得嫣红一片,低声道:“是。”从师父那平淡然而奇特的语气中,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被其锐眼完全洞悉,害怕、愧疚、羞涩、欢喜……交迭翻涌,心中说不出的惶惑紧张。

第112章 心如磐石(下)

    但等了片刻,却不见任何下文,悄悄抬头,看见赤霞仙子正怔怔地凝望着自己,神色疲倦,竟似乎在刹那间苍老了许多。烈烟石心中越发惶惑难过,低声道:“师父?”

    赤霞仙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你走罢,和那蚩尤走得越远越好,今生今世,永远不要回来了。”

    烈烟石宛如当头挨了一棒,脑中轰然作响,心中迷乱,半晌才哭出声道:“师父!我……我决不离开你!”

    赤霞仙子淡淡道:“在你心中,你还当我是你的师父么?”烈烟石哭道:“我自然当你是师父,我……我……”泪水汹涌,喉咙堵住,想说却不知说些什么,心中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赤霞仙子目中突然泛起一丝泪光,厉声喝道:“既然当我是师父,我说的话你怎么一句也记不得?我告诉你多少次,决计不要去宣山,决计不要靠近帝女桑!可是你听了么?”

    烈烟石泣声道:“弟子……弟子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赤霞仙子怒道:“知道错了有什么用?眼下南阳的元神,还有那紫火、情火都已经到了你的体内,你知道从今往后,要受多少苦痛折磨么?”说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烈烟石此时方知师父乃是担心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又是羞惭,哭道:“师父,我……”

    赤霞仙子见她哭得这般难过,心中恼怒全被怜爱压过了,叹道:“你……你好生糊涂啊。”探手轻抚她的头发,摇头道:“一百多年来,我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你,一个便是你体内的南阳仙子。当年你师姐南阳仙子,天资远胜于你,却和你一样的性子,好走极端,爱恨两极。结果因为一段孽缘,终于落得生死两难的下场,在帝女桑里忍受几百年的煎熬。难道……难道你也要象她一样吗?”

    烈烟石全身一震,又听赤霞仙子说道:“当日我眼睁睁看着赤帝将那孩子焚烧于三昧紫火中,就仿佛那烈火也烧在我身上一般。圣女必须心如磐石,但是那一刻我却忍不住痛哭失声。我知道赤帝的心底比我更要痛苦。但是她是亚圣女,是未来的火族圣女,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全族的荣辱。她……她不能不死呵!”

    赤霞仙子素来典雅从容,烈烟石极少见到她如今夜这般,喜怒哀乐强烈波动,语气虽然平静依旧,言语中却带着说不出的哀痛。

    赤霞仙子摇头道:“南阳在三昧紫火中那淌着泪的笑脸,始终在我脑中挥散不去。她为了那段孽缘,竟至死不悔!喜欢一个人,竟会让她决断地抛弃这世间的一切吗?我心中非常有些害怕,倘若第二个弟子也是这样呢?于是自那以后的一百年里,我再也收过任何弟子。但是我终于老了,不能永远做这火族的圣女。十五年前,我重新开始寻找合适的传人。”

    顿了顿,叹道:“但是圣女与赤帝、长老不同,必须由天生火灵的女子担任,而这女子又必须是长相清秀,聪明伶俐的处子,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能象南阳那样!我在全族少女中足足挑了三年,才在你父母的葬礼上发现了你。那时厅堂中一片悲伤,你哥哥烈炎伏在父母的灵柩上痛哭不已,而你却笔直地站在一旁,眼中没有一滴泪水。我非常惊讶,心想:‘只有这样坚强冷漠的女孩,才能做心如磐石的火族圣女。’于是我选中了你。”

    烈烟石心中微震,又想起蚩尤几次三番说的话。难道自己当真是一个冷漠而自私的人么?心中刺痛难过。

    赤霞仙子道:“我将你带回栖霞山苑,传给你所有的仙法、武学以及圣女的礼仪。十二年来,看着你一点一点成长为亚圣女,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欣慰、骄傲。只希望你能尽快地替代我,做这火族一百零六城的圣女。”

    烈烟石更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师父希望我成为圣女,我也是一心一意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赤霞仙子的瞳孔渐渐收缩,摇着头淡淡道:“但你终于还是辜负了我的期望,步南阳后尘,舍弃全族,舍弃圣女的责任,喜欢上了一个凡夫俗子……”

    烈烟石思绪狂乱,泪水一颗颗掉落,几乎立时想要答应师父,从此再不惦念蚩尤,但话到唇边,立时心痛如刀割,几欲岔过气去。只觉得倘若今生今世当真再也无法见着蚩尤,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这一刹那,周身的情火突然沸腾起来,烧得她痛入骨隋。

    见她神色迷茫苦痛,泪水滚滚滑落,赤霞仙子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难过又是忧惧。多么想紧紧地抱住她,就此放手,不再逼迫她呵,但是事关全族荣辱,眼下又值火族存亡时刻,决计不能感情用事。

    当下硬起心肠,淡然道:“你一贯坚强,见了他之后,就变得这般脆弱么?难道你忘了作为火族圣女,必须心如磐石吗?”

    烈烟石脑中飞闪过十几年来的一幕一幕,赤霞仙子亦母亦师的教诲与殷切期望,从前的点点滴滴都在这瞬间变得如此鲜明,仿佛绳索一般将她紧紧捆拂,无法动弹,不能呼吸。她点着头,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泪水一颗颗流入口中,在舌间迅速泛开,那么地苦涩。

    赤霞仙子强忍心中的难过,凝视着烈烟石,一字字道:“你是圣女传人,是未来的火族圣女。我决不能让你象南阳一样,为了一个异族男子,抛弃全族!”

    她从袖中缓缓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玛瑙玉锁,低声道:“孩子,为了你,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栖霞山苑中,拓拔野、蚩尤与南荒众凶激斗正酣,逐渐控制了战局。

    蚩尤狂野剽悍之性已经被完全激起,苗刀狂舞,青光纵横。庭院中的树木随之韵律摆动,丝丝脉脉的绿光从四面八方涌入苗刀之中,刀光越来越强猛,每一次挥出都如风雷呼啸,地裂山摇。群凶节节后退。

    数百名蜮人在墙头不住射出密集的无影箭雨,准确无误地穿过众人身形交错的空隙,往拓拔野、蚩尤的身上射去。倘若是旁人,对付这无影箭未免有些吃力,但拓拔野借助腹中定海神珠之力,反击得轻巧自如。

    道道淡光激射反弹,仿佛长了眼睛般射回原处,逼得众蜮人每发一箭,就必须将脑袋缩入龟壳中,直听到“咄”地一声,箭矢击回在龟壳上之后,才敢重新探出头来。

    但拓拔野反击时的力道远远强于来势,因此许多蜮人虽然缩头及时,但被一箭击中后,仍然从墙头飞跌而下,震得晕厥不醒。如此过了一阵,墙头的众蜮人越来越少,余下的缩头缩脑,威力也大大减小。

    鸾凤族众妖女在外游离不定,曲乐妖媚,扰乱拓拔野与蚩尤的意志,时而以乐器中隐藏的暗器与兵器突然袭击。但她们曲乐的媚惑力远不如清冷峰上众失聪美女的“清冷天魔舞”,暗算突袭虽然凶残毒辣,对二人却没有多大威胁。

    拓拔野怜香惜玉,不忍对这些女子痛下杀手,经常是在身形交错时,将彼等经络穴道封闭,令其动弹不得。然而蚩尤狂性已发,顾不得是男是女,苗刀刀气及处,常常有鸾凤族女子被当场斩杀。

    拓拔野瞧得不忍,纵声清啸,变向冲入众女群中,十指如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们如木头般一一封穴击倒。

    片刻之间,庭院中满地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鸾凤妖女,墙头上也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光头兀自伸缩。南荒四凶虽然凶狂,此时也不禁露出畏怯之意。惟有毛金光被蚩尤一脚踢碎了半边脸,怒发如狂,嘶吼激斗。

    拓拔野见赤霞仙子与烈烟石消失这么久还未回来,心道:“以赤霞仙子的本事,要擒住八郡主无须这么久。难道……”嘴角泛起微笑,倘若自己先前猜测无误,赤霞仙子应当是友非敌。

    当下振奋精神,仰望明月,笑道:“鱿鱼,咱们时间不多了。将他们全收拾了,去找八郡主!”

    蚩尤长啸一声,周身急速旋转,如同陀螺般冲天而起,扬眉喝道:“我先宰了这只小麻雀!”嗡然龙吟,青光怒舞,闪电般划过一道圆弧,朝着炙天羽怒斩而下。炙天羽怪叫声中,奋然挥椎,两只尖椎“呜呜”声响,黑光飞舞,猛然格档。

    “哐啷!”青光飞处,那两个大椎招架不住,轰然倒下,炙天羽一声惨叫,已被自己双椎击中脑袋。

    “喀啦”一声脆响,颅骨迸裂,脑浆横飞。既而那道青光继续急电般当头劈落,铜椎如西瓜般裂开,在空中翻成两片,重重砸落在地。青光挥过一道弧线,带着几滴血珠虚劈当空。

    炙天羽的身形在空中顿了一顿,突然裂成了两半,鲜血朝天怒射。

    蚩尤哈哈狂笑,空中踏步,朝着射工喝道:“龟儿子,现下到你了!”射工骇得魂飞魄散,倏地朝后疾退,挽弓搭箭,“咻咻”连响,无影无形疾射蚩尤面额。

    蚩尤哈哈笑道:“牛毛细雨,一吹就散。”青光眼碧光怒放,默念“开落花诀”,“哧”的一声轻响,一道淡淡青光射到他眼前时,蓦地顿住,仿佛香蕉皮般翻成数瓣,朝后剥落。

    蚩尤猛一鼓腮,吹了一口气,那青光“嗖”地朝着射工飞去。

    射工连忙空中翻身,光头与四肢刹那间缩入龟壳之中。“扑哧”一声轻响,青光没入那龟壳中,穿透飞舞,一直洞穿了两株树木,才在红墙上顿住,嗡然震动。

    射工痛吟一声,一道血箭从龟壳中喷出。龟背朝下,“当”的掉在地上,滴溜溜转动半晌,突然伸出脑袋,在地上一顶,翻过身去,飞也似的窜上了墙头,逃之夭夭。满墙的龟甲人也纷纷尖叫,消失得一干二净。

    拓拔野青光爆舞,将曼陀铃的五弦琴箭尽皆震散,碧光一闪,断剑轻轻地架在曼陀铃的脖颈上,笑道:“美人还是专心唱歌跳舞来得可爱。这刀呀剑的,可别再沾手了。”

    曼陀铃花容变色,格格笑道:“小哥哥嘴甜手辣,真讨人喜欢。姐姐还会找你。”娇躯一拧,抛了个媚眼,彩蝶般翩翩飞舞,刹那间消失在红墙外的茫茫夜色中。

    毛金光仰天狂吼,双手不住地捶击胸膛,獠牙森森,口涎滴落。“咯拉拉”一阵连珠爆响,他的骨骼突然暴长了两倍有余!骨节浑隆,长毛密集,全身上下倏地闪过一道褐色的金属光泽。十爪如三尺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冷光泽,交错闪舞,朝着蚩尤大踏步冲来。

    拓拔野正要上前,蚩尤笑道:“乌贼,这猩猩还是归我!”将苗刀缓缓插回后背,昂然而立,双拳紧握,骨节爆响。

    毛金光嘶吼着狂冲而来,每一步踩下,都是轰然巨响,地动山摇。待到他冲至一丈开外时,蚩尤吼道:“这回是你的左脸!”猛地凌空飞起,闪电般踢出一脚,整个人如闪电似的穿透毛金光十爪的雷霆夹击,再一次重重地踹在这黑猩猩的左脸上。

    “喀嚓”脆响,毛金光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左脸登时粉碎。左眼珠与数十片碎骨一道射入后脑,冲破颅骨,带着丝丝脑浆一齐飞出。

    蚩尤右脚再顺势一踩,朝后翻身落下,狂飙似的冲入毛金光肋下,真气爆舞,齐聚右拳,大吼一声:“大猩猩,回你的林子里去罢!”轰然电击而出。

    “当”的一声脆响,仿佛击在钢板铜石上一般,蚩尤登觉拳头刺痛钻心。

    毛金光嘶声悲吼,冲天飞起,朝着山下急速飞去。身在半空,左肋突然裂开,几根雪白的断骨蓦地刺穿黑毛,凌厉地交错体内。然后周身响起裂骨碎声,皮肤纷纷裂开,黑毛丛中突然长出无数绿色的藤蔓,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缭绕,将他紧紧束缚。但是在这些藤蔓将他勒死之前,他已经被那道可怕的气劲震碎了心肺,魄散魂飞。

    米离木无表情,站在墙角,眼见南荒群凶的重围在拓拔野、蚩尤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以他一向沉稳镇定,此刻也不由感到森寒惧意,面色微变。

    正要腾空逃离,忽听赤霞仙子淡淡道:“米长老,这便是你们请来的南荒高手么?”

    红衣飘舞,赤霞仙子霞光带缠卷着烈烟石从红墙外翩然跃入,明眸扫望庭院狼籍场面,微露诧异之色。她没想到以南荒四凶、数百蜮人之力,竟会这么快一败涂地,对这两个少年更为刮目。烈烟石低着头,眼眶微红,苍白的脸上又恢复为最初冷漠的神情。

    米离大喜,不顾她语中的讥诮之意,朗声道:“这两个小贼凶顽异常,请圣女将他们擒下。”

    蚩尤杀意凌厉,与拓拔野并肩而立,哈哈笑道:“回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他适才被赤霞仙子瞬间制住,兀自羞怒交集,眼见她回来,决计无论如何也要一雪此耻。

    忽听烈烟石淡淡传音道:“我师父已经知道烈碧光晟的奸谋,要和我们一道阻止。你们装做失手被擒,她就可以将我们押送到赤炎大牢里,救出我大哥和祝火神。”

    拓拔野大喜,自己的推测果然不假,微笑传音道:“此计大妙!”朗声道:“仙子,适才我们兄弟念你是火族圣女,所以才谦让于你,这一次绝对不会客气了。”对蚩尤使了一个眼色,朝着赤霞仙子踏步而去。

    蚩尤一愣,强忍怒气,哈哈大笑,也装腔作势冲上前去。

    两人呼喝声中,穿花舞蝶,围绕着赤霞仙子激斗不休,苗刀无锋光芒爆舞,在月色中亮起一道接一道眩目绿光。气势惊人,瞧得米离眼花缭乱,他的武功法术都稀疏平常,以他眼光看来,三人确在殊死决斗无疑。

    突然霞光流彩,“哎呀”连声,拓拔野与蚩尤齐齐被赤霞仙子霞光带缚住,动弹不得,口中犹自愤愤大骂不绝。

    米离大喜,心道:“赤霞仙子毕竟是族中顶级人物,这两个小贼丝毫不是对手。”又想:“先前竟然想以那南荒四凶和几百蜮人看住赤霞仙子,实在是忒也小瞧她了。”

    老脸微红,大声道:“还请仙子将几个小贼捆往赤炎大牢,等到今夜祭神大典之后,听从长老会发落。”

    拓拔野、蚩尤大喜,口中怒骂不已。赤霞仙子淡淡道:“这三个贼子已经束手就擒,还请米长老向长老会通禀一声。”米离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道:“是。辛苦仙子了。”

    赤霞仙子不答,牵起三人,朝外走去。

    米离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心中一凛,叫道:“且慢!”大步上前,念力四扫,在拓拔野、蚩尤与烈烟石三人身上搜查一遍,却没有感应到琉璃圣火杯,心中惊怒,正要喝问,却听拓拔野哈哈笑道:“你找圣杯么?倘若在我身上,我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进这赤炎城吗?”

    米离大怒,赤霞仙子淡淡道:“到了大牢之中,自有人会问出圣杯下落来。米长老不必费心了。”

    米离微笑道:“不错。只要进了赤炎大牢,就算是石头,也要说出话来。”当下恭敬行礼道:“仙子请罢。”

    望着赤霞仙子四人出了栖霞山苑,消失在憧憧树影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而狰狞的微笑,喃喃道:“只要你们进了大牢,有没有圣杯又有什么打紧?”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明月如钩,悬挂在东山梧桐树梢。距离祭神大典已不到两个时辰了。

第113章 矫龙难缚(上)

    赤霞仙子红衣飘舞,三条霞光带吞吐飘忽,缠缚着三人朝着城中高峻的赤炎山走去。

    长街空荡无人,月光斜照,青石板大道都成了惨白色。潮湿闷热的夜风吹来,寥落的落叶在街巷之间翻飞不已,偶尔一只黑猫倏然穿过,无声无息。远远地听见赤炎山顶传来的悠远乐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伴随着四人空洞的脚步声,显得说不出的寂寥落寞。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不要出声。这城中到处都是菌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落入他们的耳朵里。”

    拓拔野三人心中一凛。南荒菌人闻名已久,但却从未见过。

    相传在南荒桂林八树形成的万里参天密林中,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的菌人。菌人外表为人形,身不盈寸,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与繁殖力。生活在丛林巨树之中,是极为贪婪的肉类掠食者。大到猛犸,小至蚂蚁,无不是他们的腹中食物。

    其生性凶残多疑,耳目聪灵,对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也了如指掌。行动快捷,善于团队合作,能从口中喷出各种毒雾,手指如毒爪,是天生杀人利器。菌人是南荒蛮族中最小却也是最为难缠的一族,当年火族倾尽全族之力,也不能将他们消灭,反倒因此损失惨重,不得已只有招降加以利用。

    想不到烈碧光晟竟然将他们招入赤炎城中,作为最独特的侦兵部队。蚩尤青光眼绿光流离,四下扫望,果然发现半启的门扉、摇曳的窗子以及那巷墙的阴影之中,都有极小的身影瞬间忽闪而过。

    拓拔野心想:“适才进城时虽然小心翼翼,定然还是让这些菌人瞧见了。有这些附骨之蛆跟踪,行动大大不方便。”

    正寻思间,耳旁听到烈烟石的传音。原来适才在那沉香木亭中,她已将烈碧光晟勾结水妖、木妖、土妖之事告知,并将复合的圣火杯交与赤霞仙子。但赤霞仙子早已猜到此事,只是赤炎城中大半都是烈碧光晟的势力,祝融与烈炎又已被囚禁,她势单力孤,难以扳倒烈碧光晟,是以惟有装聋作哑,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静候时机。

    然而烈碧光晟对她依旧十分疑忌,借故不让她插手祭神大典,而由吴回主持。烈碧光晟猜到烈烟石、拓拔野三人进城之后必定会去找赤霞仙子援手,便令米离调集南荒高手紧随赤霞仙子。倘若她与烈烟石三人联手,就立时将他们一道拿下。是以适才在栖霞山苑中,赤霞仙子不得已对他们动手。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你们猜对了一半,但是烈长老的目的还远不止于引爆赤炎山、谋弑赤帝。”

    拓拔野、蚩尤心下大奇,难道那烈老贼还有什么比这更为出格的阴谋?

    赤霞仙子传音道:“赤炎山内的赤铜盘,封印了千年前的本族神兽‘赤炎金猊’……”烈烟石与蚩尤脑中灵光一闪,齐齐失声,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两人目光对视的刹那,烈烟石面容瞬息苍白,淡绿的眼波中闪过悲戚欲绝的神色,别过头去。

    蚩尤微微一愣,心想:“她的神情好生古怪。为何见了她师父之后,反倒变得这么伤心?”

    拓拔野不知这赤炎金猊兽究竟是何方神圣,愕然相顾。

    蚩尤传音稍加解释。原来那赤炎金猊是千年前大荒的十大凶兽之一,肆虐火族南荒,使得火族千里焦土,十年大旱。战历648年,火族赤帝等三十六位顶级高手与之激战九日九夜,终于将它制伏,封印入火族神器赤铜火玉盘的赤铜盘里,镇在赤炎山中。

    赤铜火玉盘是子母神盘,由赤铜盘与火玉盘契合而成,彼此感应,威力无穷。赤铜盘封印赤炎金猊兽,被镇在赤炎山中;而火玉盘则作为解印神器与封印诀一道被藏入金刚塔中。

    赤霞仙子传音道:“火玉盘与封印诀一直藏在金刚塔中,由火神祝融守护。但自从火神被长老会以‘勾结外贼、盗窃圣杯’的罪名囚禁之后,火玉盘与封印诀就不翼而飞。本族之中,能在金刚塔内来去自如的人,除了火神、赤帝与我之外,就只有烈长老了。这火玉盘与封印诀定然是他乘着火神被囚之时取走的。”

    拓拔野心下凛然,点头传音道:“赤炎山一旦爆发,赤帝驾崩,赤炎城成了一片焦土,赤炎金猊兽重新肆虐,南荒蛮族乘势劫掠,火族又要陷入空前劫难。那时烈老贼以火玉盘封印赤炎金猊兽,收服入侵的南荒九大蛮族,平定大乱,自然可以建立空前威信。由他出任赤帝也就顺理成章。”

    蚩尤大怒,传音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敢情这些南荒蛮族竟是烈老贼故意招来捣乱的!”

    赤霞仙子传音道:“烈长老当年曾任南荒将军,这些蛮族对他极为畏惧。此次由他亲准入境,夷蛮自然乐得趁火打劫。”

    四人一边传音交谈,一边御风飞掠,转眼间距离赤炎山不过两三里距离。山势险峻,迎面压迫。仰望如此高山,自身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远远望去,半山灯火辉煌,琉璃金光塔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相辉映下,金光闪闪,流彩变幻。树影浓荫之间,刀光耀眼,漫漫一片,镇守兵士似乎比黄昏时更多了一倍有余。

    拓拔野传音道:“仙子,眼下城中的兵力部署究竟如何?”

    赤霞仙子传音道:“烈长老此次蓄谋已久,志在必得。除了将南荒九大蛮族招入赤炎城外,还调遣了各地数十位一流高手。眼下琉璃金光塔由本族两大仙级神祝因乎和不廷胡余,以及十几位南荒凶人镇守。”

    听到“不廷胡余”与“因乎”这两个名字,蚩尤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露出兴奋之色。这两人乃是火族七仙中的两位颇具盛名的神祝,成名极早,在荒外南海,更是声名显赫。

    不廷胡余精擅赤火仙法,武功超卓,居住在南海一个小小的沙洲上,方圆一千二百海里的岛国都要对之朝贡,所行礼仪不下于朝贡赤帝。因乎号称“南风大仙”,居住南海极风岛,传说每当他吹响“紫炎风螺角”,则南海之上便要刮起南风。这两人都是极为狂妄自大的人物,想不到烈碧光晟竟能将他们同时招抚。

    蚩尤传音道:“那么赤炎山顶上呢?又有什么高手?”

    赤霞仙子道:“烈长老、火正仙吴回、火浣仙红袍、玉勾双真。以及南荒蛮族高手。”

    赤霞仙子轻描淡写,将她所知的城中兵力部署一一道来,三人越听越是震惊。仅就她所知,赤炎山顶便有不下二十名一流、超一流的高手、近三千名剽悍蛮军;琉璃金光塔下则由两大超一流高手、十余一流高手,以及近两千名蛮军镇守。

    以这样的兵力,单凭他们四人,决计难以救出赤帝或是纤纤来。三人越发觉得,最为稳妥可行的方法,便是潜入赤炎大牢,救出祝融与烈炎。磨刀不误砍柴功,有祝融与赤霞仙子相助,火族四仙便不足惧。

    拓拔野心道:“烈碧光晟为了今夜的‘祭神大典’,借故遣散城中军民,将‘火族四仙’与南荒九大蛮族尽数调来,部署周密,对我们防范有加,定然经过了详密计划……”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总觉得适才米离让赤霞仙子将他们带往赤炎大牢未免太过爽快。难道在那赤炎大牢中,也已经安排好了圈套吗?一念及此,登时冷汗涔涔。

    但是倘不能将祝融救出,即便有赤霞仙子相助,以四人之力要彻底破坏烈碧光晟的周密阴谋,对付这诸多高手,胜算仍然不高。况且眼下万千菌人虎视眈眈,势如在弦之箭,不得不发。即使那里是火海刀山,也只有闭眼往里跳,搏上一搏了。又想:眼下赤炎大牢中的防守必定最为薄弱,即便烈碧光晟猜到他们最先营救祝融,也不敢做此豪赌,将大部分兵力埋伏在赤炎大牢中。心中稍定。

    这时,听见赤炎山顶传来一声怪异刺耳的号角,既而鼓乐阵阵,高低跌宕,密集如雷雨,跳跃如火焰,伴着呜呜咽咽的刺耳号角,妖邪诡异。拓拔野几人无不听得心中发痒。

    赤霞仙子澄净明眸中飘过一丝阴云,脸上微微露出惊异之色,淡然道:“他们将时间提前了。”

    拓拔野、蚩尤闻言大骇,赤霞仙子道:“现在山顶已经开始祭神大典的前礼,推算起来,我们只有不到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了。”

    众人心中急怒交加,寒意森冷。耳中鼓声激越,密集如雨,仿佛一声声椎击在他们心上。

    四人急速飞掠,片刻之后出了街集,到达赤炎山西侧山脚。

    既出街集,四周房屋寥落,树木增多。大路逐渐转为崎岖小路,凹凸不平,两旁野草荒芜。

    沿着山势蜿蜒而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时有巨石突兀横斜,挡住去路。两旁古树密集,浓荫连绵,月光透过枝桠叶隙,斑点洒落。流萤飞舞,虫声如织,山顶的乐鼓声被山石隔挡,反倒淡远模糊起来。

    绕过一个峭壁陡崖,终于来到了火族关押重犯的赤炎大牢。身在险崖,山风凛冽。万丈裂谷横亘前方,裂谷中红光吞吐,映照着两侧山壁。对岸壁立千仞,中有玄冰铁索悬桥连接。

    对岸峭壁上,一个巨大的石洞森然豁开,上书“赤炎大牢”四字,红光闪闪。石洞中,一扇玄冰铁门正往上徐徐打开。数十名红衣卫士疾奔而出,在石洞外拜倒,齐声道:“恭迎仙子圣驾。”

    赤霞仙子淡淡道:“起来吧。”翩然而行,拖着拓拔野三人从那玄冰铁索悬桥上走过。悬桥摇曳,叮当作响,一股炽热炎气直冲脑顶。裂谷下突然响起惊涛骇浪似的怪吼声。

    拓拔野朝下望去,只见那裂谷中火焰熊熊,无数蛇蝎纠缠盘绕,密密麻麻地蠕动。数十条巨大的火蟒突然箭一般地怒射而上,长信卷舞,似乎想将他们卷落,但始终够不着,当空坠落,吼声益响。

    四人从悬桥而过,径直穿入石洞,朝里走去。数十名卫兵紧随而入,玄冰铁门“哐啷”一声紧紧合上,四人的心中猛地一紧,洞壁上的两排火光随之蓦地一暗,重新跳跃奔窜。

    前方幽深曲折,灯火窜跃,明暗不定。刹那间,四人心中都闪过一丝森然怖意。他们究竟是走了一条捷径呢?还是自投罗网?但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就算前面是地府鬼殿,也只有拼死一闯。

    洞壁凹凸不平,光影跳跃。脚步声声,回音响亮。洞中五步一人,十步一哨,尽是极为雄壮剽悍的精兵,瞧见赤霞仙子纷纷拜倒。前方玄冰铁门次第打开,转眼间便过了六道厚达两尺的闸门。

    拓拔野与蚩尤一面行走,一面留心观察,将所有经过的闸门、路线牢记于心。大约每两百步便有一个两尺厚的玄冰铁门,每道门都有二十名精壮卫士护卫。洞壁两侧每隔几丈便有一个玄冰铁栅隔拦的深穴,穴中必有一只极为狂猛的凶兽,听见众人脚步声,立即狂吼着冲到玄冰铁栅前,跳腾嘶叫。烈烟石低头不语,苍白的脸上木无表情,一路行去,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个卫士快步上前,弯腰随行,恭声道:“仙子,这些要犯关押何处?”

    赤霞仙子道:“他们与祝融、烈炎是一伙的,将他们关在一起,待到今夜庆典之后,一起发落。”那卫士连声应是,抢在前面引路,带着众人曲曲折折,往山腹深处行去。

    “哐啷”连声,玄冰铁门在身后次第关闭。

    过了片刻,石洞渐宽,灯火明亮。又过了一扇玄冰铁门后,四人便来到了一个极大的厅堂中。厅堂四壁各有两条甬道,幽深延伸。厅中坐了百余名精壮卫士,瞧见赤霞仙子连忙起身行礼。

    赤霞仙子四人随着那卫士朝着西侧的甬道行去。甬道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两壁都是青黑平滑的玄冰铁,在灯光映照下闪烁刺眼的白光。赤霞仙子将霞光带蓦然收起,押送三人随着那卫士往里走去。

    眼看即将见到祝融与烈炎,四人心中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只要一见到祝火神与烈炎,便立刻救出他们,杀出重围。

    卫士突然站定,恭声道:“到了。”?四人随之在狭窄的甬道中站定。那卫士伸手在墙上轻轻地拍了拍。“当当!”空洞的声音清脆响亮。

    不知为何,拓拔野的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周身寒毛陡然竖起。正要提醒三人,眼花缭乱,头顶似有千钧巨力陡然压下!既而脚下蓦地一空,猝不及防,立时掉了下去。

    蚩尤等人齐声惊呼,拓拔野心下大骇,待要拔身疾跃,却已不及,一头撞到冰冷坚硬的玄冰铁壁上,脑壳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剧痛攻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又惊又怒,翻身跃起,火目凝神扫望。四周漆黑一片,依稀可以看见身处斗室,六壁浑然合一,竟是一个毫无缝隙的大匣子。手指弹击,铿然脆响,尽是厚逾两尺的玄冰铁墙。

    突然听见有人笑道:“四位辛苦了,烈碧光晟恭候多时。”声音亲切和蔼,仿佛就在耳边激荡。

    拓拔野心中猛地一沉,终于还是被老奸巨滑的烈碧光晟候了个正着!沮丧、懊悔、恐惧、愤怒交相混杂,大喝一声,猛地拔出断剑,激爆周身真气,重重地砍在玄冰铁壁上。铿然脆响,火星四溅。玄冰铁壁毫发无损。

    他震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心中寒意森冷,仿佛掉落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中自责懊悔,恨不能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自己自恃聪明,但与这老谋深算的奸人相比,终究相差太远。自己谋划的每一步,都无不落在烈碧光晟的算计中。他不费一兵一卒,利用他们急功近利的心理,仅以一个甬道机关,就将他们尽数擒获!

