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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弄     凤于九天txt下载     凤于九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自此,容王成了太子殿的常客。

    比起以前兴之所至在夜晚前来折辱太子,容王对在日光下看着古灵精怪的凤鸣更感兴趣。

    胡乱教导的宫廷的礼仪,私心地搀杂了许多不应该在君臣间出现的动作,尤以亲吻为多。

    “见面要亲,离开要亲,说话前要亲,同台吃饭要亲,睡觉前要亲….”凤鸣皱着眉头,数着手指。

    他的舌头已经渐渐好了,口齿伶俐后,少不了处处和容王顶嘴。他自然知道这些东一个西一个的亲吻完全是容王胡扯,不过为了避免激怒容王,酿造出新的“流血”事件,只好让容王占点便宜。反正两个都是男人,说不上谁比较吃亏。

    容王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简单的亲吻,但想起凤鸣刚烈,上次差点送了小命,心存顾忌。

    两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反而合得来了。

    “这么亲下去,恐怕嘴都要肿起来,唉….”凤鸣狠狠瞪旁边的容王一眼,开始装模作样地叹气。

    容王正在书桌旁写字,听了凤鸣的叹息,放下笔说:“不用装了,你拖了多少天,今天一定写。”不管如何,要凤鸣继续以太子的身份生活下去,至少要会模仿原太子的字迹。

    可是这几天,凤鸣根本就不肯拿笔。

    容王把蘸了墨的毛笔递到凤鸣面前。

    他古怪地看着眼前的毛笔,抬头望着容王,认真地说:“这样吧,我再给你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叫做阿里巴巴和….”

    根本没有理睬他的话,容王把笔强硬地塞入凤鸣手中,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凤鸣看着手里的毛笔,继续认真地商量:“这样吧,你写给我看,你写一个字我亲你一下。”这也算牺牲色相了。

    容王对这平常也可以得到的待遇并不以为然,脸色又黑几分。

    凤鸣瞪着容王,好半天,终于咬牙道:“好!我写!”他一字一顿道:“不过你看了不要惭愧!”

    他慷慨激昂地走到书桌前,刷刷刷,开始奋笔疾书,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而后把笔往后一摔,示意容王过来观赏。

    容王见他忽然发威,也觉得奇怪,当即上前。

    凤鸣所写的东西,立入眼帘,顿时令他震惊地站在当地。

    “如何?是不是令你很惭愧?”凤鸣颇得意地问。

    “为什么?”

    “你身为西雷的摄政王,西雷太子的字写得比狗写的还不如,你难道一点也不惭愧!”凤鸣勃然大吼,方停了下来,冷冷道:“反正我失去记忆,一切与我无关。对了,以后不要逼我写毛笔,我只会用圆珠笔。”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

    容王终于上前,一把拽起凤鸣。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敢戏弄我?”

    “放手!我喘不过气了!”

    “我要教训你。”

    “你…呜呜…”

    身体的纠缠,随后变为唇舌的纠缠,由狂野激烈,在冗长的时间里,渐渐化为甜蜜甘美的吮吸。

    唇分。两人的胸膛都微微起伏。

    凤鸣红着脸转头。混帐,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大帅哥非变同性恋不可,如果变了同性恋,八成是当接受的一方,那太不划算了。与其这样发展下去,不过我先下手为强,上了容王。想罢,抿唇一笑。

    他脸红了,呵呵,这小子脸红了,很快,他就会乖乖在我身下求欢。想到这里,容王不禁偷笑。

    四目相碰,彼此都见到对方脸上怪异的笑容。

    凤鸣对我的笑容,越来越甜美了,想来是渐渐对我生了爱意。

    容王这混蛋又在阴笑,我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被他给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不能说不好。大家都带着甜蜜地期待着自己的胜利。容王已经不敢再叫凤鸣显示他惨不忍睹的书法,凤鸣也找不到什么机会实现自己“上”容王的计划。

    “太子殿下,这是新送上来的瓜果,容王命人送来的。”

    养在深宫的美人,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无聊,无聊,无聊….然后就老了。

    “秋篮,我想出去走走。”

    秋篮为难地转头看看太子殿门的侍卫:“可是,没有容王的命令,太子是不能出太子殿的。”

    “哼!”凤鸣瞪秋篮一眼。

    他哪里知道,他的那个招牌动作,唯一的作用就是使那小侍女脸红心跳,没有一点恐吓作用。

    “啊!闷死了!”凤鸣忽然大吼一声,吓了所有的人一跳,守卫在殿门的侍卫,紧张地拔刀四处张望。

    “在吼什么?王宫外的人都能听见了。”容王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了过来。

    凤鸣立即转身,指着容王的鼻子说:“我告诉你,你再这样闷着我,我会死的!肯定会死的!那样,你想左亲右亲就要去找别人,知道吗?”

    容王轻笑起来,刀削一样的轮廓立即柔和起来:“原来你闷坏里,那样,我带你出去骑马,好不好?”

    “骑马?”凤鸣眼睛一亮,随即警惕起来:“有什么条件?”

    “你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人鱼公主….”

    凤鸣的故事,被容王的吻卡在喉咙里。

    “知道吗?你每次接吻,都喜欢睁着大眼睛,近距离看我的脸。”容王吸吮着凤鸣的甜美,在呼吸的空隙时沉声说。

    那是为了时刻监视你的欲火是否烧到脑子,好做好抗争的准备。凤鸣的眼睛还是瞪得老大。

    “好吧,带你去骑马。”容王放开凤鸣,让他畅快地呼吸。“条件是…..让小臣为太子殿下亲自换上马服。”他在凤鸣耳边,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说。

    “色狼!”凤鸣低声回了一句:“交易达成。”

    里室里,容王挥退众人,为凤鸣褪下身上的衣物。颀长的身躯,展现在容王面前。他从来没有发现,眼前的身躯能让他如此胸口一紧,口舌尽干。

    “喂,不要光看!”凤鸣被他的眼光吓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会立即把行动升级。

    如果论力气,当然是凤鸣吃亏。

    容王脸色古怪地挣扎半天,才磨磨蹭蹭,为凤鸣换上马服。

    “不要乱摸。”

    “凤鸣,你皮肤真好,光滑如丝。”

    “当然,哼。…..可是你也不能乱摸!”

    太子殿下和容王入内换衣,用了几乎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太子殿下脸红耳赤。太子殿的最新消息,又传遍整个王宫。

第一章 上

    丘陵,一切沉浸在宁静的夜色中。

    这里离同国的都城,同泽,已经路途甚远。

    虫鸣声此起彼伏,仿佛情人间传达着不能为人所知的私语。

    西雷王容恬和手下侍卫绵涯,此刻正潜伏在半人高的野草中,监视着前方不远处临时驻扎的营地。

    一路上,他们跟踪着西雷文书使团,已经追至西雷与同国的交界处。

    西雷与同国在边界详细划分问题上,向来存在分歧,有的地带归属权尚未明确,争执多了,自然常有军队交锋,打起来后,反而让村民们四处逃亡,荒废家园,军队离开后,留下的都是大片没有人烟的荒凉之地,成为盗贼们的据点。

    按照凤鸣的话来说,就是三不管地带。

    而今晚文书使团驻扎休息之处,正好处于这样一个三不管地带。

    容恬怎么可能放过天赐的好机会?

    「大王,营中的守卫很快就要交接了。」绵涯伏在他身旁,压低着嗓音禀报。

    现在营中众人大部分已经入睡,午夜交接的守卫,前一班的早就困了,即将交接任务,警惕性会松懈,而后一班的,刚刚醒来准备接手,也正睡眼惺忪。

    这是最好的潜入时机。

    容恬的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瞅着前方的营地,露出一丝浅笑,「动手吧。」首先弓起身子,鬼魅一般潜向夜色下的营地。

    绵涯手握利剑,紧随在后。

    跟踪观察了多日后,他们对于这个小小文书使团的人员配置了如指掌,清楚知道守卫分布和交接时刻,有了这些情报,潜入这样一个防守一般的营地,对容恬和绵涯这样的高手来说,根本不再话下。

    但最关键的,他们这次行动,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

    苏锦超那嚣张的小子必须莫名其妙在营地消失,才能让身为文书正使的郝垣绛百口莫辩。

    谁都知道,老臣子郝垣绛,对由瞳儿掌权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跋扈的青年宠臣,其实并不如何瞧得起。

    新老两派大臣的斗争,现在只差一个可以引发震动的导火索。

    按照既定路线,容恬和绵涯悄悄沿着山边角潜入营地内围,穿过一个帐篷时,帐篷门帘忽然毫无预兆地掀开。

    一名侍从大概醒来想解手,一边掀着门帘,一边半眯眼睛大打哈欠,惊觉面前的高大人影,骤然脸色大变。

    还未来得及张口喊叫,容恬一剑从他喉头划过,当场了结。

    绵涯抱住倒向地面的尸身,避免发出响声,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那人的脸,轻笑一声,「巧了,这家伙是苏锦超的近侍。明天早上等他们发现苏锦超失踪,而苏锦超的近侍又被人干掉了,我看郝垣绛那老家伙够头疼的了,瞧他见到那该死的篡位小贼时怎么解释。」

    容恬唇角帅气地微微上扬,提醒道:「小心点,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来过,事情就没这么有趣了。」

    「是。」绵涯认真应了一声,又道:「事情就没有这么有趣了?呵呵,大王现在说话,腔调都有点像鸣王了。」

    想起凤鸣,容恬温暖地笑起来,朝绵涯使个眼色。

    两人又继续保持警惕,向苏锦超那最容易被当成目标的华丽帐篷迅速摸去。

    整个计划,是把苏锦超绑架,现场则布置成苏锦超被人暗中谋害的样子,好栽赃嫁祸,挑拨离间。

    容恬和绵涯都不是讲客气的人,到了帐篷外,首先掩到门外的侍卫身后,一人对付一个,无声无息的解决掉。

    两人潜入帐中,摸到床前。

    苏锦超神态安然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瞧那表情,八成正做着好梦。

    绵涯对他当然也不会客气,得到容恬默示,从怀里取出早准备好的棉巾,在上面洒一些粉末,对着苏锦超脸上用力一按。

    苏锦超立即被惊醒,猛然瞪大眼睛,瞧见黑暗中强壮的男人身影,吓得倒抽一口气,顿时把棉巾上的粉末吸了大半,昏死过去。

    绵涯用锦被把苏锦超一裹,当成货物一样扛在肩上。

    两人按照来时的路径,一路平安地悄悄离开,找到两人藏起来的坐骑,立即扬鞭打马快速离开。

    一口气奔了大半个时辰,到了另一处预定的休憩地,才在小湖边的草地停下。

    绵涯翻身下马,把横在马背上的「货物」也卸下来,扔在草地上。

    湖水清澈干净,容恬在湖边掬了一把洗脸,忽然听见身后绵涯「嗤」了一声,「这小子,居然还有这样的癖好。」

    容恬回头一看,不禁也笑了起来。

    绵涯已经把锦被打开,原来躺在里面的苏锦超身无一缕,竟是光溜溜的。

    绵涯低头看着他,奇怪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容恬神情自然地道:「这是裸睡,凤鸣说过,有的人喜欢这样,没什么奇怪的。我们不能这样带着他到处走,你找一套衣服来给他穿上。」

    绵涯愣了一会,无奈应道:「是。」

    但荒山野岭,去哪找衣服?大王的替换衣裳,那小子更没有资格去穿。他只好从自己包袱里取了一套,蹲下来,帮昏睡得像死猪似的苏锦超换上,皱眉道:「全身连个茧子都没有,这哪里像个男人?」

    容恬把苏锦超抓了出来,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让凤鸣有机会打苏锦超屁股,心情也不错,听见绵涯不满的声音,爽朗笑道:「连个茧子都没有吗?摸起来想必不错。呵,可惜他不是女人,不然本王把他赏给你好了,算是奖励你最近跟着本王四处奔跑辛劳。」

    「追随大王是属下的荣幸,不敢奢望赏赐。再说,」绵涯拍拍苏锦超细嫩又昏迷中的脸,坦白道:「属下最反感这种嚣张的纨绔子弟,他就算是女人,我也不要。」

    「你不要不行,」容恬威严地说了一句,见绵涯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等着他下令,才笑着解释道:「此人还有些用处,何况,本王已经答应过凤鸣,不会随便杀他。所以接下来,本王继续向西琴进发,你则负责秘密押送这小子,把他交到凤鸣手上。」

    洛云的行动还算顺利,接到凤鸣指派后,趁夜离开同安院,前往郊外江边和萧家船队接头。

    区区城墙对他这等高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最近没什么战事,同国的守兵们巡逻时睡眼惺忪,随便敷衍着逛逛就交差了,哪会想到有萧家高手夜间出动。

    洛云夜色中靠着爪索翻过城墙,到了同泽城外,沿着黄泥小径,一口气骑到船队停泊的偏僻江边。

    下了马,掏出怀里火信点燃,站在岸边朝着船队打出信号。

    不一会,就有小艇靠了过来。

    「是洛云?」夜色朦胧,远了只能看见轮廓和灯光闪动,小艇靠近后,才能看清对方。冉青叫了一声,让洛云上艇,奇怪地问:「出了什么事,半夜跑到这边来?」

    「烈中石和烈斗在哪艘船上?立即载我过去。」

    冉青和洛云共事不止一、两天,见洛云说话语气略有不同,愕然一会后,已意识到出事了,不再乱问,应声答道:「他们就在最大的主船上我这就划过去。」双臂使力,把木桨在水中晃得哗哗作响。

    小艇蓦然加速,箭一样向江心静静停泊的主船飞去。

    「烈中石!烈斗!」

    到了主船上,烈中石和烈斗这两个大顽童居然还没有入睡,一听见深夜有人叫他们名字,立即双双从房里蹦了出来,「在!在这呢!咦?」

    看清楚叫他们的是洛云,又颇有默契的同时发出不可思议的怪叫,「怎么是你,苦瓜脸小子!」

    苦瓜脸小子是他们帮洛云取的绰号,他们闲着无事,帮洛云取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绰号,洛云向来不予理会,绷着脸对着两人道:「少主有命,吩咐烈中石和烈斗去办一件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洛云还没说完,烈中石一声欢呼,往后腾空翻个筋斗,已兴奋得抓耳挠腮,朝着身旁的烈斗叫起来:「烈斗,有重要的事要我去办了!极重要的事!」

    烈斗不甘地反驳道:「什么要你去办?分明是要我们去办,没听见苦瓜脸小子说,烈中石和烈斗去办一件重要的事吗?」

    「哼?就算是我们两人办,还是我比较大。没听见烈中石的名字在前面,烈斗的名字在后……」

    「闭嘴!」洛云最讨厌这胡搅蛮缠的两人,如今事情紧急,更没耐性听他们乱嚷,冷冷道:「再不听话,就全部给我回去睡觉。」

    两人一听要被赶回去睡觉,岂不闷死人?顿时乖乖闭嘴。

    恰好,罗登这个船队总管也在主船上,得到冉青报告洛云登船,匆匆赶来,「洛云?怎么深夜赶来船队?少主有什么吩咐?」

    洛云把自己知道的大略说了一下,也没时间详细解释,最后道:「少主觉得烈中石和烈斗的藏匿功夫最好,要他们带着同国大王的人头去庆彰府邸栽赃。」

    烈中石和烈斗生恐被剥夺分配重要任务的权力,苦忍着不敢打断洛云说话,但听见洛云说凤鸣觉得自己藏匿功夫最好,乐不可支,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一脸得意骄傲。

    罗登比较老成,听完洛云的话,先要烈中石两人去把同国大王人头找出来。

    他觉得事情发展出乎意料,不知是吉是凶,沉稳持重道:「想不到同泽城中发生这么多事。少主目前身在城中主持大局,人手是否足够?我看我还是立即发出信号,将附近的萧家人马召集起来,赶往同泽在少主身边护卫才妥当。」

    「罗总管说的对,我也担心少主身边人手不足。」洛云沉默一会,又道:「不过,少主的计谋是要陷害庆彰那个卑鄙小人,这时候萧家人马大批调动,可能会引起庆彰怀疑,反而妨碍少主用计。」

    罗登也是老总管了,反应奇快,顿时醒悟过来,「那我就先暗中召集人手,埋伏在同泽城外。你现在赶回少主身边,向少主报告船队情况,若遇险情,只管向空中放出萧家信号烟火。我会立即带冉青他们入城援助你们。」

    几句话的时间,烈中石和烈斗已经找了裹着庆鼎人头的匣子出来,还有模有样用包袱包了,背在烈斗背上,对洛云道:「我们干活去了。」

    「这事对少主非常重要,千万不要在路上玩耍胡闹,还有,不可惊动……」

    两人斗志昂扬,心急得火烧似的,哪有工夫听洛云板着脸叮嘱,不等洛云说完,嘻嘻哈哈道:「知道!知道!我们从来都不胡闹的。」一边朝洛云等人摆手,一边胡乱往后退,一副急着逃走的模样。

    退到甲板边缘,烈中石和烈斗似乎不知已无落脚处,依然往后退却,两人脚下一个翅起,往后一栽,竟双双从甲板上掉往下方。

    这种小把戏从前常能把众人唬上一下,但现在玩多了,人人知道他们是在作戏。

    洛云把头往船外一探,两个调皮的家伙早就稳当当落地,铁塔似的矗立在大船一旁停泊的小船上。小船虽小,载着一头一尾站着的两人,居然毫不摇晃,正迅速往岸边靠去。

    这般轻身功夫,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萧家人剑术一流,善于搏杀之术,但若论轻功,却也不得不承认烈家这两个可恶的家伙有独到之处。

    洛云事情办完,和罗登商量好接应之事,放心不下待在同安院的凤鸣,也立即告辞。

    匆匆骑着马往回赶,到了同泽城外,远远看见一行人骑,正朝自己迎面而来。

    洛云蹙眉远观,隐隐看见众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马加鞭赶上去,语气复杂地问:「父亲没有守在少主身边吗?」

    果然是洛宁,身边还有被他从庆彰王府中带出来的秋蓝等人。

    庆彰得到洛宁密报,已经想出反制凤鸣的计策,这群侍女对于庆彰来说并无价值,为了不让凤鸣一方起疑,达到把庆离这个王位继承人干掉的目的,庆彰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撤回小院门外的所有监视,让洛宁把她们都带了出来。

    所以洛宁干这个差事,分外轻松。

    「少主担心侍女们在庆彰王府会受到伤害,要我护送她们到船上去。」洛宁勒住马头,道:「幸亏天色已晚,庆彰王府中众人多半已经入睡,带她们出来,还不算麻烦。」

    「洛云,」秋蓝也骑着马过来,到洛云跟前,才借着月光看清楚他的脸,喘着气不解地问:「到底出了什么大事?鸣王呢?你怎么没有跟着鸣王?」

    凤鸣一行人出去,就没有消息回来。

    洛宁到了她们那,也不花点功夫解释,只说了「出事了,立即跟我走」一句话,就催促秋蓝她们离开庆彰王府,上马走人。

    秋蓝她们被洛宁气势所慑,又知道他是有实权的萧家总管,吓得无暇多问,连行李衣物都不曾收拾就上马了,一路忐忑不安,急得半死。

    此刻见了比较熟悉的洛云,赶紧追问凤鸣下落。

    事情详说起来太费时间,洛云也没那功夫,只道:「等到了船上,问罗总管吧。」往后面陆续赶到的众人群中举目一扫,脸色轻轻一凛,「怎么不见秋月?」

    「秋月的师傅生了急病,到福气门照看她师傅去了,晚上还捎了口信给我们说要在福气门过夜的。」

    「我们已经派侍卫去通知秋月,把她赶紧带出来了。」

    秋星把手上缰绳调整了一下,闷闷不乐道:「本来我们就说要等秋月回来一道走的,可洛总管就是不肯答应。」不满地偷瞪身旁脸色吓人的洛宁一眼。

    洛云心脏砰地一跳,隐隐有不妙之感,立即道:「你们先去船上,我亲自去接秋月,随后就到。」

    朝着人群中一指,「曲迈!」

    洛云点着一名萧家高手的名字,吩咐道:「你立即到同安院去,见到少主告诉他,他吩咐洛云的事情,洛云已经办妥。等我将秋月接到船上,即赶到同安院和少主会合。」

    一边说,一边往马臀上狠抽一鞭,朝着远处的同泽城急驰而去。

    庆彰王府,正处于外松内严的一级警戒状态。

    「禀王叔,御前将庄濮将军已经到了门外。」

    「快快!将庄濮将军请进来!」

    庆彰早就等得有些焦急,闻言声调往上一提又警觉似的压下来,提醒道:「记住,不要把动静闹大,把庄将军小心地接进来千万不要让外面的人察觉有异,把我们等的小贼吓跑。」

    「是。」

    片刻,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王府走廊上传来。

    「有什么紧要军情,王叔如此急着叫末将过来?」庄濮一身戎装,神色焦灼地大步跨进来,见到客厅中并没有灯火通明,反而刻意只留着两三根角落的细烛,昏黄不清的烛光,对偌大客厅来说亮度绝对不够,仿佛掩藏着什么阴谋似的。

    庄濮愕然之下,不由有些恼火,「王叔这是做什么?」

    看见庄濮及时出现,庆彰反而冷静下来,老奸巨猾地笑道:「呵,庄将军辛苦了,先别着急,坐下说话。」

    庄濮一屁股坐在椅上,默然片刻后,向庆彰一抱拳,沉声道:「末将可是看了王叔的亲笔信后,气都不喘一口赶来的。请问王叔,信中所说有关大王生死安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叔不会是骗我的吧?」

    「庄将军这说的什么话?」庆彰脸色一正,「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哄骗将军?今夜把将军紧急请来,确实和大王生死安危有关。」

    庄濮看他不像作假,立即也露出肃容,「王叔请详说。」

    「将军还记得,当日你我得知萧家少主即将到达同国,为显出我同国对萧家的友好,特意一同赶赴方敌,亲自以大礼迎接萧家少主的事吧?」

    「这个当然。」

    「当时外面已有传言,说我们大王实际是被西雷容恬所暗害,鸣王--也就是现在的萧家少主,也有参与。」

    庄濮奇道:「王叔当时不是说,这绝对是谣言吗?」

    「我当日,确实这样想的,若他害了大王,怎么还有胆子到同国来呢?」庆彰感慨地长叹一声,才露出悲愤地表情,摇着头道:「可是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胆大心狠的人,庆彰白活了几十年,临老反而被一个臭小子给骗了。」

    「什么?难道那个传言,居然……」

    「确有其事。」庆彰重重吐出这四个字,喘了一会气,声音沉得吓人,「本王叔一片好心,隆重迎接,一路护送,还让他入住我的王府,待之如贵客。不料相处下来,这萧家少主的很多做法,都显得神秘鬼祟,他的下属总是来往匆匆,也不知道派往何处。我留心起来,便暗中命心腹打探监视,没想到,却打探到一个极其可怕的消息。」说到这里,猛地打住。

    庄濮已听出不祥,连忙追问:「什么消息?」

    庆彰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昏黄不清,更显阴鸶,半晌后,才扭曲着脸痛苦道:「原来大王……我的亲生兄长他,真的早就被容恬和凤鸣这两个狠毒的小人给下手暗害了!」

    「大王!」庄濮猛地从椅上弹起来,手按在剑柄上。

    他矗立在阴暗的大厅中,如同一尊高大的黑色雕像,静默片刻后,急促的喘息才渐渐平静下来。

    「王叔,」激动过后,庄濮的理智恢复过来。

    他把声音放低了点,慎重地对庆彰道:「那人背后,有着西雷和萧家两派势力,最近又和单林贺狄达成同盟。大王生死,事关重大,王叔这个消息,到底是如何得到的?是否有实据?」

    他手握军权,即使庆彰和庆离这样的王族重要人物,也不能轻易调动同国大军。

    同国大王庆鼎当初之所以选择庄濮当御前将,除了相信他的忠诚,更重要的是,他同时还是一个做事小心,看重事实的人。

    这样的人,才不会轻易被谗言左右。

    庆彰对庄濮的个性早有了解,不慌不忙道:「没有几分把握,我也不敢随便向庄将军说这番话。前段日子,我只是觉得怀疑,所以话里话外,提醒将军小心此人。但今晚,我已接到密报,那萧家的小杂种不但害了大王,这次大胆进入同国,还要把本王叔也害了。只有把我也铲除了,他才能够帮助庆离掌握同国大权。当然,庆离为了报答他,也会给萧家不少好处。」

    庄濮脸色一变,心中更加怀疑起来。

    他和庄濮在方敌迎接了萧家船队,一路陪同到同泽都城,途中还经历了贺狄的江面栏截。对于那位年轻的萧家少主,他还是打过一点交道的。

    实在看不出他会如此心狠手辣,大胆歹毒。

    而王叔庆彰和大王子庆离的不和睦,却是大家都心里有数的。

    如果有机会,王叔庆彰大概也会……想借自己的手,除掉王位的继承人,庆离殿下吧?

    想到这里,庄濮更加谨慎起来,思忖良久,才道:「王叔刚刚说的话,恐怕是一时气言吧?庆离殿下是大王的亲骨肉,而且已被大王选定为王储,他对大王自然只会尽孝道。怎么可能和萧家少主勾结,不但谋害大王,还要害王叔您呢?况且,庆离殿下对萧家少主,一向深为痛恨,认为是他杀害了大王,不是还企图对萧家少主不利吗?王叔怎么却说他们是一伙的?」

    「同国上下,人人都看到庆离对萧家少主深为痛恨,还因为流言的事,想着把萧家少主杀死,为父王报仇。」庆彰冷笑一声,反问道:「可庄将军又知不知道,萧家少主,现在正在何处?」

    「这么晚了,不是应该在王叔府邸中休息吗?」

    「不,他正在同安院,和庆离私下会面!」

    「什么?」庄濮露出讶色,「竟有这样的事?」

    「庄将军如果不信,不妨立即派人察看,看看他是在我的王府里,还是秘密去了同安院。」

    庆彰做出一副坦白气恼的样子,「不说萧家少主本人,在我这名义上的暂住之地,就连他心爱的侍女,都已暗中接走。他表面上和庆离关系恶劣,其实这正是他们骗人的仗俩,实际上,两人早就勾结起来,为同国王位而暗中谋划。」

    庆彰义愤填膺地说了一番,又加了一句用意险恶的话,「大王身体健壮,定能享寿百年,但却没有想到,他狠心的儿子,等着登基那一天,已经等不及了,竟和外人勾结起来,派人在外地将他刺杀。」

    说到「伤心」处,还举起袖子,在眼角拭了几下。

    庄濮已经有些动摇,却不动声色道:「庆离殿下是大王亲子,同国大王子,就算和萧家少主私下见面,也许双方只是和解,待我问清楚了再说。而且……」

    「庄将军现在还对他们抱着希望?」庆彰愤然,「也好,今晚铁证就会活生生出现在将军眼底,我倒要看看将军见到后,还能为那伤透人心的逆子庆离说什么好话?」

    「铁证?」

    「我已得到消息,他们为了害我,今夜会派遣轻功高强的心腹手下,潜入我的王府,埋下一样东西,明日,等他们带着庆离一起到我的府邸,从我的地方挖出这一样东西后,就可以用谋反的罪名来处死我,除去庆离登基的最后一道障碍。」

    庄濮皱眉问,「埋下什么东西?」

    「人头,」庆彰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用令人感到极端压抑的声调道:「大王被杀后,他们砍下的--大王的人头!」

    「什么?」庄濮裹着厚重盔甲的身躯猛烈一晃,终于脸色大变,惊叫出来。

    洛芋芋默默跟随着萧纵的背影,来到同泽城中东边的一处小河边上。

    这条小河由阿曼江一条不知名的小小支流引入,被城中居民用作饮水洗衣取水,为了方便大家木桶取水,不宽的小河两岸铺有又大又粗糙的青石台阶。

    时值深夜,平日喧闹的小河边一个取水人也不见。

    萧纵和洛芋芋这对关系复杂的男女,独占了这片悄然水色。

    一路上,两人都不曾交谈。

    太多的往事压在心头,洛芋芋正竭力想让自己从骤见萧纵的震撼中摆脱出来。

    那种生命中极致的追求,热切的希望拥有的疯狂,和不着一物的空虚感,纠缠在心头,像毒药一样生出腐蚀般的剧痛。

    多少年过去了,云儿都已经长成俊美青年。

    她却仍像过去那个一见到萧纵,就会魂魄不全的小女孩。

    看着萧纵停驻在前,俯视静静流水的背影,洛芋芋终于忍不住跨前一步,和萧纵并肩而站,学萧纵那样,低头凝视脚下反射微弱星光的黯淡水面,道:「少主刚才不是问我,深夜发出追杀令,要杀人的人是谁吗?」

    「那是刚才。」萧纵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淡淡地道:「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洛芋芋沉默,然后又问:「连我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同泽,少主也不过问一下吗?」

    「没必要过问。」萧纵冷冷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少主,你应该称我为老主人。」

    洛芋芋双肩颤了一下,苦涩道:「我从小跟在你身边,伺候你、爱慕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萧家少主。到如今,你却要我叫你做老主人,称呼摇曳的那个儿子做少主吗?」

    她开始说时,话音极低,可提到摇曳的名字时,语调忽然激动起来,抬起头,盯着身旁的萧纵,冷冽笑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在此时放出追杀令,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同泽,我偏要告诉你。萧纵,你猜对了,我出现在同泽,为摇曳的儿子目前也在同泽,早在知道他会来的那一天,我就动身往这里来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

    「因为你要杀我的儿子。」萧纵一针见血,不再凝望脚下流水,转过头来,盯着洛芋芋。

    他目光冷硬无情,像最锐利的剑刀,足以割破皮肉。

    洛芋芋心中百感交集,各种复杂的滋味混合在一起,却唯独没感到惧怕,豁出去般当着他的面,仰头针锋相对道:「对!我要杀了他!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的骨头到成灰!」

    仿佛此刻就算萧纵对她一剑穿心,也无所谓了。

    她昂起头,毫无惧色地看着萧纵,胸膛剧烈起伏。

    几缕松散的发丝,在夜风中被轻轻拂动。

    萧纵森冷地审视着她的脸庞,片刻之后,天公雕琢出的俊逸轮廓,令人吃惊地逸出一丝笑意。

    「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饶你不死吗?」萧纵的笑容,不过惊鸿一现,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潺潺水面,仿佛这条小河里藏了让他最感兴趣的东西,视线深深射入看不见的河底深处,仿佛思绪已被拉到遥远的过去,回忆着沉声道:「因为当我醒来时第一眼,看见了你望着我的眼神,那个眼神很像摇曳。又高傲、又倔强,好像里面烧着一把连自己都不肯放过的烈火。」

    他说得那个晚上,正是多年前,摇曳抱着刚刚初生的孩子来见萧纵,却被萧纵狠心赶走的那个晚上。

    那一晚,萧纵第一次暍得酩酊大醉。

    萧纵从不是放纵的人,他也曾经喝过酒,但从来没有喝醉过,在萧纵眼里,没有勇气面对生命,遇到痛苦,就将自己托付于酒水这等浊物的人,没有攀登巅峰的资格。

    剑手的心志,应该是永远澄净坚毅,没有丝毫动摇的。

    要成就自己的梦想,他觉得自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他从不允许自己喝醉。

    可是那一晚,在摇曳绝望地离开后,他却不知不觉地开始喝酒,开始只是一杯、两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是一壶、两壶……

    萧纵总是保持警觉,可那一天,他却连洛芋芋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都不清楚。

    萧纵甚至不记得,那天在他怀里的,究竟是那一直乖巧听话的洛家小妹,还是去而复返的摇曳。

    他不该喝酒。

    只有醉了的人才会有那种梦中的不切实际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抱住了心爱的女人,醒来后,却发现怀里是另一个。

    有什么比这更令一个男人觉得愤怒?

