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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贲巾帼传全文阅读

作者:琴藏古棉     虎贲巾帼传txt下载     虎贲巾帼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鼎力戈壁滩 一九六 将军徘徊独进见 观文学士说忧患

    秋风拂面,枯草起伏,旌旗飘扬,战马长啸。

    唐军数万人马齐聚城下,将朔方围得水泄不通,冲车、云梯、壕桥等攻城器具一应俱全,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营地中央,一眼望去,鳞次栉比,蔚为壮观。

    从辰时到午后,柴绍马不停蹄,领着卫队巡查诸营,出步军而入马军,出弩营而入车营,与郝齐平、向善志、何潘仁及马三宝等将领一一面谈,了解军营部署,了解军心士气,了解粮草馈饷。

    回到中军大帐时,已是未初时分,日头偏西,人影渐长。

    风尘仆仆地奔回,柴绍踩镫下马,对待卫官孟通吩咐道:“忙活儿了一早上,我已是前胸贴着后背了,你去弄点儿吃的来,一个时辰后我还要见萧之藏,听听他对攻城之战的看法。”

    “遵命。”

    片刻,大帐中,柴绍坐在行军椅上,左手端着汤碗,右手拿着囊饼,一边啜汁咀嚼,一边盯着跟前的朔方城图,盘算着如何攻城。

    这时,帘门掀动,只见孟通满面笑容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铁盘子,上面热气腾腾。

    “霍公,”孟通笑道,“这是离开红墩界时,公主殿下让我带上的风干肉条儿,说是长安转来的贡物,蒸出来可香了,您看这成色,油亮油亮的!”

    柴绍接过来,拿起一块放到嘴里,果然醇厚鲜香,浓汁满口,令人大快朵颐。

    “喏,你也尝一尝吧,”柴绍把盘子递了过去。

    “呵呵,这可是贡物啊,我……我哪敢造次,”孟通喉头梗动,咽下一口唾沫,嘿嘿笑道。

    “让你吃,你就吃,少啰嗦,”柴绍也笑了起来,“咱们不都是沾公主殿下的光吗?”

    “那是,那是,”孟通一边应道,一边抓起肉条就往嘴里塞。

    柴绍站起身来,拿羊毛巾擦了擦手,叹道:“哎,要不是我百般阻拦,公主殿下哪里肯呆在红墩界啊?依着她的性子啊,就是要随我一同开拔,到这朔方城下来安营扎寨。”

    ”殿下……殿下也是担心您啊,”孟通鼓动着腮帮,嘴里嚼着肉干,含混地说道,“毕竟……毕竟这里是战场呐!”

    “她一个女人家,这些年行军作战,跟着我吃了多少苦头?”柴绍感叹道,“这是北征的的最后一仗了,我要尽快拿下朔方,迎接公主殿下入城!”

    孟通听闻,“倏”地吞下食肉,抹抹嘴,打直腰杆,朗声说道:“霍公,今天巡营,将士们的士气,您都看到了,拿下朔方,咱们志在必得!”

    “是啊——”柴绍摸着宽大的额头,仰面说道,“士气高涨,固然可嘉;但梁贼困兽犹斗,我们还得多加小心,骄兵必败,自古大忌,攻城之战得从细处谋划……”

    两人正在说话时,只听到外面亲兵来报:“霍公,刘旻将军在营外,徘徊已久,是否召见?”

    “刘旻?”柴绍自言自语道,“刚才在马三宝的营中,他不是已经见过我了吗?怎么又来了?”

    “他和谁来的?”柴绍把头一抬,高声问道。

    “回霍公,就他一人独来。”

    “一人独来……”柴绍还在沉吟时,只见孟通上前两步,说道,“霍公,您还没吃完午饭哩!让他在外面等着吧。”

    “不,”柴绍摇摇头,“刘旻归降后,梁师都恼羞成怒,把他全家都坑杀了,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儿,他不会单独来见我的。”

    “那……我让他到议事大帐去等候。”

    “不,你让他马上到这里来见我。”

    “这里?这里可是元帅行军大帐啊,军机要地,他……他一个降将,单独来见您?我是您的侍卫官,我不放心!”孟通撅起嘴,嘟哝道。

    柴绍低头一笑,拍了拍部下的肩膀,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何况,公主殿下也曾说过,刘旻、冯端二人拼了性命归降咱们,咱们也当以性命相交,没什么可疑虑的,去吧,让他进来。”

    须臾,来人进帐,主宾落座,刘晏依旧军袍整饬,美髯齐胸,只是两道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看上去有些疲惫,瞅了瞅站在柴绍身边的孟通,清咳数声,迟迟没有发声。

    柴绍见状,笑了笑,挥挥手,对孟通说道:“你出去吧,在帐外等候。”

    “这……”孟通欲言又止,看到柴绍不容置疑的目光后,这才拱拱手,极不情愿地挪步帐外。

    “好了,刘将军,此间已无外人,有何事相告?”

    刘旻深吸一口气,斜签儿着身坐直,拱手再拜,缓缓说道:“霍公,末将确有要事相告,但事涉军机,不容外泄,故屏人相告,望霍公包涵!”

    “刘将军谨慎,应当褒奖,有何机密?但说无妨。”

    “谢霍公体谅!是这样的……”

    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里,刘旻一五一十地把城中密使前来相见的事儿陈说了,末了,说道:“霍公,辛獠儿本性奸滑,本不能轻信;但他的侄儿辛炳生却有些勇略,不可与之相提并论,而且,来人也是辛炳生的帐前卫士,我想,呃,也许咱们可以做做文章。”

    听罢,柴绍摸了摸唇上短髭,不置可否,反剪双手,起身踱步。

    帐外,晚风渐起,吹得牛皮顶蓬呼呼直响,不时有几股风儿灌进来,挟带着深秋的寒意,让人不经意地微微一颤。

    见军帅没有吭气,刘旻只好站起来,拱手道:“霍公,来人未必是想联络,如果是试探本营,我这就回去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柴绍咂咂嘴,眉头一皱,依然缄默。

    “霍公,您看,我……”

    “刘将军,”不待下属说完,柴绍转身挪步,走到跟前,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告诉来人,我给辛氏叔侄十天的时间,在立冬时节之前,若能反正归降,助我拿下朔方,我奏明朝廷,进爵一级;否则,城破之时,便是他们的命休之日!”

