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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之咒全文阅读

作者:周德东     罗布泊之咒txt下载     罗布泊之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他们遇见了自己……

    吴珉呆呆地说:“这个想法很意外……”

    孟小帅说:“如果我没看到浆汁儿的话,我不会这么怀疑,也许,我和那个女匪首很像只是个巧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是我看到了浆汁儿,她的样貌就是浆汁儿!只不过,她现在的名字叫木木。”

    吴珉说:“你知道那个女匪首叫什么吗?”

    孟小帅说:“叫子巾。”

    吴珉说:“浆汁儿,噢,就是那个木木,她为什么被游街?”

    孟小帅说:“她的男人是个土匪,跟着子巾干。”

    吴珉想了想,突然说:“那么,她的男人会是谁呢?”

    孟小帅说:“她的男人是土匪啊!”

    吴珉摇摇头:“我是说,如果木木是浆汁儿的前世,她的男人会不会是我们认识的哪个人呢……”

    孟小帅眨巴了几下眼睛,说:“我懂了,你想知道谁和浆汁儿前世是夫妻,对不对?不用猜了,肯定是你!”说到这儿,孟小帅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这辈子你竟然是我的马仔!”

    吴珉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小点声儿!”

    孟小帅赶紧收住了笑声。

    两个人继续朝山洞走。

    吴珉说:“我感觉不是我。”

    孟小帅说:“不是你能是谁?”

    吴珉说:“我感觉我是那个女匪首的男人。”

    孟小帅说:“滚,你也配!”

    吴珉说:“而浆汁儿的男人是那个周德东。”

    孟小帅说:“他俩差了好几十岁呢!在这个时代,除非是地主纳妾。”

    吴珉说:“你没看浆汁儿对那个周德东满眼崇拜吗?”

    孟小帅说:“没有,我只看出了你满眼醋意。”

    吴珉说:“哎,我们去山上找找他们吧。”

    孟小帅说:“找谁?”

    吴珉说:“另外那个你,还有另外那个浆汁儿,再看看她的男人究竟是谁。”

    孟小帅说:“你很在意你和浆汁儿前世的关系啊。”

    吴珉说:“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孟小帅说:“你别作死了。我们刚从警察的大牢里逃出来,再落入土匪手里,肯定活不成了。”

    吴珉说:“如果,你真的和那个女匪首长得一模一样,她可能杀你吗?”

    孟小帅说:“我不想冒这个险。”

    两个人回到了山洞,已经快午夜了。

    荒山里很安静,隐约能听见井镇传来遥远的犬吠。没心没肺的孟小帅很快就睡着了。

    吴珉睡不着。

    土道旁的荒草中,扔着一具光溜溜的尸体,他姓郭。现在,吴珉就穿着他的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珉听到有匹马喷了个响鼻,就在山洞外,很近。

    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外面一片死寂,再没有声音了。

    就在吴珉迷迷瞪瞪要睡着的时候,感觉洞口有人在走动。

    他一下就精神了,接着他轻轻地转头朝洞口看去,借着昏黄的月光,他果然看见了一个人影,他应该不知道山洞里住着人,快步走进来。

    吴珉以为,此人很可能是个流浪汉,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山洞,只是最近在外面游荡,没有回来而已。也就是说,现在山洞的主人回来了。

    如果吴珉再不采取行动,这个人就要踩到他和孟小帅的脑袋上了,情急之下,吴珉低低地喝了一声:“什么人!”

    对方一下就停住了,他在黑暗中看着山洞深处,似乎傻住了。

    吴珉轻轻移动一只手,摸到了手电筒,突然按亮,照向了对方。

    当他看清对方那张脸的时候,呆住了——这个人竟然是令狐山!

    吴珉小的时候,夜里跟大孩子一起捉过麻雀。他们登着梯子爬到屋檐下,突然把手电筒打开,照向麻雀窝,在强光的照射下,麻雀惊恐地瞪大双眼,缩成一团,根本不会躲,伸手一抓就抓住了……

    现在,令狐山就像麻雀一样,似乎不会躲了。

    说他是令狐山,但多多少少有点不一样,他好像是年轻少年版的令狐山,脸上还没有胡子,两条胳膊也细细的。他穿着蓝色粗布褂子,黑色粗布短裤,一双草鞋,已经破破烂烂。

    这个令狐山和手电光对峙了大约20秒,开始一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洞口,撒腿就跑掉了。

    孟小帅这个大觉迷竟然没醒!

    吴珉关了手电筒,又开始想不明白了。

    难道,他看见了令狐山的前世?

    他不是在罗布泊吗?怎么跑到陕西来了?

    想着想着,吴珉有了一种猜测:他和孟小帅在井镇会遇到他们在罗布泊认识的所有的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第10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两个人就收拾了背包,然后走出了山洞。

    他们背离井镇,朝着南面的秦岭跋涉了。

    他们去找浆汁儿。

    他们沿着那条土道,走向了起伏的远山。

    在路上,吴珉对孟小帅说了昨夜他撞见了令狐山的事儿。孟小帅呆了半天才说:“这下我更肯定了,我肯定能找到另一个我。”

    吴珉说:“那我们能不能遇到其他我们认识的人呢?”

    孟小帅说:“也许会吧……哎,你说他们前世都是干什么的?”

    吴珉想了想说:“周德东是个苦力。”

    孟小帅说:“为什么?”

    吴珉说:“看问题看本质——很多人又出名又有钱,人人羡慕,其实他并不快乐。有的人一辈子没什么名,也没多少钱,但是他有和睦的家庭,可爱的孩子,认真地过着每一分每一秒,很充实很幸福,那么,他才是人生的赢家。你别看周德东好像很风光,其实他很可能是个开荒的农夫,种很多很多黄豆……”

    孟小帅说:“为什么是个开荒的农夫?而且偏偏种黄豆呢?”

    吴珉笑了:“他码字。”

    这种比喻引起了孟小帅的兴趣,她想了想说:“那白欣欣呢?”

    吴珉说:“白欣欣是卖油的。”

    孟小帅说:“理由呢?”

    吴珉说:“他斤斤计较。他只适合做买卖,但绝对成不了大商人。”

    孟小帅说:“章回呢?”

    吴珉说:“他是个戏子。”

    孟小帅差点笑出来:“他那么狠,应该是个杀手啊。”

    吴珉说:“他的狠是秀,只是他演得太像了,其实这个人的胆子并不大,而且他的内心很柔软。”

    孟小帅说:“那郭美呢?”

    吴珉说:“郭美是个杀手,她才是真正无情的。”

    孟小帅想了想,说:“季风?”

    吴珉说:“季风是个丞相之类。”

    孟小帅说:“有女丞相吗?”

    吴珉说:“你确定她上辈子一定是女的吗?”

    孟小帅看了看吴珉,露出了坏笑:“也许一会儿我们会看到另一个你,你是女的,正在路旁给孩子喂奶……”

    吴珉说:“那我一定也通匪。因为我是你的闺蜜。”

    突然,孟小帅好像看到了什么,尖叫了一声,突然停住了脚步。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几里路。

    吴珉朝前面看去,路旁趴着一个人,赤身**,只穿着一条白色裤衩。他的脑袋上有血迹,已经变黑,凝固了。

    孟小帅说:“你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吴珉走过去,把这个人翻过来,已经死了。

    他回到了孟小帅跟前,说:“死了。”

    孟小帅看了看吴珉,突然问:“你穿的是他的衣服?”

    吴珉说:“我怎么可能扒死人的衣服穿!”

    孟小帅说:“你不要打马虎眼!是你把他杀了!”

    吴珉说:“妹子!这里离山洞至少5里路,我怎么可能跑出这么远来杀人呢!这年头兵荒马乱,遍地都是死人,不是2013年!”

    孟小帅就不说话了。

    吴珉拽了她一把,说:“赶快走吧,别染上传染病。”

    两个人就继续朝前走了。

    其实,吴珉心里清楚,那个尸体就是他抢劫的那个人,他当时竟然没有死,还爬出了这么远!

    中途,两个人路过一个乡村集市,狠狠地吃了一顿涎水面,然后买了几只白吉馍,装进了背包里。这个时代没有卖水的,山里多处都是矿泉水。

    经过打听,他们得知,子巾那伙子土匪应该藏匿在太白山上。

    他们终于进了山。

    随着两个人活动范围的扩大,孟小帅渐渐确定,他们的位置应该就是现在的周至县一带。

    周至县归西安市管辖,距西安78公里,大部分是山区。它的北部是一望无垠的关中平川,土肥水美。南部是重峦叠嶂、具有神奇色彩的秦岭山脉。有山,有川,有塬,有滩,呈“七山一水二分田”格局。它襟山带河,山重水复,素有“金周至”之美称。

    时间回到100年前,这里树高竹密,植被茂盛,羊肠小道若有若无,十分原始。

    走着走着,孟小帅就累了,他们在一处山溪旁坐下来。

    孟小帅说:“吴珉,你说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吴珉说:“回哪儿?”

    孟小帅说:“罗布泊。”

    吴珉说:“肯定回得去。”

    孟小帅说:“为什么?”

    吴珉说:“一个世界里,不可能存在两个相同的人。”

    孟小帅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她说:“我现在有点喜欢你的嘴了。”

    吴珉说:“你是指嘴型?”

    孟小帅说:“呸!我喜欢你能说会道,要是我一个人的话,寂寞死了。”

    吴珉说:“发为血之梢,牙为骨之梢,眼为肝之梢,嘴为脑之梢——这是智慧。”

    孟小帅说:“嘴为脑之梢这句是你编的吧?”

    吴珉狡猾地笑了:“还有呢,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男之梢?”

    孟小帅说:“你别给我编黄段子啊,现在没心情听。”

    吴珉说:“好吧,我留到晚上讲。”

    天地之间,只有水声,非常干净的世界。

    吴珉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来到了前生前世吗?”

    孟小帅说:“我胸大无脑。”

    吴珉说:“你想想我们选的那条通道,刻着‘闷’字……”

    孟小帅想了想,说:“心?”

    吴珉说:“心是什么?心就是灵魂。**是短暂的,会死亡,会腐朽,会消失,但是灵魂不会,灵魂是永恒的,它会寻找不同的载体,在不同的世界里展现它不朽的光辉。”

    吴珉的话让孟小帅发呆了,她喃喃地说:“我更想看看来生来世……”

    吴珉说:“不管前生前世还是来生来世,我们都是一对儿。”

    孟小帅说:“太残酷了,好歹让我换个人啊!”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树丛中发现了一个石屋,顿时紧张起来,以为那就是土匪的营地了。吴珉让孟小帅藏起来,他走过去探了探,接着,他回来把孟小帅叫过去了。

    石屋应该是猎人废弃的,上面盖着木头和长长的羊草,四处透风。墙上钉着生锈的铁钩,挂着一张黄鼠狼的皮子,墙上有深深浅浅的血污。

    两个人在石屋里休息了一会儿,孟小帅拿出驱蚊虫喷剂,给自己喷完了,又给吴珉喷。吴珉说:“现在又没有蚊子。”

    孟小帅说:“傻瓜,防蛇啊。”

    两个人以石屋为据点,在山里转悠了一下午,始终没看见人影,他们不想在山上过夜,打算下山了。

    吴珉在前,孟小帅在后,吴珉拉着孟小帅的手,沿着狭窄的羊肠小道朝下走,步步惊心。

    突然,旁边的树丛中闪过一个体型颇大的动物,黑白色,它一闪就不见了。

    孟小帅停下来:“那是什么东西?”

    吴珉说:“可能是熊猫。”

    孟小帅说:“熊猫会吃人吗?”

    吴珉说:“没听过亚运吉祥物盼盼有这种前科。”

    这时候,有人在背后说话了:“休走。”

    孟小帅“妈呀”一声就扑到了吴珉怀里,吴珉差点跌下山去。

    他站稳了,朝高处看了看,有个人举着火枪,正在对准他们。此人光头,穿着个土布褂子,赤着脚,两条胳膊又黑又红,很粗壮。

    吴珉说:“英雄,有话好说。”

    光头土匪打量了他和孟小帅一下,用浓重的关中话问道:“你们怎么和大当家的二当家的这么相像?”

    吴珉说:“他们在哪儿?”

    光头土匪说:“你们是谁?”

    吴珉说:“我们是他们的二重身。”

    光头土匪皱了皱眉毛:“神马意思?”

    孟小帅忽然意识到,100年之后的网络用语其实来源于汉语最古老的方言!

    吴珉说:“他们只是**,我们才是他们的灵魂。我们正在寻找他们,他们是我们的归宿。”

    光头土匪扬了扬枪筒,说:“要是我打死你们呢?”

    吴珉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平静地说:“那他们就成行尸走肉了。你能带我们找到他们吗?”

    光头土匪思谋了一下,说:“你们随我来。”

    然后,他闪开了路。

    吴珉和孟小帅互相看了看,然后拉起她的手,朝山上爬去。

    孟小帅低声说:“一会儿走得了吗?”

    吴珉看着前面的山路,很自然地说:“现在走得了吗?”

    孟小帅就不吭声了。

    光头土匪一直举着枪跟在他们背后。

    走着走着,吴珉回头说:“你把枪放下吧,现在你是我们的向导,应该走在前面。”

    光头土匪晃了晃枪筒,低低地说:“端走!”(关中话,直着朝前走的意思。)

    吴珉无可奈何地摇摇脑袋,只好继续“端走”了。

    又走出了一段路,孟小帅问那个光头土匪:“木木的男人是谁?”

    光头土匪说:“我们二当家的啊,昨天他们刚刚拜过堂。”

    孟小帅说:“噢,大喜的日子……”

    突然,吴珉停下来了,孟小帅也停下来了,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瞪大了眼睛,孟小帅说:“你和她!”

    吴珉也呆了:“我和她……”

    光头土匪说:“咋了?”

    吴珉说:“噢,没什么。”

    接下来,吴珉和孟小帅都不说话了,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三个人默默无声地走出了很远,吴珉又问:“你们二当家的叫什么?”

    光头土匪说:“他叫王豫民。你不知道?”

    吴珉说:“刚知道。”

    光头土匪说:“神道。”

    黄昏时分,他们穿过茂密的树丛,来到了土匪的营地。

    土匪们用石头垒起了围墙,门口挡着铁丝网,可以看见里面的石头房子,马厩,还有几顶破烂的帐篷,上面印着奇怪的符号,有点蒙古文字。

    这里地势险峻,四周都是大沟深壑。营地背后长着参天的松柏,遮天蔽日,从缝隙望出去,可以看到一点点天蓝和云白。

    有淙淙的水声,草深不知处。

    光头土匪把孟小帅和吴珉带进了营地,十几个土匪朝他们看过来,有男有女。他们穿的衣服千奇百怪,有人像农夫,有人像清兵,有人像军阀。

    院子中,依然能看到张灯结彩的痕迹,遍地爆竹碎屑。

    光头土匪把孟小帅和吴珉带进一顶帐篷,说:“你们候在这儿”

    然后,他就出去了。

    孟小帅和吴珉四下看了看,帐篷里很是简陋,地铺上扔着一把破损的弓。

    过了会儿,帐篷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很快,那个光头土匪掀开了帐篷,阳光射进来,刺得他们眯上了眼睛。

    帐篷外站着两个人,一女一男,虽然逆着光,他们还是看清了,这两个人正是孟小帅和吴珉。

第十六章:咒语……

    四个人都愣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在那一刹那,孟小帅和吴珉忽然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小帅第一个醒过来,她四下看了看,四周都是沙漠,旁边就是那个太阳墓。它凹陷了,一条条木桩七扭八歪。她看到了那些车辆,包括她的粉色悍马。其中一辆卡车砸在一辆越野车上。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终于醒过来了。

    看了看旁边,吴珉趴在不远处的沙地上,就像刚从天上掉下来。他依然穿着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脚上是一双黑色翻毛短靴,沾满了泥土和草茎。他的旁边扔着那个斗笠。

    孟小帅猛然意识到,她不是在做梦!

    她使劲推了推吴珉,叫道:“吴珉!你醒醒,醒醒!”

    吴珉睁开了眼睛,一下爬起来,四下观望。

    孟小帅急切地说:“你看见那个我了吗!”

    吴珉说:“看见了……我也看见我了……”

    那个女匪首,或者说另一个孟小帅,头上斜戴一顶黑色礼帽,长发披肩,米色西装,藏青马裤。她不是三寸金莲,一双大脚穿着黑色马靴,跟个男人似的。她手里提的竟然是一支当时极为先进的勃朗宁手枪。

    说来奇怪,那个二当家的王豫民,或者说那个新郎官,再或者说另一个吴珉,他的衣着偏偏和帐篷里的吴珉一模一样——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黑色翻毛短靴。

    孟小帅和吴珉不知道大家都去了什么地方,他们把所有车里剩下的汽油凑了凑,加入悍马的油箱,然后开着它,寻找他们曾经扎营的那个湖。

    在路上,孟小帅夸奖了吴珉:“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劫狱,终于像个男人了。”

    吴珉变得得意起来:“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就把那个警察干掉了。”

    孟小帅说:“他帮助过我!就是他给了我五块钱,我才给你买了包子。现在我口袋里还有四块多钱呢。”

    吴珉说:“民国纸币?拿到古币市场去,值钱了!”

    孟小帅说:“我绝对不会卖的,一辈子都会保留它们。”

    停了停,吴珉小声说:“你还记得那个光着身子的尸体吗?”

    孟小帅看了看他,说:“怎么了?”

    吴珉说:“他是被我干掉的。”

    孟小帅说:“你为什么杀他啊!”

    吴珉说:“为了救你。”

    孟小帅说:“那也不至于杀人啊?刽子手!”

    孟小帅和吴珉真的找到了这个湖。

    他们没想到我们还会在这里。

    吴珉讲完之后,大家半天没说话。

    表情最复杂的人是浆汁儿,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孟小帅和吴珉一直没有发现她的眼睛失明了。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说说你们的情况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完全失控了。”

    孟小帅说:“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不说其他的,就说目前的处境吧——我不想再安慰你们,现在,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去求助类人,但是他们却要来消灭我们。”

    吴珉说:“我去跟他们谈谈。”

    我说:“我知道你能言善辩,但是我不会让你去,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吴珉说:“为什么?”

    我说:“两只老虎可能谈判,两只羊也可能谈判,你见过一只老虎和一只羊谈判吗?”

    吴珉说:“硬拼?”

    我说:“你见过一只羊和一只老虎硬拼吗?”

    吴珉说:“逃跑?”

    我说:“你见过一只羊从一只老虎的爪子下逃掉吗?”

    吴珉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谁让我是领头羊呢,我去和他们谈。”

    吴珉说:“他们吃掉你怎么办?我们连个领头羊都没了。”

    我说:“谈判之前,我们必须也变成老虎。”

    吴珉反问我:“你见过一只羊转眼就变成了老虎吗?”

    我说:“没见过。不过,这只羊可以拉个老虎做朋友。”

    吴珉说:“你要拉拢一部分类人?”

    我说:“他们生死与共,没人会叛变的。”

    吴珉说:“那你要拉拢谁?”