    又听烈碧光晟笑道:“赤霞仙子,你以圣女之尊竟然勾结外贼,盗窃圣杯。现在圣杯就在你身上,可谓人赃并获。等到今夜祭神大典之后,烈某便会请长老会给你一个了断。”突然哈哈笑道:“是了,倘若你们活不过今晚,被赤炎山神惩罚处死,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他话音刚落,就响起嗡嗡嘈杂之声,象是赤霞仙子的声音,似乎又交杂了蚩尤的怒吼声,但杂乱模糊,听不真切。

    拓拔野又气又怒,想到眼下距离祭神大典不过一个多时辰,纤纤即将被这群坏人作为祭礼投入火山,更是如遭重锤,恐惧悲痛,猛地跳将起来,纵声狂吼,真气如海啸狂潮,汹涌澎湃,拳打脚踢,青光爆舞,接连不断地撞在玄冰铁壁上。

    火光爆射,哐啷轰响,震耳欲聋。真气在斗室之中反弹激射,大部分又回击到他的身上。但那火烧火燎的剧烈疼痛,竟比不上他心中万一。悲怒之下,狂呼怒吼,连嗓音都变得嘶哑起来,眼泪竟忍不住夺涌而出。

    拓拔野发狂似的打了半晌,只觉身心交瘁,精疲力竭,喘着气,颓然坐在地上,汗水与泪水一齐从面颊上流下。呆呆地坐了半晌,想着纤纤的笑脸,心中抽疼,一下接着一下,如此强烈而迅猛,仿佛心被一瓣一瓣地撕裂开来,烈火在喉咙熊熊燃烧,干渴而疼痛。弓起身子,捧着头在黑暗中无声痛哭。

    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有象今日这般失控无助过。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迷茫无助的孩童。当他父母双亡,初次在山林中流浪,迷失于荒凉而陌生的暗夜时,他也是这般抱着头无声痛哭。

    滚滚热泪滑过脸颊,脑中不断地闪过纤纤的音容笑貌,她调皮俏丽的笑靥,叉着腰说话的霸道神态,温柔痴情的眼神,撒娇时可怜巴巴的神情,还有那夜伤心欲绝、迷乱苦痛的眼睛……拓拔野喉咙窒堵,喘不过气,哭不出声,心中不住地想:难道真的又要失去她了吗?但这回若是死于火山烈焰之中,就算他有通天之能,收齐天下回生神草,也不能将她救得回来了!

    心中痛不可抑,猛地站起身来,调整呼吸,将岔乱狂暴的真气逐渐收纳回拢。暗想:“拓拔野!倘若你再这般婆婆妈妈痛哭流涕,又怎能救出纤纤来?”狠狠地摔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吼道:“纤纤!我要出去!我要救你出去!”这般怒吼了几声,心中那抑郁悲痛之意才烟消云散。

    拓拔野深吸一口气,绽开一个笑容,嘿嘿干笑几声,然后又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响,由起初的枯涩干涸逐渐变得圆润欢悦起来。哈哈大笑了一阵,心情渐转轻松,喃喃微笑道:“烈老贼,你用这么个铁笼子就想困住你爷爷么?”

    心想:“是了,我既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自然就能再从上面出去。只需找到机关,或是找到裂缝,贯注真气于断剑,便可将它撬开。”

    突然想到那日在洞庭湖底,赤松子以断剑斩断紫火赤晶索,震塌洞庭山的威霸气势,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虽然我比不上那赤老前辈,但要离开这破笼子又岂会是什么难事!”精神大振,决计先仔仔细细搜索一遍这玄冰铁斗室,找出机关所在。

    当下气如潮汐,瞬间涌至右手指尖,又以火族法术“燃光诀”在指尖冲起一团明亮的火焰。轻轻跃起,壁虎似的吸附在顶壁上,借着手上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检查扫视。

    寻了片刻,终于在顶壁与周围四壁交接处发现细密的裂缝,蓦地想起当日在无尘湖底,雷神便是以雷神锤猛击玄冰铁壁的交接处,然后再以巨尾横扫将之击碎,冲出重围。

    大为振奋,拔出断剑,贯注真气,想要插入缝隙之中。奈何那缝隙极为细小,试了半晌始终不得刺入,微感沮丧。

第114章 矫龙难缚(下)

    当是时,隐隐又听见烈碧光晟的说话声,虽然声音颇小,但却丝丝脉脉钻入耳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中大喜,一个筋斗从顶壁上翻落,自言自语地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拓拔野你当真吓得傻啦!既然能听见那老贼的声音,这破笼子就必定有透气孔!”

    当下借着指尖跳跃的红光,循着声音来处,在斗室中细细查寻。念力毕集,很快就找到了那声音来处,在两面墙壁的交接处果然有三个细小的圆孔!又想以断剑刺撬,但剑锋太阔,依旧插不进去。转而以指尖灌注真气,欲将细孔震裂,试了几回,却殊无效用。

    正彷徨无计,忽听细微的“仆仆”振翅声在耳旁萦绕。抬头望去,一只小灰蛾正围绕着他指尖的光芒盘旋飞舞,莞尔道:“蛾兄弟,你也和我一样被关在此处了么?”惺惺相怜,指着那透气孔道:“蛾兄弟,你倒可以从那里出去。”

    那灰蛾依旧环绕飞舞,朝着他的指尖飞撞不已。拓拔野笑道:“你可以出得去却偏生赖着不走……”心念一动,猛地顿住呼吸,惊喜莫名:“是了!倘若我是飞蛾岂不就可以出去了么?”

    刹那之间,心中闪过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以“元神离体寄体大法”将元神附在这飞蛾上,从透气孔中离开此地!

    心下狂喜,哈哈大笑道:“妙极!蛾兄弟,难道你竟是上苍遣来助我脱险的么?”

    突然又想,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乃是极为凶险的法术,念力极高者虽然可以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出躯壳,寄据他人身体。但若九日之内不回原身,则原身坏死,永不能恢复。

    而且寄体元神的弱点没有原身庇护,则弱点益弱。倘若所寄之身孱弱,对寄体元神也无庇护作用,极是危险。所以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虽然了得,不到万不得已极少人为之。象他这般想要寄体于小小飞蛾的,更加是空前之疯狂。

    拓拔野心道:“倘若寄体于这飞蛾之后,被一个真气强猛的人一掌击来,避无可避,岂不呜呼哀哉?”这赤炎大牢之内,强手环伺,倘若运气不佳,以飞蛾之躯命丧他人掌下,那可是冤枉之极。又或者在自己寄体元神救出自己的真躯之前,真躯已遭火焰焚毁,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么?不由踌躇起来。

    沉吟片刻,心想:“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登时冷汗遍体。时间紧迫,不容多加思索,即便是化做飞蛾扑向烈火,也只有搏上一搏了!当下更不迟疑,探手将那灰蛾轻轻拢在手心,凝神聚意,默念“元神离体寄体诀”。

    念念有词,耳边轰然作响。然后一切杂音逐渐消隐,越来越寂静,终于听不见任何声音。脑中一片空灵,突然之间,意识飘飘,仿佛整个人悠扬飞起,如同三月春草,随着春风破土而去。元神积聚,又似滔滔江水欢腾澎湃,顺着经脉直抵指尖,再由指尖集聚于一只小小的飞蛾体内。

    青光霍霍,从周围急速闪过。他仿佛飞翔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中。脑中又是轰然一响,忽然听见“仆仆”振翅之声,然后眼前一亮,重新清醒。

    眼前是五个包拢的手指,而自己果然成了指掌中的飞蛾!拓拔野心中又惊又喜,但想到自己首次使用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竟然就化做一只飞蛾,又不禁觉得滑稽。哈哈大笑,却成了嗡嗡低哼之声。

    当下从“自己”的五指之间挤了出去,振翅飞翔,绕着自己真身飞了一圈,见自己真身微笑闭眼怔怔站立,略有所思,更觉好笑。嗡嗡声中,朝着那三个透气孔飞去。

    拓拔野在一个透气孔边缘立住,扑打扑打翅膀,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那数尺长的透气孔竟仿佛成了几百丈的狭长甬道,从彼端透来刺目的亮光。烈碧光晟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响。

    过了片刻,灯光耀眼,到了彼端出口。拓拔野扑打翅膀,心中突然生起扑向那灯火的念头,猛地明白这乃是飞蛾本性,急忙顿住身形,莞尔微笑,嗡嗡作响。仔细打量,这里也是一间斗室,和适才自己所待的并无二致。只是四壁上多了四盏明灯,室内亮如白昼。

    斗室中盘腿坐了两人,面对着自己的是一个温文俊雅的中年男子,身着赭红色长袍,长眉细眼,目光炯炯,唇上两撇青须整齐挺秀,笑容亲切和蔼,令人如沐春风。而背对自己的那人披头散发,双手双脚都被玄冰铁链锁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谁。

    只听那中年男子说道:“……眼下大局已定,你又何苦如此固执……”拓拔野听那说话声音,登时惊怒交集,这风度翩翩的男子赫然便是烈碧光晟!

    烈碧光晟道:“炎儿,在我眼中,你始终便如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咱们叔侄一场,你难道竟要帮着那些不识时务的外人么?”拓拔野猛地一喜,难道这背对自己之人,竟是烈炎么?

    那人冷冷道:“从前在烈炎心中,你的确便如我父亲一般,对你敬爱有加。但今日在我眼里,你却是连一只狗也不如。狗尚能明辨是非,忠心护主,你却连这起码的是非忠奸也不能作到!”声音刚直响亮,果然是烈炎。

    烈碧光晟不以为忤,微笑道:“炎儿,以你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是非忠奸呢?三十年前赤帝闭关修行,族中无人主持大事。烈某责无旁贷,日理万机,几十年来,为火族安邦定国,为百姓鞠躬尽瘁。眼下这繁荣稳定的太平局面,难道不是我烈某之功么?我对火族究竟是忠是奸呢?”

    烈炎道:“你从前所为对本族贡献极大,大家看在眼中,这功劳谁也抹杀不去。但是,六叔,你今日为何又要作出这些不忠不义、大逆不道的恶行呢?”口气稍稍缓和。

    烈碧光晟摇头道:“炎儿,你错了。我忠于火族,但不等于要忠于赤帝。赤飚怒任赤帝近两百年,作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火族百姓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不过是一介穷兵黩武的独夫而已。他闭关修炼之后,我毫不容易平定南荒,避绝刀兵之祸,带着全族百姓狩猎鱼耕,缔造了这太平之世。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这番心血重新毁在他的手上么?忠于这种蛮勇独夫,对本族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他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却颇有份量。拓拔野虽然不知火族之事,但见烈炎一时语塞,知道多半不是胡诌捏造,心想:“原来这老贼自以为是火族的莫大功臣,不愿将自己成果拱手让给重新出关的赤帝,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作出这等事来。”

    烈炎沉默片刻道:“六叔,纵然赤帝有不足之处,但他也绝非凶暴独夫。你身为大长老,带领长老会辅佐他乃是权责所至。他有不是之处,加以规劝、阻止。君臣同心,岂不是更好么?”

    烈碧光晟嘿然道:“炎儿,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赤飚怒不适合做一个族长君王,只适合做一介武夫。在他心中,最为重要的乃是无敌天下。两百多岁的人,仍然争强好胜如毛头小子。眼下神帝登仙,天下无主,烛真神野心勃勃,赤飚怒一旦出关,必定要与他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嘿嘿,倘若他侥幸胜了,那也罢了。但倘若他输了呢?难道当真让烛真神做神帝之位么?到了那时,本族岂不是成了水妖的藩属?以烛真神的脾性,我火族还会有好日子过么?炎儿,难道全族一百零六城、数百万百姓的前程幸福,都要萦系在一个蛮勇武夫身上么?”

    烈炎道:“六叔,赤帝闭关修行三十年,未必就象当年般好胜。再说即便他出关之后,想与烛真神争夺天下第一,那也不过是法术武学上的比试。神帝之选,最重要的乃是德高望重。即便赤帝败北,也不见得烛真神就能做神帝。”

    烈碧光晟微笑道:“傻小子,你太不了解赤飚怒了。倘若赤飚怒在五帝会盟时挑搠烛真神,以烛真神老奸巨滑之性,必定会诱使赤飚怒作出诸如‘倘若败北便认他为神帝’之类的承诺来。赤飚怒自以为天下第一,定然一头栽进圈套之中。一旦败北,赤帝所做的承诺,难道我们火族还敢不认吗?”

    烈炎道:“既然长老会知道赤帝的好胜脾性,齐力阻止他挑战烛真神便是。五帝会盟上,只要我们团结其他几族,不以武力争胜,推选出德高望重的前辈做神帝,烛真神又能奈我们何?”

    烈碧光晟哈哈笑道:“炎儿,烛真神几年来蓄谋已久,背后也不知部署了多少奸谋,其他几族早已被他整得元气大伤,更有许多软骨奸人成了他的奸细爪牙。赤飚怒在五族之中人缘素来不好,你以为他复出之后,能团结天下英雄扳倒烛真神么?他的权谋心智,与烛真神一比,便如孩童一般,定然要被烛真神耍得团团乱转。”

    烈炎沉默不语,拓拔野暗暗心惊道:“糟糕,这烈碧光晟辩才伶俐,烈炎千万不要被他说服了……”

    正暗自担心,突听烈炎厉声道:“不管怎样,你也不该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勾结外贼毁坏圣杯,陷害忠良,眼下竟然又要引爆赤炎山,毁灭圣塔、圣城,谋弑赤帝!当今天下,动乱四起,烛老妖又虎视眈眈,你这般党同伐异,自相残杀,岂不是正中他下怀么?倘若赤帝、火神当真因你而死,圣城毁灭,境内大乱,本族才是真正的元气大伤,更加没有和烛老妖对抗的能力!”

    拓拔野舒了口气,又听烈碧光晟微笑道:“炎儿,火族眼下的盛世是由我所创,你认为我忍心将它毁灭么?不错,我的确作了这些事。但我将城中的军民尽数迁走,你当我是什么用心呢?

    “圣杯已经被八丫头复原了。圣塔、圣城毁灭了,倘若能挽救整个火族,那又算得了什么?烛真神老奸巨滑,但也太过自大。他以为烈某只要能坐上赤帝之位,就心甘情愿依附于他,为他做任何事。嘿嘿,我正是要给他这种假象,让他当我是胸无大志的小人,瞧我不起。

    “眼下族中虽然大乱,但实力并无多大损耗。等我坐上赤帝之位,就可以团结五族义士,一步步实行我的计划。嘿嘿,炎儿,到了五帝会盟之时,你就会明白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细眼之中光芒闪烁。

    拓拔野心中一凛:“这老贼计谋深远,忍辱负重,也不愿依附烛老妖之下。他们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了。也不知对于往后之事,他还作了什么样的布局?”

    他向来自恃聪明,但见识了白驼、烈碧光晟、烛龙等人的奸谋,方才知道自己与他们相比,终究是不经世事的少年。虽然在事后能猜出真相,但倘若当真与他们即时斗智交锋,多半还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但他素来开朗达观,虽然知道自己与这些老奸巨滑之徒相去甚远,却并不因此妄自菲薄。心中暗忖:“从今往后,需得格外小心,不能太过轻信,着了这些奸人之道。”

    烈炎冷冷道:“原来六叔不仅要做赤帝,还想做大荒神帝。”

    烈碧光晟坦然微笑道:“不错。当今天下,劫难纷呈,倘若没有称职的神帝,几年之内,大荒将回归战历时悲惨恐怖的乱世景象。难道你忍心看到天下苍生大众流离颠沛、尸横遍野的场面么?六叔我有济世雄心,也有治世之才,自然责无旁贷。”

    拓拔野心中骂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果然是厚颜无耻,大言不惭。”不知不觉中,振翅飞出,朝着墙上的一盏明灯飞去。

    烈炎怒道:“好个责无旁贷!当真是光冕堂皇!难道为了救济天下,就可以不折手段,丧尽天良么?”

    烈碧光晟面色微变,缓缓道:“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必定不拘小节。倘若能使大荒和平,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死数万人、数十万人,又有何妨?烈某的个人毁誉,又算得了什么?”

    烈炎被他说得一时语塞,怒不可遏,却又说不出话来。

    烈碧光晟温言道:“炎儿,你是我们烈家年轻一代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六叔对你,一直抱有极大期望。倘若你能助六叔一臂之力,将来六叔作了神帝之后,这赤帝之位还逃得出你的掌心么?那时我们烈家便是大荒第一显赫世家……”

    烈炎冷冷打断道:“倘若你光明正大地救济天下,就算是明着与赤飚怒争夺赤帝之位,我也会义无返顾地支持你。但是你这般耍尽奸谋,不折手段,烈炎化作厉鬼也要与你为敌!”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再无丝毫转圜余地。

    烈碧光晟耸然动容,脸上笑容渐渐退去,眉宇之间尽是说不出的凄凉失望,半晌才徐徐叹道:“炎儿,难道你当真要帮着外人与六叔为敌?”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瞥向振翅飞来的拓拔野,摇头道:“你瞧见了么?那只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你当真要做那只飞蛾么?”

    拓拔野见他疾电似的眼光猛然瞥来,陡地吃了一惊,见他不过是拿自己作个比方,方才放下心来。索性展翅盘绕那盏明灯嗡嗡飞舞。

    烈炎淡淡道:“烈炎宁做扑火飞蛾,也绝不做投暗蝙蝠。”语气虽转平缓,但却更为坚定不移。

    烈碧光晟身体微微一震,叹道:“好。”连说了几个好字,再说不出其他话。当是时,有人在上方轻叩玄冰铁壁,铿然回响。

    烈碧光晟皱眉道:“什么事?说。”那顶壁徐徐打开一道缝隙,探出一个红衣卫士的脑袋。

    拓拔野心中一紧,紧张狂喜,想要立时振翅飞出。但生怕惊动烈碧光晟,功亏一篑,当下强忍心跳,盘旋飞舞。

    那红衣卫士传音说了几句话,烈碧光晟的面色一变,立时又恢复正常。

    拓拔野心中一动:“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吗?”突然一喜:“莫不是娘带着六侯爷等人赶来赤炎城救助了?”心中砰砰乱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太过荒唐。一时之间也猜测不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烈碧光晟缓缓道:“炎儿,你好生考虑考虑。倘若你改变主意了,六叔随时欢迎你回来。只是时间不多了,你多保重罢。”转身便欲跃出。

    烈炎突然拜伏在地,“通通”叩了九个响头,额上鲜血淋漓,大声道:“六叔,这九个响头是答谢你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烈炎自小无父,十几年来蒙你眷顾栽培,情同父子。原想好好报答于你,让你后半辈子无所忧虑。但从今日起,烈炎与你恩断情绝,势不两立。倘若今夜烈炎侥幸不死,他日相见之时,必要取你颈上头颅!”说到最后几句时,眼圈通红,语声已有些更塞。

    烈碧光晟眼眶突然微红,哈哈大笑,喃喃道:“恩断情绝,势不两立!好。好。”欲言又止,淡淡道:“倘若你在仙界见着你的父亲,便转告一声,说六弟对他不起,没能将你抚养成材。”纵身一跃,再不后顾,大踏步朝外走去。

    拓拔野心中一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猛地聚集周身真气,在那玄冰铁顶壁即将关闭的刹那,振翅闪电般穿出,冲到那斗室之外。

第115章 祭神大典(上)

    “铿”的一声脆响,拓拔野刚刚飞出那斗室,玄冰铁壁便闪电般关上。

    拓拔野舒了一口长气,振翅嗡嗡飞舞,飞到甬道外的厅堂中。看着百余名火族卫士在厅堂中来回穿梭,烈碧光晟带着一行侍卫消失在重重闸门之后,心中怦怦直跳:“现下如何救出其他人呢?”

    蓦地闪出一个念头:“是了!这些卫士念力远在我之下,既然我可以寄体于这飞蛾体内,自然也可以寄体于他们身上!只要以‘摄魂诀’控制他们的元神,便可以找出开启这些玄冰铁密室的方法。”

    当下精神大振,四下扫望,发觉一个红胡子的卫士似乎是这里的长官,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地命令周遭卫士。拓拔野心道:“妙极,就是你了!”嗡嗡地朝那红胡子飞去。

    红胡子正指着一个小个子卫士瞪眼喝道:“辣他奶奶的,还不快去检查侧山壁的甬道!这般磨磨蹭蹭的,想被岩浆熔成焦炭吗?”飞起一脚,踹在那卫士尖瘦的臀上。

    那卫士连滚带爬地与几个卫士朝右侧的甬道奔去。周围卫士见了,纷纷低头疾行。

    红胡子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骂道:“辣他奶奶的,你们这群龟毛灰,老子踢一脚,你们才走一步。害得老子被烈长老这般训斥。全他奶奶的丢进蛇蝎沟里喂火蝎子去。”

    拓拔野嗡嗡地飞到他的头顶,轻轻地停在他的后脖颈上。红胡子兀自漫骂不休,挤成几条肥肉的脖子颤动不已。

    拓拔野念力集聚,默诵“元神离体寄体诀”,青光一闪,那红胡子突然“哎哟”叫了一声,全身猛地一震。

    众卫士转头望来,见他满脸古怪的神情,脸色变成猪肝色,抬起手掌,似乎想要拍击脖颈却拍不下去,口中“赫赫”喘了一会儿,脸色方才缓转,双眼一瞪,喝道:“辣他奶奶的,瞧什么!还不做事去?”

    众卫士心内暗骂,纷纷走开。

    满厅众人却不知此红胡子已非彼红胡子。拓拔野寄体其内,顾盼自雄,暗暗好笑。念力四扫,又以“摄魂术”径直进入那红胡子昏迷的元神中竭力搜寻。过了片刻,终于查明祝融、赤霞仙子等人所被囚禁困囿之地。

    原来适才自己四人走入的那条甬道机关遍布,其下是六十间玄冰铁壁的密室,所有要犯都被困在其中。

    继续在红胡子的元神中追查,拓拔野越来越惊讶。敢情这赤炎大牢之内,格局错综复杂,既有一个至为坚固的安全密室,也有许多构造巧妙的斗室牢狱。那些斗室牢狱中不仅关押了祝融等人,还有一百多名反对烈碧光晟的火族长老和将军。

    子时祭神大典过后,赤炎山便将剧烈喷发。而在此之前,烈碧光晟及其党羽将逃入这赤炎大牢的中心坚固密室,同时将大牢靠近山侧的甬道机关打开,让喷发出的岩浆从那裂口中流入,透过机关暗道,将困在大牢内的祝融、赤霞仙子等人尽数烧死。

    片刻之后,拓拔野已对赤炎大牢布局了如指掌,起身喝道:“辣他奶奶的,烈长老有密令,你们这些龟毛灰快快跪下!”

    厅中众卫士吃了一惊,纷纷转身跪下。烈碧光晟对这红胡子极为信任,又时常有临时密令,是以虽然语出突兀,众人却并不怀疑。

    拓拔野道:“速将所有牢室打开,将逆贼全部提出来,赶到中厅来。等到火山喷发之时,将他们祭献给赤炎神!”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都不敢起身领命。拓拔野喝道:“辣他奶奶的,还不快去!想让我踹你们么?”

    一个胖卫士嗫嗫道:“圣女等几个反贼都没有玄冰铁链捆绑,这般……这般打开牢门,我们还有活命么?”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辣他奶奶的,你怕死,老子就不怕死吗?倘若那些反贼生龙活虎的,老子还敢放他们出来吗?烈长老英明神武,早已给他们下了蛊毒,此刻他们都象死狗一般趴着,你怕什么?”

    众卫士互相观望,仍然面有惧色。拓拔野皱眉喝道:“辣他奶奶的,你是怀疑烈长老的能耐么?”

    众人吓得连称不敢,一个大汉忍不住道:“烈统领,这等重要密令,为何刚才烈长老没有提起?”

    拓拔野大怒道:“辣他奶奶的,那你是怀疑老子假传命令了?”闪电般跃出,当空一脚踹在那大汉的肚子上。那大汉惨叫一声,抱着肚子倒飞出七八丈外,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拓拔野生怕露馅被众人瞧出,故意选了族中最为平常的“炽火冲天”。

    岂料众卫士面色大变,纷纷拔刀跃起,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原来这红胡子武功法术都极为稀疏平常,不过仗着是烈家中人,奸猾狡变,又善于揣测烈碧光晟的心思,才被委以重任,做这赤炎大牢中的统领。

    拓拔野适才所下的命令实在太匪夷所思,已经引起众卫士的猜忌,这一脚又太过强猛,与红胡子迥然两异,牢中守卫都是极为谨慎之人,登时便知道大事不妙。

    拓拔野心道:“糟糕,这一脚可是欲盖弥彰了。这些卫士不足惧,但若是在救出鱿鱼等人以前,被他们移动机关,或是搬来救兵,那就大费周折了。需得将他们尽快击倒!”

    当下哈哈狂笑,真气雄浑震荡,在这山腹密室中更是震耳欲聋。众卫士面色煞白,身形颤动,十几个真气稍弱者登时昏厥倒地。

    拓拔野大笑声中闪电飞掠,在厅堂众卫士之间穿梭如蝶,双掌飞翻,青光爆舞,强猛的碧木真气在厅堂中纵横交错,凌厉披靡。

    轰然震响,血光迸飞,众卫士纷纷闷哼倒地。事关重大,拓拔野不敢有丝毫手下留情,片刻之间,这一百余名火族卫士便被打得经脉尽碎,人事不知,横七竖八倒了满地。

    赤炎大牢内最为凶悍强猛的狱卒乃是守卫大门狭长甬道的众卫士,这中厅之内因为已有坚固牢狱以及遍地机关,狱卒反倒不是太过剽悍,大多是忠于烈碧光晟的亲信卫士。拓拔野大发神威,登时便将他们尽数撂倒。

    几名真气稍强的卫士跌跌撞撞朝外狂奔,口中胡乱呼喊。拓拔野喝道:“哪里走!”一脚将地上的卫士挑起,再凌空抽射。

    “轰”的一声,那卫士旋转飞舞,闪电般撞在那几个卫士身上。惨叫迭声,骨骼爆裂之声此起彼伏,刹那间几名卫士尽数倒毙,鲜血喷洒在青黑光滑的玄冰铁壁上,道道血线倏然下滑。

    石洞甬道以玄冰铁闸紧密相隔,声音传不出去,除非甬道中的卫士开门而入,否则决计不会发觉大牢中厅的变故。

    拓拔野凝神聚意,念力搜索,确定厅堂之内已经没有其他卫士,这才朝着那牢狱甬道狂奔而去。他已从那红胡子的元神中查得开启各牢狱的方法,当下率先奔到蚩尤掉入的牢狱顶上,运转真气,轻轻拍打玄冰铁壁内隐藏的机关,口中默念法诀。

    铿然一声,脚下的玄冰铁壁缓缓移动,朝两旁分开。拓拔野大喜,叫道:“鱿鱼!”但俯头望去,里面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惑然心想:“难道不是这一间么?”但在红胡子元神中反复搜寻验证,当是此间无疑。心中又惊又急,时间紧迫,来不及多加思索,惟有尽快将其他人救出。

    他先将关闭自己的那间牢狱打开,救出自己的真身。用手抵住真身后背,施展“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瞬间元神回附真身之内。睁开双眼,见一切恢复如故,自己又成了“拓拔野”,心中欢喜不已。

    依法炮制,将赤霞仙子的牢狱打开。玄冰铁板刚刚移开,红影一闪,一道雄浑真气迫面击来。拓拔野早有防备,闪电让开,口中叫道:“仙子,是晚辈拓拔野!”

    赤霞仙子“咦”了一声,极是诧异。飘然立定,环首四顾,见厅堂之中惨烈场面,更为惊诧,只道有什么高手前来相救。

    拓拔野来不及多加解释,匆匆将开启牢狱机关的方法与口诀相告,两人合力将烈炎、祝融等人一一救出。

    烈炎、祝融等人见到拓拔野与赤霞仙子之时,无不惊喜交集,宛如梦幻。几个年迈长老原以为逃生无望,此时竟忍不住老泪纵横,哈哈大笑起来。

    祝融真身与那日在雷泽城所见到的面色苍白男子迥然不同,乃是一个高瘦老者,白发如雪,慈眉善目,颔下红须犹如山羊一般,煞是有趣。他周身上下都被玄冰混金锁链紧缚,琵琶骨也被紫火赤晶链穿过,丝毫动弹不得。传说中火神叱咤风云的那对霓龙杖踪影全无,想必已被烈碧光晟收走。

    拓拔野以那红胡子身上的密钥,将祝融等人身上的锁链一一解开。到烈炎身前时,笑道:“烈兄怒斥烈老贼,大义凛然,舍生取义,拓拔好生佩服。”烈炎满脸惊讶,笑道:“难道拓拔兄弟有千里眼、顺风耳么?”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我哪里那等本事,不过化做了一只扑火飞蛾而已。”

    众人听他竟然寄体飞蛾,从透气孔逃离,又是讶异又是佩服。虽然大荒中能施展“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想得到、并敢于将自己元神寄托于偌小昆虫之内的,却是绝无仅有。这少年的胆识气度、随机应变的能力,令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祝融叹道:“拓拔小子,从今日起,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就境界全新,迥然两异了!”

    众人听说烈炎在烈碧光晟软硬兼施下,始终不为所动,与之割袍断义,势不两立,纷纷动容。

    烈碧光晟与烈炎的叔侄情谊乃是全族闻名,想不到烈炎在这关键时刻,竟是如此深明大义,宁愿慷慨赴死,也不愿昧心享受富贵荣华。众长老中原本有许多恨屋及乌,对烈炎没有什么好感的,闻言无不刮目。

    众人遍寻赤炎大牢,却始终找不着蚩尤与烈烟石的踪影。赤霞仙子蹙眉凝立,沉吟半晌,欲言又止,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拓拔野心下焦急,忖道:“难道那牢狱之中,竟有什么其他密道,他们二人早已从那逃走了么?”

    时间紧迫,无法继续搜寻。正自忐忑,忽然听见厅堂甬道之中传来哐啷巨响,那道玄冰铁闸缓缓打开,吼叫呼喝之声登时接连响起。

    众人心中一凛,屏息凝神,纷纷调集周身真气,满室红光绿气,战势一触即发。

    突然听见有人沉声喝道:“祝老鬼,给我出来!”声如惊雷,震得众人心中陡一悸颤,满厅灯火瞬间暗淡。

    三道人影闪电飞入,笔直地撞在厅堂的玄冰铁壁上。“喀嚓”脆响,脑浆鲜血四下飞溅,尸体滑落,委然顿地。接着又是几道人影飞闪而入,接二连三地撞在四壁上,鲜血迸飞。

    一个长老大喜,颤声道:“是刑天将军!”?众人尽皆大喜,拓拔野心中一凛,战神刑天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却不知是怎生模样?又有人突然惊道:“他……他是来和火神火拼的么?”诸人的脸色又齐齐大变。拓拔野心下诧异:难道刑天与祝融有隙吗?

    惟有烈炎满脸微笑,低声道:“他果然来了!”

    战神刑天少年成名,十岁时在南荒有神秘际遇。一个红衣人赠送他失传五百年的火族神器“苍刑烈火干戚”,十八岁时便以这苍刑戚连败族中九位真人级高手。二十岁时击败当时的火族幽离火仙而被拜为火族上将军,轰动天下。

    此后纵横大荒,罕遇敌手。当年虽因法术不足,而未被列入火族诸仙之列,但真气念力早已震烁全族。又曾率百十精骑,横扫南荒万余蛮兵,平定暴乱,威震天下,故被称为战神刑天。大荒好事之人将其称为仅次赤飚怒的火族第二高手,排名尚在火神祝融与赤霞仙子之上。此排名虽不能当真,但亦可见世人对其推崇。时至今日,虽尚不是大荒十神之一,但其真元修为,却已经是神级高手。

    刑天虽勇猛好斗,战功赫赫,但素来孤僻骄傲,在族中人缘不佳,即使素有长者风度的祝融,也对他的目中无人越来越不能容忍,逐渐交恶。惟有烈碧光晟对他颇为赏识,极力拉拢。在其举荐下,刑天封官加爵,平步青云,是以他与烈碧光晟交情颇深。

    刑天生平只败过一次。十八年前水族侠少科汗淮孤身横扫火族诸城,在川沙城邂逅二十一岁的刑天,两人俱是当年风头极健的少年高手,引领南北风骚,领袖青年俊彦。因此那一战有人称之为“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之战”。

    激战七百余合,最终科汗淮以智计诱使刑天冒进,并以一记断浪刀将其击败。此战之后,火族中与刑天交恶者莫不称快,火神祝融想借机规劝刑天收敛狂妄傲气,却反被他视为讥讽,大怒之余竟与火神祝融结下深仇,从此势同水火。

    七日之前,刑天奉长老会之命,率领麾下战神军团越过火木边境,攻袭雷泽城。军令如山,此时当在激战之际,怎地突然折回赤炎城中?难道烈碧光晟临时将他召回,对付火神祝融么?以他与火神关系之恶,此时突然出现,自然让厅堂中方甫逃脱的众人心生寒意。

    刹那间惨呼之声不绝于耳,无数卫士接连不断地抛飞撞入,横死当场。一道红影一闪,众人面前赫然多了一个红衣人,昂首睥睨,双手各提了一个火族卫士。瞧见众人站立厅中,面上微露诧异神色。

    那人身高不过七尺,一眼望去,竟似是一个瓷器般精美绝伦的女子!