    而洛芋芋,在发觉他清醒后,却从容地抬起了头。

    「我一直在门后,看见你喝醉了。所以,我穿了她的衣服,身上洒了她爱用的香料,用了她留下的木钗,还有,她心爱的唇红。还有……」洛芋芋吹气如兰,提醒道:「你的剑,就在床头。」

    萧纵本来想杀了她,却在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杀人,由杀意而起。

    没有了杀意,萧纵根本不愿意拔出他的剑。

    今夜,面对着同一个女人,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应该愤怒、拔剑,可是,他却只想静静站着,看脚下无休无止的流水。

    洛芋芋等了很久,终于怅然若失,「是我不值得你拔剑吗?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过摇曳的儿子,这个你应该清楚。」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不敢相信地看向萧纵,颤声道:「你问的是云儿?你……你从来没有向我主动提起过云儿。」

    「他叫洛云,对吗?」萧纵语气中并无遗憾感叹之意,话锋一转,忽道:「他的剑法,其实还算不错。」

    洛芋芋喜得几乎落泪,「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你曾经看过他练剑?」

    「只看他握剑的手,我就已经知道了。」

    「他……云儿他很用功练剑,」洛芋芋忍不住道:「他好像生来就是握剑的,从小就刻苦,白天晚上,不分晴雨……」

    「只能勉强说是有点天分,要臻至圣境,恐怕做不到。」

    洛芋芋被他冷冷打断,不禁一愣,转而咬牙切齿道:「在你心里,也只有摇曳生的才是你的儿子!可摇曳又生了什么象样的东西?她生的那个,连云儿一成的天分都没有!」

    萧纵恍若未闻,转身便走。

    洛芋芋微愕,追上去拽着他的衣袖问,「少主,你去哪里?」

    「放手。」

    「你……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摇曳的儿子?」洛芋芋恨恨道:「你知道我的脾气,绝不是虚言恫吓之徒。」

    萧纵连背也不曾转回来,听了洛芋芋的话,丝毫没有犹豫地沉声道:「他是我的儿子,我已经把整个萧家交给他了。如果他连下面几个总管都对付不了,还无能到被人害死,又能怨得了谁?」

    这个回答,连洛芋芋也听了一愣,「你真的放任不管?」

    「为何要管?摇曳是何等聪颖机敏的女子,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害死。」萧纵慨然道:「喜怒哀乐,生死荣辱,都是人生的滋味,每一种滋味都有其美妙之处。若他从小留在我身边,人人看我的威名对他敬畏奉承,他今天怎能成为天下人人皆知的鸣王?若他遇到艰险,就要我这个做父亲的去搭救,拿不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又怎配得到萧家上下的尊敬?」

    他仰起头来,对天一阵长笑。

    笑罢,袖子一挥,甩开洛芋芋已经没有力度的手,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章 中

    同安院,王子妃长柳所在院落的大厅中。

    凤鸣坐在椅上,一边向外面张望,一边问身边的人,「容虎,等下那个裳衣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不会一见面就大刑伺候吧?」

    「鸣王放心,我又不是嗜好刑罚的人。她是同安院的人,按照规矩,来了之后,还是应该先让长柳公主问话。她如果好好招供,也不一定要动刑。不过,要是狡辩不认,就该我出手了。」

    「我还不知道你会刑讯这种可怕的东西。」

    「嘘,快来了。对了,鸣王估计没见过这种场面,审讯最重气势,气势森严可怕,对方就容易胆怯供认。鸣王等一下不管是否同情那女人,都万万不可露出同情之色。否则她会利用……」

    「知道了。嗯,我有那么笨吗?」

    裳衣被几名侍卫拽着手臂,拖到客厅中央。

    她吸入迷药时正在床上,身无寸缕,师敏胡乱往她身上套了两件衣服,就吩咐侍卫把她带到这里,以致头发衣裳都是乱糟糟的,眼神惺忪迷离,显然还未完全从迷药中清醒过来。

    长柳雍容华贵地高坐在客厅主位上,冷冷看了瘫坐在地上的裳衣一眼,才把头转到左边,语气平淡地对凤鸣道:「鸣王,这就是那个蛊惑庆离的女人--奉庆彰的密令,潜伏入同安院,挑拨庆离和鸣王关系的裳衣。」

    凤鸣明白,现在就是营造「森严可怕」的审讯气氛的时候了。

    越是轻描淡写,无情冷漠,就越能吓唬对方。

    为了酊合,他对长柳公主轻轻点头,淡淡道:「见过。」

    确实见过一次。

    上次参加同国王宫宴会时,这年轻漂亮的女子和位于第一排席位的庆离并肩而坐,其得宠的风光,全没将货真价实的王子妃放在眼内。

    谁想到第二次出现在眼前的,会是那么落魄凌乱的模样?

    彼时之光彩照人,与此时之一败涂地,反差也太大了。

    凤鸣一边暗暗感叹,一边装模作样地向容虎打个眼色。

    容虎心领神会,徐徐走到裳衣面前,先用冷漠犀利的眼神,居高临下审视了裳衣片刻,吩咐侍卫道:「看她的样子,要站也没力气。瘫在地上不雅,去,找张椅子来,让她坐着回答公主的问话。」

    立即有人端了一张椅子放在厅中,左右两边把手脚尚在麻痹的裳衣往上一托,一让她半挨着椅子坐好。

    「我怎么会在这里?」

    裳衣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缓冲,已经看清楚周围情况,瞧见长柳公主姿态十足地坐在上面,旁边居然还伴着绝不应该出现在同安院的鸣王,举目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侍卫,猜也猜到事情大大不妙。

    美丽的脸庞,先是逸出惊惶,很快却又做出不满而委屈的表情,先向长柳公主怯怯地请安,才道:「王妃若要召唤裳衣,大可派遣侍女,吩咐一声,裳衣怎敢不遵命。请问王妃这样做,殿下是否知情?」

    师敏正站在长柳公主身后伺候,见这狐狸精到了此刻,居然还敢把庆离抬出来当挡箭牌,累积的怨气再也忍耐不住,鄙夷道:「亏你还敢提起殿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要不是你串通庆彰,哄骗殿下吃下迷药,殿下怎会认不清你副狡诈嘴脸?幸亏上天保佑,让我们识破了你的奸计,今晚就是你拿命赎罪的日子!说!庆彰派你来,到底要干什么好事?」

    裳衣心内一震。

    庆彰的名字一被叫破,又扯出「哄骗殿下吃下迷药」的事,看来他们密谋的事,确实已经被长柳知道了。

    她能被庆彰看中,安排为潜伏到庆离身边的人选,除了脸蛋够漂亮,身材够好外,自然还需要一些胆色。

    遭到师敏喝骂后,裳衣也知道在早就嫉恨自己的长柳公主面前,扮演争取同情的角色没用处,沉默片刻,把楚楚可怜的表情都收了回来,换上一副冷漠面孔。

    「裳衣刚才的问题,王妃尚未回答。王妃今晚所为,究竟是否得到了殿下首肯?难道……」她缓缓环视众人一周,最后把目光挺在长柳公主身上,沉声问,「难道这种杀人放火凶徒才会用的迷烟手段,王妃不但把它用到了裳衣身上,竟也用到了殿下身上?请问王妃,殿下现在人在哪里?」

    这一问,正好戳到长柳公主软肋。

    她之所以一直在同安院里受种种委屈,自然是因为庆离偏爱裳衣,远远超过对自己这个王子妃的宠爱。

    这次擅自做主,迷昏两人,把裳衣带来私审,虽然是情非得已,但这事势必大大伤到虚荣心极强的庆离颜面,以后就算解释清楚,要修补起两人关系来,还不知要费多少心思。

    鸣王他们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为难,但对自己而言,庆离毕竟是要相伴一生的夫君,腹中孩子的父亲。

    夫妻,最怕的就是心结难解。

    裳衣擅于察言观色,一瞧长柳表情,已经知道长柳确实是擅自行动,心里松了一下。

    只要庆离还对她迷恋,自己就有希望。

    「王妃到底受到谁的怂恿,做出这等事来?」时间越长,麻药越散得彻底,裳衣在椅子上坐直了上身,只把眼睛盯在长柳身上,一字一顿地道:「庆离殿下对于西雷鸣王的厌恶,王妃非常清楚。可是,为什么这不受庆离殿下欢迎的男人,竟在深夜时分,出现在王妃的院落之中?殿下他……应该也不知道您和鸣王暗中会面的事吧?王妃身为殿下正妻,这事若传出去,您如何对天下解释?」

    师敏气得脸色发青,喝道:「闭嘴!死到临头,还想诬陷别人?今晚是要审你这个狡诈女人,可不是让你审我们!」

    「你才给我闭嘴!」裳衣反喝回去,不屑道:「你是何人,敢来审我?」

    师敏愣住了。

    这女人一向都是柔弱纤细的可怜模样,只会在庆离面前撒娇邀宠,借着在床上的功夫吹枕头风,哪知道还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裳衣微昂起头来,「你不过区区侍女,伺候王妃的人罢了。我是同国大王子殿下的侧室,按照同国王族礼制,亲手跪接过盖着同国王族印章的纳娶手卷。你见到我,也应该尊称我一声夫人。裳衣若有过错,王妃可以训斥,却轮不到你在我面前吆喝缦骂。」

    她口齿清晰,客厅上的每个人都能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凤鸣错愕得直想挠头,还想着形势会一面倒,哪料到还能欣赏一出很不错的肥皂剧。

    不过说真的--还挺精彩。

    「好一张厉害的小嘴。」长柳高坐在上处,右手轻轻搭在扶手上,冷笑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王妃,有权处置你。我问你,你是何时和庆彰开始密谋加害殿下的?为了什么歹毒目的,给殿下服用影响神志的药丸?还有,问什么挑唆殿下杀害鸣王?说!」

    「王妃说的话,裳衣一句也听不懂。」这种时候,最佳的办法莫过于死不承认,裳衣也知道一松口就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只盼拖到庆离出现,「我受殿下挑选,入同安院伺候,一直忠心耿耿……」

    「你敢说你没有偷偷给殿下吃迷药,把殿下弄得神志不清?敢说你没有和庆彰合谋,挑唆殿下刺杀鸣王,企图陷殿下于不义?」

    「王妃先是不经殿下首肯,把裳衣弄晕,秘密抓到别院,现在又要把众多罪名强安到裳衣头上吗?」

    裳衣道:「裳衣为殿下酊的药丸,确能令人产生如在梦中的愉快之感,这一点殿下也非常清楚,绝非王妃所说的,偷偷给殿下吃什么有害的迷药,王妃如果不信,可以把殿下请来,亲自问问殿下。至于刺杀鸣王,是殿下为了替大王报仇的一片孝心。」

    「撒谎!你受庆彰指使……」

    「王妃有何证据,我受了庆彰指使?」

    长柳一窒。

    说到证据,虽然贺狄和子岩言之凿凿,但裳衣和庆彰互通的书信,却没有保存下来。

    因为照贺狄开始有些恶意的旁观心态,他是不打算伸张正义的,当然也就没想着保留证据,书信只看看内容就算了,都是抄过来的,并非裳衣本人字迹,至于替换收缴来的迷药,贺狄临走前并没有提及。

    就算长柳手头有,也难以证明这些东西出自庆彰之手。

    裳衣见长柳不说话,大概猜到几分,咄咄逼人起来,「若有证据,请王妃拿出来,和我一同面见殿下,请殿下处置。若没有证据,呵,王妃欲除我之心,同安院中众人皆知,裳衣就算今晚死在此地,终有一天也会沉冤得雪。」

    「大胆!」师敏被她的嚣张气得胸膛起伏,咬牙道:「狐狸精!你以为做得干净,就没人能褐穿你吗?少在这里殿下长殿下短,庆离殿下现在不在这里,看谁能护得了你。你招还是不招?要是不招,立即大刑伺候!」

    长柳也被裳衣气得太阳穴有些发疼,她这两天着实劳累了,身子有些熬不住,决定把事情交给容虎,叹道:「本来不想弄得太难看的,看样子是没法子了。」朝一容虎点了一下头。

    容虎知道该轮到自己出马了,向前走来,先在裳衣面前站了站,才从容地对她道:「本人是鸣王部下,名叫容虎。」

    和通常的审讯人不同,容虎不但没有凶神恶煞,反而表情温和,说完后,只是向门外轻轻打个手势。

    门外几个西雷派系的侍卫,早按他的吩咐准备了几样刑具,这时立即都搬进来。

    除了寻常的炭火炉、皮鞭、尖竹外,还有几种形状古怪的东西,有菱有角,似乎可以组合,因为不知道怎样使用,反而看起来更加可怕。

    裳衣早想过会遭到刑讯,但此刻举目一看这些陌生的刑具,再瞧瞧表情平静,显然相当内行的容虎,心内也惊惧起来,色厉内荏地问:「你想怎样?」

    容虎又对她笑了笑,却不答话,转过头去,问后面坐着旁观的长柳公主,「请问公主,按照律法,谋害国家储君的罪人,应处以何种刑罚?」

    长柳答道:「同国律法,胆敢谋害王族中人,处以斩首之刑。」

    「哦。」

    师敏虽然很恨裳衣,但始终是常年在温柔院落中的女人,眼看动刑在即,不禁有些紧张,轻轻咬着下唇问:「容虎将军为什么忽然想问这个?」

    「好奇而已,各国律法,对这种严重罪行,各有不同的处死之法。在同国,是斩首之刑,」他耸了一下肩,谈论家常似的说道:「而在我们西雷,则是活煮。」

    凤鸣正端着一碗茶放在嘴边喝,猛地呛到,几乎把肺都咳出来。秋蓝等侍女都不在身边,师敏赶紧过去帮他抚背舒缓,又命人端上新茶给鸣王漱口。

    等凤鸣喘息着,狼狈不堪地椅子里勉强竖起腰时,容虎已经指挥着几个侍卫把刚才送进来的东西组合成一个稀奇古怪的木架,中间还有绳索和简单的绞。

    「你既是庆离王子的侧室,我也暂且尊称你一声夫人。」容虎把组合好的刑架呈大约四十五度角竖好,走到裳衣面前,诚恳又坦然地道:「夫人也知道,最有效可信的供词,必须是在不曾被逼供的情况下拿到的。所以,对夫人动刑,实在非容虎所愿。」地。狱十+九层整、理

    裳衣努力调整开始紊乱的呼吸,恶狠狠道:「王妃嫉妒我得到殿下宠爱,才这样诬陷加害我。你若敢碰我一根头发,就是屈打成招,欺辱弱小女人,将来必定遭天雷劈顶!庆离殿下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同国!」

    容虎对她的诅咒并无反应,仍旧那副让人咬牙切齿的平静样儿,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往下说,淡淡陈述道:「怎么才叫不曾被逼供呢?我认为,最要紧的,是身上没有伤痕。

    」一边说,一边侧开半边身体,让裳衣看清楚那弄好的古怪刑架,「虽然时间仓促,弄出来的模样不太好看,不过使用起来应该还是不错的。既不会有鞭痕烙伤,更不会手足断残……」

    不知为什么,他越轻描淡写,众人越觉得那怪东西邪恶恐怖,浑身汗毛都冷浸浸有些倒竖的迹象。

    裳衣身为当事人,更是一阵发抖,咬牙道:「我是庆离殿下宠妾,你敢在同安院里伤我?我是被冤枉的!是王妃和西雷鸣王合谋诬陷……」

    容虎把手一扬,几个侍卫不理会裳衣尖叫,把她从椅上拖出来,手脚都绑到刑架上面。

    凤鸣看得脸色苍白,容虎柔声道:「鸣王放心,虽然绑住手脚,不过属下已经考虑周全,用的都是软皮索,就算留下痕迹,也很快会消失。」

    凤鸣点点头,心里暗骂。

    容虎这小子,哪里是安慰他,分明是间接恐吓裳衣,告诉她一定会很惨嘛。

    想不到容虎居然如此精通于制造心理压力。

    那个……看来他从前板着脸教训自己的时候,还算比较手下留情的了。

    师敏不住擦着额头上渗出的细汗珠,忍不住低声问:「这个东西……到底怎么用呢?」

    容虎道:「其实越厉害的刑具,道理往往越简单。这个东西说白了,只是绑住人的手脚,把人的身子慢慢上下拉长而已。」

    「这么简单?」凤鸣惊讶地道。

    看容虎装模作样准备这个,准备那个,他还以为技术含量很高呢。

    「就这么简单。」容虎轻松笑道:「用绞盘收紧绳索,拉展身体,可以慢慢审讯。拉到差不多了,又松回去一点,泼点冷水就能把人弄醒。」

    凤鸣看见容虎朝自己使眼色,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要配合着制造气氛,只好又开始充当不耻下问的角色,努力表演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充当好奇宝宝,「呃?什么叫拉到差不多呢?」

    「教我这种刑罚的老人说过,这种A具用到极限时,对着阳光,甚至可以看见绷紧皮肤下大致的内脏轮廓。那也就应该差不多了。」

    长柳公主低呼一声,抚着小腹,抬头向师敏低声道:「我不要让宝宝看见这样的场面,等一下你站我前面挡着一点。」

    师敏连忙点头。

    「这个法子,不用处理烫伤之类的伤口,也不用担心伤痕,」容虎绕着被束在刑架上的裳衣走了一圈,似乎细心地检查绳索绑好了没有,故意停了一下后,语调没有异常地道:「若不小心弄死了,因为只是内部出血,不把尸体割开,一般不会发现曾经受过刑讯。」众人一起点头,了然地「哦」了一声。

    裳衣却心底一寒。

    最后这点才是最要命的,就算她熬到最后,不给供词,他们也可以把她的身子拉伤至死,验不出伤痕的话,随便给她的暴毙捏造一个借口,在神志不清醒的庆离那里也许就能敷衍过去。

    以长柳公主对她的嫉恨,「不小心弄死」的可能性可是很大的。

    想到这里,心底大慌,在刑架上挣扎道:「庆离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长柳,你这是存心加害!放开我!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殿下,你在哪里?殿下!」

    容虎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尖叫,一切就绪后,双手环抱在胸,淡淡吩咐左右,「动手吧。」

    侍卫们开始绞动木盘,收紧绳索,裳衣听见容虎开头的介绍,早就心惊胆颤,感觉双手双脚被渐渐往两个地方拉伸,想起身体被拉到极致时能看见内脏轮廓的惨状,痛苦被潜意识放大了何止十倍,顿时叫得更为凄惨,「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啊,我要死了!」

    虽然得到容虎事前警告,可凤鸣始终不忍,猛地站起来,急得围着刑架团团转,拚命劝道:「裳衣夫人,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诬陷,你确实有和庆彰合谋啊,干脆痛快点招了吧,不然下场一定很惨。那个……那个……你没和容虎打过交道,不清楚他的为人,其实他他他……他没什么人性的,就算对着我也狠得像毒蛇一样!」

    容虎在旁边脸色古怪。

    他什么时候对鸣王狠得像毒蛇了?

    不过现在没多余空暇再想别的,正在此时,裳衣狂乱的哭叫已经钻进耳中,「我招!我什么都招!」

    容虎立即喝命:「松开她!」

    众人将吓得魂不附体的裳衣放下来,凤鸣不放心,还特意上去审视一番,松了一口气,安慰道:「还好,手指脚趾一根也没少。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快点写供词吧。坦白从宽,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会对你好点的,绝不会再让容虎折磨你。」还不忘目光怪异的啾了容虎一眼。

    容虎哭笑不得,摊开双手道:「并非属下对女人毫无怜惜之心,其实,属下根本还没有正式开始,她现在最多是手腕拉得有点疼而已。」

    长柳长长吐出一口气,平静地道:「正事要紧,还是快点让她写下供词吧。

    对裳衣的审讯,很快告一段落。

    经过这么一次,凤鸣对容虎的厉害又有了更上一个台阶的认识,并且在心底严重提醒自己--日后千万不要惹火容虎。

    容恬那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把容虎留在自己身边监视加吓唬的。

    自己明明就很听话啊,最近也没怎么惹事……

    「鸣王,供词已经写好了。」

    容虎的声音鬼魅般从身后传来,把正托着腮帮想东西的凤鸣吓了一跳。

    「哦、哦……写好了啊。」凤鸣有点心虚地接过来接过来,假装认真的低头审视,「嗯,写的和我们猜想的差不多。庆彰命令她潜入同安院,迷惑庆离,挑唆庆离杀我。这个东西,长柳公主已经看过了吧?对了,公主的身体好点了吗?」

    审讯过后,长柳公主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大吐一顿后,又说头晕,脑袋涨痛得难以忍受,身体实在撑不住。

    不得已之下,向凤鸣告了一下罪,让师敏陪着到内室休息去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容虎耸肩道:「她肚子里面那个,说不定就是同国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同安院里面就常驻着宫廷派来的御医。现在已经在内室为她诊断了。女人嘛,怀着孩子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头晕呕吐都是寻常事。」

    「容虎,你有没有假设……嗯,我是说假设。」

    凤鸣小心地问:「长柳公主是被你残酷的审讯场面给吓的?」

    容虎露出一个非常头疼的表情,无辜地道:「禀告鸣王,属下已经尽力了。不要说残酷,属下觉得,这连一场正式的刑讯都算不上。最多只是吓唬了那女人一下罢了。」

    「先说好,以后你不可以用这种法子来吓唬我。」

    容虎异常聪明,微笑道:「没有必要的时候,属下当然不会这样做。」

    「这种回答简直就是敷衍逃避打太极!」

    两人正说话,师敏从内室出来,禀告道:「公主要我来问,那女人的供词写好了没?要是写好了,公主想看看。」

    凤鸣赶紧把手上的密密麻麻写满的供词交给师敏,问:「公主身体怎样?」

    师敏神色一黯,有些担忧地道:「最近糟糕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直忧愁,又怀着孩子,怎么能不病呢?不过御医说,小心休养几月,应该不会有大碍。」拿了裳衣供词,转身回了内室。

    过了一会,师敏又转了回来,向凤鸣道:「鸣王,公主有请。」

    凤鸣把大部分侍卫留在客厅,领了容虎进去。

    长柳公主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稍厚的毯子,脸色虚弱地苍白,见了凤鸣,要师敏把她扶起来,上身靠在床头,对凤鸣低声道:「鸣王请过来说话。」

    凤鸣靠了过去。

    「裳衣的供词,我已经看过了。看来,她说了实话。鸣王刚才在审讯时说过,如果裳衣坦白招供,写下供词,就饶了她。」长柳公主歇了一口气,抬眼啾了凤鸣一眼,幽幽地问:「这是鸣王为了让她坦白的权宜之计,还是鸣王心底真的打算呢?」

    凤鸣有些吃惊,「公主为什么这样问?她虽然有罪,但并不是主使者,况且坦白从宽……」

    「鸣王不要着急。」长柳公主浅浅笑了一下,低声道:「我不过是个身体虚弱的妇人,只盼着家人平安就好。如今大事都由鸣王做主,如何处置裳衣,自然也是听鸣王的。」

    容虎道:「我们鸣王也并不是心肠软弱,不敢杀人之辈,不过鸣王想的比较周到,有供词还不够,必须有人证,才能一举把庆彰定罪。留着活口,总比一具尸体有用。」

    凤鸣想到别的,「对了,说到这个,不知去庆彰王府埋头的事,进行得怎样了?」

    容虎计算了一下时间,「洛云应该早就和船队联系上了,他说过办好就立即回来禀报的,恐怕也快到了。」

    正巧说到这,就有侍卫在帘外说有事需要禀报。

    凤鸣忙问:「是洛云回来了吗?快点叫他进来。」

    「禀鸣王,洛云还没消息。不过隔壁厢房里面的庆离王子已经醒了,他情绪激动,正在大吼大叫,问我们裳衣在哪,还几次要用头撞墙,疯了似的。属下过来请示一下,是否要带他过来?」

    「把他带到客厅吧,」凤鸣想起要见一个吃迷药吃上瘾的庆离,就苦恼得想挠头,站起来道:「公主就不要去了,听侍卫说的模样,他大概药瘾上来了。

    等他清醒一点,我们把情况给他解释清楚了,再夫妻见面吧。」

    「不,我和鸣王一道见他。」长柳公主露出刚强的一面,吩咐师敏把自己搀扶下床,毅然道:「既是夫妻,有的事逃也逃不过。裳衣的事情已经审得清楚明白,我要亲自告诉他,他看上的女人,到底是个怎样的货色。」

第一章 下

    一侠色中,洛云一身里一衣的影子像风一样,向福气门所在的大街赶去。

    秋月平日去福气门学艺时,他常常主动承担起护送的责任,对福气门周边的地形了如指掌。

    漆黑的道路对他灵动的身形毫无影响。

    从快捷方式小路拐角转到可以正对福气门侧楼时,洛云猛然刹住脚步。

    一丝只有杀手才能察觉到的危险感,让他的神经顿时绷紧。

    福气门大门紧闭,低矮的围墙内,小楼中隐约有灯光闪烁。

    洛云从腰中把剑轻轻拔出来,潜到福气门的外墙,灵猫一样翻墙而过,顺着墙边迅速移向楼门。

    往常熟悉的一切在星光黯淡的夜色下显得有些陌生,前庭阶下的大片空地,放置着一堆接一堆的海螺壳。

    秋月曾说,帝紫那种美得惊心动魄的颜色,就是从这些海螺的分泌物中提取出来的。因为海盗肆虐,海螺越来越难得到,只剩下这些用空了的,干枯却依然美丽的海螺壳,成了福气门的一道风景。

    「一切无恙?」楼前现出黑影,压着嗓子说话。

    洛云骤然往后一靠,贴墙藏起身子。

    对方人物大约有五、六个,都穿着晚上行事的紧身衣,用布蒙脸,观其行动,都是身手高明之辈。

    「办妥了,」其中一人打个手势,「火线已经点燃,只要火起,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妈的,没想到那娘们竟然会使剑,害老子差点吃了大亏。」

    另一人沉声骂道:「蠢材,王叔说了,最要紧的是办得干净,若不是你……」

    话音未落,低头听命的下属忽然身子一歪,如一堆斓泥般倒在地上。那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散发着寒气的身影。

    「哪个女人?」洛云把剑从那人背上抽回来,盯着面前的男人,「王叔庆彰的人,为何夜闯福气门?」

    他并没有蒙上面目,近距之下,对方还是把他的脸看清楚了。

    领头者是庆彰心腹,当然认得他是何人,心底大凛,一挥手朝左右低喝,「动手!」自己却往楼内疾退。

    洛云冷哼一声,身形骤动,闪出包围圈,贴至他面前。

    那领头看见剑光一亮,举剑就挡,嘈!一声,虎口剧痛,没想到洛云就势便削,顺着往右一挑。

    「啊!」惨叫声凄惨划过夜空。

    洛云一剑挑断对方手筋,只不过瞬息之间,一脚把惨叫的敌人踢飞到阶下,藉此把围攻过来的众人挡得脚步一滞,抢占先机,一剑划过侧面袭来的敌人喉咙。

    鲜血飞溅。

    萧家杀手团名闻天下,洛云身为其年轻一代最厉害的高手,早不知经历过多少被人围攻的场面。

    血战中练就的功夫发挥到极致,一剑封喉后,洛云眼都不眨,踢得尸体打横飞去,回身又一剑刺中攻来的一人。

    转眼之间,围攻过来的五人已经被他解决了三个。剩下两人骇然胆震,忽然狂叫一声,丢下剑发疯般地向大门外逃去。

    洛云不理会其它,跃下台阶,一脚踩在被削断了手筋的男人背上,沉着脸问,「福气门的人呢?」

    「都……都在里面……」那人心惊胆颤地拚命朝着楼内指,「火……火要起了。」

    洛云一脚踢在他脑侧,把他踢晕过去。

    进入小楼,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扑鼻而来,一根火印正缓缓闪着红星,即将沿及撒满火油的地板上。

    洛云抢前把火头踩灭,心里担忧不已,顾不上别的,直冲二楼福气门老掌柜的卧房。进到房中,入目都是东歪西倒的福气门中众人,管家和卖布的伙计们都在。老掌柜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唯独不见秋月。

    洛云脸色乌黑,去到床头,伸手探一下鼻息,心中稍安。

    幸好,那班人只是用了迷药,估计是打算伪装成火灾意外。

    他无暇他顾,看见桌上留着一碗已经冷却的药汤,端起来泼在老掌柜福通脸上,又在他人中处用力一谄,见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赶紧问道:「秋月呢?秋月人在哪里?」

    「嗯……」福通醒过来,左右看看,睁着昏话老眼,口齿不清地道:「秋月?那孩子……刚才还在这的……秋月、秋月。」还轻轻唤了两声。

    洛云心中大急。

    但他受过各种训练,知道越关键的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此时必须头脑冷静。

    知道问不出什么,放开福通,在房中再打量一圈,确定秋月不可能藏在房中哪个角落,便走出房门。

    刚才躲在暗处窥探那班人,他们出来时并没有挟持任何人,可见秋月应该还在楼中。

    干这种潜入杀人的事,洛云可以称得上是个中高手,走到楼下,首先从小楼中储存布料的地窖中搜起。

    提起地窖的木板,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入鼻尖。

    洛云陡然一震,扑下窖中。

    「秋月!」

    一个熟悉的身影,软软伏在一卷布料上。

    洛云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从伏卧转为仰躺之时,他看见了秋月熟悉美一丽的脸庞。

    还有她下腹处,正潺潺流血的伤口。

    大片的鲜血弄湿了她新做的翠绿长裙。

    「洛云……」

    「别说话。」洛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牙咬开秋月衣裳的扣结,掀开已经被血染透的布料,轻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我要先帮你止血。」