    我说:“这个湖。”

    天气迅速热起来。

    太阳就像一团火,燃烧了半边天,令人不敢直视。回想早上那阵沙尘暴,极其不真实。

    我走出帐篷,拎上工兵铲,走向了白沙。

    白沙依然在微微旁边坐着,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钟头了。

    他摘掉了微微身上的节骨草,并脱下了自己的t恤,蒙在了微微的脸上。

    我站在他的背后,轻声说:“这个世界太吵了,让她安息吧。”

    白沙站起来,说:“不管她去了哪儿,她都不会安息的。”

    说着,他弯腰把微微抱了起来。尸体十分僵硬。

    我说:“你想把她埋在哪儿?”

    白沙说:“总之不能把她埋在凶手旁边。送她去她来的地方吧。”

    就这样,白沙抱着微微,来到了她从另一个时间来到我们营地的那片沙地上,他把尸体放下来,从我手里接过工兵铲,低头挖坑。

    中间,我要了几次工兵铲,他没有给我。

    终于,他挖出了一个很深的沙坑,放下工兵铲,把微微的尸体轻轻放了进去,然后,他把微微的四肢顺了顺,摆成了端端正正的躺姿,这才爬上来,一铲铲填土。

    我看见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沙子上,转瞬即逝。

    走回帐篷的时候,我对白沙说:“刮风的时候,你听见有人在喊吗?”

    白沙说:“听见了。”

    我说:“不要扩散这件事。”

    白沙看了看我,说:“为什么?”

    我说:“你听我的。”

    我们踩着沙子默默朝前走,白沙突然说:“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

    我看了看他,问:“回罗布泊?”

    白沙说:“我会开了一辆推土机,把这个湖填掉。”

    我说:“精卫填海。”

    白沙说:“那是我对微微的吊念方式。”

    我说:“先想着怎么活下去吧。”

    白沙冷笑了一声:“无所谓了。”

    我说:“从今天起,天黑之后我们要有人站岗了。”

    白沙说:“防类人?”

    我说:“必须防他们。他们神出鬼没,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

    白沙说:“我们反守为攻吧。让我去。”

    我说:“你不能妄动。”

    白沙说:“那就等他们来杀我们?”

    我说:“就算你把他们全杀死,最后我们也活不了。”

    白沙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快没有吃的了。眼下我们必须求和,才能活下去。”

    白沙没有再说话。

    走到帐篷附近之后,我说:“我们回来了两个人,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白沙说:“他们从哪儿来的?”

    我说:“他们是我们的队友,10天前试着从太阳墓底下离开,没有成功……”

    白沙说:“以后再说吧,我先去睡觉了,晚上我站岗。”

    我说:“好吧。”

    我再次回到帐篷的时候,季风、孟小帅、吴珉依然在聊着,浆汁儿低着头,不说话。

    我坐下来,嘀咕道:“又埋了一个……”

    季风说:“如果我们这么一个个死去,最后一个人就要暴尸荒野了。”

    我说:“放心吧,我会坚守到最后。”

    孟小帅说:“你们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

    吴珉看了看浆汁儿,说:“浆汁儿,这次回来我感觉你的性格变了。”

    浆汁儿抬起眼睛对着他,不冷不热地问:“怎么变了?”

    吴珉说:“更成熟了。”

    浆汁儿说:“好吧,我过去一直很浅薄。”

    吴珉摇了摇头,说:“女大十八变,你现在正经历最后一变,非常迷人。”

    我说:“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吴珉一下就住口了,他愣愣地看着浆汁儿,又看了看我,好像不相信。

    孟小帅也瞪大了眼睛,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摸了摸浆汁儿的脸蛋,说:“怎么会呢!”

    我说:“她摔了一下。”

    吴珉突然喊起来:“这地方一马平川,她怎么会摔呢!”

    季风说:“刚才我给你们讲了,你们离开之后,罗布泊上出现了飞行人。其中一个把她抓走了,从半空扔了下来……”

    浆汁儿平静地说:“没关系,我挺好的。”

    吴珉始终看着浆汁儿的眼睛,充满了心疼、抱怨和绝望,沉默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说:“浆汁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怕啊,离开罗布泊之后,我带你去北京同仁医院治病,我有熟人。如果他们不行,我们就去国外……”

    浆汁儿突然打断了他:“我要结婚了。”

    吴珉怔了怔,问:“结婚?”

    浆汁儿说:“我和周德东。”

    吴珉看了看我,似乎在等待确认。

    我有些尴尬,说:“原计划是这样的。”

    孟小帅看了看吴珉,又看了看我,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吴珉,你只能当前夫啦!”

    没人笑,气氛很冷。

    孟小帅也觉得自己的玩笑太不合适,她很快就收住了笑,过了半天才小声说:“我当伴娘吧……”

    季风说:“我已经预订了。”

    孟小帅说:“那我就当主持人好了。我要你们给我配个对讲机,到时候别在腰上,随时随地发号施令,多威风!……”

    吴珉干巴巴地笑了笑,说话了:“伴郎……有人吗?”

    浆汁儿说:“我们定了章回。”

    吴珉说:“章回人很好,只是他背着命案,换我吧。”他见我们都不说话,把目光转向了季风:“伴娘,我是不是应该和你商量一下?”

    季风说:“我没意见。”

    吴珉看了看我,说:“周老大,我真诚地祝福你们。同时,我也很抱歉……”

    我看着他说:“你有什么抱歉的。”

    吴珉意味深长地说:“上辈子,我抢了先机……”

    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味,我说:“没关系,我只承认现世。”

    吴珉重复了一句,说:“现世……”

    接着,他突然说:“我能跟你的准新娘单独谈谈吗?”

    我看了看浆汁儿,浆汁儿说:“你是什么身份?前男友?”

    吴珉说:“不,老同学。”

    浆汁儿没有反驳。

    我马上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孟小帅和季风也跟着我走了出来。

    季风在我身边小声问:“周老大,你说依靠这个湖是什么意思?”

    我停下来,朝那个湖看了看,说:“它会杀人啊。水和草都是最柔弱的东西,可是它们凶狠起来,更恐怖。”

    季风说:“可是,它怎么可能帮我们呢?”

    我看了看她,半晌才说:“我们用两条人命换来了一句咒语。”

第十七章:谁在给谁催眠?

    白沙睡在最边缘的帐篷里,我们走进了中间的帐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孟小帅好像不怎么关心怎么对付类人,她一直沉浸在我和浆汁儿的“绯闻”里,双眼放着光。我们走进帐篷之后,她兴冲冲地问我:“周老大,你真愿意和浆汁儿结婚呀?”

    我说:“你不是小女孩了,就算你很八卦,也不要写在脸上啊。”我一边说一边拿起镜子,递给了她:“赶紧擦掉。”

    孟小帅半信半疑地接过镜子,果真照了照,大声说:“你逗我!”接着,她把镜子扔到了一旁,继续问我:“我说真的呢!”

    我坐下来,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浆汁儿。是我跟人家求婚,她才存在愿不愿意的问题。”

    孟小帅说:“要是真能促成一对儿,我们这次也算没有白来……”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口无遮拦地说:“你和浆汁儿结婚了,季风怎么办啊!”

    我和季风都看了看她。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季风,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眼睛,很无辜地说:“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我说:“我和浆汁儿结婚,和季风有什么关系?”

    孟小帅说:“得了吧!谁都看得出来,你和季风就像一家人!你们甚至长成了夫妻相!”

    我说:“好好好,孟小帅同志,你还是不要再说话了,你越搅合越乱。”

    孟小帅说:“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一个多钟头之后,吴珉步履沉重地回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我感觉他刚刚哭过。

    我说:“我可以回去了吗?”

    吴珉笑了笑,说:“谢谢你给了我这么长时间。”

    我没理他,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季风和孟小帅没有跟出来,他们是给我和浆汁儿留空间。

    我慢慢走回了帐篷,看见浆汁儿正在哭。看来,吴珉给她催眠了。

    我在她旁边坐下来,没说话。

    浆汁儿抽搭了一会儿,然后把脸转向我,说:“你不会怪我没出息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浆汁儿说:“就算有1000个人在我面前走,我也能辨别出你的脚步声来。”

    我捏了捏她的脸蛋,说:“我真独特。”

    浆汁儿说:“也许他说的有道理……”

    我说:“方便透露吗?”

    浆汁儿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我和他上辈子是夫妻,而这辈子没有任何缘分,那么我和他就不可能认识……”

    我从她的话里,嗅出了吴珉的口水味,这家伙真是太能说了。

    浆汁儿说:“都怪你!”

    我说:“我错在哪儿了?”

    浆汁儿说:“上辈子你去哪儿了!”

    我说:“你改主意了。”

    浆汁儿说:“我是害怕……”

    我说:“你害怕什么?”

    浆汁儿说:“我害怕我争不过命运。”

    我说:“你,加上我,我们两个人的决定就是命运。”

    浆汁儿朝着我眨巴眨巴眼睛,说:“如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你会跟谁结婚?”

    我说:“除非你变心,没有这种可能。”

    浆汁儿说:“我是说如果!”

    我说:“如果我们没有夫妻缘分,各走各的路,你还管我跟谁吗?”

    浆汁儿说:“我就要知道。”

    我说:“那我就不会结婚了。”

    浆汁儿说:“你骗人。”

    我说:“至少我目前是这么打算的。我不知道未来。”

    浆汁儿说:“我知道你会跟季风!”

    我说:“不可能。”

    浆汁儿说:“为什么不可能?”

    我说:“你还不如说孟小帅。”

    浆汁儿说:“你少给我放*,我看得准准的,就是季风!如果吴珉和孟小帅没有找到那个土匪窝,如果他们在上辈子再晃荡一些日子,说不定会看到你和她,也许你们的小孩都会打酱油了。”

    我说:“你说,假如真有上辈子,我会是干什么的?”

    浆汁儿说:“想都不用想,卖炊饼的。”

    我说:“我这辈子都混到过处级,上辈子怎么也得是个县长吧!”

    浆汁儿固执地说:“你挑着担子卖炊饼。”

    我说:“你是说,我是武大郎?”

    浆汁儿说:“武大郎怎么了?他虽然卖炊饼,但是拥有临街门市房,还是两层复式的,不仅如此,他还养了个漂亮老婆,而且在家做全职太太!”

    我说:“噢,我知道了,上辈子我在街市卖炊饼,季风在家勾引野男人。”

    浆汁儿说:“谁让你不娶木木。该。”

    我说:“这辈子我醒悟了,让令狐山去卖炊饼吧。”

    浆汁儿就开心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她的表情又变得暗淡了,终于叹了口气,说:“我想放弃了……”

    我看了看她,说:“我们说好的沙漠婚礼呢?这么脆弱?”

    浆汁儿说:“我预感到了未来。如果我们坚持,结局一定很悲剧。”

    我说:“说说看。”

    浆汁儿面朝我,好像在看着我,过了半天才说:“你会死。”

    我说:“我不怕。”

    浆汁儿说:“你不怕我怕!”

    我想了想,说:“浆汁儿,你太单纯了,其实有另一种可能。”

    浆汁儿说:“什么可能?”

    我说:“这一切都是吴珉捣鼓的。”

    浆汁儿说:“他?怎么捣鼓的?”

    我说:“也许,他和孟小帅根本就没有穿越时间回到什么100年前,他一直爱着你,他编造了那些所见所闻,只是为了说服你,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浆汁儿说:“孟小帅不可能骗我啊!”

    我说:“能说的人智商都高,我承认这个人非常聪明。他很可能给孟小帅做了场催眠,就为了多个人证。换句话说,他只是带着孟小帅看了一场电影,而他是这部电影的导演。”

    浆汁儿说:“可是,还有物证啊,你看他穿回来的衣服……”

    我说:“那么,真实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他带着孟小帅一直没有离开罗布泊,半路上遇到了哪个剧组丢弃的民国服装……”

    浆汁儿说:“他缺什么就遇到什么?怎么可能那么巧!”

    我说:“有很多事情让我们感觉神秘,那只是因为我们把顺序颠倒了——如果他遇到的是几件汉代服装,催眠的时候,他编造的就是2000年前的剧情了。”

    浆汁儿说:“为什么浆汁儿不记得他们捡到服装的事儿?”

    我说:“催眠很厉害,他可能清除了孟小帅其他的记忆,只留下了井镇的幻觉。”

    浆汁儿说:“这么说,吴珉太可怕了……”

    我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刚才他对你也实施了催眠。”

    实际上,我相信吴珉和孟小帅回到了100年前。

    我对浆汁儿说的一番话,只是我对她进行的一种催眠。我承认,我喜欢这个女孩,我要定她了。

    傍晚的时候,大家聚集到了一起。

    我对白沙介绍了孟小帅和吴珉,他表情淡漠。

    季风给每个人发了很少一点食物,一点水。现在大家要勒紧腰带了,保持怠速状态。

    现在我们剩下了6个人。吃完晚餐之后,大家分了分帐篷——还是由我来照顾浆汁儿,我和她一顶帐篷。季风和孟小帅一顶帐篷。白沙和吴珉一顶帐篷。

    大家各自回到帐篷之后,白沙走到了我跟前,说:“大咖,你也休息吧,我站岗。你把那个电击器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

    老实说,在这个团队里,他是个外人。电击器是我们唯一的武器,交给他,我有点不放心。但是,他毕竟是我们当中的一员,而且他要为大家站岗,不交给他,确实说不过去。

    他静静地等待我的答复。

    我说:“你先睡吧,前半夜我站岗。后半夜我叫你。”

    他说:“不要让我等到天亮。”

    说完,他转身就回了帐篷。

    天黑下来,三顶帐篷都黑着。大家都知道,现在应急灯的电量也是能源,必须节省。

    这天晚上是阴历四月十三,月亮挺圆的。我一个人在帐篷外的沙漠上坐着,看着那个湖。湖里晃动着一堆碎银,那些植物深不可测。

    夜一深,风就变大了,它们在远方“呜呜”地响着。

    帐篷四周,沙地平缓,有点像女人的肌肤。不见异常。我们和类人之间没有任何仇怨,他们好像并不急着弄死我们,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只是不允许我们活着离开。

    也许,最后我们会被饿死,会被渴死,会被沙尘暴吞没,他们只要结果。如果我们顽强地活下来了,甚至有了逃生的希望,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我呆呆地坐了好半天,终于站起来,迈步朝那个湖走过去了。

    白天的时候,谁都不会让我靠近它的。

    现在夜深人静了,我要试试那句咒语。我们被切断了现代文明,没有通讯工具,没有自卫的武器,我只能寄希望于某种“巫术”了。我想起了阿拉伯民间故事《神灯》——有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穷小孩,他叫阿拉丁,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一个巫师,在巫师的引导下,他得到了一盏神灯和一枚戒指,神灯可以召唤神仆,帮助他实现愿望,戒指可以保护他免受伤害,从此他变得强大,有了财富、威望和地位,并且还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公主为妻……

    我来到湖边,站在草丛中,在心里温习了几遍:“现在开始自由活动……现在开始自由活动……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接着,我清了清嗓子,准备试验了。

第十八章:两个站岗的

    章回、白欣欣和郭美在荒漠上奔走,毫无目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天天亮之后,他们继续前行,郭美第一个发现——前面有辆车!

    那是一辆白色牧马人。

    章回和白欣欣都惊呆了,接着,他们快步朝那辆车走过去。

    郭美似乎累傻了,她跟在后面,踉踉跄跄,脸上并无惊喜。

    白欣欣第一个冲到了牧马人跟前,拉开了车门,朝里看了看,喊道:“没人!”

    章回也跑过来,车上果然是空的。

    钥匙还在车上。

    白欣欣跳上去,试着打了打火,竟然着了。不过各种仪表都没有反应。

    章回从车上找了一截电线,把油箱盖打开,试了试,还有半箱油。

    这时候,郭美也走过来了。她没有说什么,她爬上车就躺在了后座上,就像加班刚刚回到家,回到了舒适的大床上,嘀咕了一句:“这个世界真美好……”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章回把油箱盖拧好,然后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走投无路必有车!”

    接着,他四下看了看,牧马人四周有很多杂乱的脚印。朝远看,可以清晰地看见这辆车的车辙。

    他跳到副驾位置上,对白欣欣说:“顺着车辙走。”

    白欣欣就把车发动了,掉个头,顺着车辙朝前开去。

    开出了一段路,章回回头看了看郭美,突然说:“停车!”

    白欣欣说:“怎么了?”

    他也回头看去,也愣住了——后座上空空的,根本不见郭美!

    他看了看章回,说:“刚才她不是上来了吗?”

    章回说:“上来了啊。”

    他爬过后座,朝储物空间看了看,依然不见郭美。他嘀咕道:“这小姑娘蒸发了?走,我们回去。”

    白欣欣说:“回哪儿?”

    章回说:“刚才上车的那个地方。”

    白欣欣说:“至少3公里,这点油……”

    章回说:“你再废话,我没收你的驾照。”

    白欣欣一边掉头一边说:“要是找不到怎么办?你是不是顺着脚印一直找回那个月亮墓啊?”

    章回没有说话。

    半个钟头之后,车辙消失了。

    章回和白欣欣下了车,四处寻找,他们找遍了每一个沙丘,都不见郭美的踪影。章回扯着嗓子喊起来:“郭美!——郭美!——郭美!——郭美!——”

    他的喊声被沙漠吞掉了,没有一点回音。

    两个人回到车前,都不说话了。

    章回说:“她爬上车之后,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

    白欣欣说:“我听见了,她说,这个世界真美好。”

    章回想了想,说:“太奇怪了,那好像是一句诀别的话……”

    白欣欣说:“可是,就算她死了,也该有尸体啊。”

    过了好半天,章回才说:“她可能回去了。”

    白欣欣说:“回哪儿了?”

    章回说:“那个童话里。”

    白欣欣紧张地说:“你不会想着再回到那片森林找她吧!”

    章回摇了摇头,说:“她太累了,就算找到她,她也肯定不想再奔走了。如果她真的回到了那片森林,肯定变成了一朵花,挺好的……走吧。”

    两个人就上了车,再次掉头,朝前开了。

    在路上,章回一直看着窗外,沉默着。

    白欣欣问:“这辆车到底是从哪儿开来的?他们的营地?”

    章回不说话。

    过了会儿,白欣欣开始自答了:“我们顺着车辙肯定能找到他们的营地,那就得救了。”

    章回还是不说话。

    白欣欣又问:“他们为什么扔了这辆车呢?”

    章回还是不说话。

    过了会儿,白欣欣又开始自答了:“也许他们还有车,为了省油吧。”

    章回还是不说话。

    白欣欣又问:“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把这辆车里的油带走呢?”

    章回还是不说话。

    过了会儿,白欣欣又开始自答了:“也许,他们有足够的汽油。”

    章回还是不说话。

    白欣欣又问:“如果他们坐上了别的车,为什么不见那些车的车辙呢?”

    章回还是不说话。

    这次,白欣欣自己找不到答案了。

    实际上,他们捡到的正是勺子和米豆的车。勺子和米豆去了哪儿,他们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

    他们是从我们的营地出发的,章回和白欣欣顺着车辙,走了三个多钟头,终于看到那个湖,那个帐篷。

    白欣欣激动了:“我们的营地!我看见人了!他们还在!”