    “末将明白!”

    “另外,此事机密,你的处置是对的,”柴绍叮嘱道,“与城里的联络,只能你一人知晓,如有进展,单独来报!”

    “遵命!”

    ……

    日头向西,暮色初现,风凉如水,令人瑟瑟。

    军营之中,萧之藏从容而行,策马来到中军大帐,只见他一改往日幞头纱衣的装束,却是身着战袍,外披细甲,俨然临阵对战的模样儿。

    通禀之后,掀帘而进,见柴绍正攒眉凝视,盯着城图一动不动,便揖拜道:“观文殿学士、骠骑将军萧之藏,

    拜见行军元帅!”

    “萧学士免礼,”柴绍抬手一让,令其入座,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攻城之战,可有良策?”

    “霍公,”萧之藏低头,拂了拂裙甲,微微一笑,说道,“敢问,何谓良策?是四门齐攻,血肉横飞,一日而下;还是,屯兵城郊,兵不血刃,旬日而定?”

    柴绍听罢,盯着这位谋士,片刻不语;突然间,哈哈大笑,说道:“萧学士,你来的路上,是不是碰到了刘旻?”

    “正是。”

    “那你看,他为何事而来?”

    “招降。”

    “那么,城中何人肯降?”

    “梁洛仁或者辛獠儿。”

    “何以见得?”

    “霍公,我军大兵压境,朔方已是一座孤城,虽然梁师都射杀我军使,想拼个鱼死网破,但城中未必人人都想给他陪葬啊!”

    “嗯,有道理,你继续说。”

    “霍公,遍观城中诸将,最想求生者,非辛、梁二人莫属!梁洛仁是手下败将,您在后火城饶他一命,放归朔方,那时便有了今日策反之考量,对不?”

    “呵呵,对,那说说辛獠儿吧。”

    “此人最擅投机,”萧之藏露出轻松的笑容,“昔日在隋室军队时,他便趋炎附势,见利而往,连索周都对他嗤之以鼻。”

    “索周?”

    “是的,索周被俘之后,我曾和他面谈过,对朔方的城防、军械、粮草尤其是将领无不涉及,索周感谢您和公主殿下的不杀之恩,也都能知无不言;他断言,如果城中有人反正归降,辛獠儿必是其中一人。”

    “看来,这个索周还是知恩图报的嘛。”

    “霍公,对于策反一事儿,索周其实顾虑重重啊,觉得并无十足的把握。”

    “我知道,”柴绍点点头,摸了摸唇上短髭,“梁师都想死守到底,对城内有二心之人,必定果断诛杀,若行事不密,打草惊蛇,那就是功未成而身先死!嗯,萧学士,对于此事儿,你有何见解?”

    “霍公,”萧之藏淡眉一扬,不急不徐地说道,“我以为,十日之内,可围而不攻,静观其变;十日之后,动如雷霆,一鼓而下。”

    “十日?”

    “对,”萧之藏点头答道,“其一,我军兵临城下,梁师都插翅难飞,不论辛獠儿也罢,梁洛仁也罢,需假以时日,让其联络谋划,策动反正;若急于攻城,梁师都亲自督战,把兵权牢握手中,则不利于秘密行事。”

    “嗯,那其二呢?”

    “其二,我军刚刚经历了惨烈的红墩界之战,元气尚未完全恢复,将士还需要休整,开拔到朔方城下,也属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屯兵城下,只围不攻,可以养精蓄锐,在立冬前后,一战而定!”

    柴绍听闻,咂咂嘴,点了点头。

    “霍公,”萧之藏淡眉微蹙,放缓语调,说道,“其实,这十天里,我并不担心城里有没有人反正,也不担心朔方会不会被攻下,我是担心……”

    萧之藏看着军帅,目光变得深沉而忧虑,阴云浮上了清瘦的面庞。

    “嗯?”柴绍有些诧异,坐直腰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萧之藏,等待下文。

第二卷 鼎力戈壁滩 一九七 目及千里议漠北 回溯百年论征战

    秋风如刀,阵阵紧逼,千帐起伏,宛如波涛。

    中军大帐里,柴绍与萧之藏已交谈了近半个时辰,二人毫无倦意,越谈越深,越谈越远,柴绍神情肃然,时而侧耳倾听,时而插话询问。

    “萧学士,”柴绍眉头一皱,“如适才所言,你担心的是突厥人,那么,我岂不是要分兵吗?一方面得专意于攻城,一方面得防范北族?”

    “不错,”萧之藏肯定地答道,“霍公,其实自大军出了延州之后,我一直在关注着突厥人的动向,长安廷报中的每一个字,尤其是涉及到漠北达尔罕大营的动静,我必细细揣摩。”

    “萧学士有心了,”柴绍自嘲道,“出境之后,我只关心锋线上的战事,对于外交政务反而忽略了,不应该呀!”

    萧之藏也笑起来:“元帅之职,本就是统率三军,运筹帷幄,指点沙场;至于相关的外交政务,自有我等幕僚为您分忧啊。”

    柴绍点点头,说道:“萧学士,咱们共事多年,我对你的眼光与谋略一向赞赏,公主殿下也说过嘛,你是咱们军中的‘张子房’;但是,对于目下的攻城之战,我军的兵力并不算充裕,你却让我分兵于北,防范突厥人,是不是有点……呃,小题大做了?”