    他怀中常备有止血药粉,此刻已经全洒在秋月伤口上。

    但瓶子都空了,血却仍然像永不干涸般流淌,白色的粉末,都染成血色,被一点点冲离伤口。

    「洛云,」秋月朝他虚弱地笑道:「我用了你教我的剑法。」

    「我知道,别说话。」

    「我学得不到家,反而中了一剑……」

    洛云听得心头一颤。他平素很少笑,现在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秋月,强笑得却比哭还难看,只能声音干哑地道:「是我教得不好,等你好了,我就用心的教。」

    「我刚才……一直在想,」秋月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平生难忘的微笑,「要是我有洛云一半的本事,恐怕就不会怕那些坏人了。」

    洛云看见她的微笑,浑身泛起毛骨悚然的不祥之感,连拿惯剑的手都抖得无法抑制了。他不忍再听秋月说话,努力用一贯的冷硬表情,沉声道:「你闭上眼休息一会,我带你去船上,罗总管治这种刀剑伤很有一手。」要把秋月从地上打横抱起来。

    秋月被他一抱,轻轻倒抽了一口气,忽然用全身的力气,伸出双臂抱住洛云的脖子,撑起上身,半靠在洛云身上,央道:「我哪也不去。洛云,我不行了,你陪我说说话。日后……日后我死了,也好有个念记。」

    洛云听得心如刀绞。

    他见惯生死,从不觉得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此时,却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连双膝也软得吓人,要不是秋月还在怀里,他简直跪都跪不稳。

    「你没受过伤,所以才以为这伤口厉害。其实、其实一点也不重,只是看得吓人。听我说,秋月,不要闭上眼睛,坚持住。罗总管他医术不错,就算他不行,还有我们萧家杀手团的大夫,他专为我们看这种外伤,不知治好过多少弟兄……」洛云急切说着,不知不觉中,眼泪已夺眶而下。

    秋月见了,嘴角又如当初般轻抿起来,淘气之中,却又比往常温婉动人,轻声道:「你还骗人,自己都哭了呢。」

    伤口传来一阵几乎麻痹般的剧痛,她蹙眉沉默一会,又笑着问:「还记得那次,你拿剑指着我吓唬我吗?你还骂我,说我刁蛮、无理取闹……」

    「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了。」洛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赌咒发誓道:「是洛云当初错了,以后你要怎么报复都成。你不刁蛮,一点也不无理取闹。谁要这样说你,我就宰了他。」

    他生性不喜多言,惜字如金。

    此刻一口气说了许多,抱着怀里心爱的女人,一字一泪,无比认真。

    「秋月,等你好起来,不管做什么都行,你要我教你什么,就教你什么,一身剑术都教给你,让那些坏人……让他们,再也不敢碰你一根头发……秋月?秋月?」

    察觉怀中有异,他愣了一下,停下杂乱无章的自言自语,低头轻轻唤着怀里人的名字。

    不知何时,秋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唇角之上犹带笑意,宛如入睡之前,听到了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洛云深吸一口气。

    他流着泪,将秋月抱在两臂之间,仿佛要把她永远护在自己胸前。

    纤细的身子温驯地依在他怀里。

    秋月好像从未这样对他温顺过。

    洛云却恨不得她永远都如当日般,高傲刁钻,昂着头,和秋星一边说话,偶尔转过头来,凶蛮又不屑地横自己一眼。

    那令人酸涩异样的眼神,他如今,再也看不到了。

    「秋月。」他徒劳地低唤她的名字,却不能像昨日般,得到她一个鲜活的回眸。

    一切都刺骨地凝结。

    时间残忍的,从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旁默默走过。

    当秋月最后一丝余温消逝时,一直僵若石头般的洛云终于有所动作。

    他找到仓库中珍存的最后一匹帝紫,扯开来铺在地上,珍借万分地,让秋月仰面平躺在她心爱的帝紫锦缎上。

    大片炫目的紫色,被血染透的翠绿长裙。

    洛云知道,他终此一生,也不会忘记秋月这个宛如睡去的安详微笑。

    最后凝望了秋月一眼后,他从地上找到自己掉落的剑,出了地窖,回到小楼外面,把被踢晕的那个头领弄醒过来。

    「这是庆彰的命令?」

    醒来后,那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浮现在洛云眼中,令人肝胆俱裂的恨意,和无情。

    没人胆敢件逆这样的洛云。

    「是……是王叔……」那头领打着冷颤答了一句,又哀求道:「小的也是……也是奉命行事,伤那女人并非我们原意,只是没想到她忽然拔剑,我们也是迫……迫不得已才伤……」颤抖的声音忽然中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洛云一剑划断了他的喉咙,看着他的尸身,冷冷道:「自己向她赔罪去吧。」

    伏下身,在那人身上搜寻片刻,掏出一块可在庆彰王府出入的特制令牌。

    他冷笑一声,将令牌放入怀中,又把地上这些人的兵器都捡起来,统统束在背上,找到门外那群人留下的马匹,挑了最好的一匹骏马,向庆彰的王府奔去。

    这个连月亮和星星都避之不及的夜晚,非一般的漫长。

    庆彰王府内外,前所未有的杀机重重。

    从庆彰口里知道令人震撼的「实情」后,一向老成持重的庄濮立即下了决定。

    根据庆彰所言,庄濮已经派出心复查过鸣王目前下落。

    「报将军,小院内果然大部分房子都是空着的,只有外面留着几个无足轻重的看门人。」

    「你看清楚了?」

    「确实看清楚了。」

    「同安院中的情况呢?」

    「今晚同安院守卫异常森严,潜入不易,暂时未能探得内情。」何晏把刚刚送回来的消息向庄濮禀报,「不过在同安院院墙里,可以窥看到拴了大批骏马,可见里面有不少外人。」

    何晏是庄濮心腹爱将,实际上掌管着庄濮专门的情报网。

    庄濮叹了一声,「看来庆离殿下真的和鸣王有私下碰面之举了。」

    光这一点可疑的事实,就已证明西雷鸣王暗中有所动作,否则何须半夜把自己的人马全部撒走?

    庆彰巴不得御前将立即领兵开往同安院,把同安院中的庆离和鸣王逮个正着。

    不过他遇到的,却是同国立场最中立,而且深深忌惮同国王族骨肉相残的庄濮。

    此事牵涉到大王子庆离,没有绝对消除对王叔庆彰的怀疑前,庄濮只会按兵不动。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为了弄清楚谁是谁非,西雷鸣王到底是否心怀歹意,他必须留在庆彰这里,亲眼看着事态如何发展。

    庆彰对此求之不得。

    「庄将军愿意留下,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将军就可以亲眼看见,西雷鸣王在庆离的要求下,是如何加害于我这个亲叔叔的。」

    在庄濮到达之前,庆彰已经把全府的人手安排妥当,偌大王府看似警戒普通,但每一个可以进入王府的地方,尤其是围墙和密道,已被严密监视。

    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庆彰还严令,发现侵入者,不得阻拦。

    唱戏要唱全出才精彩。

    务必让庄濮这个执掌军权的大将,亲眼看见鸣王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洛宁前来告密时,还曾经说过鸣王指定了派来的人,是烈中石和烈斗。这消息也让庆彰一乐,太妙了,这两个又笨又吵的家伙,他和庄濮都曾经在陪同凤鸣来同泽的路上见过。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他们就被侍女们赶到另一艘船上去了。

    但如此特殊的外形,想必庄濮也不会忘记,得活抓到他们,不用庆彰挑唆,庄濮自己也能认出这是鸣王手下。

    「人手已经都埋伏好了,人只要进了王府,就如鱼儿进了网,休想逃出我们包围。」

    「好,记住,务必生擒。」

    「启禀王叔,地牢中诸般刑具已经准备齐全。」

    「嗯?」和庆彰一同屏息等待着异常动静的庄濮,闻言回过头来,「怎么?要动刑吗?」

    「呵呵,庄将军放心,本王叔岂是胡乱逼供之人,更不会利用这个机会陷害庆离,」庆彰当然明白庄濮心里担心什么,挑明了道:「等抓到活口,由将军对其审讯拷问,我不插手。」

    反正,那些人迟早会招供出他们是鸣王派来的。

    这根本就是实情,庆彰连诱哄误导的工作都省了。

    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着那两个带着大王人头的倒霉蛋,翻墙进入王府,在众目睽睽下做天下最最大逆不道的事了。

    漆黑一片的王府中,无数人影潜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一个黑影在高墙边一闪。

    「有人!」埋伏的人中猛地一声低呼,惹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早搭在弓上的,黏有麻药的箭差点直射出去,被在旁的庄偿手急眼快一把夺过,压低了声音喝骂道:「有那么小的人吗?」

    他一说,众人才回过神来。

    「蠢材!是猫!」庆彰看着那黑影在墙上轻灵地闪没,转身时分明还有一条尾巴,不禁气得嘴巴都歪了。要不是唯恐惊动很快会投入罗网的栽赃小贼,他真想给那差点坏了大事的笨手下一个耳光,黑着脸骂道:「要是把他们给吓回去了,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一切都寂静下来,继续在绷紧的黑暗中等待。

    庆彰王府外,对面大街的一裸百年老树上,烈中石和烈斗正兴致勃勃地远远观察着死寂一片的庆彰王府。

    包裹着同国大王人头的布包袱,好像是一包无关紧要的东西,被他们很轻松地挂在旁边一条横向岔出的树枝上。

    风声骤起。

    一个小小的黑影忽然不知从哪窜出来,准确地落入烈中石怀里。

    正是那只可爱罕见的聪明飞貂--小秋。

    「回来啦,」烈中石把在他怀里撒娇乱赠的小东西抱起来,笑道:「小秋,你在王府里面玩得高兴吗?」

    小秋「啾」地叫了一声,便开始拚命大摇尾巴。

    烈斗在一旁看了,露出奇怪的神色,「小秋很高兴呢。咦?王府里面很多人陪它玩?」

    他显然说对了,小秋又兴奋地「啾啾」叫了一阵。

    「王府里面的人还都藏着?」烈斗摸了摸小秋的头,「他们是不是藏起来,打算要抓我们啊?」

    「没道理,他们不知道我们要来,又怎么知道要藏起来抓我们?」

    烈斗不满道:「那你就是不相信小秋了?」

    「也不是不相信,可是如果有人藏在里面,我们怎么进去埋人头呢?」

    「小秋说不要进去。」

    要不是因为正在潜伏,烈中石差点叫唤起来,「要进去!一定要进去!我们难得有机会办要紧事。」

    「不行!小秋说王府里面藏着很多人要抓我们。

    「小秋看错了。」

    「啾!」

    小秋愤怒地叫了一声,立场坚定地从烈中石怀里蹦出来,钻进烈斗怀里,对烈中石瞪起两颗小黑眼珠,怒目相视。

    烈斗顿时得意起来,「怎样?我说得没错吧,小秋说不可以进去,就不可以进去。」

    「不行,一定要进去。」烈中石也倔起来了,挺起胸膛道:「我是少爷,你是侍从,侍从要听少爷的!」

    他这一手对烈斗没用。烈斗胸膛挺得比他还高,小秋趴在他怀里,要用爪子勾着他的衣裳才没滑下去,「我是侍卫,你是少爷,应该是少爷听侍从的!」

    烈中石气得瞪眼,「我问你,大哥临走前,吩咐我们要听鸣王的话,是不是?鸣王叫我们去埋大头,对不对?」

    「大少爷临走前,吩咐我们要听鸣王的。」

    「那就得了。」

    「但大少爷还说,鸣王不在时,我们要听小秋的。」

    烈中石愣住。

    烈斗嘿嘿两声,「现在鸣王不在,就听小秋的。小秋说不进去,我们就不进去。」

    小秋及时捧场,探出小脑袋来,立即得意地「啾啾啾啾」唱了一段。

    烈中石愣了半天,郁闷地拚命挠树,忽然对小秋道:「给你五把糖,你让我也进王府去玩一会,可以吗?」

    烈斗急了,不管自己正站在树上,跺脚道:「可恶!可恶!你怎么可以贿赂小秋?不然这样,你不听小秋的,我们去找鸣王,听他的话好了。」

    小秋是罕见灵异的飞貂。

    凡是灵异通性之兽,通常自尊心极强。

    开始被烈中石怀疑,小秋已经极度不爽,现在听烈斗说,烈中石「不听小秋的」,顿时大为不满。

    它和烈中石从小相处,当然知道怎样令烈中石听话,黑溜溜的眼睛一转,「啾」地就从烈斗怀里跳出来,蹦到烈中石怀里。

    烈斗脸色大变,忙叫:「小秋不……」

    最后的「要」字还没有出口,小秋已经实施了对烈中石的「教训」--朝着烈中石手臂闪电般的一口咬下去。

    力道计算得丝毫不差,咬破点皮,刚刚好出血。

    「小秋你又咬我……」烈中石一句话都没说完,看见鲜血,立即两眼一翻,软了下去。

    烈斗吓得立即把他抱住,免得他一头栽到树下去。

    「小秋,你你你……你……」他抱着和自己一般高大强壮,却不省人事的烈中石,焦急担忧地抱怨道:「说了多少次,不可以咬他、不可以咬他,我上次喂了你那么多糖,你不是答应了不咬吗?你……小秋你……」

    他和烈中石吵架时,一定火花四溅。

    但烈中石不能和他吵时,比什么都让他难受。

    烈斗抱着烈中石,眼中泪水直滚,心疼得咬牙切齿。小秋想挨他怀里磨赠,被他责备地瞪了一眼,不许它过来,「谁叫你咬他?你咬我不行吗?你咬他!」

    「啾」。

    小秋发出一声无辜的叫声,蹲在树干上,伤心地竖着尾巴。

    烈斗抱着昏过去的烈中石,看看远处的庆彰王府,又看看挂在树枝上的包袱。

    本来埋人头是挺好玩的,不过小秋已经说了不可以去,现在烈中石又晕了……

    他虽然四肢发达,但并不等于头脑迟钝,否则也不可能善于轻功潜伏,想了一下,才对小秋无奈道:「算了,现在骂你也没用,现在城门关着,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他醒了再说吧。」

    向小秋打个招呼,抱着烈中石跃下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章

    凤鸣喝了一大口秋篮重新端来的水,就着宫女们送上来的银盆漱了口,本来该吃饭的,不知道是否刚刚那口酒的影响,倦意却忽然冒上头来。他懒懒打个哈欠,又躺倒在床上。

    秋篮在床边轻说: “太子,该进膳了。”

    凤鸣正逐渐进入睡眠状态,感觉全身酸痛的身体象得到催眠一样舒服,根本懒得回答,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阴暗下来。

    凤鸣嘀咕着不知道这里按什么计算时间,看这个模样,应该已经睡了三四个小时了吧。他才刚醒,浑身上下还沉浸在让人舒服的放松状态,眼睛也只是半睁着。平日在家醒来起码要赖一个小时的床,常被室友责骂,现在神使鬼差到这个时空做了太子,自然要多多利用这身份好好对待自己。

    迷糊中,听见一个声音道: “哼,我还道真的死了呢,原来吓唬我们来着。”

    凤鸣感觉此人象在议论自己,立即精神一震。他独自一人到这崭新世界,知道冒充他人必定有满身破绽,不能轻举妄动,暂且竖直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说话的人其实就站在床前不远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充满对太子的不敬和鄙视: “下次再这样,干脆送一杯酒给他了事得了,免得闹得王宫动荡。”

    秋篮道: “瞳少爷,太子还没有醒呢。” 语气中,居然隐隐带着几分顾忌忍让。

    凤鸣听在耳里,心中大惊。既然他冒充的这人贵为太子,理应是王宫中极尊贵的人,这瞳少爷是何人,居然敢在太子殿内公然对太子不敬。听他的音量和语气,丝毫不怕太子醒来听见。而侍侯在太子身边的宫女,居然不敢对他的话加以驳斥。

    那瞳少爷冷冷道: “我且回去,你要他老实一点,不要再惹事。”

    刚要转身便走,忽然听见一声冷冽的命令。

    “站住。” 凤鸣从床上撑着双手坐了起来。

    此言一出,整个太子殿内的人心里都泛起怪异的感觉。太子那把声音虽然熟悉,但说出的话向来是唯唯诺诺,今天这两个字却说得强硬非常。

    瞳少爷“咦”了一声,转过身来,直挺挺对着凤鸣,挑眉道: “鬼门关绕了一圈,胆子倒大了不少。”

    他一转过身来,凤鸣立即看见他的模样。原来此人不过十八九岁,唇红牙白,居然是个少见的美少年。

    但他跋扈的语言神态,却让凤鸣心生不满: “胆子大的,恐怕是你吧。” 凤鸣不肯示弱,学他的样子冷哼一声,靠在床头环起双手: “秋篮,你告诉他,当着太子的面对太子不敬,该当何罪?” 说完,便用眼去瞟身前的秋篮。

    凤鸣其实也不知道这国家是否和历史上其他王朝一样对冒犯王族尊严的人判罪,问的时候虽然语气森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只盼秋篮给点提示,好把这戏给做下去。

    秋篮见太子今时不同往日,特别地显出气势,眼睛横着要她作答。另一个瞳少爷黑着脸站在面前。两人都是身份特殊,她这小宫女万万得罪不起,心里不由叫苦,犹豫半天,冒了一身冷汗,心虚地说: “对太子不敬,按照国律,应当处环首之刑。”

    那就是处死了。

    这国家还是维护王族尊严的。凤鸣心头大定,带笑问: “那这个人,不是应该拿去环首吗?”

    瞳少爷历来视这太子如无物,不加尊重,从没有受到任何责难。太子对他,只有躲得远远受欺负的份。不知道为何今天忽然硬气起来,居然敢计较起他的错处来。

    本想象平日一样怒斥一番,将太子气势打压下去,抬头一看,居然对上凤鸣乌黑的眼睛,想到面前的毕竟是王族名正言顺的太子,不敬太子,确实要处环首之刑。

    即使现在太子大喝一声,命人将他当场处死,外人也不可多言。

    多年不曾感觉到的身份区别,忽然活生生摆在眼前,让瞳少爷赫然惊心地低下头去,居然铁青着脸吐了一句: “臣失礼,望太子恕罪。”

    此句一出,全殿的侍从宫女都不由惊讶。难道今天太子发威?

    凤鸣不知究竟,倒不觉得什么,他也不能真的将瞳少爷处死,略略点头道: “算了,今天就饶恕你吧。”

    瞳少爷服了一下软,心里带气。听凤鸣懒洋洋的口气,霍然抬头狠狠瞪了凤鸣一眼。竟然对软弱无能的历来被人欺负的太子低头,他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笑话自己,又狠自己一时糊涂失了威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怒气冲冲出了太子殿。

    凤鸣见瞳少爷冲出殿门,招手对秋篮道: “我饿了,你刚才不是说进膳吗?”

    秋篮望着门外,眼睛转到凤鸣处,不安地说: “太子,瞳少爷很生气呢。”

    “那又如何?冲撞太子,我还没有跟他生气呢。” 按照目前的身份来说,该生气的应该是自己吧。

    “可…..” 秋篮知道太子一向被人欺压,虽然今天发起威风,明天不知道要为这莽撞付出多少代价。侍侯两年,毕竟还有感情,脸露虑色: “瞳少爷万一回去对容王说什么话,那可怎么好?”

    “容王?容王是谁?”

    凤鸣见秋篮脸露异色,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只好掩饰道: “我掉到水里,好象脑子进了水一样,把好多事都忘了。”

    秋篮呆呆看凤鸣半晌,说: “唉,我看太子象把什么事都忘了。容王是西雷国现在的摄政王,掌着军政大权的人啊。”

    原来如此,竟然还有个什么摄政王。

    冒充真不是象电视中演戏般容易,何况是冒充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凤鸣不想讲多错多,只好装出无聊的模样掉过头去四处打量。

    不多时,晚饭送了上来。

    满以为是想象中铺满一桌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其实也不过是十一二道不同的菜式,做工倒挺精致,每个盘子里的边上都刻着好些细致的装饰水果。

    凤鸣忐忑不安地拿起筷子。

    早知道有今日,就应该多看一点古代王家进膳礼仪的书了。此刻后悔已经无用,只好硬着头皮随意吃起来,安慰自己道:反正我是太子,就算礼仪不周也无人敢随便骂。

    刚吃了一片鲜笋,感觉秋篮站在身边,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凤鸣不自在地抬头,问: “秋篮,你吃了吗?”

    “太子快吃吧,怎么倒问起奴婢的事来了?”

    凤鸣想叫她一起坐下来吃,又担心这个举动引人怀疑,笑道: “一个人吃没有胃口,你和我说说话吧。” 然后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秋篮哪里敢和太子平起平坐,规规矩矩行礼道: “太子要奴婢说话解闷,奴婢遵命。” 眨着眼睛问: “太子要听奴婢说什么呢?”

    真是大好机会。

    凤鸣忙道: “反正有空,你将关于我的事情,好好说一遍给我听听如何?”

    “太子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吗?反而问我?” 秋篮只觉得今天的太子特别怪异,她到底年纪小,掩着嘴儿就笑了起来。

    “这个….” 凤鸣眼珠子一转,解释道: “我就想知道,下面人心里都是怎么看我的,都知道些什么?”

    “好,我就说。” 秋篮入宫两年,一般只负责倒水递衣,从没有和身份尊贵的太子这么贴近过,不由得意,渐渐多话起来,将西雷王宫中所知道的事情渐渐讲来。

    原来当今各国纷争,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整片大地上,正式建国的政权就有十二个。凤鸣一听,暗暗咋舌,那岂不比春秋七国更乱?

    太子是西雷王唯一儿子,早在出身时候就被册封。西雷王在七年前忽然患上头疾,中风昏迷,一直不曾醒来。如今朝政,由摄政王-容王一手把持。

    秋篮说起容王时,神色又是畏惧又带几分少女的羞涩,如同现代少女想起偶像巨星,不过秋篮的表现当然含蓄多了。凤鸣原本把容王猜想成肥肥胖胖的大奸臣,见了秋篮模样,不禁暗想:难道容王是个俊美男人不成?

    “那个瞳少爷,又是何人?”

    秋篮正讲得高兴,听凤鸣发问,脸色忽然一怔,眼色变得有几分奇怪,吞吞吐吐道: “瞳少爷么……是西雷国名门之后,和容王……..” 随后的话似乎有点耻于出口, “和容王交情甚好。”

    凤鸣奇道: “和容王交情甚好?和容王交情甚好……” 瞳少爷今天这么嚣张的态度,还道他是容王的宝贝弟弟或其他什么亲戚。

    “这些都是奴婢听人家乱传的,其实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出于何故,秋篮慌张地推搪,又催凤鸣道: “太子进膳多时,夜也黑了,还是快点沐浴休息吧。”

    凤鸣被她一催,只好匆匆扒饭,让宫女们收了饭菜。

    站起来伸个懒腰,忽然皱着眉头撑着桌子。好可恶的时空旅行,全身酸痛居然还不散退。

    “太子,请太子沐浴。” 两个模样俊俏的宫女迎了上来,用清脆的声音对凤鸣说道。

    凤鸣神气地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心里乱糟糟一团,说要沐浴,是到什么地方去沐?要换的衣服在哪里?还有,是否真象电视里所看一般,太子沐浴有一大群宫女在旁侍侯?那岂非要吃了大亏?

    唉,秋篮收拾了饭菜,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被两个宫女睁大眼睛等着,凤鸣只好没话找话,拖延时间: “啊,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太子今天倒喜欢和人寒暄起来。两个宫女怪异地对望一眼。

    “奴婢叫秋月。”

    “奴婢叫秋星。”

    凤鸣装模做样摇脑袋: “秋月?秋星?好名字,好名字。”

    秋月见凤鸣举止有趣,低头悄悄偷笑一阵,抬头道: “时间不早了,请太子沐浴吧,不然,水都要冷了呢。” 太子平日就很和善,从不发脾气,今日更是性情大改,与人有说有笑。秋月秋星不过是半大的宫女,童心尚在,见凤鸣温和,便轻轻拉起凤鸣的衣袖,领他到沐浴之地。

    凤鸣正愁不知道如何是好,秋月等肯指引当然最好。当即笑嘻嘻跟着她们去了。

    原来太子寝宫转过去一道石墙就是浴池。浮起一丝一丝蒸汽的浴池,仿佛一个小型的游泳池大小。四周除了严实的墙壁,还系了不少彩色的丝幔,分外透出悠闲。

    高高一叠衣服就摆在浴池旁的白玉桌上。凤鸣暗猜那是准备给自己沐浴后更换的新衣。

    “请太子沐浴。” 秋月两人乖巧地行了个礼,轻笑着退下。

    凤鸣见她们离开浴池,大大松了一口气。幸亏不是真象电视上一样有人旁观。

    望着浴池,心里泛起痛快洗个澡的想法。

    这可是到这时代的第一个澡,要彻底点洗干净才好。算是把以前的一切都洗去吧。

    从小就是孤儿的凤鸣,此刻分外感激自己在原本的时代并没有太多牵挂。读书用去他太多的精力,连女朋友都打算等将来毕业再找。

    耐心地琢磨着身上繁复的服装。凤鸣将身上缠绕的衣服一件一件褐下。

    如果西雷国每个人都这么穿衣服的话,那他们每天要把一半的时间花在浴池旁边。凤鸣发着牢骚,终于把最后一件罩在里面的长衫脱下。

    终于脱完了!开始洗澡!

    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凤鸣低头,下一刻立即瞪圆眼睛,倒吸一口清凉气。

    赫然发现,自己的腿上、胸上,班班驳驳,居然到处是青紫的痕迹。

    有细长的象皮鞭抽打出的痕迹,也有明显的牙齿印记,另外的一些,形状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出的伤痕。

    这些伤痕满布在身躯上,简直是无处不在。

    触目惊心的虐待痕迹,在自己的身体上发现,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凤鸣屏住呼吸分开双腿,连忙吐着舌头重新合上。不出所料,大腿间也是青紫一片。

    难道说,有人虐待自己身体的前主人?堂堂西雷国的太子?

    还是说,这位太子殿下,本来就是有受虐癖好的人?

    怪不得全身酸痛个没完,原来不是时空旅行的问题,而是………

    “在等我?”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凤鸣吃了一惊,随即想起自己正带着一身见不得人的伤赤裸着,连忙手忙脚乱把脚边一堆衣服抓起往头上套,不料脚下一软,竟直接往浴池里掉去。

    飞溅的水花中,凤鸣连同那堆奋战多时才脱下的衣服,栽到池底。

    “咳咳咳…….”

    真是乱七八糟!

    很快,凤鸣从齐胸的热水中站直身子,终于有空去看把自己吓到水中的祸首。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看太子洗澡!” 底气不足地训斥,凤鸣一边用湿漉漉的衣服遮挡赤裸的身体。

    但人在水中,布料受浮力不断飘动,到底不能完全遮挡。

    来人有一张桀骜不驯地英俊脸蛋,和一双闪烁着邪恶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用锐利的光芒穿透水中的凤鸣。

    “哼,你的胆子也不小,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男人微微扬起戏谑的眉: “听说你掉进河救起来后神智不清,连瞳儿也敢骂。我猜你是不是患了失心疯,把我是谁都给忘了。”

    他是谁?如此大胆,如此不遵王家之礼?

    凤鸣心思急转,忽然灵光一闪,喝道: “你是容王!”

    男人的唇边,带上一抹微笑,居然显得格外帅气: “你还记得嘛。我还以为你要开始装疯卖傻了呢。”

    下一秒,他矫健地跳下浴池,将根本没有时间闪躲的凤鸣抓在手中。

    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象眼睁睁看着高山压到身上一样的无力感让凤鸣窒息。

    手中用来遮挡身躯的衣物,被容王随手抢过,扔到一边。

    “太子殿下长进不少,居然敢寻死?” 揶揄的语气流露说不出的阴森,令凤鸣不自觉悄悄一缩。

    但容王长而有力的手指立即捏住了凤鸣的喉咙: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可以寻死。”

    “呜…….” 气管仿佛被捏碎般的痛苦让凤鸣深深蹙眉,他勉强伸手覆在容王的手上,想扳开空气流通的阻碍。

    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遏止呼吸的手象由钢铁铸造般,根本无法撼动半分。

    肺开始强烈地痛楚起来,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

    凤鸣的心中掀起一阵恐慌,难道这容王真的要把他活活掐死?

    何其可笑,刚刚转到新的身体,原来不过是为了接受另一次死亡。

第三章 上

    虽然容恬离开了去抓苏家小子打屁股,如胶似漆的情人不得不再度暂时分离,但凤鸣最近都没怎么郁闷地患相思病。

    并非和容恬感情变淡,实在是忙过了头。

    好消息和坏消息比赛似的接踵而来,弄得萧家少主一个头比两个大,还没有把不知道该定性为天才还是白痴的筑玄摆平,昭北被离国偷袭的恶耗又让他们炸开了窝。

    以凤鸣的软心肠和善良本性,第一件要立即变成了关心可怜的盟友长柳公主。

    但长柳是庆离的妻子,庆离又是凤鸣的敌人,凤鸣绝不可能亲自上门表示慰问,唯一的选择就是写一封秘信交给贺狄,请贺狄神不知鬼不觉的转呈长柳公主。

    他哪里知道,贺狄现在根本就没空理会这些"闲事",同一时刻,单林王子殿下其实正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摆平他派去的专使,也就是倒霉的子岩。

    其中过程,甚至可以用惊心动魄,波澜壮阔来形容。

    当然,这个惊心动魄和波澜壮阔,和凤鸣等人想像中的那种情意绵绵的惊心动魄波澜壮阔,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把安慰信送出后,凤鸣一边等待着贺狄的消息,接下来几天又一头栽入了各种累死人的工作中。

    "谢天谢地,至少福气门那本帝紫染技秘笈已经抄写完了。"

    "呵,听鸣王这个感动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鸣王自己辛辛苦苦,一笔笔抄的呢。"

    匆匆游览抄本的凤鸣别过头,笑着看秋星从门外进来,"感动一下也不行吗?唉,我就知道这方面不如容恬,怎么你们见到他都乖得象只兔子,在我面前就都变了另一个样子?咦?"他看了看秋星身后,奇怪地问,"秋蓝呢?她没和你一道?不是一起赶制棉甲的吗?"