    黑发凌乱飞舞,皮肤雪白晶莹。俊秀的瓜子脸上,双眉斜挑,大眼黑白分明,眼梢微微斜吊,傲气凌人。嘴唇鲜艳如花瓣,脖颈修长优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秀美,就连手指也如同春葱一般纤长透明。只是眼神凌厉,睥睨之间自有一种狂傲霸气,让人瞬间忘了他的秀丽姿容。

    红衣轻舞,腰上左悬青铜方盾,右悬一柄四尺长的斧式兵器,式样古朴厚重,斧锋淡青,光泽隐隐。在灯光映照下,人如美玉,衣似烈火。身在数丈开外,霸冽真气却已如刀锋,迫在眉睫。

    拓拔野大奇,心道:“难道他竟是战神刑天么?传闻中刑天不是身高十尺,虬髯满面,手持烈火干戚么?怎地竟是一个小姑娘似的男子?”

    却听祝融缓缓道:“祝融在此,不知战神有何赐教?”拓拔野大震,果然是刑天!想不到传闻中勇猛无敌的战神竟如此秀气,一如处子。烈炎似是看出他的惊诧之意,当下传音解释。

    原来刑天因自己长相太过俊美,不够有威慑力,在交战或与人交锋之时,必定要戴上凶恶的人皮面具,并以真气念力将周身骨骼倍增暴长,变成一个身高十尺,满面虬髯的伟丈夫。

    刑天将手上两人随意一抛,冷冷道:“既已出来,还赖在这里作甚?想等着进棺材么?”声音清脆悦耳,但却如他的脸容一般冰冷骄傲。

    众人微微一愣,难道刑天竟是专门来救祝融出去的么?刑天与火神水火不容,祝融遭囚,危在旦夕,他原当拍手称快才是,怎地平空出现,硬生生闯入赤炎大牢解救祝融?

    祝融道:“刑将军此刻不是该在雷泽城么?怎地违抗军令到此?”

    刑天俊俏的脸上殊无表情,听若罔闻,朝着祝融身后的赤霞仙子与诸长老微一行礼,沉声道:“几日前,烈炎侯爷给刑天寄来密函,说烈碧光晟调离战神军乃是为了勾结外贼,弑君谋反。刑天查明,确属实情,因此已将战神军全部调回。”

    他言语冰冷,虽对圣女及诸位长老说话,仍然颇为傲慢,但众人早已司空见惯,闻言更是大喜,才知原来竟是烈炎之功。众人原以为以刑天重情讲义的脾性,必定站在烈碧光晟一方,不想他竟如此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毅然赶回拯救祝融等人,无不感激。

    众长老齐声道:“刑将军投诚举义,苍生之幸!”祝融微笑不语。烈炎大步上前,深深鞠躬行礼,微笑道:“多谢刑将军。”刑天冷冷道:“刑天要多谢烈侯爷,使我免做千秋罪人。”

    赤霞仙子道:“刑将军,眼下外面形势如何?”

    刑天道:“南荒九族蛮兵已经层层包围赤炎城,正与我战神军激战。烈碧光晟已经提前开始祭神大典,不消多久,赤炎山就要开始爆发了。”

    众人骚动,拓拔野一震,心陡然揪紧,脑中空茫一片,愣了片刻,蓦地失声叫道:“纤纤!”发足朝外狂奔。

    烈炎等人惊呼声中,也纷纷朝外奔去。惟有刑天凝立片刻,反倒转身朝牢狱中走去。赤霞仙子见状大奇,转身道:“刑天将军,你作什么?”众人纷纷伫足留步,回首观望。

    刑天淡淡道:“刑天违抗军令,私自调回战神军,乃是死罪。”大步走入牢狱之中。众人大急,一个长老道:“刑将军,你大义之举,何罪之有?眼下形势危急,你正当报效族人,岂能面壁自困?”众人纷纷附和。

    刑天摇了摇头,淡淡道:“烈碧光晟虽是巨奸,却对刑天屡有大恩。我既已有负于他,岂能再与他直面对抗?但若对他手下留情,又有负族人。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在这赤炎大牢中,等候胜者赐罪。”

    众人听他竟与烈碧光晟讲忠义,无不焦急,纷纷婉劝,刑天闭目昂立,俊俏的脸上木无表情,再不说话。眼见洞壁震动,土石簌簌掉落,众人更加着急。祝融微微一笑,道:“走罢。他是决计不会改变主意的。”率先朝石洞甬道奔去。众人摇头叹息,也追随其后。

    烈炎朝着刑天拜了三拜,这才起身朝外冲去。

    灯火闪掠,飞速后退。石洞甬道之中尸体遍布,都是被刑天一路闯入时所杀。这时甬道突然一阵震动,碎石尘土扑簌簌地掉下。

    拓拔野飞速狂奔,耳中听不见丝毫声音,心里不住地呐喊:“快!快!我要救出纤纤!”片刻之间便已穿过数十闸门,闪电似的冲出赤炎大牢外。

    山风迎面扑来,清冷透骨,湛蓝的夜空中星辰寥落,明月高悬。拓拔野御风穿行,悬桥摇曳,叮当脆响,瞬间便已冲到百丈之外。

    蓦地想起,那祭神大典乃是在赤炎山顶,自己这般狂奔,可是往山下冲去了。顿住身形,茫然四顾,一时找不到上山之路。心中焦急,忖道:“倘若鱿鱼在此便好了,骑乘太阳乌瞬间就到山顶。”也不知蚩尤眼下究竟如何?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焦躁难耐。

    调整呼吸,凝神聚意,四下打量。只见一只凤翎鹰展翅滑翔,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落在在对面峭壁的大树上,扑翼迈步。心中一动:就以它为坐骑罢。

    当下气如潮汐,刹那间集聚到脚底涌泉,猛一踏步,凌空飞踩,御风飞行。衣袖翻飞,飘飘若仙,足尖在风中飞踏,须臾间便掠到那峭壁大树上。

    树枝摇曳,那只凤翎鹰回过身来,侧头睥睨,巨翅缓缓拍动,充满敌意地尖叫不已。拓拔野只一探手,就将它脖颈抓住,翻身跃上它的巨背,指尖在它身上轻轻一按,喝道:“去罢!”凤翎鹰吃痛,登时尖叫扑翅,冲天飞去。

    天旋地转,狂风凛冽。那只凤翎鹰翻转跌宕,想将拓拔野摔下万丈高空,但拓拔野手指如铁箍一般将它脖颈勒住,身体又宛如磁石附铁,紧紧相贴,丝毫甩脱不得。

    拓拔野与十日鸟相识数年,对于灵禽鸟兽的习性了如指掌,知道如何令其服帖领命,听从指挥。这凤翎鹰不过是普通灵禽,驯服起来更为得心应手。那凤翎鹰奋力挣扎了片刻,终于悲啼声声,不再反抗,老老实实地展翅高飞,朝着那白雪皑皑的赤炎山顶飞去。

    此时,祝融、赤霞仙子等人刚刚冲出赤炎大牢,恰好瞧见拓拔野骑在那凤翎鹰上,盘旋飞舞,朝着山顶疾翔。

    当下赤霞仙子指挥部署,由真古等将军护送诸长老冲出赤炎城,转移到安全之处。她与烈炎以及二十余名火族将士赶往琉璃金光塔,竭力尽快救出赤帝。火神祝融则追随拓拔野赶往赤炎山顶,阻止祭神大典。

    祝融也不迟疑,御风飞行,真气将尽之时便点踏峭壁尖石,提气继续飞行。红衣飘飘,越来越远,转眼之间,已经如一细小红点,在夜空与赤炎山壁之间绕飞穿行。

    真古等人领着数十名长老与十余名将军径直冲下山,朝着最近的西侧城墙狂奔。

    赤霞仙子、烈炎以及那二十余名火族将士则御气腾空飞掠,沿着山壁绕行,朝赤炎山那一侧的琉璃金光塔掠去。

第116章 祭神大典(下)

    身在万丈高空,狂风扑面。险峭尖石,错肩飞掠,横松曲树,鼻息咫尺。拓拔野一人一鸟,绕着赤炎山急速飞翔。

    风声过耳,从山顶传来急促鼓乐,如密雨连奏;从山下传来震天杀声,似涛声隐隐。

    火目凝神,俯身望去,赤炎城中火光熊熊,原本冷清寂寥的空城,不知何时竟变得喧哗热闹起来。纵横交错的街道中,无数火族卫士手持火炬匆匆奔掠。如此高空望去,犹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攒动。

    城外,千山缭绕,月光如雪。数万红衣骑兵正如流水一般四面八方涌至,冲击着赤炎城,与两倍于己的各族蛮军惨烈交战。应当便是战神刑天连夜带回的精锐军团。

    那数万蛮军之中,有白日里见到的豹人族,有黑猩猩般的枭阳族,还有许多见所未见的蛮军,彼此呼应,纵横穿梭,将战神军分割成几块猛烈围攻,剽悍凶狂。

    城墙上,近万蜮人弯弓射箭,淡光交错,战神军士纷纷应声落马,在这无影箭的偷袭下伤亡极大。

    突然几团乌云从下方掠过,黑压压地扑向城外。拓拔野凝神望去,竟是羽民国的蛮军,呀呀怪叫着轮番俯冲偷袭,所到之处,战神军骑兵纷纷翻身落马。

    战鼓喧嚣,号声破天。旌旗倾倒,战兽如潮。双方在赤炎城外,环绕着城墙浴血奋战。刑天的战神军团虽是剽勇善战的精锐之师,但陷入南荒九大蛮族的立体重围之中,也一时有些应接不暇,阵势溃乱。

    凤翎鹰越飞越高,狂风愈冷,那遍野杀声也逐渐淡远,终于逸散于耳旁的猎猎风声。

    而山顶上传来的鼓乐声越来越发清晰,鼓声沉重而又急促,百鼓齐奏,如万马奔腾,千山雪崩。号角声此起彼伏,高低跌宕,伴随着嘶哑怪异的弦声,宛如险滩飞瀑,让人又是焦躁又是提心吊胆。

    拓拔野听了片刻,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万千蚂蚁咬噬,酥麻之意沿着心肺朝着喉咙一路爬将上来,奇痒难当,焦虑如狂,恨不能将心从口里掏出来砸个稀烂。心中一凛,念力集聚,将那狂躁鼓乐摒于双耳之外。

    越飞越高,低头望去,赤炎城细小如带,在山下蜿蜒。火光片片,无声跳跃。城里城外激战的军团,都成了一片混沌黑色。

    凤翎鹰哀声悲鸣,速度逐渐缓慢,似乎已经无力飞高。拓拔野抬头望去,山崖黝黑,桀然天半,一株巨树枝影横空,覆盖厚厚白雪,犹如在向他招手一般。心中默一计算,距离山顶当还有两三百丈。

    当下拍拍那凤翎鹰的脖颈,纵身跃起,朝山崖掠去。但身在如许高空,犹如无根浮萍,一阵狂风吹来,险些将他吹得翻身下坠。连忙气沉丹田,右手翻飞,默念“抽丝诀”。崖壁上的几株松树青光飞舞,倏地结成一道绿丝索,飞到他的手中。

    拓拔野猛地拖拽那丝索,凌空踏步,稳稳地扑到山崖壁上。真气从掌心滔滔涌出,如壁虎一般紧贴在峭壁上。然后脚尖一点,倏然上窜。如此纵横交错,御风飞掠,朝着山顶冲去。

    拓拔野腾空翻飞,终于跃上那横空巨树的枝头。树枝一震,白雪簌簌飘落。鼓乐声震耳欲聋。

    那凤翎鹰在下方尖声鸣叫,盘旋飞舞,见拓拔野朝它微笑挥了挥手,才舒展双翼,朝山下滑翔而去。

    拓拔野从那巨树上轻飘飘地跃下,踩在厚厚的白雪中,四下扫望。

    月光朗朗,白雪苍茫,矮矮的曲松在雪中寥落而立。远处雪坡之后,鼓乐喧天,无数道彩光冲天而起,纵横交错,将夜空照得流彩变幻,光怪陆离。雪地上映照着那些绚丽光柱,流光溢彩,变化不定。

    拓拔野心道:“不知纤纤现在如何?”强敛心神,踏雪无痕,朝着那雪坡之后飞掠而去。

    到了那雪坡之上,眼前陡然一亮。明月高悬,雪峰环立,粼粼碧水,淼淼波光。前下方竟是一个纵横各三百多丈的大天湖。

    天湖四岸火光闪烁,数千名红衣人正随着那喧嚣鼓乐的节奏顶礼膜拜。每一次起身,都将某物抛入天湖中,涟漪四起。天湖上九十九颗各色彩珠悬空飘摇,散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形成一道道光柱,冲天交错。湖水在火光、彩光、月光、雪光的层层辉映下,闪耀着千变万化的波光。

    天湖湖心有一个巨大的空心漩涡,正急速飞转,滚滚黑烟便从那漩涡中缭绕腾空。拓拔野心下一凛:原来这天湖就是赤炎山的火山口了。

    天湖南岸,一个高约二十丈的白玉楼台巍然矗立,玉台狭长,朝着湖心悬空延伸近一百三十丈。玉台上幡旗飘飘,九十九面大鼓两行排开,每个大鼓前都有一个红衣大汉以同一节奏奋力敲鼓。数百名号角手和弦乐手围坐其后。又有数百名红衣卫士在外侧层层卫护。

    临近湖心的白玉悬台上,横放着一个古朴狭长的青铜祭案,祭案上又横放着一个长形水晶玉匣。祭案之前,一个独臂红衣人正缓步而走,念念有辞。周围香火四焚,灯光跳跃。

    拓拔野猛地一震,那红衣人正是火正仙吴回,那么纤纤呢?纤纤是在那水晶玉匣之中吗?一时心中狂跳,喉咙干渴,掌心满是汗水。

    从四周雪峰山顶到那天湖岸边,大约有五十来丈高,积雪深厚。拓拔野生怕纵跃而下时冲势太猛,使得雪块崩落,惊动众人,当下御风飞行,朝着那白玉楼台悄然飞掠。

    为了避免对岸众人瞧见,他又施展“幻光诀”,在身前挡起一道白色幻光,映衬背后雪景,难以察觉。

    拓拔野轻飘飘地到了天湖边的雪地上,正要朝那白玉台冲去,忽然听见天湖中传来惊天动地的轰响,整个赤炎山仿佛突然震动起来!

    只见四周雪峰巍巍震动,轰然巨响,白雪滚滚迸落,仿佛银河奔泻,白浪翻腾,又如同万千匹白马齐头并进,从四面山颠奔腾冲下。

    拓拔野大凛,猛地朝前疾冲,掠至四十丈外。身后轰轰震响,回头望时,雪雾漫天纷扬,适才站立之地已经成了厚达七八丈的雪丘。蒙蒙白雪扑面而来,登时将他罩成一个雪人。

    湖边众人骇然惊叫,纷纷起身。有人颤声尖叫:“赤炎神发怒啦!赤炎神发怒啦!”起初叫声寥落,片刻之间便有无数人附和惊叫,张皇失措。天湖边登时乱做一团。

    鼓乐声轰然震天,将众人的惊叫狂呼逐渐压了下去。湖边众红衣人茫然四顾,见四周白雪纷扬,渐渐消散,心中稍稍安定,乱哄哄地站了了片刻,又重新各就各位。

    拓拔野猫腰疾行,刚掠出数十丈,又听见一声惊天动地地巨响,这一声竟比适才万峰雪崩更为震耳。扭头望去,心下大骇。

    只见天湖仿佛突然滚沸炸开,波涛汹涌,大浪朝岸上劈头盖脸地打来。湖心冲起数十丈高的巨浪,浪花飞涌翻裂,一道十余丈宽的火光竟从那巨浪之中冲天飞起!

    巨浪翻飞,白汽蒸腾,无数道水浪冲天激涌。朵朵浪花开处,道道火光如红箭倏然破空。刹那之间,天湖上纵横交错,都是熊熊火柱,红光冲天,火苗仿佛在万丈高空跳跃吞吐,舔舐夜空。

    天湖瞬间化为火海。九十九颗彩珠在漫漫火光中跳动,光芒互映,雪峰冰壁、湛蓝夜空都被映照得姹紫嫣红。浓淡各异的红光在夜空、雪峰与天湖中瞬息变幻,绚丽而妖异。

    众人都被吓呆了,瞠目结舌地站着,木楞楞地仰头望着那数百道火柱红光。

    又是震天动地的一声爆响,整个天湖仿佛迸炸开来,所有水浪都朝天倾倒,化做蒙蒙雨丝洒落,但到了半空便被漫漫火光蒸得踪影全无。天湖突然干涸了近半,千万道火光如火蛇乱舞。

    众人此时才惊声狂呼,朝着四周溃散狂奔,任由那鼓乐声如何发疯似的狂奏,也不敢再回头望上一眼。

    无数红衣人朝着拓拔野狂奔而来,错肩飞掠,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满脸惊怖狂乱,不住地叫道:“赤炎神发怒啦!赤炎神发怒啦!”人流汹涌,朝着四侧山路汇集奔涌。

    拓拔野呆呆地望着那万千冲天火光,如红龙怒舞,周身突然冷如冰窖,一阵难以形容的恐怖之意袭上心头——赤炎山既然已经开始喷发,难道纤纤已经被投入这火山口中了么?

    刹那间惊惧如狂,咽喉仿佛被无形巨力扼住一般,朝后踉跄退了几步,一把揪住错身飞奔的一个红衣汉子,厉声喝问道:“纤纤呢!纤纤在哪里!”

    他惊怒恐惧之下,俊脸都已扭曲变形,在这熊熊火光以及绚幻彩光的映衬下,狰狞恐怖如恶魔。那汉子被他单手提在半空,手脚乱舞,骇得面色青白,哭道:“什么纤纤?我不知道!”

    拓拔野一怔,喝道:“你们用来做祭礼的那个姑娘呢?现在在哪里?”那汉子指着那白玉台,颤声道:“在祭台上!在那祭台上!”

    拓拔野耳中轰然一声,蓦地一阵狂喜,喃喃道:“还来得及!”将他随手丢开,提气飞掠,御风疾行。心中突然明白,这赤炎山还未真正爆发,之所以冲起这么多火焰,多半和这几千红衣人适才抛入的东西有关。那些东西想来便是用以激发火山岩浆的紫火冰晶。这些火族呆子被烈碧光晟和吴回所骗,投入紫火冰晶还不自知。

    人潮汹涌,川流不息。

    天湖接连不断地迸炸,巨浪冲天,火焰吞吐,淼淼碧水顷刻间化为滔滔火海。尖叫声、哭喊声、爆炸声、水浪声不绝于耳,与那急促密集的鼓乐声嘈杂交织,震得每人直欲发狂。

    拓拔野闪电般凌空飞掠,终于跃上了那白玉楼台。数百卫士齐声呼喝,潮水般涌来,刀光戈影,在火光映照下,纷乱刺眼。

    拓拔野大吼道:“滚开!”呛然声中,断剑倏地出鞘,“呼”地一声,一道三丈余长的翠绿色的光芒急电横斩。

    冲在最前的二十余名卫士只觉眼前绿光耀眼,猛地顿住,然后在那震天噪声之中听见一声“哧”轻响,突然觉得自己腰部一阵冰凉,低头望去,看见自己突然朝上飞起,而自己的下半身却还站在原地,鲜血象那火光一样冲天喷涌,断裂的肠子在半空中悠扬舒张。

    嘶声狂吼中,温热的鲜血喷溅入他们的眼睛和口中,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

    拓拔野怒吼声中,碧光电舞,剑气冲天。

    惨叫迭声,鲜血激涌飞溅,断头残肢接连不断地高高抛起,落入浪水与火海之中。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只有一个念头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救出纤纤,挡我者死!

    血肉飞溅,尸身横舞,火族卫士肝胆欲裂,终于彻底崩溃,狂呼逃散。

    此时天湖中火光冲天吞吐,水浪却越来越低。片刻间,偌大的天湖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干涸的湖底水分迅速蒸发,土地以极快的速度龟裂开来。

    四周雪峰上的冰雪急剧融化,滚滚雪水如瀑布一般飞泻,将朝上奔逃的火族兵士毫不留情地冲卷下来。

    拓拔野在那狭长的白玉台上狂吼飞奔,一颗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远远地看见那个青铜案,看见青铜案上的那个水晶玉匣。吴回围绕着那玉匣,在熊熊火光中梦魇般地绕行。

    道道火龙在四周冲天飞舞,艳红色的光芒将白玉台的栏杆映照成淡淡的红色,从他身旁两侧急速后掠。两旁的大汉闭着双眼,满脸惊怖地敲打着巨鼓,乐手们那变调而嘶哑的乐声和着滔滔风声从他耳旁呼啸卷过。

    热火与狂风扑面而来,汗水从他额头上滚滚流下。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距离那水晶玉匣越来越近了,他的心狂猛地跳跃着。倏然之间,他的耳中听不见任何声音,红色天地瞬间寂然无声。

    火光在四周无声地跳跃着,两旁的大汉寂静地奋力敲打巨鼓,只有自己的心跳如此猛烈,“怦!怦!怦!”一下接着一下急剧撞击着,整个赤炎山仿佛在随着他心跳的节奏剧烈震动。

    突然,两道人影从左右两翼扑闪而来,白光晃动,两道凌冽无匹的真气朝着他电斩而下。

    就在这时,远处吴回飘舞衣袖,朝着那水晶玉匣射出一道眩目红光!

    “轰”的一声巨响,那水晶玉匣翻转飞起,在漫天火光中悠扬地划过一道弧线,朝着天湖中心那巨大的漩涡落去!

    拓拔野惊怒交集,狂吼道:“纤纤!”断剑以轰天炸地之势卷起怒爆碧光,猛然劈斩!

    “当”的脆响声中,那两人朝后疾退。拓拔野气血翻涌,硬生生腾空纵跃,不顾一切御气飞掠,眼见那水晶玉匣缓慢而悠扬的翻转,朝着湖心火光一点点坠去,心中惊怖焦狂,几将窒息。

    那两人喝道:“哪里走!”交错飞起,白光漫天飞舞,滔滔真气仿佛大网将他周身罩住。

    当是时,听见有人叫道:“住手!”一道红影从众人头顶疾掠而过,闪电般直冲吴回而去。白发如银,红须飘飞,正是火神祝融。两条矫龙似的红光从他掌心怒舞飞扬,迤俪穿梭,向那半空翻飞的水晶玉匣卷去。

    吴回的阴阳火正尺“呼呼”旋转,闪起两道迅猛红光,犹如快刀一般朝着祝融的真气带怒斫而出。

    “轰”的一声巨响,光芒耀眼,四道红光一齐崩散。

    吴回身形闪舞,火正尺卷起千万道赤光,犹如开屏孔雀,翔天凤凰,滔滔真气巨浪滂湃,刹那间将火神祝融呼啸卷缠。

    拓拔野惊怒欲狂,周身真气汹涌奔流,毕集两臂,挥剑吼道:“春雷诀!”青光爆舞,一道翠绿色的气旋从剑锋上飞旋盘舞,轰然脱剑飞出,“呜呜”旋转着破入那二人的白光气网。

    “蓬——”几声闷响,那道碧绿气旋在白光中爆炸开来!无数碎刃漫天飞舞,鲜血翻飞,那二人惨叫一声,朝着两旁跌飞翻落,掉入漫漫火海之中。

    水晶玉匣慢慢地转动,朝着湖心徐徐坠落。在隐没于冲天火焰那一刹那,拓拔野清晰地看见,纤纤安详地躺于水晶玉匣中,俏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犹自沉睡,美梦甜酣。

    突然间,他想起了当年在古浪屿上的无数个夜晚,她侧躺身旁,紧抱着自己甜蜜沉睡,小脸上也满是这样温柔而惬意的笑容。他仿佛听见她格格的笑声,看见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趴在他的身上,大眼一眨一眨地笑道:“拓拔大哥,我又梦见你啦!”

    他仿佛被雷电劈中,嘶声大吼道:“纤纤!”不知从哪里来的超人力量,竟如弩箭一般冲天射起,高高地越过激战中的祝融与吴回,踏空飞翔,朝着湖心不顾一切地飞去。

    水晶玉匣在鼓乐声中韵律地转动,慢慢地、慢慢地没入冲天火柱,朝着那纵横六丈的红黑色漩涡悠扬坠落。

    热气扑面炙烤,火焰疯狂跳跃,水晶玉匣终于掉入那漩涡之中,瞬间无影无踪。

    拓拔野狂吼声中,如矫龙腾空入海,穿越漫天红苗,冲入那深不见底的火山口中!

第117章 火山腹中(上)

    四周一片漆黑。烈烟石背靠着冰冷光滑的玄冰铁壁坐着,听着蚩尤在黑暗中怒吼狂呼,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悲凉。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赤炎大牢的密室中将近半个时辰了,蚩尤始终怒狮般地不住狂吼,苗刀飞舞,在黑暗之中焦躁地奋力砍斫,暗室中闪起一道又一道耀眼的绿光。轰然巨响声中,他嘶哑的吼声与浊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一道碧光闪起,她忽然看见蚩尤狂乱惊怒的眼睛,就如同一只陷阱中的受伤的困兽,绝望、悲怒而恐惧。

    烈烟石心中陡然一震,一向桀骜不驯、剽悍无畏的蚩尤,竟然也会如此恐惧么?一路行来,屡有困境,但他向来遇挫不馁,在逆境之中更为顽强好胜,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失控与无措,竟似乎快要崩溃一般。

    那脆弱而悲伤的神情,令她心里一阵悸动,刹那之间泛起汹涌的柔情,直想将他紧紧地揽在怀中。

    而这时,心突然开始剧烈地抽痛,经脉中的情火迅猛跳跃,那瞬间肆虐蔓延的干渴烧灼的痛楚令她忍不住低声呻吟。蓦地,她想起在沉香木亭中师父所说的话来。

    “孩子,为了你,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那一刻,在距离蚩尤二十丈外的沉香木亭中,一颗玛瑙玉锁已将她的心扉紧紧锁闭。那道九尺红墙、二十丈草坡,注定将是她此生此世永远无法超越的距离。从今往后,当她触动心弦,心房跳跃扩张之时,心锁便会紧紧地箍制收缩,让她疼痛得无法呼吸。

    她站起身来,扶着冰冷的玄冰铁墙,热泪倏地滑过脸颊,心剧烈地抽疼,赤霞仙子淡淡的言语仿佛犹在耳边回旋。

    “有一天,这个心锁会自然消失。你的心将如磐石,不会再有丝毫疼痛。因为那时你已将他完全忘记。”

    碧绿的刀光接连闪起,蚩尤的身影如挺拔虬松,稍纵即逝。

    有一天,她真的将再不能记起这个少年么?真的将忘记这短暂而大悲大喜的日子?忘记万丈云层中的刹那牵手?忘记宣山火海中的缠绵温柔?忘记清冷峰上,她张开眼时看到的那张惊喜的笑脸?忘记那酸甜苦辣的痛苦与欢愉?……她的心剧烈而迅猛地抽疼,但这回不是来自心锁,而是来自她悸动的内心。全身颤抖,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地滴落,她怎么能将他忘记呵!这第一个肆无忌惮地闯入她心室的男人,桀骜、狂野,甚至连她的心事都没有察觉。

    是他给她冰封的心带来四月的暖风,给她惊雷,给她暴雨,给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咸涩泪水,给她强烈而鲜明的五味。在他之前,她的世界是沉寂的黑与白。但是,终有一天她要遗忘眼前的、过去的一切,相逢对面不相识……忽然之间,她倒希望这撕心裂肺的痛楚能永生永世地继续下去。

    碧绿的刀芒纵横飞舞,蚩尤嘶哑的吼声在她耳中洇散,麻痒而疼痛。

    在这黑暗的斗室之中,她和蚩尤不过咫尺之距,但她为什么觉得这般遥远?仿佛彼此隔着苍茫的大雾,看不见,摸不着。她为了这个狂野的少年,跌宕沉浮,受了这么多的煎熬,然而他却丝毫不知道。

    上苍为什么让她系上心锁,又让她与这少年在黑暗中共处一室?但是如果外面的世界当真在片刻之后毁灭,他们注定在这暗室中同生共死,这种结局岂不是要比那心如磐石、相逢不识来得好么?她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嘴角露出苦涩而甜蜜的微笑。

    这一刻,她根本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赤炎山是否爆发,赤炎城是否覆没,她只想在这世界毁灭之前,在自己将他遗忘之前,在他的怀中告诉他,自从风伯山万丈云层中指掌交缠的那一刹那,她就毫无保留、完全彻底地喜欢上了他……在这黑暗之中,在这瞧不见未来的时刻,她忘记了骄傲,忘记了矜持,双颊滚烫如火烧,心疼痛地跳动,扶着玄冰铁壁,微微颤抖地朝着蚩尤走去。

    “当”的一声爆响,蚩尤猛地挥刀斩在玄冰铁壁上,火星刺眼飞溅,他朝后跌走两步,恶狠狠地望着那刀痕遍布的铁壁,又猛地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铁壁上,发出一声狼嚎似的绝望怒吼。

    苗刀上闪过一道幽碧的青光,照在他狂怒的脸上。一颗泪水从他的眼中倏然滑落,滴落在地板上。烈烟石蓦地全身僵硬,似乎听见那颗泪水撞击玄冰铁壁时破碎飞溅的声音。

    他竟然哭了?

    “当啷”一声,苗刀掉在地上。蚩尤愣愣地站着,双眼突然红了,咬着牙,强忍住夺眶的泪水,仿佛忽然失去了周身的力气,靠着铁壁缓缓地坐在地上,低声道:“纤纤……”声音痛楚而又恐惧。

    烈烟石脑中轰然闷响,全身大震,呼吸不畅,心仿佛猛地撕裂开来了。原来他是因为那个刁蛮的少女!因为她,才如此失控,如此脆弱。他的泪水,竟也是为她而流的……烈烟石全身颤抖,泪水汹涌,靠着冰冷的铁壁,大口大口地喘气。那酸楚刀割的裂痛恣意地凌虐着,心中空茫、愤怒、痛苦、委屈、妒恨、自嘲、悲苦……犹如沸水一般滚滚翻腾。情火烧灼,泪水刚刚流下,便被滚烫的面颊蒸腾为白汽,倏然消逝。

    四周如此黑暗而冰冷,这一刻,她仿佛一株弯腰的竹子,心空了,而感觉断折。

    她突然无声地笑起来,肩头在黑暗中抽搐。自己是多么可笑呵,这般一厢情愿的默默暗恋,一厢情愿地在喜怒悲苦中跌宕沉浮。为了他,险些如南阳仙子一般,舍弃一切,生死相随。但是在他的心中,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唯一关心的,是那刁蛮的女子。

    突然之间,她是如此深切地痛恨自己,痛恨纤纤,痛恨蚩尤,痛恨所有的一切。心中那剧烈的疼痛化为尖锐的恶意,咬着牙,淡淡道:“原来你在担心纤纤姑娘么?现在祭神大典想必已经开始了,你担心也没有用了。”

    蚩尤听她言语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猛地跳将起来,喝道:“你说什么!若不是你今日在瑶碧山上掉了圣杯,耽误了半天,我们早就救出纤纤了!”