    “霍公,除了廷报之外,我还从礼部得到了一些其他消息,”萧之藏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礼部派往达尔罕大营的使团中,有我的故吏门生,他们在给我的书信中都提到,处罗大可汗帐下,其实已经人心涣散,分门别户了!”

    “这个嘛,众所周知,咄苾、钵芯两个亲王各立山头,一个是主战派,一个是主和派,”柴绍应道。

    “不只如此啊,霍公,处罗大可汗的四弟步利设、五弟欲谷设都暗中培植心腹,集结人马,以待风云之变,从中渔利。”

    “对了,处罗大可汗不是有个儿子叫奥射设吗?大可汗之位,理应传给他啊!”

    “霍公,”萧之藏摇了摇头,“这个奥射设轻薄狂妄,乃是庸暗之辈,处罗大可汗早已疏远了他,这在达尔罕也是人所共知之事。”

    “看来,正是这个奥射设的暗弱,才引来众人对汗位的垂涎。”

    “正是如此,”萧之藏接着剖析道,“这些势力明争暗斗,而处罗大可汗却自认为天下太平,整日沉溺于酒色之中,对这些势力毫无约束,当然,朔方陷入困境后,对于其使臣陆季览的频频哀求,他也漫不经心。”

    “这不是好事么?”柴绍反问道。

    “若一直如此,当然是好事,不过,”萧之藏稍稍停顿,皱起眉头,“自我军越过戈壁,拿下后火城之后,从达尔罕大营透露出的消息来看,近期之内,可能会有夺位之变呐!”

    “何以见得?”

    “霍公,您知道隋室的义成公主吗?”萧之藏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反问柴绍。

    “嗯,知道,她奉隋文帝之命,和亲塞外,现在是可汗夫人嘛!”

    “是的,在达尔罕早有传闻,她失宠于处罗大可汗,却暗中与咄苾有私情……”

    “喛,坊间传闻,不足为信呐,”柴绍摆摆手,笑道。

    “可是,咄苾举荐义成的二弟杨善经领‘伯克’一职,统领可汗手下的两千鸣镝射手,霍公,这个职位,您是知道的——近卫军统领啊!”

    柴绍听闻,笑容渐渐消失,目光变得沉重起来,咂了咂嘴,若有所思。

    萧之藏见状,也不再往下说,只低头轻轻地拍打着裙甲。

    沉默片刻,柴绍说道:“这个咄苾,太和山之战后,我放了他一马,也算是打过交道了,观其举

    止,终非久居人下之辈;而他的侄儿钵苾,我却并不甚了解,听闻也是人中龙凤,颇有大志,且深得人心?”

    “是这样的,”萧之藏答道,“在对中原诸国的策略上,钵苾与其叔父咄苾大相径庭,两人的不睦乃至冲突,在突厥的王公贵族中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嗯,这两人的实力,应该是势均力敌吧?”

    “霍公,明面上看,的确如此,实则不然啊,”萧之藏缓缓说道,“两人虽都为突厥亲王,然而,钵苾只名义上是契丹、靺鞨等部族的首领,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实权,他是人在达尔罕,可与自己的领地有数千里之遥;而咄苾呢,身为突厥的莫贺咄设大帅,控弦十万,兵多将广,且常年驻扎在达尔罕,又有义成公主和杨善经作内应,若要行不测之事,易如反掌啊!”

    柴绍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断言达尔罕近期会有夺位之争,有何依据?”

    “有的,”萧之藏胸有成竹地答道,“据可信消息,梁师都的使臣陆季览已不再去大可汗宫帐进见,而是几次三番地前往咄苾的营地会晤,有时甚至通宵达旦,所言之事,无人可知,这是其一。”

    “还有?”

    “其二,洛阳的王世充也派使者到了达尔罕,蹊跷的是,那使者在正式拜见处罗大可汗前,便先拜见了咄芯和义成,看来……达尔罕确实要变天了!”

    “王—世—充,乃我大唐的宿敌!”听到这个名字,柴绍眼中喷出一道寒光,“太极殿廷议时,陛下所称的‘先北后东’之战略,洛阳便是我朝东进,问鼎中原的目标之一;这些年来,太子及秦王殿下厉兵秣马,就等着我荡平西北后,东出潼关,直取洛阳,混一天下!不想,这王世充临死还想找棵大树,居然也向突厥人摇尾乞怜。”

    萧之藏颔首赞同,说道:“王世充派人去达尔罕,名为朝贡大汗,实为投机咄苾,毕竟,作为隋室旧臣,义成公主对他姓王的高看一眼,一旦咄苾得势,坐到了可汗大位上,先解救梁师都,再援助王世充,便是顺利成章的事儿了!”

    “如此说来……”柴绍沉吟道,“攻取朔方,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万全起见,对突厥人可能的南下,不得不防。”

    “正是如此!”萧之藏在座中拱了拱手。

    柴绍摸了摸宽大的额头,往椅中一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往北扎营,我看呐,还是让何潘仁作领军吧,若真有什么事儿,弯刀对弯刀,翎箭对翎箭!”

    “元帅所选得人,”萧之藏淡眉舒扬,笑道。

    “哎,战事如此,大局如此,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柴绍双眼盯着帐顶,有些无奈地叹道,“萧学士,你是知道的,在长安时,陛下每每论及突厥,总是五味杂陈,欲说还休,我们这些作臣子的,也是万般揪心呐。”

    “霍公,大唐与突厥终有一战,而依我之见,宜迟不宜早,”萧之藏神情自若地说道。

    “噢?是吗?讲来听听,”柴绍顿时有了兴趣,从椅中坐直,盯着对方问道。

    ……

    斜阳西沉,夜幕初上,烛台闪亮,绰绰有光。

    侍卫沏上来两碗茶,柴绍抬手一请,说道:“萧学士,来,润润嗓,与突厥的终战,愿闻其详。”

    萧之藏并不端饮,只摩挲着碗沿儿,侧头问道:“霍公,您还记得去秋在两仪殿廷议时,陛下对于突厥人的明喻吗?”