    章回依然一言不发。

    这是第二天上午的事儿。

    章回和白欣欣回来了,郭美神奇地失踪了。

    在此之前,总共发生了三件大事。

    前一天晚上,我站岗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来到湖边,想试验一下那句咒语能不能让这个湖杀人。

    当时万籁俱寂,只有风。

    我对着湖水,压低声音说了句:“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湖水没反应。

    我把声音提高了一些:“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湖水似乎波动起来,紧接着一阵夜风刮过,那些芦苇摇晃起来。我不确定是咒语在起作用,还是风在起作用。

    我仰起脑袋,对着夜空大喊了一声:“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风停了,水面变得一片平静,那些芦苇也不再摇动。

    我渐渐泄气了。

    看来,现实永远是现实,没有奇迹,神灯只存在于《一千零一夜》里。

    不过我并不甘心,蹲下来又喊了一声:“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话音刚落,湖边的水突然荡漾起来,就像一锅水沸腾之前,四周开始“吱吱啦啦”翻腾,通常叫“响边儿”了。

    我赶紧四下看了看,那些植物静静竖立,没什么异常。我又看了看脚下,没有节骨草爬过来。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眼前的湖,发现湖心的水涌动起来,似乎很多活物在快速游来游去。我死死盯着那些活物,想辨别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突然,一颗脑袋从水里冒出来,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个婴孩!他把脑袋沉入水中,像条泥鳅一样很快就游到了我跟前,水淋淋地从湖里爬出来。他依然光着身子,一截小尾巴晃来晃去。

    我一步步后退,退到了沙地上。

    婴孩爬上岸之后,四下看了看,似乎在确定刚才是谁在说话,最后他盯住了我。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挂在鼻梁两旁,离得实在太近了,就像日本卡通画。

    我也盯着他。

    他的头发偏棕色,很稀疏,一缕缕贴在头皮上。也许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他的皮肤非常白。很奇怪,他的头发为什么总是这么长呢?

    我不知道他和咒语之间有什么深邃的关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露出了满脸成人的笑,竟然朝我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后,他一转身就钻进水里,不见了。

    水花很快平息,湖水又恢复了平静。

    我走到湖边,朝里看去,绿绿的,深不可测,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了我自己晃动的倒影。

    他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人类的动作!

    他在夸赞我?

    夸赞我什么?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了。回想他的那种笑,我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有人朝我走过来,我猛地回头看去,是白沙。

    他走到我旁边,盯着我,问:“大咖,你在喊什么?”

    我说:“我吊吊嗓子。”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笑了:“难道你喜欢唱京剧?我还以为类人来了。”

    我说:“也许,他们就在沙子下藏着。”

    白沙说:“下次你不要再喊了,你应该知道‘狼来了’那个故事。假如类人真来了,我们会以为你在吊嗓子。”

    我说:“现在几点了?”

    白沙说:“不到12点。”

    我说:“你回去睡吧,待会儿我再叫你。”

    白沙说:“睡不着了,你去睡吧。”

    我说:“你要小心。他们不一定只从地上来。”

    白沙说:“没事儿,就算他们从地下钻过来,也只不过是一群老鼠而已。”

    我说:“你不要留在湖边,你得回到帐篷附近去。”

    白沙说:“我知道,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我说:“那我走了。”

    白沙说:“大咖,等等。”

    我停下来,说:“还有事吗?”

    白沙说:“把你的电击器给我。”

    我没有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了电击器,递给了他。

    他接过去颠了颠,突然说:“你试过吗?”

    我说:“我试过,有电。”

    白沙摇了摇头,怪怪地说:“我是说,它在你身上试过吗?”

    我说:“没事儿我试它干什么!”

    白沙说:“我就想知道,它有多大威力。”

    我说:“把人击倒没任何问题。”

    白沙说:“那就没问题了。”

    我走回帐篷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白沙不可靠。

    我20岁的时候,从内蒙古的部队探家,走到大庆的时候,钱花没了。我的挎包里带了一把蒙古刀,那是带给朋友的。半夜的时候,我在大庆火车站广场上徘徊,一筹莫展。

    当时,我再坐一趟长途客车,走六七个小时就到家了,车票大概十几块钱。

    想当年,秦琼穷途末路卖黄骠马,我想来想去,只能卖掉那把蒙古刀了。当时一把蒙古刀能卖20块,我买了车票,还能吃饱肚子。

    我看见广场花坛附近有两个男子,长发,满脸疙瘩,很像地痞。旅客们对他们敬而远之。我却径直走了过去,跟他们搭话,说了我的意图。

    其中一个男子接过我的蒙古刀看了看,然后说:“没问题。不过我们没带钱,你和我们回家去取吧,就在附近。”

    我傻乎乎就跟他们走了。

    我记得刚刚下过雨,我们走进一条黑糊糊的窄巷,地上有积水,我们踩着垫起的砖头朝前走。走着走着,那两个人停下了,其中拿着蒙古刀的那个男子对我说:“哎,你这把刀开过刃吗?”

    我很认真地回答:“新的,没有。”

    那个男子举起刀来晃了晃,说:“那我们在你身上开开刃吧。”

    我愣了一下,马上说:“两位大哥,你们拿走吧,不要钱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离开那条窄巷的时候,另一个男子在背后对我喊道:“兄弟,下次来大庆到家里串门啊!”

    ——那我们在你身上开开刃吧——20年过去了,这句话一直让我心有余悸。

    刚才,白沙拿过去了电击器,在黑暗中对我说:“它在你身上试过吗?”

    这两句话太像了。

    我回到帐篷之后,浆汁儿已经“呼呼”地睡着了。她依然侧着身,睡袋包在脑袋上。

    我躺下来,怎么都睡不着。

    我觉得我必须睁着眼睛,在帐篷里继续站岗,防备外面那个“站岗”的人。

    想是这么想,黎明时分,我终于挺不住,迷迷瞪瞪睡过去了。

    不过,我的大脑里留了一个警惕的弦,天刚蒙蒙亮,我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我轻轻爬起来,看了看浆汁儿,她还在睡着。闭上眼睛,世界就是黑的。只有在梦中,她才会忘记自己是个盲人,甚至能看见阳光,草地和湖水。因此,她睡得十分香甜。

    我走出去,走近旁边的帐篷,从纱窗朝里看去,季风和孟小帅也睡着。娇小的季风仰面朝天,端端正正,而高挑的孟小帅却缩在季风旁边,脑袋差点钻进季风的怀里。

    我又走到最边缘的那顶帐篷前,朝里看了看,吴珉四仰八叉地躺在睡袋上,一只手伸进了裤裆里,姿势极为不雅。

    白沙很敬业,他在站岗。

    他在哪里站岗?

    我四下看了看,光秃秃的沙漠上并不见他的身影。我快步走向了湖边,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见到他。我怀疑他在草丛中解手,喊了一声:“白沙!——”

    没人回应。

    我接着喊道:“白沙!——人呢!——”

    还是没人回应。

    我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沿着湖边的草丛,找了一圈,都不见白沙的踪影。不过我在沙地上发现了他的脚印,我顺着脚印追出了半公里,终于停下来——这家伙去古墓了。

第十九章:别怕,那是太阳

    白沙拿着我的电击器去古墓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去干什么?

    两种可能,第一,他去杀类人了。微微死了之后,这家伙什么都不在乎了。第二,他叛变了,去投靠类人了。

    想到这儿,我的心一下提起来。

    现在,我们总共才三个男人,如果白沙加入了类人的阵营,只剩下了我和吴珉。而类人多了个凶残的帮手,他还带走了我们唯一的武器——电击器!

    另外,最可怕的是,他带走了那句咒语。

    如果这句咒语真的有效,那么类人也可以利用它;如果这句咒语无效,那么我们也失去了狐假虎威的可能性……不管怎么说,它都属于高度军事机密!

    思来想去,还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叫住他和那个宫本忍。

    我发了半天呆,终于慢慢朝回走了。

    昨天晚上,浆汁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再为她“治疗”了,她知道我很可能送命。我没有听她的,走到湖边,又采了一捧野菊花,然后回到了帐篷。

    这一天的太阳很好,刚刚露出地平线,就放射出光芒万丈。我将永远记住它——2013年5月23日。

    我把野菊花捣碎,然后把浆汁儿叫醒了。

    她迷迷瞪瞪地问我:“你又去采花了?”

    我说:“来,躺到我的怀里来。”

    浆汁儿说:“你再这样,我拒绝治疗了啊!”

    我说:“你放心吧,这是我昨天采的,我采了很多。”

    浆汁儿从睡袋里爬出来,乖乖地躺在了我的怀里。我没有对她说白沙失踪的事儿,我静静地用花汁为她擦拭眼部。

    我说:“还有46天了。”

    浆汁儿说:“其实,我很害怕那一天到来……”

    我说:“为什么呢?”

    浆汁儿苦涩地笑了笑,说:“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我更愿意待在梦里,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我说:“你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一定能行的。”

    浆汁儿说:“我早就知道了,大哥,这是你小说里的情节!”

    我说:“好吧,就当这是小说的情节,你想想,在小说中,那个女孩最后是不是复明了?她能复明,你也能复明。”

    浆汁儿说:“她复明了也是小说中的情节……老实说,我更信任吴珉的办法。”

    我说:“他什么办法?”

    浆汁儿说:“带我去北京同仁医院啊。”

    我说:“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谈科学。”

    浆汁儿说:“假如我真的能再次看见东西,你知道我第一件事想干什么吗?”

    我说:“说说看。”

    浆汁儿说:“我要好好看看你。”

    我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浆汁儿的眼睛再次渗出泪花:“这几天我一直在后悔,没有在失明之前好好看看你……”

    我说:“好吧,如果你复明了,我同意让你看个够。如果我有事,我就把照片留给你,让你捧着看。”

    我们一边“治疗”一边聊,突然,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停止了动作,问她:“嗯?”

    她说:“周德东!”

    我说:“怎么了?”

    她甩开我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的心一抖:“浆汁儿,别怕……”

    浆汁儿死死捂着双眼,我看见眼泪从她的指缝儿流出来,她颤颤巍巍地说:“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我的眼睛顿时就湿了,一下把她抱在了怀里,说:“别怕,别怕,那是太阳……”

    浆汁儿一直不敢松手,身体剧烈地抖动着。

    过了好半天,她才渐渐平静下来,一点点把手移开,慢慢睁开了眼睛……

    没错儿,她看见帐篷了,看见帐篷外的万丈光芒了!

    天很蓝很蓝。

    浆汁儿又一次用手捂住脸,号啕大哭。

    季风、孟小帅、吴珉都听到了浆汁儿的哭声,他们纷纷跑过来。

    吴珉第一个冲进了帐篷:“你把她怎么了!”

    我说:“她看见了!”

    三个人都在帐篷门口惊呆了。

    孟小帅几乎是扑到了浆汁儿跟前,捧起了她的脸:“浆汁儿!你看见了?”

    浆汁儿流着泪,使劲地点着头。

    吴珉说:“你的情绪不要太激动,安静,保持安静……”

    接着,他很不信任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保温杯里捣碎的野菊花:“你给她治好的?”

    我没说话。

    浆汁儿突然看着我,说:“我不会像你那篇小说里写的一样,很快又失明吧?”

    我说:“浆汁儿,你是自己痊愈的,和治疗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哭花,我采的是一些野菊花,它们只会对眼睛起到一些保健作用。”

    季风突然问:“白沙呢?”

    我说:“他去古墓了。”

    季风警惕起来:“他去古墓干什么?”

    我说:“你说呢?”

    浆汁儿复明了!

    整个营地的气氛充满了喜庆。

    那些营救人员很可能已经撤离了罗布泊。季风给他们留过字,叮嘱他们离开。另外,他们的时间已经进入了酷暑,在罗布泊里几乎无法呼吸。

    我们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个湖边了。

    可是,接下来去哪儿呢?

    洗漱的时候,季风和孟小帅始终陪在浆汁儿左右,生怕她突然看不见。浆汁儿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了。

    接下来,大家吃了点东西,然后聚在了帐篷里。

    我说:“今天我去古墓和令狐山谈谈,他们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吴珉说:“周老大,我和你去。”

    我说:“不行。万一去了回不来,让她们三个女孩怎么办?我自己去。如果晚上我还没有回来,你们赶紧离开。”

    季风说:“我不赞成。”

    我说:“你有更好的计划吗?”

    季风说:“你肯定回不来。”

    我说:“两国交兵还不杀来使呢。”

    季风说:“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是羊,他们是老虎。我可以去,令狐山不会杀我。”

    我说:“如果你能说服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季风说:“我再试试。”

    我说:“如果他不同意呢?”

    季风说:“那我就不回来了。”

    我说:“什么意思?”

    季风低下头想了想,说:“我会杀了他。”

    大家都一愣。

    没人想到,季风这样一个弱女子,竟然说出如此杀气腾腾的话!

    我说:“你能杀得了他?”

    季风说:“你们知道李显吗?”

    我说:“我认识7个李显。”

    季风说:“唐中宗李显,李治和武则天的儿子,他就被韦皇后杀了。”

    我明白了,季风要在床上干掉令狐山。

    我说:“不行,太危险了。现在白沙去投靠他了,他对我们的用意心知肚明。”

    季风说:“就算令狐山收留他了,他也只是类人的一条狗。”

    我说:“我不可能让你去。这样吧,我们离开。”

    季风说:“去哪儿?”

    我说:“试着找找另外的太阳墓,再闯一次。”

    季风说:“汽油跑没了怎么办?”

    我说:“我们朝着那片老营房走,如果方向正确,现有的汽油应该足够把我们送到那个地方。”

    季风说:“然后呢?”

    我说:“我们在那里建立一个新营地,驻扎下来,以那里为中心,一点点扩大范围,每天派人步行寻找出路。今天,我们把所有的物资和汽油,都装到碧碧的车上。”

    孟小帅说:“那辆车跑太久了,换我的悍马吧。”

    我说:“那辆车上有车载视频。”

    孟小帅说:“连导航仪都没用了,要车载视频干什么?”

    我说:“不知道什么东西,时不时地通过车载视频向我们传递信息,很重要,我们不能错过。眼下,我们就像瞎子一样,而车载视频就是我们的眼睛。”

    孟小帅说:“我懂了。”

    其他人转移物资,我提着两只水桶去了湖边,取水,拎到帐篷前,滴进医用碘酒消毒。我要把所有的容器都装满水,带走。

    季风跟在我旁边,说:“周老大,你这个决定希望渺茫。”

    我说:“再渺茫也是希望。”

    季风说:“你最早的决定是对的,求助令狐山。你要相信我的谈判能力。”

    我继续提水,看都不看她:“你要证明你的谈判能力,那就把我说服吧。但是我告诉你,没有任何可能性。”

    季风说:“我去冒这个险,并不是为了你一个人,而是为了我们所有人!”

    我说:“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我要保证每个人都安全。”

    季风说:“你不让我去,每个人都不安全!”

    这时候,我听见了汽车的引擎声,季风也听见了,我们一起四下眺望。营地里每个人都听见了,都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最后,我终于看见一辆白色吉普车从东南方向的沙丘下爬上来。

    我愣了愣,说:“勺子和米豆的车!”

    季风说:“他们怎么回来了?”

    我把水桶放到帐篷前,然后朝着车的方向迎了过去。

    牧马人越来越近了,沙尘滚滚,有人从车窗里伸出胳膊,使劲摇晃着,大声喊着什么。车声震天,我听不清那是谁的声音,甚至不知道他是在欢呼还是在求救。

    终于,透过风挡玻璃,我看清楚了,车里坐着白欣欣和章回!

    他们怎么开着勺子和米豆的车?

    牧马人开近之后,停下了,白欣欣和章回跳出来,跑向了我们。

    季风、浆汁儿、孟小帅、吴珉都跑过来了。

    孟小帅一下就扑过去,把章回抱住了。

    白欣欣走过来抱住了季风,眼圈湿了。

    章回抱了抱孟小帅,又朝大家摆了摆手,最后走过来和我拉了拉手,笑着说:“周老大,我不在的时候,没人欺负你吧?”

    我说:“除了浆汁儿。你们怎么回来了?”

    章回说:“一言难尽。”

    再看白欣欣,刚才他仅仅是湿了眼圈,此时竟然哭得满脸都是泪了,抱完了季风抱孟小帅,抱完了孟小帅抱浆汁儿……

    我朝车里看了看,敏感地问:“郭美呢?”

    章回说:“对不起,我没有把她带回来……”

    我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了。

    接着,我又说:“勺子和米豆呢?”

    章回看了看我,说:“谁?”

    我马上想到,章回和白欣欣很可能就没见到他们!

    我说:“这辆车的主人啊。你们怎么开他们的车回来了?”

    章回说:“我们在半路捡的。”

    我说:“捡的?你们什么地方捡的?”

    章回说:“大概三个多钟头的路吧,我们就是顺着这辆车的车辙找到你们的。”

    孟小帅和吴珉也很诧异,孟小帅问:“勺子和米豆是什么人?”

    我说:“我们救下的两个人,他们离开了。”

    孟小帅说:“那他们的人呢?怎么不见了?”

    我说:“很可能被类人弄走了。”

    孟小帅说:“看来,类人不让任何人离开……”

    章回说:“周老大,我从车上找到了两样东西。你等一下。”

    他跑回车上,很快就拿来了那支射钉枪和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帆布包。他把射钉枪交到我的手上,说:“这东西很给力。”

    我想抽出*,但是我并不熟悉射钉枪,弄了半天都没弄出来,章回很麻利地帮我拔了下来。一路上他已经对它了如指掌。

    钉子是满的。看来,勺子和米豆甚至都没来得及使用它,就被类人制服了。

    我问章回:“你在哪儿找到的?”

    章回说:“车座下面,很隐蔽。”

    我很想确定一下,类人是没有找到它还是不屑拿走它。如果他们不屑拿走它,那么就算我们得到了它也是个废物。

    我想了想,问:“总共有多少颗钉子?”

    章回说:“160颗。”

    我把射钉枪还给了他,说:“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装备了。”

    章回把射钉枪接了过去,插在了裤带上。

    接着,我又看了看那个黑色帆布包:“那里是什么?”

    章回说:“你看看。”

    我拉开帆布包,愣了愣,里面装着一捆捆百元钞票,崭新崭新,都是连号的。

    白欣欣惊讶地说:“章回,你怎么没告诉我?”

    章回没理他。

    我笑了。

    几个人都看我。

    我说:“这是在讽刺我们。”

    章回说:“谁在讽刺我们?”

    我朝上看了看:“老天。”

    章回撕开一捆,朝天上一扬,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立刻被风刮到了半空中,上下翻飞,就像一群无家可归的鸟。

    白欣欣叫起来:“别扔啊!”

    章回又撕了一捆,扔到了半空中:“现在,它们没用了。”

    孟小帅也说:“毕竟是钱,怎么也应该留着啊。”

    章回说:“它们不但没用,而且是祸害。”停了停,他又说:“我们从来没给死去的那些队友烧过冥钱,对吧?今天我们给他们烧点真钱。”

    一边说一边把那些钱倒在了沙地上,单独拿出一捆放在了旁边,然后掏出打火机,开始点火了。

    白欣欣说:“毁坏人民币是违法的!”

    那些钱已经着起来了。

    章回拿起那捆人民币晃了晃,说:“我比你懂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币管理条例》第43条规定,故意毁损人民币的,由公安机关给予警告,并处1万元以下的罚款——这1万元就是留着交罚款的。”

    我们回到帐篷之后,坐下来,我问章回:“你们都经历什么了?”