    烈烟石听他盛怒之下竟然迁怪自己,心中恚怒益甚,淡淡道:“不是你们说到这大牢里解救祝火神的么?倘若直接去山顶,只怕早就救出你的纤纤妹子了。”

    蚩尤愤怒得说不出话来,冷冷道:“罢了。和你这般冷漠自私的女人,有什么可说的?”脸容在苗刀青光映照下,显得冰冷坚硬如钢铁,眼中满是厌憎的神情。

    烈烟石心中剧痛,仿佛被人当胸戳了一刀。在他心中,自己仍然是个冷漠自私而讨嫌的女人!心中刺痛悲苦,恨不能就此死去。只觉得万念俱灰,了无意义,强忍夺眶的泪水,淡淡道:“我本就是个冷漠自私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蚩尤一言既出,心中微微有些后悔。毕竟她在阳虚城中,也曾经竭力救过自己。当时自己被黄龙真神的金光交错刀一刀斩成重伤,经脉毁损,若不是她及时输气修复,又怎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复原大半?但此时心中焦怒,听她淡淡地说出这样的风凉话,自是怒不可遏,一时间又变成在陌生人前的那冷酷姿态。虽微有悔意,但要他收回这些话却是不能,当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般无言相对,倚立对壁,默默地各想心事。

    烈烟石的心中越来越悲凉,周身冰冷,炽热的情火仿佛瞬间熄灭了,就连那剧烈的心痛也开始变得低缓起来。她觉得自己犹如深秋的凤凰树,刚刚结出的涩果就被寒霜打落,悲冷的秋风让她逐渐僵硬逐渐冰冷,直至大雪覆盖全身。

    蚩尤低着头,全身僵硬绷紧,忽而浓眉紧锁,忽而咬牙切齿,双目碧光闪烁,复杂苦痛的神色浮光掠影,瞬息变化。拳头紧握,似乎要捏出血来,神经质地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倚靠的玄冰铁壁。

    “嗵!嗵!嗵!”拳头击打在玄冰铁壁上,发出空洞而清脆的回响。碧木真气一团团地爆散开来,在黑暗中洇散开翠绿色的光晕。

    突然“铿”的一声脆响,蚩尤只觉背后一空,险些仰面跌倒。那面玄冰铁壁竟突然朝后打开!

    蚩尤大吃一惊,回头望去,一股炙热气体轰然扑面。一条幽深曲折的甬道豁然眼前,远远转弯处,隐隐有红光跳动。心中猛地一阵狂喜,难道自己适才这一连串的捶击竟在无意中触动了密室的机关吗?

    烈烟石面容苍白,碧眼中闪过讶异而困惑的神色,突然一震,失声道:“这是通往火山内部的死亡甬道!”

    原来赤炎大牢之内,机关遍布,许多暗道错综相连。这些秘道乃是族中的极高机密,只有掌管刑罚的大长老和大牢的总统领才清楚地知道。

    烈烟石曾听说大牢的每一间密室都有至少三个出口。一个是正常的大门;一个是通往其他密室的秘道,方便狱卒尽快到达大牢的每一个狱室;还有一个便是通往火山内部的死亡甬道。那是处决要犯的秘密通道。

    看那甬道中红光吞吐,热气腾腾,必定是通往炽热的火山内部!

    蚩尤微微一愣,但见那玄冰铁壁突然又开始缓缓合上,电光石火间,脑中闪过纤纤的嫣然笑靥,热血轰然直灌脑顶,不及多想,猛地抓起苗刀朝甬道中冲去,喝道:“就算前面是火海,也胜于在这等死!”身形如电,瞬间穿过即将合拢的铁壁,朝着那炙热的甬道狂奔。

    烈烟石骇然叫道:“你疯了么!”但见玄冰铁壁徐徐关闭,眼看要将他的背影完全隔绝在外,心中刺痛,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一咬牙,猛地闪电般穿出,翩然掠过。

    “扑哧”一声,紧紧闭拢的玄冰铁壁将她的裙角夹住,登时撕裂开来,她丝毫顾不得了。炙热的气息如热浪层叠拍击,将她脸上的泪水瞬息蒸干。蚩尤狂奔于前,乱发飞扬,不知被那背影、还是被热气与火光刺痛眼睛,她的泪水不断地涌出,不断地化为轻烟消散。

    凹凸不平的甬壁在远处火光映照下,光影变幻,显得如此诡异而捉摸不定。迎面的气息越来越酷热,仿佛火苗窜跃,舔烧着脸颊。红光逐渐变亮,狰狞地吞吐着,扩散着,象张开的巨嘴,要将他们吞噬。

    这是一条死亡之道,但她却义无返顾地选择。只是因为前面的那个狂野少年呵!那个肆虐地闯入她的心室,将一切捣乱后又扬长而去的冷酷少年。那个无情无义,对她的汹涌爱意视如不见,恣意践踏的漠然少年。

    片刻之前,他刚刚将她的心撕成粉碎,但她为什么依旧难以割舍?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个身影却越来越加清晰。那身影,让她痛入骨髓,不能呼吸。

    在她的耳中,轰然响着那遥远夏日午后,美丽的陌生女子所说的话。“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

    自从与他相遇,她就象暖春中融化的万丈坚冰,所有的冷漠与骄傲都融成了汹涌泪水。融化了,流干了,只剩下浮萍般跌宕的内心。

    前方,赤光跳跃着,漫漫火苗倏地从拐弯处窜出。热风滚滚拍来,眼前一片红光,耀眼眩目。

    烈烟石紧紧追随着蚩尤,绕过漫长甬道,穿过熊熊烈火,终于来到了地狱一般炎热恐怖的火山内腹。

    炎风扑面,烈火烧灼,蚩尤与烈烟石猛地顿住身形。他们站在山腹内壁的悬崖上,前方是纵横将近三里的巨大山腹,下方仅仅二十丈处,滚滚的赤红色岩浆如怒海一般地翻腾汹涌着!

    轰然巨响声中,艳红色的岩浆忽而旋转,忽而欢腾,涡流似的推挤着,牵拉着,无数的气泡冒将上来,绚丽的火浪冲天激涌,山腹四壁红光闪耀。

    空气炎热地仿佛随时会爆炸一般,两人站在悬崖边上,看那红海涌动,赤光跳跃,脸上似乎都要迸裂开来。热风卷来,两人的头发迅速焦枯蜷曲。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爆响,岩浆飞涌爆炸,道道火龙倏地高窜怒舞,冲到极高处。岩浆火浪四处喷飞,蚩尤与烈烟石急速后退,山腹中迸炸飞舞出无数道亮红色的弧线,“咻咻”声中,闪电似的怒射在四壁。

    两人身边的岩壁白烟腾腾,刹那间被灼烧出无数个深孔,深孔中红光亮晶晶地闪烁,仿佛宝石,过了半晌方才熄灭。

    每隔片刻,那岩浆就要汹涌喷炸一回,火龙赤浪般冲天飞舞,红线纵横交错,空气中满是焦臭的气息。

    数以百计的紫色透明晶状物从上方纷扬飘落,如紫雨一般洒落在沸腾的岩浆火海里,没入之时,每每闪耀刺眼紫光,岩浆陡然汹涌,发出闷雷似的响声。

    烈烟石低声道:“紫火冰晶!祭神大典果然已经开始了!”

    蚩尤惊怒交加,烈碧光晟果然以紫火冰晶投入火山之中,作为引爆火山的诱引。不知纤纤究竟如何了?

    烈烟石心下酸楚,淡淡道:“纤纤姑娘定然还没有投入这岩浆中,否则这火山即刻便喷发了。此刻吴回等人必定尚在以念力法术激发岩浆。”

    蚩尤心中稍定,沉声道:“我们要如何才能出去?”烈烟石抬头道:“唯一的出路,便是那顶上的火山口。”

    两人抬头望去,六十丈高处,有一个直径四十余丈的裂口,山腹内冲天激涌的火龙光柱,有些便从那裂口中喷薄冲出。裂口之外,红光眩目,依稀可以看见高远辽阔的夜空。

    蚩尤精神大振,虽然有六十丈高,但要御气飞出并非难事,何况纵然御风术火候不足,尚有木族神禽十日鸟。只是必须在这山腹内的岩浆火浪喷爆的间隔空隙中冲出,否则一旦被岩浆火龙击中,掉入那滚滚沸腾的火海,只怕连骨头也找不着一片。

    当下凝神聚意,青光眼瞬息绽放,扫望观察那火山口与四壁地形。双眼微眯,奇道:“那是什么?”

    烈烟石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山腹内那漫漫红光火柱之中,有一个暗红色的圆盘在急速转动,边缘与周围火热的空气摩擦,爆放出蓝紫色的眩目光芒。时而通体红光爆绽,仿佛太阳一般刺眼不可逼视。心中一凛,升起尖锐强烈的不祥之意:难道是它?呼吸登时停顿。

    蚩尤见她面色苍白,碧眼中闪过惊怖的神色,立知不妙,沉声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烈烟石闭起眼睛,念力集聚,全身猛地一震,朝后退了一步,脸上潮红一片,香汗涔涔,妙目中也不知是惊是惧是怒,摇头道:“是赤铜盘!”

    “赤铜盘?”蚩尤一凛,霍然想起这赤铜盘正是一千年前,火族赤帝等三十六位绝世高手费尽心力,用来困住赤炎金猊的封印神器!先前赤霞仙子说到,烈碧光晟今夜进行这祭神大典的另一重要目的,乃是以火玉盘开启这赤铜盘封印,释放出赤铜盘中封印千年的赤炎金猊!

    烈烟石低声道:“这赤铜盘原本应当在火山岩浆深处,但现在已经快要到火山口了。倘若出了火山口,赤铜盘的封印神力就要大大减弱,即便烈碧光晟念力不够,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封印!”

    话音未落,突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嘶怒吼,山腹中猛烈震动,碎石密雨陨落。岩浆“轰”地爆炸开来,无数道红色的滚烫液体仿佛蛟龙出海,钻入四周岩壁,白烟腾绕。

    蚩尤、烈烟石脚下的岩石应声崩塌,两人惊呼一声,朝着那狂肆沸腾的赤红岩浆急坠而下!

    万千火焰倏地从两人身旁飞窜而起,怒吼咆哮。赤焰红光将烈烟石苍白的脸映照得犹如桃花海棠。原来上苍竟是注定让他们同葬于这滚滚岩浆之中么?刹那间,她心中的恐惧忽然变成说不出的喜悦,嘴角竟泛起淡淡的笑容。

    蚩尤大吼一声,左手猛地抓住她纤白皓腕,右手苗刀电舞,碧光冲天,七只太阳乌欢鸣怒舞。红羽纷扬,赤影纵横,几只巨爪猛地抓住两人衣服与手臂,闪电般朝上冲去。

    这时,岩浆突然剧烈喷薄爆炸,紫红色的火浪液体纷纷怒涌飞溅,在二人的脚底轰隆上冲。

    太阳乌嗷嗷怪叫,电光石火间窜入岩壁的甬道之中。

    身后轰然巨响,山腹之中一片艳红,绚丽的紫红色火光巨浪冲天,欢腾喧嚣地冲出那火山口,在数十丈高的空中迸炸为耀眼的火浪红雨。

    太阳乌嗷嗷乱叫,在两人之间昂首阔步,尖喙不断地啄击蚩尤的脸颊。蚩尤麻痒难耐,哈哈大笑,左手依旧紧紧地握着烈烟石的皓腕。

    烈烟石全身酥软,绵绵无力地斜靠在岩壁上,满脸潮红地凝视着蚩尤,突然,一大颗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刹那间化为一缕轻烟无影无踪。正是这铁箍似的手,当日让她在万里高空挣脱不得,从此再也不能摆脱。而今日,又在最逼近死亡的时刻,将她从沸腾的岩浆上救出。

    这一瞬间,她所有的怨怒妒火都烟消云散,汹涌的柔情在她的心中春藤缭绕,四下蔓延。

    突然,上方又传来那惊天裂地的狂吼,山腹再次迅猛震动,更多的碎石迸泻陨落,砸入沸腾的岩浆中。

    太阳乌昂首振翅,嗷嗷大叫。两人抬头望去,面色倏地大变。

    只见那飞旋的赤铜盘突然光芒大涨,眩目的白光中闪起一道赤红色的暗影,猛然扩散,瞬间爆舞而出,在空中咆哮飞扬,赫然是一只周身赤红的巨大怪兽!

    那怪兽宛如一只雄狮,但是十倍于狮子,通体红光,淡淡紫鳞,赤睛巨吻,鬃髯如烈火般熊熊燃烧飞舞。张开巨口嘶声咆哮,獠牙森森,涎水从牙隙、舌间滴落,一团火球从口中轰然喷出。尾巴上也如燃烧着火焰,横扫之间炎风怒舞。四爪则依旧是四道赤红色的光柱,收束于那赤铜盘中。

    一股狂烈炙热的炎风随着它的跳跃嘶吼,在山腹中雷霆扫荡,狂风到处,岩石飞迸,烈火高窜。

    烈烟石缓缓道:“这便是本族神兽赤炎金猊。”蚩尤扬眉冷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怪兽,原来也不过如此。”

    烈烟石微微一笑,柔声道:“眼下它还困在赤铜盘中,所以威力只发挥了千万分之一。”蚩尤微微一惊,原来这怪兽还没有逃出封印,就已经有如此狂肆威力。

    果然,赤炎金猊兽嘶声狂吼片刻,突然扭曲收缩,如一道红光收纳回那飞速旋转的赤铜盘中。

    烈烟石道:“眼下这神兽已经在封印中挣扎了,说不准何时便会冲将出来。事不宜迟,我们尽快离开此地,阻止烈碧光晟将这神兽解印出来。”蚩尤突然想到纤纤,霍然起身,纵声长呼,道:“鸟兄,此次又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太阳乌嗷嗷乱叫,昂首睥睨,煞是自傲。

第118章 火山腹中(下)

    蚩尤与烈烟石稍稍计议,决定在岩浆烈火方甫喷薄完之时,御鸟冲天逃离。由于间隔时间极短,必须一气呵成,瞬间飞到百丈以上的高空,方能成功逃出此地。

    当下二人骑乘太阳乌,凝神聚气,静候时机。

    “轰隆隆!”一连串闷雷似的巨响,炽热岩浆炸涌翻飞,光柱交错,火浪冲天。就在山腹中的漫空火焰刚刚消散之时,蚩尤一声呼啸,太阳乌嗷嗷怪叫,驮着二人闪电般盘旋腾空,朝着上方那火山口怒舞飞翔。

    火光跳跃,热浪逼人。

    眼花缭乱中,那火山口已经迅速逼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分明。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在那裂口之外,红光漫天,星辰暗淡。他们甚至已经可以听见喧嚣的鼓乐声,急促如风雷,密集似暴雨。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惊恐的呐喊声、呼叫声,漫山遍野,此起彼落。

    当是时,头顶六七丈处的赤铜盘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声,一道道紫红色的妖丽光芒离心飞旋,光幻流离。

    “嘭”地一声巨响,那赤铜盘朝上陡然飞高数丈,与此同时,那声狂暴的惊天怒吼又轰然爆炸,在两人耳中嗡然震响!

    乱石飞溅,纵横急撞。太阳乌怪叫声中,巨翅狂风鼓舞,蚩尤护体真气蓬然爆放,将飞射而来的乱石一一震飞。

    上方剧烈震动,仿佛整个山腹要崩塌一般。宏声巨响中,一团紫红色的光芒爆炸开来,在空中飞舞澎湃,又化作那巨大凶狂的赤炎金猊兽!

    狂风扑面,热浪烧灼,那紫光晃得两人双眼生疼。太阳乌不甘示弱地怒吼鸣叫,巨翼煽动烈猛炎风,纵横飞舞,朝着那赤炎金猊兽猛然撞去。

    赤炎金猊兽蓦地低头扫望,赤红色的凶睛倏地爆射出凌厉红光,猛地张开巨口,狂吼咆哮,一团巨大的紫红色火球从森森獠牙之间闪电射出,朝着两人飞撞而来!

    火球轰然电射,狂风怒卷,风雷呼啸。

    太阳乌嗷嗷狂叫,极是愤怒。两只太阳乌不等蚩尤拔刀,早已如闪电般一左一右交错冲出,朝着那火球交错撞去。十日鸟素来喜欢吞食火焰,这么大的火球在它们眼中想来更是极品美味。

    那两只太阳乌怪叫迭声,俯冲扑翔,左边一只抢先冲到,猛地将火球吞入口中。轰隆一声,那只太阳乌突然发出紫红色的光芒,全身一震,羽毛纷扬,歪着脖子鸣叫几声,似乎费了些力气才将那火球吞入。

    另外那只太阳乌颇为懊恼,对着赤炎金猊兽呜呜乱叫,在空中盘旋,似乎在等它发出第二颗火球。

    这当儿,蚩尤二人已经冲到赤炎金猊兽的身侧。赤炎金猊兽狂怒咆哮,猛然回身跳跃,两只前爪竟然从赤铜盘中跳出,嘶声怒吼,朝着两人扑来。凶睛慑魂,火浪扑鼻,森然巨口瞬息咬噬。

    嗷嗷怪叫声震耳欲聋,蚩尤身后又冲出两只太阳乌,左右交错,卷起赤焰炎风,朝着赤炎金猊兽撞去。

    轰然巨响,怪叫怒吼不绝于耳,红羽纷扬,火光飞窜。突然一声震天狂吼,两只太阳乌怪叫退开,似乎不敌赤炎金猊兽。

    众太阳乌大怒,除了驮着两人的那两只之外,五只太阳乌齐声怪叫,扑打啄击,朝着赤炎金猊兽发动狂猛进攻。

    趁着木族神禽与火族神兽展开殊死搏斗,蚩尤二人冲天飞起,御鸟朝着不到五丈高的火山裂口飞去。

    那火山裂口就在眼前了!

    裂口外红光火柱冲天跳跃,仿佛无数火龙在交错怒舞。爆炸声、鼓乐声、呼喊声交相混杂,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看见上空黑影一闪,一个水晶玉匣翻转坠落,朝着他们迅速撞来!

    太阳乌齐齐鸣啼,倏然避让。那水晶玉匣翻转着从两人之间错身坠落。

    突然,当那水晶玉匣错身翻转的瞬间,蚩尤看见一张俏丽的少女脸容,安详地躺在黑天鹅绒布上,火光映照着她的淡淡笑容,弯弯的长睫在眼脸间投下优美的阴影,仿佛正在做一个悠长的美梦。正是他朝思慕想、日夜牵挂的容颜!

    蚩尤全身大震,失声叫道:“纤纤!”烈烟石蓦地一惊,转头望去,看见那水晶玉匣翻转急坠,刹那间已经从赤炎金猊兽与五只太阳乌身边错落,径直往沸腾翻涌的岩浆火海中冲去!

    蚩尤肝胆欲裂,大喝一声,驾御着太阳乌闪电般冲下,左手翻舞,默念“抽丝诀”,身上的衣服“丝丝”作响,化为一道青光,经由他的手掌闪电般飞扬卷舞,朝那水晶玉匣缠绕而去。

    而此时,裂口上响起一声惊雷似的大吼:“纤纤!”叫音未落,又有一道人影急电般坠落,朝着水晶玉匣电冲而去。烈烟石在与他错身的一刹那,分明辨出,正是拓拔野。

    两道人影前后飞掠,瞬息从烈烟石身边冲过。她的心中蓦地升起一阵微微的悲凉妒意。

    紫红色的岩浆沸腾涡旋,气泡翻腾,眼看着又要爆发喷薄。在那窜越的火苗与热气中,水晶玉匣突然融化,化成淡紫色的冰晶与透明的液体,朝着滚滚岩浆如雨滴落。“轰”的一声,岩浆上爆起淡紫色的光芒,仿佛层层巨浪向上翻涌,又变成泡沫,纷扬离散。

    纤纤翻转身体,在火光中舒展肢体,仿佛在风中飞翔的鸟,水里遨游的鱼。

    青光飞舞,蚩尤的碧木丝带牢牢地缠住纤纤,猛地将她往上扯去。

    拓拔野急速下落,大喜叫道:“鱿鱼!怎么是你!”狂喜之下,连声音都已经颤抖起来。蚩尤亦是大喜,叫道:“乌贼!你也逃出来了么?”不及多说,奋力拉拽,将纤纤朝上拖去。

    山腹中红光跳跃,热气中火苗飞窜。那根碧木丝带突然“哧”的一声断裂开来!纤纤娇躯辗转,又朝下急速坠落。

    蚩尤双臂抡空,猛地坐倒在太阳乌上,大骇若狂。

    拓拔野喝道:“我来!”真气灌注头顶,犹如怒箭疾射,倏地从蚩尤身边倒掠而过,直冲赤浆红海。

    他左手翻飞,身上的衣裳也刹那化为青光碧带,迤俪翻飞,将纤纤陡然缠住。火苗跳跃,热浪汹涌,纤纤的发丝根根蜷曲焦枯,嫣红的娇靥香汗淋漓,眉尖轻蹙,花唇微启,似乎在喃喃呼喊着什么。

    拓拔野心中一酸,叫道:“好妹子,我来了!”电冲而下,丝带飞卷,将她盘绕上拽。但是火势太猛,空气中都是炙热火苗,那丝带登时又“哧”地断裂开来。

    他不顾一切地疾冲而下,伸手一把抄住纤纤细腰,真气蓬勃爆放,叫道:“接住!你们快走!”将她朝着紧随飞来的蚩尤抛去。

    蚩尤猿臂舒张,接住纤纤,见拓拔野避无可避,即将坠落沸腾的岩浆赤海中,而自己鞭长莫及,骇然叫道:“乌贼!”热泪夺眶而出。

    漫漫火海,赤红色的岩浆翻滚沸腾,涡旋急转,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悬于拓拔野脖颈间的那颗雨师妾的泪珠坠从红发丝上倏然滴落,眼见要蒸腾为轻烟,他心中大急,急忙探出左手将它一把抄住,默念水族的“凝冰诀”,重新化为坚硬的冰晶。

    此时火焰跳跃,烧着了他的头发和衣裳,欢腾的岩浆距离已经不足两丈。

    电光石火间,拓拔野闪过一个念头:那日在火族凤尾城的凤尾树上,自己是以水族“千重雪”激起凤尾树滔天火浪,然后因势力导逃离生天。现下惟有故技重施了。只盼自己这么一来,不会将这即将喷发的火山提前引爆……当下大喝道:“鱿鱼快走!”周身真气如潮汐调集,滔滔灌注于右掌,默念“千重浪诀”,猛地朝着晃动沸腾的岩浆红海一掌击下!

    手掌中爆放蒙蒙冰霜白汽,夹带着雄浑汹涌的真气,宛如千重万重雪白巨浪刹那崩爆,轰然撞上那赤红色的沸腾火海。

    “轰隆隆!”山腹中惊雷万响,山崩地裂,巨石横飞怒舞。

    所有的岩浆仿佛尽数翻飞炸起,火光冲天,耀眼夺目,如同万千巨龙同时怒舞腾空,到处是高窜的火光红浪,到处是翻飞的滚烫岩浆。红线纵横飞舞,“哧哧”之声大作,山腹中白烟瞬时弥散。

    拓拔野因势力导,借着这反撞产生的惊天巨力,闪电似的腾空射去。与蚩尤一起,在无数火柱烈焰之中穿行绕舞。

    火势极是凶猛,岩浆飞溅。两人护体真气蓬然怒放,身上依旧被烧灼了不少伤痕。然而这烧灼的疼痛,比起救出纤纤的欢愉,实在算不得什么。蚩尤将纤纤紧紧护在身下,与拓拔野一道纵声狂呼。

    太阳乌在熊熊烈火之中欢声啼鸣,不住地吞食火球赤焰,振翅高飞。拓拔野翻身跃上飞翔而来的一只太阳乌,拍拍它的脖颈,哈哈笑道:“走罢!”

    那赤铜盘在空中轰然急转,道道紫红色光波离心甩脱,越来越强,飞涌而上的火柱、岩浆仿佛被利刃倏然削断。赤炎金猊兽也变得越来越大,红鬃飞扬,嘶声狂吼,团团火球从它口中爆飞而出,几只太阳乌怒啼声中纷纷败退。

    眼看着那赤炎金猊后腿中已有一只从赤铜盘中挣脱,烈烟石失声道:“小心!赤炎金猊要出来了!”

    赤炎金猊兽低下头来,血红色的凶睛愤怒地瞪视着从漫漫火焰中飞翔而来的拓拔野与蚩尤,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喉声,獠牙交错,涎水不住的滴落。突然震天狂吼,红鬃犹如蓦地爆炸开的烈焰,一团巨大的火焰轰地一声从它的巨口中喷薄而出,朝着拓拔野三人射来。

    火焰狂舞,半空中突然卷起狂冽的滔滔火焰,熊熊烈浪犹如千万座大山突然崩塌,带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朝着拓拔野三人当头压下。

    拓拔野与蚩尤齐声大喝,四掌齐推,碧光爆涨,迅猛的真气如刀锋般迎空怒斩,破入那滔天火焰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碧木真气四下崩散,漫漫火焰爆炸开来,竟在刹那间增大了一倍有余,汹涌的气浪当空拍下,红光眩目。

    太阳乌尖叫怒啼,竟被硬生生朝下拍落了近丈!而拓拔野与蚩尤亦被强猛得难以想象的巨浪迎头痛击,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翻涌。身形剧烈摇晃,险些仰面摔下鸟背。

    两人心中大骇,自己二人内伤未愈,猝不及防,被这凶兽迫退倒也罢了,这太阳乌之强猛,在神兽圣禽之中当属超一流,竟也被这赤炎金猊兽瞬间击退。两人对望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知道当日火族何以纠合赤帝等三十六位绝顶高手之力,方能将这妖兽封印入赤铜盘中。

    眼下这妖兽尚未完全解印,就有如此惊人之威,一旦从赤铜盘中逃离出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么?

    赤铜盘呜呜旋转,红光旋舞,紫气纵横,那赤炎金猊兽嘶吼挣扎,仅有一条后腿在盘中,颗颗火球从它口中怒射飞舞,所到之处,洞壁迸裂,山石激舞。

    通往上方火山口的道路,已经被这火族千年前的凶狂神兽完全封住。

    与此同时,山腹中的岩浆开始剧烈地翻滚沸腾,一大串一大串的气泡滚滚冒出,巨大的涡旋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烈搅动,那紫色的光芒在岩浆之上翻腾成泡沫似的巨浪。道道火浪喷射腾空,岩浆发出“咕噜噜”的巨响,蓦地上涌,刹那间就涨高了三四丈。

    赤炎山即将彻底喷发了。

第119章 怒火焚情(上)

    “轰隆隆!”赤炎山顶传来接连不断的闷雷轰响,赤霞仙子抬头望去,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滚滚黑烟如乌云蔓延。众人一时间忘了格斗,目瞪口呆地望着山顶,都流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

    突然,几百颗艳红色的火山弹“嘶嘶”破空飞扬,在空中划过道道优美的弧线,纷扬陨落。

    其中一颗流星似的飞速冲来,正好没入赤霞仙子身旁一个南荒蛮兵的头颅。“哧”的一声,白烟缭绕,那蛮兵嘶声惨叫,发狂似的伸手抓挠,翻倒在地,在草丛中打了打滚便伸腿断气。

    赤炎山开始微微震动,四周碧树纷摇,林海起伏。那些云霞般漫漫一片的火树红花,在漫天红光映衬下显得越加绚烂,仿佛团团烈火,在半山熊熊燃烧。琉璃金光塔如冰山雪柱巍峨矗立,在赤树火光之中闪着金色光泽。

    塔下人海漫漫,刀戈如林。无数的火族卫士与南荒蛮兵潮水般包拢围攻。

    赤霞仙子素来平定如止水的心中,此刻也不禁涟漪阵阵,眼看赤炎山即将爆发了,但她依旧不能冲透这些阻兵。这琉璃金光塔下的守军,竟远远超出她的估算。除了那不廷胡余、因乎两大仙级高手外,赫然还有红澜城城主红澜刀罗遥、西海城神祝乌金林羽、南荒二十六位穷凶极恶的高手以及至少三千名的混合精兵。

    苦斗小半时辰,自己从赤炎大牢中带来的二十几位将士已经尽数阵亡,只有她与烈炎二人在与这些叛贼苦苦激战。虽然敌军亦被斩杀八百余人,南荒众凶也伤亡过半,但她想要在火山爆发之前冲透这重重阻截,开启琉璃金光塔,却是难如登天。

    眼下烈炎被罗遥、乌金林羽、六大南荒蛮人以及数百卫士围攻,险象环生。而她亦陷入千余卫士的包围,周遭那矮矮胖胖的因乎与高瘦如竹的不廷胡余如影随形,交替进攻。

    因乎的“紫炎风螺角”风势猛烈,真气凌厉,忽而化为紫色光刀,狂风暴雨般地劈斫;不廷胡余的那对火蛇鞭飞扬卷舞,诡异难测,动辄有致命之击。南荒两大仙级神祝的夹击,即便以她的修为本领,亦觉得颇为吃力。

    如此苦斗不休,纵然能安然无恙,也无法接近琉璃金光塔分毫。形势危急,只有奋起全力一搏了!