    “嗯,记得,陛下说,‘突厥可汗虽然贵为人君,却是人面兽心——你羸弱,便是他的盘中餐;你强大,则他为你的牧羊犬。’”

    “对,”萧之藏目光熠熠,“陛下高

    屋建瓴,对于突厥人的见地一针见血!”

    “我还记得,陛下说过,”柴绍摸着短髭,回忆道,“大唐与突厥,迟早有一场生死攸关的决战,但却不是现在……”

    “国力使然!”萧之藏接过话来,声音铿锵。

    柴绍嘴角紧绷,一边皱眉颔首,一边怏怏说道:“哎,正因为如此,陛下才说,现在咱们对突厥人‘贿之以货,啖之以利,不过是权宜之计’啊!”

    “这便是陛下的苦衷了,”萧之藏也怅然叹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依你之见,这场终战,会到什么时候爆发呢?”柴绍话峰一转,径直问道。

    “待大唐一统山河,四海升平之时!”回答得掷地有声。

    “一统山河……四海升平……”柴绍揣摩着,回味着,目光沉沉,如系千钧。

    一年前,在长安两仪殿议事的情景浮现眼前,群臣的争论辩驳如在耳畔,自己的慷慨陈辞情发于衷,时至今日,柴绍仍然能够感受到大殿里那一刻的汹涌激流……

    “霍公——”萧之藏的声音把柴绍的思绪拉了回来,“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与突厥之大战,宜迟不宜早啊!”

    “嗯”了一声之后,柴绍不无惆怅地说道,“可眼下,大唐周边豪强林立,虎狼猖狂,就算是梁贼的老巢也还没拿下,要’一统山河,四海升平’,谈何容易?要等到何年何月呀?”

    “人心所向,则指日可待;人心各异,则遥遥无期,”萧之藏淡淡地应道。

    “人心?”

    “对,人心,”萧之藏委委道来,“隋末大乱之后,人心厌战,无不思安呐!百姓都很怀念文帝的宽简,而痛恨炀帝的暴虐;陛下以文帝为训,颇有开皇之风,天下苍生无不引颈企望,渴求太平治世再次降临,这便是我朝越战越勇,越战越强的原因所在!由此而言,不论是薛仁杲、刘武周、梁师都之徒,还是王世充、窦建德、萧铣之辈,不过是今世的过客而已,唯有大唐,以人心为山河,必能名垂青史!”

    “讲得好啊,”柴绍抚掌赞道,“此辈都是今世的过客,大唐才是来世的主宰!”

    “呃,霍公,想必您读过《汉书》吧?”萧之藏语调平缓,微微一笑。

    “是的,早年在国子学时曾读过。”

    “我总在想啊,”萧之藏淡眉一扬,额头上皱起细纹,“如能像文帝那样,大唐迎来开皇之治的盛景,那么,咱们与突厥之间,必然会像西汉同匈奴那样,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较量过程。”

    “百年战争?”

    “未必是那样,不过,”萧之藏顿了顿,目光如炬,“最后的决战,应当是强大国力支撑下的骑兵会战,长驱直入,千里转战。”

    “就像卫青、霍去病一样?”柴绍的声音有些激动,“集中兵力,主动出击,调集骑兵大队深入漠北,纵深迂回,长程奔袭?”

    “对,就是这样的,唯有如此,才能彻底击败突厥!”萧之藏点头肯定。

    “好哇,”柴绍听闻,心花怒放,笑道,“真是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啊,我打小就仰慕卫、霍等宿将,做了我朝的马军总管之后,更是以他们为楷模,期待着有生之年,能够率军出塞,让‘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令‘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大唐励精图治,富国强兵,愿在不久的将来,与霍公共见此壮举,”萧之藏也笑了起来,拱手一揖。

    “好,那就让咱们从脚下开始,从这朔方城开始吧!来人呐——”柴绍朝着帐外高喝一声,“传何潘仁来见,我要马上布置骑兵防务!”

第二卷 鼎力戈壁滩 一九八 烛夜密见城门监 三人合计定归策

    夜风呼啸,城旗乱舞,沙砾走地,簌簌有声。

    子时已过,人马安歇,朔方城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中,寒风骤起,如刀似割,刮遍城中的每个角落,令人瑟瑟发抖。

    城中央的马球场边,辛獠儿已把自己的总管府迁到了一处青瓦小院中,卫士环立,戒备森严,此时,厢房里烛火幽幽,人影晃动,辛氏叔侄俩儿正在低声交谈。

    “叔父,我的人已返回城里,同刘旻见面的情形大致就是这样了,您看咱们是不是……”辛炳生停顿了一下,想知道对方的想法。

    “嗯,”辛獠儿哼了个鼻音,摸着下颌反问道,“柴绍只给咱们十天时间,然后就要攻城?”

    “是的,刘旻是这样转告的。”

    “十天……”辛獠儿皱起眉头,有些愁苦。

    “叔父,今晨唐军骑兵向北开拨,形势更为不妙啊——他们断了咱们北撤的退路,十天之后,这朔方城恐怕就不姓梁了!”

