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我们结婚吧
她极度恐惧,挣扎着朝前走,一边走一边哭着喊:“周德东!——季风!——”
四周只有风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中间被沙丘绊倒了几次。她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感觉天越来越冷。失明之后,嗅觉变得灵敏,她好像闻到了月亮的味道。
她好像在沙漠上跋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走不动了,头重脚轻,一阵阵昏眩,最后彻底瘫倒在沙漠上。
她知道,她完了。
她一边流泪一边含糊不清地嘀咕着:“不是说好的吗?最后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不是说好的吗!……”
终于,她没有力气再哭了。
她摸啊摸,摸到了一个沙丘,她靠着沙丘坐下来。她心里对自己说:今天你可是新娘啊,你要优雅,不能让宾客们觉得你的姿态很难看……
她用手梳理了几下头发,擦掉了脸上的沙子,又整理了一下全身的衣服,最后把头靠在了沙丘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昏迷中,她似乎听到了那个叫周德东的人说话了,他竟然不难过,而是笑嘻嘻的,他说:咱们这婚礼吧,也没什么优越的,就是场地大了点儿……
她说:可是我怎么看不见你啊……
那个周德东依然笑嘻嘻地说:这不来了吗!……
浆汁儿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依然一片漆黑,但是她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引擎声!
我开着车,在沙漠上漫无目的地行驶。
大概在10点半左右,天空燃烧起来之前,看到了沙丘下坐着一个人!
她离我只有几十米远。
我开过来的时候,沙丘挡着她,我并没有发现她。当车绕过那个沙丘之后,她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眯着眼睛朝她看去——那正是浆汁儿!
就像第一次相见,她穿着一件黑色立领对襟褂子,胸前绣着一朵大红花……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立即停下车,朝她奔过去。
向生命致敬。
浆汁儿在高烧状态中,一个人在沙漠上奔走了一夜,她顽强地活了下来!
我把她抱到车上,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湖边的营地。她躺在睡袋上,一直不清醒,嘴里嘀咕着胡话:“……不是说好的吗?最后的时候,我们在一起……”
我的眼睛湿着,一边用湿毛巾给她擦身体一边说:“浆汁儿,一切都过去了,未来的日子很长很长呢,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回家了……”
荒漠沉寂,万里无云。
我时时刻刻盯着她那张精致的娃娃脸。
下午的时候,她第一次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依然那么亮。
我激动地说:“浆汁儿!”
浆汁儿转动了一下脑袋,然后虚弱地问我:“现在几点了……”
我看了看手机,说:“3点44分。”
她皱了皱眉:“下午还是凌晨?”
我这才知道,她已经看不见了,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她说:“你怎么了?”
我低低地说:“凌晨。”
她说:“太黑了,你把应急灯打开。”
我说:“没电了。”
她说:“哦。”
我说:“等天亮了,我们就走。”
她说:“去哪儿?”
我说:“回家。**地消失了,我们的仪器恢复正常了!”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说:“当然不是。”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季风呢?”
我说:“她先离开了。他们都离开了。”
她说:“我懂了,你留下来找到了我……”
我说:“现在,你必须吃点东西。”
她说:“嗯。”
我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喝了几口,然后放在了一旁。我又给她启开了一瓶水果罐头,用叉子喂了她几块。
她突然问我:“我是不是瞎了?”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反问她:“发生什么了?”
她说:“你告诉我。”
我说:“可能是暂时性的……”
她不再说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
她说:“当时我在昏睡,好像被那种飞行人抓走了,中途他又把我扔了下来……”
我开始慢慢地梳理思路——
首先季风是无辜的。看来,风停之后,她真的去湖边挖字了,那时候,安春红还没有消失,她依然操控着那些飞行人。
可是,为什么飞行人要抓走浆汁儿呢?
很明显,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依然想在我们的团队中制造误会,导致我们互相猜疑和厮杀,为它提供有效的尸体。
可是,飞行人为什么中途把浆汁儿扔了呢?