    赤霞仙子轻叱一声,素手翻飞,右掌掌心突然跳出一团青紫色的火焰,摇曳跳跃,延展为一柄五尺余长的光火剑,红紫色的光晕闪烁夺目,吞吐伸缩。

    火族卫士中有人惊声大叫:“紫火神兵!”话音未落,那光火剑红芒爆舞,划过数十道绚丽的圆弧,接连不断地斩在因乎的“紫炎风螺角光刀”之上。“仆仆”轻响,紫光朵朵飞舞,气浪滂湃。因乎闷哼声中朝后倏地退却。

    不廷胡余大喝一声,双掌交错念诀,火蛇鞭双双电射,朝着赤霞仙子飞去。“轰”的一声,两条火蛇鞭幻化为两只巨大的赤火金蟒,交错弹舞,巨口森然咬噬。

    赤霞仙子翩翩御风飞翔,红袖飘舞。左手张处,流霞镜闪起眩目红光,“呼呼”声中破空旋转飞舞,道道流霞赤光如缤纷霓虹,倏然将那两条赤火金蟒紧紧缠住。

    那光火剑在她素手中眩目旋转,“哧”的一声化为一道红光火箭,破空激射,风雷霹雳般射向不廷胡余。

    不廷胡余默念法诀,手掌翻飞,两条赤火金蟒丝毫不能动弹。眼见光火箭呼啸怒射而来,心中大骇,飞腿横扫,一道红光从他腿上绽爆而出,“轰”地直撞那道光火箭。

    “砰”的一声爆响,红光炸散。不廷胡余周身一震,面色苍白,松开双手,朝后疾退。赤火金蟒登时被流霞光带缠绕着朝后夺去。

    赤霞仙子红影飞闪,趁着因乎与不廷胡余左右撤退的刹那良机,从千百人潮头顶掠过。流霞镜红光电闪,无数道霞光纵横飞舞,所到之处,兵器纷纷断折,鲜血飞溅,惨叫迭声。

    不廷胡余喝道:“哪里走!”掌心中亮起两个金红色的光芒,仿佛两条金蛇跳跃缠舞。手掌交错,旋转摩挲,金光隐隐爆涨。

    赤霞仙子霞光带缠绕的两条赤火金蟒腾空飞扬,彼此交缠绕舞,猛地将霞光带层层收卷,朝后拖去。与此同时,因乎的“紫炎风螺角光刀”呜呜呼啸,闪电破空,朝着赤霞仙子的背影当头斩下。

    赤霞仙子头也不回,流霞镜急速旋转,“扑哧”一声,缠绕住赤火金蟒的霞光带登时崩断,赤火金蟒朝后脱离飞舞。右手一翻,那道紫火神兵“呼”地变成巨大光盾,防护在她头顶。

    “乓!”一声爆响,紫炎风螺角光刀朝后弹飞。

    赤霞仙子衣袂飘飞,红云般朝着琉璃金光塔飞掠而去。紫火神兵化做光盾,紫光耀眼,防护在后;流霞镜旋转飞舞,霞光纵横,开路在前。

    因乎与不廷胡余一左一右,闪电追去。紫炎风螺角光刀与火蛇鞭光芒电舞,在夜色中绽放眩目红光,千变万化。刹那间又将赤霞仙子苦苦缠住。

    赤炎山顶,火山裂口。道道艳红色的火山弹如红雨火箭,密集喷射而出,在彤红的夜空绚烂绽放,如漫天烟花。炽热狂风鼓舞肆虐。

    烈烟石骑着太阳乌在上空盘旋,穿梭于一道道赤焰火箭之间,面色越发苍白,心中惊骇紧张。倘若蚩尤三人不能及时突破赤炎金猊兽,冲出火山口,那沸腾的岩浆喷薄轰炸之时,蚩尤纵有铜头铁臂,也只能化为一滩铁水!

    火山口外,那喧嚣的鼓乐声风雷急奏,透过爆炸声、燃烧声、风声与惨叫声,急促地敲击在她的心头。她嘶声叫道:“蚩尤!趁着赤炎金猊还未解印,快些冲上来!”

    拓拔野与蚩尤齐齐大吼,御鸟直冲,苗刀无锋在山腹的漫漫火光中闪起青绿碧翠的冲天光芒,犹如两道闪电轰向赤炎金猊兽。

    赤炎金猊兽伏身狂吼,五六个火球爆射飞舞,轰然连响,夹带着汹涌不绝的狂肆气浪疯狂地怒拍夹击。苗刀无锋的凌厉刀气被那层叠真气热浪冲击,登时溃散开来,在山腹中四下迸飞,碎石飞舞。

    拓拔野三人再次被那火球气浪硬生生迫得朝下跌落。

    山腹中轰然巨响,岩浆迸炸着,汹涌着,仿佛无数只红色的巨手朝上张扬,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狂肆。片刻之间,那岩浆火海又增高了近十丈。

    拓拔野三人六鸟,朝着赤炎金猊兽接连不断地冲击,但每一次都被它的烈火与气浪迫退。眼见那岩浆越来越汹涌,随时都将爆发,两人的心中也不禁焦躁起来。

    蚩尤怒火沸腾,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畜生!”将纤纤抛到拓拔野的怀中,叫道:“乌贼,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去缠住这畜生,你带着纤纤先从旁边冲出去!”

    拓拔野一愣,怒道:“你疯了么!与这畜生缠斗,即便不死,也要被这岩浆烧化了!”

    蚩尤吼道:“少罗嗦!你送走纤纤再来救我便是!”不等拓拔野回答,狂吼道:“红毛狗,让蚩尤爷爷宰了你来烤肉!”驾御着太阳乌急电上冲,苗刀如狂飙般反撩怒斩。

    赤炎金猊大怒,震吼喷火,火光爆舞,气浪如锤,登时将蚩尤打得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怒吼叫骂,揉身扑上,竟然奇迹般地冲过一团汹涌的火球气浪,跃到了赤炎金猊身旁。

    “鱿鱼!”拓拔野大吼声中,热泪模糊了视线。嘈杂轰响中,他听见上方传来烈烟石哭泣般的尖叫声。

    蚩尤朝着拓拔野怒喝道:“快走!”闪到赤炎金猊兽身侧,挥舞苗刀,一式“春雷诀”朝着赤炎金猊兽雷霆万钧地斩下。

    赤炎金猊兽红鬃怒爆,猛地转身一爪打来,红光电舞,蚩尤刀锋气芒尚未触及妖兽,已被那一爪打中肩膀,横飞后跌,猛撞在岩壁上,嘴角沁出血丝,肩膀仿佛迸裂了一般,痛入骨髓。

    “轰!”巨响连连,橘红色的滚滚岩浆突然喷薄爆舞,从拓拔野身边缤纷窜过。

    拓拔野咬牙道:“鱿鱼,我马上回来!”抱着纤纤,叫道:“鸟兄,走罢!”那只太阳乌冲天飞起。另外五只太阳乌则齐齐怒叫着扑向赤炎金猊兽。

    蚩尤叫道:“红毛狮子狗,爷爷在此!”鬼魅般掠来,与众太阳乌一道围住它缠斗。赤炎金猊兽狂怒之下,甩头拍爪,登时将蚩尤与几只太阳乌打飞。

    拓拔野便趁此时,怀抱纤纤,御鸟电冲。无锋剑猛地破开赤铜盘的紫色旋光,穿过那剧烈震动的光波,冲天飞去。含泪低头望去,蚩尤浑身血痕,正怒吼着与妖兽激斗。下方,艳红的岩浆疯狂翻腾,即将狂肆喷爆。

    他咬牙昂首,心道:“鱿鱼,千万支持住,我马上回来!”抱紧纤纤,终于冲出了火山口。

    眼见拓拔野带着纤纤飞出火山口外,蚩尤心中方自舒了一口长气。赤炎金猊兽腾越狂吼,剩余的那只后腿也即将脱离赤铜盘。狂吼声中,回身扑剪,两只前爪一齐拍下,红光气浪迸爆开来,登时将两只太阳乌打得尖叫退开。那狂猛气浪卷舞如紫风,轰然冲向蚩尤。

    蚩尤大喝一声,奋尽全力挥出威力强猛的神木刀诀,但碧光尚未在刀锋上扩散开来,那道紫色气浪便轰然撞至。

    “嘭!”双臂酥麻,苗刀险些脱手飞出,他当胸如受重锤,仿佛身体被瞬间打得粉碎,眼前一黑,喉中腥甜,脑中一片迷糊,周身经脉如烈火燃烧,蓦地朝下坠落。耳边听到烈烟石的哭叫与太阳乌的悲鸣。炙热的气浪与火焰从下方汹涌拍来,似乎在欢呼着将他吞没。

    山腹中爆响轰鸣,火光狂冽,岩浆飞溅。几只太阳乌猛地抓起蚩尤,在跳跃狂吼的赤炎金猊兽与滚滚沸腾的岩浆之间彷徨回翔。岩浆节节升高,红苗奔窜,太阳乌所能周旋的空隙越来越小……烈烟石嗓子已经沙哑,全身剧震,泪水汹涌。体内的情火从未如此刻这般猛烈欢腾,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炙烤着她寸寸绞断的柔肠。心室在猛烈地扩张,每一次震动都被心锁牢牢箍束,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赤炎金猊兽就要出来了。这赤炎山也即将爆发喷薄。那时赤炎城方圆数百里,都将成为一片荒芜废墟。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世界已经被赤炎金猊封闭于这火山中,将先于赤炎城而毁灭。

    刺眼眩目的火光剧烈地闪耀,太阳乌在火光中悲啼飞舞,那只赤炎金猊咆哮着,跳跃着,即将从赤铜盘中跃出。金红色的赤铜盘,在那妖兽的上方缓缓旋转,一道道紫色的光弧悠然飞舞。

    她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呢?天地轰鸣,赤炎山剧烈震动。

    烈烟石苍白的脸容突然洇开娇艳的红晕,翠绿色的眼波变得说不出的柔和,低声道:“蚩尤,蚩尤……”突然从太阳乌上一跃而下,仿佛一团燃烧的烈火,翩翩飞入那红光闪烁的世界。

    迷糊之中,蚩尤听见赤炎金猊兽一声愤怒的狂吼,费力地睁开眼睛望去,只见那只巨大的妖兽在空中陡然扭曲,化做一道红光收入赤铜盘中,惟有巨头和前爪依旧在狂怒地扭舞拍打。而那赤铜盘正被一个红衣女子紧紧地抱在怀中,流星般地朝下坠落。

    轰鸣爆响,火光耀目。红影闪掠,瞬间交错。

    那红衣女子从她身边翩翩掠过,在彼此交错的刹那,他看见那莹白娇艳的脸容上,一双春水似的眼波温柔地凝望着他,一颗晶莹的泪水透过弯弯的睫毛,在风中飞散成淡淡的轻烟,嘴角的笑容甜蜜而又悲凉。

    蚩尤心中震动,突然想起她是谁了,奋尽全力伸出手,想要将她的手腕抓住,但他这次抓到的,只是一掌空茫的热风和跳跃的火雾。

    烈烟石急速坠落,素手朝着他笔直地伸展,兰花似的手指在空中慢慢的曲收,泪水一颗接一颗地涌出。

    蚩尤想要大声呼叫,喉咙中却干灼如火烧,眼前红光缭乱,他的意识又渐转模糊。

    火光熊熊,那凄伤的笑容、化为轻烟的泪水,终于消失在漫漫火海,但却烙印在他昏迷前的脑海中。

    赤炎山顶轰雷滚滚,黑烟厚厚堆积,一道又一道橘红色的火光破天而去,缤纷的火山弹如红色流星雨般漫天划落。

    赤炎山急剧震动起来,山腰上的卫士们面面相觑,全身颤抖。因乎喝道:“杀了这两个叛贼,咱们立即离开此地,否则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众士兵战战兢兢地齐声呼应,发狂似的朝着赤霞仙子与烈炎涌去。

    红光冲天,霞带缠绕,赤霞仙子所到之处,鲜血喷射激涌,惨叫声不绝于耳。

    叛贼潮水似的涌上来,无数的刀戈,无数的箭石在眼前迅速晃动。烈炎长枪飞舞,也不知挑死了多少南荒蛮兵与火族卫士,身上鲜血染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

    罗遥的红澜刀与乌金林羽的燃眉金剪在他身旁穿梭飞舞,热浪真气汹涌交织。烈炎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但胸中的怒火与豪勇之气却是越燃越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有多少敌人,一定要杀透重围,救出赤帝!

    山顶接连不断地轰然巨响,半山崖上悬空的巨石突然迸裂,轰隆隆地滚落飞砸下来,一路磕磕碰碰,夹带着越来越多的落石,跳跃着砸入乱兵群中。登时“格拉啦”地压倒了一片,鲜血、脑浆冲天激溅。

    两个巨石当头朝赤霞仙子砸来,赤霞仙子右手翻转,紫火神兵化做巨大光盾旋转腾空,将巨石挡飞开去。便在此时,因乎的紫炎风螺角光刀与不廷胡余的火蛇鞭齐齐攻到,赤霞仙子流霞镜一转,霞光破舞,将紫炎风螺角光刀瞬息缠住,却来不及避开火蛇鞭。

    “啪!”两道火蛇鞭破入赤霞仙子的护体真气,重重地抽在她的左肩与后背。赤霞仙子周身剧震,檀口微张,一道血线喷飞而出。红衣倏地迸裂开来,露出一大块雪白的肩膀与后背,在两道深凹的血痕映衬下,更显得晶莹白腻。

    不廷胡余素来好色,眯起眼,笑道:“原来老太婆的皮肤还光滑得很!”火蛇鞭接连飞舞,狂风暴雨般密集抽打。

    赤霞仙子被他两鞭击中,真气崩散,虽然立时翻转紫火神兵飞旋格挡,但仍然被他抽中数鞭,登时衣裳褴褛,寸缕飞扬。不廷胡余哈哈怪笑,精神大振,真气滔滔,蛇鞭纵横。

    赤霞仙子大怒,念力毕集,后背衣裳丝缕穿织,复合如初。真气汹涌,流霞镜猛地亮起绚丽无匹的七色霞光,闪电般电射不廷胡余。不廷胡余不敢硬接,立时抽身飞退。但因乎的光刀却趁势破入,将她迫得险象环生。

    赤霞仙子急怒之下,被因乎二人乘隙反制,登时落于下风。

第120章 怒火焚情(下)

    忽听有人哈哈大笑道:“赤飚怒呵赤飚怒,原来你也有今日么?”声音如惊雷连奏,几十个火族卫士脑中嗡然一响,登时倒地昏厥。

    众人大惊,回头望去,只见琉璃金光塔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乌金长衫,蓬头垢面,乱须如草,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叉着手在琉璃金光塔下绕走,明明是个邋遢乞丐,但眉宇之间神采飞扬,众人只看了半晌,眼前便又一亮,分明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赤霞仙子一怔,觉得此人好生脸熟,但这危急关头却记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心中莫名地狂跳起来,充满了强烈的不安。

    因乎喝道:“给我拿下!”数百个卫士狂呼呐喊,汹涌冲去。

    那乌衣人哈哈狂笑道:“老子在这里拜访故交,你们这些臭鱼烂虾捣什么乱?”“呼”的一掌拍出,掌心爆出眩目无匹的红光,刹那间迸炸为狂猛气浪。

    “轰”的一声,一大片红光气浪呼啸卷过,周围树木“喀嚓”纷纷倒折,断木飞舞。冲在最前的一百多名卫士惨叫声中冲天飞去,四下抛落,悲呼迭起。有的被尖利的树枝贯穿,有的径直落下万丈悬崖,有的被凸出的崖石撞死,血流成河,尸横满地。侥幸不死的,也悄悄从草丛中爬起,溜之大吉。

    众人大骇,就连赤霞仙子、不廷胡余这些超一流高手的心中,也充满了莫名的震骇。此人仅以这随意挥洒的一掌就可以将一百多名卫士打飞,真气之强,竟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强上几倍!

    那乌衣人嘿嘿笑着,环视众人,突然望着赤霞仙子笑道:“这位仙子,不是要打开这琉璃金光塔,请赤飚怒出关么?眼下赤炎山就要爆炸,再这般拖延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赤霞仙子淡淡道:“多谢提醒。”猛地朝琉璃金光塔掠去。

    因乎、不廷胡余又惊又怒,喝道:“站住!”猛地疾扑而上,光刀与火蛇鞭瞬间卷起惊天动地的赤火真气,排山倒海似的朝赤霞仙子猛攻而去。众卫士杀声狂吼,纷纷阻截赤霞仙子。

    乌衣人笑道:“好男不和女斗。尔等须眉男儿一起对一个女流之辈下手,老子还真看不过去哩!”身影一闪,蓦地冲来,双掌一翻,红光怒舞。

    “轰”的一声巨响,惨叫悲呼,无数人影炸飞开来,血雨喷飞。

    因乎、不廷胡余只觉眼前一晃,那人竟已冲到身前,双手随意拍舞,两道红色气浪当空冲来,正好撞到他们的紫炎风螺角光刀与火蛇鞭。

    又听“轰隆”一声巨响,因乎与不廷胡余全身剧震,面色惨白,腹内宛如翻江倒海,郁痛已极,身不由己地朝后飞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方觉得胸中那窒堵之意消散开来。

    乌衣人讶然道:“好本事!想不到火族中居然又多了这许多高手,妙计妙计!”飘飘飞舞,双掌横扫,红光流转迸扬,众卫士断木落叶似的四下乱飞。转眼间又死了两百多名南荒蛮军与火族卫士。

    因乎、不廷胡余惊怒交集,众人也都瞠目结舌,怖然后退,心中均想:“这人究竟是谁?”

    烈炎又惊又喜,此人虽然身份不明,但眼下看来似友非敌。有他相助,因乎、不廷胡余再也不能阻止赤霞仙子开启琉璃金光塔!

    赤霞仙子翩然飞舞,御风飞行,转眼已经掠到琉璃金光塔脚下。

    因乎胖脸上绿豆小眼光芒闪烁,沉声道:“朋友,此事乃是我们火族家事,能否请高抬贵手,由我们自己了断?”

    乌衣人哈哈笑道:“嘿嘿,可惜这事也是我的家事,我也想亲手了断。所以非管不可。”

    因乎、不廷胡余惊怒如沸,眼见赤霞仙子腾空飞掠,就将到达琉璃金光塔顶,倘若被她打开这圣塔,放出赤帝赤飚怒,他们还有活路么?当下杀气陡生,齐声喝道:“那就对不住了!”

    因乎“呜呜”吹奏紫炎风螺角,一道紫色炎风“轰”地一声,从那号角中鼓舞冲出,旋转如牛角,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周围树木急剧摇摆,众卫士面色大变,纷纷后退。地上的碎石、断木、树叶,以及残肢断体“沙沙”移动,轻轻跳跃,然后猛地冲天而起,四面八方汇集到那紫色炎风中。

    烈炎面色微变,因乎的紫炎螺风威势强猛,一旦被其卷入,任你有通天之能,也要被绞杀成寸断飞出!只是这紫炎螺风每用一次,对真元的消耗极大,必须精心修养三五个月方能恢复。看来因乎此番是要与这乌衣人一决生死了!

    不廷胡余全身红光隐隐,衣裳鼓舞。眼中厉芒闪烁,缓缓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那火蛇鞭上。火蛇鞭不住地抖动,突然发出呜呜怪叫声。他手指一弹,两条火蛇鞭在空中绞扭飞舞,发出刺眼金光。众人凝神再望时,两条火蛇鞭已经变成了一条巨大的双头赤火金蟒,红信卷舞,口喷烈火。

    不廷胡余的火蛇鞭乃是取南海凶兽双头赤金蟒的两根脊骨制成,以鲜血涂之,诵念法诀,就可以唤醒蛇骨中的凶神,并以自己的念力完全掌控蛇灵,发动凶猛攻势。只是该法诀对元神的消耗极大,倘若元神虚弱之时,稍有不慎,反而会被双头赤金蟒的凶神反噬,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廷胡余也不会使出这法诀来。

    紫炎风势越来越猛,蓦地扩张为直径六七丈的龙卷风,呼啸着朝那乌衣人冲去。

    与此同时,那双头赤金蟒半空翻腾,闪起耀眼金光,突然飞窜到草地上,紧贴着起伏不定的绿草,闪电般朝乌衣人滑去。

    杀声震天,两千名卫士在罗遥、乌金林羽等人的率领下,朝着琉璃金光塔围涌而去。箭石如雨,纷纷射向在塔顶临风而立的赤霞仙子,而将烈炎孤身一人抛离在火树红花丛中。

    乌衣人哈哈笑道:“果然有些门道!”突然张口吐出一道耀眼白芒。白芒弹飞,径直飞入那急速旋转、当空压迫而下的紫炎螺风中。那紫色的龙卷风中闪过刺眼夺目的白光,仿佛玉龙飞舞,银河倒泻。

    “砰”的一声,紫炎螺风炸飞开来,无数的碎叶、断木、碎石与残肢暴雨般地纷飞溅射,宛如箭石一般射入那漫漫人海中。

    因乎仰天喷出一道血雾,重重跌坐在地,面无人色。众卫士更是纷纷惨叫,横死当场。

    不廷胡余大吼一声,那双头赤金蟒金光闪动,将乌衣人紧紧缠住,两个巨头伸缩弹舞,猛地朝他喷出一团烈火。

    乌衣人哈哈大笑,那烈火在他身上熊熊燃烧,他竟若无其事。右肩耸动,突然从巨蟒绞缠中脱出,抓住那双头赤金蟒的七寸。不廷胡余“啊”的一声,脸如金纸,吐舌不已,朝后疾退,险些摔倒。

    那道白芒在空中悠然翻转,闪电般劈下,没入双头赤金蟒的身躯,光芒迸爆。“喀嚓!”双头赤金蟒倏地断为两截,飞回到不廷胡余的手中。

    乌衣人大笑声中,松开右手。不廷胡余面色惨白,踉跄跪坐在地,心中沮丧恐惧无以复加。

    当是时,只听“轰隆隆!”接连巨响,整座赤炎山都在猛烈震动,无数的山石轰鸣滚落,密雨似的砸向山腰上的众人。两千名卫士惨呼声中,纷纷被砸成肉酱血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滚滚黑烟在山顶突然扩散,闷雷连响,赤炎山顶蓦地喷出无数红紫色的火焰,破空激涌。

    冲天红光中,万千艳红色的弧线仿佛赤菊怒放,纵横飞舞,流星雨般地滑过天空,缤纷如烟花。那赤红色的火浆在空中扩散开来,猛地急剧落下,落在山上,沿着陡峭的山势汹涌冲下。

    众人魂飞魄散,狂呼道:“赤炎神发怒啦!”再也顾不得任何事情,数千军士一哄而散,朝着山下没命狂奔。

    因乎与不廷胡余对望一眼,心下大喜。当下真气迸爆,腾空掠起,御风飞行,朝着城外飘飘飞去。

    烈炎仰望着那滚滚黑烟与彤红色的夜空,望着那汹涌喷薄的滚烫岩浆与冲天烈火,又惊又骇,祝融与拓拔野终究还是没能阻止赤炎山的爆发!

    转头望去,琉璃金光塔顶光芒耀眼,层层金色光晕扩散开来,琉璃圣火杯在金光中缓缓转动。赤霞仙子临风而立,红衣飘飞,口中尚在默默念诀。烈炎不由大为焦急,心猛地吊到嗓子眼上,随时都要蹦出来一般,暗暗不住地叫道:“快些!再快些!”

    山顶上黑云滚滚翻腾,层层叠叠向上翻涌,仿佛无数黑色的巨浪在空中汹涌蔓延。艳红色的火焰冲天跳跃,熊熊火光映照在那黑云上,黑云下方顿时变成亮红色。

    那艳红色的黑云在山顶闪闪发光,翻滚着,奔腾着,越积越厚,仿佛蓄劲待发的空中巨浪,随时要汹涌奔泻一般。

    “发光云!”烈炎心中大凛,他曾经听长辈说过,赤炎神暴怒时,赤炎山中就会喷出这种恐怖的发光云,其流动的速度远远胜过普通的岩浆,但温度比岩浆还要高上百倍。当这炽热的发光云沿着山坡朝下汹涌卷席,就会象烈火飓风一样地肆意横扫,毁灭一切!

    轰雷似的爆响声中,滚滚发光云开始逐渐压下,仿佛无数黑红色的巨兽汹汹奔腾,狰狞咆哮,随时要冲将下来。

    那乌衣人仰天大笑,朝着琉璃金光塔摇头道:“赤飚怒,你让我等了一百多年,自己竟做了缩头乌龟么?嘿嘿。”笑声愤怒悲凉。突然冲天飞起,穿过漫天缤纷飞舞的道道红线,在彤红色的夜空下飘然飞行,转眼不见踪影。

    烈炎听他话语好生奇怪,不知此人究竟是敌是友。但此时已无暇多想,仰头观测那层层压低的漫天发光云,不住地扭头扫望琉璃金光塔,心焦如焚。

    “轰隆隆!”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响,仿佛天瞬间崩塌。烈炎心陡然一紧,抬头望去,面色大变,惊呼失声。

    那漫天发光云黑压压、红彤彤地翻腾着,猛地迸炸开来,沿着赤炎山顶汹汹如狂地往下冲泄!

    轰雷爆奏,仿佛海啸巨浪,无数白热光芒的巨大浪头层层翻涌,咆哮奔腾,又仿佛千万只巨大的白马齐头并进,嘶鸣奔驰,以飓风般的惊人的速度汹涌滚下。炽热的气浪轰然扑面,无数的巨石、滚烫的碎屑暴雨般地倾泄下来。

    烈炎心中震骇,护体真气迸放,回头叫道:“仙子!发光云来了!”

    赤霞仙子听若罔闻,衣袖飘飞如浪,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辞。琉璃金光塔幻光流舞,忽而金光闪闪,忽而红光冲天,忽而白光爆射。

    突然天空中传来嗷嗷怪叫,在那喧嚣奔腾的滚滚发光云前,七道红影闪电般急掠而来。烈炎凝神望去,大喜叫道:“师父!拓拔兄弟!蚩尤兄弟!”

    太阳乌欢鸣怪叫,交错翱翔,刹那间就已飞到烈炎眼前。太阳乌上坐着的,赫然正是祝融、拓拔野、蚩尤与纤纤。只是蚩尤与纤纤似乎都尚在昏迷之中。祝融面色惨白,仿佛受了不轻的内伤。

    原来在那赤炎山顶,当拓拔野飞出火山口,将纤纤放到岸边安全处,再赶回火山口解救蚩尤时,正好看见六只太阳乌护送着昏迷中的蚩尤从火山口腾空飞出。

    拓拔野四下扫望,看不见烈烟石,也看不见那狂嘶咆哮的赤炎金猊兽,心中猜到了大概。

    这时赤炎山已经开始迅猛喷薄,火山弹纵横飞舞,岩浆汹涌飞溅。情势危急,不容多想,拓拔野带着昏迷的纤纤与蚩尤御鸟逃离。穿越山顶之时,正好遇见祝融。祝融在那玉台上与火正仙激战,将其制服,一时心软不忍下手,却反被吴回所乘,打成重伤。

    当下四人一齐骑乘太阳乌,赶在山顶那漫天发光云汹涌翻滚之间,飞下了赤炎山。

    烈炎心中一凛:八郡主呢?待要相问,却听祝融沉声道:“陛下呢?”话音未落,上方又是一阵山摇天崩。

    彤红浓黑的乌云在山顶滚滚蔓延,漫山发光云怒吼呼啸,层层巨浪轰然卷舞,泡沫翻腾,沿着悬崖斜坡风雷滚落,如雪崩,如瀑布,如千万银狮凶猛狂奔怒舞。炽热灼烧的气浪飓风卷席,所到之处,树木山石“轰”地化为灰烬,四下崩散。一大块横斜半空的崖石突然碎裂,在那蒙蒙白浪中化为无数沙砾,瞬间消逝。

    那光云雪浪高低跌宕,翻腾滚进,倏地掀起百丈高,崩山裂地地冲泄而下,眼看就要将他们迎面吞没!

    众人大骇,拓拔野叫道:“快走!”一把将烈炎拉上太阳乌,太阳乌齐声欢鸣,朝着城外展翅怒飞。烈炎回头叫道:“仙子!”

    忽听一声迸雷似的爆响,震得众人蓦地一抖。转头循声望去,见那琉璃金光塔冲天飞起,塔下红光紫气蓬勃飞舞,一道人影急电般冲出!赤霞仙子红衣飘飞,横斜御风而来,明眸熠熠,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倦怠。

    众人大喜,琉璃金光塔终于打开了!心中又是一紧,那人便是赤帝么?

    “轰隆隆!”巨响声中,崩云雪浪雷霆万钧冲泻而至,无数白色怪兽似的浪头咆哮着猛扑而下,包卷吞噬那闪闪发光的琉璃金光塔。

    只见那人在空中纵声怒吼,声如狂雷,山石迸飞。双掌翻飞,一道狂猛红芒陡然迸爆,冲天狂舞,“轰”地一声,在空中化为一条巨大的火龙兽头,呼啸着撞向那汹涌澎湃的发光云浪。

    祝融缓缓道:“是他!”语气中掩不住欢喜激动。烈炎、拓拔野尽皆大喜。

    “嘭!”的一声惊雷爆响,那百丈高的滚滚云浪竟然被那道红光打得朝后崩散飞舞,猛撞在喷涌而至的滔滔雪云上,轰然连响,在空中掀起数百丈高的恐怖巨浪,绵延翻滚,宛如千万白龙腾空跃舞,在半空稍稍停顿,又狂冲而下。

    那人哈哈大笑,就在发光云浪停顿的刹那间,双手舞诀,全身绽开姹紫嫣红的绚丽光芒。那琉璃金光塔金光爆舞,倏地化成三尺来长的小塔,闪电般向那人飞去。

    那人长啸声中,将琉璃金光塔收入袖中,与赤霞仙子一道朝外急电飞翔。两人红影飘动,瞬间便飞到数百丈之外,宛如红霞流云,不知所踪。

    滚滚发光云狂啸着汹涌卷席,在山腰猛地崩炸开来。地动山摇,雷鸣滚滚。拓拔野众人骑鸟翱翔,回头望去,漫漫无边尽是滔天云浪,轰然四爆,千里崩雪。

    漫山遍野、数百丈高的光云雪浪,以飓风海啸之势,在他们身后翻腾追涌,在彤红色夜空与黑红色滚滚乌云映衬下,犹如银狮怒马,崩雪春江。

    炎风炙浪铺天盖地,火光红线纵横闪舞,轰然雷鸣中,众人长声呼啸,骑乘太阳乌冲天翱翔,刹那间已飞到十余里外。

第121章 百年情仇(上)

    轰雷不断,热风呼啸鼓舞。无数绚丽红艳的火山弹“咻咻”破空,在拓拔野等人身边纵横飞舞,将他们的脸容映照得红光跳跃。

    回头望去,距离那赤炎山已有数十里之遥。血红色的夜空中,滚滚黑云从赤炎山顶爆炸翻腾,直冲起数百丈高。黑云红光闪烁,同时又镶镀着耀眼白边,层层汹涌,妖艳而诡异。每一次轰雷爆响,那汹汹黑云就要膨胀爆炸近一倍。

    山顶汹涌喷薄的红光将那赤黑色妖云映照得光怪陆离,变幻莫测。密集缤纷的赤红火线从乌云层中飞溅抛射,飞到数里甚至数十里外的地方。

    黑云翻滚着,突然一层一层地崩塌,化为耀眼的白光雪云,如巨浪一般从赤炎山顶沿着陡峭山坡,西面八方翻涌奔腾,倾泄而下。一浪高过一浪,前赴后继地狂飙席卷。整座赤炎山上仿佛雪崩一般,白雾纷扬。

    发光云怒吼着汹涌卷舞,所到之处,一切崩飞碎裂,烟消云散。

    滚滚雪云白浪如山洪一般冲卷着赤炎城,高楼街巷宛如泥捏纸糊,纷纷坍塌迸飞。那巍峨的金刚塔、险峻雄伟的红色城墙也在发光云的汹涌冲击下轰然倒塌。雪浪滔滔,城墙红砖随波逐流,朝城外卷舞,纷纷喷起赤红火光。

    刹那之间,这大荒第三名城便被赤炎山瞬间爆发的发光云夷成一片平地。

    重重云山雪海倾倒翻腾,继续朝着城外绵绵青山席卷而去。火光冲天,城外群山之间万兽惊嘶狂奔,九族蛮兵、火族军士以及刑天的战神军纷纷溃散,惊呼呐喊,朝着外围飞也似的逃命。

    漫漫人海在山谷中汹涌奔流,旌旗纷纷断折倾倒,有些骑兵纵兽疾奔,直往附近的山坡高处逃去。

    在狭长的山谷与岔口,无数人冲得太急,纷纷抢撞在一起,登时人昂马翻,乱作一团。无数骑兵被高高抛飞,手足乱舞惨叫摔落。万兽互相践踏冲撞,血肉成泥,悲呼惨嘶,凄厉入云。

    滔滔云浪急速翻滚,冲入最近的山谷之中,数千名骑兵凄声惨叫,瞬息淹没,再也不见丝毫身影。

    山谷中满是滚滚银云白浪,汹涌的云浪激撞在山谷转弯处,层层涌起,冲上了高高的山坡。

    在那山坡上勒马回望的数百南荒蛮兵齐齐惊叫,马兽昂首踢蹄,还未来得及奔跑,已被那炽热的滔滔云浪倏地吞没,几根漆黑的焦骨悠然抛起。

    发光云怒吼着、翻腾着,四下喧嚣横扫。千山崩雪,万里红光,漫山遍野都是凄厉的惨嚎。

    拓拔野等人在万丈高空,迎着炙热狂风朝下观望,眼见那滔滔白浪在万山之间呼啸奔腾,势不可挡,心中俱是惊怖莫名。自然伟力一至于斯,以人的力量,实在是难以抗衡。

    烈炎摇头惨然叹道:“圣城尽毁,本族数万精兵又被这发光云片刻之间吞灭大半。损失惨重,难以估量。”又皱眉怅然道:“也不知刑天将军在赤炎大牢中怎样了?”