    “柴绍这一招果然厉害,若单是派骑兵北去,无步兵跟随,怕不只是要断我们的后路呀。”

    “叔父,您的意思是……”

    “我给你说,炳生,陆季览在达尔罕呆了小半年了,听闻他与咄苾相处甚欢,若咄苾得势,派兵南下,柴绍的骑兵必与之交锋,迟滞突厥,以赢得时间,攻取朔方。”

    “李唐会与突厥开战?”年轻的辛炳生有些惊讶。

    “哎,势之所然嘛,”辛獠儿叹了一口气,“先前的吐欲浑和稽胡,不也是替突厥阻挡李唐吗?结果呢,你是知道的,要不他们今天怎会兵临城下,让咱们叔侄二人如此为难?”

    “可突厥人……”

    “突厥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辛獠儿知道侄儿想说什么,解释道,“只要柴绍扛住南下这一击,达尔罕内部就会有人站出来说和,毕竟这些年来,那些王公贵族没少收人家李唐的贡物,’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嘛,何况那个处罗大可汗本就是个见利忘义之徒!”

    “如此说来,”辛炳生咀嚼着叔父的话,“若两军交锋,李唐有必胜之心,而突厥只有投机之意?”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很好呀,炳生,”辛獠儿颇感欣慰,“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得抓紧谋划啊!不过,十天的时间,要去暗中联络一干人等,的确困难重重!”

    “叔父,最大的困难是……梁洛仁?”

    “不错,我本想邀他一同起事,但他那暧昧的态度,十天要想说服他,我没有把握呀!”

    “叔父,非要让梁洛仁参与,咱们才能起事吗?”

    “呃,你问得好啊,”辛獠儿看着侄儿点点头,“我原本也有上中下三策,因势利导,相机而行。”

    “上中下三策?”

    “嗯——”辛獠儿狡黠地一笑,“联手梁洛仁

    ,出其不意,率兵突入王府,擒梁师都以降柴绍,这是上策,可兵不血刃,建立大功!”

    “这个……确实不易,那中策呢,叔父?”

    “中策嘛,则是联络步军中咱们的人,寻机打开城门,与刘旻里应外合,放唐军进来,逐街搏战,逐屋格斗,直捣梁王府,如此,咱们也有功劳!”

    “叔父,我想,那下策是不是……”辛炳生眨眨眼睛,“咱们带领卫队,夺关而出,投奔唐军?”

    “对,这个下策虽不能建功于李唐,但可以扰动城内的军心士气,灭灭贺遂那个王八蛋的威风,咱们也用不着坐以待毙,陪葬梁师都!”

    听闻此话,辛炳生抬起手来,托着腮帮子,怔怔地盯着烛火,陷入沉思之中。

    辛獠儿也不打扰他,只端起桌上的茶碗,啜了一口,然后嚼了嚼嘴里的一片碎叶。

    片刻,烛焰闪动,“嗤”地一下,跳出一颗火星,转眼便化作了青烟。

    辛炳生抬起头来,说道:“叔父,侄儿以为,上策急而刚,难以达成,只有两三成把握;下策虽有**成把握,却软而弱,不利于咱们日后的前程;而中策可行,有六七成把握,若能成功,咱们便是李唐攻取朔方的第一功臣!”

    “嗯,很好,”辛獠儿赞赏地点点头,起身踱了几步,走回到侄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些年的历练,大有长进!咱们行伍之人,欲为良将,不单是勇,更要讲智,炳生啊,你已入门道了,我心甚慰!”

    “可是,叔父,我还有一事担心……”

    “谁能为咱们打开城门?”辛獠儿咧嘴一笑,反问道。

    “对。”

    辛獠儿并不作答,只见他转身,来到门边,“吱嘎”一声推开后,朝着外面的小院“啪啪啪”地拍了拍手,须臾,一个黑影从角落里钻出来,应了声“总管大人好”,便随着辛獠儿抬脚进屋。

    辛炳生定睛一看,原来是朔方的东城门监,瞬间,辛炳生恍然大悟,立即起身,朝着来人拱了拱手,说道:“事成与否,仰仗门监大人了!”

    ……

    烛光如豆,人影映窗,低语窃窃,似有若无。

    三人围坐,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间,已谈了近一个时辰。

    听到屋外远远地传来鸡鸣声,辛獠儿不禁侧头,看向窗户,叹道:“说去说来呀,都是柴绍给咱们的时间太紧迫了,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我看呐,该冒的险,还是要冒!”

    “叔父,您以生日宴会之名,邀约各营领军赴宴,席间扣押他们,然后起事,虽然可行,但我觉得有两个疑问……”

    “说。”

    “第一,各道城门的统兵权在贺遂手上,门监大人届时行事,诸门兵马须不相统一,最好滞留原地,才可让唐军迅速突袭

    王宫,可是那贺遂,与叔父长期不合,请他赴宴,他如何肯来?”

    “这个不难,”辛獠儿摆摆手,“游击将军李正宝早就有意劝和我俩儿,他与贺遂交情甚厚,让他出面游说姓贺的,再加上我亲自登门相请,躬身卑辞,姓贺的没有理由不来!”

    辛獠儿点点头,说道:“那就难为叔父了……我的第二疑问呢,是唐军——咱们深夜起事,打开城门,纵然刘旻相信,愿意率兵杀进来,可那柴绍相信吗?据我所知,柴绍行军,以稳见长,不会轻信他人的。”

    坐在一旁的门监听闻,似有同样的疑问,虽没开口,但皱着眉头,转过脸来看着辛獠儿。

    “炳生,你问得好哇……”辛獠儿长叹一声,说道,“这个问题,也曾令我困惑,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辛獠儿顿了顿,双眼看向侄儿,目光一改往日的狡黠与严厉,变得格外柔和乃至怜爱,嘴角动了动,心中似有难言之隐。

    “唯一的办法是,”辛獠儿喉头一梗,“你孤身出城,经由刘旻,面见柴绍,详陈今夜咱们的谋划,并引导唐军进城,攻击王宫!”