    章回话不多,也不喜欢当主角,他坐在角落里,朝白欣欣扬了扬下巴。

    白欣欣盘着腿,就像评书演员一样说起来。

    他讲起了他们三个人的经历。

    他讲到他变成瓢虫飞回福田市的时候,特意强调:“……你们无法想象,对于一只瓢虫来说,回家的路那是多么的漫长!但是我克服了重重险阻,一次次给自己打气——你行的!你一定行的!在半路上,我还斗败了一只比我大几倍的黑色甲壳虫,终于回到了我家那个小区……”

    章回听着听着,笑起来。

    大家都听呆了,没人笑。

    白欣欣讲完之后,大家久久沉默。

    过了会儿,我突然说:“我想起了西洋镜。”

    白欣欣说:“西洋镜是什么?”

    我说:“一种老年代的娱乐项目,在庙会上还能见到,就是一个木匣子,有几个窥视孔,小孩花几分钱,可以朝里看,能看到不同的画片……你不觉得那个太阳墓很像西洋镜吗?那些通道就是西洋镜的窥视孔,我们钻进了不同的通道,看见了不同的风景……”

    白欣欣说:“噢,我想起了一句俗语,叫‘拆穿西洋镜’。”

    我说:“是啊,可是谁来拆穿这个西洋镜呢?”

    季风突然说话了,她问白欣欣:“郭美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白欣欣说:“今天早上。”

    季风又问吴珉:“你说你在100年前杀死过一个收药材的?”

    吴珉说:“是啊。”

    季风说:“他是哪儿的人?”

    吴珉说:“无锡,好像是无锡。”

    季风说:“他姓什么?”

    吴珉想了想,说:“姓郭。”

    季风瞪大眼睛,看了看我,低声说:“我知道郭美为什么消失了……”

    我看着她,快速转着大脑。

    季风说:“吴珉杀死了郭美的祖先。”

第二十章:婚姻辩论会

    没错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郭美虽然一直混在北京,但她是无锡人。

    她姓郭,那个收药材的商人也姓郭!

    吴珉杀了郭美的祖先,郭美也就不存在了,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世界真美好……

    不然,她明明在车后座躺着,不可能转眼就在人间蒸发。

    可是,有这么巧吗?

    吴珉去了100年前,恰巧遇到了郭美的祖先?陕西周至县和无锡市,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相距1300多公里!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就像一个剧组,演员来自四面八方,但是他们组合在一起,演的却是同一出戏。

    孟小帅说:“和被困在罗布泊上比,郭美也算幸运的了。”

    接着,我对章回和白欣欣讲了我们的情况,我讲到了那个满头白发的安春红,讲到了她背包里装的那个地球,讲到了她在我梦里一点点沙化,直到消失……

    白欣欣的眼睛瞪得像两个铃铛。

    章回在角落里若有所思。

    我说:“我觉得我们真正进入**地,就是看到那个写着古佉卢文的木牌之后。你们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日子吗?”

    没人说话。

    我接着说:“很巧,那天是4月22日,地球日。”

    中午的时候,季风拿来了食物,有些沉重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必须要面对现实。现在我们一共7个人,吃的已经不多了,从今天起每顿饭每个人只能发5块饼干。”

    白欣欣说:“是不是应该按照体重分配吃的啊?”

    季风说:“你的意思是,你6块,我4块?”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季风把饼干发放到每个人手中,没人吃,都拿在了手里。接着季风就出去了。

    章回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说:“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我们去那片老营房。”

    大家散去之后,我和浆汁儿躺在帐篷里,我发现浆汁儿有点心事重重。

    我问她:“你在想什么?”

    浆汁儿说:“我在想那个木木……”

    我说:“还有那个二当家的王豫民吧?”

    浆汁儿说:“你说,夫妻生生世世都是夫妻吗?”

    我说:“我是个怀疑论者,不懂有神论的规则。还有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呢。”

    浆汁儿说:“对了,我看过你写你女儿的书,书名叫《爸爸的小情人》。”

    我说:“他们也许是夫妻,也许是母子,也许是父女,也许是朋友——就像你和吴珉。”

    浆汁儿小声说:“也许吧。”

    后来,浆汁儿蔫蔫地睡着了。太热了,我睡不着,忽然想起好长时间没看到季风了,赶紧爬起来,走出了帐篷。

    我去另外两个帐篷看了看,孟小帅和吴珉在一个帐篷里睡着,章回和白欣欣在一个帐篷里睡着,季风不见了。

    我在附近找了一大圈,都没看到她的影子。

    我知道了,她给大家发完饼干之后就离开了。

    毫无疑问,她去了古墓。

    这个倔犟的女孩。

    如果令狐山不想和我们谈判,那么她说不定真的会动手杀人,结局九死一生。

    本来,我们的人已经聚齐,明天就要离开这个湖,不管前途怎么样,大家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现在她走了,打乱了所有计划。

    望着古墓方向,我的心悬起来。

    下午三点多钟,大家陆续起来了。

    他们听说季风去了古墓,孟小帅第一个叫起来:“周老大,你为什么放她走哇!”

    我沮丧地摇了摇头。

    章回走过来,低声说:“我去一趟古墓吧。”

    我说:“不行,现在谁都不能再轻举妄动。”

    章回没有再坚持。

    季风的离开,让大家有事可做了,那就是——等待。

    我们6个人坐在帐篷前,望着古墓方向,期待沙漠上出现她的身影。

    沙漠空寂。

    吴珉突然说:“周老大,咱俩开个辩论会吧。”

    我不解地看了看他:“辩论什么?”

    吴珉说:“你和我,谁和浆汁儿结婚更合适。”

    我愣了愣,然后说:“无聊。”

    其他人都不说话。

    吴珉并不放弃,接着说:“当总统还要竞选呢,当新郎也应该有个竞争。孟小帅、章回、白欣欣当听众,浆汁儿最后裁决。”

    孟小帅“嘿嘿嘿”地笑起来:“有意思!周老大,你别总板着脸啊,反正闲着没事儿,你就和他玩玩呗!你俩一辩论,可以让浆汁儿更心明眼亮。”

    浆汁儿竟然没表态。

    我对吴珉说:“虽然你巧舌如簧,甚至有点厚颜无耻,但是我告诉你,这种事是不需要辩论的,爱情只靠直觉。”

    吴珉说:“你不要偷换概念。爱情靠直觉,不需要辩论,这没错儿,但我们不是爱情辩论会,而是婚姻辩论会,婚姻是需要辩论的。你不要骗小孩。”

    我说:“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跟你斗口舌的。”

    吴珉说:“唉,我又不具备什么竞争力,你怕什么呢?”

    孟小帅唯恐天下不乱,她摇晃着我的胳膊,央求说:“周老大,在我心里你可是个大英雄,现在有人来抢你心爱的女孩了,你怎么能退缩呢?必须反戈一击啊!”

    我看了看吴珉,说:“你说吧。”

    吴珉说:“谢谢你给我平起平坐的机会。”

    然后,他把脸转向浆汁儿,说:“浆汁儿,他不适合你。你知道他是个作家,拥有很多粉丝,偶像是需要宠爱的,而你的天性就像林黛玉,你更需要宠爱,假如你们结了婚,日子长了,必然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

    浆汁儿静静地听。

    吴珉看了看我:“请。”

    我说:“我没什么说的,你继续吧。”

    吴珉又把脸转向了浆汁儿,说:“一个男人可以有城府,有心机,但是在决定爱情的时刻,他一定是光明磊落的。开诚布公地讲,我曾经也喜欢过孟小帅,她比你更漂亮。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她不是我的菜。一个男人很容易迷上女明星,很正常,只是不说罢了,我们不可能扼杀一个男人的意淫。他在现实生活中,肯定会对一个真实的女孩投入他完整的一生,白头偕老,不离不弃。对于我来说,这个女孩就是你。”

    孟小帅的表情变得不自然了。

    吴珉又看了看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

    他再次把脸转向了浆汁儿:“弗洛伊德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人类的任何壮举都是性的升华。换句话说,我的对手之所以成为了偶像,说明他对异性有着更疯狂的需求。而夫妻过日子,总是平平淡淡,时间长了,他就会对你失去新鲜感,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可怕的是,他拥有很多机会,因此他是危险的。看那些明星的婚姻,大多如此。他的内心是个诗人,他只有在吻到姑娘之前才歌颂爱情,而他得到一个女人之后就会去歌颂自由。”

    孟小帅竟然不合时宜地笑了。

    浆汁儿低声啜泣起来。

    吴珉接着说:“我是个普通人,口才不错,仅此而已。我所拥有的,只是和你的一次萍水相逢,只是和你的三年同窗时光,只是和你的一段永生难忘的初恋……仅此而已。”

    浆汁儿哭得更厉害了。

    孟小帅推推她,递去了一块纸巾。

    吴珉继续说:“大家都看得出来,就算我们被困在了罗布泊,他也有季风。一个女孩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他,仅仅是工作关系吗?显然不是。老实说,他和季风之间的感情一直让我很感动,在这儿,我顺便祝福他们有个幸福的结果。不过,这和今天的辩论没有太大关系,我想说的是——他,不是你的。”

    浆汁儿抬起泪眼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表态。

    我没有表态,我继续看着吴珉。他依然穿着那身民国衣服,样子有点滑稽。

    吴珉又说:“浆汁儿,你相信轮回吗?我知道你相信的。是的,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看到了我们的前生前世。不管这辈子我们是谁,不管我们是做什么的,不管我们之间挡着多少人,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我们才是夫妻。”

    我说:“吴珉,你说完了吗?”

    吴珉不紧不慢地对我说:“综上所述,浆汁儿不是你的,是我的。你请吧。”

    我说:“我只想揍你一顿。”

    这天晚上,我和浆汁儿睡一个帐篷。

    吴珉和白欣欣睡一个帐篷。

    孟小帅和章回睡一个帐篷。实际上,整整一夜章回都在拎着射钉枪站岗。

    在黑暗中,浆汁儿问我:“辩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我说的太多了,应该让吴珉说说了。”

    浆汁儿沉默了。

    我说:“做出选择了吗?”

    浆汁儿叹了口气,说:“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一笔感情债,我借了,他还了,我们的故事讲完了。”

    第二天早上,依然不见季风回归。

    我越来越不放心了。

    我给每个人发了5块饼干,大家就着我净化的水吃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去了那些废弃的车上,搜寻物资,拆卸配件。我干了一个多钟头,弄得两手油污。

    回来的时候,我听见我的帐篷里有人在说话,似乎在争吵。

    应该是吴珉去了,他和浆汁儿在争吵。准确地说,是浆汁儿在叫嚷,声音断断续续的:“……我生气了啊!……你想死吗!……你不要再这样了!……”

    我快步走过去,出现在了帐篷门口,冷冷地朝里面看去。

    吴珉早就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看我,然后继续对浆汁儿说:“当时,我真该多买点儿,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白吉馍了……”

    他的话跟我刚刚听到的话根本对不上,我猜测,这个家伙转变了话题。

    我继续盯着他。

    他又说:“好了,下次我接着给你讲。拜拜。”

    然后,他朝我笑了一下,走出去了。

    我问浆汁儿:“他侵犯你了?”

    浆汁儿说:“没有。”

    我又问:“那你喊什么?”

    浆汁儿说:“哎呀,不关你的事儿!”

    他立刻缄口了。

    她说——不关我的事儿。

    这天晚上是阴历四月十五,月亮果然圆满了。

    这天晚上是吴珉站岗。

    天黑之后,我和浆汁儿坐在帐篷内,我摸过了吉他,对浆汁儿说:“我给你唱歌吧。”

    浆汁儿想了想,说:“我想出去转转。”

    我放下了吉他,说:“好的,我们走。”

    浆汁儿没有动,她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说:“怎么了?”

    她小声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我说:“噢,那你小心点,不要走远。”

    她没有说什么,站起来,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我在睡袋上躺下来。

    月亮从纱窗照进来,半明半暗,那是爱情的光线。

    我知道,她去找吴珉了,她可能想跟他说些什么。

    今天的月亮最圆了,浆汁儿离开我,去找吴珉了。我开始琢磨,我是不是该和吴珉换换帐篷了。

    过了很长时间,不见浆汁儿回来。

    我有些担忧了,但是我又不能出去找她。碰到她和吴珉在一起,大家都会很尴尬。

    我钻进睡袋,准备先睡了。

    帐篷外刮起了阴风,一些细小的沙子从纱窗扬进来。接着,我听见一个遥远的叫声,好像是吴珉。我马上从睡袋里钻出来,冲出了帐篷,竖着耳朵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方向,来自湖边。

    我拿着手电筒,在沙子上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终于在湖边看到了他们——吴珉和浆汁儿,浆汁儿躺在下面,吴珉趴在上面,他们被节骨草紧紧捆绑在一起。

第二十一章:每顿一块饼干……

    他们怎么又来湖边了?

    我冲过去,想扯断那些节骨草,发现它们非常坚韧,而且在慢慢勒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浆汁儿在*,吴珉在吭哧。吴珉两个小臂撑在浆汁儿的脑袋两旁,看来浆汁儿并没有生命危险。最可怕的是吴珉脖颈上的节骨草,已经勒出了血印。

    我来不及喊人,大声说:“坚持!我马上回来!”

    白天我搜集过车上的工具,把一只钳子放在了帐篷里,我一边大喊其他人帮忙,一边冲进帐篷,拿到了那只钳子,然后再次冲向湖边。

    我回到吴珉和浆汁儿身边的时候,吴珉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他瘫软在了浆汁儿的身上。

    浆汁儿弱弱地说:“救我们……”

    我用钳子夹住了他们颈部的节骨草,竟然像铁丝一样坚硬,“咔吧!咔吧!”它们被我剪断了。奇怪的是,他们身上的节骨草迅速移动,自行离开了他们的身体,缩回深草中,不见了。

    我把吴珉抱起来,他脸色苍白,对我摇了摇头,轻轻地说:“谢谢……”

    我拖着他,远离那些植物,把他放在了一片光秃秃的沙地上。然后,章回第一跑过来,他把浆汁儿抱了过来。

    两个人都安全之后,其他人也跑过来了。

    孟小帅二不拉叽地问:“你们打起来了?”

    没人理她。

    浆汁儿嘤嘤地哭起来。

    我说:“你们怎么跑到湖边来了?”

    吴珉说:“我俩坐在沙丘下说话,离湖10米多远,根本没想到,那些节骨草爬过来了,它们缠住她的脚脖子就把她拽走了,我冲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根本拉不住她,她一眨眼就被拽进芦苇丛,我没办法,只能扑到她身上……”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浆汁儿的脖子,有明显的勒痕。

    我问吴珉:“你怎么样?”

    吴珉摸了摸脖子,说:“没什么问题。”

    我对浆汁儿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来站岗。”

    吴珉没有客气,他扶着浆汁儿站起来,走回了帐篷。

    章回说:“我陪你。”

    我说:“不用,你也回去睡觉。”

    孟小帅临走前小声对我说:“周老大,我回去抽自己的嘴巴。”

    我注意到,吴珉把浆汁儿送回了帐篷,两个人说了一阵子话,然后吴珉出来了,回到了他和白欣欣的帐篷里。

    我没有离开,我望着月光下的湖,以及湖边那些鬼气森森的植物,开始怀疑自己正在做一场漫长的噩梦。

    也许,我还在兰城,还生活在那套安静的二居室里,正在写一部小说,名字叫《罗布泊之咒》。有一天,我在网上查阅了大量关于罗布泊的资料,觉得很多传说都不靠谱,于是从书架上拿起一本科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罗布泊》看起来,土黄色硬壳封面,上面写着——主编:夏训诚。副主编:王富葆,赵元杰。可是,这本书太“科学”了,对我作用并不大。最后我放下它,躺在了床上,开始追忆当年我做记者的时候,在罗布泊边缘被困的经历……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进入了古怪的梦境。

    很多天过去了,邻居们从来不见我外出,不过没人注意,因为我的房间并没有飘出**腐烂的臭味。

    季风打我电话,关机。

    她去我的住所找过我,没人……

    我像个植物人一样,一直在床上昏睡着,大脑却在经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一群生活在地下的类人,有一些婴孩在水中穿梭,天空会转动,偶尔出现两个月亮,还有飞行人像鸟一样飞来飞去,有个湖,绵软的水会突然发飙杀人,湖边的植物也鬼鬼祟祟,经常出其不意地把人勒死……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么梦中哪个人是真实的呢?

    只有季风。

    我“进入”罗布泊之后认识的所有队友,他们都不存在,包括黄夕,白欣欣,号外,章回,警察张回,徐尔戈,魏早,浆汁儿,布布,孟小帅,衣舞,吴珉,蒋梦溪,周志丹,鲁三国,郭美,马然而,老丁,小5,丛真,碧碧,大山,白沙,宫本忍,微微,米穗子……

    包括令狐山以及在罗布泊上露过面的所有类人。

    连浆汁儿也不存在。

    她只是我在梦中虚构出来的一个女孩,我和她之间的爱情也是子虚乌有。

    那么,季风存在吗?

    也许,连季风都不存在。

    在真实的世界中,我根本没有什么助理,我甚至不是个作家。说不定,我也不住在兰城!兰城,有这个地名吗?我开始怀疑了。

    也许,我住在东北,我还小,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的年龄,我的身份,我进入罗布泊之后的经历,统统都是梦。

    我忽然不敢醒来了。

    我不想离开我认识的这些人,我不想离开我已经熟悉了的生活,哪怕现在已经身处绝境……

    一阵风吹过来,我使劲摇了摇脑袋。

    湖水幽暗,草丛幽暗,沙漠幽暗。月亮被乌云挡住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之所以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内容,可能要疯了。

    一夜平安。

    第二天早上,大家陆续起来了。洗漱,吃早餐。还是每个人5块饼干。

    依然不见季风的踪影。

    我又开始牵挂了——她走的时候带了多少食物?多少水?她会不会像我们去寻找勺子他们营地那次一样,中途迷了路?

    我刷牙的时候,浆汁儿走到我旁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抬头看了看她,含糊不清地说:“生什么气?”

    浆汁儿说:“我只是觉得吴珉一直不死心,我应该跟他谈个明白。”

    我漱了漱嘴,然后说:“我对你说过,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到婚礼现场,中间肯定不会一帆风顺,在我眼里,他就是挡在路上的一块石头。”

    浆汁儿使劲点了点头。

    我把牙具收起来,然后和她在帐篷前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浆汁儿说:“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吗?”

    我说:“他说什么了?”

    浆汁儿说:“辩论会。”

    我说:“有些道理。不过,事物有很多角度,我说是岭他说是峰,你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我只知道一点——爱情是不讲道理的。”

    浆汁儿说:“婚姻呢?”

    我说:“你被他洗脑了。”

    浆汁儿不反驳,只是看着我。

    我说:“为什么非要把爱情和婚姻分成楚河汉界呢?结了婚,我们依然是爱情,一直到老死。”

    这时候有人叫我:“周老大!”

    我抬头看去,章回走过来了。

    他来到我跟前,问:“季风还没回来?”

    我说:“没有。”

    章回说:“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出击吧?”

    我说:“你怎么想的?”