    拓拔野心下也不由黯然,突想八郡主之事尚未告诉于他,更觉惨然。犹豫片刻,正要开口,忽地听见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将火山迸爆的轰鸣巨响压了下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里外的空中,两个红衣人乘风翩翩飞掠,拓拔野凝神望去,左首一人雪肤明眸,典雅端庄,正是赤霞仙子。右首那人乃是个威岸男子,红发似火,赤须戟张,铜铃碧眼光芒爆射,令人不敢逼视。

    右首那红衣人周身亮起眩目紫光,又是一声惊天怒吼。衣袖飞处,一个晶莹如冰雪的琉璃塔冲天飞舞,闪起耀眼金光,倏然幻化膨胀,变成那气势巍峨的琉璃金光塔,“呼呼”旋转着朝下方群山猛冲而去。

    两道光芒浓淡变化的紫芒,从那红衣人掌心闪电般交错射出,映照在琉璃金光塔尖上。琉璃金光塔尖上亮起一圈眩光,朝着塔底盘旋绕舞。那两道紫光眩目流离,一圈一圈的红紫光环从塔尖绽爆,盘绕飞舞,直没塔底。

    琉璃金光塔彩光变幻,散射出无数道眩目金光。一时间,那彤红夜空、熊熊火光也相较失色。

    琉璃金光塔急速旋转。在群山之间川流翻腾的滚滚雪浪白云,逸散出千万缕淡淡的红光,四面八方飞射汇集,吸纳入琉璃金光塔中。

    万道紫气红光,如江河入海,绵绵不断汇集而去。空中嫣红姹紫,绚丽缤纷,煞是好看。

    随着被琉璃金光塔吸纳的红光越来越多,越来越耀眼夺目,下方那汹涌奔腾、呼啸千里的发光云纷纷萎缩,原本翻涌高达百丈的浪头层层崩塌,逐渐收缩,速度也越来越慢。

    拓拔野心下骇然,此人念力真气好生可怕,竟能以这神器琉璃金光塔为容器,将那汹涌光云中的火属灵力丝丝缕缕吸纳其中,使得这气势狂猛、卷席一切的发光云乖乖俯首称臣!

    万丈高空之下,那数万狂奔逃逸的火族军士与南荒蛮兵见着这奇异景象,无不立马横戈,抬头仰望,惊骇莫名。漫山遍野瞬时沉寂下来。

    突然有人尖声叫道:“赤帝陛下!是赤帝陛下!”千山间欢呼如沸。

    马鸣兽嘶,群兵骚动,战神军纷纷下马俯首拜倒,就连那叛军中也有大半张皇四顾,战战兢兢拜伏。“拜见陛下”之声群山响彻,闻达千里。

    拓拔野一凛,原来此人便是大荒五帝之一的赤帝赤飚怒,难怪竟有如此本事!

    南荒蛮兵惊惶失措,乱作一团。赤帝飚怒的名字如雷贯耳,在南荒威名远布,各蛮族对他又怕又恨,此时见他竟然已经出了琉璃金光塔,并在这万里高空之上,以法力遏止赤炎山发光云的狂猛气势,惊惧更盛。一时间进退两难,六神无主。

    赤帝哈哈大笑,声音雄浑如铜钟。紫光滔滔不绝地映照在琉璃金光塔上,琉璃发出一声铿然长鸣,空中万千光芒迸散。琉璃塔“呼呼”旋转,瞬间化为三尺小塔,收入袖中。

    他傲然迎风而立,神威凛凛。在高空之中徐徐俯瞰,碧眼如电,扫望之处,群兵无不畏惧慑服。南荒众蛮兵惊恐万状,不敢仰视。

    赤帝嘿然不语,突然转身与赤霞仙子朝着拓拔野等人急速掠近。群兵震慑,不敢妄动,犹自长拜不起。

    祝融与烈炎大为欢喜,齐齐行礼,恭声道:“拜见陛下!”拓拔野也微微躬身行礼。

    赤帝与赤霞仙子衣袂飘飞如云霞,滔滔真气迫面而来,周侧炎风竟如被快刀瞬息破开,刹那间便到了众人身旁。

    赤帝碧眼光芒电舞,迅速扫望众人一遍,朝着祝融微笑道:“祝火神,好久不见了。你的拐杖怎地不见了?脸色有些不好哪。是掉了拐杖摔跤了么?”

    祝融微微一笑道:“拐杖被烈长老收走了,脸色不好是受了一点小伤。陛下挂心了。”

    赤帝嘿然道:“烈碧光晟连你的拐杖也敢收走,难怪敢对寡人下手了。嘿嘿。”转头凝视烈炎,碧眼中光芒大盛,缓缓道:“你就是烈长风的孙子么?”烈炎恭声应是。

    赤帝打量他片刻,点头道:“果然是少年英杰。听说烈碧光晟要你造反,你宁死也不肯?”烈炎道:“是。烈家是火族英烈世家,决计不做叛族之事。”

    赤帝哈哈大笑道:“好,好得很。嘿嘿,烈碧光晟听了你这句话,羞也要羞死了。”突然咦了一声,红眉微皱,右手闪电般搭在烈炎的手腕上,碧眼中闪过古怪惊讶的神色,点头笑道:“妙极。”

    祝融与赤霞仙子的脸上均露出欢喜的微笑。拓拔野心下纳闷,却见赤帝碧眼光芒朝他扫来,瞳孔微微收缩,嘿然笑道:“小兄弟,多谢你帮忙复原本族圣杯,否则寡人就要在琉璃金光塔中做千年孤魂野鬼了!”

    拓拔野正要答话,却听空中传来雷鸣般哈哈狂笑声:“赤老贼,出了琉璃金光塔,你一样要做千年的孤魂野鬼!”那声音愤怒怨恨,听来好生熟悉。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仰头望去,只见一个乌衣人从远处闪电飞来,蓬头乱须,衣裳褴褛,双眼光芒如电,正是适才协助赤霞仙子将众叛贼阻挡开来的神秘人物。

    漫山遍野的军士纷纷抬头仰望,心中惊惧,不知是谁如此狂妄放肆,竟敢对赤飚怒说出这等话来。

    拓拔野大喜,叫道:“赤前辈,怎地是你!”?那乌衣人正是当日拓拔野在洞庭湖底救出的赤虬!心中灵光一闪,是了,他当年便是被赤帝与黑帝一道封印压困在洞庭湖底的,今日必定是找赤帝麻烦来了。

    赤帝脸上倏地变色,双目中闪过惊怒、懊悔、悲凉诸种神情,衣裳鼓舞不息。

    赤霞仙子一震,低声道:“原来是你!”直到此刻,她方才将这个神秘人物的身份想起来。心中那强烈的不安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乌衣男子瞥见拓拔野,颇为惊讶,哈哈笑道:“小子,原来是你。哪里有大乱,哪里就有你,妙极妙极!”

    赤帝冷冷道:“想不到紫火赤晶链也困不住你。一百多年的牢狱生活,竟然也不能使你有些须悔改。”碧目如电,戟须张舞,周身红光隐隐闪烁。

    乌衣男子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悲愤,厉声道:“悔改?老子悔改什么?赤松子就算被压成肉泥,绞成碎末,吹得形神俱灭,也决不悔改!”

    听得“赤松子”三字,拓拔野“啊”的一声惊呼,陡然剧震。电光石火间,当日蚩尤所转述的、南阳仙子的所有回忆在脑中飞闪而过,恍然大悟。忖道:“赤前辈兽身是赤虬,南阳仙子所说的赤松子兽身也是赤虬。赤前辈每年在六月初六时必定要狂怒发作,南阳仙子也必定在那一天喷薄宣山烈火……我早该想到赤前辈便是当年的大荒雨师赤松子了!天底下哪有这等巧合之事。”心中懊恼,暗骂自己太过粗心。

    赤帝厉声喝道:“住口!若不是你,寡人又何必亲手将南阳烧死!若不是你,赤家又怎会出此……出此丑事!你这大逆不道的小贼,竟然丝毫不知悔改!”狂怒之下,红发如烈火燃烧飞舞,戟须根根怒立。

    赤飚怒当年最为钟爱的,便是爱女南阳仙子。但因为赤松子与她的通奸丑闻,为长老会所不容,不得不忍痛大义灭亲,亲手将南阳仙子烧死在宣山,并将她元神封印入帝女桑遭受五百年的折磨。

    他心里的痛苦,难以形容,无人倾诉。狂怒之下,联合黑帝将赤松子擒住,若非赤松子是他的私生子,若非自己有愧于他们母子,早已将他碎尸万段。今日圣城遭毁,叛贼猖獗,心中正自恼恨,又听赤松子说对此事决不悔改,更加愤怒如沸,杀气贯顶。

    赤松子仰头哈哈狂笑道:“老贼,若不是你犯下滔天罪行,又怎会有后来之事?嘿嘿,你连亲生女儿也能下得了毒手,当真是禽兽不如。”森然道:“今日我要替娘亲、南阳妹子,向你讨还百年血债!”张口喷吐,一道清冽白芒闪电飞出,在空中亮起一道光弧,悠扬落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片柳叶似的淡绿色冰晶,在漫天红光与纵横飞舞的火山弹映照下,晶莹剔透,仿佛在他掌心缓缓流动一般。“哧”的一声轻响,那淡绿色冰晶忽然化开来,水光摇曳,变成一柄六尺来长的盈盈弯刀。刀锋淡绿,如春水流动,柳叶摇摆。

    拓拔野心道:“这便是赤松子的水玉柳刀么?当日他便是从口中喷出此刀,将那于儿神瞬间击败。”

    赤帝面色大变,眼中突然几丝懊悔悲凉,缓缓道:“赤飚怒此生快意恩仇,杀人无数,从来没有什么后悔之事。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年小侯山下所犯的错事……”

    赤松子厉声喝道:“住口!老贼,此刻惺惺作态,是不敢和我比决生死么?”赤帝仰天长笑,半晌方道:“好!好极!咱们的事,就在今日做一个了断罢!”周身红光大涨,一道紫气从他头顶破云而去。

    祝融与赤霞仙子齐齐道:“陛下!眼下叛军未除,大难犹在,不可轻言个人生死!”

    赤帝嘿然笑道:“上苍既注定让他此刻前来找我,便是要我此时与他了断。天意如此,又岂能违抗?再说,当着这数万军士的面前,我又岂能容他猖狂?”御风踏步,红衣飘舞,朝着赤松子掠去,再也不顾身后赤霞仙子等人的呼喊。

    拓拔野心下暗叹,这父子二人都是狂傲激愤之人,眼下这番血战必将是生死对决。他对那赤松子颇有好感,但又不希望在这非常时刻,赤帝有什么三长两短,一时间心里颇为矛盾,只盼二人就此收手。心中一动,叫道:“赤松子前辈,你的性命是我救出来的,这可没错吧?”

    赤松子微微一怔,哈哈笑道:“小子,你想让我罢手不打么?”不等拓拔野回答,便又大笑道:“小子,赤松子欠你甚多,什么都可以答应,但只有这一条恕难照办。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让我罢手!”

    他纵声狂吼,风雷滚滚,乌金长衫猎猎飞舞,周身红光鼓舞不停。头顶之上,也有一道紫光冲天而起,漫天火光登时暗淡。真气之强,竟似不在赤帝之下。

    赤帝、祝融等人的眼中都闪过惊讶之色,以这破体真气的强度看来,赤松子的真气至少已有大荒神级高手的水准。当年在昆仑山蟠桃会上,他便一战成名,惊动天下英豪,时隔一百多年,在那黑暗的洞庭湖底,他又有了什么样的进展和造诣?

    赤帝冷冷道:“想不到将你压在洞庭湖下,反倒让你修炼出更强的真气。”

    赤松子哈哈笑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还要感谢你么?”那柄水玉柳刀突然泛起潋滟水波,刀锋上散发出无数眩目光芒。

    “轰”的一声巨响,水玉柳刀迎风怒斩。炎热的橘红色空气仿佛被突然破开,“哧哧”轻响,当空狂风如水纹般荡漾,一道清冽白芒从中破出,爆涨为十余长的狂冽白光气芒,向赤帝轰然斫下!

    刀气狂厉,拓拔野身在二十余丈外,犹自感觉到那锐利无匹、威猛霸道的杀气,开山裂地般破体劈来,身上的护体真气自动绽放,摇曳伸缩。陡然一震,仿佛被当胸击中,竟被那刀气余威撞得朝后飞退了十几丈。

    太阳乌嗷嗷怪叫,竟也不敢再往前飞。拓拔野心下大骇,忖道:“倘若是我,这一刀能不能抵挡得住呢?”一时间掌心满是冷汗。

    赤帝碧目爆光,戟须怒张,狂笑声中,双掌窜起青紫色的火焰,倏地化为两柄六丈余长的光火刀,红芒电舞,雷霆横空。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一团白炽光团蓦地爆炸,无数白箭似的气芒四面八方电射飞舞,在空中扩散开一圈圈淡紫色的光漪。两人微微一震,都硬生生地挺住,没有移动分毫。

    拓拔野与烈炎只觉狂风扑面,气浪汹猛,险些便要朝后摔去,立时气沉丹田,稳住身形。凝神再望时,赤松子与赤帝已经狂雷闪电般地激战开来。

    两人御风飞掠交错,紫气冲天飞舞,红光漫空迸扬,水玉柳刀与紫火神兵在空中接连激撞耀眼光芒。

    两人的真气与招式皆是刚猛霸冽、大开大合,彼此之间又是怒恨交织,务求一决生死,因而每一回合都是毫不退避的硬碰硬交锋。

    气浪崩飞,光漪荡漾。气芒对撞时的爆炸声,如惊雷滚滚,接连不断。相形之下,赤炎山迸爆的巨响反倒听不真切了。

    群山遍谷,万千军士翘首观望,惊骇益甚。战神军众军士见此人竟能与赤帝激战许多回合而未露败象,都是骇讶万分。叛军与南荒蛮兵则心存侥幸,暗自期盼这不知来历的赤松子能重创、甚至斩杀赤帝飚怒漫天火光化做千万缕紫气,如流霞,如丝纱,环绕着两人盘旋飞舞,绚丽夺目。渐渐的,两人的周围仿佛春蚕结茧,盘绕起一大团的赤红色丝光。每一次震动,那红光丝茧便迸裂涣散,但立时又缠绕如初。两人吸纳的赤火灵力旗鼓相当,相互交织,反倒成了密不可分的气网。

    拓拔野瞧了片刻,心中惊佩之意越来越盛。这两人乃是当世超一流的神级人物,交手精彩纷呈,妙招层出不穷,对他领悟御意、御气之道大有裨益。脑中飞闪,回忆《五行谱》所记述的火族仙法与武功的特点、窍门,一边观望,一边验证揣摩,一时间只觉得醍醐灌顶,诸多不甚明白之处在这时都纷纷豁然开朗,惊喜交集。

    他一面观战,一面替蚩尤输导真气,调理经脉。过了片刻,蚩尤低呼一声,睁开双眼,看见拓拔野与纤纤都安然无恙,面色大为缓和。拓拔野大喜,正要将他扶起,却见他面色一沉,失声道:“八郡主!”

    烈炎正凝神观战,心中紧张,听到“八郡主”三字登时一震,闪过森冷寒意,急问道:“蚩尤兄弟,舍妹怎么了?”赤霞仙子也转头凝神倾听。

    蚩尤惨然道:“她……她掉进岩浆里了!”众人大骇,烈炎如遭电击,周身剧震飘摇,险些便从鸟背上摔下。他与烈烟石自小父母双亡,相依为命,感情极深,此刻听说妹妹香消玉殒,震惊悲痛,脑中空茫一片。

    赤霞仙子面色惨白,怔然不语,心中宛如刀绞箭攒一般。拓拔野虽然早已猜到,但听蚩尤亲口说出,心中仍是不胜难过,眼见烈炎虎目通红,脸色煞白,知他伤心已极。将心比心,当日纤纤殒命之时,自己也是痛不欲生,大为怜悯,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轰”的一声巨响,赤松子与赤帝交错退开。

第122章 百年情仇(下)

    光芒刺眼,烈炎险些被那亮光刺激得流出泪来。听那声声爆响如雷贯耳,他突然从悲痛中惊醒:眼下形势危急,还不是放纵悲伤的时候。当下强自收敛心神,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便不再说话,咬牙凝神,观望赤帝与赤松子的生死决战。

    蚩尤话一出口,便觉气血翻涌,脑中迷糊。眼前又闪过在那火山腹中,与烈烟石错身而过的最后一刻,闪过她那凄伤而甜蜜的笑容、凝视着他的温柔的眼波、化为轻烟的泪水,还有那只朝他笔直伸出、兰花般开落的手……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他迷迷糊糊地想:那自私而冷漠的女子,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不顾一切地从上跃下,抱着赤铜盘跳入岩浆之中呢?蓦地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她是为了救他,才不惜与那赤炎金猊兽玉石俱焚么?刹那间心中纠疼,真气岔乱,重又昏迷了过去。

    拓拔野感觉到他念力强烈波动,真气仿佛爆射的火山,杂乱而沸腾,心中大凛,急忙将真气导入,在他周身经络循环不休。

    忽听赤松子一声怒吼,既而是轰鸣震响,紫光冲天。拓拔野转头望去,只见那红茧霞光崩飞如雨,赤松子冲天而起,白光横舞,水玉柳刀破空飞翔,呼呼旋转着没入他的口中。

    一道耀眼白芒从他喉间直贯腹中,既而全身上下爆射万道红光。昂首振臂,仰天狂吼,身体蓦地拉长变化,红鳞眩目,巨尾摆舞,刹那间变做那巨大赤虬,在空中怒吼飞扬。

    拓拔野心中一凛,他变为兽身,那便是执意要一决生死了。

    大荒各族法术都分为“天地书”、“人书”、“兽书”三种。每种皆有幻术、摄魂、御物、异化、同化、封印六支。化为兽身便是“兽书同化大法”中至为重要的一种,通常念力高强之人会将自己与凶猛神兽同化合体,以自己的念力控制兽身,将二者的元神与真气合二为一,从而发挥出与兽身特点最为相符、但威力倍计的可怕力量。

    以“同化大法”化为兽身对战,真元消耗极大,若不能在短时之内击败敌人,自身元神转为虚弱,就有可能被合体的神兽元神反噬,从而被神兽控制,难以回复人身。赤松子此时变幻兽身,自是要与赤帝立决生死了。

    拓拔野曾见他以赤虬之身,掀翻压覆的洞庭山,在三招之内将凶厉的于儿神打得生死不知,威力之猛,令他瞠目。

    但赤帝毕竟远非于儿神所能比拟,在琉璃金光塔中修行三十年后,赤火法术与真气更当是大荒顶尖之人。虽然赤松子被压于五色石、洞庭湖底一百多年,因祸得福,真气修为更有长进,但与闭关三十年复出的赤帝对决,究竟能有如何结果呢?心中不由开始为赤松子担忧起来。

    遍山军士惊呼声中,赤帝纵声长啸,轰然爆响,七道赤紫红光突然从他头顶、四肢与前胸、后背逸射飞出,在他周身上下缭绕盘旋,光芒绚丽,流离变幻。他右臂斜斜上举,右手握拳,拇指与无名指那七道紫光环绕手臂急速盘舞,轰地一声冲天飞起,在他上方化为一条巨大的紫光火龙,咆哮飞舞。

    众人大惊,祝融、赤霞仙子齐齐失声道:“紫光七曜!”惊喜交集。

    拓拔野想起《五行谱》中说到,火族之中有一门御气神功叫做“紫光七曜”。所谓“七曜”乃是指天上日月与五行星象。

    赤火真气炼到了至高境界,便可以将真气化为日乌、月凤、金牛、木兕、水蛇、火龙、土象七种星象形状的真气光拳,随着手势与法诀恣意变化,每一种星象光拳都是至刚至猛。因此这“紫光七曜”可谓天下最为威猛狂霸的拳法。火族中古往今来,练成此拳的也不过十六人而已。

    赤松子怒吼声中,横空弹舞,巨尾卷起一道赤红色的眩目光弧,以惊天裂地之势朝着赤帝轰然电扫。

    赤帝喝道:“紫光火龙曜!”那条火龙嘶声狂吼,随着他的拳头指向,怒飞而出。巨大的龙头紫光破空怒舞,闪电般撞向赤松子雷霆巨尾。

    “轰隆隆!”整个夜空仿佛突然波荡起来,一团橘红色的光波在两条巨龙相击的时刻猛烈崩爆开来,强烈的紫色光漪层层漾开,倏地扩散。

    漫山遍野仰头观望的军士,只觉得紫光耀目,睁不开眼睛,忽然觉得一道道强猛的冲击波当空猛冲而下,接二连三地冲撞而来。土石迸飞,无数马兽昂首惊立,将背上骑兵摔下地去。

    战马惊嘶,凶兽悲吼,四处骚动溃乱,旌旗乱舞。

    赤帝接连怒吼道:“紫光日乌曜!紫光月凤曜!紫光金牛曜!……”手势急速变化,忽而环合为圆,忽而弯曲如钩,紫红色的赤火真气滔滔不绝地经由手臂直破入空,在那彤红色的夜空中急电狂舞,迅速变幻。

    紫光忽而变成巨大的凤凰,忽而变成狂野的犀兕……紫芒爆舞,真气光拳幻化为七种凶兽,排山倒海地层叠猛攻赤松子。速度快如闪电,声势远胜风雷。以拓拔野的眼力望去,漫漫紫光冲天崩爆,仿佛有七只紫红色的巨大凶兽在同时围攻赤松子一般。

    赤松子怒吼狂啸,卷舞飞腾,赤红色的光芒迸炸爆舞,那紫光七曜齐齐撞在红光之上,发出海啸飓风般的震响。那赤虬兽身陡然弓卷,在紫光之中发出狂冽凄恻的吼声。

    强光耀眼,赤红青紫,层层光晕轰然扩爆,彤红色的夜空变得五彩缤纷,光怪陆离。就连赤炎山上汹涌升腾的滚滚黑云,也变成七色重彩,亮光夺目。

    赤松子悲吼声中,一道清冽白光从他巨口喷出,如彗星横空,电射赤帝。

    赤帝适才毕集赤火真气将“紫光七曜”同时崩爆,真元大耗,不料赤松子在如此重创之下竟能反戈一击。惊骇震异,大吼一声,右臂转折,右拳中指飞弹,使出“紫光七曜”中最为厚重的“紫光土象曜”。

    雄浑紫光在他拳头上崩爆飞出,幻化为巨大的长牙猛犸,但紫光尚未完全成型,那白光已如急电般破入紫光之中。

    “嗖”的一声,紫光崩爆涣散,那耀眼的白光从赤帝前胸没入,后背飞出,倏地直冲幻彩流光的夜空,在炽热的狂风中呜呜旋转。

    赤帝微微一震,迎风傲立,哈哈狂笑道:“水玉柳刀!好一把水玉柳刀!”周身上下蓦地亮起艳红的光芒,全身仿佛瞬间透明。“仆仆”之声大作,身上喷出无数道血箭。

    众人大骇,赤霞仙子与祝融惊呼声中,齐齐飞掠上前。赤帝想要伸手将他们推开,但却猛一摇晃,朝着下方飘摇坠落。

    赤霞仙子霞光带绚光流彩,将他蓦地缠卷,拖曳上来,默念“炼火诀”,将他周身伤口瞬间封合。但他体内经脉错毁,决不是一时半刻所能恢复的了。

    拓拔野惊骇瞠目,赤松子明知缠斗必定不是赤帝对手,竟然诱使赤帝同时崩爆“紫光七曜”,然后趁他真气不及汇集的刹那,毕尽全身真气,发出水玉柳刀。这自杀式的两败俱伤打法,由他使将出来,即便无敌如赤帝,也是避无可避。

    赤松子在空中哈哈狂笑,扭曲摇摆,蜕化还原为人形,随风跌宕,似乎随时都将掉落。他将那水玉柳刀吸回腹中,冷笑道:“老贼,你这紫光七曜原本可以将我打得粉碎,为何突然假惺惺地大发慈悲?”

    赤帝戟须张扬,碧目之中闪过奇怪的神色,又象是伤心又象是欢喜,喘息着嘿然笑道:“杀了你还不容易?寡人何必急着杀你?不过……不过下次你就没有这般好运气了。”

    赤松子张口大笑,却真气不继,猛地朝下急坠。拓拔野大惊,连忙让一只太阳乌俯冲而去,将他横空救回,驮到他的身边。

    赤松子被那“紫光七曜”毁伤经脉,真气狂乱,伤势不在赤帝之下,适才逞强坚持,没有及时修复,伤势更重。当下拓拔野为他输导真气,初步修复经络。

    当是时,突听赤炎山顶传来前所未有的猛烈震响,仿佛整座山都迸炸开一般。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道红紫色的光柱从山顶冲天喷舞,那滚滚黑云忽然迸裂开来,朝着四周坍塌爆散,犹如滔滔巨浪在空中平展蔓延。

    红紫色的光柱中,有一道人影淡淡地闪过,隐没于层层乌云中。既而赤炎山剧烈震动摇晃,闷雷滚滚。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山顶蓦地迸炸开来!火光冲天,万千巨石崩飞狂舞,乌云朝着四面八方汹涌翻腾。白蒙蒙的云层烟雾之中,传来一声泣鬼哭神的震天狂吼,乌云崩散,火光倾摇。

    那吼声凄厉凶恶,说不出的恐怖,众人心中突然一阵森寒。拓拔野的汗毛竟也不由自主地竖立起来,心道:“这吼声好象在哪里听过一般……”蓦地灵光一闪,失声道:“赤炎金猊兽!”

    叫声极响,众人登时大震,脸色陡变。蚩尤听见“赤炎金猊兽”五字,也突然惊醒,挣扎着爬起身,朝赤炎山顶望去。

    血红色的夜空,黑云滚滚奔散,山顶红光摇舞,灰白的云雾逐渐散开。突然又是一声震吼,众人蓦一打颤,只见那山顶又是一阵猛烈摇动,万千火光迸炸爆发,冲天喷射。

    忽然,一道眩目的紫红色光芒在山顶轰然怒放,光芒剧烈摇曳变幻,急剧收拢,变成一只巨大的金猊,在血红色的夜空中昂头狂吼。红鬃怒舞,白牙森然,赤红色的凶睛如霹雳爆闪。

    封印了一千年的火族神兽赤炎金猊,终于冲出了赤炎山。

    众人心中陡沉,惊惧森冷,漫山遍野刹那间一片寂然。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惊怒悲凉,想不到烈烟石拼死抱住赤铜盘冲入赤炎山岩浆,竟还是不能阻止这妖兽逃逸!

    赤炎金猊兽在空中跳跃狂吼,惊雷滚滚,一颗颗巨大的火球从它口中喷出,呼呼燃烧着,划过道道红光,抛散在赤炎城中,那一片焦黑瓦砾登时重新燃烧起熊熊火光。

    那赤炎金猊兽的身上传来一阵长笑声,一字字道:“烈碧光晟拜见陛下。陛下圣明,赤霞仙子、火神祝融、烈炎,还有那两个龙族奸细,都是偷盗圣杯、触怒赤炎神的罪魁祸首。还请陛下遵从长老会决议,将这些叛党尽数清剿。”声音和蔼,雄浑有力,赫然竟是烈碧光晟。

    叛军与南荒蛮军登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呼啸呐喊:“烈长老!烈长老!烈长老!”

    拓拔野心中暗叹,终于还是让这奸贼得逞,控制了赤炎金猊兽。

    这赤炎金猊兽凶狂难挡,困在赤铜盘中时,便凶悍如斯,自己、蚩尤联合六只太阳乌之力亦不是其对手,此番逃离封印,凶焰更炽。眼下赤帝、祝融、赤松子与蚩尤尽皆重伤,单凭自己、烈炎与赤霞仙子,只怕也难以驯服这火族神兽。心中寒意森森。

    赤帝强行运气,哈哈狂笑道:“烈碧光晟,就凭你也敢命令寡人?嘿嘿,你这乱臣贼子,寡人第一个灭了你!”

    烈碧光晟微笑道:“陛下,你怎地不分忠奸,庇护奸佞?长老会的决议在你眼中也不值一顾么?那可当真让我们这些忠良义士寒心了。”

    赤帝怒极反笑道:“忠良义士?辣你奶奶的,你这奸贼,谋弑寡人,陷害忠良,毁灭圣城,释放凶兽,涂炭生灵,还敢自称他奶奶的忠良义士?寡人要将你投进蛇蝎火海!”想要甩脱赤霞仙子与祝融,奈何浑身乏力,经络火烧火燎。

    烈炎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烈碧光晟,你对得起烈家祖宗,对得起火族百姓么!”