    秋蓝先朝完成这项抄写古籍工程的秋月道喜,才笑盈盈对凤鸣答道,"秋蓝早上确定是和奴婢一起去弄棉甲的事,不过这个时候,当然是丢下一切赶着去为鸣王做香喷喷的饭菜呀。自从上次被容虎狠骂一顿后,谁敢不把侍候鸣王放在第一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容虎那么凶的对秋蓝呢。"

    凤鸣心有余悸地扫一眼站在旁边的容虎,故意夸张地压低声音,"别说你们,我现在对他也挺害怕的。"

    容虎年轻的脸庞顿时红了,尴尬地道,"属下也只是遵照王令行事,况且。。。。。。唉,我也就只说了那么几句,到底要被骂多少遍才能饶了我?"

    秋月得意洋洋地调侃他道,"当初把脸板得那么吓人,现在知道错了吧?不过念在你也是一心为了鸣王着想,至少我已经大人有大量的饶了你啦,就怕秋蓝仍在生你的气。"

    "对呀,容虎你运气真不错,秋月可是我们之中最小气的。"秋星笑着搭腔,另有所指地道,"幸亏她最近剑法大有进步,心情很好,所以才肯轻易原谅你。"

    "秋星!"秋月窘得一脸通红,顿时朝秋星河东狮吼,又叉腰又跺脚地警告,"你再胡说,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小心我找你单对单比剑!"房里立即爆发出一阵笑声。

    自从洛云开始私下教秋月剑法,两人间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最近,捉弄秋月和洛云简直就是众人调剂工作的最优娱乐。

    洛云刚刚开始还无法接受,狼狈万分,不过当杀手最要紧的一点就是要沉得住气,几天下来,他已经对这种状况适应了一些,听见众人说笑,不再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更不会丢脸的逃跑,现在,他甚至能保持原来那种生人莫近的冷漠表情,充耳不闻似的默默站在角落,不动声色地低头摩挲自己腰间佩剑。

    至于心底是否也波澜起伏,那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笑过之后,凤鸣问起棉甲的事来。

    也许是因为被激发了参与感,从前只知道嘻嘻哈哈的侍女们,现在一提正事都露出和男人们有得比的严肃正经来。

    秋星漂亮的脸蛋立即改成正容,有条不紊地答道,"罗总管做事真周到,鸣王吩咐一句,他第二天就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还找了一群又勤快又手巧的女人来,说可以任我和秋蓝使唤。所以我们就照鸣王上次说的那样,把细活都一一分开,压棉、过浆、缝制等等都不在一处,叫分。。。。。。分什么。。。。。。"

    "分工合作!"

    "哦,对!鸣王说的什么分工合作,那法子真好,比我和秋蓝一针一线的弄快多了,几天的功夫,已经制了五六十件出来,罗总管亲自试了一件,连声称好。现在每次见他,他脸上都笑得开了朵花似的,直夸鸣王你一定是萧家百年来最有才干的少主。"秋星表情虽然一本正经,但声音仍然清脆婉转,小鸟似的,听着就让人心情奇佳。

    "帮忙的女人都是经过罗总管亲自挑选的,应该信得过。干不同细活的人全部分开住,不允许私下讨论自己做的事,免得机密外泄。至于看管方面,属下已经派了几个弟兄去负责。"洛云插了一句。

    凤鸣大为高兴,"你们真厉害,几天就办了这么多事。比起来好像我什么都没干,成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边说着,边把手举起来挠了挠头,猛然瞥见站在一旁盯着他的洛云,心里一怯,居然主动把手放了下来。

    真奇怪,他明明是少主兼鸣王,现在竟然怕起两个贴身侍卫来。

    都是他老娘还有容恬惹出来的,好端端写什么破王令破族长令!

    正说着,一股香气隐隐约约飘来,诱得人垂涎欲滴。

    众人都觉得肚子里肠胃蠕动起来。

    "一定是秋蓝把饭菜做好了,嗯,"凤鸣吸吸可爱的鼻子,羡慕地道,"容虎福气真好,居然把秋蓝娶了来当老婆,每天都可以吃到世上最好吃的饭菜。"

    洛云受不了地皱眉,"秋蓝每天煮的东西,首先都是给少主吃吧?"

    惊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投在洛云脸上。

    洛云冷冷地扫众人一眼,似乎觉得不妙,沉声问,"干什么?"

    秋星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这块冷疙瘩木头果然变了,现在连这种无聊的话题,他居然也会插一嘴。"

    洛云大窘,不屑理会她似的把脸转到一边。

    但是无可否认,侧面来看,从前冷冰冰的僵尸般的脸庞,真的柔和好看了不少。

    秋月却是忍不住气的,瞪起眼睛,"秋星!你又这样!拿剑来,我要和你比剑,这次绝饶不了你!"

    众人正笑嘻嘻地看着秋月跳脚,秋蓝刚巧跨了入门。

    "秋月,你看看你那样子。"秋蓝双手捧着一个放了菜碟的大方盘,在门口停了停步,把柳眉好看地微蹙起来,摇头道,"侍女哪能这样凶巴巴的?还在鸣王面前呢,越来越没规矩了。"

    身后跟着几个低级别的侍女,也是端着热腾腾的饭菜鱼贯进来。

    凤鸣最不讲究上下礼法,众人和他相处久了,都知道他的脾气,比在容恬面前无拘无束多了。

    满满一桌的饭菜摆下,无须吩咐或请示,大家习惯成自然地围着桌子坐下一起享受秋蓝的好手艺。

    容恬若在,侍女们没有王令绝不敢随便和凤鸣同桌用餐,现在帮凤鸣盛了饭递了筷子,就极活泼地一个个坐在了凤鸣身旁。

    凤鸣不管左看还是右看,入目都是笑靥如花,非常赏心悦目。

    "鸣王,尝尝这个,上回你说太辣了,奴婢这次换了做法,先把肉丝炒辣,然后才将肉丝倒入豆腐里,应该会比上回的好些。"

    "嗯嗯,果然不错!"

    "饭也要多吃,不许只顾着吃菜。"

    此言一出,饭桌倏地一片诡异安静,片刻后又爆出轰然笑声。

    原来竟是容虎跟洛云心有灵犀,两人异口同声,不但一字不差说得一模一样,连无奈又关切的叮嘱口气也相差无几。

    洛云原本冷着脸的,这下子也忍不住唇角微扬。

    毕竟还不习惯和别人肆无忌惮的玩闹,他把脸略微垂下,避开众人视线。其实人人都温暖地察觉了他的笑意。

    西雷鸣王极可能是十一国中最喜欢破坏规矩的权贵,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上位者必须矜持尊贵,气度雍容,一律都是只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时才要摆出来的门面功夫。

    凤鸣在饭桌上面从不安静,端着碗就忍不住和别人闲聊,忽道,"哎呀,今天还说要探望筑玄的,上午事情一多就耽搁了。真不妙,自从把他留在这里住下,他好像就变得非常不安了,一个字都不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太陌生。我正考虑要不要派人把他生病的师傅也请过来,看见熟悉的人,他的心情应该会好点。"

    "那个不喜欢说话,象小孩子似的人吗?嘻,鸣王就不用为他操心了。"秋星接过话头,一边在菜碟里挑了一块最好的五香牛腿肉送到凤鸣碗里,一边微微抿唇,笑着朝秋蓝那方向扬扬下巴,"现在,秋蓝在他眼里比他师傅还亲呢。那人真奇怪,一天到晚藏在房里做古怪又精巧得出奇的东西,就是不吭声,奴婢本来以为他对谁都这样,没想到秋蓝是个例外,他竟然见到秋蓝就露了个笑脸,神态亲热得不得了。"

    "哦?"凤鸣惊讶地转头看着秋蓝,"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本事越来越大了?果然士别三日就要刮目相看。"

    秋蓝腼腆起来,"奴婢哪有什么本事?本来这事也轮不到奴婢管,说来也是缘分,前几日鸣王不是叫秋星送些点心去给他吗?秋星恰好有事,又转托给奴婢。奴婢端了点心入屋,他一抬头瞧见我的脸,忽然就哭起来了。"

    凤鸣诧道,"什么?哭起来!"

    "大概是想起了他的姐姐吧。"秋蓝低声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他看奴婢的眼神模样,的确和对别人都有些不同。"

    秋星娇憨地凑过来,悄悄向凤鸣告密,"鸣王以后都可以放心了,那人一见秋蓝,乖得令人不敢相信,秋蓝要他坐就坐,吃就吃,不许乱动,就真的坐着不敢动。真象个听话的小孩子。"

    凤鸣眼神大放神采,下意识地看向容虎。

    容虎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不禁露出振奋神色,"若真如此,那就太好了。看来鸣王真的如传言那样,是被天神眷顾的贵人。"

    只凭那个深具物理原理的攻击性弩炮模型,筑玄在武器设计上的天赋已显露无遗。

    目前凤鸣最头疼的正是没人能和有一定交流障碍的筑玄沟通,如果秋蓝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前途立马就光明万丈了。

    听秋蓝提及筑玄的姐姐,凤鸣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不由问秋蓝,"筑玄既然对你特别不同,应该会乐于和你说话吧?唉,和他沟通真的特别吃力,上次花了大半个晚上,我们几个还加上一个罗登,耐心都耗尽了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后来还接到昭北被若言派军偷袭的消息。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他怎么会流落到同国来,好歹也是北旗的王子,竟潦倒成这样。。。。。。难道真的是被若言逼的?可北旗王室怎么会坐视呢?"

    秋蓝老实的点头道,"他见到我的时候,的确话比平日多。只是,奴婢见他说的都是一些令人感叹的伤心往事,就没敢擅自向鸣王提,倒不知道原来鸣王正想知道这个。"

    最近人人都有了正经大事要办,秋月忙抄古籍和练剑,洛云值班的时候跟着凤鸣,不值班就全跟着秋月了,秋蓝秋星等也是一人当两人来使,既要把从前负责凤鸣起居饮食的差事做好,又要充当赶制棉甲的巾帼指挥官。

    容虎也不可能闲着,大王一走,保护凤鸣更要抖擞起十二分精神,筑玄的武器模型出现后,还立即奉凤鸣之命,分一部分心神到这最新式杀伤武器的样品制造上去,两三天就不得不抽出一点时间出门,到鸿羽新开的铸造作坊碰一次头研究细则。

    凤鸣更不用说,他就是个总领全局的人,虽然没有任何一件事具体要他亲自动手去做,可每一个步骤的轻微改动,众人都要先来问问他的意见。

    现在大家连走路都比平日利落,甚至秋蓝都学会动不动就提着长裙小跑了。

    因此,她没将筑玄的事立即向凤鸣呈报,也不足为奇。

    别说凤鸣,她自己都忙得很呢。

    不过既是凤鸣问起,秋蓝就知无不言了。

    "他说话不伶俐,很多话都是断断续续,奴婢也是一点一点自己凑起来的。"筑玄的身世,容虎比较清楚,曾经和秋蓝说过一点,因此秋蓝比较能把听见的拼凑起来。秋蓝脸上露出同情之色,低叹着缓缓向凤鸣禀告,"筑玄和他的姐姐御泉公主,都是北旗王的王后所生,后来,离国和北旗联姻,御泉公主嫁给若言,成为了离国的王后,这些鸣王都是知道的了。"

    凤鸣点点头。

    女孩子比男人更关注这种事,秋月和秋星连吃到一半的饭碗都放下了,专心地听着秋蓝说话。

    "又是若言?"秋月最近忙于抄本和练剑,对筑玄的

    事所知最少,闻言咬牙道,"我猜若言看重的根本就不是御泉公主,而只是看中了人家嫡长公主的身份罢了。哼,就算是被他看上也绝不是什么好事,这个男人真是天下最坏最恶毒的家伙,当初他那样。。。。。。"

    没把话说完,她忽然警觉似的闭紧了嘴,和秋星交换个眼神。

    真不该多嘴。

    一瞬间,不愿回忆的往事,竟令人讨厌地都浮上了心头。

    那个男人,把鸣王囚禁在自己的寝宫里,手段卑鄙地抱着生病的鸣王过夜,有时候甚至故意当着她们姐妹的面,把鸣王桎梏在怀里放肆强吻。。。。。。

    众人都心知肚明秋月不小心触及了什么不该说的,原本热闹的饭桌顿时安静下来。

    凤鸣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第三章 下

    还算秋蓝机灵,赶紧打破了沉默,继续往下道,「不错,我想的也和秋月一样,离王看上的多半就是御泉公主的身份。御泉公主身为王后的亲生女儿,又是长公主,在北旗的身份比其他公主都要特别,若言娶她为后,也有一定道理。对了,筑玄曾和我说起过,他从小就有这个不喜欢说话的毛病,见到谁都不爱理睬,连看见自己的父王母后也一样,独对唯一的亲姐姐御泉公主份外依恋。他得知姐姐要嫁去离国后,竟跑去他母后跪了几天几夜,怎么也不肯和姐姐分开。」

    众人恍然。

    这就对了。

    公主出嫁,没理由无缘无故带着自己的弟弟到夫家去。

    这天下重男轻女,北旗王嫁个女人出去,怎么会主动再送上自己的亲儿子?

    原来有这么一段故事。

    也可见御泉公主这个姐姐,在筑玄心目中地位何等重要,相比起来,恐怕北旗王和王后都要靠边站。不

    秋月补救似的努力淡化刚才犯下的错误,连连点头应道,「原来如此,王后看见儿子这样央求,再舍不得也要答应下来了。」

    秋蓝却摇头,柔声解释道,「北旗王当时已经有好几个儿子,但王后自己生下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当娘的怎么舍得一双儿女都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一旦去了,也不知道何时还能见面。所以北旗王后当时是不肯点头的。」

    「哦?」

    「但说来也奇怪,这一对姐弟真的亲厚得厉害。不但筑玄依恋姐姐,姐姐也极疼爱这个沉默安静的弟弟,御泉公主原也知道这不合规矩。但听说弟弟在殿门前跪着求得如此可怜,太不忍心,竟然不顾自己即将成为离国王后的身份,也跑去了殿门前和弟弟一道跪了,还向日葵北旗王和王后发下重誓,说若是不能带上弟弟,她宁愿终身不嫁,要退了离王这门婚事。」

    凤鸣等人面面相觑。

    八卦,十一国的大八卦!

    原来嚣张跋扈无人不怕的离王若言,曾经差点被退婚?

    不过这危机必定没有真的发生,否则以若言那可怕的脾气,恐怕立即就领兵把北旗给灭了。

    果然,秋蓝道,「筑玄一个人也就罢了,再加上一个御泉公主,还立了那样的誓言,事情就大了。最后还是没办法,北旗王只能答允下来,筑玄就和姐姐一道离开北旗,进入了离国宫廷。据筑玄说,他就是在那里遇见了教他演算之学的东方天大师,当时他也不知道东方天是什么人物,不过听这老头子说那些演算的事非常有趣,不觉入了迷,就求姐姐出面,让东方天常常入宫给他讲课。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和别人交往,他姐姐非常高兴呢。」

    后面的不用说,大家都明白了。

    离国王后亲自出面,请东方天为自己最疼爱的幼弟授课,东方天敢不全心全意地教导吗?

    这样也不错,他悉心教出来的好徒弟不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妙的是,还良禽择木而栖,似有天意般的投入了萧家的怀抱。一人忽然开口,提出了问题,「御泉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原来洛云又一次主动参与了讨论,真是个好现象。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家年轻一辈中的顶尖杀手一开口,问题立即就扯到「死「之类的东西上了。

    桌子另一边的容虎沉声道,「这个问题,我这几天刚好查了一下,表面上看,好像是得了急病死的。当时御泉公主还很年轻,嫁给若言也没几年。」

    「不,筑玄对我说,他肯定自己的姐姐是被若言害死的。」秋蓝轻轻摇头,似乎有些害怕提及这种事,小声道,「若言真可怕,什么样的大王才会象他那样专门去拜师钻研毒药呢?」

    提起若言用毒,凤鸣就不禁悚然。

    对此他至少见识过两次,第一次是繁佳王中漫摄之毒,一命呜呼,害得他不得不立即想方设法赶紧带着繁佳三公主逃之夭夭,第二次更惨,轮到凤鸣本人中了若言亲手下的浮岩剧毒,那毒发作起来,痛得他在容恬怀里直打滚,要不是容恬棋高一着,差点就被妙光把自己扮成女人逮去了离国。

    说起这个,不知道这次差点又中招的沉玉和文兰混合之毒,是不是也出自若言之手?

    如果是的话。。。。。。

    凤鸣打个寒颤。

    若言那令人恐惧的家伙,为何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除了在阿曼江边借连环船之计打了他一次狠仗,也没别的地方得罪他吧?何况即使是火烧连环船,凤鸣也只是迫不得已的自卫反击。

    每次想起若言这个离王,凤鸣会浑身汗毛直竖,他被不少人抓过,只有若言能给他如此可怕的压迫感。

    被关在离国的那段日子更不堪回首。

    当日以为容恬被杀了,还不得不装做失去记忆,为了保护西雷而苟延残喘,夜夜心惊胆战地和那男人同床共枕,虽然没真的做那事,但。。。。。。

    这一切对凤鸣来说,都是宁死也不愿重温的过去,想起一点来都屈辱到了极点,连对最亲密信任的容恬,他

    也从不肯仔细说出详情。

    实在,不愿容恬在心里留下自己被离王折辱过的阴影。

    凤鸣有自己的心事,洛云心里也藏着不能向别人道出的秘密。目前洛芊芊交给他的药包,他一直贴身而藏,正为如何不着痕迹地向容虎提示而头疼。

    容虎是西雷王安排在凤鸣身边的心腹,警惕心之高非常人可比,为了同时保全自己的母亲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凤鸣,洛云不但要提示容虎,还要容虎不对萧家内部起疑。

    因为一旦当容虎发觉食物果然有毒,接下来必然是雷厉风行的彻查。

    现在,却刚好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秋蓝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敌人强来,只要不是大军杀到,我自问和兄弟们可以应付。但若言要是对少主图谋,继续使用毒药,那就令人头疼了。自从假杜枫之事后,我再不敢小看毒药这种不入流的伎俩,谁想到天下竟有这样歹毒的混毒之法?」洛云徐徐说罢,看向容虎,份外认真地提醒,「容虎,少主的饮食,以后你要多多留心。不但少主饮食要小心,连同护卫少主的弟兄们,也要提醒他们小心下毒,如果侍卫们都被毒倒了,那少主也会遭到危险。」

    容虎肃然,「你放心,都交给我去办。若言那恶棍,几次要害鸣王,总有一天,大王会杀了他为鸣王报仇。」

    秋星却还记挂着秋蓝说到一半的事,偏着头看向秋蓝,「筑玄为什么这样肯定他姐姐是被若言害死的呢?难道他发现了什么证据?」

    秋蓝沉吟片刻,才蹙着眉道,「我看筑玄的意思,其实他也没什么证据。但他说,他姐姐身体一向很好,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嫁到离国之后,开始若言对他姐姐还是不错,后来,他姐姐劝过几次若言不要杀戮太大,轻易对邻国用兵威吓,不料惹恼了若言。」

    秋星打个冷战,娇容色变道,「难道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若言竟然就弄死了自己的妻子?好一个狠毒的男人。」

    「这倒不是。若言渐渐对娇妻不耐烦,只是冷落她而已,因为她毕竟是北旗王后的嫡亲女儿,娘家人很看重她。就是这一点,令筑玄很肯定她姐姐的忽然重病身亡和若言一定有关系。」

    秋月奇怪地问,「为什么?」

    秋蓝一句道破玄虚,「御泉嫁给若言后,不到几年,北旗王后,也就是御泉公主的亲娘病逝了。北旗王很快就册封了一位身份贵重的年轻美女为新王后,恶耗一传到离国,身体健壮的御泉公主立即就病倒了。」

    胆子比较小的秋星「啊「地低呼了一声。

    「这个病又古怪又厉害,宫里的大夫几乎无人懂治,不过御泉公主开始还拖着病躯勉强支撑。那段时间,筑玄日日夜夜都守在她姐姐身边,他说,他姐姐病成这样,姐夫竟没有探望过,他还说,有一次姐夫就从王后寝宫门前经过,居然眼睛都没往里扫一下。」

    毕竟是夫妻。

    这样无情的人,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洛云冷冷道,「对若言来说,御泉在北旗王心目中的地位不再重要,这结发妻子就成了一个没用处的女人。」

    容虎是个疼老婆的,听了若言的所作所为,眼底不禁逸出一丝怒火,「如此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怪不得筑玄恨极了若言这个姐夫。就算御泉公主不是若言害死的,就凭若言这样的无情行径,筑玄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秋月用肩膀挤挤身边的秋蓝,轻笑道,「所以说,当公主未必好,当侍女未必不好。至少我们秋蓝的福气,比起御泉公主来,实在是强多了。」

    秋蓝脸红起来,微恼地看着秋月,「你还要不要往下听?」

    秋月连忙投降,软声央道,「好秋蓝别生气,你快点往下说。到底可怜的御泉公主后来怎样了?」

    秋蓝这才又露出回想的神色,带着一些伤感低声道,「筑玄在离国王宫里没有别的亲人,守着生病的姐姐只盼她快点好起来。不料两个月之后,北旗又传来消息,北旗王新册封的年轻王后,竟然有孕了。唉,真可怜,就是这个消息,送了他姐姐的命。若言知道此事后,御泉公主当晚就不明不白的病情加重,在后宫呕着血死去了。」长长叹了一声。

    房中俱静。

    每个人心底都有点发凉。

    虽然筑玄拿不出凭据,不过换了凤鸣等人站在筑玄的角度,也会一口咬定若言就是谋害御泉公主的凶手。

    实在太巧了。

    而且完全符合离王的政治利益。

    若言迎娶御泉,是因为御泉身后代表的北旗王族力量,但当御泉的母后病逝,北旗王另有新欢,新王后又有了身孕,御泉和筑玄这一对昔日地位显赫的姐弟,立即成了失去母后势力庇佑的两根草,在若言眼中身价大跌。

    从前若言对御泉生出厌烦之心,但还让她占着离国后座,是给北旗王和北旗王后的面子。如今北旗王后一死,北旗王一娶新妇,哪里还理会远嫁到异国的前王后之女?若言再没有必要容忍一个没价值的王后。

    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只爱豪取强夺,从来就没有多少耐性和容忍的肚量。

    秋星不解地问,「御泉公主看来真的是被若言偷偷害死的,只不过对外宣称病重身亡罢了。那筑玄呢?若言连他也要杀吗?」

    秋蓝疑惑地想了想,也不太明白地道,「筑玄倒没和我说过这个。他只说,他姐姐病死后,若言草草安排了葬礼,然后送了他一些东西,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把他护送回北旗。」

    秋月秋星的孪生特征又出现了,姐妹俩异口同声问到了一块,「可是筑玄怎么到了同国呢?」

    「筑玄说,护送他的人马,在半路遭遇了强盗。。。。。。」

    「什么强盗?」洛云冷笑道,「一定是北旗的新王后派来的。」

    对于杀人越货这一行,他在众人中应该属于专家级别,这一发言,大家闺秀都挺认同。

    的确有道理。

    筑玄怎么说也是上任王后的嫡子,平安回到北旗后,说不定将来就会和新王后肚子里面的小宝宝争夺王权。

    能当上一国之后的女人没几个好相与的,为自己未出生的儿女打算,象筑玄这样的有王子头衔的隐患,一定会被处理掉。

    派人在路上扮成强盗劫杀,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

    说起这个,好像这时代的强盗也挺可怜的,动不动就被人盗用身份。听容恬说,同国大王曾经派人假扮强盗,骚扰西雷边境,不过容恬也不安分,他自己就扮过强盗截抓妙光,当然,那次行动的性质是非常正义的。

    象筑玄的后母要摆平筑玄,假扮的也是强盗。

    唉。

    不由人不同情万分,筑玄这个倒霉的孩子,倒起霉来,也是波澜壮阔。

    先失去母后,再失去亲姐姐,两大靠山全倒后,被无情的姐夫赶出离国,平日和自己关系原就不怎么亲密的父王又是见色忘「子「,还要撞上一个心如蛇蝎的后妈。。。。。。

    当然,就凭他那要命的只和他姐姐沟通的个性,即使能够平安回国,凤鸣估计他被新王后折腾死的几率还是比较大。。。。。。这是后话。

    容虎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鸣王还记得吗?你曾经以太子身份出使繁佳,撞上若言。当时他就是因为王后新丧,所以亲息去繁佳向三公主求婚,希望可以把三公主娶回去。」

    三公主是最受繁佳王疼爱的女儿,若言前脚把死掉的妻子下葬,踢走小舅子,后脚就去了繁佳,绝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秋星皱着翘挺的小鼻子,骄傲地哼道,「想娶三公主?哼,碰上我们鸣王,他也只能两手空空的回去。论起对女人的吸引力来,那男人休想比得过鸣王,三公主怎么可能跟他走?」

    凤鸣却哭丧着脸道,「别提了,就是出使一趟繁佳,才撞上那个灾星,从此以后霉运就跟上我似的。我本来觉得自己只有阿曼江那一战和他有过节,被秋星你一提醒,忽然又想起来,原来是我破坏了他的第二春。怪不得他冤魂不散的要害我。」

    他这么一投诉,众人莞尔,气氛反而轻松起来。

    秋月建议,「秋蓝,你既然这么心疼筑玄的遭遇,要不要考虑认他当弟弟?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个弟弟吗?」

    「可他是王子的身份呀,我一个侍女。。。。。。」

    「侍女又怎样了?鸣王说的,天下人人平等,不能靠出身论高低。何况他那么命苦,虽然是个王子,比普通小百姓还可怜呢。」

    「这倒是的,不过,这事。。。。。。」

    「不过什么?你呀,「秋朋秋星都兴奋起来,围到秋蓝身边撺掇,「他遭遇这么可怜,我要是能帮帮他,早就帮了。他只喜欢和你说话,对你又份外依恋,分明在心里把你当成了他的姐姐。再说,鸣王说过,他可是会对大王有很大的用处的。」

    秋蓝正色道,「我不是看他用处大,我是真的觉得他很需要有个亲人。」

    「那就对了!」秋月欢喜地拍掌道,「如果你认了他做弟弟,以后他也要叫我们做姐姐才行。嗯,他那后母这样坏,派人刺杀他,我们萧家可不能吃这个亏,以后也派个人去报仇,说起刺杀,不是说萧家高手团最厉害吗?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秋月竟然也说起「我们萧家「这样的字眼来。

    一边说,一边还回头去给洛云打眼色。

    洛云公私分明地道,「这不是我们做属下的人可以擅自做主的,必须有少主点头才行。」

    凤鸣冒出一身冷汗。

    谁知道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到萧家杀人越货的生意上来了呢?还说什么要自己点头?

    「这事以后再说。」凤鸣搪塞一句,转移话题道,「北旗王娶个这样的王后,他还是不回去比较好,至于若言给的那些财物,没有了就没有了,也不算什么。筑玄能够捡回一条命,逃回同国,嗯,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秋蓝道,「若言的东西,他根本就不想要。那次遭劫,他一是疑心此事有北旗王族插手,心里难过,不再想回家,二就是心疼自己跟随东方天学演算时自己写的那几卷书册。」

    「书册?」凤鸣顿时睁大眼睛,「他自己有写出书册?」

    哇,看来筑玄已是可以著书立传的大师等级了。

    自己真笨,看见一本帝紫的古籍就乐错了头,根本没想过身边这个天才横溢的武器大师写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好玩意!

    男人们对于武器果然充满兴趣,不但凤鸣叫起来,连容虎,甚至洛云,都立即露出专注的表情。

    「书册掉了不要紧,他现在还有写吗?」容虎沉声问。

    「他沦落成乞丐的时候,哪有功夫写?被师傅收留后,虽不和人说话,总要学手艺和干活,闲功夫也不多,何况笔墨帛巾,都不便宜,他一个小工匠也买不起,就算想再写。。。。。。」

    凤鸣哈哈笑起来,豪气地一挥手道,「他再也不是小工匠了,现在也没人敢要他干那些不起眼的小活,笔墨帛巾我这里都有,秋蓝你拿过去给他,尽管大量供应。要多少给多少!他写出来的书册,一定精彩至极,至少容恬回来后看了,会高兴得睡都睡不着。」

    秋蓝也被凤鸣充满活力的斗志感染了,忍不住道,「奴婢现在就去。」站起来就想去办。

    容虎这个温柔细心的夫君拉住她,让她坐下,自己反而站了起来,「你吃饭吧,这种事我去办就好了。鸣王,如果筑玄真能写出武器制造方面的书卷,这就真的非同小可,要视为机密才行。属下亲自去一趟,把笔墨帛巾拿给他,还要在他身边安排几个忠诚可靠的自己人,专职负责保管他写的东西才行。」

    他想得比凤鸣周到多了。

    凤鸣连忙点头赞同,「好,这事就交给你办。」容虎离开去处理此事,其他的人继续吃饭。

    一桌人热热闹闹,因为引出了筑玄写书卷的事,隐隐又能为容恬的大业帮上一点忙,斗志昂扬下,更说得兴高采烈。

    联系这件事,凤鸣一边咀嚼半凉的肉片,一边又想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突发奇想,猛地拍桌道,「丞相不是要我们招揽人才,收集古本,宣传均恩令吗?嘿!为什么我们不能设几个诺贝尔奖?这样不用我们辛苦去找,人才都会自学涌过来啊!」

    这一掌激情澎湃,拍得桌子砰地大响,差点连上面的一个银杯都被震倒了。

    秋月一愕,「鸣王,什么是拿被儿奖?」

    「不是拿被儿,是诺贝尔!」

    鸣王兴致勃勃,把诺贝尔奖的大概意思说了出来,其实诺贝尔奖具体设定他也不清楚,不过把世上的高深学科分成几门,评选出有本事的人就可以拿到高额奖金,鼓励各种人才进行较量,这些东西,他模模糊糊也是懂的。

    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解释了一番,凤鸣也不管现代世界里备受尊崇的诺贝尔奖到底是不是就象自己说的那个样,反正他也胡掰出自己的独特风格了,能掰就掰,说得众人一愣一愣,最后眉飞色舞地总结道,「反正不过就是出钱嘛,别的东西没有,钱这东西我刚好不少。罗登说最近开始的阿曼江豪华游,竟还真的赚了一笔。哈哈,我就索性拿一笔大大的奖金出来,再大肆宣传一下,来个天下英才平等选举,有才者有财,诺贝尔奖金大悬赏!呵呵,你们觉得怎样?」

    圆溜溜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众人。

    秋月首先反应过来,吐出一口长气,一脸惊喜道,「在好了!这样的事才有趣!鸣王刚才说的发明奖,我觉得秋星秋蓝的那个棉甲就可以得奖嘛!哦,对了,鸣王,女子也可以参加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洛云一反常态,居然积极参与进来,考虑之后,严肃地提议,「少主说过,诺贝尔是别人的名字。既然是少主拿出奖金做这件大事,别人的名字绝不可用。属下觉得,不如就叫萧家奖。」

    秋星噗嗤笑道,「好古怪的名字,这是鸣王的主意,奴婢看啊,应该叫鸣王奖才对。」

    「我觉得叫西雷奖也不错呀。」秋月道。

    「不不,鸣王说了,要设好几个奖项的,我们一个奖项一个名字好了。嗯,西雷奖,鸣王奖,萧家奖也算一个吧,对了对了,东凡也算自己人,再来一个东凡奖!」

    「东凡奖什么的不好听。要是起名字,不如起好听点的,秋月奖,秋星奖,秋蓝奖。。。。。。」

    「秋月奖?你呀,真不害羞啊!」

    「什么?秋蓝,你给我们评理,秋月奖不好听吗?总比东凡奖叫起来好吧?」

    两个侍女一模一样的脸蛋,叽叽喳喳嚷成一团,中间也拉扯上可怜的秋蓝,三个女人一台戏,反而把凤鸣这个提议者搁在了一块。

    他看看桌子对面的洛云,对方和他一样无奈,两人隔着饭桌,不由交换了一个苦笑。

    气氛正被三个女孩闹到最高点,容虎回来了。

    被忽视的凤鸣和洛云首先注意到他。

    「容虎回来了?快过来,我刚刚想到一个好。。。。。。」看清容虎的表情,凤鸣欢快的语调忽然停了,狐疑地打量容虎,「怎么了?筑玄只肯和秋蓝打交道?还是他压根就不想再写书卷了?」

    三个侍女转过身来,也立即察觉出不对劲,顿时闭了嘴。

    房间忽地安静下来。

    人人都看着容虎

    只是出去了一会,容虎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色不同寻常铁青,郁色难掩。

    他走到凤鸣面前,以极沉重的声音道,「永逸王子的急信刚刚送到。援救烈儿的行动失败了,不但如此,永逸王子在信中说,烈儿可能。。。。。。」话声倏然停住。

    每个人的心,都情不自禁往下一坠。个个瞪着眼,等容虎把话说完。

    容虎沉默半晌,狠狠地咬了咬牙,才捏紧了垂在腿侧的拳头,道,「烈儿他,可能中了严重箭伤,落入急流。」

    刹那,房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万里晴空的心头,竟瞬间被墨一样的乌云完全掩盖了。

第四章

    “没有人派我过来。” 凤鸣艰难地在容王的掌下喘气,双手护着自己的喉咙。

    “还嘴硬?” 容王的手劲加重,几乎把凤鸣卡得背过气去: “说!太子到哪里去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宫里还有那些同伙?”