    章回说:“去古墓,找到季风,然后直接跟令狐山谈。我们有车,如果谈崩了,干脆把他们碾平了。”

    我说:“等过了今天,如果她还没有消息,我们明天去。”

    我看见吴珉从旁边的帐篷里走出来了,他刚刚走出帐篷,突然摇晃了一下,接着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孟小帅在旁边整理背包,她离吴珉更近,大喊了一声:“吴珉!你怎么了!”然后就跑了过去。

    我和章回、浆汁儿都跑过去了。

    吴珉躺在孟小帅的怀里,脸色极其难看。

    孟小帅把他拖进帐篷,给他拧开了一瓶矿泉水,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啊?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吴珉挣扎着坐起来,虚弱地说:“没事儿,就是脑袋晕了一下。”

    我走过去,扳过他的脖颈看了看,贴着很多创可贴,遮住了节骨草勒出的血痕。我有点担忧地说:“那种节骨草不会有毒吧……”

    听了这话,大家都愣住了。

    我听到浆汁儿哭起来,哭着跑出去了。

    过了会儿,她手里拿着一包饼干走进帐篷,塞到了吴珉手里,大声说:“你给我吃下去!”

    吴珉说:“我不饿……”

    浆汁儿含着泪对我们说:“他是饿的!他每顿只吃一块饼干!那么大一个人,一块饼干怎么能够!小猫小狗都不够!他把节省下来的饼干都送给了我,我怎么说他都不听!”

    孟小帅的眼睛一下就湿了。

    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听见浆汁儿在帐篷里对他嚷着什么,肯定就是因为饼干的事儿。

    吴珉见浆汁儿把这件事捅出来了,似乎有些尴尬,他说:“我饭量小……一直就很小。”

    我蹲下来,有些难过地说:“吴珉,你必须得吃东西。现在,我们每人5块饼干,那我们就吃5块。明天,我们每人4块饼干,那我们就吃4块。直到哪一天,我们每人只剩一块饼干了,那我们就一起吃下最后那块饼干……这就叫生死与共。”

    吴珉朝我点点头,然后他抓起两块饼干塞进嘴里,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吃起来。

    白欣欣突然说:“不能再这么挺下去了。我们去抢。”

    我说:“去哪儿抢?”

    白欣欣说:“去类人那里抢。”

    我说:“我们去了只能是送命!”

    白欣欣说:“我们这样下去不也是等死吗!”

    我说:“等等,如果今天季风没回来,我明天去找他们谈。”

    白欣欣说:“你一直说去谈谈谈,你动了吗?”

    正争执着,沙漠上传来了一个声音:“轰隆!……”好像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了沙漠上,整个地面似乎都摇晃了一下。

    我们赶紧跑了出去。

    四下望了一圈,沙漠光秃秃的,并没有看到任何掉落物。我举起望远镜再看,正东方向有一处冒起了淡淡的黑烟。

    这个东西应该非常巨大,而且至少掉在5公里之外的地方。

    白欣欣说:“我开车去看看。”

    孟小帅说:“我跟她去。”

    我说:“你们去吧,小心点儿。”

    残阳似血。

    我举着望远镜一直朝正东方向观望,始终不见白欣欣和孟小帅回来。我的胳膊都酸了。

    我回到了帐篷,坐下来,焦灼地等待。

    突然,章回跑进了我的帐篷:“周老大!季风带着令狐山来了!”

第二十二章:惊险的谈判

    我立马站起来,走出了帐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的,季风回来了。

    她走在最前面。

    她身后,走着令狐山和白沙。

    令狐山和白沙后面,跟着5个类人。

    白沙果然投靠令狐山了。

    章回、浆汁儿、吴珉也出来了,站在了我身旁。

    季风走到离我们帐篷50米远的地方停下来,看着我们,并没有说什么。

    令狐山也停下来,朝我看过来,没有任何表情。

    白沙站在他身边,像个打手,他很无耻地看着我,竟然笑着朝我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接着,他特意打量了一下章回和白欣欣。他没见过他们。

    另外5个类人站在令狐山背后,虎视眈眈。他们的手里都拿着锈迹斑斑的冷兵器,其中一个人拿着那支很现代的弩。

    一个是那个自称“郑太原”的人。

    一个是那个自称“余纯顺”的演员,他依然长着大胡子。

    一个长发类人,就是他穿着那双方孔铜钱的鞋,经常潜入我们的营地。

    一个是那个在大风里神奇出现又神奇消失的女人。她很漂亮。

    还有个类人我没见过,他长得出奇高大,有点像宫本忍。他没拿任何武器,似乎赤手空拳就可以打遍天下。

    帐篷前一拨人,沙漠上一拨人,就像两军对垒。

    季风跟令狐山嘀咕了几句什么,令狐山很亲切地歪着脑袋听,然后点了点头。

    季风慢慢走过来,她说话了:“周老大,令狐山来和你谈判。你们在哪儿谈?”

    我说:“在我的帐篷吧。”

    季风回头看了看令狐山,令狐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朝湖边指了指。

    我说:“那里不安全。”

    令狐山对季风说:“我只在湖边谈。”

    季风对我说:“他只在湖边谈。”

    我说:“令狐山,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那里不安全!”

    那个“郑太原”立即端起了弩,对准了我。

    章回也举起了射钉枪,对准了他。

    我把章回的射钉枪压下去,然后说:“好吧,只有你和我。”

    令狐山又摇了摇头,说:“我们各带一个人。”

    我说:“ok。”

    令狐山回头招了一下,那个“郑太原”把弩放下了,走到了他旁边。

    我也回头看了一眼,章回走到了我旁边。

    就这样,我和章回一步步走向了湖边,令狐山和那个“郑太原”也一步步走向了湖边。

    我们在湖边的沙地上坐下来,中间保持着大概两米的距离。

    季风试探地走过来,对令狐山说:“我能和周老大说两句话吗?”

    令狐山说:“当然可以。”

    季风走到我面前,有些动情地说:“周老大,我不回来了,你们都保重……”

    我说:“你也保重。”

    季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大大方方地递给了我,然后说:“这个手机我用不着了,你们和救援对话,需要它,留给你吧,也算是个纪念……你和令狐山好好谈。”

    说到这儿,她的眼圈红了。

    我说:“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朝我点点头,然后一步步退开了,回到了类人旁边。

    我们的人和那几个类人都朝湖边望过来。

    令狐山说:“最近好吗?”

    我说:“挺好。你们呢?”

    令狐山说:“我们一直都挺好。”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令狐山,我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步步紧逼?”

    令狐山说:“如果我们对人类发一次善心,就不可能隐藏到今天。”

    我说:“就算人类发现了你们,也不一定对你们大开杀戒啊,说不定还会收容你们,融入文明社会。”

    令狐山说:“你们看看你们囤积的武器,还有古往今来各种酷刑,人类对人类都那么狠,何况对我们!我们有我们的生存法则,你们人类专门寻找繁华的地方,我们专门寻找荒凉的地方,这个法则让我们成功地避开了你们。”

    我无聊地摆弄着季风的手机,问:“你有什么打算?”

    令狐山说:“既然要和谈,我们就要拿出诚意,你说对不对?我有个提议,我们不妨互相透露个机密,怎么样?”

    我说:“什么算机密?”

    令狐山说:“我说一个我们的机密,你听了后,如果觉得算是机密,你就点个头,那么我就完成了我该做的;然后你再说个你们的机密,我听了后,如果觉得算是机密,我也点个头,那么你就完成了你该做的。”

    我说:“这个主意不错。你先说吧。”

    令狐山仰起脑袋看着深蓝色的天空,说:“让我想想啊……”

    我拿着季风的手机,继续若无其事地摆弄。其实我心里清楚,季风之所以在谈判之前把手机塞给我,肯定是为了向我传递什么信息。我很着急看到她的信息,但是又担心被令狐山看出破绽。

    终于,我打开了她的记事簿,上面写着很多奇怪的字。

    令狐山终于说话了:“我们会钻地。”

    我说:“这不算机密。”

    令狐山说:“那你说。”

    我说:“我们会解方程式。”

    令狐山笑了:“好了好了,我们都真诚点。”

    接着,他继续想。

    我快速扫了一眼那些字,是这样的——类似,人脑,曾经,遭遇,到达,飞鸟,行驶,人们,攻心,击打,总体,共和,只要,剩余,下葬,了解,六百,个体,人民,令箭,身体,上山,带领,着装,电灯,击倒,器皿,危墙,险要。

    这是什么意思?

    我快速地思考着,试图在令狐山说话之前给这些文字解密……

    令狐山说话了:“我们有暗河,因此才能生存下来。”

    我装作很惊讶:“暗河?”

    令狐山说:“这个算机密吧?”

    我点了点头,说:“算!”

    令狐山说:“该你了。”

    我说:“我们得到了一支射钉枪。”

    令狐山指了指章回手里的射钉枪,问:“就是它?”

    我说:“就是它。”

    令狐山说:“这不算机密。”

    我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总共有600颗钉子。”

    令狐山说:“嗯,这属于军需机密。哎,那东西的威力怎么样?”

    我说:“连水泥墙都能钉进去,你说呢?”

    令狐山说:“噢。”

    停了停,他又说:“你们的白沙在我们的队伍里,他叛变了。”

    我说:“我看到他了,这不算秘密。”

    令狐山说:“这不是重点,我要说的是,等我解决了你们的问题之后,就会把他活埋。这算机密吧?”

    我想了想说:“算。”

    令狐山说:“你的。”

    我说:“我们在你们的队伍里安插了一个卧底。”

    令狐山说:“谁?”

    我说:“白沙。事已至此,你真诚我也真诚。”

    令狐山很不信任地看着我,我的眼睛也离开了季风的手机,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说:“你怎么不说是季风呢?”

    我笑了一下,说:“如果是季风,我就不会说了,你知道,我和她很亲,我不可能出卖她。本来,我不想让她投奔你的,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我没有理由阻止她。我之所以出卖白沙,是因为他是个外人,对于我们来说,他无足轻重,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令狐山点点头,说:“白沙……算是机密。”

    然后他继续想。

    我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季风的手机屏幕,我试着跳跃着读,1,3,5,7,9……终于读出了含义!——类,人,曾,遭,到,飞,行,人,攻,击,总,共,只,剩,下,了,六,个,人,令,身,上,带,着,电,击,器,危,险。

    她说的是:类人曾经遭到飞行人攻击,他们只剩下了6个人!令狐山的身上带着电击器,危险!

    令狐山突然看了看我,又瞄了瞄我手上的手机,问:“你……总看手机干什么?”

    我看着他,很平静地回答:“我在想,季风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

    他说:“我可以看看手机吗?”

    我说:“为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你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我说:“我只是感觉奇怪。”

    他说:“为什么会感觉奇怪?这让我也感觉很奇怪!”

    我们就那么对视着。

    他把手伸过来,举在半空,等待。

    我把手机给了他,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实际上,在我说“我在想季风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的时候,拇指微微动了两下,我想我已经把那段备忘录删除了。

    令狐山似乎不太会摆弄手机,我从他两只手的动态上可以判断出来。他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还给了我。

    接下来,他盯着我反问道:“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我说:“你说呢?”

    令狐山说:“我很清楚,他投靠我是有目的的。”

    我说:“我很好奇,她有什么目的呢?”

    令狐山说:“至少今天我来跟你谈判了。”

    我说:“我们基本算是她的娘家人,她当然不希望娘家人和婆家人大打出手了。”

    令狐山想了想,又说:“好吧,那她也是喜欢我,她是走投无路了。”

    我说:“你千万不要把这个想法告诉季风,她会很伤心。当时她去找你的时候,我们的导航仪已经恢复工作了,天亮就要离开了!”

    令狐山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亏待她的。”

    我说:“那就好。”

    然后,我把季风的手机装进了口袋,看着令狐山说:“天快黑了,开始谈正事吧。”

    令狐山说:“好吧。你想怎么样?”

    我说:“首先,你不能进攻我们。另外,我们的食物和水眼看就没有了,在获救之前,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令狐山笑了,笑着说:“我们可以不杀你们,我们也可以给你们提供吃的喝的,我只有一个条件……”

    我的心提起来:“什么条件?”

    令狐山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必须全部变成类人。”

    我愣了愣:“我们怎么……变成类人?”

    令狐山继续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变得神秘起来:“转化。”

第二十三章:恐怖的转化……

    我就像遭到了雷击,不过我尽量故作平静:“转化?”

    令狐山看着旁边的湖,神态有点悲伤:“类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只剩下了几十个人,如果这样下去,终于有一天我们会灭亡……”

    他坚持说他们还有几十个人,他在撒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到这儿,他把眼睛再次投向了我:“你们的身上都有类人的血统,你们可以转化。”

    我们可以转化!

    我们可以彻底变成类人!

    看我发呆了,令狐山又急切地说:“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跟我们一起享用暗河资源,就可以跟我们一样在地下来去自如,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在罗布泊上杀人越货,自由自在地生活……”

    我说:“等等,我们变成类人之后,也可以钻地?”

    令狐山说:“毛毛虫变成蝴蝶之后自然就会飞了。”

    我说:“怎么……转化?”

    令狐山说:“很简单。”

    我说:“我要听听。”

    令狐山突然不说话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说:“这是我们的机密,除非你答应了,不然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说:“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令狐山说:“你们都得死。”

    我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令狐山没有回答我,他冷冷地说:“你知道罗布泊上埋着多少尸体吗?”

    我说:“不知道。”

    令狐山说:“那我告诉你,凡是在罗布泊上见到过我们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不然我们早就绝种了。”

    我说:“你怕我们把你们说出去?”

    令狐山说:“一旦你们获救了,你们一定会把我们说出去。”

    我说:“我保证……”

    令狐山一下就打断了我:“我从来不听你们人类的保证。”

    我说:“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吗?”

    令狐山说:“这个条件是我的底线。”

    我思考了一下,说:“要不这样,你放其他人离开,我留下。”

    令狐山说:“我们留下你干什么?”

    我说:“我给你们当人质。我保证他们出去之后,对于你们的存在会守口如瓶,如果他们有人泄露了,如果你们有了危险,那你们就处死我。”

    令狐山摇摇头,说:“我不信任你们之间的忠诚。尤其你们都是临时组队,萍水相逢,更靠不住。他们出去之后,面对媒体和名利,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第一时间就会在微博上把我们捅出去。为了我的种族,我绝对不冒险。”

    我说:“我和我们的人商量一下。”

    令狐山说:“好,我等你。”

    我站起来,带着章回走向了帐篷。我的步履有些沉重。

    章回小声说:“周老大,我们直接把他弄死算了。”

    我说:“鸡蛋碰石头。”

    吴珉和浆汁儿正在帐篷前急切地看着我们。

    我和章回走到他们跟前,我大概讲了令狐山的意思。两个人都沉默了。

    其实,这件事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只是争取一些时间,想想对策。

    令狐山在远处看着我。

    季风在远处看着我。

    那些类人在远处看着我。

    我闭上了眼睛,他们依然在黑暗中看着我,都在等着我做出决定。我发现我的大脑已经不转了,一片空白。

    过了会儿,我抬头看了看浆汁儿、章回和吴珉,说:“孟小帅和白欣欣都不在,我们几个商量一下吧,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同意,被转化成类人,一辈子生活在古墓里;一条路是不同意,结局基本就是被他们杀死,或者被饿死……”

    章回说:“周老大,你本人怎么想的?”

    我说:“你们说吧,我不想影响你们的决定。”

    浆汁儿说:“我选第三条路。”

    我说:“是什么?”

    浆汁儿说:“不知道,反正这两条路我都不要!”

    吴珉说话了,声音低低的:“能不能先同意,变成类人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我说:“我想,我们被变成类人之后,不仅仅是身体改变了,大脑肯定也被改变了。打个比方吧,就像一条狗被变成了一匹狼,它从此就会自愿留在荒原上,不可能再想回到城市中,天天待在主人脚底下了。”

    章回突然说:“我希望留在罗布泊。”

    我早该想到的,出去之后,等待章回的是镣铐,而被转化为类人,在罗布泊上生存下来,肯定是他所希望的。

    我看了看他,有些错愕。

    不过,我马上点了点头,说:“好的。”

    安静了一会儿,我说:“我是不会同意的。吴珉,你呢?”

    吴珉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同意吧……”

    我又看了看浆汁儿,说:“你就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

    浆汁儿看了看吴珉,又看了看我,终于摇了摇头,说:“不。”

    吴珉望着浆汁儿,低低地说:“浆汁儿,我们变成类人才能活下去!”

    浆汁儿说:“我不想那么活着。”

    吴珉说:“有我在呢。”

    浆汁儿说:“我也不会要一个被做了变性手术的男人。”

    吴珉说:“你说什么呢?只是转化,不是变性,我还是男的!”

    浆汁儿冷笑了一下,说:“你还是一个男的吗?”

    吴珉虽然身体虚弱,不过嘴巴依然那么能说:“只有愚昧和极端的人才会自杀。我赞赏基督教徒的生命观,无论怎样,我们必须要活下去。”

    浆汁儿的脸上挂着冷笑:“让你变成一只耗子活下去你也同意吗?”

    吴珉说:“我首先选择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实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浆汁儿,现在是生死关头,你不要幼稚,否则就没有机会了,你好好考虑考虑。”

    浆汁儿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我可能只有这个决定是成熟的。”

    吴珉无奈地说:“等我变成类人之后,再想法救你。”

    浆汁儿说:“谢谢,不需要了。我小时候总玩打地鼠游戏,看见你从地下钻出来,我很可能误伤你。”

    吴珉终于不再说话了。

    我发现,浆汁儿和吴珉说这些话的时候,章回看着脚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说:“好了,你们两个人同意被转化。我去跟令狐山谈。”

    我带着章回回到湖边的时候,令狐山笑了:“这个决定很艰难。”

    我站在他面前,说:“我们现在有4个人,其中两个人同意变成你们。”

    令狐山说:“你们只剩4个人了?”

    我说:“还有两个人,他们没回来。”

    令狐山好奇地问:“他们去干什么了?”

    我说:“与你无关。”

    令狐山说:“那好吧,同意被转化的包括你吗——周,老,大?”

    我摇了摇头,说:“章回和吴珉。”

    令狐山说:“噢,很好……你能为另外那两个人做主吗?”

    我说:“我不可能替任何人做主。不过我可以帮你预测一下,白欣欣会同意,孟小帅不会同意。”

    令狐山说:“那就是说,三个同意,三个不同意……”

    我说:“我必须要知道,你怎么转化。”

    令狐山看着我,过了好半天才突然说:“正合适。”

    我说:“什么正合适?”

    令狐山说:“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怎么转化。”

    我和章回都盯住了他。

    他说:“首先,我们需要选择一个日期。明天是阴历癸巳年四月十六,宜祭祀,宜祈福,宜开光,我们去一个特殊地点,举行仪式。接下来,同意转化的人要禁食三天……”

    我说:“他们现在很虚弱,禁食三天很可能死掉。”

    令狐山说:“这三天他们喝血。”

    我一惊:“喝谁的血?”

    令狐山说:“喝你们的血。”

    我猛地抖了一下:“我们的血?”