    辛炳生有些诧异,张着嘴,正想开口时,只听到辛獠儿接着说道:“你此番出城,实为两个身份,一是人质,二是向导,唯有如此,柴绍才肯相信咱们,派兵进城。”

    一旁的门监听了这番话,侧头想了想,继而点了点头。

    辛獠儿看在眼中,笑道:“当年,我从死人堆里把你刨出来,你说要以命相报;今日,我叔侄二人的性命,可都在你手上啰!”

    门监听闻,诚惶诚恐,连忙站起来,拱手道:“末将愿肝脑涂地,以报将军再生之德!”

    “坐下,坐下说话嘛,”辛獠儿抬手,往下压了压。

    门监刚一落座,辛炳生却已泪眼婆娑,哽咽道:“叔父,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侄儿不愿意离开您呀!不论起事是否成功,侄儿只想护卫在您身边,生死与共!”

    “炳生——”辛獠儿万般苦楚涌上心头,把手压在侄儿的肩膀上,“若事有不济,你也不必回城了,归降唐军吧,给咱们辛家留个后!可我……真不希望咱叔侄就此天人相隔,来世再见,所以,这副重担,你得担起来啊!你明白吗?”

    辛炳生一边点头,一边呜咽,泪如雨下。

    门监也伤感万分,低头不语。

    屋外,鸡鸣三遍,夜色将尽;屋内,烛泪挂台,焰苗渐短。

    辛獠儿仰起头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好了,天快亮了,你们各自速回,不要引人疑心;五日之后,我的生日宴会,一切见分晓!”

    辛炳生与门监起身,抱拳拱手,转身开门,先后离去,步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卷 鼎力戈壁滩 一九九 生日宴会露兵刃 东门喧嚣梁王逃

    觥筹交错,玉液飞溅,大烛劲燃,亮如白昼。

    戌时初刻。

    马军总管府的堂屋里,高朋满座,佳肴美馔摆放一桌,主宾欢笑,好不热闹。

    辛獠儿常服入席,白祆皮裤,一身轻松,举杯笑道:“诸位将军,今日辛某略备薄酒,这一来呢,兄弟我四十有二了,愿与各位分享生日之乐;这二来呢,自敌寇围城之后,各位尽忠职守,枕戈待旦,甚是辛劳,兄弟我奉上些粗茶淡饭,给各位压压惊!”

    一片“好”声之后,众人举杯,仰头饮尽;只贺遂浅尝而止,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漫不经心地嚼了起来。

    李正宝看在眼中,“嘿嘿”一笑,抹了抹嘴角八字须,说道:“今日之宴,辛将军可是下了血本哟——三十年佳酿,朔方城中已没有几坛了!”

    众人“啧啧”称赞,杯中再次注满。

    “的确,”辛獠儿笑道,“这酒已窖了多年,若非今晚之约,我也未必会拿出来,哎,喝一坛少一坛啰!诸位,人生快意当尽欢,来日搏战城头,血染沙场,不知道还能不能快慰如此呀!”

    听到这话,席间变得有些沉重,几只刚刚端在手中的酒杯,又被轻轻地放了回去。

    “嗳,辛将军言重了,”李正宝接过话来,笑道,“咱们这朔方城经营多年,易守难攻,有军士们在城头奋战,柴绍休想让一兵一卒爬上来!诸位将军只需倚鞍驻马,挥鞭指挥即可!诚如梁王所说,只要咱们上下同心,合力抵抗,唐军就奈何不了咱们!他日解围,我李正宝即使寻遍塞下千里,也要像今日一般,请诸位再饮醇露!”

    一席话让众人再次兴奋,纷纷叫好,杯杯见底;贺遂也咧嘴一笑,一饮而尽……

    亥时初刻。

    众人酒酣耳热,欢声笑语,滔滔不绝,只听到李正宝抬起手来,“啪啪啪”地一拍,高声说道:“诸位,今日之宴,还有他意——嗯,众所周知,辛将军与贺将军都是梁王手下的虎将,虎虎生威,令敌人不寒而栗;然而,两虎相争,也确有其时,毫不避讳地讲,二位将军并不算融洽,这是有目共睹之事……”

    说到这儿,李正宝眼风一扫,瞅了瞅众人,忽然间提高调门:“然而,今日之宴也是和解之宴,由我李正宝及在座诸位见证,过去的不快一笔勾销,今日之后,辛将军与贺将军携手进退,共佐梁王!”

    在众人一片欢呼声中,辛獠儿端杯起身,走到贺遂旁边,躬身一敬,笑道:“贺将军,此前多有得罪,都是辛某之过,您大人大量,勿与在下计较啊!来,我敬您一杯,望您不计前嫌!”

    贺遂也起身,微微一笑,说道:“辛将军言重了!今日既有李将军及诸位兄弟相劝,贺某当有自知之明,否则,倒真成了不知好歹的小人了!来,这杯酒,咱们同饮!”

    “当”地一声,清脆悦耳,既而杯底翻转,一滴不落。

    “好!”李正宝满面红光地站起来,举杯相庆,大声说道:“今夜真是痛快!大将握手言和,乃是朔方之福,梁王之福,我等兄弟之福呀!来,我提议,诸位陪饮一杯!”