    凤鸣刚刚醒转,身体虚弱,被容王这么一掐,别说申冤,连呼吸都难以办到,只能轻轻哼哼几声。

    容王警惕地看看凤鸣,暗想不能就这么把他弄死,冷笑一声,缓缓收回手掌,看着凤鸣如离开水的鱼一样按着胸膛大口喘气。

    才舒服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凤鸣的领口又被狠狠勒起。

    “乖乖招供,可以少吃点苦头。”

    凤鸣愤怒地抬头: “你要我招供什么?” 你这个奸臣,竟然这么对待太子。而我,居然这么倒霉的当了个替死鬼。

    “说,太子到哪里去了?被你们抓了?”

    “我就是太子!” 凤鸣实在受不了地大叫。

    如果可以,真想再给容王可恶的脸一拳。

    容王阴沉地打量凤鸣片刻,终于放下凤鸣的领口: “你说你就是太子,有何证据?”

    凤鸣没好气地回瞪: “你说我不是太子,又有何证据?”

    “太子绝对不敢象你一样说话。” 容王想了一想,忽然问: “上月皇后生日,你送了什么礼物?”

    凤鸣顿时一呆。

    上个月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知道?他眼睛乱转,开口狡辩道: “本太子事务繁忙,天天有这么多事情,怎么记得上个月的事?”

    容王诡异地眼睛盯得凤鸣心头发毛,又问: “太子前日和林将军聊天,聊了些什么?”

    “既然是和将军聊天,不是军事就是国事,天南地北都谈了一点。”

    “哈哈哈…….” 容王忽然仰头大笑。

    凤鸣心知不妙。

    容王停下笑容,低头对凤鸣道: “太子前日根本没有和林将军见面,前天的事情,难道太子忘记了?”

    居然中了一个如此简单的圈套!凤鸣暗骂自己太笨。

    “还有一事….” 容王眼中闪烁,高大的身躯渐渐靠近凤鸣,形成极大的压迫感。他轻声在凤鸣耳边说: “今天太子殿下一直用本太子称呼自己,和平日用名字自称的习惯完全不同。难道…..” 湿润的舌头蓦然一伸,触碰凤鸣的耳廓。

    凤鸣猛然一震。

    “难道太子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凤鸣受不住容王的靠近,挣扎着退后,被容王双臂一搂,禁锢在怀中。

    “乖乖告诉我太子在哪里,把我想知道的一切好好招供。否则….你这么漂亮的身子,可受不住我的大刑。” 亲密的上身贴合在一起的姿态,容王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森冷的威胁。

    凤鸣把头一甩: “忘记名字有什么奇怪?我掉到河里,吓得什么都忘了。” 想到要被人扔到古代的监狱里受刑,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凤鸣强撑着质问容王: “我全身上下,哪一个地方不是太子?”

    容王嘿嘿阴笑,伸手掀开凤鸣的衣服,点头道: “不错,连这些伤痕都仿制得如此相似,确实令人佩服。” 修长的手指,受到细致肌肤的诱惑,居然开始肆无忌惮地摩挲。

    “放开!” 感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凤鸣立即紧张起来,扭动着身体逃避容王的侵犯。

    身后紧紧禁锢着凤鸣的人的喘气声,却忽然加重起来。

    “想诱惑我么?” 容王的声音有点沙哑,气息吹在凤鸣耳内,痒痒的。

    “不不!绝对不是!” 乖乖,这样的误会可千万不能让它发生。

    凤鸣是现在年轻人,再纯情也不可能对性爱一无所知。发现自己的扭动使事情朝一个糟糕的方向发展,他立即停下所有的动作,象僵直的木头一样呆在容王怀里。

    凤鸣忽然的安静,令容王诧异地低头,审视怀里原本应该熟悉非常,此刻却处处透出异样吸引力的男人。

    十七岁,这年龄在西雷国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男人了。

    一直以来,太子就象个空有其表的泥偶,可是在这个时候,容王惊讶的发现,这个泥偶仿佛遇上了天上万能的神仙,被赐予了崭新的灵魂。

    即使这是个下等的刺客,还是比原来那无能迂腐的太子要讨人喜欢吧?

    “如果扔到大牢,那里的酷刑一个晚上就能把你给毁了。” 容王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他抓住凤鸣的手,喃喃道: “一只只剥去指甲,再用针扎得血肉模糊,如果不肯招供,就会用火红的铁水浇在上面。”

    凤鸣被容王的描述吓得心惊肉跳,打个冷战道: “不要恐吓我!”

    容王却不象在吓唬凤鸣,他似乎只是在独自考虑一个重要的问题,扫视着凤鸣颀长的身躯: “那个时候,就算招供也已经不成人形了。反正是傀儡,倒不如找一个比较有趣的养着。” 说到这里,仿佛决定了某件事情般,微笑起来。

    凤鸣用力擂容王一下: “喂,我就是太子,你不能把我扔到牢里去受刑。”

    容王优美的唇边泛起一抹淡笑: “你是太子?想做太子也可以。太子是我养在宫里的一只小鸟,要对我必恭必敬,凡事遵从。对了,太子的名字叫安荷,你记住了。”

    凤鸣惊讶地望着容王。这个可怕的男人,分明是知道自己来历不正,却为什么依然认同自己的身份?

    不过不管这么多,面前的难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凤鸣松了一口气,念道: “安荷,安荷,我知道了。喂,快点把我放开。” 既然连容王都亲口承认了自己太子的身份,那么太子架子当然要摆个够。

    “放开?” 容王看着被自己困在怀里,随时有被扔进大牢危险的凤鸣,居然还敢一本正经地发命令,不由好笑: “你不要忘记了,这里我说了算。就算是真正的太子,也要乖乖听我的话。”

    “你这个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挟天子以逞色欲!” 象蛇一样不断在肌肤上游走的指尖忽然停在胸膛的小巧突起上,凤鸣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顿时破口大骂。

    “呵呵,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这个小子倒真有点学识,这么好的文才,难得,难得。”

    霸道的吻,从天而降。凤鸣的头发被拉扯着,被迫后仰脖子看着容王的脸越来越近。

    “呜呜…….”

    唇上被男人的热气覆盖,牙关更在不能违抗的外力下被撬开。

    凤鸣乌黑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猫还圆。

    天啊,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

    口腔里的一场混战,在凤鸣的目瞪口呆下结束。无法描述牙床遭到如何彻底的侵犯,也无法说出舌头被追逐缠绕上时传递到大脑的酥麻感觉。

    一切都是混乱的。

    在容王好心地放开他片刻后,凤鸣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男人强吻了。

    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初吻,但至少是第一次和男人的吻。凤鸣决定把这吻的震撼归咎于此。

    “不用这么一副被蹂躏的模样吧?” 容王挑起凤鸣的下巴。

    这个小东西的生涩反应,让他欣喜不已。在很多国家,刺客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其中也包括了床第间的技巧。

    他并不希望凤鸣在这方面有过多的经验。

    如果只是一个吻,对于男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鸣安慰着自己,抬头恨恨盯容王一眼,却立即否定自己的想法。

    一个吻确实不算什么,但是如果刚刚强吻你的人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那就糟糕了。再加上这身体上叫人脸红的班驳痕迹,不难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凤鸣看着容王眼睛渐渐流露出来的欲火,心里大叫不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脱容王的臂膀,一个后翻滚到大床的另一头。

    “不要过来!” 凤鸣一边大声喝止容王,一边左右张望,希望可以找到一把保卫贞操的利器。

    很遗憾,太子殿里居然连剪刀都没有一把。

    容王有趣地看着凤鸣将一个银酒壶抓在手上。

    “敢过来就敲破你的脑袋!”

    凤鸣抓着手里的酒壶作势恐吓,却在下一秒手里一松,整个人被容王掀翻在软软的床垫上。而酒壶,也被容王随手扔到窗外。

    “好一个烈男…..” 容王居高临下地揶揄。

    凤鸣豁出去了,瞪着容王,咬牙道: “你敢乱来,我立即咬舌自尽。” 笑话,被男人强暴,还不如死了算了。

    多丢脸啊!

    “不要怕,我的好太子。” 容王轻轻抚摸凤鸣的下颚内侧,缓解他的激动。他磁性的嗓音听起来象诱惑的歌声: “告诉我,你的真正名字。”

    “什么?”

    “告诉我,今天就放过你。”

    是这样吗?

    凤鸣闭上眼睛盘算盘算。反正容王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告诉他名字也无妨。虽然这样做有点不够威风,但至少比被强暴好。

    打定主意,凤鸣睁开眼睛: “我叫凤鸣。”

    “凤鸣?凤鸣…..” 容王默念数遍,低头在凤鸣耳边道: “我叫容恬,你记住了。”

    又一轮狂热的吻缠绕过来,从耳边延伸到唇上,再渐渐深入。

    温柔又不由拒绝的坚决,消耗了凤鸣仅剩可以抵抗的体力。

    知道这个男人虽然答应今天放过自己,却不吻个痛快是不会走的。凤鸣悲哀自己的命运,又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好闭上眼睛求他快点满意。

    就把容王当个女人好了。

    凤鸣闭着眼睛,全心全意把正深吻自己的人当成想象中的热情女友。

    火热的感觉在口腔内此起彼伏,酥麻和快感交织起来。

    说实在的,这家伙技术不错…….

后记

    两个月后,牛痘的效果显现出来,天花疫症渐渐得到控制,没有再向其他城市蔓延。已经成功以神灵的威力争取到民心的容恬基本上已在朝中安插了大量心腹。但为了缓解东凡王之死所带给来的冲击,容恬还是在王族中选出了一名年幼的男孩,暂居东凡王之位。至于真正的王权,当然牢牢把握在容恬手中。

    带来的五千高手差不多损失了一千多。容恬将他们分别安插在各处,以控制这个新收服的国家。在圣湖毁灭和天花瘟疫这两个历史上有名的神迹出现后,又有东凡王亲口在众人前的宣誓和足以证明王族心意的文书,相信东凡在短时期内不会出现反对凤鸣身后的西雷统治的大动乱。

    现在最刻不容缓的,是回去收复容恬丢掉的宝座。瞳儿终不成气候,容恬并不担心这个。但北旗在东凡一旁虎视眈眈,只有容恬尽快重登西雷大王宝座,才能远远震慑住北旗的野心,让他们不敢侵犯属于容恬的地盘。

    春芽从泥土里悄悄冒出的一个清晨,容恬率领留在身边的容虎等数十人,携太后和凤鸣离开东凡,一行人无声无息地向西雷边境驰去。

    西雷,我们回来了。

第一章

    凤鸣死了。

    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如此短暂。十九岁,是生命的开始,而不应该是结束。

    可是,他在回家的路上看见那部卡车撞向横过马路的小男孩,当他从上去把小男孩拉开的瞬间,感觉自己在刹那升上高空,象天使一样飞翔在空中仰望着四处围拢过来的人群。

    他知道,他已经死了。

    死去的人,该何去何从?凤鸣茫然地跟在自己的尸体后,进了太平间。

    没有人看见他,也没有听见他的叫喊。一切象在冰冷的梦中。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听见声音。

    “你还在,对吗?” 和其他不知道凤鸣存在的活人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一点也不含糊,它在清晰地和凤鸣对话。

    “我?” 凤鸣吓了一跳: “你在和我说话?你是谁?神吗?还是另一只鬼?”

    声音发出笑声: “我不是神,也不是鬼。我就站在太平间的门口。”

    凤鸣转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抱着自己刚刚从车轮下救的小男孩。

    男人嘴巴一张一合,象在对空气说话: “我是一个灵学者,而且有一定的超能力。为了答谢你,我可以帮助你重新得到生命。”

    凤鸣惊讶道: “真的可以吗?”

    “可以。” 男人点点头: “今天正是时空之门打开的时候,我可以在另一个时空为你找一副刚刚死去的躯体,当然,这躯体不能象你的身体一样受到严重的不能弥补的创伤。”

    “那么说,我要到另一个时空去?”

    “不错,而且机会难得。你运气真好,不但碰上我,而且遇到时空之门打开。否则,你的灵魂失去身躯只可以存在十二个时辰,随后就会消散。”

    “那我运气还真的不错。我还以为每个死人都可以复活呢。”

    “即使同样死在时空之门打开日子的人,也要遇到有我这样能力的人肯帮忙才能得到新的躯体。如果不是因为你救了我儿子,我也不会出手的。你考虑好了吗?”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那我们就开始了。”

    “等等!”

    “还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是找躯体,我可以选择吗?”

    “你想选择什么样的?”

    凤鸣做个鬼脸: “当然要个好人家,最好是大少爷什么的,千万不能把我的灵魂弄到一个女人身上去哦。还有,要长得帅点,我不要五短身材。”

    男人叹气: “我尽量。”

    “什么叫尽量?”

    “凡事不能强求。” 男人忽然着急起来: “糟糕,时空之门已经打开,我要开始了……”

    闪电忽然迸射在凤鸣的眼眸中,全身象陷入强大的暴风中心一般,被拉扯成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凤鸣尖叫着,被卷入眼前突如其来的旋涡中。

    -。

    西雷国,王宫。

    最豪华的太子殿内,所有的内侍宫女都脸色苍白。

    太子出事了。

    一群太医来来去去,脸色都难看得吓死人。

    每个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太子死了,所有侍侯的人都要陪葬的。

    “太子!太子殿下!” 一声让人心悸的哀号从殿里传了出来。

    所有人的心都立即悬得老高。

    “快!派人通知摄政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已经……” 紧张地牙齿打颤的老太医垛着脚令人快马报信,话音未落,哭声已经震天。

    陪葬,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陪葬。几个胆小的宫女,已经跪在地上昏了过去。

    正一团糟,忽然殿里又传来惊呼: “太子…..太子醒了!太医!太医!”

    殿门前正担忧摄政王责难的太医们脸色一变,虽然心里知道这不可能,还是抱着希望一涌而入。

    希望,出现在跪在殿前所有内侍宫女的脸上。

    不一会,一个近身侍侯的内侍手舞足蹈地冲出来,高叫道: “太子醒了!太子醒了!”

    一阵安静过后,疯狂的欢呼震动天地。

    太子没有死,他醒了。

    凤鸣按捺着强烈的头痛,微微睁开眼睛。

    “太子?太子?”

    周围急切呼唤的人很多,第一个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我到了什么地方?

    眼珠微动,转到老头子身后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处。

    古代的服饰?

    凤鸣大致记得开始的事情,有所准备地问: “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 老头子小心翼翼地问: “你问什么?”

    凤鸣眨眨眼睛。

    不错,他到了别人的身躯,按照那男人的话说,应该是个刚死去的人的身体内。可不能什么都直说,铁定会被当疯子的。

    “我说….” 凤鸣缓缓转头,看看四周: “我是太子?哪个国的太子?” 唐宋元明清?

    不管哪个都好,当太子肯定比当平民要爽。

    “西雷国啊。”

    西雷?这是什么东西?

    凤鸣皱皱眉头,装做了解的点头: “哦,西雷。我知道了。” 闭上眼睛片刻,发现床前的人还聚在一起,象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自己,满心不耐,又半睁着眼睛说: “我要休息了,你们走吧。”

    “是,是……” 众人这才唯唯诺诺地退下,只剩两三个衣饰出众的宫女在床边看顾。

    凤鸣经过时空之门,全身酸痛难忍,叫众人退下,居然睡不着。左右翻了几个身,再次睁开眼睛,对着恰好站在眼前的宫女问: “你叫什么名字?” 想了想,连忙解释道: “我刚睡醒,脑子晕乎乎的。”

    那宫女笑道: “就算太子没睡,也不会记得奴婢叫什么名字。奴婢叫秋篮。”

    “没病也不知道?为什么?”

    秋篮抿嘴道: “太子不喜欢说话,奴婢在这里侍侯两年了,头一遭见您问别人的名字呢。”

    原来如此。凤鸣暗松一口气,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不认识其他人也是理所当然,露出马脚的时候就少。

    不过,当太子当得如此沉默,也不是好事。历史书上,内向的太子大多数是个倒霉亡国的命。

    “我不喜欢说话吗?” 凤鸣笑了笑: “我大病一场,可能以后都会爱上说话呢。”

    秋篮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 凤鸣觉得不妥,不自在地问。

    “太子,你没有大病。你掉到河里去了,捞上来的时候,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太医开始还说不能救呢。”

    “掉到河里?” 凤鸣尴尬地嘿嘿笑: “对啊对啊,我见天气不错,就到河边走走,结果不小心掉进去了,幸亏你们发现得早。”

    秋篮仔细地打量凤鸣,水银一样的眼珠转着,把凤鸣看得极不舒服。

    “怎么了?”

    “太子,你今天好奇怪。”

    怎么可能不奇怪?凤鸣心中哀叹,我也不想好端端跑过来当你的太子。谁叫你们的太子和我一样,是个短命鬼?

    独自掉落到这另一个时空,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偏偏又要冒充一个身份贵重的太子。

    唉……..

    凤鸣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终于决定当个假太子比十九岁就烟消云散要好,勉强振作起精神。

    “秋篮,我想喝水。” 懒洋洋从床上坐起来,全身的骨头象互相撞击似的传来痛楚。

    不是凤鸣现在就开始摆太子架子,不过他对这个国家朝代任何东西都不熟悉,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器皿喝水的。万一他自动下床拿了个梳妆盒盛水喝,只怕要立即被人当疯子一样关起来。

    秋篮娉婷走来,手里持着一个银瓶,倒了一大杯水递到凤鸣手中。

    凤鸣仔细看她的动作和使用的器皿,大松一口气,和凤鸣想象中八九不离十。从理论上讲,把这里当成唐朝来对待就差不多了。

    嗓子干得厉害,凤鸣接过秋篮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

    立即,一股可怕的辛辣从鼻尖冲撞到喉头,不断延伸燃烧到胃部。凤鸣立即捂着胸口拼命将刚倒进去的东西尽量吐出来,眼泪鼻涕一起流。

    这是什么东西?不要告诉我是西雷国的日常饮料。

    “咳咳…..咳……” 狼狈不堪地抬眼,生气地盯一下秋篮。

    这小丫头,竟然作弄太子。虽然凤鸣是冒牌的,可是也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好不容易停止咳嗽。

    “这是什么东西?”

    秋篮一脸惊讶地看着凤鸣: “这是酒啊。”

    酒?凤鸣看看她手里的银瓶。凤鸣才十九,还没有到合法喝酒的年龄。

    凤鸣摇头,决定宽宏大量原谅她的疏忽: “我要喝水,你拿酒给我干嘛?” 尽可能婉转的语气。不知道这个国家是否与历史中其他国家一样,将王室成员的话当不可违抗的圣命,如果凤鸣大发脾气,说不定会把眼前这小丫头给吓得立即晕倒。

    激怒太子啊。

    秋篮娇憨地提着酒瓶,歪着头露出满脸狐疑: “可是,太子从来都不喝水的,这太子殿里只准备酒。”

    “啊?” 凤鸣眨眨眼睛。

    从来都只喝酒不喝水。难道这太子是个酒鬼,说不定他掉到河里,就是喝醉了掉进去的。

    “咳咳….医生说,不不,是大夫说喝酒对身体不好,从今天开始,我要戒酒。” 凤鸣直起腰板对秋篮说: “以后我口渴,送水来就好了。”

    “戒酒?” 秋篮来来回回打量凤鸣,象见了鬼似的,抿着唇行礼: “是,奴婢知道了。”

第二章(上)

    陷入重重包围的同安院,内外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凤鸣站在房门,看见从里面出来的师敏,连忙关心地问:“怎样?”

    师敏泪痕满脸,显然刚刚又大哭过一场,声音也十分沙哑,叹了一声,低声道:“奴婢已将庆离殿下身故的消息委婉告诉了公主,她伤心得。。。。唉,别的不要再说了,鸣王进去吧,公主在里面等你。”侧身为凤鸣掀起通往内间的珠帘。

    凤鸣也陪她叹息一声,才打起精神往里面走。

    “公主。。。。。。”

    长柳公主独自半倚在榻上,脸色白绢似的苍痩,还带着点隐约灰气,正看着窗外失神。

    听见凤鸣进来,她才缓缓转过头,极低声地说:“鸣王来了?请坐吧。”怅然若失的样子,好像失了三分魂魄。

    凤鸣上前坐下,瞧清楚她脸上形同心死的悲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又长长叹息一声。

    “长柳该怎么办呢?”长柳公主又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距,轻轻道:“短短数日,所有至亲离我而去,庆离虽然待我不专一,却毕竟是我夫君。如今他一去,举目四望,我和我腹中的孩儿,竟连一个可以倚靠的人都没有。”

    凤鸣大为头疼。

    他在这种情况下,请师敏将事情转告长柳,并且亲自过来见长柳,实在是迫不得已。

    外面庄濮大军随时攻入,若不快点采取措施,恐怕明年今日就是他和身边一干侍卫亲信的忌日。

    只有长柳的配合,或者可让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可长柳这样可怜的样子,叫人怎么忍心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还逼她加入诡变莫测的危局呢?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长柳似乎比刚才清醒了点,缓缓道:“师敏已经把庄濮包围同安院的事情和我说了。这人忠诚王室,却不懂识人,不过听说武谦也在他那边?”

    凤鸣忙道:“武谦其实一直都是帮我们的,若不是他,恐怕庄濮早动粗了。”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包括不得不当面承认是他们密谋干掉了庆彰的事,挑选重要的抓紧时间说了一遍,叹道:“现在乱成一团,同国人都以为是我干,真是糟糕透顶。”

    “鸣王不必再说,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以王子妃的身份,助你说动庄濮。”

    “呃。。。。是啊。”

    长柳沉吟良久,凝视窗外的双眸渐渐有了焦距,最后,终于转过头,把视线静静投在凤鸣脸上,“好,那就请鸣王与我长柳定一个契约,我助鸣王渡过这个难关,鸣王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凤鸣精神大振,立即点头,“公主请说条件。”

    长柳张口欲言,可一思索,又摇了摇头,道:“不急,等我帮助鸣王渡过庄濮这一关后再说吧。”

    凤鸣恨不得赶紧让长柳公主加入他的阵营,赶紧道:“那好,公主也知道情势危急,我就不废话了。现在我最希望的是请公主立即给庄濮写一封亲笔信,内容是为我作证,向庄濮保证我和庆离王子之所以合谋杀死庆彰,并非对同国有恶意,而是因为不忍心看同国内政继续斗争,不得已而为之。”

    时间紧迫,一也不那么客套,说完这句,回头就给容虎打招呼,“笔墨都拿上来。”

    “要说动庄濮这样的大将,书信的作用不大。”

    “公主有别的打算?”

    长柳稍作沉默,毅然下了决定,,掀开盖到膝盖的薄棉被,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下,勉强在塌旁站起来,“我这就更换衣服,和鸣王亲自到阵前见他。”

    凤鸣既感动又不安,“公主身体这个样子,军阵威严可怖,万一受到惊吓。。。。”

    长柳苦笑,“我受到的惊吓,还少了吗?现在庆离已死,鸣王已经成了我母子唯一的靠山,仅为自己着想,我也一定要保得鸣王安然离开同国。”

    苍白脸蛋上,泛上一抹不甘屈服于命运的凝重。

    从同泽正赶往西雷都城西琴,目前中途暂驻丘陵的西雷文书使团,也正陷于空前的诡异紧张气氛中。

    西雷文书正使--郝桓绛看着被属下抬进帐,放在自己眼前的三具尸体,脸色难看到极点。

    “郝大人,这两名侍卫,一名近侍,尸体都是在苏副使帐外附近发现的。属下仔细查验过,三人均是被利器一招封喉,连叫嚷的机会都没有。”负责文书使团护卫的将领驰彪,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简单说了死者的情况,顿了顿,才略为犹豫地道:“苏副使帐内一片凌乱,床上还留有大片血迹,蛋我们现在还没能找到苏副使。属下已经尽量派出人手在附近搜索。”把分配的人手和搜寻的主要方向解释了一遍。

    郝桓绛默默听着,等驰彪把话说完,才抬起头来,脸色沉重地扫视帐内一眼,缓缓道:“文书副使下落不明,不知生死,这事非同小可。现在正是大家齐心渡过难关的时候,有什么想法,请各位不要犹豫,直说出来,好做商量。”

    此时在帐内的,除了驰彪和他的副手许銮,还有文书使团参谋冠隆,梅涵等人,听郝桓绛发言,众人偷偷交换一下眼神,都保持着沉默。

    半晌,许銮才开口道:“两名被杀的侍卫,昨晚负责在苏副使帐外守卫,那名被杀的侍从,也是苏副使的近侍,加上只有苏副使帐中有曾经被敌人侵入过的痕迹,因为,我们可以断定凶手是冲着苏副使来的。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现苏副使的尸身,但根据帐中凌乱痕迹和床上血迹来看,苏副使极有可能发现凶手闯入,和对方进行过一番搏斗,因此被害。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如果他们杀害了苏副使,为什么连尸身也要偷走呢?”

    “令人想不明白的,并不止这一点。”参谋冠隆沉声道:“既然帐中有剧烈打斗过的痕迹,当时动静一定不小,尤其事情又发生在晚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听见?居然过了一会才发现侍卫尸体,更把文书副使弄丢了,请问驰将军,对此如何解释?”

    冠隆冷哼一声,“我并没有指责驰彪大人什么?大人又何必如此心虚?我只是觉得太过蹊跷了,此事看似是外敌入侵,恐怕另有内情。将来大王追究起来,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这话一点情面也不留,郝桓绛花白的眉毛也不悦地微皱起来。

    另一个参谋梅涵看见,从中调停道:“冠参谋说得好像有点武断吧?看现场情况,明显是凶手趁夜潜入营地,被侍从发现,所以才下毒手杀了侍从灭口,到了帐外,又杀了两名侍卫。苏副使察觉外敌闯入,奋力抵抗后,大概也被加害,所以帐内凌乱不堪。”

    他哪里知道,这些现场都是容恬等的精心布置。

    苏锦超不但没有反抗的机会,而且还窝囊得像猪一样被绵涯打包带走。

    至于现在文书使团的分歧,自然是容恬苦心布置现场的目的啦。

    冠隆干巴巴道:“梅参谋搞错了吧?我现在置疑的并非帐内的凌乱,而是置疑这样大的凶案,怎么可能发生的过程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别忘了,营地内外都有侍卫轮班值夜,在空旷野地的夜晚,一点声响就足以引起人们的警觉,可苏副使在帐内奋力反抗,打斗到一地狼藉,血染卧床,居然一个侍卫都没听见?”

    驰彪的责任是保护文书使团,现在发生凶案,连文书副使都弄丢了,早就疑忧深重,现在听冠隆每句话都把责任追究在侍卫身上,又暗有所指,心里更加不舒服,冷冷道:“冠参谋似乎对此事已有定论,不如索性直说出来。”

    冠隆扯扯嘴角,“定论倒没有,我只想指出这件事并不是外敌来犯这么简单。”

    “你是说。。。。。。”

    冠隆傲然抬头,扫视帐内一周,目光落在表情高深莫测的郝桓绛脸上,一字一顿道:“必、有、内、奸!”