    令狐山说:“你们的身上只是有类人的血统,但是并不多。拿章回来说吧,他想被彻底转化,必须喝掉你身上的血。”

    章回一下就举起了射钉枪。

    那个“郑太原”再次把弩端起来。

    我把章回的射钉枪按下去了。

    章回说:“令狐山,我要是喝你的血,是不是转化更快?”

    令狐山平静地说:“我是纯粹的类人,我的血无效。一个人身上的血大概是体重的8%,那么按照一个人100斤计算,应该有8斤血,就像你们人类喝牛奶一样,正好是三天的量。即便你们全部同意被转化,也只能有三个人梦想成真,其他三个人必须甘愿做祭品。现在,你们当中有三个人同意被转化,就看剩下的三个人同意不同意了。”

    我说:“我们不会喝自己人的血。”

    令狐山说:“那我们就没的谈了。”

    我说:“你想怎么样?大开杀戒?”

    令狐山笑了:“你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就算我们不杀你们,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章回又说话了,他的语调很平和,似乎在商量:“令狐山,我和你单挑吧,我从来不喜欢打群架。”

    令狐山说:“我是头领,不是地痞流氓。”

    我突然说:“令狐山,我知道你为什么希望我们被转化,你们只剩下6个类人了,都在这儿,你们急需补充成员。”

    令狐山也站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我,半天才说:“你凭什么说我们只剩下6个类人了?”

    我说:“白沙夜里曾经回来过,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你们没人察觉?”

    令狐山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

    我说:“也难怪。这个人有个特殊的本领,来去无声,所以当时他才能潜入古墓,杀掉你们两个类人。而且我还知道,你们类人到了晚上就变成了瞎子,这也是他告诉我的。”

    令狐山说:“就算我们只剩下了6个类人又怎么样?”

    我说:“我们总共有600发钉子,就算我们的枪法再不准,100发射中一个类人,也会把你们全部消灭掉。况且,章回是警察出身,他百发百中。这算我送给你的一个机密。所以,你必须帮我们,不然我们只能抢了。”

    令狐山回头看了季风一眼,季风正朝我们这里张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来吧,我们随时恭候。不过我要提醒一句,我们手里有你们一个人质。”

    我说:“令狐山,你不觉得你很畜生吗!”

    令狐山说:“如果你们不胡来,我就不会伤害她。”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那个“郑太原”冷冷地看着我们,直到令狐山回到了类人身边,他才一步步后退,也跑了过去。

    谈判不欢而散。

    令狐山带着类人离开了。季风跟他们一起走了,她在暮色中最后看了我一眼,好像要牢牢地记住我的长相。那个眼神我很难忘记。

    我疲惫地回到帐篷前,浆汁儿问我:“什么结果?”

    我对吴珉说:“对不起,我替你回绝了。”

    吴珉说:“为什么?”

    我说:“你想被转化,必须喝掉浆汁儿身上的血。你可以选择当一只老鼠,但我相信你绝不会选择当一只吸血蝙蝠的。”

    吴珉低声骂了句:“王八蛋!”

    浆汁儿不说话了。

    每个人都知道这次谈判的意义。我们的食物眼看就吃光了,依靠饮水,在酷热的沙漠里,就我们这些严重缺乏营养的身体,最多挺5天。

    远处传来了车声,望过去,我看见了车灯,从正东方向驶来。

    浆汁儿说:“孟小帅和白欣欣回来了!”

    没错儿,孟小帅和白欣欣回来了。他们带回了一个消息,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算坏消息——六七公里之外,坠毁了一架小型飞机!

第二十四章:最孤独的一个长夜

    我们都惊呆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罗布泊灾难的老新闻——

    1949年,重庆飞往迪化(乌鲁木齐)的飞机,在鄯善上空失踪,1958年在罗布泊东部的盐壳上发现了它,机上人员全部死亡。令人不解的是,飞机本来是飞向西北的,为什么突然改变航线飞向了正南?没人知晓。

    这架飞机属于我们这个时间,还是属于外面那个世界的时间?

    抑或,它飞着飞着突然闯进了**地,导致了坠毁?

    我问孟小帅:“是航班,还是直升飞机?”

    孟小帅说:“看不出来,应该是一架小型飞机。”

    我说:“有人幸存吗?”

    孟小帅说:“肯定没有,摔得七零八落的。不过,我们没看到尸体。”

    我说:“你们有没有找到吃的?或者其他物资?”

    孟小帅说:“那些残骸温度太高了,有几处还在燃烧着,根本没法靠近!”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明天早上我们再去看看。”

    我嘴上没说,心里却感觉很怪异。

    茫茫罗布泊10万平方公里,为什么这架飞机偏偏在我们附近坠毁了?难道是这个湖在作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了这样一种猜测——它是给我们送东西来了。

    至于它送来了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这天晚上,我对白欣欣和孟小帅讲了讲谈判的经过。

    白欣欣不语,孟小帅骂娘。

    我想重新分配一下帐篷。

    我的想法是——我和章回睡一个帐篷,浆汁儿和孟小帅睡一个帐篷,吴珉和白欣欣睡一个帐篷。我甚至想提议浆汁儿和吴珉睡一个帐篷,理由是,吴珉太虚弱了,浆汁儿正好照顾他。

    但是,过去我一直和浆汁儿住在一块,现在提出换帐篷,显得太突然。我打算推迟一夜,明天再说。

    这一夜,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本来,今天晚上应该白欣欣值班的,我对他说:“你跑了小一天,太累了,我替你。”

    白欣欣说:“谢谢,我确实腰酸背痛。在沙漠上开车,半个钟头就到身体极限。”

    这时候你也许会问——

    你决定疏远浆汁儿了?

    她曾经被类人掠去,你冒死救她回来,她明明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你却不让别人埋葬,你一定要陪她度过最后一夜。那天晚上,你一直在坐她身旁,轻轻地对她说着悄悄话,直到她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你忘了吗?

    第二次,你潜入了湖里,她一直坐在湖边,哭着等你上岸,十头老牛都拉不回来,最后她为你丢了命……你忘了吗?

    当你知道浆汁儿死了,你是那么难过,你把地球上仅有的一块天物送给了她,一起埋进了黄沙之下……你忘了吗?

    浆汁儿离开之后,小5坐在你旁边的副驾位置上,你总误以为她是浆汁儿。你是那么的怀念她!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遇到什么都不怕,她离开之后,你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忘了吗?

    当浆汁儿再次出现,你知道死去的原来是复制的她,当时你多么高兴啊,似乎全世界的花哗啦啦都开了……你忘了吗?

    浆汁儿又一次失踪之后,你放弃了离开,剩下孤零零一个人,在空天旷地中寻找她,寻找她……你忘了吗?

    当你找到浆汁儿之后,你曾答应她,出去之后就和她结婚,你说就是背,你也要把她背到举行婚礼的地方。要是半路走不动了,你们就躺在沙漠上,把天当被,把地当床,紧紧抱在一起……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

    我想对你说的是,这就是爱情。

    任何事物都是变化的,我们只能相信眼下的心情和誓言。

    如果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那么我想说,我认真想过,吴珉说的那些话是正确的,我怕我辜负浆汁儿的信任和爱情,我怕我承担不起她漫长的未来。能看出这一点,是成熟。

    从某个角度说,吴珉可能更适合她。就是说,浆汁儿和吴珉在一起,也许比和我在一起更幸福。

    如果我爱浆汁儿,为什么不让她幸福呢?

    另外,浆汁儿年龄小,并不坚定,当她听到她和吴珉前世是一对儿之后,她明显松动了。

    我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你可以说我挑剔,小肚鸡肠,没办法,从小到大,我对异性一直是这个态度。

    不过,我还想告诉你另一个真实心态——当我决定疏远浆汁儿的时候,我的心是那么的空落……

    浆汁儿应该感觉到我在回避她,她没有问什么,一个人早早躺下了,她的帐篷黑糊糊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另外两顶帐篷的应急灯先后关闭。

    整个罗布泊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

    我独自坐在高一点的沙坡上,想心事。

    生命没剩下多少天了。

    女儿美兮现在在干什么?

    她那个国度应该是下午,也许她刚刚放学,乘坐公交车回家。说不定有个帅气的法国男孩正在护送她。

    她谈恋爱了吗?

    她8岁去法国生活之后,我真的不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了,竟然不了解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我是不是该给她留封信呢?

    噢,按照标准说法是——遗书。

    我写了,用一块石头压在这片荒漠上,有一天她会看到吗?

    如果我没有被困在罗布泊,如果我在正常的世界中,那么,我要死的时候,写下遗书,不管是放在床头,还是装进口袋,还是任意贴到网上,她都会看到。

    而现在,我想最后对女儿说几句话,都已经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了。

    我抬起双手在胸前比了比,做了个“心”的形状,只是两个食指并没有挨在一起,而是离开了一点距离,成了个变形的“m”,m是美兮法语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我用这个手型告诉她:美兮,爸爸爱你!

    如果有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表达,如果只能选择一句话,那么肯定就是这一句了。

    我给季风讲过一个故事,叫《空前绝后》——有一男一女从喜马拉雅山脉下来,发现这个世界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那个故事里描述的处境,和当下多么相似。

    没有人,没有声,没有风。没有光。静得像史前。

    在城市里的时候,我们经常被噪音困扰,川流不息的车的声音,沿街大音箱里震耳的流行歌曲的声音,举行婚礼放鞭炮的声音,小孩在小区奔跑叫喊的声音,老人吹萨克斯或者圆号的声音,小贩无休无止的叫卖的声音,城铁驶过的声音,飞机响彻云霄的声音,建筑工地刺耳的电钻声音……

    现在,想听到这些声音已经是奢侈的了,哪怕邻居家锅碗瓢盆的声音……

    我在那个故事里写到了一首悲凉的歌谣,此时此刻,我似乎隐隐听见它再次响起来——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有个读者叫怪物商店--jin,他(她)还专门为这首歌谣画了一幅版画,装裱之后,寄给了我。现在这些,我感觉很温馨。

    还有个读者,在周德东贴吧写过一篇文章,从这首歌谣里找出了67种杀机。

    是啊,追忆那幅版画中的10只兔子,它们有表情,有关系,有语言,有情感,有动作,有阴谋……在这漆黑的夜里,我越想越恐怖。

    最后我甚至很害怕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了——它们为什么突然开口说话了呢?

    连幼儿园小孩都可以回答我:叔叔!那是童话!

    宝贝,叔叔知道那是童话。我在想另一个问题——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有那么10只兔子,它们真的开口说话了,难道不会把人吓死吗?

    在罗布泊上,其实发生了很多类似的现象。

    如果兔子真的开口说话了?我该怎么办?

    我只有傻傻地看着它们,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把那个读者送给我的画烧掉!

    天亮了。

    大家都起来了。

    白欣欣显得兴致勃勃,今天我们将重返坠机现场。

    章回走过来,对我说:“周老大,你不要去了,补个觉吧。”

    我说:“我不困。我很想看看那架飞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章回想了想说:“今天晚上我站岗。”

    吴珉的身体一直没怎么恢复,我让他和浆汁儿留在家里,由浆汁儿照看他,我带着章回、白欣欣、孟小帅去。

    出发之前,浆汁儿走到我跟前,小声说:“把衣服脱下来。”

    我看了看她。

    她说:“我给你洗洗,你都穿了一个星期了。”

    我说:“没水,不洗了。”

    她说:“我用湖里的水。”

    我说:“不安全!”

    她说:“风和日丽的,不会有事的。脱吧,别找理由了,我都闻到馊味了。”

    我就走进帐篷,把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换下来。

    白天大量出汗,晚上天一冷,它们又干了。反反复复,现在已经变得像盔甲一样硬邦邦的了。

    我把衣服放在帐篷门口,对浆汁儿说:“你把水提回来洗。”

    浆汁儿说:“你去吧。”

    孟小帅开车,我们出发了。

    我们来到坠机现场之后,把那些残骸重新组装起来……猜猜,最后我们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五章:营救人员也撤离了……

    我们用了将近两个钟头,才来到了那个坠机的地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残骸已经不再燃烧。

    下了车之后,我走近最大一块残骸,摸了摸,已经冷却,不过依然滚烫,那是被沙漠上的烈日晒的。

    我四下看了看,这一片沙漠很干净,残骸散落在各处,范围不超过两平方公里,每一块都历历在目。

    我们4个人走过一块块残骸,仔细观察。

    孟小帅说:“咦,怎么没看到尸体啊。”

    章回说:“可能是一架无人机。”

    孟小帅说:“无人机是干什么的?”

    章回说:“空中侦察,监视,反潜……”

    孟小帅说:“这里又没有人,它侦察谁,监视谁啊!”

    章回说:“说不定它在监视我们。”

    孟小帅说:“反潜是什么意思?”

    章回说:“反潜艇。”

    孟小帅说:“这里又不是海,哪来的潜艇!”

    章回说:“你确定那个湖里没东西?”

    孟小帅说:“那个湖?太扯了吧!潜艇从哪儿开来的?”

    章回说:“周老大看到过,那个湖没底,很可能通到南太平洋。”

    孟小帅说:“可是它那么小,能装下一艘潜艇?”

    章回说:“也许那个东西不是传统意义的潜艇,跟汽车一般大。”

    孟小帅说:“除了这些,无人机还有别的用途吗?”

    章回说:“电子干扰。”

    孟小帅说:“什么叫电子干扰?”

    章回说:“扰乱敌人的电波,让他们的电子设备失灵。”

    孟小帅说:“我们的导航仪是不是被这个东西干扰的啊?”

    章回说:“你问它。”

    虽然孟小帅和章回的对话就像两个小学生在谈科学,但是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记下了几个关键词——空中侦察,反潜,电子干扰。

    我说:“无人机都是利用无线设备操控的,地面人员会通过雷达跟踪,定位和接收数据。现在它坠毁了,也许会有人来到现场勘查,遇到他们,我们就得救了。”

    这句话让大家很受鼓舞。

    章回说:“我有个疑问。”

    我说:“什么疑问?”

    章回说:“不管是有人驾驶的飞机还是无人驾驶的飞机,机身上怎么也应该有编号吧?你们发现了吗?这些残骸上没有任何标志,哪怕一个阿拉伯数字。”

    我说:“再找找看。”

    我们在散落的残骸之间转来转去,果然没有任何发现,好像它们只是一堆废铜烂铁。不过,有些金属没有经过燃烧,保留着原色,那是一种银灰色的金属,质地非常坚硬。

    天太热了,我们退回车内,打开了空调。

    我说:“我有个提议,一会儿天稍微凉一点,我们把这些残骸重新组装一下……”

    另外几个人都愣了愣,章回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应该看看,它坠毁之前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章回不说话了。

    下午三四点钟,我们下了车,以最大一块残骸为基础,把其他残骸一块块运到了它的身边。有的太重,我们就系上保险绳,用越野车拖拽。

    搬运一块类似舱门的残骸时,章回的手不小心被划到,出血了,孟小帅赶紧从车上翻出创可贴,给他贴上了。

    终于,我们把几十块比较大的残骸都运了回来。

    剩下更多小块的,我们开着车,一路捡拾,像燕子衔泥一样统统运了回来。

    我们始终没发现尸体,甚至没找到一条腿,一只手。

    面对一大堆残骸,孟小帅发愁了,她说:“这些东西可怎么组装啊!”

    白欣欣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说:“没有可能性。”

    我围着残骸转来转去,也无从下手。

    章回点上一根烟,一边抽一边笑了:“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我们都看他。

    章回说:“从小到大,我学习成绩一般,但是我有个强项——拼图。”

    孟小帅眼睛朝天上一翻,说:“大哥,你那是平面的,这是立体的好不好!”

    章回说:“错了,我说的不是拼图,是拼版。什么恐龙,轮船,飞机,我拼多了!”说到这儿,他把烟掐灭,站了起来:“你们听我的!”

    于是,章回就变成了工程师,在他的指令下,我们像蚂蚁一开始移动那些残骸……

    季风在湖边给营救人员留下了字迹,她写道——小5,碧碧,告诉其他人,离开吧。我们要走了。谢谢你们一直没有放弃!

    第二天一早,小5他们从监视器里看到了那行字。

    他们也看到了我们的帐篷,当时,季风已经赌气离开,勺子、米豆、白沙、微微已经上了车,也要走了。我正在车前和他们告别。

    当时,碧碧叫起来:“老帅哥,赶快赶快赶快掏出手机!我们看着你呢!”

    我并不知道他们正在看着我。

    我目送那辆牧马人离开,一个人在沙漠上站着,就像一个雕像……

    碧碧急得直跺脚:“快转身快转身!”

    我终于转过身,把脸朝向了营救人员的摄像机,慢慢走过来。

    碧碧攥紧双拳,捂在了嘴巴上,紧张地瞪着画面。

    我走进了帐篷。

    画面“呼啦”一下就没了。

    碧碧泄气了:“这人真是榆木脑袋!”

    艾尼江在旁边叹了口气,说:“离开吧……”

    碧碧看了他一眼,说:“那他们怎么办!”

    艾尼江说:“他们已经说了,他们要走了,刚才我们也看到了,他们正在陆续离开。我们在这里呆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另外,现在是暑期,我们等于在热锅里救人,如果再不走,都会死在这个地方……”

    搜寻4队又有两个人脱水,被直升机运回去抢救了。

    碧碧很生气地把脑袋转向了一旁,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还在嘀咕着:“讨厌死了!”

    小5按着他的双肩,悲伤地说:“走吧,我们出去等他们……”

    碧碧甩开她的手,说:“要走你走!”

    很快,搜寻4队就撤离了。

    小5和碧碧也跟着撤离了。

    碧碧带上了那张羊皮纸的画。

    逗豆、竹子和小a都撤离了。当时,竹子已经发起了高烧。摄像机和监视器一直是摄像助理在捣鼓。

    不过,小5和碧碧并没有离开新疆,他们去了若羌,住在一家宾馆里,等待我们的消息。

    这天晚上,小5和碧碧在房间里聊天。

    小5感慨地说:“看来,除了我,我爸,你,其他人都没出来……”

    碧碧说:“笨呗!谁让当时选通道的时候他们自作聪明不跟着我们了!尤其那个周德东,那么一把年纪了,都没长脑子!”

    在唇枪舌剑的碧碧跟前,小5好像变成了大姐姐,态度很柔和。

    小5说:“你觉得,他们还能出来吗?”

    碧碧说:“没什么希望了。你没看见周德东那张脸吗?跟个鬼似的,他们已经没有多少食物了。”

    小5说:“我只看见他了,不知道车里坐着谁。”

    碧碧说:“肯定是后来遇到的人。”

    小5说:“为什么?”

    碧碧说:“你见过那辆车吗?那是一辆牧马人!”

    小5说:“季风和浆汁儿去哪儿了呢?”

    碧碧说:“我觉得她们都不在他身边。”

    小5说:“你怎么知道?”

    小5说:“通过他的神态推测的。那个老男人一直喜欢装英雄,只要那两个女孩还在,他肯定打肿脸充胖子,画一副胜利的表情贴在脸上,每时每刻好像都在说——嘿!有我在,一切都没关系!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已经完全被打垮了。”

    小5说:“那我们……还等吗?”