    赤炎金猊兽咆哮跳跃,朝着拓拔野等人踏风飞驰。

    烈碧光晟骑坐在妖兽背上,左右手中各有一个赤红色的铜盘与玉盘在呜呜旋转,微笑道:“赤炎神发怒,圣城被毁,乃是由你们这些反贼偷盗圣杯引起。若不是我烈某及时赶到,制服这赤炎金猊兽,本族便要遭受千年浩劫了。黑白分明,你们竟然还敢信口雌黄。赤飚怒,你这昏庸暴君,竟然与这些乱臣贼子勾结,与全族为敌,太令我们失望了。”

    赤帝怒极而笑,真气岔乱,剧痛攻心,竟连笑声也发不出来。

    叛军纷纷狂呼:“杀了这昏君,另选赤帝!”遍野战神军大怒,纷纷怒斥回骂。双方原本交错混杂着狂奔逃命,后来又观望赤帝与赤松子激战,一直相安无事,此时一触即发,立时又开始混战起来。杀声震天,骂声不绝。

    赤松子真气稍顺,哈哈狂笑:“老贼,你残暴刚愎,才会有今日的众叛亲离。”喘气不已。

    烈碧光晟微笑道:“听到了么?这便是天下呼声。今日烈某就顺应人心民意,将你这些独夫暴君、乱臣贼子就地正法。”和蔼坦荡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是森寒入骨。

    天地轰雷爆响,赤炎山上的火光熊熊喷舞。乌云滚沸,又化作漫漫发光云沿着山坡四下奔腾。

    彤红色的夜空中,那赤炎金猊兽驮着烈碧光晟,狰狞狂吼,卷挟紫红色飓风,朝着拓拔野等人闪电冲来。

    烈碧光晟红衣鼓舞,手中双盘呼呼旋转,细长的双眼在红光映照下,跳跃着凌冽的杀意。

第123章 赤炎金猊

    黑云翻滚火光冲天闷雷似的巨响接连不断地从那赤炎山口崩爆而出。滔滔光云依旧汹涌澎湃沿着山坡四面冲将下来但声势比之先前已经大为转。

    赤炎城内漫漫废墟火光熊熊。城外漫山遍野战鼓喧嚣杀声震天。战神军被数倍于己的蛮军、叛军分割包围浴血苦战。

    七只太阳乌驮着众人在万丈高空嗷嗷盘旋。望着烈碧光晟驾御赤炎金猊兽急逼近那凛冽的杀气如狂风席卷众人周身寒毛不由陡然竖起。

    拓拔野心道:“赤帝与赤松子两败俱伤经脉错毁祝火神牢中百受折磨又新添重伤赤霞仙子为了打开琉璃金光塔真元大耗;鱿鱼又受了重伤;眼下能全力一战的只有我和烈侯爷了。”心下明白单凭两人之力想要阻挡这千年妖兽的凶威绝无可能。目前唯一稳妥的方法便是众人骑乘太阳乌飞逃离此地养精蓄锐之后再卷土重来。

    却听祝融低声道:“陛下不如暂且退离此地伤势好转之后再做计议……”

    赤帝斜了他一眼冷冷道:“火神!你可糊涂了!我们这般退走那不是认输吗?下面作战的军士岂不是士气大损一败涂地吗?寡人宁可战死也绝不临阵脱逃!”语气坚定森冷祝融微微摇头不再话。

    拓拔野暗自叹息赤帝果然如烈碧光晟所太过暴烈狂妄而好强宁折不弯。机会稍纵即逝此时不走只怕再也脱身不得了。

    烈碧光晟微笑道:“暴君乱臣还要做困兽之斗吗?”轻飘飘地从赤炎金猊兽的背上跃下御风凝立嘴唇翕动双盘霍霍飞转。赤炎金猊兽嘶声狂吼周身红鳞蓦地亮起眩目的紫光赤鬃迸炸火尾摇摆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怒吼着电扑而来!

    怪吼如轰雷贯耳妖兽在空中红光爆胀体形增大一倍有余。凶睛血红撩牙森森前爪猛扑彷佛紫红色狂飙当头席卷。

    紫光扑面炽热炎风轰然鼓舞三颗巨大的赤红火球呜呜呼啸着从它巨口中喷射而出。

    拓拔野抖擞精神叫道:“鸟兄美味来了!”驱鸟电冲。与此同时烈炎与赤霞仙子也闪电般御鸟冲出;三只太阳乌怪叫着交错飞舞蓦地将那三颗巨大火球迎面吞入

    “轰”地一声!火球入腹三只太阳乌红光爆闪惊呜剧震嗷嗷怪叫着朝后上方笔直倒撞飞去。拓拔野与烈炎被那火球挟带的狂猛真气陡然拍击来不及反应当胸如遭重锤随着太阳乌朝后跌撞飞去。

    赤霞仙子从鸟背上翩然飞起御风踏空掌中流霞镜急飞转数十道绚丽霞光纵横交错耀眼飞扬刹那间如织锦巨网张罗于半空之上。

    “噗”地一声闷响赤炎金猊兽当头撞入那绮丽霞光网。霞光飞舞缠绕盘旋刹那间将它紧紧捆缚。赤炎金猊兽狂吼跳跃挣脱不得。

    众人大喜赤霞仙子的流霞镜以柔克刚一旦缠缚极难逃脱。拓拔野与烈炎大喝声中驾御太阳乌双双电冲。无锋剑呛然出鞘碧光爆舞剑气如虹与烈炎的长枪红光一道朝着困在网中的赤炎金猊兽攻去。

    烈碧光晟微笑道:“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辉。”赤铜盘与火玉盘铿然相击妖丽紫光层叠绽放。赤炎金猊兽闻声昂咆哮红光怒放瞬息爆涨。“轰”地一声震天巨响流霞镜冲天飞起霞光带迸散碎舞彩光流离漫天缤纷。

    赤霞仙子低叱一声口角沁出血丝!脸色煞白如风荷摇曳水萍浮沉悠悠荡荡朝下坠落。太阳乌怪叫着俯冲盘旋将她稳稳接住。

    妖兽巨头横甩火鬃飞扬一道赤红火球怒射而出撞在烈炎的长枪上;“嗤”地一声轻响长枪突然变成纷扬粉末。火球继续轰然电射迳破而入烈炎大骇之下闪身挥掌赤火真气汹涌拍击。“砰”地一声烈炎连人带鸟再次冲天飞去所幸退避及时并无大碍。

    拓拔野叱喝声中剑气急电刺射倏地没入那妖兽右颈。妖兽怒吼狂啸右爪横扫红光及处无锋剑碧翠真气登时崩断。拓拔野只觉右手一沉一股极大的力量将自己瞬间卷落。惊骇中立时聚意凝神以定海神珠刹那反向运气。借着妖兽右爪拍击巨力霍然绕过太阳乌脖颈重又翻身跃上鸟背冲天飞起。

    赤炎金猊兽跳跃狂吼口中火球喷飞爆舞朝着赤帝猛冲而去。

    赤帝被赤松子的水玉柳刀毁伤周身经络唯有手少阳三焦经无碍当下奋力毕集真气沿着天井、阳池、液门诸穴直贯无名指“呼”地一声冲出汹涌紫气。那道紫气在掌心飞舞跳跃陡然化为一道青紫色的火焰。大喝道:三火铸兵!掌心紫火神兵轰然爆射化做一道赤红色的光火箭急冲赤炎金猊兽。

    祝融与赤霞仙子齐齐叱喝奋力挥掌两道紫火神兵左右流星飞舞光芒眩目刹那间并入赤帝的光火箭中。轰然爆响三道紫火神兵并为一体紫光怒放化做极大的光火矛呼啸破风朝着赤炎金猊兽的巨口雷霆般飞射而去。

    风声怒吼紫光电舞。

    赤炎金猊兽张口狂吼红舌卷舞口涎横飞竟然一口将那紫光火矛吞入肚中!

    一道耀目紫光从它口喉直冲腰腹通体红光闪耀背上蓦地突起尖锐之物似是那光火矛将要破身飞出。妖兽吃痛跳跃甩舞那道紫光霍然迸散消失无形。

    众人大骇赤帝、祝火神与赤霞仙子乃是当今火族三大尖高手任何一人的紫火神兵都足以称雄天下罕逢敌手;虽然眼下俱身受重伤但“三火铸兵”而成的紫火神兵也当威力无穷岂料竟被这妖兽若无其事地一口吞入!

    赤炎金猊兽原本就是火族图腾神兽凶厉无匹因而当时才被列入大荒十大凶兽;以当时火族赤帝及三十余位高手之力方能将其降伏凶焰之炽远非寻常妖兽可以比拟。在这赤炎火山中封印千年解印时又恰逢火山喷汲取颇多火灵凶焰更厉。

    众人惊骇瞠目唯有赤松子哈哈大笑岔了气兀自喘息低笑不已。

    赤炎金猊兽巨舌舔了舔上唇红目凶光大炽怒吼一声乘风闪电奔跃继续朝着赤帝猛扑而去。

    赤帝扬眉狂笑道:“好畜生!”猛地推开祝融大喝一声!红扬舞赤须戟张周身经脉紫光爆闪无数紫红色的细线在经络游走汇集头突然化为冲天紫光。

    “断雨赤虹!”众人齐声惊呼面色瞬间惨白。原来这“断雨赤虹诀”乃是火族两伤法术通常经脉受损犹如河道崩坏无法凝集调使其气。但这法术可以将浑身元神真气强行渡过断损的经脉毕集一处并在刹那间倍增倍长奋力出击。只不过真元崩爆时对自己受损经脉会有极大创伤动辄有肉身毁灭之虑。赤帝狂怒之下终于不顾一切暗自立誓要将这妖兽彻底击败。

    烈碧光晟淡然笑道:“蛮勇武夫自取灭亡。口念法诀双盘飞舞道道眩光从盘沿离心飞射。赤炎金猊兽狂吼声中高高跃起朝着赤帝猛扑而下。巨口张处咆哮如雷一道金红色的火柱爆舞怒射。

    赤帝碧眼光芒爆射大喝道:“紫光火龙曜!”七道赤紫红光突然从他头、四肢与前胸、后背逸散盘旋光芒绚丽流离变幻。右拳冲天猛击手指捏诀变幻。“轰”地一声赤红色真气如光环层层叠叠绕着手臂飞舞毕集刹那间从他拳上怒爆飞出化为一条巨大的紫红色光火龙咆哮着电射赤炎金猊兽!

    “轰隆!”红光崩舞紫光火龙闪电般破入金红色的光柱呼啸着撞在赤炎金猊兽上。又是一声轰雷巨响紫光火龙爆裂开来!化为几段紫光。赤炎金猊兽出狂暴的痛吼硬生生被打得冲天飞起红鳞片片迸飞带着漫漫血珠在风中碎裂飘舞。

    烈碧光晟闷哼一声险些倒栽下坠猛地顿住身形御风凝立!将喷涌到嘴边的腥甜鲜血吞了回去心中惊骇难以言表。

    拓拔野、烈炎大喜高声喝彩但众人惊喜稍逝忧虑又生。赤帝虽然奋起神威将赤炎金猊一拳击退反震之力必对他的经络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只是他好强自大隐忍不。但这等经络重伤越是硬捱便越是可怕。

    赤帝哈哈狂笑声中真气光拳轰雷连舞紫气冲天变幻。日鸟、月凤、金牛、木兕、水蛇、火龙、土象七种狂猛凶兽气芒疾风暴雨般围攻赤炎金猊兽。真气狂猛霸冽风雷滚滚每一次劈出都犹如天崩地裂比之先前与赤松子的激战竟似乎更强猛数倍!众人骑鸟远远环绕犹自感到四下冲涌而来的强烈冲击波。

    赤炎金猊兽跳踉怒吼横冲直撞始终不得跳脱。片刻间鳞甲碎裂鲜血激扬。

    巨大的紫光金牛低头咆哮双角轰然入赤炎金猊的侧腹血雾喷涌。妖兽痛吼声中挥爪横扫却被紫光巨蛇乘隙瞬间缠缚全身动弹不得。

    赤帝哈哈大笑喝道:“紫光七曜!”拳诀变幻漫天赤红光芒突然崩爆开来刺目闪耀天地失色。那七只紫光巨兽齐声咆哮闪电般朝着赤炎金猊兽撞去!

    赤炎金现兽悲声狂吼凶睛之中次露出恐惧之意;烈碧光晟始终微笑的脸上也次露出了惊惧与惶恐。众人惊喜交集屏息凝神;漫山遍野混战的军士亦纷纷住手紧张抬头仰望。

    那七只紫光巨兽即将撞到赤炎金猊时突然齐齐顿住作势欲扑。天地彷佛倏然静止众人的心随之猛地抽紧紧张观望。

    拓拔野一凛蓦地升起不祥之感回头望去只见赤帝面如金纸右手微颤碧眼涣散无神心下大骇:难道他已经油尽灯枯了吗?

    突听赤帝低喝一声那七只巨大紫光凶兽忽如水纹一般荡漾开来刹那扭曲涣散倏地化为七道紫光飘摇跌宕继而迸裂离碎漫天逸射!

    众人大惊回头望去只见赤帝凝立不动戟须颤震嘴角牵起怪异的微笑似乎想要大笑却不出声来。“轰”地一声闷响红袍陡然碎为丝丝片缕激射崩散。周身肌肉如微波起伏不定紫光隐隐闪烁。突然“嗤嗤”连响皮肤接连不断地绽破再次喷出冲天血雨随即笔直地朝后坠落。

    祝融、赤霞仙子与烈炎大骇失声猛地御鸟飞去将他接住;三人齐施法术终于将浑身伤口暂且封愈。三人齐齐对望脸上又是悲戚又是忧惧他经脉尽毁已永无修复的可能了。而且肉身崩坏元神重损动辄有形神俱灭之虞。

    赤帝与赤松子对战之后周身经络伤毁甚巨好强之心使得他不顾一切地施放两伤法术又使出至为强霸的紫光七曜引火烧身!终于被自己崩爆的真元反震重创。

    赤炎金猊兽惊魂甫定昂咆哮。烈碧光晟微笑道:“独夫暴君逆天行事终于自取灭亡。”

    群山遍谷的叛军与蛮军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纷纷叫道:“杀了他!杀了他!”声浪浩大士气高涨。赤帝乃是叛军心中最为畏惧的人物但他既已重伤失败自然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战神军一时震骇愤怒茫然无措但士气已大为低迷。

    烈碧光晟长声道:“烈碧光晟今日顺应民心天意斩杀这无道暴君以祭赤炎神灵!”双手一振赤铜、火玉盘铿然相击彩光迸射。赤炎金猊兽嘶声狂吼在震天欢呼声中朝着赤帝飞奔而来。

    拓拔野大惊倘若赤帝当真被这妖兽所杀那么叛军益加肆无忌惮且不论他日能否拨乱反正自己几人今夜想要逃出这赤炎城重围都了无可能。

    正要抢身上前忽听远处赤炎山轰雷滚滚翻腾汹涌的黑云之中传来一声欢悦的哭泣。声音清冽婉转透过宏声巨响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乌云忽然崩散开来一道紫光破舞而出;光芒耀目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红色的人影闪电般疾射而来瞬间已到了赤炎金猊兽之前!

    那人双掌翻飞两道赤红色的汹涌真气轰然飞舞在半空化为巨大的火凤凰鸣啼振翅!重重地迎面撞在那狂奔而来的赤炎金猊兽巨头上。

    “轰”地一声爆响绚艳的七彩流光波动崩散赤炎金猊头上血肉模糊狂吼着倒飞而出。那人轻飘飘地退飞数丈御风回转在赤帝与祝融等三人面前站定身形。

    众人震骇鸦雀无声。

    那人红衣飘飞肤如冰雪淡绿色的眼珠如春水荡漾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像是欢喜又像是忧伤赫然正是烈烟石!

    “妹子!”烈炎猛地跳将起来惊喜失声大笑着张臂抱去泪水汹涌而出。烈烟石淡淡一笑避了开去。众人尽皆惊喜交集赤霞仙子缓缓站起身来!淡雅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欢喜的笑容。拓拔野大喜心中悬挂了半天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

    蚩尤迷迷糊糊听见拓拔野喊“八郡主”登时一震猛地睁开眼睛瞧见她俏立风中安然无恙大喜若狂。蓦地起身真气乱窜剧痛攻心登时又迷糊倒下。迷蒙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烈烟石似是而非眉目神态竟似有些陌生……

    烈烟石对着赤霞仙子盈盈行礼低声道:“师父!”

    赤霞仙子陡然一震失声道:“你!”

    烈烟石微微一笑又朝着赤帝凌空拜倒泪珠滚滚落下颤声道:“爹爹!”

    一言既出众人大震惊愕相觑。拓拔野失声叫道:“你是南阳仙子!”众人登时恍然。远处躺在太阳乌上的赤松子闻声剧震面色突地紫红强自支撑着立起身来凝神眺望。

    原来烈烟石与南阳元神皆是天生火灵一旦置身烈火周身上下就能自动形成火灵护体光罩将外来的炎火隔绝开来。况且南阳元神在帝女桑熊熊的三昧紫火煎熬了百年对于火焰的防御韧性可谓天下无双除非有比她体内更猛烈的三昧紫火炙烧全身否则不会有任何伤害。是以烈烟石抱着赤铜盘跳入滚滚岩浆竟可毫无损。

    当年赤松子被南阳仙子施法焚烧全身而安然无恙也是因为天生火灵的缘故。

    在汹涌滚烫的岩浆内赤炎山的强盛火灵与烈烟石体内的三昧紫火交相呼应并为后者所吸引丝丝脉脉地融入天生火灵的烈烟石的经脉之中其效力犹如有一个火灵真元极为强盛的一流高手将所有的真元输入她体内一般。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她体内尚未消融的三昧紫火、情火都与滔滔而入的火山火灵真元尽相融合导入奇经八脉。她体内的南阳元神被这汹涌而入的火灵真元逐渐唤醒终于暂时取代了她昏厥的真身元神。

    南阳元神完全苏醒之后便随着喷涌的岩浆一齐冲出火山口外。此时她体内真元之强犹在祝融、赤霞仙子之上!

    赤帝眯起碧眼凝望着南阳仙子想要抚摸她的头却抬不起手来。嘿然笑道:“原来是你这无法无天的丫头!帝女桑和爹爹的封印诀也困不住你吗?嘿嘿可惜这次爹爹没法将你关回那帝女桑中了。”

    南阳仙子泣声道:“爹爹!”

    赤帝嘿然道:“傻丫头你哭什么?爹爹将你的孤魂困在帝女桑一百多年你也不恨我吗?”

    南阳仙子眼见他形神将灭悲痛难抑摇着头不出话来。在她心中赤帝与赤松子都是至为重要的比自己生命还要珍贵的人。帝女桑中备受煎熬的日子里她也常常会切齿痛恨亲手将自己烧死受难的赤帝但这一刻当她相隔百年之后重见父亲恰值他将死的边缘时刻所有的苦恨都荡然无存只剩下由衷的敬爱与无穷的悲痛。

    众人黯然默立心中都颇为难过。赤霞仙子心中格外苦涩难言相隔百年的两个爱徒此刻竟然同处一身在她咫尺之外而她们所倾心爱慕的两个男子偏偏又都身受重伤停驻在旁。命运无稽竟将他们穿梭百年交会在这个风雷怒吼的暗夜。

    忽听烈碧光晟淡然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南阳仙子**叛族的赤家孽女!”笑声冷淡充满了讥讽与轻蔑。

    赤帝突然青筋暴起怒吼道:“住口!”愤怒如狂面目尽赤颤动着想要立起身来。

    烈碧光晟哈哈笑道:“父子成仇兄妹**。做出这等丑行还想要掩蔽天下英雄的耳目吗?”

    漫山军士无人知道当年往事听到烈碧光晟此言登时哗然。烈炎大怒喝道:“住口!”

    赤帝狂怒之下大喝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众人大惊祝融低声道:“陛下这奸贼故意激你动怒你可别着了他的道。”赤帝心底岂会不知?但他素来心疼南阳此时垂死之际与她重逢心中懊悔愧疚无以复加。听得烈碧光晟这般侮辱登时怒不可遏。

    南阳仙子缓缓起身冷冷地望着烈碧光晟碧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机。

    烈碧光晟微笑道:“南阳仙子今夜倒真巧得很你的哥哥刚刚找到你父亲寻仇你又出现了一家团圆可喜可贺。”

    拓拔野心道:“他***紫菜鱼皮这老贼好生奸诈故意以这来扰乱南阳仙子阵脚。”

    南阳仙子果然一震立时环身四顾蓦地望见远处那盘旋飞舞的太阳乌上赤松子懒洋洋地躺着正神情古怪地凝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狂喜!又充满了悲痛嘴角依旧是那让她朝思暮想、生死难忘的满不在乎的笑容。

    脑中登时如春雷并奏风雨齐鸣呼吸顿止心跳停息就连周身的血液也似乎瞬间凝固;眼前空茫一片无法思考。突然一阵抽搐的疼痛狂喜如火山崩爆泪水倏地模糊了视线这是她想了一百多年从未有一刻淡忘的人啊……

    众人屏息凝望见她的脸色蓦地雪白继而变得酡红一片。全身微微颤抖眼波温柔痴痴地望着赤松子泪水倏然滑过脸颊一道又一道嘴唇翕动低声喊道:“赤郎……”声音沙哑彷佛刹那间被体内烈火炙干。御风踏步缓缓地朝赤

    松子走去。

    当是时拓拔野忽见烈碧光晟面露冷笑嘴唇翕动心下大骇惊叫道:“心!”话音未落那赤炎金猊兽已如闪电般疾扑南阳仙子!

    烈碧光晟老奸巨滑眼下赤帝一方唯有这突然出现的南阳仙子真元最强况且南阳仙子是赤帝、赤松子、赤霞仙子至为关心的人而她眼下所附着的躯体烈烟石又是烈炎等人极所关爱的倘若将她一举击杀不仅除去大敌还可彻底毁灭赤帝等人的士气。是以故意以赤松子扰乱南阳仙子心智然后再驱使赤炎金猊予以突袭。

    众人骇然惊呼赤霞仙子与拓拔野、烈炎齐齐抢身冲上流霞光、无锋剑气、赤火真气卷起数道红紫青绿的光芒闪电般射向狂风般卷席的赤炎金猊兽。

    “嗖嗖”连响赤霞仙子的十数道霞光带瞬间卷住妖兽但她真元大损被妖兽奔跃一震登时崩散开来。与此同时拓拔野的剑气如青光霹雳倏然洞穿妖兽腰腹鲜血喷飞;烈炎的赤火掌风也将它打得红鳞迸飞。但那妖兽毫不闪避怒吼着迳直扑向南阳仙子。

    赤帝与赤松子不约而同地奋力起身怒吼道:“心!”南阳仙子这才如梦初醒眼神依依不舍地望着赤松子嘴角微笑蓦地回身挥掌依旧是那“赤炎火凤诀”。但为时已晚。红光爆舞尚未化为那巨大的火凤凰!赤炎金猊兽已经咆哮着扑入;巨口张处七颗巨大的火球电冲而至轰然破开南阳仙子双掌上怒放的赤火真气!

    “嗤嗤”连响眩光四射七颗火球接连不断撞在南阳仙子的胸上刹那没入她身上登时亮起耀眼的赤红光芒。这一瞬间周身骨骼看得历历分明体内纵横交错的紫红色经脉被那七道肆虐乱撞的火球冲击得扭曲崩断。

    众人惊声大叫赤炎金猊兽狂吼着当头撞入赤鬃飞舞巨爪抡拍。轰然巨响光芒崩爆南阳仙子低哼一声高高抛飞而起体内的紫红色经脉如乱麻交缠无数的赤色光晕在她经络炸裂闪耀。

    众人的心也随着她高高地抛起重重地落下。赤帝与赤松子一齐出嘶心裂肺的悲吼声父子二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相似。赤松子狂吼声中双臂齐振周身蓦地红亮无数道紫光怒射开来张口喷飞一道清冽白芒如闪电一般没入赤炎金猊兽的背脊!

    妖兽痛吼乱跳高高立起身子。那道白芒忽然破肚飞出穿过漫天血雾呜呜旋转蓦地回到赤松子的手上。妖兽嘶吼震天继续朝着南阳仙子扑去。拓拔野心下暗叹赤松子受伤太重否则以他这水玉柳刀的惊天之威这妖兽早已非死即残。

    南阳仙子空中悠然翻转突然双手一张掌心中跳起两团青紫色火焰倏地化为一杆耀眼火枪“呼”地一声当空急刺迅雷急电没入赤炎金猊的血盆大口!

    “紫火神兵!”众人骇然惊呼当今天下原本只有赤帝、祝融、赤霞仙子与刑天才会使出这紫火神兵来岂料南阳仙子竟能在经脉错毁之下轻而易举地使出来。她当年吞服情火丹后真元强盛今日又在赤炎山内汲取了众多火灵上神真气都变得强霸无匹丝毫不逊未受伤时的赤帝。虽猝不及防下被妖兽及其赤炎火球撞伤经脉但由于她在帝女桑三昧紫火的烈焰中煎熬了百余年火灵防御的韧性强是以仍能藉机反弹刹那间将体内的三昧紫火与赤炎火灵化为紫火神兵迎头痛击。

    赤炎金猊惊吼立身双爪乱拍却已不及。血光冲天紫火神兵轰然穿过它的撩牙血舌从它后脑贯穿而出。

    但那妖兽凶顽勇悍剧痛之下狂怒益盛。猛地甩头挣脱随着烈碧光晟赤铜火玉盘撞击的节奏与隐隐念颂的法诀飞腾扑剪朝着南阳仙子疯狂进攻。

    当是时又听远处空中传来此起彼落的呼啸声拓拔野等人扭头望去心下大震前后左右各有两三道人影御风飞掠而来。

    东面领先的那人骑乘烈焰麒麟独臂挥舞火正尺阴骛冷漠的脸上隐藏着阴暗的喜悦正是火正仙吴回。其后两人俱是南荒蛮族打扮的大汉骑着三头尸鹫横握黑铜戈枪满脸凶狂。

    西面两人一个矮矮胖胖凌风踏步手持淡紫色的螺角;一个高高瘦瘦脚踏两条赤红色的巨蛇手中挥舞一对长鞭正是“南风大仙”因乎与“双蛟火神”不廷胡余。

    南面两个红衣女子冷艳傲慢骑乘白鹤各持一柄长七尺的寒冰玉钩乃是火族玉勾双真。

    北面三个凶蛮男子骑乘青色丑怪的飞兽各持重金锤、混金棍与鬼头刀品字形包抄飞来。

    漫山叛军见状士气更振欢呼狂吼鼓号破空在令旗指挥下潮水似地倾泻猛攻战神军一时势如疯虎将战神军冲击得溃乱离散。

    拓拔野心下大凛对方新添火族三仙、双真再加上南荒五凶以眼下己方实力与之相去甚远莫反败为胜能逃离此地已属不易。但赤帝又顽固好强决计不肯逃离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吗?

    赤帝哈哈而笑喘着气道:“这群叛贼奸党以为寡人不行了便大着胆子露脸了吗?嘿嘿寡人让他们有来无回……”突然招手叫烈炎过来低声道:“烈子你很好寡人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烈炎茫然不解恭声道:“是。”

    身旁的祝融与赤霞仙子面色微变低声道:“陛下!”

    赤帝嘿然笑道:“你们在万千人中选中了这子不也是为了有今日吗?嘿嘿早一些迟一些也没有什么区别。”

    祝融沈声道:“陛下烈炎的经脉与真元只怕暂且还不足以承受……”

    赤帝微微摇头道:“没有时间了唯有如此搏上一搏。”

    赤霞仙子与祝融对望一眼满脸忧虑但也唯有缓缓头。

    拓拔野与烈炎都颇为迷惑不知他们所言何事。眼见吴回等人四面围来南阳仙子又被赤炎金猊逼迫得险象环生心下都大为焦急。

    却听赤松子一声大喝猛地站起身来乱飞舞紫光冲天乌金长袍片片飞扬露出修长而肌肉纠结的躯体!神威凛凛。右手水玉柳刀轻轻一振水光清辉摇曳波荡哈哈笑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妖魔丑都给我回到鬼王殿去吧!”踏空飞起夜空中蓦地亮起无数道刺眼白芒。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无数道白芒如暴雨飞射四下怒舞。急围聚而来的吴回等人纷纷格挡真气纵横飞舞。“轰隆”连声除了火族三仙微微后移之外其余七人都霍然倒卷飞出十余丈外。

    众人见他重伤未愈竟以一人之力将四面群雄瞬间逼退无不大骇。南阳仙子眼角视线一直牵绊在他的身上见他大神威芳心大喜笑吟吟地在妖兽扑剪之间曼妙穿梭眼波温柔地凝视着赤松子眨也不眨脸上放出柔和的光彩。

    拓拔野又惊又喜心道:“赤前辈既与赤帝势不两立怎地又肯相助?是了定是担心南阳仙子的安危所以才出手相救。”他虽然明知赤松子与南阳仙子乃是兄妹畸恋不容于世但不知为何却十分同情二人隐隐之中倒希望他们能好合如初。忽然又想赤松子被紫光七曜打成重伤眼下以两伤法术强自硬撑不知又能撑到几时?不由又为赤松子暗暗担心。

    因乎与不廷胡余吃过赤松子的亏识得他的厉害见他神威依旧登时肝胆欲裂惧意横生一时不敢上前。那五个南荒凶人素来蛮勇不识好歹恼羞成怒之下纷纷怒吼着交错扑来。两个持黑铜戈枪的南荒凶人驾御三头尸鹫闪电冲至黑铜戈枪轰然怒刺两道乌光爆射而出。

    赤松子哈哈大笑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左手凌空弹指两道紫芒倏地飞射而出登时粉碎乌光气芒将那两个蛮汉打得冲天飞起。水玉柳刀横天虚劈一道弧形白光呼啸卷舞“当”地脆响闪电般斩断北面攻来的重金锤倏然破入血光喷舞一颗人头冲天飞起在空中眨了眨出半声凄厉的惨呼。

    余下那两名南荒凶汉登时魂飞魄散混金棍失手掉落瞠目结舌不知进退。

    拓拔野看得舒畅之极大声叫好胸中豪情激涌笑道:“赤前辈洞庭湖上没能和你一起斩妖除魔这次万万不能错过了!”取下珊瑚笛横放唇边悠然吹奏;笛声高峭险厉正是“金石裂浪曲”。

    赤松子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拓拔子今日咱们便听着曲子杀尽妖魔!”仰天狂吼紫气轰然爆舞。

    赤帝微微一笑眼中闪过痛悔之意。转头望了望南阳仙子见她眼角眉梢柔情脉脉地望着赤松子对周围一切视如无睹即便是与赤炎金猊兽缠斗竟也是心不在焉心中悲苦沈声低叹:“冤孽……”神情波动剧烈又是难过又是欢喜又是悔恨猛一收神对祝融与赤霞仙子厉声喝道:“开始吧!”

    赤霞仙子与祝融头四掌相对默念法诀。四道紫气交相缠绕化做螺旋盘舞;琉璃金光塔从赤帝的袖中缓缓飞出倏地吸入螺旋紫气中急剧盘旋越夹越大。

    琉璃金光塔上旋飞舞徐徐变大。烈炎抬头望去看见塔底赤红彤紫光芒变幻深不可测。赤帝突然奋力抓住他的手嘿然道:“子!准备好了吗?一起去这塔中世界吧!”

    烈炎还来不及回答只觉眼花缭乱无数彩光流离飞舞从塔底逸散飞射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似乎将自己蓦地拔起朝塔中闪电冲去。

    光芒耀眼眼不能视物。耳边风声呼呼他隐隐听见拓拔野的笛声如雪峰崩炸银河飞泻又听见一声狂烈震天的凶兽怒吼然后便晕眩空白人事不知。

第124章 太乙火真(上)

    不知过了多久,烈炎只觉耳边一片宁静,心中说不出的安详澄明。微风轻轻地摩挲着脸颊,温柔得如同母亲的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冥冥之中触及他心底最深处,让他莫名地想要笑,想要哭。他蓦地睁开眼睛,四下环顾。

    明月当空,流萤飞舞。

    他站在一条横亘于虚空中的无尽长廊上,那长廊看不见起始,看不见终结,透明如水晶的廊顶与栏杆闪烁变幻,仿佛有,又仿佛没有。俯视下方,透过那若有若无的长廊地板,可以看见深不可测的黑暗,仿佛随时要跌落下去一般。心中突然一阵寒悸,这场景好生熟悉!象是久违的梦境。刹那间森冷的恐惧爬遍全身,忍不住想要大声呐喊。

    突然听见赤帝的声音从虚无缥缈间传出:“你见过这里么?”