    郝桓绛眼角猛地抽搐一下。

    并非是这件凶案的调查如此重要,牵涉在其中最要命的,其实是西雷国内新旧派系正如火如荼的内斗。

    在容恬执掌西雷时,臣子间争夺权力的现象虽有,但在容恬强大的领导和不动声色的压制下,又采取唯才是用,遇事只看实际情况的原则,斗争并不像现在这样激烈。

    容瞳的上台,却使一切变得白热化。

    因为容瞳本身,就不是一个公正的大王。

    这位新王自从登基后,就不断大力提拔和自己亲密的少年玩伴,已让他们占据朝中重要的官位。

    年轻无知,对国家政务并不经验的狂妄少年,竟在朝廷上掌握了可与年老重臣们相抗衡的筹码,引起老臣们的极大怨言。

    在前朝,双方还因为容恬要领兵回攻西雷的消息而暂时按捺,毕竟最要紧的是对抗“外敌”,一旦容恬真的回来重登王位,对于背叛他而侍奉容瞳的臣民,不论新老臣子,恐怕都不会放过。

    所以有一段时间,臣子们也尝试过上下一心,整顿西雷防御。

    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曾经有迹象要夺回西雷的前大王容恬却忽然改变主意,销声匿迹,不再摆出威胁西雷的姿态。

    这虽然是一个好消息,却也令松懈下来的西雷众臣,立即有了内斗的时间和精力。

    一边是新大王容瞳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不断破格提拔没有经验的新人,一边是容瞳的亲叔叔瞳剑悯将军,为了让容瞳脱离自己的控制,而努力保持老臣的优势。

    到最后,掌握王权,受到年轻臣子们拥护的容瞳;和掌握军权,受到老臣们逐渐靠拢的瞳剑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眀里微笑暗里互挥刀子的两派。

    不用说,在这个代表西雷的文书使团中,文书正使郝桓绛这样的老臣,明显就是被容瞳排斥的一派。

    而苏锦超却是深受容瞳信任,被破格提拔上来的文书副使。

    两人派系分明,总有一天会水火不容,如果趁着在回国途中,借一场突发的强盗入侵事故将苏锦超除去,对郝桓绛确有好处。

    所以一旦苏锦超出事,作为整个文书使团最高领导者的郝桓绛,极容易遭到怀疑。

    冠隆的“必有内奸”四字,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郝桓绛毕竟是老臣,直接被冠隆毫不客气地“半直接式”责问,也仅仅只是眉角抽播了一下,并没有勃然大怒,思索一会,叹了一声,以他特有的慢吞吞口吻道:“冠参谋说得对,此事确实蹊跷,我会责令驰将军追查到底,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苏副使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是否有内奸……嗯,冠参谋如果对我有所怀疑,大可向大王递呈奏折。我郝桓绛一身清白,不怕任何人追查。”

    “好。”冠隆态度出奇的强硬,拱手道:“那我就遵郝正使所言,回去必将此事全过程向大王详细奏报,相信大王绝不会冤枉任何无辜的人,也不会放过任何加害苏副使的人。”

    抛下这两句分量颇重带着威胁语气的话,土口辞离帐篷。

    驰彪道:“属下也要去继续追查,有消息会立即星报给正使大人。”向郝桓绛行礼后,领着许銮匆匆去了。

    其他无关轻重的人也--告辞散去。

    帐中只剩下郝桓绛和梅涵。

    两人都默然良久。

    此次随同文书使团出行同国的两名参谋,冠隆和苏锦超走得比较近,梅涵则是郝桓绛的心腹。

    “梅涵,你过来。”郝桓绛把梅涵叫到身旁,凝视着垂下的帐门,低声问:“你有什么看法?”

    梅涵叹息一声,“大王对待老臣们一向态度严苛,动则加罪。依属下看,这事如果由大王裁决人,即使最后查明大人您是清白的,恐怕大王还是会利用这个机会加罪大人,况且……”

    郝桓绛见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闻言道:“况且什么?你跟随我多年了,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说吧。”

    梅涵这才侃侃而言,“况且冠隆所言不无道理。如果入侵的是强盗或者别国的外敌,为什么他们偏偏只杀苏锦超的人?而大人身边的侍卫侍从,没有一人受害或受伤?真要攻击文书使团,应该以正使为目标才对。”

    郝桓绛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再说了,以帐篷里凌乱的程度看,确实应该会发出不小的动静,怎么所有人都没有听见?这根本解释不过去。所以,属下也觉得,必有内奸。”

    郝桓绛转过头来,“你也这么认为?”

    “对。”梅涵顿了顿,似想把自己的设想再确定一次,片刻后想定了,双眼眯起,眸中泛出确信不疑的眼神,一字一顿道:“属下觉得,这个内奸,就是苏锦超自己!”

    “苏锦超自己?这怎么可能?”

    “大有可能,苏锦超要杀死信任自己的侍从和侍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杀了三个可以用来表示凶案发生的牺牲品后,再把自己的帐篷不弄出一点声息地翻得乱七八糟,然后弄一点血在床上,接着悄悄离开营地躲藏起来,若是苏锦超本人的话,要做这些事实在太容易了。”

    他推测得颇有道理。

    郝桓绛也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沉声问:“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梅涵冷笑道:“当然是为了诬陷大人您,大人在西雷极有声望,在西雷本土要加害您不容易,所以他们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陷害大人,故意制造一个诡异的凶案,又故意留下凌乱帐篷却没有任何人听见打头过程的漏洞,引人怀疑大人,到时候事情闹到大王那里,大王就可以借故加罪您,从而达到铲除大人的目的。”

    郝桓绛老脸微沉,“这次大王忽然把我提拔起来当文书正使,我还觉得奇怪,他向来重用年轻臣子,怎会对我优待起来,原来是一条毒计。”

    长叹一声。

    唉,若大王还是英名公正,有着强大执政力的容恬,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真怀念当初在大王带领下的西雷啊。

    对郝桓绛发下狠话的冠隆离闲帐篷,以要立即赶去都城向容瞳报告事情经过的名义,骑马单独离开文书使团的营地,飞驰往五里外和人约定好的密林。

    一路飞驰,到达密林深处,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倚在嶙峋大石旁,悠然自得,闭目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的英伟男人。

    纵使闭着双目,也浑身散发轩昂气势,永远从容若定的淡淡表情,令人熟悉又涌起满怀敬畏的俊荣,差点让冠隆激动得哽咽起来。

    他跳下马背,跪下行礼,叫道:“大王,您总算回来了!”

    容恬缓缓睁开蕴满智慧光芒的双眸,视线往下一扫,露出一丝轻笑,“事情办好了吗?”

    “是,属下已经按照信上的吩咐,利用苏锦超的失踪对郝桓绛施加压力,极力挑拨他和容瞳之间的关系,并且暗示我将向容瞳举报他是内奸。郝桓绛现在一定害怕得浑身哆嗦,担心容瞳趁这个机会干掉他,他一定会被逼得全心全意靠向大王这方。”

    容恬点头,“你做得很好。”

    冠隆抬头充满敬意地看他一眼,忍不住道:“今天凌晨属下在自己帐中的案台上忽然发现大王留下的书信时,真是吓了一跳。大王的手段鬼神莫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安排了一出好戏,只是杀掉区区一个苏锦超,就把西雷的老臣拉拢过来,给容瞳那胆敢篡位的贼子制造朝廷进一步动摇的头疼问题。”

    “本王并没有杀死苏锦超。”

    冠隆略觉惊讶,,他本以为苏锦超早被杀了,不过为了进一步制造人们的怀疑,故意将尸体带走而已。

    这样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留下来有什么用处?

    不过他当然没有胆子询问容恬。

    容恬淡淡发问:“太后还好吧?”

    “一切都好。太后已经潜入西琴,还曾经和属下碰过面。她老人家暂时藏身在都城西琴的佑安巷尾。不过,这都是属下随文书使团离开西琴前得知的情报。”

    “嗯。”容恬颔首,“久不见太后,也该是向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了。冠隆。”

    “属下在!”

    “你立即赶回西琴,任务还是不变,尽量让容瞳和老臣们的矛盾越闹越大,让老臣们对当初背叛本王生出强烈的悔意。”

    “是。”

    “至于本王,”容恬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就看看什么时候心情不错了,给瞳儿那小子一个意外的惊喜。”

    天已大亮。

    阳光从林木间撒落下来,印在他自信、从容,充满了壮志豪情的英俊的脸庞上。

    随着头顶上的太阳渐显威力,同安院的局势,也愈见危险。

    院外同国军层层紧围,院内,凤鸣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一次让他头疼的对象,是他身边最亲信的侍卫容威。

    “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长柳公主挺着大肚子,都有胆量出门去见庄濮,为什么我堂堂鸣王,就成了缩头乌龟?”

    “长柳公主和鸣王当然不一样?她是同国王族,又怀着同国大王的孙子,庄濮怎么敢伤害她?鸣王就不同了,庄濮摆明了要杀鸣王。”容虎俊容严肃,“我们开始说好的计划,是请长柳公主修书一封,派一名侍卫把书信带给庄濮,并没有提及鸣王要冒如此大险。”

    “现在情况不是改变了吗?长柳公主自己都答应亲自出去见庄濮……”

    “那也不必鸣王亲自陪伴,可以派一名侍卫陪伴过去。”

    “你……”凤鸣被容虎臭石头一样的坚决气得直跺脚,挠了好一阵头,低下姿态软声求道:“容虎,我这一次真的经过深思熟虑,不是任性下的决定的。你想想,同安院被大军包围,一旦庄濮下令进攻,大家都要完蛋。这是仅存的令庄濮回心转意的机会,如果我还不敢出现,躲藏在同安院中,只会让庄濮更觉得我是因为心虚不敢见他,将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容虎摇头道:“大王已有王令,命令属下保护鸣王,不允许鸣王做任何冒险行为。”

    凤鸣再三劝告加央求,再加剖析现况,都无法令容虎动摇,终于发怒了,把声音放到最沉,“什么王令?将在外,君另有所不受。我留在这里,你就能保证我的安全吗?长柳公主现在时我们唯一的机会,我必须亲自出马才能找到机会解开和庄濮的死结。这种时候不把所有的优势用尽,等同国军队攻进来时就晚了。这是西雷鸣王的决定,任何人不得阻拦!”

    他对容虎从来没有摆过鸣王架子,更不用说用上如此严厉的语气容虎看他晶眸内光芒闪烁,显然心意已决,心里也为难到极点。

    他当然知道,凤鸣躲在同安院围墙后的逃避姿态,会让庄濮对凤鸣进一步猜疑,若是如此,长柳公主说服庄濮的可能性也会随之降低。

    凤鸣的坚持,确实不是一时任性,而是有其深入的道理。

    可容虎更不敢忘记容恬临走前的叮嘱。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让鸣王冒险。

    一议凤鸣孤身手无寸铁的进去对他怀有仇恨之心的敌军,这简直不能叫冒险了,和送死差不多。

    “鸣王可以无视大王的王令,但属下却做不到。”容虎缓缓的扫视护卫在凤鸣身后的众人一圈,伸手入怀,掏出容恬留下的王令,高举在手,沉声道:“王令在此,众侍卫听令。”

    容恬的王令,对于西雷众侍卫来说,俨然是世上最神圣的东西。

    即时有人心里明白凤鸣的坚持确实有理,但看见容虎祭出王令,也不禁浑身一震,高应道:“属下在!”

    躬身听候容虎调度。

    容虎字字凝重地发令,“把守同安院们,寸步不离护卫鸣王,绝不能允许鸣王擅自踏出同安院。”

    “是!”

    这等于把凤鸣临阵软禁了。

    凤鸣眼睛瞪得大圆,指着容虎,“容虎你……你……”

    容虎从容躬身,轻轻道:“这是大王的意思,请鸣王不要生气。”众西雷侍卫默默分散在他四周,显然会按照容恬的王令行事。

    凤鸣气得发怔。

    他从没想过容恬的王令,居然真的具有软禁他的威力。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令他复杂感慨地察觉到,容恬身为大王,手上持有君权对他的影响。

    他脑子里宛如放了一团杂草,有些难受,又有些刺痛,胸膛剧烈起伏。

    “好,”在做了十几个深呼吸后,凤鸣轻轻点头,“好。”

    他不得不冷静。

    现在的情况下,如果他无力解决内部问题,就更不可能有解决外面围兵的机会。

    既明亮,又荡漾着激烈波涛的双眸,缓慢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宛如无声控诉的眼神,让站在他身旁的西雷侍卫们纷纷低头,不敢面对,连容虎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也叹了一声,低下头去。

    如果有所选择,谁也不愿意让鸣王如此失望愤怒。

    但王令,毕竟是王令。君王的意志必须得到绝对尊重,这是侍卫们从被挑选出来的第一天,就铭记在心不可变更的铁律。

    凤鸣扫视过众人后,将目光定在一个人的脸上。

    “曲迈。”按捺着异常的心境,凤鸣的语气却变得异常平静。

    “少主?”

    凤鸣轻声问:“你的剑,带在身上吗?”

    曲迈一愣,点头道:“萧家人剑不离身,属下的剑一向带在身上。”

    “很好。”凤鸣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赞许的淡淡的笑容。

    在场的每个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动作。

    凤鸣却在一笑之后,稍微顿了一下,仿佛对接下来的行动有所犹豫。但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他又露出了笑容,看向身边前后众人,声调募然拔高,问道:“这里的萧家人,身上都有剑吗?”

    凤鸣一向受到两方保护。

    跟在凤鸣身边的,除了西雷派系的侍卫,剩下的便都是萧家人。

    他忽然高声发问,语调慷慨,所有萧家人立即齐声答道:“有!”

    凤鸣沉声问:“你们会眼看着自己的少主,被人软禁,失去自己作主的权利吗?”

    在狂妄自大的萧纵掌管下,萧家人向来自视甚高,不把各国权贵放在眼里。众人早前看见容虎等西雷侍卫公然打算剥夺少主做决定的权利,已经老大不自在,现在一听凤鸣发问,更被激起萧家人强烈的自尊心态。

    锵!

    金属清脆声响起,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拔剑。

    转瞬之间,萧家人个个已经宝剑在手,向凤鸣靠拢,做出团团护卫凤鸣的姿态。

    曲迈更站在凤鸣面前,持剑面对容虎,大有“你敢动我们少主,我就剁了你”的阵势。

    凤鸣得到萧家人毫不犹豫的武力支持,当即有了把握,打量着容虎,叹了一声,低声问:“容虎,你是打算进行一场内斗,耗尽我方的实力,还是决定放弃那个无法顾及目前形势的王令,听我的调度呢?”

    容虎做梦也想不到一向还算“听话”的鸣王,居然会做出如此惊人的决定。

    区区一招,竟然就把他逼到必须抉择的悬崖边上。

    想当初刚刚陪同凤鸣到达萧家船队,两人一起头疼如何让萧家人信服新任少主时,哪想过会有今日?

    鸣王终于长大了。

    不但懂得坚持己见,绝不退缩,还懂得了如何采取措施,利用有利的条件逼迫敌人就范。

    容虎又是感慨,又深为激动。

    凤鸣绕过曲迈,走到容虎跟前,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容虎,就如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不能成为容恬脚上的初锁,阻碍容恬决策的自由。那么容恬,也不应该成为我的枷锁。”他举起手,握住容虎的左肩,毅然道:“永远躲避在别人的保护下,怎么会有精彩的人生?丞相之所以要我出游,不正是希望我体验这一切吗?不要再阻拦我了。”期待地看着容虎。

    他抬起头,炯然虎目看了凤鸣片刻,终于做出选择,“鸣王已经不是昨日的鸣王了,确有临局做主的英明。属下不敢违命。”侧身避过,让出凤鸣面前的道路。

    西雷侍卫们暗中松了一口气。

    如果容将军一时想不开,这种情势下和鸣王对着干,那可真不好收场了。

    难道真的和萧家人还有鸣王拔剑相向吗?

    咿~在数千同国兵士的虎视眈眈下,同安院大门缓缓打开。

    跨出高高门槛,面对这几千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士兵的一个是身穿只有在出席国家重大节庆场合时才会穿着的隆重正装,大腹便便,脸色苍白,看起来身体颇为虚弱的王子妃长柳。

    另一个,就是庄濮恨不得一箭射个透心凉,然后刮心挖肺给庆彰当祭品的“恶毒”萧家少主凤鸣。

    容虎等西雷侍卫,和曲迈等萧家高手,站在墙头上紧张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每个人手上都准备了一条长布索,一旦情况不对,庄濮对鸣王下毒手,他们会立即从墙头抛下长索,沿索而下强攻敌军,竭尽全力把鸣王救回同安院。

    不过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能够平安抢回鸣王的可能性极小。

    他们集体阵亡的可能性,倒是非常之大。

    只能希望鸣王可以平安渡过这个难关了。

    众目睽睽下,凤鸣和长柳公主,走到同安院围墙和敌阵之间的空地上。

    两人停下。

    武谦单骑从同国军中奔出,到了凤鸣两人面前,翻身下马。

    “王子妃,”他先仪礼拜见长柳,转过身面对凤鸣,压低声音叹道:“鸣王所作所为,真令我无法理解,你真的派人刺杀了王叔?这样做有什么后果,难道鸣王没有认真想过?”

    凤鸣苦笑着耸肩,“如果我慢慢和你解释前因后果,恐怕你们同国军的乱箭就要射过来了。不如我先问你一句,凭我们的交情,你会不会在庄濮面前帮我的忙?”

    武谦同样报以苦笑,“如果我不帮忙,说不定你早被御前将碎尸万段了,不然你说我现在待在这里为了什么?”

    牵着马,引领长柳和凤鸣行至同国阵前。

    士兵们人人手持利刃,得到将领点头,才分开两列,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走到将旗所在处。

    庄濮骑在骏马上,目光森冷地看着三人走来。

    他的目光集中在凤鸣身上,充满了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

    当凤鸣来到他的马下,庄濮嘈地拔出宝剑,居高临下直指凤鸣,“你派来的使者说刺杀我同国王叔一事,是西雷鸣王亲自策划的,他有撒谎吗?”

    这问话杀气腾腾,凤鸣不管回答是或否,看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说没那么回事,庄濮肯定不信。

    如果说确实如此,下场肯定也很糟。

    严峻局势下,凤鸣迫不得已,再次那处从头发到脚趾的每个细胞中的智慧因子为自己争取机会。

    “我派来的使者,姓尚名再思,庄将军恐怕没有把他的话听全吧?”出乎所有人意料,对于庄濮的责问,凤鸣不但没有摆出认罪道歉的态度,反而姿态慷慨,昂然不屈,声音足以让附近的同国官兵听得清清楚楚。

    “昨夜之事,是贵国公认的王位继承人庆离殿下对目前同国局势的再三考虑下,不得不和我共同进行的一项铲除内患的计划。”凤鸣侃侃道:“同国大王目前下落不明,王叔庆彰身为大王亲弟,理应拥护大王的儿子庆离殿下,助庆离殿下稳定同国内部,可他却趁机挟制同国大权,处处对付陷害庆离殿下,御前将难道不觉得庆彰的行为需要制裁吗?”

    庄濮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呵斥“制裁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长柳公主的声音却恰好赶在此时传来,柔声道:“储君庆离殿下正妻,王子妃长柳在此,御前将为何不下马参拜?”

    看来不但凤鸣,连长柳公主的潜能也发挥到极点。

    这语气温和,内意却颇为刺人的话,说出的时间简直秒到不能再妙,顺承凤鸣的一番慷慨发言,又巧妙阻止庄濮开口,顿时令庄濮的气势大打折扣。

    而且,按照同国礼法,长柳的王子妃身份,确实应该受到同国官员的恭敬参拜。

    长柳一开口,庄濮顿时窒言。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将领见势不妙,在一旁为庄濮解围道:“王子妃见谅,并非御前将不尊敬王子妃,只是战场之上,众人戒备万分,所有未有参拜的工夫。”

    凤鸣大笑:“原来战场之上,就不需要参拜了,不知道这记载在同国礼法大典的哪一条哪一款呢?哈哈,抱歉,失礼了,因为我们西雷礼法里面,还没有如此先进的一条。战场之上,同国王族的身份算得上什么?”

    礼法在这时代是一切的重心,上下尊卑,各种等级,都靠这个来维系和表达,每一条都由德高望重,握有制定法例权的大臣们商讨研究出来。

    但是,同国礼法典籍中,还么没有关于在战场上是否参拜王子妃这一条规定。

    按凤鸣的话说,就是“法律”上的漏洞。

    当然,古往今来,也没几个王子妃还会出现在战场上,还大着个像西瓜一样的肚子。

    众将大为尴尬。

    他们听从庄濮调令兵围同安院,都自认为对同国王族绝对忠诚。

    听一个外人奚落他们不尊敬王族,滋味绝不好受。

    长柳淡淡扫了那将领一眼,轻声问:“请问这位将军的军职和姓名。”

    那将领自己同僚还有下属啾着,不回答也不是,回答也不是,只能在弱了气势和藐视王族之间选择一个。

    犹豫片刻,终于翻身下马,致礼参拜,答道:“小将守宫左副将何成龙。”

    长柳身为王子妃的气势终于成功展现,也不命他起身,反而抬头看向庄濮,低叹一声,“将军真的要我一直这样抬起头和你说话吗?大王对将军信任有加,将都城和王宫都交给将军,怎会想到将军有一天会如此轻视他的子孙?”手抬起来,轻轻按在自己突出的腹部,不用说,是向庄濮表明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庆离的正妻,还将会是同国王位下下任继承人的母亲。

    这等于借同国大王的威严逼庄濮表态,到底现在还要不要效忠王族。

    庄濮终于再也坐不住,长叹一声,翻身下马,对长柳长身一拜,沉声道:“王子妃实在不该插手这件事。”

    “能不插手吗?”长柳语气低柔,“庆离身为大王长子,同国储君,却处处受庆彰的控制,要不是没别的法子,我们也不会和鸣王联手,求他派出萧家高手,刺杀王叔。”

    凤鸣在一旁道:“暗杀确实是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们却是迫不得已。庄将军不妨想一想,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在一个晚上解决庆彰,而是让庆彰活着和庆离殿下斗法,演变成经年累月的双方对峙杀戮,将有多少无辜的同国人为此而亡?”

    这番对话在他们出门前演练过好几次,现在一唱一和,表情声音都演绎得颇令人动容。

    主要的对策其实只有一个,把庆彰倒霉的被杀案推到有同国储君身份的庆离身上,再竭力把这个其实不是凤鸣干的暗杀,解释成为消弭同国内乱的民族大义。

    虽然有点异想天开,却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

    只能看庄濮对于王族的忠心耿耿,是属于绝对愚忠的不惜死战型,还是尽量保持内部稳定型的了。

    “将军请谨慎考虑。”武谦还算讲义气,开口帮忙劝告,“不管庆离殿下这样做是否明智,但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也确实消除了内患的隐忧。如果大王真的遭人杀害,庆离殿下就是实际上的新大王,只差正式登基而已。他若怀疑王叔不忠,当然有权处置。如果今天是大王下令处斩王叔,将军难道也调兵包围大王的宫殿吗?”

    庄濮虽然不得不下马参拜,却不等于认同他们,冷然道:“君王处决国家重臣,也需要依照法理而为,怎可如此草率,没有审问过程,还用上暗杀的方式。王叔是大王的亲弟,为同国苦心尽力一辈子,却一夜横死,庆离殿下这样行事,始终难以令人心服。”

    “御前将对庆离殿下的疑问,不妨等到了庆离殿下面前再提出。”武谦做和事老,“既有长柳王子妃亲自证明王叔被杀一事,是庆离殿下的意志,不过请鸣王代为出手处理家族内务而已,将军何不先把军队撤回。将来朝廷之上,再由庆离殿下和大臣们一起商讨如何善后?否则,若王子妃将庆离殿下请出来,亲自向将军就调兵包围同安院一事问罪,将军恐怕会很尴尬。”

    他本来是一番好意,凤鸣却暗暗叫苦。

    拜托。

    你建议庄濮退兵就好,干嘛说什么把庆离请出来?

    在场人中,只有凤鸣和长柳知道庆离已经身亡。

    如果庄濮知道庆离完蛋大吉,哪里还会相信凤鸣说的暗杀庆彰是为了同国利益这种胡扯?唯一的后果就是凤鸣立即像庆彰和庆离一样完蛋大吉!

    果然,庄濮听了武谦的话,反而惹起身为将领的倔强,沉声道:“如果就这样颓然退兵,岂不更予人事后污蔑的借口?我庄濮乃大王亲封的御前将,调兵包围同安院,完全出自保护同国的一片赤诚之心,用不着心虚。尽管请出庆离殿下好了,当着我同国将士的面,我要看他怎么解释自己派外人暗杀自己亲叔叔一事!”

    这话掷地有声,顿时振奋同国众人之心。

    凤鸣和长柳公主珠联璧合的王族权威加气势压制,在取得小小胜利后,被庄濮迎头反击。

    正不知如何继续,长柳公主轻吟一声,手按着腹部,露出痛苦容色。

    凤鸣就站在她身边,连忙扶住,“长柳公主?”

    “王子妃怎么了?”

    众将愕然,庄濮也露出紧张表情。

    战场上出现了身怀六甲的妇人,已经很罕见。

    更麻烦的是,这个妇人肚子里怀着的,还极有可能是大王唯一的孙子。

    忠心于同国王族的众将都明白,若长柳的肚子在这里有个什么意外,后果绝对严重。

    真不妙……也许御前将调兵威压同按原此举,真的有欠妥当,王叔和王子的斗争,大可在朝廷上解决,何必大军包围?

    搞得好像他们要谋反似的。

    大王早就盼望有个孙子,如果真的令王子妃惊吓至流产,那就真是罪过了。

    “王子妃?”

    长柳被武谦和凤鸣扶住,也不知是战场肃杀之气吓到了她,还是被无礼的将领气的,娇躯微颤,勉强低声道:“要说的我已经说了,和御前将之间,我再没什么可替夫君庆离转达。让御前将将自己决定是做同国的忠臣还是叛徒吧。鸣王,我们回去。”

    “公主!”凤鸣抱着长柳,大唤一声,脸上覆上一层浓重的悲愤,抬起头看望着四周的同国将领,“国家内乱,百姓就要受苦,贵殿下正是看到这一点,才请萧家出手相助凤鸣并非同国人,只因为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才参与行动。连我这个外人也不希望同国发生动乱,为什么你们这些深受同国大王重恩的将领们,却无动于衷呢?好!从现在开始,同国的事情我不再管了!如果还是想把我当替罪羔羊一样杀掉,尽管朝我背后射冷箭吧!”

    扶起长柳,脚步缓慢却坚定万分地,昂然走向远方对面的同安院。

    这番软中带硬的话,当然也出自同安院众人的集体策划。

    目的同样是给庄濮和身边的将领施加压力,并且让庄濮忌惮长柳有孕之身,不敢乱来。

    集众人智慧,逐字逐字想出来的对谈内容,还有凤鸣置生死于度外的出色表现,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效果。

    当他以所能表现出来的最从容的姿态,扶着柔弱不堪,露出不适表情的长柳离开时,在未经庄濮下令的情况下,同国士兵竟自动为他们的王子妃开了一条道路。

    庄濮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周围众人的反应,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开口,喝出把凤鸣擒下作为人质的命令。

    这样做的话,也许会令怀孕的长柳气急晕倒,甚至流产。

    杀害大王唯一的孙子,庄濮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武谦没有骑马,靠两条腿追在凤鸣身后,低声道:“我送你们到同安院门口。”故曰思堕在后面两步处,挡住凤鸣的背影。

    凤鸣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谢。”

    武谦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

    这时候,就算庄濮改变主意,想给凤鸣射记冷箭,也只能徒叹无奈了。

    武谦护送着他们到达同安院门外,自行回去庄濮那边。

第二章(下)

    咿呀。

    同安院门打开,众人潮水一样涌出,迅速将两人包围保护起来,部分人持剑戒备对面的同国军,用最快的速度把凤鸣和长柳送进门内。

    容虎额上都是冷汗,比他自己在敌阵中转了一圈还紧张,苍白着脸道:“再多来几次,属下一定会的鸣王从前说的那个什么惊吓所致的心脏病。”

    凤鸣回到安全地带,才懂得后怕,拍着心口苦笑道:“再多来几次,我就有资格当奥斯卡影帝了,真没想到我居然学会了眼睛都不眨的谎话连篇,还说的非常流畅。不过说起来,真要感谢长柳公主,要不是她在恰当的时候装出身体不适,还一副绝不能受惊的虚弱样子靠在我身上,让庄濮不敢轻举妄动,恐怕我真的会被庄濮扣住。”

    边说着,边感激加赞赏地转头看向长柳公主。

    长柳公主正被迎上来的师敏等侍女搀扶着,听见凤鸣说话,目光勉强转过来,秀美骤起,似想说话。

    娇唇颤了颤,却猛地双眼一闭,往后就倒。

    “公主!”师敏尖叫。

    众人大吃一惊,团团围上,几个侍卫七手八脚立即把她抱起送往内室,也有人跑去叫大夫。

    内室一时不能容太多人进去,凤鸣反而和剩下的人被挤在了门外。

    众人面面相觑。

    半响,凤鸣终于发出一声呻吟,环视众人一眼,无比尴尬地苦涩干笑一声:“呃,原来不是装的……”

    这下惨了。

    受伤的骏马再也无法支持,悲嘶一声,前蹄曲起,重重跌在地上。

    骑在上面的长怀栽倒在地,狼狈地打了两个滚,才靠着扶撑身边的树干,勉强站起来。

    他浑身伤痕,衣服上都是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斑驳血迹。

    和他所乘坐的马匹一样,这西雷侍卫早已疲惫加重伤,没有再战的体力。

    追杀他的人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从他出城后就一直紧追不舍。对方武艺高强,而且有卓越的追踪能力。

    即使长怀这种精通反追踪,受过专门刺探潜匿训练的人,也感到心悸。

    他昨晚借着夜色,在一轮惨烈厮杀中终于逃出重围,绞尽脑汁将后面的追兵三番两次甩掉。

    但对方拥有和他同样的毅力,竟在凌晨时分再度追了上来。

    而他和他的马,都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行!

    就算是死,也要把鸣王的消息传达给大王!

    迅速查看了一下大腿的剑伤,长怀眼中掠过一丝坚毅,拔出仅存的武器--长剑,作为拐杖支撑身体,咬牙前进。

    “你还真是很要强啊。”

    挪揄的调子从头顶懒洋洋地传来,长怀潜意识地提剑护在胸前,猛然后退,靠至树干。

    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紧身服,脸上蒙着黑布的高大男人,居高临下般站在大树横出的树枝上。

    这身穿着,和昨晚追杀偷袭的你正是一伙。

    树枝并不十分粗大,以他的高大身躯,站在上面却给人绝无一丝摇晃的压人气势,仅从似乎自由自在却从容自若的站立姿势,你就看出此人有令人不敢小看的功夫。

    长怀沉声问:“来者何人?为什么要追杀我?”

    男人呵地笑起来,“如果真的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他翻身从树上跳下,稳当落地,姿势完美潇洒,站起身来,刚好面对一丈距离外的长怀。

    很没有礼貌的把长怀上下大量一番后,那人道:“本来确实是奉命杀你的,不过见到我要杀的人后,本组长决定破例留下你的性命。你打算怎么感激我?”

    “等我见到大王,把要办的事情办成后,你想我怎么感激都行。”

    “贪心。”男人大模大样地逼近。“追杀你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要你的命,第二是阻止你向容恬发出消息。我办不成第一个,总要办成另一个吧?”