    碧碧说:“等!老天会给笨人一些运气的,希望他又找到一个太阳墓,然后照葫芦画瓢,选对通道,最后走出来。”

    停了一会儿,小5说:“你看过吗?最近网上冒出了新闻,在江浙一带,先后有几个人神秘失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奇怪的是,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警方十分头疼。更奇怪的是,那些失踪的人都姓郭,警方调查之后发现,其中很多人是远亲……”

    碧碧虽然很擅长推理,但是他对这些离奇案件似乎不感兴趣,他说:“但愿那个叫郭美的女孩还活着。”

    小5说:“你喜欢她?”

    碧碧说:“我呸!她那么幼稚的,需要时间变得成熟,她要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永远那么幼稚了。”

    小5说:“你太毒舌了啊。”

    碧碧说:“我说她幼稚都算夸她了,她那是浅薄!当时她竟然跟着那个白欣欣走了!稍微有点判断力的人,会选那个刻着‘闽’字的通道吗?真让我哭笑不得。”

    说归说,小5回自己的房间之后,碧碧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查了查,果然看到了那个新闻。到目前为止,警方尚未找到一个失踪者。

    他又打开我的微博看了看,无数的留言,读者都在说——

    周老大,你到底在哪儿?

    周老大,希望你平安!

    周老大,我们永远关注你!

    周老大挺住!

    很多人没有留下文字,只是发了一排蜡烛符号。

    我听不见读者的呼唤和祝福,我也看不见他们为我点的蜡烛。

    我依然在罗布泊上组装那架坠毁的飞机。

    我一直没看到飞机上的自动驾驶仪和程序控制装置,难道它们被烧毁了?

    将近黄昏的时候,这架坠毁的飞机终于大体上有了个轮廓。其实,我们不可能把它恢复成原样,就像一只碗,它碎成了很多块,我们不可能让它重新变成立体的碗,只能把那些碎片摆在一起而已。

    看着面前重新组合起来的飞机,我们都惊诧了。

    它根本不是一架飞机!

第二十六章:无声的凶杀

    最早,法国的莱特兄弟幻想能像小鸟一样飞上天,于是他们利用仿生学,模仿小鸟的两只翅膀和纺锤形身体,发明了第一架飞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是说,飞机是有翅膀的。

    可是,这个飞行物并没有翅膀。

    那么,它就是一架直升机。

    人类模仿蜻蜓制造了直升机,它应该有螺旋桨以及控制方向的尾巴,可是,我们没找到一片螺旋桨,也没找到尾巴。

    这个飞行物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

    它大体上是圆形的,直径大概10米至12米。中间有空间,但是没有窗子。我们没看到任何电线或者电路板、芯片。它们或许包藏在几块相对完整的残骸内?

    章回从车里拿出锤子敲了敲,铿铿锵锵,根本敲不碎。最后他放弃了。

    我们站在这个飞行物跟前,久久地沉默了。

    章回说:“这不是飞机,就是一个铁疙瘩。”

    孟小帅说:“铁疙瘩怎么能飞上天呢?”

    章回说:“可能是从太空中掉下来的。”

    孟小帅说:“我只知道有陨石,从没听过天上掉下过金属!而且,它有形状有空间,绝对是人工制造的东西。”

    白欣欣小声说:“不会是……神舟十一号吧?”

    孟小帅说:“闭上你的乌鸦嘴!”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我确定,这个东西绝不是宇宙飞船的返回舱,形状相差太远了。

    孟小帅说:“会不会有放射性呢?”

    章回说:“那需要盖革计数器检测,我们做不到。”

    过了会儿,章回又说:“这好像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孟小帅看了看他,说:“天外人?”

    章回说:“我怀疑。”

    孟小帅后退了一步,说:“我害怕……”

    章回说:“怕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倒霉,白干了一天。如果是一架飞机,也许还会有人来救援。如果不是地球的东西,那又没希望了。”

    白欣欣说:“哪怕找到点吃的也好……”

    我四下看了看,说:“我总感觉它送来了什么东西?”

    孟小帅说:“能送来什么?”

    我说:“不知道,只是一种直觉,而且这个东西很重要。”

    孟小帅说:“现在天还没黑,要不,我们开车四下找找?”

    我说:“不用了,如果真的有东西,它会自己出现。走吧,我们回去。”

    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吴珉和浆汁儿在帐篷里说话。他们开着应急灯。

    我们回来之后,他们迎出来。

    我们对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他们听得云里雾里。然后,我们几个外出的人吃了晚餐——每人5块饼干,接下来就打算休息了。

    我说:“我们重新分配一下帐篷吧。”

    目前,只有我和浆汁儿是一对儿,而我俩一直住在一个帐篷里,我说出这句话,大家都感觉到了什么,没人说话。

    我说:“浆汁儿,你和吴珉住一个帐篷,他身体太虚弱了,你照顾他。”

    吴珉看了看浆汁儿,浆汁儿在灯光中看着我,不说话。

    我看了看孟小帅,说:“你跟谁?”

    孟小帅说:“我和章回。章回,没问题吧?”

    章回说:“求之不得。”

    白欣欣说:“我想和孟小帅。”

    我说:“你没机会了。”

    我和白欣欣睡右侧的帐篷。浆汁儿和吴珉睡中间的帐篷。章回和孟小帅睡左侧的帐篷。

    浆汁儿回到我们曾经住过的帐篷,默默地收拾东西。她把我的衣服洗完了,晒干了,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我的睡袋上。

    突然,她抬起头来,对我说:“我只想为一句,为什么?”

    她的眼里含着泪。

    我说:“什么为什么?”

    她说:“你为什么突然不要我了?”

    我说:“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她说:“既然你要我,为什么要和我分家?”

    我说:“帐篷就是个休息的地方,不是家。”

    她说:“你不要骗我了,我什么都明白。”

    我说:“吴珉救了你,那是舍了命的。而且,他为了你,每顿只吃一块饼干,现在已经虚弱得像个纸人,你不应该去照顾照顾他吗?我派你去,不是把你当成他的女朋友,而是当成护士。现在,男人都是战士,女孩都是护士。”

    她说:“那你……还会让我回来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自从吴珉来到罗布泊之后,你几乎一直跟我在一起,从来没给过他什么机会。这有点不公平。你和他在一起处处,也许你会感觉,你跟他更合适,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如果你选择回来,我们重新开始。总之,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做出决定。”

    浆汁儿擦干了眼泪,说:“你不爱我了。”

    我抱住她的双肩,说:“你错了,我很爱很爱你。”

    这时候,白欣欣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来了我的帐篷。他看见我抱着浆汁儿,有些尴尬,说:“周老大,我去站岗吧?”

    我松开浆汁儿,说:“你进来吧,章回在外面。”

    浆汁儿站起来,拎着背包,低着头快步走出去了。

    白欣欣小声问:“你们怎么了?”

    我说:“你还是给我讲讲你勇斗黑色甲壳虫的故事吧。”

    我有个习惯,很不喜欢跟男人睡在一起。

    有一年,我出版《奇门遁甲》的时候,去山里开新闻发布会。由于当时客房紧张,主办方的负责人找到我,满脸歉意地和我商量,问我能不能跟一个男记者睡一个房间。我是个挺随和的人,但是那次我拒绝了他,我说:“除非是女记者。”

    我和白欣欣睡在一个帐篷里,很别扭。

    这哥们竟然睡觉打呼噜,而且很响。至少在我没睡着的时候,影响我监听外面的动静。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来了。

    习惯性地扭头看看,恍惚看到了浆汁儿那可爱的睡姿,定睛再看,竟是那个勇斗黑色甲壳虫的家伙,满世界的花“噼里啪啦”都败了。

    我爬出帐篷,首先四下找了找章回,他在,他在帐篷后的高坡上坐着,居高临下,监视着整个营地。

    我爬上去,走向了他。

    章回说:“醒这么早?”

    我说:“趁着还活着,多呼吸点早晨的新鲜空气吧。”

    说着,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他看着远处的湖,不说话。

    我说:“你去睡吧。”

    他说:“不用。趁着还活着,多呼吸点新鲜空气。”

    我笑了,他也笑了。

    过了会儿,他说:“罗布泊的早晨真美。”

    我说:“是啊,没有一点喧嚣声,而且空气好像湿漉漉的。如果我们能出去,我第一件事就是喝上一桶水,然后冲上一个钟头热水澡。”

    章回说:“你一定能出去的。”

    我忽然想到了章回的在逃犯身份,马上不再说什么了。他出去之后,估计连洗个热水澡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押上警车带走了。

    这就是不同的命运。

    我岔开了话题:“昨天夜里没什么事儿吧?”

    章回说:“很安全。”

    我说:“类人知道我们挺不了多久了,正在看热闹,估计暂时不会骚扰我们。”

    章回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噢,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点事儿。”

    我盯住了他:“噢?怎么了?”

    章回淡淡地说:“没什么,都摆平了。”然后继续看那个湖。

    我说:“到底怎么了!”

    章回说:“那个白沙来过。”

    我说:“白沙?他来干什么?他现在在哪儿?”

    章回说:“我把他杀了。”

    我大吃一惊:“你杀了他?”

    章回看了看我,说:“他是个叛徒,不该杀他吗?”

    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那个人来去没有任何声音,你怎么发现他的?”

    章回竟然“嘿嘿嘿”地笑起来:“他走路有特异功能,我耳朵有特异功能。算他倒霉吧。”

    我说:“然后呢?”

    章回说:“当时我正在你的帐篷旁边坐着,避风,白欣欣一直在打呼噜。但是我感觉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了,我探头一看,看见了一个黑影。昨天晚上的月亮挺亮的,我一下就认出来看,他是那个白沙。而且我看见他手里拎着个东西,很像一根很长的铁棍子……”

    我说:“肯定是令狐山派他来暗杀我们的!”

    章回说:“我从背后绕过去,想制服他,没想到被他发觉了,他突然转过身来,举起铁棍子就朝我的脑袋砸下来了,我当时感觉天旋地转……”

    这时候我才看见章回的额头上有一丝血迹,我说:“你受伤了?”

    章回说:“幸亏他拿的不是刀。没事了,早就不流血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叫我们?”

    章回说:“睡得那么香的,弄醒了多难受啊!”

    接着,他又说:“我弯下腰,抱住他的两条腿,把他掀翻了。他一倒下,就注定再也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我说:“你是……怎么杀死他的呢?”

    章回说:“我俩抱在了一起,我的射钉枪用不上了,他的铁棍子也用不上了,那就肉搏呗。”

    我说:“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杀死他的!”

    章回再次看了看我,很调皮地笑了,过了会儿才说:“我咬下了他的喉结。”

    我全身一冷。

    我在大脑里迅速想象那个画面,说:“然后呢?”

    章回说:“没有然后了啊。他没了喉结,就呼吸不了了啊,在沙子上蹬踏蹬踏,很快就不动了。”

    我说:“尸体呢?”

    章回说:“我已经把他埋了。噢,对了,我把他埋在那个微微旁边了。你讲过他们的那个爱情故事,老实说,还是挺感人的,让他们做个伴吧。”

    停了停,他又说:“我把他的喉结也找着了,一起埋了,算是给了他一全尸。”

    我彻底惊呆了。

    昨天夜里,营地来了一个凶险的敌人,章回和这个人进行了殊死搏斗,他竟然没有叫喊,赤手空拳把对方杀死了,而且埋葬了,而且还埋在了死者最爱的女孩旁边……

    这是多大的一系列工程啊!

    他一个人完成了,在清晨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高处,望湖。

    如果我不主动问起来,他很可能就翻过这一页了。

    我能说什么?

    只有两个字:英雄。

    我回到我的帐篷跟前,在四周转了转,除了杂沓的脚印,打斗和拖拽的痕迹,我还在沙子上看到了一行字。那是白沙用铁棍写出来的,他回来其实是为了传递信息!

第二十七章:一个神秘的声音

    没错儿,白沙潜伏到我的帐篷前,在沙子上留下了一行字,没想到被章回发现,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白沙写的是:我找到他们的暗河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

    也许,当初白沙不辞而别,去投靠类人,真的是想求一条活路。但是,当他探听到暗河的位置之后,可能又后悔了,如果他回来,带我们一起找到暗河,从此有鱼吃,有水喝,暂时就没有生命之忧了。他肯定不想一辈子与类人为伍,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和同类在一起。

    不过,他担心他回来之后,我们不会放过他,于是他试探地留下了这个信息。这是一种交换的暗示——如果你们同意原谅我,我就带你们找到暗河。

    章回走了过来。

    我想了想,用脚把沙子上那行字抹掉了。

    我不想让他知道,他错杀了一个人,甚至让我们丢掉了唯一活命的机会。

    他是为了保护大家,才跟白沙拼命的。

    章回说:“周老大,我睡一会儿,有事你随时叫我。”

    我说:“你去睡吧。”

    章回就走开了。

    我简单洗漱完毕,然后给大家发饼干。

    我走进章回和孟小帅那个帐篷的时候,章回并没有睡,孟小帅正跟他说着什么,态度很严肃。见我进去,她就不说了。

    章回说:“我把的饼干给别人吧,胃里胀胀的,根本吃不下。”

    我说:“不行,当药也要吞下去。”

    章回就把饼干接了过去。

    发完了饼干,我回到帐篷坐了一会儿,白欣欣还像猪一样睡着。

    我拎着吉他去了吴珉和浆汁儿的帐篷。

    吴珉枕着两只手躺在睡袋上,浆汁儿坐在他旁边,看湖。

    吴珉说:“周老大,你要开演唱会吗?”

    我说:“那天我要给浆汁儿唱歌,浆汁儿没有听,她出去了,今天我给她补上。你一起听吧。”

    浆汁儿抬头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什么用意。

    我没什么用意。

    在这种环境中,如果大家患难与共,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我不想任何人之间有疙瘩,这里不适合有爱恨情仇。我来他们的帐篷,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我们三个人的关系。

    我坐下来,开始拨拉吉他,然后唱起来——

    就算已经人去楼空

    也把你的钥匙留给我

    就算已经人走茶凉

    也把那两个座位留给我

    就算你把姿容给了他

    也把镜子里的你留给我

    就算你被他拥入了怀中

    也把背影留给我

    就算你的世界被他全部占据

    也把界碑的位置告诉我

    就算你们走向了未来

    也把过去的那段旧时光留给我

    就算你们约定了永远

    也把永远之后留给我

    就算你们预定了来世

    也把前生的童话留给我

    留给我

    留给我

    留给我

    留给我

    我唱完之后,浆汁儿哭了。

    吴珉说:“周老大,你这是用音乐跟我开辩论会吗?”

    我说:“你多心了,这是我编的话剧《吉祥公寓》的主题曲,旋律改编自世界三大禁曲之一《黑色星期天》,北京音乐广播《男左女右》dj 叶谦编的曲,音乐制作人孟慧唱的。”

    吴珉说:“很好听的一首歌。”

    这时候,我听见孟小帅“噔噔噔”地从帐篷里跑出来,跑向了湖边。

    我放下吉他,走出帐篷,追了上去。

    我在半路把她拉住了。

    我发现她的眼圈红着,刚刚哭过。

    我回头看了看她和章回的帐篷,章回好像已经躺下了。

    我疑惑地问:“孟小帅,怎么了你?”

    孟小帅甩开我的手,在沙子上坐下来,说:“我贱!”

    章回欺负她了?

    不可能啊。

    我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我又问她:“发生什么了?”

    孟小帅说:“我贱兮兮地跟人家求爱,被人家拒绝了!”

    孟小帅向章回求爱,被章回拒绝了!

    我差点笑出来。

    孟小帅看了看我,大怒:“你还笑!”

    我低下头,说:“对不起。”

    孟小帅说:“他也太狂了吧?一点都不拐弯儿,‘啪’一下就竖起了南墙!我怎么了?长得不好看?没心没肺?我他妈知道了,就因为我跟别人滚过床单!……”

    我说:“孟小帅,你误会他了。”

    孟小帅泪眼婆娑地看了看我,等待答案。

    我说:“不知道他的背景吧?”

    孟小帅说:“官二代?星二代?”

    我摇摇头说:“他是个在逃犯。”

    孟小帅说:“那又怎么了?只要警察不枪毙他,我等他!”

    我说:“他杀了一个人,然后越狱,在罗布泊又杀了一个警察……你说他的结果会是什么?”

    孟小帅愣了愣,眼圈又红了:“那也没关系,我去法场送他!我不在乎!”

    我说:“你不在乎他在乎。”

    孟小帅看了看我,说:“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不爱我?”

    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目前这种困境中,任何男人都需要女人的温柔。但是,他出于自己的原因,把你拒绝了,我只能说,他是个男人。”

    孟小帅点点头,说:“我就喜欢他这一点!”

    我说:“要不,你换换帐篷?”

    孟小帅说:“为什么要换帐篷?”

    我憋着笑说:“我怕你天天看着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生气。”

    孟小帅说:“我才不生气呢!我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拿下,我就不信了。”

    我说:“我看好你,加油。”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今天晚上轮到白欣欣站岗了。

    没有他打呼噜,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不过,我又对此人不放心,我甚至担心他半夜的时候跑到车上去睡觉。

    我对他说:“白欣欣,章回站岗的时候,曾经发生过情况……”

    白欣欣说:“什么情况?”

    我说:“来自类人的,被他摆平了。我的意思是,夜里你一定十二分小心,团队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白欣欣说:“放心吧。”

    白欣欣离开帐篷之后,我躺下来,开始胡思乱想。

    现在,令狐山只剩下了6个类人,我们也是6个人,如果加上季风,我们就是7个人。我相信,到了生死关头,季风肯定跟我们站在一起。

    那个勺子和米豆去哪儿了?

    他们肯定被劫持了。

    他们又被关进类人的陷阱里了吗?

    突然,我听见什么地方传来了电流的声音,“吱啦吱啦”的,声音很遥远。我竖起耳朵听,声音又没了。

    我爬起来,走出帐篷去听,只有风声。

    我找了一圈,白欣欣靠在车上抽着薄荷烟,我朝他走过去,问他:“你听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说:“没有啊。你听见什么了?”

    我说:“噢,没事了。”

    接着,我回到帐篷躺下来,等待。过了好长时间都没听见那个声音再响。

    我迷迷瞪瞪快睡着的时候,又一次听见了电流声,“吱啦吱啦……”

    我一下坐起来,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难道是车里的收音机响了?或者,对讲机响了?

    我又一次走出去,跑到车上查看,收音机黑着,对讲机关着。

    白欣欣走过来,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头?”

    我回头看了看他,说:“你感觉什么不对头?”

    白欣欣说:“你的行为不对头。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啊。”

    我说:“我总听见有电流的声音。”

    白欣欣说:“电流的声音?是不是附近有电台啊?”

    我说:“我们在这里住多久了?要是有的话,早发现了。算了,我可能太累了,出现幻听了。”

    说完,我又回到了帐篷。

    电流声没有再出现。

    有人走过来了,我警惕地坐了起来,是白欣欣。

    我说:“你回来干什么?”

    他说:“周老大,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我说:“说。”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来了:“我和孟小帅去那个坠机现场的时候,我带回来了一个东西,没有告诉你。”

    我一怔:“什么东西?”

    白欣欣说:“是个很精致的小仪器,我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

    我说:“孟小帅知道吗?”

    白欣欣说:“不知道。”

    我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白欣欣笑嘻嘻地说:“我猜它是个值钱的东西,想自己留下来……”

    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半天才说:“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呢?”