    烈炎急速转身,四下扫望,看见赤帝倚立于数步之外的栏杆,身体也如同那长廊一般,透明闪烁,似有似无。一蓬流萤从他身体内无声地穿过。心中又惊又怕,点头道:“这里好生熟悉,象是梦里到过似的。”

    赤帝嘿然道:“梦里?人生虚渺,究竟何时是梦里,何时是梦外?”烈炎听他说话的声音无比苍凉,与先前那狂傲的姿态迥然两异,仿佛换了一个人,心中更觉诧异惊恐。他胆子素来颇大,刚直勇敢,但此时在这虚幻如梦的地方,如万里夜空中的一颗微尘,心中无依无傍,说不出的害怕。

    微风吹来,漫漫流萤闪闪飞舞,穿过那水晶透明的廊顶,在他身旁环绕盘旋,然后穿过他的身体,飞到外面那黑暗的虚空。他冷汗遍体,将手探入流萤飞过的身体,发现竟然轻而易举地伸了进去。自己竟与赤帝一样,化做了青烟薄雾一般的躯体。他猛地退了几步,失声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不是琉璃金光塔内里吗?”

    赤帝道:“这里是幻界,是传说中人间与仙界的交接。嘿嘿,可是仙界在哪里呢?寡人在此修行几十年,却没有看见半扇通往仙界的大门。”

    烈炎心中咯噔一响,幻界!据说人的肉身毁灭之时,元神便要通过幻界回归仙界。想不到琉璃金光塔竟是通往幻界的甬道!但赤帝为何要带自己来此呢?

    正疑惑间,听见赤帝淡淡道:“烈小子,你在想寡人为何要带你来此罢?”烈炎一凛,点头恭声称是。赤帝嘿然一笑,指着那天上的明月道:“那是什么?”烈炎心下疑惑,他既如此相问,答案必不是月亮,但想不出其他回答,当下依旧恭声道:“月亮。”

    赤帝道:“小子,你再看清楚一些。”烈炎凝神眺望,忽见那洁白圆月水波般荡漾开来,“轰”的一声,突然成了一团紫红色的烈火!烈炎大吃一惊,猛地朝后退去。那紫火熊熊燃烧,越来越大。

    赤帝嘿然道:“小子,这是赤火神识的本神——太乙火真。”

    “太乙火真?”烈炎脑中轰然一响,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蓦地灵光一闪,是了!儿时曾经听烈碧光晟说过,传说创世之初,天地间分为混沌界、仙界、幻界、人界、鬼界。混沌界有五大元神,即白金神识、青木神识、黑水神识、赤火神识、黄土神识。又称为太乙金真、太乙木真、太乙水真、太乙火真、太乙土真。

    这五大神识为天下万物元神魂魄的源主,如日月一般逸射发散出各自的元神,附着于天地万物之上,万物始有灵力。

    人界万物,尤其人类,因自身体内附着的五大元神比重不同,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种族。

    肉身毁灭之后,弱小的元神回归混沌界五大神识,融合后重新分散逸出,强盛的元神则直接登入仙界,成为永恒的个体神识;而腐朽的元神则堕落于鬼界,难以返回混沌界,更无法登入仙界。

    回归混沌界、融合逸散的元神重新附着人体,即为来生。仙界不灭神识重新进入人界,附着人体,即为转世。

    这“五界五神说”,烈炎当年曾听烈碧光晟说过,心中也是将信将疑。想不到今日自己竟果真置身于幻界,目睹遥远而又迩近的太乙火真。

    赤帝道:“小子,你可知祝火神与赤霞仙子为什么挑中你们姐妹作为徒弟么?”

    烈炎道:“烈炎曾听师父齿及,我们二人天生火灵,颇为少见。”赤帝道:“嘿嘿,岂止是颇为少见?简直是震古烁今。”

    烈炎一震,赤帝向来自大狂傲,极少褒誉他人,既然说出这般话,必有其道理。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赤帝道:“人体因经脉、心、脑、气海不同,所附着的五大神识也有所不同。我族中人的身体构造注定了附着的赤火神识要多于其他四神。但其中又有一些人天生火灵,附着的赤火神识远胜他人,生来便可以御火通神。这些人数百年也不过寥寥几个而已。这些人中又有些许赤火神识犹为强盛的,只需以太乙火真感应激化,就可以成为千古难逢的‘火德之身’。”

    他凝望着烈炎,赤须戟张,似笑非笑道:“寡人便是一个。你们兄妹二人恰巧也是。”

    “火德之身!”烈炎听他说得一半时已经猜到,但亲耳听他说出,仍不免心神大震。古往今来,有火德之身的,莫不是火族圣贤人物。除了当年的隧人氏与当今的赤飚怒之外,屈指数来也不过六人而已。即便以他师父火神祝融之真元神识,也不过是紫火真身,比之火德之身仍远有不如。想不到自己兄妹二人竟有如此福份。又惊又喜,说不出话来。

    赤帝缓缓道:“祝火神与赤霞仙子将你们兄妹收为徒弟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你将是未来的赤帝,而你的妹妹将是未来的圣女。”

    “什么?”烈炎大吃一惊。烈烟石将为圣女,他亦有耳闻,但他将为赤帝传人,却是今日首次听说,又是从赤帝口中说出,这震撼不可谓不大。一时间惊讶、狂喜、担忧、恐惧一齐在心头交杂翻涌。

    赤帝微微一笑道:“你很好。不仅天资奇佳,又刚直厚道。这次烈碧光晟叛乱,你宁死不从,临危不惧,果然没有辜负祝火神的期望。听说你平素也爱民如子,将来会是一个好君主。嘿嘿,寡人作了两百多年的赤帝,世人骂我黩武穷兵,狂妄自大,现在想来确实很有不对之处。将来这一百零六城的百姓幸福,就交付给你了。”

    烈炎听他淡淡说来,又是欢喜又是凄凉,知道他明知形神将灭,在嘱托交接。一代威霸赤帝,终将登仙化羽。心中震撼,说不出的难过,低声道:“陛下!”

    赤帝抬头眺望那绚烂耀目的太乙火真,嘿然道:“不知今夜,寡人是要登入仙界呢?还是返回这一团烈火之中?”声音竟有些凄凉。指着那在漫漫虚空中无声飞舞的闪闪流萤,肃然道:“瞧见了么?这些便是本族先辈残留于幻界的元神。千万不要小看这些荧光,他们是连接你与仙界、混沌界的唯一桥梁。”

    赤帝转身凝望着烈炎,一字字道:“寡人带你到此,就是要借助这太乙火真的神力,以及这些残留的先辈元神,唤醒你体内的赤火神识,让你脱胎换骨,成为火德之身!”

    “轰”的一声爆响,光芒万丈。

    吴回、因乎、不廷胡余齐齐翻腾倒退,赤松子微微一震,横刀哈哈大笑。众人见他又是随手一刀,便将三仙雷霆万钧的围攻刹那迫退,无不惊骇。

    却不知赤松子心中正暗暗叫苦。他以“断续诀”两伤法术,勉强将周身经脉暂时接通,但重伤未愈,体内真元损耗极大,适才几次看似轻松的刀势已经耗费了极大的真元,眼下莫说将这火族五大高手打败,能支撑小半时辰已属奇迹。

    祝融与赤霞仙子环绕着琉璃金光塔凝神施法,无暇他顾;拓拔野以狂浪险峰般的笛声阻挡玉勾双真与南荒四凶的围攻,护卫蚩尤等四人,一时也无法相助。若不能将这三仙击退,他又怎能救出南阳仙子?

    心中焦躁,眼角瞥去,看见南阳仙子虽被赤炎金猊兽逼得险象环生,但一双妙眼始终凝望着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淡淡的泪痕。撞见他的目光,她嫣然一笑,双靥飞霞,喜洋洋的神情一如往昔。

    赤松子心中痛如刀绞,泪水蓦地涌了上来。仰天哈哈狂笑,将那涌到眼眶的泪水重新压了下去,心中狂喜、悲凉、苦痛、无奈……翻江倒海。

    相隔一百零七年又五日,他终于见到了她。

    虽然脸容全非,但那眼波神情却丝毫未改。当他听见拓拔野的叫声,望见烈烟石真身的时候,心中霍然明白,为什么今日下午在那瑶碧山谷中邂逅这女子时,会有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时他只道是自己对南阳的强烈思念,让他故地重游时产生的幻觉。如果那一刻他已知道沉睡于这女子体内的,有他生死爱恋的元神,他还会不会怀着满腔悲愤怒火赶到这赤炎城中,与自己的父亲、自己铭心刻骨的仇人对决呢?

    当他狂怒地与赤飚怒决斗之时,心中究竟是想着自己含冤死去的母亲多些呢?还是想着那被赤帝亲手烧死的妹子情人更多些呢?

    在洞庭湖底暗无天日的一百多年里,让他痛不可抑的,不是压于身上的万丈高山,不是寸寸绞紧的混金锁链,而是那双烈火般炽热、春水般温柔的眼睛,那双在瑶姬房里那熊熊情火中悲苦凄绝的眼睛。

    在他耳边,时时刻刻响彻的,是那昆仑山顶的星夜,她在耳畔哭泣的低语:“我不要做月亮。如果你是流星,我也做一颗流星,和你一起坠落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去。”

    那温柔的话语,曾经在昆仑山顶的夜色里粉碎了他充满仇恨的冰冷的心。他几乎便要放弃一切,放弃恩仇,与她一起做平行飞舞,永不分离的流星。但天意弄人,她竟成了他的亲生妹子。

    当他在风啸楼看见赤飚怒拉着她的手,向众人宣布他的女儿将是下一任的圣女时,他几乎便要窒息昏厥。对赤飚怒的仇恨从未有如那一瞬间那般炽烈。是他令母亲含冤而死,又是他令自己喜欢上了自己的妹子。

    一百多年黑暗的炼狱,他怀着怎样深重的罪孽呵!但让他恐惧的是,明知是罪孽,却深陷沉沦,难以自拔。

    瑶碧山里的相识,昆仑山顶的日夜,南阳在情火中含泪的欢喜的笑靥……每一刻的回忆都如千万座洞庭山压在他的头顶,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苦苦累积的防线瞬间崩溃。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纵然那是千夫所指、万世唾骂的沉沦。

    在黑暗中,他无数次地默想:如果上苍让时间倒转,他可以重新选择,他会让时间在那昆仑山顶的朝雾中静止。然后与她一起乘空飞去,到没有人相识的天涯海角,哪怕那里荒无人烟、荆棘遍地……在今夜之前,他本已了无生意。原想拼死杀了赤飚怒后,从此天涯流浪。但此刻,狂喜与强烈的求生意志却如烈火一般在他心中燃烧。嘿嘿,苍天有耳,竟能听见他心中的呐喊么?这该死的老天原来也不是那么冷酷可恨。这次,他决计不能让南阳再受到一丝的伤害。

    “好妹子,再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赤松子心中自语,仰天大笑,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眼下经脉毁伤,大敌环伺,不敢与她即刻接近,免得扰乱心志。

    凝神敛意,努力将南阳仙子的眼波从脑中抹去,想道:“这一群兔崽子忒也可恶,等到老子经脉修复,将他们一个个大卸八块。”心中恨恨,计议道:“罢了,先聚集余力,一刀杀了那狮子狗,再做打算。”

    却听吴回冷冷道:“原来大荒雨师也不过如此。吴火正半个时辰之内就可取你首级!”他阴鸷深沉,不似因乎、不廷胡余被赤松子先前吓破了胆,始终战战兢兢。与赤松子交手中察觉他的真气一次比一次衰弱,跳脱游移,料想他重伤未愈,必不久捱。

    倘若能将赤松子杀死,必可威震天下,做这火神之位众人也再无异议。当下趁着因乎与不廷胡余尚未察觉,口出狂言,抢先下手,以揽巨功。麒麟怒吼,奔踏飞来。红袖飞舞,暗红色的火正尺破空飞出,急电怒射。

    赤松子大怒,哈哈笑道:“小兔崽子,吃了洋葱吗?好大的口气!”傲气上涌,水玉柳刀霍然怒斩。白光耀眼,凛冽的气芒呼啸破空,如霹雳横扫。他这一刀殊无花哨,直来直去,真气狂霸惊人。

    “哧”的轻响,火正尺突然半空反卷,朝后疾退。狂风随之倒卷,红光乱舞。

    赤松子微微惊咦,只觉一刀劈空,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拖拽。自己这一刀力道猛烈,仿佛突然劈入漩涡,登时被倒吸卷溺。

    倘若他未受内伤,丝毫不会畏惧,多半是大吼着不顾三七二十一,一刀劈入,直取这兔崽子性命。但眼下真元不过平素的十分之一,不敢太过托大,猛地凝神沉气,将刀气蓦地反卷收回。

    吴回脸上闪过阴冷的狞笑,喝道:“狂徒受死!”手掌一翻,火正尺呼啸翻转,猛地增大数倍,闪电般疾刺而入。红光爆舞,炙浪滔天,汹涌真气如霹雳飞虹。正是他最为霸冽的“天地一尺”。

    赤松子微微一惊,哈哈大笑,水玉柳刀反撩而上。

    “轰”的一声巨响,气浪崩爆,光芒怒射。

    火正尺冲天飞起,呜呜乱转。烈焰麒麟惊吼跳跃,吴回仰头喷出一口鲜血。赤松子哈哈大笑,突然朝后翻倒,蓦地向下坠落!

    南阳仙子脸色大变,尖叫道:“赤郎!”不顾一切地朝他御风飞去。

    吴回先以火正尺阴面吸引拖拽赤松子的水玉柳刀,然后趁着他将刀芒反卷收回时,将火正尺转为阳面,奋起全身真气使出“天地一尺”。赤松子原本已经真元大耗,收刀之后立时再行出刀,真气更加不逮。

    吴回身为火族七仙之首,真气、念力都是火族翘楚,若在平时自然远不是赤松子对手,但此刻力量悬殊,又施以奸计,这一交手,占了老大的便宜。

    刀尺相交,赤松子余下的真元都被刹那打散,剧痛攻心,真气岔乱,经脉又迸断开来。虽然强自硬撑着大笑,却终于抵受不住,朝下坠落。

    吴回大喜,收敛崩散的真气,冷笑道:“瞧你如此嚣狂,原来连我一招也招架不住!”驱策烈焰麒麟,朝赤松子冲去,火正尺呼呼飞旋,半空翻转,随着他的指尖电射而下。

    众人大诧,因乎与不廷胡余更是惊异。那赤松子凶狂无匹,虽然受伤,但真气尚足,又怎会被吴回一尺打落?他们原本对吴回颇有轻视之心,以为不过凭借其兄祝融,才扬名天下,排列于他们之上,但此刻不由起了凛然敬畏之意。

    烈碧光晟哈哈长笑,赤铜火玉盘蓦地合二为一,彩光飞旋,铿然清鸣。赤炎金猊兽狂吼声中扭闪挪跃,朝着南阳仙子侧后方猛扑而去。

    南阳仙子牵挂赤松子生死,心乱如麻,不及闪避,登时被那妖兽轰然撞中,巨头双爪齐齐拍在她的背上。

    红光爆舞,一道气浪蓦地炸裂开来。南阳仙子闷哼一声,口喷鲜血,紫色元神霍然震出体外,险些破体崩散。反手一掌,赤气如电,将紧随而来的妖兽迫退。身形如落叶般悠然飘飞,猛地一沉,朝着赤松子飞去。红袖翻飞,将赤松子紧紧抱住。

第125章 太乙火真(下)

    太阳乌嗷嗷怪叫,交错飞行。两只太阳乌轰然齐撞,硬生生将吴回的火正尺震退,另一只展翅俯冲,将紧紧相拥的赤松子与南阳仙子稳稳接住。

    叛军欢腾,士气高涨。战神军群龙无首,赤帝等人又连遭折败,士气大转低靡,逐渐有溃乱之势。

    当是时,却听那笛声激扬高越,浩浩奔舞,忽然万山倾倒,千江沸腾。平空蓦地一声狂雷崩爆般的怒吼,众人心中大震。

    乌云崩散,狂风顿止,漫山遍野混战的军士心神为之震颤,蓦地住手罢战,纷纷仰天眺望。

    但见拓拔野骑乘在太阳乌上,横吹珊瑚笛。笛声高昂奔泻,气势如虹。一只巨大的红色怪兽在他头顶昂然怒吼。

    那怪兽如红色犀兕,头顶上一支弯月似的珊瑚角凛然傲立,幽蓝的凶睛在火光映衬下更显狰狞凶恶。深红色的厚褶皮如铜盔铁甲,巨尾如箭一般笔直竖起。突然仰颈怒吼,一团青光从森森白牙之间喷射而出。

    太乙火真刺眼闪耀,微风中带着奇异而温暖的香味,仿佛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将烈炎紧紧地包裹。那无尽的透明的长廊,四周黑暗的虚空,以及那闪烁飞舞的流萤元神,让他意识飘渺,似乎随着环绕的荧光缓缓飞起,在幻界的虚空中柳絮般地漂浮。

    耳中听到赤帝的声音,象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遥远而清晰:“烈小子,寡人要在赤火神识尚未逸散之前,进入你的体内,用灵犀法术唤醒你的赤火神识。不知道你眼下的经脉和真元能否经受得起?嘿嘿,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烈炎迷迷糊糊地回答,又听见赤帝说道:“意守丹田,不要让我的元神冲散了你的意识。”眼前紫光红芒绚烂闪耀,突然头顶一热,仿佛有万道暖流汹涌注入,惊涛骇浪似的冲卷而下。

    烈炎“啊”的一声呻吟,立时意守丹田,凝神聚念。

    那滔滔暖流醍醐灌顶,在他周身经脉奔腾游走,汇集到丹田气海,波荡回旋。过了半晌,脑中听到赤帝的声音:“睁开眼睛,凝视太乙火真,随我念法诀。”烈炎睁开双眼,朦胧中看见太乙火真如一团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似乎就在自己的身前,触手可及。

    听到赤帝朗朗说道:“混沌之界,五神之识,天地魂魄,尽出于此。太乙火真,我神之源,天道感应,魂魄导引,五界之门,幻界穿行……”

    烈炎随着他朗声复述,凝神注视那太乙火真。突然,那无尽长廊之外的漫天流萤如银河飞旋,从他身边环绕汇集,无声无息地化为一条银光闪烁的荧光桥梁,朝着那熊熊燃烧的太乙火真蔓延伸展。

    心中咯噔一响,似乎有春芽破土,花蕾绽放,一种奇妙的感觉随着赤帝声浪的每一次跌宕而生长蔓延。

    忽然,他慢慢地飘起,沿着那流萤编织的虚空幻神桥徐徐飞向太乙火真。无数萤光在他脚下、在他头顶、在他周围环绕闪烁,眼花缭乱,引导着他朝那耀眼的紫色光球急速飞去。

    疾风扑面,他飞行得越来越快,流萤元神犹如流星雨般在他四周飞掠而过。鼻息中满是奇异的香味,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心中充满了温暖而幸福,仿佛将要回家的浪子。

    紫光跳跃,赤帝的元神在他的体内随着那火焰跳跃的节奏而摇曳激撞。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撞击,他的体内仿佛都有什么迸裂开来。仿佛无数的春草争先恐后地穿透潮湿的大地,在惊雷与细雨中招摇生长。

    突然“轰”的一声闷响,恍惚中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崩爆开来,耳中蓦地听见无数的声音。象是风声、笑声,还有无数熟悉而陌生的说话声。彼此交织,混淆难辨。既而眼前突然一亮,在那流星般飞舞的萤光之后,那原本漆黑一片的虚空中,霍然出现了无数的幻象。

    险峻奇峰、漫漫云海、落日大河、林中明月……无数瑰丽风景在四周变幻闪过,在这些生平见也未见的地方中,站立着众多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无数的脸容在他咫尺之距飞闪而过,错身的刹那,耳中还能清晰地听见他们的呼喊与话语。

    那些人究竟是谁呢?似乎记得,又似乎遗忘。为什么他的心中突然充满了莫名的快乐、悲伤、狂喜与感动?烈炎苦苦地思索,在万千幻象中急电飞舞。

    突然他明白了。

    他是在飞往回归的路上。这些幻象都是他前生中难以忘怀的剪影,隐藏在他赤火神识的最深处。当此时,无限接近太乙火真的时刻,这些深埋的前生往事一一破土纷摇而出。

    紫光闪耀,天旋地转,无数个声音在他心中一齐轰响。赤帝的声音如惊雷般滚滚奔腾。突然心中一紧,眼前豁然开朗,光芒刺目,一种强烈的疼痛而又快意的感觉崩爆开来。他仰天大吼,似乎瞬间破体而出……

    “珊瑚独角兽!”众人突然想起这不可一世的凶狂怪物,与传说中三百年前为害甚巨的、大荒十大凶兽之一的妖兽并无二致。没想到一夜之间,竟在这高空上出现了两大凶兽。心中均寒意陡生。

    独角兽肆虐跳跃,吼声如狂,蓦地从拓拔野头上呼啸掠起,恣意咆哮冲撞。

    拓拔野这《金石裂浪曲》也不过吹奏过几回,对驾御这凶兽的法门仍然不甚明了,只能照着那曲子一路吹去,是以究竟能否完全控制这凶兽,又能让这凶兽发挥几成威力,心中也没有太大把握。

    心想:“这《金石裂浪曲》既是封印之曲,主要在于封印解印,如何驾御这妖兽,恐怕与这曲子也没有太大关系。倒不如依照那日在风雷海上与夔牛灵犀感应的法子,感应这独角兽的元神,然后恣意吹笛。”

    心中突然一凛,稍转踌躇。灵犀法术乃是感应彼此的意念元神,心智相通,辅以神器传达意念,遥相驾驭。但其凶险之处在于双方彼此绝无恶意,一旦一方突然反噬,另一方神识处于不设防状态,必深受其害,动辄有魂飞魄散之虞。这珊瑚独角兽凶狂不羁,未必就如当日夔牛,感恩之下,心智相通。倘若它突然发狂反噬,那岂不糟之极矣?

    正寻思间,听见祝融在耳旁传音道:“小子,御兽之道,在于心智相通。了解它的心思,才能加以诱导,随心驾御。老朽眼下真元不足,无法降伏那赤炎金猊,传你‘心心相印诀’,能不能驾御这独角兽,降伏赤炎金猊,就看你的造化了。”

    拓拔野大喜,火神祝融与龙女雨师妾、水族百里春秋并称当今大荒三大御兽高手,独创的“心心相印诀”在五族灵犀法术别具一格,即便是神帝的《五行谱》上也不见记载。他既肯倾力传授,自是自己的大福气。

    再者,祝融所言与神帝当日所说的伏兽根本之道完全一致,深得己心,远比百里春秋以念力镜控制猛兽的魂灵来得光明正大得多。当下传音拜谢。

    火神祝融一面与赤霞仙子施法琉璃金光塔,一面传音授教“心心相印诀”。那法诀不过两百余字,文辞浅白,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宛如楔子一般打入拓拔野的心中。所述精义便是如何感应凶兽元神,将心比心,以意策应。他每听一句,便在心中复述一句,欢喜不胜。片刻之间,便将“心心相印诀”烂熟于胸。

    当下默念法诀,凝神感应珊瑚独角兽的元神心智。他天资奇佳,又极富同情之心,对这灵犀法术可谓一点即通。当日在风雷海上收伏夔牛,对于与凶兽的彼此感应,已颇有心得,此刻得了祝融真传,更是醍醐灌顶,了然于心。念力及处,对独角兽的精神全然洞悉。

    精神大振,笛声陡转急促汹泄,滔滔不绝。珊瑚独角兽震天狂吼,声浪如雷,口中青光连接爆舞,轰然击中那挥舞鬼头刀的南荒凶人。

    那凶汉哼也未哼,头颅便如西瓜般炸裂开来,断颈上连皮带血,摇晃了刹那,直挺挺地掉落下万丈高空。

    珊瑚独角兽闻见血腥,狂性更发,闪电奔跃,乘风飞冲。南荒众凶的飞兽坐骑惊叫怪吼,肝胆欲裂,发狂也似的四下奔窜。那提着黑铜戈枪的凶汉转身迟了一步,立时被珊瑚独角兽的珊瑚角轰然刺入。

    凶汉嘶声痛吼,被珊瑚独角兽贯穿拱起,珊瑚角透胸穿过四尺来长,鲜血喷射,汩汩四溢。在空中手舞足蹈,小鸡似的被那独角兽高高甩出,半空抽搐,早已殒命。其坐骑飞兽悲鸣哀叫,巨翅簌簌,不敢动弹。

    笛声狂野恣肆,如奔雷锤击怒海,激起千层巨浪,万顷波涛。独角兽肆虐狂吼,刹那之间青光爆吐,又连杀数人,巨口森然,硬生生将两只飞兽撕扯成碎片。玉勾双真花容失色,双双后退。

    烈碧光晟适才见祝融口唇翕动,拓拔野面带笑容,猜到多半火神传授这小子什么御兽秘诀,心下恚怒。突然一凛,祝火神与赤霞仙子在那琉璃金光塔旁施的什么法?蓦地豁然醒悟,是了!定是在帮赤飚怒与烈炎借助塔中历代赤帝的元神灵力修复经脉,补充真元。

    寒意彻骨,冷汗爬遍全身。倘若被赤飚怒那老妖怪喘过气来,重新从塔中杀出,赤炎金猊兽也未必是他对手。惊骇之下,蓦地想出一个点子来。当下高声道:“先将这一对无耻通奸的狗男女杀了,祭奠赤炎神明!”

    赤铜火玉盘呼呼旋转,赤炎金猊兽狂吼着甩鬃摆尾,拍开太阳乌,疾扑赤松子与南阳仙子。

    腥风血雨,咫尺鼻息,赤炎金猊的森森獠牙眼看就要咬到。赤松子与南阳仙子躺在太阳乌上紧紧相拥,四眼相对,悲喜交集,对周遭一切熟视无睹。此时就算天崩地裂,他们也看不见,听不着了。

    拓拔野哈哈笑道:“烈老贼,咱们针尖对麦芒,乌龟碰鸭蛋。看看究竟是你的狮子狗厉害,还是我的独角兽威风!”笛声一转,如霹雳风雷,气势凌厉。独角兽轰然咆哮,蓦地转身俯冲,闪电似的撞向赤炎金猊兽。

    迅雷不及掩耳,两只凶兽轰然撞在一处。

    巨响狂震,气浪翻腾。众人惊呼声中,只见鲜血漫天喷射,独角兽的珊瑚巨角深深地扎入赤炎金猊的侧肋之间,牢牢卡住,不得挣脱。

    赤炎金猊痛吼如狂,蓦地一爪横扫在独角兽的厚甲上。独角兽也是一声狂吼,猛地翻震开去,厚甲竟然裂开一个大口,血肉模糊。但它凶悍无匹,依旧死死地顶着不放。

    赤炎金猊剧痛之下,凶性大发,红睛喷火,巨头甩摆,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口咬住独角兽的脖颈。数十只长刀一般锋锐的獠牙瞬息破开独角兽血红盾甲,深深地切入颈骨之中。红血如山洪爆发,喷飞到十余丈外。

    拓拔野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开你膛,破你肚!”笛声狂冽激越,独角兽怒吼声中,猛地甩头扭颈,朝下一划,弯弯长长的珊瑚角蓦地将赤炎金猊兽的侧肋破开一道九尺来长、六尺余深的大口子,皮开肉绽,血如飞瀑。

    赤炎金猊痛叫狂吼,猛地咬牙甩头,将独角兽的脖颈咬去一小半。两只凶兽剧痛狂怒之下,跳跃纠缠,撕斗一处。惊天震吼不绝于耳,皮肉纷飞,鲜血汹涌,一时间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笛声激越高亢,崩云裂雾,赤铜火玉盘铿锵交击,风雷隐隐。两只旷古凶兽在高空上、炎风中咆哮相斗,声震天地。漫山遍野的军士只觉耳膜震痹,心跳如狂。

    众人凝神屏息,紧张观望。只有赤松子与南阳仙子浑然不觉。

    两人肢体交缠,咫尺相望。在这万丈高空之上,突然忘了一切,忘了生死。眼中看到的,只有对方百感交织、热泪盈眶的眼睛;耳中听到的,只有彼此急剧狂乱的心跳。那温暖而熟悉的气息,象春风一般渗入彼此的肌肤,震颤着传导入各自的心里,所过之处,犹如春草蔓延,百花齐放。

    百多年中,那日日夜夜所想要倾吐的千言万语,此刻突然不知从何说起。张开嘴,风刮在舌间口壁,热辣辣地生疼,一直痛至心里。汹涌的思绪,突然都化为滚烫的泪水,接连不断地划过脸颊。

    过了半晌,南阳仙子方才颤声道:“赤郎!赤郎!我又是在做梦吗?”赤松子心中悲苦,轻轻地擦去她滚滚落下的泪珠,微笑道:“好妹子,不是梦。如果是个梦,我们就永不醒来。”

    南阳仙子叹息一声,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嫣然道:“适才我真担心是个梦,不敢叫你,不敢走近你。因为每次梦中将要触着你的时候,总是要突然醒来……”温热的眼泪流入赤松子的耳中,似乎是她在无声地倾述百年的相思。

    赤松子心中甜蜜、苦涩、欢悦、疼痛,直想将在这怀中的女子紧紧抱住,揉碎了,融化了,镶嵌一体,永不分离。体内剧痛,经脉火烧火燎,但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欢畅。

    远处火山喷爆,轰雷滚滚,那血红色的夜空、乌黑色的滚滚云层,还有那发光奔腾的巨浪似的云层,此时看起来,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动人。热泪突然模糊了视线,他要将这一刻、这一刻所有的美景,永志于心。

    当是时,烈碧光晟嘿然微笑,眼神蓦地扫望吴回等人。吴回、因乎、不廷胡余微微点头,心领神会,突然朝着祝融、赤霞仙子,以及那不断转动的琉璃金光塔疾冲而去。数道红光气浪汹涌呼啸,瞬间崩爆。

    拓拔野心中蓦地一凛:这老贼故意以赤炎金猊兽引开珊瑚独角兽,然后再趁我无力回顾之时,让三仙击杀毫无防备能力的祝融与赤霞仙子……大喝一声,珊瑚独角兽冲天飞起,狂吼着朝三仙冲去。

    烈碧光晟笑道:“乌龟鸭蛋还没碰完,阁下又岂能逃之夭夭?”赤炎金猊兽咆哮如雷,紫光爆舞,轰然扑到珊瑚独角兽的背上,一口咬住了它的另一半脖子。独角兽嘶声痛吼,甩舞跳跃,挣脱不得。

    眼见三仙的赤火真气已经急电奔雷般朝着祝融与赤霞仙子围攻而至,拓拔野再也不及多想,猛地御鸟转身,电冲而去。但为时已晚,他的心陡然沉到谷底。

    忽听一声山崩地裂似的惊天爆响,琉璃金光塔蓦地急旋冲天,姹紫嫣红,溢光流彩。无数道眩目的霓光闪电四射,耀眼夺目。

    一团赤紫红光从那霓彩绚芒中迸爆开来,蓦地化为一道十余丈长的弧形红光,犹如长刀一般迎风怒斩!

    “轰!”空气波荡,夜穹如被霍然劈开。一股惊天动地的汹涌而凌厉的炙热气浪纵劈而下,那三道赤火红光应声炸碎,吴回三人闷哼一声,口喷鲜血,齐齐朝后翻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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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时的洪荒时代,随着天下公认的领袖神农氏的去世,各族群雄都开始蠢蠢欲动,就在此波涛暗涌的动荡时代,一位少年横空出世,在机缘巧合下开始了一段惊心动魄的传奇历程。长篇神怪小说《搜神记》会带你进入一个充满瑰丽山川,珍禽异兽,神功法术,爱恨情仇的梦幻般的古代神话世界。搜神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搜神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搜神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