    众人欢笑,纷纷起身,抬起酒杯,各自饮尽……

    子时二刻。

    屋外,打更的声音由远而近,再渐行渐远;屋内,喧嚣声已不似先前热烈,几人不胜酒力,伏在桌上昏昏欲睡,仍在高谈阔论的几人,舌头发僵,语言含混,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不甚清楚了。

    李正宝酡颜正浓,端杯敬酒时,已是左右摇晃了,酒液不时滴洒在桌上;贺遂双眼迷离,虽面带笑容,坐在位中,在洋洋自得的神色中,也已醉意浓浓了。

    这一切,辛獠儿全看在眼中,他虽双颊带红,浑身酒气,却神志清爽,行动矫健——席间几次借故,出屋如厕,却悄悄地溜到墙角,拎起早已备好的解酒药,猛灌几口,再装模作样,步履蹒跚地返回屋中。

    听到打更声起,辛獠儿嘴角一扯,露出白牙一排,朝着屋外清咳数声,然后端杯再次走到贺遂面前,正要说话时,倒是贺遂先摆了摆手,说道:“辛将军,时辰不早了,咱们……今日就到这里吧,呃,毕竟……都有军务在身……不宜长时留饮啊。”

    “对,对,对,”李正宝也摇头晃脑地接过话来,“天下没有……呃,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兄弟们都很尽兴,我看……就散了吧,各……各自回营歇息。”

    辛獠了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虽然脸上带笑,但眼色一变,却已含霜带冰,从牙缝中蹦出话来:“你二人倒是尽兴了,可我还没尽兴呐,一出大戏即刻上演,你们不想看看么?”

    “你说什么?”贺、李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问道。

    “哈哈,哈哈——”突然间,辛獠儿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退后几步

    ,“咣当”一下,高举手中杯子,狠狠地砸到地上,扭头朝门外厉声喝道,“武士何在?”

    “有!”

    屋外,一二十人粗声粗气地大声应道,与此同时,铠甲、佩刀“唏哩哗啦”地响成一片,腰圆膀阔的武士们一拥而入,两人擒一客,按倒在桌上,令其动弹不得。

    惊恐,愤怒,迷惑,无奈,求助……一干人等早已酒醒,个个瞪大眼睛,脸贴在桌上,挣扎着看向辛獠儿。

    “逆贼,你敢造反?”贺遂怒吼道。

    辛獠儿冷笑一声,骂道:“姓贺的,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待唐军进了城,老子要亲手剐了你!”

    “辛将军,辛将军,你这是何苦呢?”李正宝哭丧着脸,央求道,“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呀!”

    “李将军,你也想跟着梁师都送死吗?”辛獠儿反问道,“今夜唐军便要拿下朔方了,你与我一起投诚吧!彼此兄弟一场,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不忍心看着你身首异处啊!”

    “姓辛的,你这个王八蛋,吃里扒外,不得好死!”

    贺遂还要破口大骂时,只听到辛獠儿高声令道,“给我把嘴都堵上,捆起来,押到墙角,听候发落!”

    三下五除二,囚徒们便被捆成了一个个“肉粽”,武士连拉带扯,押着他们蹲到墙角,然后“唰唰唰”地抽刀露刃,恶狠狠地守在一旁。

    辛獠儿满意地笑了笑,径直往椅中一坐,令道:“把这些残羹剩汁撤了,沏壶茶上来,让这些家伙儿陪老子看大戏!”

    “是!”

    ……

    月黑风高,夜阑人静,偶闻犬吠,声声凄凉。

    丑时正刻。

    马军总管府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卫士持槊挺立,铠甲闪闪,在夜色中透出阵阵寒意。

    屋里,烛火通明,人影清晰,辛獠儿已换作了一身戎装,头戴铁盔,身披明甲,银鞘佩剑斜挂在腰;此刻,听到屋外传来打更声,不由得起身,快步走到院外,面朝东面,侧耳倾听。

    站在院中,除了耳畔的呼呼风声,没有任何响动,辛獠儿心跳“嘭嘭”,似乎自己都能听到一般,他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与城外的刘旻已约定,今夜丑时,由东门城监打开大门,辛炳生引导唐军入城,马步相协,快速推进,直捣王宫,沿途若遇抵抗者,格杀勿论!

    然而,丑时已过,却没有任何动静,瞬间,成百上千的疑惑涌上心头,令辛獠儿烦躁不已——会不会是唐军失约,不肯派兵入城了?会不会是东门城监变卦,临时反水?会不会是辛炳生有事,出了什么意外?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一时间,辛獠儿心乱如麻,度日如年,眉头锁紧,久久不开——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是死是活,只有听天由命了!

    正无声叹息,刀般无奈时,只见一个人影从院外“沓沓沓”地急速冲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己跟前,单膝跪禀道:“辛将军,奉门监大人之命,向您呈报,唐军已入城!”

    辛獠儿一拍大腿,刚喊出一声“好”,便听到东边传来喊杀声,由远而近,渐渐变大。

    辛獠儿心中狂喜,却又夹杂着几分担心,低头问道:“唐军先锋官是谁?可有辛炳生校尉的消息?”

    “回将军,唐军的先锋官是刘旻,未闻辛校尉的消息。”

    “好,我知道了,”辛獠儿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回报门监,一切按之前的谋划行事,路上多加小心!”

    “遵命,谢辛将军提醒!”

    看着来人一溜烟儿地跑出院子,辛獠儿高声喊到:“来人啊,传我的将令,马军全体戒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出营,违者立斩!”

    丑时二刻。

    东边的喧嚣传到了城中央,此起彼伏的刀剑声混杂其中,“叮叮当当”不绝于耳;抬头看时,东门方向火光映天,烽烟滚滚,照亮了半边天空。

    几名传令兵自王宫而出,一路狂奔,直到马军总管府前,翻身下马,一边风急火燎地大步向前,一边手持令牌高声呼喊“马军总管接旨,马军总管接旨!”