    白欣欣说:“你说听到了电流的声音,我想会不会是它发出来的呢?”

    我说:“那东西在哪儿?”

    白欣欣说:“我埋在帐篷后面了。”

    我说:“赶快带我去看看。”

    我和白欣欣拎着工兵铲和手电筒,来到了中间那个帐篷背后,我们把手电筒光压低,都没有说话,白欣欣低头挖起来。很快,他就挖到了那个东西,拿出来递给了我。

    我用手电筒照向它,是个橙色的金属物,大小类似鞋盒子。

    我和白欣欣把它抱回了帐篷,打开应急灯摆弄了半天,它毫无反应。我们也没有找到开关和开启之处。

    我说:“应该不是它发出的声音。”

    白欣欣说:“那把它给我吧,我继续留着。”

    说完,他把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接过去,塞到了枕头下,然后出去继续站岗。还没他走出帐篷,电流声再次响起来,就在他的枕头下!

    他一下就停住了。

    我赶紧把他的枕头掀开,把那个东西拿起来。

    我们两个人都紧紧盯着它。

    它“吱吱啦啦”响了一会儿,突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让我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说的是:“否气咩否气……擦簸呛……仓夹障搞葵犯焦……犯焦袜颓?……咩尜晴晴盆……夯宰翅……”

第二十八章:捎话儿……

    我的身上蓦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男人的语速很慢,他说的几句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之所以感到恐惧,还有一个原因——我写过一个故事,叫《j号楼保安》,那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接到过一个电话,对方说的也是这种古怪的话!

    不是外国话,也不是中国话——那是什么话?

    白欣欣差点逃出去。

    男人的声音消失了,电流声也消失了。

    白欣欣停在了帐篷门口,惊恐地回过身来,问我:“他说,他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

    我们都不说话,紧张地等待这个金属物再次响起来。

    它好像死了。

    过了半天,我才说:“它会不会是黑匣子呢?”

    白欣欣说:“睁着眼睛说瞎话,它明明是橙色的!”

    我没理他。

    黑匣子就是录音机,录下飞机失事前驾驶员说的话。其实,黑匣子并不是黑色的,恰恰是醒目的橙色,那是为了便于寻找。它耐撞击,耐火烧,耐腐蚀,即使被火烧半个钟头,温度达到1100c,内部磁带也不会被烧坏。在水中浸泡36小时,内部磁带也不会受潮。如果它落入大海,在一个月之内,它可以依靠自身的蓄电池,发出超声波定位信号,以便搜寻人员打捞……

    我很希望它是黑匣子。

    如果它是,那说明坠落的飞行物就是一架飞机,而且搜寻人员通过它的定位会找到我们……

    可是,它是吗?

    过了半个多钟头,突然又响起了电流声,我的神经立刻绷紧了,接着,我又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否气咩否气……恩晃呸掴……死卯窖骨藏藏欺末……”

    我对着这个黑匣子说话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你是谁?”

    他说:“否气咩否气……底固当……卖窘黄次……素请斯盲赖岛烹……角夯窃废……角夯窃废崴朽……唉……酿妞耨聂剃眩勒?……”

    我发现,他每次开头都是同样的发音“否气咩否气”,有点类似韩语最后总要加个“思密达”。

    我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谁?………你,是,哪,里,人?……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他继续说他的,好像在说梦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否气加否气……噶囊发仄……镖喇亏儿咩肺撕莽弄咳……否气掐啊……”

    他的每句话中间都要停一会儿,有一句话那么长。好像是声音传递太慢,或者是他反应太慢(类似半身不遂患者)。他的发音和我的发音是重叠的,就是说,他似乎听不到我的声音,我们各说各的。

    接着,黑匣子又变成了哑巴。

    它仅仅是一只嘴巴,我们无法打开或者关闭,它想说就说,不想说就闭嘴。

    我们只能被动地等待。

    白欣欣在我旁边坐下来,说:“纯粹是他妈鬼话!我拿锤子把它砸开算了,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千万不要毁坏它,它也许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白欣欣说:“你能听懂?”

    我说:“慢慢来。”

    白欣欣突然说:“我不要了。”

    我说:“什么?”

    白欣欣指了指黑匣子,说:“这玩意我不要了,给你吧。”

    我说:“谢谢。”

    又过了半个多钟头,它再次响起来。

    那个男人又说话了:“否气咩否气……寡塞肚……灭藏拐炝……罚咧秒剖瘾过非,囡翟醒岑啊……”

    我干脆不说话了,屏住呼吸,张大耳朵听——我想捕捉到另外的声音,哪怕一点一滴,比如他旁边有人在说话(哪怕是福建话或者印度话),比如音乐声(哪怕是二胡独奏《江河水》或者是lady gaga的《brown eyes》),比如汽车声或者驴叫声,比如锅碗瓢盆的撞击声,比如偷偷的笑声,比如马桶冲水声……

    什么杂音都没有,这古怪的声音好像来自黑暗、潮湿、死寂的坟墓。

    而且,我努力分辨他的每一个音节,就像从沙子里淘金,希望从他的话语中找出一点一滴可以沟通的信息。

    没有。

    没有一个我能听懂的词汇。

    我觉得,他不是在胡说,那绝对是一个独立的语族,尽管他的速度慢得夸张,但是他讲话并不迟疑,发音很坚定,我能感到,他的注意力不在嘴上,即怎么说;而在他要表达的内容上,即说什么。

    他一直在慢声慢语地说,有时候好像还动了感情,深深叹口气。那口气就好像一个流浪汉,他在讲述他的惊恐,讲述他四周的潮湿,讲述他回不去家的绝望……

    他说着说着,黑匣子再次无声了。

    我和白欣欣呆呆地坐着,都不说话。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我说:“你去站岗吧。”

    他有些羞愧地看了看我,低声说:“我害怕了……”

    我说:“瞧你这点出息!那你睡吧,我替你去。”

    说着,我就站了起来,他突然说:“周老大,你别走!”

    我回头看了看他,问:“又怎么了?”

    他看了看那个黑匣子,说:“我怕他说话……”

    我弯下腰,把脸凑到他的脸上,看了看他,说:“你让我抱着这个10公斤重的东西去站岗?”

    白欣欣说:“你……你把它埋起来吧?”

    我想了想,说:“我把它抱出去,这下行了吧?”

    曾经勇斗黑色甲壳虫的英雄点了点头,说:“嗯!”

    我抱起了那个黑匣子,走出帐篷,爬上了帐篷后的高坡,我刚把它放下来,它突然发出了“吱吱啦啦”的电流声,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否气咩否气……咩犟弧乓踏……瓦掐卅蛮埋龟了匪……凿戳命佛哩……”

    我坐下来,继续听。

    说着说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在漆黑的荒漠上笑了起来!

    我身上的汗毛一下就竖起来了——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笑着笑着,他似乎感觉不太礼貌,把笑憋回去了,再次恢复了那种感伤的语调,慢声慢语地说起来。

    我感觉,他不是被自己讲的事情逗笑了,他是实在憋不住了,那笑里含着对语言的嘲弄,对怯懦的鄙视,对愚笨的忍无可忍。

    黑匣子又一次死寂了。

    但是,他的笑声并没有消失,它刺痛了我的自尊。

    营地一片安静,我隐约听到了白欣欣打呼噜的声音。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我身边的黑匣子又响了,接着那个男人就说话了:“否气咩否气……咩犟弧乓踏……瓦掐卅蛮埋龟了匪……凿戳命佛哩……咩厅……掴宰攀逼……咩厅挤肺哐……”

    反正他一直不说人话,我对他说什么也不在意了,一边看着营地一边听。

    他似乎能看见我的神态,他说着说着,突然不说话了。

    黑匣子里只剩下了电流声:“吱啦……吱啦……吱啦……”

    过了几分钟,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捎话儿……”

    接着,黑匣子“咔哒”一声又死了,根本不给我反问的机会。

    最后,他说的好像是——捎话儿!

    捎话儿?

    捎什么话儿?

    帮谁捎话儿?

    向谁捎话儿?

    我越想越糊涂。

    我把它拿起来,使劲摇了摇,低声吼道:“你说清楚点儿!”

    它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开始怀疑了,他说的是“捎话儿”吗?也许仅仅是发音巧合……

    我一直守到天亮,黑匣子再没有发过声音。

    这一天太阳没有露头,天色昏黄,有风。

    我希望经常是这种天气,至少不会热死人。

    大家起来之后,我对大家讲了黑匣子的事。

    孟小帅说:“怪不得昨天夜里我做梦了……”

    我说:“你梦见什么了?”

    孟小帅说:“我梦见号外回来了,就像他被沙尘暴刮走那次,他在荒漠上朝我们走过来,脸上都是沙土,却笑呵呵的。他说,有我在,大家放心吧,我搞到了调频转换器,马上就能和外界联系上了……我忘了他已经死了,坐在他旁边,一直看着他捣鼓电台……我可能听见了你们那个黑匣子的电流声。”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章回一直沉默。

    等大家都不说了,章回把我叫到一旁,小声说:“今天我们去古墓吧。”

    我说:“打?”

    章回说:“只剩下这条路了。我刚才看了一下,我们只剩下了4包饼干,再不动手的话,别说抢,我们连去古墓的体力都没有了。”

    我想了想,说:“有把握吗?”

    章回说:“没把握。”

    我说:“我们商量一下,万一打起来的话,我们怎么对付?”

    章回说:“不是万一打起来,而是肯定打起来。”

    我说:“好吧,我们去几个人呢?”

    章回说:“把两个女孩留在营地,男的都去。”

    我说:“他们如果从地下过来,或者绕路过来,把我们的营地端了怎么办?”

    章回说:“可能性不大。她们跟我们去的话,真刀实枪,更危险。”

    我说:“我们4个人,他们6个人……”

    章回说:“不跟他们废话,只要他们一露面,你开车直接撞。车就是我们的坦克。我跟在车后,他们肯定到处跑,我用射钉枪一个个解决。不要指望白欣欣和吴珉,白欣欣那家伙胆小如鼠,到时候不尿裤子就不错了。吴珉跟个病秧子似的,站都站不稳。我给他们两把工兵铲拿着,让他们大声喊叫就行了,就像古代打仗擂鼓的,吓吓人。”

    我说:“好吧!”

    我们来到古墓之后,发现古墓一片沉寂,并没有发现类人的踪影。

    我们在古墓前的沙地上,看见有人踩出了一个很大的“风”字。鞋印大概35码,毫无疑问是季风踩出来的。

    她为什么要踩一个“风”字?

    闲着无聊?

    章回拎着射钉枪就要冲进去,我一把拽住了他。

    我盯住了古墓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前面说过,它的形状正是一个风字框。

    我低低地说:“季风是在告诉我们,这个古墓是陷阱!”

第二十九章:充满杀机的陷阱

    出发之前,我去了车上,拿来饼干,给大家发早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时,吴珉、白欣欣、浆汁儿、孟小帅并不知道我和章回的计划,他们还在谈论那个黑匣子。

    我第一个发给了吴珉,他说:“周老大,你数错了吧?你怎么给了我6块?”

    我看了看他,说:“今天,我们每人都多发一块饼干。”

    吴珉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要去打仗。”

    吴珉说:“打仗?”

    我把脸转向了大家,说:“我相信令狐山说的话,只要我们同意被转化,肯定能变成类人——只要我们喝下自己人的血,在那一刹那,我们的人性也就不复存在了。现在,我们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了,令狐山正等着我们被饿死,我们只能和他们拼了。今天,浆汁儿和孟小帅留在营地,4个男人去古墓。我们要么活,要么死,必须要有个结果了。这些天,我们严重营养不良,所以多吃一块饼干,打起来多一点力气。”

    浆汁儿一声就哭了。

    孟小帅的眼睛也湿了,她哽咽着说:“周老大,我也去!”

    我说:“你们女孩会拖累我们,在家,听话。”

    孟小帅摇了摇头,很坚决地说:“要死要活,我们总应该在一起啊!如果分开之后,我们都死了,不会有人把我们搬到一起的,那时候我们就永远分开了!”

    浆汁儿哭着说:“我也不要和你们分开!”

    我看了看章回,章回低声说:“那就一起去吧。”

    我说:“走吧……”

    我开着碧碧的越野车,白欣欣和章回坐在我的车上。

    孟小帅开着她的悍马,浆汁儿和吴珉坐在她的车上。

    我们带了6把工兵铲。

    我的车在前面,孟小帅的车在后面。

    我们商量好了,到达古墓之后,把类人引出来,我和孟小帅驾车撞人,章回用射钉枪射击。最后,白欣欣和吴珉下车,用工兵铲当武器,打倒一个算一个。

    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季风出现在现场,每个人都要保护她不要受伤。

    实际上,浆汁儿开车最好了,那样的话就可以把我换下,打起来,我们就多了一份战斗力。但是,我没让她开车,我相信她杀人下不了手,反而误事。

    在路上,白欣欣一直不说话,他紧紧抓着一把工兵铲,缩在后座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章回坐在他旁边,也不说话。

    只有“轰隆隆”的引擎声。

    终于,章回开口了,他说:“周老大,你喜欢听谁的歌?”

    我说:“黄英的。我喜欢她的声音。”

    章回说:“我喜欢窦唯。”

    我说:“噢,很老的歌了。”

    章回又说:“白欣欣,你呢?”

    白欣欣半天才说话:“我没心情跟你聊这个。”

    章回说:“讲讲你回家的故事吧。”

    白欣欣很不耐烦地说:“不想讲。”

    章回把脸转向了我,说:“周老大,你知道我爸被人痛打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说:“你想啄瞎那个人的眼睛。”

    章回说:“我感觉我很不孝。”

    我说:“是啊,和父母的恩情比起来,我们都不孝。”

    章回说:“假如我们获救的话,你们走,我不会走的。”

    我说:“为什么?”

    章回说:“我会去找到那个月亮墓,然后回到那片森林,变成鹦鹉飞回家,陪父母一辈子。”

    他的话让我愣住了。

    他是个杀人犯,他离开罗布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伏法。

    如果,他真的能变成一只鹦鹉,回到父母身边,那倒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局!

    章回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警方不会再追捕他。而他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变成了另一种生命形式存在,就算警方知道他变成了鹦鹉,也不会把鹦鹉抓去服刑。

    而他也算受到了惩罚。

    变成鹦鹉之后,他将永远留在父母身边,天长日久,他还可能学会语言,经常跟父母说说话……

    我说:“我支持你。如果我们出去了,你也变成鹦鹉回家了,我一定会去看望你。”

    章回说:“别空手来,记得给我带些小米。”

    我笑了:“一定。”

    两个多钟头之后,我们看见前面出现了枯木。那是古墓的标志。

    我把车速慢下来,说:“我们要到了。”

    白欣欣“扑棱”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我全身的神经也绷紧了,抓紧方向盘,慢慢逼近。

    终于我们来到了离古墓大约100米的地方,在开阔的沙漠上停下来。

    几分钟之后,孟小帅的车也开过来,停在了我的旁边。

    我从车窗朝她看了一眼,她十分紧张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开始按喇叭了:“嘀——嘀——嘀——”

    我盯着枯木中那个风字框的青砖入口,入口里黑洞洞的,不见一个类人出来。

    我继续按:“嘀嘀!——嘀嘀!——嘀嘀!——”

    古墓死寂,不见人影。

    按了十几分钟喇叭之后,我和章回从车上下来了,其他人都在车上待着。

    我朝古墓走了一段路,喊了声:“令狐山!——”

    没人应。

    我说:“这些类人是不是搬走了?”

    一边说一边四下寻找脚印,希望脚印能告诉我答案。

    章回说:“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拎着射钉枪就朝入口走过去了。

    我一把拽住了他,他回头看了看我,我说:“你看,那是什么?”

    前面的沙地上,有个很大的“风”字。那是季风的鞋印。

    她不可能平白无故踩一个自己的名字。

    我慢慢走过去,端详了一会儿那个“风”字,突然说:“季风是在告诉我们,这个古墓是陷阱!”

    章回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风字框就是这个古墓入口,中间那个‘x’就是阻止我们进入!”

    章回想了想,说:“有道理……你猜,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说:“他们肯定离开了。”

    章回说:“为什么?”

    我说:“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快没有吃的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实在没活路的时候,肯定要来进攻他们,他们早想到了。这个古墓离我们的营地太近了,他们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搬走了。现在,他们只剩下了6个类人,而他们开发了很多古墓,随便找个地方驻扎下来,我们都找不到他们。”

    我回头招了招手,其他人也下来了。

    白欣欣依然紧紧抓着那把工兵铲,一步步朝前移动,好像怕踩到*上。

    我对大家说了我的猜测。

    孟小帅说:“那我们……回去?”

    我说:“回去。”

    章回说:“我们这么老远来了,浪费那么多汽油,怎么也要下去看看啊!万一找到吃的,就可以多维持一些日子。”

    我说:“季风已经给我们留下警告了。他们离开之前,肯定在古墓里留下了机关,只要我们一进去,必定遭到算计。”

    章回就不说话了,他的表情有点沮丧。

    白欣欣终于把腰杆挺直了,说:“周老大说的对,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回去吧。”

    吴珉突然说:“我进去看看。”

    我转过脸去看了看他。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不过他的语气很坚定。

    他说:“来到这个团队之后,我也没做出什么贡献。这次给我个机会,假如我真的找到了吃的,并且活着出来,也算当了一回英雄。”

    我说:“吴珉,你再考虑一下。”

    吴珉说:“我已经决定了。”

    说完,他把脸转向了浆汁儿:“浆汁儿,假如我死在了里头,你要记着,不要嫁给周德东。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但是他不适合你。希望你遇到个像我一样爱你的男人,我在九泉之下会祝福你们。”

    浆汁儿说:“你说什么话呢!你不会死的!”

    吴珉微微地朝她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孟小帅,看了看我,看了看章回,看了看白欣欣,说了一句:“你们都保重。”

    然后,迈步就朝古墓入口走过去了。

    浆汁儿看着他的背影,泪眼婆娑。孟小帅抱住了浆汁儿,低声说:“他不会有事的……”

    吴珉真的太虚弱了,他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章回端起了射钉枪,我和白欣欣拎着工兵铲,跟着吴珉,朝前慢慢移动。

    吴珉走到了入口前,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好像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一弯腰钻进去,不见了。

    我们停在离入口10几米远的地方。

    入口就像一只怪兽的大嘴,伸出了地面。没有眼睛。

    时间一秒秒过去。

    大家都不说话,死死盯着那个入口。

    大概几分钟之后,浆汁儿说:“他应该到底了啊……”

    没人说话。

    她又说:“他是不是被抓了啊!”

    还是没人说话。

    浆汁儿有点急了:“我们下去看看他吧?”

    我和章回朝入口走过去了。

    还没等我们走到入口跟前,都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中间夹着吴珉一声闷闷的惨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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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之咒介绍:
禁地死亡探险:罗布泊之咒。侯小强、石述思、叶匡政、谭飞、韩浩月、邢傲伟、唐丽君联袂引荐,众多明星追看的悬疑神作。恐怖之王周德东百万巨著,邀您一起绝地死亡探险!周德东首次创作超长篇小说,本书集青春、爱情、悬疑、探险、魔幻于一体,类型前所未有。罗布泊之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罗布泊之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罗布泊之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