    长怀啾准他靠近,猛然一剑击出。

    这剑所选时间和角度都无可挑剔,但逃亡力竭后的右臂却成了致命败笔,宝剑挥剑敌人面前,宛如送给人家的礼物。

    男人当然毫不客气地笑纳,单手沿着剑刃面翻转,指尖闪电般前伸,跨步欺前,一指重重弹在长怀右手虎口上。

    “啊!”长怀吃疼地哼了一声,手腕失去控制。

    长剑被敌人像拿绣花针一样,从自己手上轻巧取走。

    下一秒,大腿受伤的地方遭到男人狠辣膝撞,剧痛蔓延上来,让长怀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伤口的痛苦和被敌人戏耍的屈辱,让长怀呼吸异常粗重。

    脊背上传来被压的感觉,应该是那人用脚踩住了他的背部。

    逐渐加重的力度,一议已经受伤的长怀不得不咬紧牙关。

    “想不到你长怀也会有今天?”头顶上的男人戏谵道:“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这么狼狈呢。”

    长怀骤然警觉,“你认得我?”

    男人冷笑,“我当然认得你,不过那时候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恐怕你早就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他终于在即将把长怀踩得肋骨断裂之前,松开了脚。

    蹲下来,揭开脸上黑巾。

    露出来的,竟是一张谁都想象不到的斯文面孔。

    秀气和女子的双眉,和优美高挺的鼻梁,让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跟昨晚血淋淋的追杀和刚才的凶暴动作联系起来。

    长怀呆了呆,露出诧异之色,“狼裔?”

    那名叫狼裔的男人眼中也逸出一丝惊讶,却很快掩饰住了,冷冷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自从那次你在西雷的比武大赛中打败我,获得成为大王亲卫的资格后,我们就再没碰过头了。”

    感觉到他的敌意,长怀不甘示弱,举手抹去嘴角的鲜血,以同样冷冷的语调道:“所以你当不成大王亲卫,就去当了人人唾骂的杀手?”

    狼裔明暗不定的眸子幽幽盯着他。

    异样的目光,藏着令人感到不安的企图。

    “人人唾骂,又算什么?”狼裔扯动唇角,逸出一丝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只要能把我一直以来最忘不掉的对手长怀,像现在这样活逮在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就什么都值了吗?”

    “哼,你果然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卑鄙。”

    “也不能说一点没变。”狼裔用猫戏老鼠般的语调,带笑相告,“我在萧家这些年见得世面对了,也染到了男风之癖。用在你身上,不是正好吗?又能报复,又很享受。”

    长怀脸色大变,猛然低喝一声。

    蓄积最后一点体力,双手往地上同时狠狠一撑,奋力侧滚往左边,目标当然是被狼裔夺走然后随手丢在地上的宝剑。

    眼看就要得手,剧痛骤至。

    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最后一击,狼裔先发制人,一掌砍在他腰侧。

    “呜!”

    毫不手软的掌砍,击中的又是侧腰经脉要处,长怀半边身体几乎陷入麻痹。

    在经受了整夜的追杀围攻和逃亡后,精疲力尽的长怀绝对不是狼裔的对手。

    他的浑身伤痕和体力耗尽的现状,正是狼裔以萧家杀手小组组长,调用萧家高手等资源得到的结果。

    当长怀陷入绝境后,再恃强凌弱,好整以暇地欺辱占有。

    长怀说得没错,手段确实卑鄙。

    狼裔把对他怒目瞪视的长怀抱在怀里,看着天色,低头道:“反正我们都是平民出身,也不必像贵族那么虚伪,欢好又要挑选日子,又要准备宁静雅致的房子,不如趁着太阳正好,就在树林里来一次吧,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就暂不杀你。”

    伸手到他胸前,五指一紧。

    嗤!

    早就血迹斑斑的紧身衣,被他从项颈下到胸前,生生撕下一大块来。

    “什么?”

    凤鸣站在长柳公主小院内的回廊下,震惊地看着刚刚从内室出来的,近期专门为长柳公主看病的同国御医,“你们刚刚说什么?”

    御医的脸色比凤鸣好看不到哪里去,几乎快哭出来了,“再说几遍也是一样,这事少主也做不了主,请快点让庆离殿下过来,如果赶得及,或许还能和王子妃说上最后几句话。”

    庆离已死是绝对机密,除了必要的人员外,像御医和普通侍女这种人,都不知道。

    凤鸣把他扯到跟前,低声问:“真的没得救了吗?”

    “唉,王子妃最近操劳过度,由于困顿,早就伤了胎气,我们一再提醒不得动气动怒,不得惊动,可……唉唉……这是虚竭之症,油都烧空了,灯还怎么亮得起来?我们已经用尽办法,只能让王子妃暂时苏醒过来,但如果再闭上眼……反正,不要再迟疑了,速速请庆离殿下过来见王子妃最后一面。”

    凤鸣全身一冷,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如果知道把长柳请出来对付庄濮会有这样的后果,即使会被同国大军围攻,他也绝对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到同国后,最不引人注意却一直默默帮助他的盟友,最后居然要因他而亡吗?

    发现他魂不守舍,容虎命人将御医领走,跨前一步,“鸣王,如果要和长柳公主说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把凤鸣往内室房间的方向一带,轻轻推入门内。

    内室气氛沉抑悲伤,师敏等众侍女都跪在塌旁哽咽啜泣。

    长柳脸白如蜡,仰躺在榻上,身盖一床似乎是刚取出来,也不知道是否用于王族临逝前备用的昂贵金线丝被。

    这位王子妃的神态,此时却异常安详。

    看见凤鸣怔怔地站在门口,师敏和众侍女让开榻旁位置,让他可以靠近长柳。

    “公主,鸣王来看你了。”师敏努力用平稳的声音,在长柳耳边低声呼唤。

    长柳公主浓睫微颤,缓缓睁开,“鸣王……”

    “公主。”凤鸣赶前一步,单膝跪在床头,近视这位命运悲苦的金枝玉叶。

    她的脸蛋不再苍白,反而覆上一层娇艳如花的晕红,对于重病者来说,这种诡异的红润绝对不是好事。

    回光返照。

    长柳似乎也知道自己生命快到尽头,深深凝望凤鸣一眼,“围兵一事,长柳有负鸣王所托,未能令庄濮退兵,实在惭愧……”

    “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凤鸣忙道,脸上流露不忍之色,沉声道:“公主已经履行了承诺,现在该轮到我回报公主。按照约定,我还欠公主一个条件。只要公主说出来,就算舍却性命,凤鸣也定为公主达成心愿。”

    眼看危急关头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盟友香魂消逝在即,凤鸣满心悲愤懊悔。

    如果自己不出现在同国,身怀六甲的长柳,也许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的并非只是一时悲伤下的漂亮场面话,而是下定决心,不管长柳提出什么要求,都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办到。

    这是他给予长柳在最后生命中一丝安慰的唯一办法。

    长柳高贵的唇角微扬,逸出一丝仿佛随时会消逝的温柔笑意,又像在轻轻叹息,“本来有许多心愿的,但是,已经都没有提出的必要了。”

    她缓缓提起无力的柔芙,放在突出的腹部,脸上掠过一丝凄然,“御医说,已经感觉不到孩子的气息了。”

    “公主!”凤鸣忍不住悲呼一声。

    长柳勉强微笑,鸣王不要悲伤,生死是上天的决定,不管王族还是平民,最终都要走上同一条路。真奇怪,我从前并不真的懂得西雷王那均恩令的意思,现在,却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鸣王,”她缓缓伸出手,把凤鸣的手握住,宛如把全身仅存的力气,都贯注最后这句冷静的话中,一字一顿道:“请鸣王,一定要统一天下。”晶莹仿如沾着泪雾的双眸,牢牢直盯着凤鸣。

    “天下分裂割据,百姓受苦,王族们也在痛苦挣扎中。”长柳公主的神情,仿佛正把自己带回已消逝的遥远回忆,视线移往远处,惨然淡笑,“我还记得父王严令我嫁给庆离的那天,母后和妹妹们哭倒在廊下,她们的哭声到现在我好像还能听见。”

    “当我不答应嫁到同国时,她们也曾竭力逼我答应婚事,但我终于不得不答应后,她们却哭得比谁都伤心。为了同国成为昭北的盟友,一个公主的终身又算得上什么?我不但不怪她们,也不怪父王。”

    “只要天下不统一,各国继续争斗,像我这样被当成货物一样远嫁的公主,就会一个接一个踏上和我相同的路。”

    “所以,请鸣王……”长柳低婉的声音,越来越轻。有点开裂的朱唇,微微嗡动着,发出长长的叹息,“请……请鸣王……”

    长柳微睁着双目,看向头顶前上方的窗外远处,如眺望她已经被若言毁去的故乡昭北,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统一天下。

    这最后四字,终于还是没有从她半启的唇中说出。

    宛如含着自己的心愿,将她一生悲剧在尽头回首看见的哀伤,凝结在逝去的这一刻。

    “公主!”

    极度悲伤震惊的沉默后,师敏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扑倒在长柳不再有任何生机的身上。

    周围侍女,也大哭起来。

    凤鸣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长柳婉哀不决的遗容和伤心哭泣的侍女们,久久无法动弹。

    被冻结了一样。

    身体,四肢,到心脏最深处的经络,都仿佛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年轻生命的消逝,不管看过多少次,只要再次面对,都会让他感到莫大哀伤。

    而长柳的死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个人的不幸。

    从长柳的命运中,凤鸣感受到的,是生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作为人的不幸。

    被压迫的平民,压迫平民的权贵,不管哪个,都遭受着天下离乱带来的痛苦。

    平民被践踏,残杀,送上战场。

    权贵们,则在随时可能被敌国攻破,成为亡国奴的恐慌中加倍肆意放纵,为了在纷乱的世上继续生存,他们甚至要把疼爱无比的亲生子女作为牺牲品,交换继续安稳生活的保障。

    长柳是不幸的。

    作为这段不幸婚姻的另一半,庆离同样不幸。

    他沉迷裳衣,实在事出有因。

    追根究底,就是互相利用彼此,又互相侵吞彼此,争斗不休,具有庞大力量的各国王权。

    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君王出现,制止乱象,长柳的惨事就必定继续发生。

    “统一天下……”

    在震天的侍女们的哭声中,凤鸣挺身长立,把长柳要说而未能说出的这四个字,如含着千斤橄榄一样,在嘴中咀嚼其中滋味,低声说出。

    乌黑的双眸,渐渐凝结出坚毅如磐石的炯然光芒。

    统一天下,曾经只是容恬的梦想,容恬壮志的向往。

    凤鸣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容恬,而参与到天下之争,为了容恬的快乐,就如容恬为了他的快乐会加入到自己的游戏中一样。

    但现在,事情已经改变。

    天下必须统一。

    使世人颠沛流离的纷乱,必须结束!

    这不仅仅是为了容恬,更是为了,那些在最不该消逝的青春时节,却黯然消逝的,不瞑目的生命。

第三章(上)

    长柳公主的死讯,令同安院的空气变得更加沉抑不安。

    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容虎也脸露难过。吩咐众人按照同国王族等级规定,给长柳公主换上适合的丧服,丧鞋和盖被等。

    急切之间,这种少用又需经过长时间准备的珍昂之物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只能尽量取用同安院中最好的东西,把长柳公主的遗体安置好,算是表示对这位王子妃的尊重。

    师敏痛苦之后,表现出令人诧异的坚强一面,没有趴跪在房中浪费时间,而是含着泪水站起来,以王子妃贴身大侍女的身份,指挥众侍女开柜启箱,翻找适合给长柳停灵用的物品。

    有她这个深悉长柳喜好和随身物品的人,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作为长柳的夫君,庆离的尸体也被搬到室内,和长柳的尸身一起平放,夫妻两人加上腹中骨肉,在同一天踏上不归之路,实在令人叹息。

    “鸣王,属下有一件事,想请鸣王示下。”凤鸣站在天井旁强忍悲伤,看着侍女们捧着长柳曾用物品进出时,尚再思来到凤鸣身后。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容虎和几个西雷侍卫。

    几人神情严肃,仿佛在来找凤鸣前,已经有过一番私下讨论,而且得出的结论不妙。

    曲迈和一众萧家高手,则一直伴在凤鸣左右,分散在天井附近,看见容虎等人朝凤鸣走去,也纷纷靠了过来。

    自从曲迈拔剑为凤鸣挡住容恬的王令后,所有的萧家高手都若有若无地保护在他们的少主周围,仿佛警告西雷众人不要当他们萧家少主是可以随便摆布的。

    两方人马同样是为了保护凤鸣,现在却形成既合作又对抗的微妙局势。

    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凤鸣实在始料未及。

    只能希望自己可以把两方面人马都控制好吧。

    “庄濮身边有一个心腹,名叫何晏,凤鸣应该知道吧?”

    凤鸣点头。

    何晏是庄濮心腹,经常带在庄濮身边,凤鸣和庆彰、庄濮等在方敌第一次碰头,大家一路同泽,途中凤鸣还请庆彰在庄濮他们上萧家大船喝酒闲聊。

    何晏也曾经随同庄濮上船,所以凤鸣对他有点印象。

    “嗯?”凤鸣道:“你一提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我和长柳公主到同国军阵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见他。”

    “就是这事。”尚再思道:“属下第一次代鸣王去见庄濮时,曾经有同国兵过来向庄濮禀报事情,其中提及何晏还在庆彰的王叔府处理王叔被杀后的侦查,当时属下正全神戒备,思索怎么和庄瀑应对,所以并不在意。回来之后,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见到烈中石那两人……”

    “喂喂!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啊!”烈中石正在凤鸣身后探头探脑,一听自己被提起,顿时有所反应,一副庆彰绝对不是我干掉的无辜表情。

    烈斗和他并肩站着,也耸肩摇头表示自己没干坏事。

    凤鸣却心脏一跳。

    他猜到尚再思担心的是什么了。

    果然,尚再思说:“属下当心的是,庆彰是在王府大门被刺杀的,何晏被庄濮派去负责后续侦查,所谓凶杀之地需查找人证物证兼勘察地形,何晏会不会……”

    “派人仔细搜索王府内外!”

    凤鸣大喊一声,霍然转头抓住烈斗,“你再说一次,你吧同国大王的人头丢哪里了?”

    “挂在大树上。”

    “哪里的大树?”

    “。。。。。。”烈斗心虚地瞄了凤鸣一眼,“王府门口的大树上。。。。。。”

    烈中石哼哼,“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惹祸。”

    凤鸣心内大震,无暇听他们两个胡搅蛮缠,转回来面向尚再思容虎等人,沉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本来有长柳公主亲自到庄濮面前走了一趟,应该可以暂时缓和庄濮情绪,等到晚上,在夜色掩护下突围会比较有胜算。”

    “现在的庄濮,一定处于微妙的心理中,一边是王叔,一边是王子,两个都是王族核心人物,要他这个臣子杀这个为另一个报仇,实在难以决断,所以他围而不攻。”

    同安院中众人的生死,在庄濮一年之间,这上弦箭已经拉到极紧,一触即发。

    这时候只要再来一点刺激,将足以让庄濮这个接近临界点的火药桶爆炸。

    如果何晏发现同国大王的头颅,栩栩如生的奇迹一样出现,还华丽丽的挂在王府大门的树枝上,这个消息,可就不是一点刺激了。

    绝对是个大刺激。

    就算同安院中有十个庆离,十八个王孙,庄濮也必然毫不犹疑地下令攻击。

    因为那个头颅,就是个足以证明庆离和父亲之死的罪证!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王叔被杀的第二天,足以令同国天翻地覆的大王头颅就出现在王叔死地附近的树上?

    一定是庆离杀了父王,再杀死王叔,出去两个妨碍他的人后,下一步就是--登基为王!

    此时此刻,凤鸣几乎悔断肠子,实在不该当庄濮的面,承认庆彰是他和庆离密谋杀死的。

    谁知道庆彰之死,会给同国人找到和同国大王之死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呢?

    仙子啊想反悔都没机会了,庄濮只会更深信他是凶手。

    明明不是他干的“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凤鸣想得头都胀了,“如果何晏发现人头,拿到庄濮面前禀报,庄濮会立即下令进攻。”

    被大王头颅刺激到的庄濮,不可能再对同安院中的任何人有所顾忌。

    烈中石好奇地问:“黄河是什么河?在哪一国?怎么没听说过?”

    正绞尽脑汁面对危机的众人当然谁也没有理会他。

    这时候,连责怪把人头挂在树上的烈斗都没工夫。

    “鸣王,是否要趁庄濮尚在犹豫,先冲出去?”

    凤鸣想了想,咬牙点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等他知道人头的事,然后下令进攻,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不过,只要瞧瞧同安院的前后左右,就知道这句话底气不足。

    萧家高手和容恬给凤鸣留下的西雷侍卫确实都是精英,却还是血肉之躯,以三四百人对抗外面五、六千经过训练的同国兵,光相一想就心惊胆颤。

    “除了突围的高手外,同安院中还有不少不懂武功的侍女仆人,御医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把这些人都暂时关到地窖中,免得一旦打起来被误伤,对了,给他们没人手上意思意思绑个绳子,让庄濮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伙的,不然可能被庄濮当成是我们的人就惨了。”

    凤鸣先将同安院不宜出战的无关人等安排了一下,又要几个侍卫去帮敏将长柳庆离的尸体移到内堂安放,叮嘱道:“记得在内堂大门上写一行颜色鲜艳引人注意的大字,庆离夫妻遗体在此,以免同国兵将来进入后不明底细,误损了他们的遗体。”

    庆离和长柳毕竟是通过身份特殊的贵族,知道是他们的尸身,同国人应该会恭谨以待。

    内部事情处理完毕,接下来就是最头疼的对外了。

    “虽然是主动出击,但也不能硬打。庄濮目前的犹豫不决,对同安院内事情一无所知,是我们唯一生机所在。”亲眼目睹长柳香消玉损的凤鸣,申请中多了一丝旁人难以体会的,挺身面对一切危难的勇敢。

    在动乱的时代,每个人都承受着自己的不幸。

    想突破困局?

    只有抛开一切,不顾生死地为自己和心爱的人进行一场又一场血战了!

    征求各人意见后,凤鸣制定了带有试探和欺诈性的主动出击策略。

    和容虎商量一番后,凤鸣叫来几个侍卫,附耳叮嘱一番,命他们赶紧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办。

    “鸣王有考虑过脱出重围的去向吗?”尚再思对于以凤鸣为中心的讨论圈,越来越有参与感。

    和鸣王在一起,永远不用顾虑下属是否有资格开口发言这种小事。

    不管是否多余,只要他想到的,所担心的,所考虑的,都可以直接提出。

    不但可以畅所欲言,还可以直接向按规矩自己只能低头附和的鸣王提出自己的问题。

    虽然是兵凶战危之际,不过还是觉得这种感觉非常不错。

    “如果可以脱出重围,就直奔同泽郊外,罗登带领的萧家船队正停泊在江边,只要我们能够活着到达江边,邓船后立刻扬帆远行,同国大军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回答了尚再思的问题,凤鸣呆了呆。

    脑子里有个模糊的东西闪过,一下子又好像抓不住。

    第一次遇到被强兵围困,而且还要带领大家主动出击,要像容恬那样镇定从容,指挥若定,真的不容易。

    每次遇到危急罐头,凤鸣都会想起容恬。

    在他心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只要有容恬在,就一定能完美解决。

    他的容恬,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安心的男人。

    但现在,他必须像容恬一样,可以表现出来的最从容周密的姿态,去面对同国杀气腾腾的大军。

    “哦!幸好想起来,曲迈,”凤鸣终于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烟火筒,递给曲迈,“洛云既然到过船队,应该会把同安院的情况告诉罗登,要求罗登集合萧家人马,准备接应我。”

    本来要洛云通知罗登集合大家,是打算对付庆彰的。

    谁知道庆彰挂掉了,却来个更劲爆的同国大军。

    也不知道萧家在同泽这块地方,到底能短期内集中多少人马。

    不过现在那这个问题提出来影响军心,凤鸣经历大事多了,总算有点长进,扮处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曲迈把烟花收好,“这是代表萧家少主身份的信号烟火,你好好拿着。一旦我们和同国军正式打起来,你负责放烟火信号,召集萧家的人手来帮忙。虽然这里的事情变化太快,罗登他们什么都不清楚,不过希望他们够聪明,看见我们被困阵中,知道用点例如围魏救赵、调虎离山之类的方法,给我们帮帮忙。”

    围魏救赵这成语,萧家人根本没听过,压根不知道凤鸣在说什么。

    不过调虎离山,字面上的意思还上可以猜出来的。

    提到萧家少主的烟火,凤鸣又猛地一拍脑袋。

    啊!差点忘了萧家老主……这老爹向来对他没有好关照,不过既然庄濮说他出现在王府门外,还救了洛云,该目前仍然留在同泽郊外的老娘附近吧?

    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出手。

    不对,既然连洛云都肯救,大宗师剑圣萧纵,应该也会出手救自己的儿子。

    怎么说也是父子,没理由见死不救那么缺德。

    儿子被同国人宰掉,当父亲也很丢脸的嘛。

    “烈斗,烈中石。”

    “到!”

    被忽略到一旁的两人听见凤鸣呼喊,立即兴奋起来,一前一后兔子一样窜到凤鸣面前。两双铜铃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凤鸣,“是不是有活干?”

    “是,而且很重要......”

    “秒妙啊妙啊!很重要的活!”

    “不许吵!闭嘴听我说话,再嚷嚷就不让你们干!”和以往温和无奈截然不同。身负众人安危去向的凤鸣脸色一沉,凛然制止他们的欢叫。

    现在分秒必争,没功夫慢慢安抚他们了。

    烈中石和烈斗唯恐没有重要的活干,立即变得乖若绵羊,还夸张的捂着嘴巴。

    “开战时,你们不准和敌人缠斗......”

    “啊?不许打?”烈中石看来早就跃跃欲试地手痒,忍不住失声惊呼。立即被烈斗在旁边狠踢一脚。用眼神警告他不准打断凤鸣的说话。

    “你们的任务,是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同泽郊外我娘占居的小谷,通知我爹还有我娘我为围攻的消息,要他们千万千万赶紧过来救他们的儿子。这是最要紧的任务。”

    现在同安院被围的水泄不通,即使以烈斗两人的身手,也不可能在数千同国兵眼前隐形溜走。

    只能等待和同国军开打的混乱场合开溜。

    那个小谷烈斗他们曾经围凤鸣送信给摇曳夫人去过一次,是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就是不知道洛云怎么样了。

    如果庄濮没有说谎,洛云真的是被老爹萧纵救走,那么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就好。

    凤鸣实在看怕了身边人的死亡。

    等以后见面了,真的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好死不死,要去杀庆彰。

    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不过现在什么都先不要去想,最关键的是对付庄濮。

    烈中石和烈斗本来因为埋人头失败有些心虚,现在接到“最要紧的任务”,才感觉受到重用,脸上有光,好像连个子都长了两寸似的威风起来,向凤鸣再三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得好得不能再好!”

    得意洋洋地跑去准备了。

    正在继续部署,听到风声的师敏匆匆赶来,见面就问:“鸣王现在就要离开同安院?”

    凤鸣点头,“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据我们猜测,庄濮随时可能因为新出现的情况向我们发起猛烈攻击。”苦恼地叹了一声。

    师敏理解地点点头,手里捧着一样东西,递给凤鸣,以哭到沙哑的声音低声道:“这是大王从前赐庆离殿下的金箭,表示大王默定他为同国储君。在同国人心中,此金剑代表了同国王族无上威严,庆离殿下一直把它供奉在后面的香堂上。鸣王如果真的决定要走,可以用这个东西诈一诈庄濮,说不定他会不敢乱来……”她对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有自信,犹豫着,又摇了摇头,道:“唉,我只是个侍女,只会乱猜,但愿庄濮真的把这东西看得很神圣吧。”

    把金剑叫给凤鸣。

    凤鸣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管不管用,不过大敌当前,还是敌很强,我很弱,只能抓到什么用什么,感激地接过金箭,放入怀中,“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那你呢?以后打算回昭北,还是留在同国?”

    师敏某色黯淡,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有想好,忽然开口问凤鸣,“那个女人,鸣王打算怎么处置?”

    “裳衣?”凤鸣脸色微变,“你不会要我杀了她吧?”

    虽然庆离被毒死,但追问根源,并非裳衣故意加害。

    她确实是想按照约定,救回庆离的。

    凤鸣坎坷不安地看着师敏。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师敏提出要裳衣的命,真的很难拒绝,不过他又怎么忍心?

    裳衣虽然有错,可其实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被庆彰利用,被庆离玩弄,最后落到什么都不剩的下场。何况他答应过饶恕她的。

    师敏闭上眼睛,苍白俏脸掠过一丝挣扎,最后,睁开眼睛,感叹一声,“公主已经不在了,杀了她又能挽回什么呢?罢了,鸣王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如果鸣王见到她,请鸣王替我问她一句话,”沉默片刻,才缓缓启动玉唇,“问问她,当她得知公主和庆离殿下在同一天离世后,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高兴吗?”

    说罢,掉头不顾而去。

    凤鸣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心里异常复杂。

    其中滋味,难以形容。

    但现实并不允许凤鸣过多的感叹,师敏走后,凤鸣派去的冬履赶回来向凤鸣禀报,“鸣王要我们紧急制的大木弓已经制好。”

    凤鸣有些惊讶,“这么快?”

    冬履面对凤鸣,比面对容恬轻松多了,笑容道:“本来临时做这种东西,原料很不好找,但我们在后院找到了很多又粗又韧的筋制长索,又有一批坚硬木料,正好适用。更妙的是,我们在翻查时,简直像上天埋在那里,特意赐给鸣王的礼物似的。”

    容虎忍不住笑着拍了冬履后脑一下,“你懂什么?那地方是庆离重金招揽回来要暗杀鸣王的刺客的秘密住处。木料、绳索、兵器等,看来也是准备刺杀鸣王用的。不过现在都被我们用来对付庄濮了。”

    “这真是哪跟哪啊?一笔糊涂账。”凤鸣摇头喃喃。

    冬履这才明白过来,还是笑道:“反正大木弓已经弄好了,按照鸣王说的,上弓拉弦,用木架子撑着,全部对准围墙外。”又露出认真的神色,提醒凤鸣道:“不过鸣王,这批木箭匆忙组好,尚未开弓测试过,而且木架支撑,射的准头和力度都不如人手,就算真的能够把箭射出围墙,恐怕也伤不到几个人。”

    凤鸣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不指望它伤人,只要可以把同国军阻吓一阵就好。等我们把同安院的人赶到地窖反锁,然后高手尽出后,同安院就相当于一个空城。放几个假箭,让他们以为里面有人,小心翼翼攻进来,既调开他们部分兵力,又为我们争取时间。

第三章(下)

    “原来如此,鸣王想的真周到,属下已经准备好火烛,棉绳就缠在火烛底部,只要等火慢慢烧到那里,棉绳一断,就能触动弓弦,把箭射出墙外,吓同国军一跳。”听了凤鸣的侃侃而谈,冬履对鸣王的信心大增,摩拳擦掌地问,“长烛燃烧时间长,箭就晚点射,把火烛削短一点,箭就会早点射出来。我会按照鸣王所说的量削火烛的长度,保证让这批唬敌箭在最适合的时间射出来。对了,鸣王打算什么放箭呢?”

    “你看着办。”

    “啊?”

    凤鸣看着瞠目结舌的冬履,苦笑道:“我只想弄个东西吓唬一下围墙外面同国军而已,你不会把我当成算无遗策的容恬了吧?”

    弄清楚真实情况,又仔细问过凤鸣主动出击的所有策略后,冬履学凤鸣的样,拼命挠着头,琢磨他那个必须“看着办”的发箭时间去了。

    侍卫们不断过来报告外面同国军的动静,回复凤鸣各项指令,又向凤鸣请示新的指令,把凤鸣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想不到当指挥是这么难的。

    每个问题都可能关乎他们性命,而他连挠挠头的思考时间都没有。

    一个侍卫过来报告同安院多数人已经被带入地窖,凤鸣才有空想起师敏提及的裳衣。

    她还被单独关押在原来的小厢房中。

    本来想亲自过去看看,顺便替师敏问那个问题的,但现在没那个美国时闲。

    以后再说吧。

    他随便抓来一个侍卫,吩咐他把裳衣从小厢房放出来,也一起送去地窖。

    “她和长柳公主身边的人有宿怨,尽量让她待在一个小角落。嗯,给她身上放几块碎金子吧,如果同国军进去,以庄濮的为人,应该不会为难什么都不知道的侍女侍妾的,也许会把她们通通给放了,这样她离开后也有点钱在身上,不至于太惨。”

    这是凤鸣乐观的想法。

    前提当然是庄濮并不知道裳衣是王叔派在庆离身边的内奸。

    希望他不知道吧。

    事到如今,这是凤鸣唯一能想到比较好的处置裳衣的办法,把她杀掉太残忍,带着她去和同国军对阵,更不可能。

    接到凤鸣指示的侍卫接到命令,几乎小跑着去执行任务。

    人人都知道大战在即,动作比平时至少快两三倍。

    紧张又短暂的准备工作后,凤鸣把该想的,不该想的,想到的,想不到的指令,都发下去了。

    唉,他觉得自己真不是当将军的料。

    逼上梁山估计也就这感觉。

    紧张万分的来回奔走后,侍卫们和萧家高手们,逐渐回报情况,聚拢在凤鸣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鸣王,”终于,容虎排众而出,走到凤鸣面前,沉声开口,“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刹那间,一股辛辣的,仿佛能麻痹心脏的壮烈,涌遍身躯四肢,每一个细胞。

    “我,也准备好了。”凤鸣深吸一口气,提起手,重重握上腰间宝剑的剑柄。

    环视眼前一张张青春飞扬,勇敢不屈的面孔,西雷鸣王挺起胸膛,从喉间逸出一声注满力量的低喝,“打开大门,我们走!”

    咿~被同国大军团团围困的同安院的大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沉沉打开了。

    第四章凤鸣领着众人骑马驰出同安院。

    全体离开同安院内侧范围后,勒马停下,和对面不到五百步的同国大军遥遥相望。

    同安院的大门,在他们深厚缓缓关上。

    前方的同国大军军容整齐,旗帜飘扬,正面将近四千的兵力,把他们这只有不足四百的人马衬托的分外势单力薄。

    失去同安院高墙厚壁的保护,只有面前敌人发起正面进攻,凤鸣他们不管有多少天神一起保佑,恐怕也会被踩成肉泥。

    但凤鸣一方,无一人面露惧色。

    谁都知道,生死关头,怯弱的人只会走上绝路。

    “鸣王,抓紧时间,”容虎警惕的监视对方分布在民居高屋处的弓箭手,扯动缰绳,靠近凤鸣身边,低声道:“如果弓箭齐发,我们在冲进敌阵前就会至少折损一半好手。”

    凤鸣了然地点头。

    抬头看着对面的同国军队,大气精神,缓缓策马往他们靠近。

    同国军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不少士兵拔剑在手,戒备地看着凤鸣领着众人接近。

    马蹄声响起,带起一阵轻尘,直迎凤鸣。

    当然还是非常讲一起的武谦。

    “凤鸣,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我是同安院的客人,受庆离王子邀请而来,现在事情完了,当然就要离开了。”

    “万万不可!”因为凤鸣在马上,武谦也并没下马,策马靠近,诚恳劝道:“凤鸣,这样做太危险了。御前将虽然知道此时是庆离殿下策划,而你是从旁协助,但并未对你完全消去恶感。他现在兵权在手,万一惹恼了他,真的下令围攻你们可怎么办?”