    谁知刚刚来到院门口,便被早已埋伏在门内的武士按翻在地,传令兵挣扎着想喝斥时,只见数道寒光闪过,明晃晃的利刃自上而下挥过颈项,还没来得及吭声,已是身首分离,鲜血飞溅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辛獠儿安坐在屋里,端起茶来,悠然自得地啜了一口,嘴角扯动,冷笑了一声。

    跪在墙角的一帮军将,虽被五花大绑,口塞麻布,但个个都听到了门口的响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有人睁大双眼,惊恐万状;有人耷拉脑袋,垂头丧气;有人抬头仰面,听天由命……

    丑时末刻。

    院外

    ,数百步处,先是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听上去有上千人之多,接着喊杀声骤起,刀剑声交响其中,然后是密集的马蹄声和战马嘶鸣,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受伤者歇斯底里的哀号……

    约一刻钟之后,各种声响变弱下来,朝着王宫方向渐渐远去,最后所有的喧嚣归于沉寂。

    这时,一名卫士小跑入屋,拱手禀道:“辛将军,适才唐军人马从前街通过,与巡防的步军搏战,步军抵挡不住,已向北城溃逃。”

    “好!看来刘旻进城了,咱们挂出的那几面黄底大旗蛮起作用嘛,敌友一目了然,”辛獠儿捋着胡须,哈哈笑道,向墙角投去一瞥。

    贺遂跪在地上,之前还咬牙切齿,心有不干;此刻,听到这一消息,瞬间变得像一只霜打过的茄子,万般沮丧地垂下头去,连连摇头叹气。

    寅时初刻。

    一阵马蹄声从北边急促地传来,然后在院外戛然而止,战马驻停的嘶鸣划破夜空,数十双皮靴踩镫而下,“沓沓沓”地大步入内。

    辛獠儿听闻,心里一阵激动,那脚步声再熟悉不过了——是侄儿辛炳生!

    “腾”地一下,辛獠儿从座中站起大,大步来到门边相迎。

    只见辛炳生披挂明光甲,腰挂长柄剑,头上的一顶唐军凤翅盔十分显眼,大步流星地来到门边,单膝跪下,拱手道:“叔父,大事已成!刘旻将军率步骑五千正杀向王宫,冯端将军引领大唐马三宝、何潘仁、郝齐平等将军的大队人马,正在进城,刘将军让我转告,稍后与您相见!”

    辛獠儿赶紧上前两步,弯腰扶起侄儿,热泪盈眶,声音颤抖:“好哇,好哇,炳生,劳苦了,劳苦了……”

    辰时二刻。

    天光大开,朝阳喷薄,霞光映照全城,焰烟冲天如柱,历经两个时辰的激战后,朔方城终于沉静下来。

    一夜的兴奋,一夜的忐忑,一夜的等待,一夜的焦急,此时,见屋外大亮,鸟雀喳喳,辛獠儿这才泛起困意,打了个哈欠,从椅中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想到院中走走,清醒清醒。

    突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而且声音隆隆,似有百骑之多。

    辛獠儿正想抬脚出门,去看个究竟,辛炳生从后面上前几步,说道:“叔父,应该是刘旻将军来了!”

    辛獠儿连忙端正铁盔,系紧战袍,拍了拍裙甲,扭头说道:“走,随我到门口迎接!”

    故人相见,分外激动。

    刚来到院门口,便看到刘旻一行正翻身下马,辛獠儿连走带跑,几大步跨下台阶,迎着刘旻的马头,一边躬身跪拜,一边口中有词:“罪将辛獠儿参见大唐骠骑将军!”

    “喛——”刘旻把缰绳甩给随从,笑逐颜开,上前弯腰,伸出双手扶起辛獠儿,说道:“辛将军,此话差矣!您弃暗投明,果断定夺,乃是大唐拿下朔方的第一功臣呀!何罪之有?”

    “不敢,不敢,”辛獠儿连连摇头,“辛某冥顽不化,若像刘将军一般明智,早早归化,哪有今日的窘境啊!”

    刘旻拍着辛獠儿的护肩,笑道:“’闻道不分先后’嘛!若非辛将军的义举,这朔方城头不知还要流多少血呢!朔方的军士、朔方的百姓都得感谢你呀!”

    一旁的辛炳生听闻,也站在那里,呵呵直乐。

    “哦,对了,王宫拿下来了吗?梁师都是死是活?”辛獠儿急切地问道。

    “咱们的这位梁王啊,真是老奸巨猾哦,”刘旻朝城北看了一眼,说道,“王宫早拿下来了,可寻了个遍,却找不着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结果呢,抓住太监头目一问,原来内殿有个地道,直通城外三四里,等咱们追出去看时,他早已没了踪影,估计啊——”刘旻抬头看看天色,“现在快到突厥人的地盘上了!”

    “老贼可恨!”辛獠儿双眼一瞪,狠狠地说道,“还让咱们拼命,可他倒好,早就作了逃命的打算!”

    “孤家寡人,岂能长久?苟延残喘而已,”刘旻不以为然,把头一抬,问道,“听说辛将军巧施妙计,把贺遂等一干人等全部囚禁起来了?”

    “是的,都在里面呢,”辛獠儿扭头,朝着院内嘟嘟嘴,“就等您来处置了!”

    “哎,大伙儿毕竟共事多年,多少都有些同袍之谊呀,我去问问他们,若愿意归降,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还是刘将军仁慈啊,”辛獠儿陪笑道。

    刘旻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

    说罢,只见他清咳一声,挺直腰杆,神情严肃起来,说道:“传行军元帅令,清理街衢,整理部伍,明日辰时,辛獠儿率全体降军,出迎大唐王师!”

    “谨遵元帅令!”辛獠儿抱拳拱手,毕恭毕敬地应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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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无道,百姓涂炭,烽烟四起。武官世家出身的她,忍受夫妻离别,兄弟失散之痛,倡义终南山,威震关中地。攻长安,战戈壁,扼关隘,谋略决胜千里,慧心光耀家国,披肝沥胆,只手擎天,终在娘子关名垂青史。虎贲巾帼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虎贲巾帼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虎贲巾帼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