    又低声提醒,“将领们实际上已经在由于不安,御前将也察觉到了,他很可能在考虑撤兵,只是碍于颜面无法下令而已。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请出庆离王子到阵前,对御前将软言劝说解释一番,给他一个台阶,这样一切就好办多了,你也可以黯然离开。”

    事到如今,他能说出这番中肯的话,可见真的把凤鸣当成好友看待。

    凤鸣只能暗中叫苦。

    如果同安院里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庆离,可以抓过去摆在庄濮面前制造下台阶,他用得着这样英勇的送死吗?

    庆彰那颗居心不良的有毒“解药”,真把他们给害惨了。

    当然,凤鸣也不可能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告诉武谦“你家王子其实已经去见上帝了,刚才还活着的长柳公主也跟他一起,所以我才要出来闯阵……”

    只能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正义凛然加慷慨壮烈的无畏姿态。

    “哼,要见庆离殿下,应该让庄将军自己到同安院去。”凤鸣暗叹这种态度真对不起武谦,不过迫不得已,只能继续扮演自己的无畏角色,毫不犹豫地策马,让马匹向越来越靠近的同国军走去,“围攻王子所在的住所,有错的不是庆离殿下,而是擅自调动兵马的庄将军。将军要下台阶,庆离殿下难道不需要吗?”

    一干好手侍卫,默默跟在他身后。

    人数悬殊的双方,距离渐渐缩短,已可以看清彼此脸上表情。

    “凤鸣……”

    “武谦,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凤鸣身上背负着西雷和萧家的荣誉,不能当躲在墙后的缩头乌龟,只因为被一个无视自己王子的将军带兵围着,就吓得哼都不敢哼,以后又怎么面对听从我号令的手下?”

    凤鸣口气鲜少的强硬。

    武谦无奈的叹息一声,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只能勒转马头,跟着凤鸣朝己方阵地策去。

    众人行至同国军前,大军从中分开两道,庄濮在众将的簇拥下骑马出来。

    见到凤鸣,庄濮双目眯起,“想逃了?”

    “哼,心虚的人,才会想逃。”旁边的同国将军配合着发出冷笑。

    又是拿出奥斯卡影帝演技的时候了,这种逃命的关键时刻,只要露出一点胆怯心虚,肯定会增加对方的气势,导致对方大胆行动。

    要让庄濮不敢轻举妄动,自己必须表现出完全无罪的凛然。

    嗯?我确实无罪啊……凤鸣面对眼前无数寒光闪闪的剑刃,强迫自己眼中射出从容冷淡的光芒,缓缓问:“请问御前将,如果我要领着我的人马,闯过你的军阵,事情会变成怎样?”

    庄濮和众将互看一眼,讥笑道:“当然是死路一条,你以为自己能活着离开吗?”

    “哈哈哈哈!”凤鸣仰天大笑。

    他其实没想到什么好笑事,而且,紧张的时候要这么大笑,真的很痛苦。

    不过这招是从三国偷学的。

    三国里面的人物,每次到了绝境,只要这么哈哈哈哈来一阵子大笑,通常都可以化险为夷。

    在势力强大的敌将面前尤其管用。

    因为这时候,敌将通常都会奇怪的问一声,“咦?你笑什么?”

    “哼!死期临头,还有心思大笑?”庄濮被凤鸣的大笑弄得一愕,随即沉下脸。

    这句虽然和“咦?你笑什么?”有点差距,不过情况危机,将就点算了。

    凤鸣收敛笑声,转为正容,学庄濮的样子冷哼一声,才以又洒脱又傲然的姿态道:“死有什么可怕?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可以重于泰山而死,英名流传千古,胜过将军以叛国之罪,逆臣之心,生存于世上。”

    “闭嘴!”一名同国将领拔剑出鞘,隔空遥指凤鸣,“你竟敢污蔑御前将?”

    “要我闭嘴容易,要所有同国人闭嘴,那就有点难了。”凤鸣已经被赶鸭子上架,好戏演开头,只能硬着头皮演到底,冷冷地扫那将领一眼,目光充满不屑,唇角溢出一丝冷冽微笑,“同国大王失踪,王叔箝制储君,内乱将即,却不支持大王的亲子庆离殿下,反而为求自保,袖手旁观,这是第一大罪状。擅自调动兵马,无视储君身份,包围庆离殿下的居所,在长柳王子妃亲自出面解释,知道庆彰伏法的前因后果后,竟然还不立即撤兵,到同安院向庆离殿下请罪,这是第二大罪状。”

    “你……”

    “你给我闭嘴!我还没说完!”凤鸣凶狠地瞪向说话的同国将领,继续从容不迫的说下去,“第三大罪状,将军尚未犯下,但如果将军不顾庆离殿下的意思,把我这个一心帮助同国的客人杀死在阵中,将军这第三条罪可就严重了。这就是毁灭同国!!!”

    耸人听闻的罪名,让同国方的不少将领脸色微变。

    虽有人愤怒莫名,却也有不少比较老成的将领,开始认真思索凤鸣的话。

    “天下要杀我的人很多,但为什么都不敢下手?这一点,御前将应该很清楚,今天我身边只有区区数百人,正是势单力薄之际,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别忘了,容恬和我父亲萧纵,绝不会放过将军,不,是不会放过同国。日后萧家高手将这里所有将领的他们的亲人儿子一屠戮殆尽,容恬的铁骑踏破同国每一寸地方时,将军一定要慢慢品尝今天埋下的种子所长成的恶果。”

    身穿和萧家高手款式相近的紧身服,腰配宝剑,高坐马上的凤鸣,虽然没有平日穿着华丽,但俊荣凛然,另有一番令人仰慕赞叹的气度。

    细腰窄臀,身体修长均称,腰杆直挺。

    面对千军万马,不畏强兵,从容笑骂的胆色,让身后萧家众人大为感动。

    不愧是他们萧家的少主!

    跟着他,战死也值得!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庄濮脸色乌黑,异常危险地盯着凤鸣。

    凤鸣心底一颤。

    妈呀。

    不会是骂的太过火,起了反作用吧?

    好像演的太逼真了。

    赶紧见好就收,语气转为温和,还中规中矩地轻叹一声,视线转向遥远的天际,低声道:“我不是在威胁将军,只是在善意地劝告将军罢了。”

    “哼,就是因为你的善意,王叔才死在王府门前。”

    凤鸣摇头,“王叔之死.虽然是骨肉相残却避免内乱,保存了同国实力。如今各国相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离国若言一夜之间就袭击吞井了王子妃的故多昭北。”

    不好意思,若言也要拿来作为论据了虽然凤鸣很不想提起他。

    “将军想一想,昭北的惨事,难道不会发生在同国吗?外敌如此强大.将军不想着怎么对抗外敌,却把兵力调来对抗消弭了一场国家大乱的庆离殿下,这算怎么回事’所幸将军虽然围困同安院,却尚未发出一箭一兵,真正对庆离殿下无礼。如果将军真的在此地动起刀枪,那么庆离王子别无他法,只能把将军祝为反叛同国企图谋害储君的逆臣,到那时候事情将不可挽回,同国会园为将军和王于的对峙再度兴起内乱,而将军,也将永远背负骂名!”

    一口气,风鸣把肚子里想好的话全说了出来。当然还配台着完美无瑕的风度和马上坐姿。呼!

    他能说的都说了,口水都干了,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和将军解释什么。”

    凤鸣话锋一转,从怀里掏东西。

    掏出来的,当然是师敏临别前从庆离供奉的香堂里偷来的金箭啦!

    “这是我向庆离王子辞行时,王子殿下请我转交给将军的金箭。”

    一看众将震惊严肃的表情,就知道这玩意还是有点作用的。

    “离殿下要我把这个给将军,还要我转达一句话给将军听。”

    这一招是刚刚跟着师敏学的,现学现用。

    庄濮双眼直直地盯着金箭,沉声问:“殿下说了什么?”

    是否能闯过庄濮这关.就看这句关键性的回答了。

    凤鸣先感情十足地叹了口气.作出个回想的表情.然后用充满目忆的口气道:“庆离殿下想请问将军,将军还记得这金箭是何人赠给殿下的吗?如果将军还记得当年大王对将军的恩德,怎忍心对大王唯一的儿子兵刃相向?要是将军还认他这个同国储君,就请将军带着此金箭,在撤兵之后,亲自到同安院见他。”

    两匹骏马之间的半空中.看着庄濮。

    等待庄濮反应的不仅有凤呜和身后的精锐们,同国众将领士兵.都在静静看着庄濮。

    这对每一个同国人来说,都是关系重大的决定。

    只要庄濮接过金箭,就表示庄濮认同庆离的储君地位,并且认同庆离处死庆彰的决定。

    也代表了庄濮会向庆离效忠,同泽的军权和王权,将再次结合为一,君臣有序。

    反之,则是御前将和储君的公开决裂。

    说白了,是同国的决裂。

    凤鸣当着所有人掏出金箭,正是逼迫庄濮作出选择。

    他也是被迫的,不出个狠招,庄濮怎肯让他离开。

    如果庄濮接过,表示服从庆离,那么他就必须一讲“庆离殿下的客人和盟友”凤鸣率众离开。

    当然,如果凤鸣赌错了.庄濮趁机来个公开决裂,打算干掉庆离然后篡夺王位,那就大大不妙了。那样凤鸣和身后的手下们,一定是第一个倒霉的牺牲品。

    人生,本来就是无数场惊心动魄的赌博。

    庄濮目中射出锐利无比的精光,死死盯着凤鸣递过来的金箭。

    隐藏在脸部肌向后的激烈挣扎,使他方正刚毅的轮廓,予人微微抽搞的错觉。

    一切部被凝固在令人紧张的沉默中。

    “将军,”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的室息中武谦再一次展现了他对凤鸣的义气和顾全同国大局的勇气,打破沉默策马靠近庄濮身旁,低声道:“大王对我等俱有深恩,庆离殿下又是大王指定的储君……将军,王叔之死,虽然令人悲痛和难以理解,但……”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没有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同国大王不在,庆离就是同国之主,不管他杀死庆彰是多么的无情和不占道理.但君主就是君主。

    违逆君主,就是叛国。

    庄濮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从长柳现身说法,证明事情确实是庆离策划后,他其实就已骑虎难下。

    唉……庄濮摇头长叹,露出百般无奈的落寞容色,终于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金箭。

    过关啦!

    金箭落入庄濮手上那一刻.要不是拼命控制自己冷静不要露出端倪,凤鸣几乎要兴奋地大叫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无一不是满头冷汗的松了一口气。

    “撒再吧,各营官兵回守原驻区,记得行经城内时,不要惊扰百姓,把事情闹大。”庄濮把金箭持在胸前,冷静地吩咐左右,“各位将军,随我一同去同安院,向殿下请罪。”

    凤鸣一听他要立刻去同安院,心想乖乖不得了。

    这时候还不快溜的绝对是笨蛋“恭喜将军作出最好的选择,我萧家事务繁忙,都等着我去处理,就不妨碍诸位将军拜见庆离殿下的大事了。告辞。”凤鸣向武谦感激地看了最后一眼,朝众同国将领一拱手,踢踢马肚,扯缰就走。

    庄濮已经接过金箭,还曾亲眼看见长柳公主证实他和庆离的盟友关系,哪里猜得到同安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见凤鸣带着盒箭过来,满心以为放风鸣离开是庆离的命令,而且是测试他是否还忠于同国的命令,虽然很不甘心让有份杀死王叔的凤鸣离开,却无可亲何,只能摆个手势,要身后士兵让出道路。

    凤鸣大喜,心脏狂跳,领着他从阎王门口绕了一圈的三百来人,骑着马呼啦啦从阵容强大的同国大军中穿越而过。

    同安院其实也在同泽城中,不远处就是众多民居的青石大道。

    凤鸣提着一颗心,率领众人刚刚穿过可怕的同国军阵,踏上通往城门的青石大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传来。

    迎面前方,一骑快马,正疯了一般朝他们,不,实际上是朝他们身后尚未撤走的同国大军奔来。

    骑马者身穿盔甲,一看就是同国军将,而且手上提着一个包裹。

    容虎眼尖,一眼瞧了出来,低声道:“不好,是何晏!他一定发现了那个人头,鸣王快走!”

    一鞭抽在凤鸣的骏马臀上。

    骏马高嘶一声,放开四蹄狂奔起来,直冲城门。

    众人自然跟着一起加快速度。

    何晏负责追查王叔被杀一案,派人彻夜审问附近居民,又派人搜查王府内外甚至王府门前大街的每个角落。

    本来他是想查处刺客在动手前是否勘察过王府环境,预谋过多久,所以侦查重点定在王府对面的几所民居内。

    不料民居没查出什么,却从树上发现了一个高高挂起的奇怪包裹。

    打开之后,何晏和在场的同国兵士愕然之下,全部吓出一身冷汗。

    竟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头。

    而且是大王的人头!

    何晏惊骇欲绝,当即不敢声张,立即放下一切,亲自提着包裹飞奔去找庄濮。

    他心中震惊无比,又一心立即向庄濮禀报,正是紧张万分的时候,竟没看见对面过来的凤鸣,等到惊觉过来那应该被围在同安院的萧家少主怎么跑掉了时,凤鸣已经领着手下们轰隆隆擦过他身边,唯恐被人追上似的冲向大道远远尽头的城门。

    何晏此时惊怒挣扎,实在无法形容。

    那可能就是谋杀大王凶手的小贼正冲向城门方向,庄濮将军的大军竟然毫无察觉地在百步之外,而自己手上,还提着大王的人头!

    电光石火之间,何晏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挣扎选择,最后猛一咬牙,放弃凤鸣冲向不远处的同国军阵。

    现在只有御前将手中兵力,才能截住小贼,为大王报仇!

    “将军!”何晏一口气冲入正在逐渐露出撤退迹象的同国大军,连续撞到几个步兵,闯到正和其他将领商量着去到庆离面前如何措辞的庄濮面前。

    “嗯?何晏?何事……”

    “大王的人头!”

    “什么?”

    何晏急得牙齿打颤,也顾不上别的了,把手上的包裹往庄濮手上一塞,眼泪直冒地指着凤鸣逃去的方向,“那小贼……大王的人头!”

    庄濮看心腹如此悲痛急切,已经感到不妙,立即解开包裹,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悲呼欲绝,“大王!”几乎跌下马来。

    同国众将骇然,纷纷惨呼,“大王!是大王!”

    何晏得到片刻喘息,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悲愤道:“属下在王府对面树上发现大王……将军,王叔临死之前的话的确没错,那小贼杀了大王,还拿着大王的人头……”

    “大王……”庄濮牙齿几乎咬碎,“千刀万剐的萧家小贼!我必杀你!来人!立即传令封锁城门,跟我往回杀!”举荐朝天狂挥。

    正在此时,前面同国军爆发一阵骚动。

    同安院内,忽然射出一阵乱箭,伤及十数个站在前面的同国士兵。

    冬履那看着办的火烛,终于烧到了头了。

    “将军,不好了!同安院忽然射出利箭!”

    “集合兵马追杀凶手!快!”士兵过来禀报时,庄濮还在怒目大喝,听见禀报,猛地想起同安院中还有的凤鸣“合谋”的庆离王子,狠狠道:“追杀小贼!攻入同安院!”

    牵涉到同国大王的被杀,王子也不算什么了。

    如此杀父杀叔的畜生,凭什么当同国的君主?

    被君主人头激起悲愤的同国大军,立即分两路,一路同安院发动强攻,一路朝着尚未出城门的凤鸣,杀气腾腾的追来。

    山林中,一切都那么宁静自然。

    绵涯听着悦耳的流水潺潺,曲起一膝靠坐在触感清凉的光滑大石上,悠哉悠哉咀嚼着清甜的草根。

    这在贵族们看来粗俗不堪又突显穷气的动作,由他做来,格外有一种桀惊不羁,不将世俗之间瞧在眼里的洒脱。

    在他脚下的山泉中,苏锦超背对着他,好像木头一样站在水中。

    陆上水下的对峙,已足有一个时辰。

    令绵涯也开始惊讶.这毫无本事只靠着出身高贵耀武扬威的贵族子弟,竟然也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虽然不是秋冬寒冷季节,但春天山林中的泉水相当冰凉,浸在里面久了,滋味也不怎么好受。

    泉水澄清,并不阻隔视线。绵涯可以清楚看见苏锦超被水浸到胸口的赤裸身子,正轻轻颤栗。

    他见惯的男人裸身.大多是和自己一道的伙伴。侍卫们训练打斗时浑身汗水,累了就脱掉衣服找个有水的地方痛快大洗一顿,不管是自己的裸体还是伙伴们的裸体,早就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在绵涯印象中,男人的身体就应该是饱受阳光滋润的深色,长年累月吸收汗水和敌人的血液,每一道线条都直坚韧。但苏锦超却绝不属于他常见的类型。

    白誓近乎透明的肌肤,像从来没受过阳光洗礼,浑身上下没一块纠结粗壮的肌肉,却也并不松弛,紧效得恰到好处,曲线柔婉好看。贵族家的公子,大概都是这样子吧。

    “喂!上来吧。”绵涯把嘴里的草根丢掉,朝水里的人喊。

    光着身于站在泉水中的苏锦超自然挺养眼,但绵涯可不想带着一个受冻的病号翻山越岭。

    被山泉冷得一直发抖的苏锦超充耳不闻,双手抱在胸前咚嗦,还是用背对着他。绵涯真想跳下水再踢这个不知死活的笨蛋一脚。只像苏锦超这种娇滴滴又没常识的贵公子,才会不知道在山林中照顾身体不要生病有多重要。

    这里可不是到处都有大夫、药铺和熬药的恃女的府邸。

    “你到底上不上来?”绵涯从草地上捡起一块小碎石,准确无误地砸在苏锦超脑袋上。

    “大胆!”苏锦超炸了窝一样,在水里猛地转身,非常愤怒。绵涯有趣地笑了一声,“原来还没有冻。再这么浸下去,他就真会生病了。不想照顾病人的绵涯没兴趣再和这没脑子的纨绔子弟纠缠下去,站起来伸个懒腰,跳进水中。

    哗!

    溅起的水花撒了苏锦超一头一脸。

    “你……哇!”

    在苏锦超张口大骂前,身子骤然一倾,被人当货物一样扛在了肩膀。

    “大胆贱民!你放我下……啊”苏锦超惊叫一声。

    绵涯反手赏他屁股一巴掌,径自扛着他上岸,到了岸边,把他当成一袋稻米一样,毫不怜惜地丢在草地上。

    苏锦超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止住跌势。水淋琳的白嫩肌肤上.沾了不少草屑泥尘。一向生活在干净奢华环境中的他,从来没有这么脏兮兮过。

    嫌恶地拍打身上的草屑,苏锦超抬起头恨恨瞪着绵涯,“你这个……”

    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迎面扣在门面上,把他的话顿时打断。

    气坏了的苏锦超把东西从脸上一把抓下来,入手柔软,原来是自己不久前脱下来的属于绵涯的衣物。

    “再敢说一句贱民,我就打得你屁股流血。”绵涯把衣服丢给苏锦超,危险地警告一句后,扬扬眉头,“穿上”

    苏锦超哼一声,把手里的衣服奋力丢到水里,还高傲地仰起脖子。

    这样的行为,看在绵涯眼里只有一个“傻”字。

    目空一切的贵族,没有几个是有生活常识的,只知道保住他们毫无用处的尊严和高傲。

    像大王这样能够和侍卫们一起潜伏,远行千里的英明之主当然是例外。

    “你要光着身子爬山,我也不反对。先提醒你,山上可是有很多虫蛇蚁兽的,你白花花的肉刚好可以给它们当点心。”

    苏锦超又是一声冷哼。

    岸上温度比泉水高出许多,上岸之后,他已经不再颤抖。

    他把头左右转了一下,又低头看了自己赤裸的身体一眼,似乎这时候才开始考虑绵涯的话。

第四章

    “没有人派我过来。” 凤鸣艰难地在容王的掌下喘气,双手护着自己的喉咙。

    “还嘴硬?” 容王的手劲加重,几乎把凤鸣卡得背过气去: “说!太子到哪里去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宫里还有那些同伙?”

    凤鸣刚刚醒转,身体虚弱,被容王这么一掐,别说申冤,连呼吸都难以办到,只能轻轻哼哼几声。

    容王警惕地看看凤鸣,暗想不能就这么把他弄死,冷笑一声,缓缓收回手掌,看着凤鸣如离开水的鱼一样按着胸膛大口喘气。

    才舒服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凤鸣的领口又被狠狠勒起。

    “乖乖招供,可以少吃点苦头。”

    凤鸣愤怒地抬头: “你要我招供什么?” 你这个奸臣,竟然这么对待太子。而我,居然这么倒霉的当了个替死鬼。

    “说,太子到哪里去了?被你们抓了?”

    “我就是太子!” 凤鸣实在受不了地大叫。

    如果可以,真想再给容王可恶的脸一拳。

    容王阴沉地打量凤鸣片刻,终于放下凤鸣的领口: “你说你就是太子,有何证据?”

    凤鸣没好气地回瞪: “你说我不是太子,又有何证据?”

    “太子绝对不敢象你一样说话。” 容王想了一想,忽然问: “上月皇后生日,你送了什么礼物?”

    凤鸣顿时一呆。

    上个月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知道?他眼睛乱转,开口狡辩道: “本太子事务繁忙,天天有这么多事情,怎么记得上个月的事?”

    容王诡异地眼睛盯得凤鸣心头发毛,又问: “太子前日和林将军聊天,聊了些什么?”

    “既然是和将军聊天,不是军事就是国事,天南地北都谈了一点。”

    “哈哈哈…….” 容王忽然仰头大笑。

    凤鸣心知不妙。

    容王停下笑容,低头对凤鸣道: “太子前日根本没有和林将军见面,前天的事情,难道太子忘记了?”

    居然中了一个如此简单的圈套!凤鸣暗骂自己太笨。

    “还有一事….” 容王眼中闪烁,高大的身躯渐渐靠近凤鸣,形成极大的压迫感。他轻声在凤鸣耳边说: “今天太子殿下一直用本太子称呼自己,和平日用名字自称的习惯完全不同。难道…..” 湿润的舌头蓦然一伸,触碰凤鸣的耳廓。

    凤鸣猛然一震。

    “难道太子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凤鸣受不住容王的靠近,挣扎着退后,被容王双臂一搂,禁锢在怀中。

    “乖乖告诉我太子在哪里,把我想知道的一切好好招供。否则….你这么漂亮的身子,可受不住我的大刑。” 亲密的上身贴合在一起的姿态,容王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森冷的威胁。

    凤鸣把头一甩: “忘记名字有什么奇怪?我掉到河里,吓得什么都忘了。” 想到要被人扔到古代的监狱里受刑,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凤鸣强撑着质问容王: “我全身上下,哪一个地方不是太子?”

    容王嘿嘿阴笑,伸手掀开凤鸣的衣服,点头道: “不错,连这些伤痕都仿制得如此相似,确实令人佩服。” 修长的手指,受到细致肌肤的诱惑,居然开始肆无忌惮地摩挲。

    “放开!” 感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凤鸣立即紧张起来,扭动着身体逃避容王的侵犯。

    身后紧紧禁锢着凤鸣的人的喘气声,却忽然加重起来。

    “想诱惑我么?” 容王的声音有点沙哑,气息吹在凤鸣耳内,痒痒的。

    “不不!绝对不是!” 乖乖,这样的误会可千万不能让它发生。

    凤鸣是现在年轻人,再纯情也不可能对性爱一无所知。发现自己的扭动使事情朝一个糟糕的方向发展,他立即停下所有的动作,象僵直的木头一样呆在容王怀里。

    凤鸣忽然的安静,令容王诧异地低头,审视怀里原本应该熟悉非常,此刻却处处透出异样吸引力的男人。

    十七岁,这年龄在西雷国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男人了。

    一直以来,太子就象个空有其表的泥偶,可是在这个时候,容王惊讶的发现,这个泥偶仿佛遇上了天上万能的神仙,被赐予了崭新的灵魂。

    即使这是个下等的刺客,还是比原来那无能迂腐的太子要讨人喜欢吧?

    “如果扔到大牢,那里的酷刑一个晚上就能把你给毁了。” 容王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他抓住凤鸣的手,喃喃道: “一只只剥去指甲,再用针扎得血肉模糊,如果不肯招供,就会用火红的铁水浇在上面。”

    凤鸣被容王的描述吓得心惊肉跳,打个冷战道: “不要恐吓我!”

    容王却不象在吓唬凤鸣,他似乎只是在独自考虑一个重要的问题,扫视着凤鸣颀长的身躯: “那个时候,就算招供也已经不成人形了。反正是傀儡,倒不如找一个比较有趣的养着。” 说到这里,仿佛决定了某件事情般,微笑起来。

    凤鸣用力擂容王一下: “喂,我就是太子,你不能把我扔到牢里去受刑。”

    容王优美的唇边泛起一抹淡笑: “你是太子?想做太子也可以。太子是我养在宫里的一只小鸟,要对我必恭必敬,凡事遵从。对了,太子的名字叫安荷,你记住了。”

    凤鸣惊讶地望着容王。这个可怕的男人,分明是知道自己来历不正,却为什么依然认同自己的身份?

    不过不管这么多,面前的难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凤鸣松了一口气,念道: “安荷,安荷,我知道了。喂,快点把我放开。” 既然连容王都亲口承认了自己太子的身份,那么太子架子当然要摆个够。

    “放开?” 容王看着被自己困在怀里,随时有被扔进大牢危险的凤鸣,居然还敢一本正经地发命令,不由好笑: “你不要忘记了,这里我说了算。就算是真正的太子,也要乖乖听我的话。”

    “你这个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挟天子以逞色欲!” 象蛇一样不断在肌肤上游走的指尖忽然停在胸膛的小巧突起上,凤鸣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顿时破口大骂。

    “呵呵,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这个小子倒真有点学识,这么好的文才,难得,难得。”

    霸道的吻,从天而降。凤鸣的头发被拉扯着,被迫后仰脖子看着容王的脸越来越近。

    “呜呜…….”

    唇上被男人的热气覆盖,牙关更在不能违抗的外力下被撬开。

    凤鸣乌黑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猫还圆。

    天啊,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

    口腔里的一场混战,在凤鸣的目瞪口呆下结束。无法描述牙床遭到如何彻底的侵犯,也无法说出舌头被追逐缠绕上时传递到大脑的酥麻感觉。

    一切都是混乱的。

    在容王好心地放开他片刻后,凤鸣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男人强吻了。

    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初吻,但至少是第一次和男人的吻。凤鸣决定把这吻的震撼归咎于此。

    “不用这么一副被蹂躏的模样吧?” 容王挑起凤鸣的下巴。

    这个小东西的生涩反应,让他欣喜不已。在很多国家,刺客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其中也包括了床第间的技巧。

    他并不希望凤鸣在这方面有过多的经验。

    如果只是一个吻,对于男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鸣安慰着自己,抬头恨恨盯容王一眼,却立即否定自己的想法。

    一个吻确实不算什么,但是如果刚刚强吻你的人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那就糟糕了。再加上这身体上叫人脸红的班驳痕迹,不难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凤鸣看着容王眼睛渐渐流露出来的欲火,心里大叫不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脱容王的臂膀,一个后翻滚到大床的另一头。

    “不要过来!” 凤鸣一边大声喝止容王,一边左右张望,希望可以找到一把保卫贞操的利器。

    很遗憾,太子殿里居然连剪刀都没有一把。

    容王有趣地看着凤鸣将一个银酒壶抓在手上。

    “敢过来就敲破你的脑袋!”

    凤鸣抓着手里的酒壶作势恐吓,却在下一秒手里一松,整个人被容王掀翻在软软的床垫上。而酒壶,也被容王随手扔到窗外。

    “好一个烈男…..” 容王居高临下地揶揄。

    凤鸣豁出去了,瞪着容王,咬牙道: “你敢乱来,我立即咬舌自尽。” 笑话,被男人强暴,还不如死了算了。

    多丢脸啊!

    “不要怕,我的好太子。” 容王轻轻抚摸凤鸣的下颚内侧,缓解他的激动。他磁性的嗓音听起来象诱惑的歌声: “告诉我,你的真正名字。”

    “什么?”

    “告诉我,今天就放过你。”

    是这样吗?

    凤鸣闭上眼睛盘算盘算。反正容王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告诉他名字也无妨。虽然这样做有点不够威风,但至少比被强暴好。

    打定主意,凤鸣睁开眼睛: “我叫凤鸣。”

    “凤鸣?凤鸣…..” 容王默念数遍,低头在凤鸣耳边道: “我叫容恬,你记住了。”

    又一轮狂热的吻缠绕过来,从耳边延伸到唇上,再渐渐深入。

    温柔又不由拒绝的坚决,消耗了凤鸣仅剩可以抵抗的体力。

    知道这个男人虽然答应今天放过自己,却不吻个痛快是不会走的。凤鸣悲哀自己的命运,又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好闭上眼睛求他快点满意。

    就把容王当个女人好了。

    凤鸣闭着眼睛,全心全意把正深吻自己的人当成想象中的热情女友。

    火热的感觉在口腔内此起彼伏,酥麻和快感交织起来。

    说实在的,这家伙技术不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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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介绍:
祭师院的势力遭铲除之后,东凡国权力结构产生遽变,为能率先掌握大局,鹿丹与凤鸣立下协定。
为了能在东凡国取得立足之地避免人身安危,凤鸣答应鹿丹的请求,与掌管东凡军权的军家设下赌局,摇摆在东凡两大势力之间。
正当他为西雷的状况暗自此神伤之时,却收到容恬传来的秘密讯息。
“兵不刃血以豆胜”
容恬捎来的消息,令凤鸣丈二金刚摸不著脑,不过,能知道爱人安危无虑,已经能令他放心下来……
凤于九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于九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于九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