从时间上看,那时候正好安春红化作了黄沙,我怀疑那个飞行人也摔下来了,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
而浆汁儿,正是因为高空坠落,导致了失明。
我非常后悔,不该怀疑季风。
狮子座的她最受不了别人的不信任,最不能容忍你侵犯她的尊严。估计,她永远不可能再回头了。
我和浆汁儿似乎该走了。
我转头看了看她,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说:“罗布泊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说:“是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她说:“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真好。”
我说:“嗯,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她突然说:“我们结婚吧。”
第一章:丛林法则
回顾第一季《**地》、第二季《复制人》、第三季《幻术》前情、第四季《不明飞行人》前情——
我们11个人穿越罗布泊,到达死亡之地的腹地,好像遇到了鬼打墙,所有仪器和通讯设备失灵,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来,我们遇到第二个团队,他们是来寻找我们的,结果,他们遭遇了跟我们一样的命运。
我们开始一起寻找出路。
我们发现,这片神秘的不毛之地,出没着人类另一个分支——类人;深邃的天空中,隐藏着疑似天外人;一个蜃景般的淡水湖里,游动着一种古怪的两栖婴孩……
而且,我们发现,罗布泊的天空竟然会转动。
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扭曲的时空。
我们的队友接二连三地死去,每次死人,尸体旁都会出现一朵沙子塑成的花朵,一碰即散。
为了活下去,我们顽强地抗争着,奔走着。
最后,幸存者终于看到了人烟,来到了一个小城。在等候离开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个小城处处存疑,最后,它竟然突然消失,我们再次回到荒漠上。
如果说,我们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那么幕后的操纵者是谁?
我们渐渐发觉,有个白发女人,她从始至终伴随在所有队友曾经的生活中,当下的梦境中,以及从各种屏幕呈现出来的画面中……
最后,类人要把我们彻底剿灭,生死关头,他们竟然停手了,原来,我们这些人的身上都流着他们种族的血液!
实际上,是命运把我们这些人聚拢到罗布泊的!
我们依然在奋争,执着地要回归人类社会。
我们找到了太阳墓,下面有12条通道,只有一条通道是正确的。入口处分别刻着——阄,闯,阔,闽,闲,闼,间,闻,闪,闵,问,闹。
有人选了“间”,有人选了“闻”,有人选了“问”,有人选了“闷”,有人选了“闽”。
选择“间”的,从通道再次返回了太阳墓。“日”就是太阳的意思。
选择“闻”的,竟然从罗布泊这只大耳朵相对的另一端——地球的另一只大耳朵复活节岛钻出来。
选择“问”的,竟然从地球的嘴巴,世界著名的百慕大魔鬼三角洲钻出来。
目前尚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我和助理季风结伴,罗布泊上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不料遇到投奔了类人的队友浆汁儿,我们三个人在那个神秘的淡水湖边驻扎下来,等待救援。
之后,我们巧遇了来罗布泊复仇的白沙,他的女友微微在珠穆朗玛峰之上被那片区域的类人害死。没想到,微微获救了,只是失去了双手和10个脚趾,她历尽波折也来到了罗布泊,寻找白沙……
我们又从类人手中救下了三个人——勺子,大物和米豆,他们正是我们刚刚进入罗布泊的时候,在一只捡到的录像机中看到的那三个身份不明的人……
最令我们惊异的是,那个白发女人也惊现罗布泊。她利用遇难者的尸体,制造飞行人,祸害这个世界。
最后,她化作了一堆黄沙,飞行人自灭。
我们遇到的那些人都离开了,我与季风之间产生误会,她也去了古墓,投奔令狐山了。
荒漠上,只剩下我和浆汁儿,她已经瞎了。
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眼睛给了她黑夜。
第一章:丛林法则
我和浆汁儿坐在帐篷里。
时间是下午4点钟左右。
勺子、大物、米豆、白沙、微微已经离开7个多钟头了,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是否一切顺利。
浆汁儿说:“我们结婚吧。”
我说:“好哇,白沙还给我们留了几瓶红酒。噢,一会儿我得去找找,好像没有开瓶器……”
浆汁儿说:“你是不是在牵挂季风?”
我说:“没有啊。”
浆汁儿说:“我看出来了,你心不在焉的。”
我说:“她和令狐山在一起,也许会很幸福。只是,我担心她找不到古墓。”
浆汁儿说:“你还是牵挂她!我们都是从古墓回来的,她怎么会找不到呢?”
我说:“昨天我们去找勺子他们的营地,中途就迷路了,不但没找到古墓,反而误打误撞看到了一片雅丹地貌……我总怀疑,罗布泊很多地方是移动的。在城市里,如果一栋写字楼从一条街上移到了另一条街上,或者一个游泳池从一个小区移到了另一个小区,立即就会被发现。但是在罗布泊,神不知鬼不觉……”
浆汁儿说:“你不是说那个恶魔消失了吗?”
我说:“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但愿如此吧……”
浆汁儿说:“我们还有多少汽油?”
我说:“勺子给我们留了一半,应该够走出去的。”
浆汁儿说:“你不打算带上季风了?”
我说:“她说她爱令狐山,她做了选择。”
浆汁儿说:“她是在赌气的时候走的!”
我说:“你什么意思?”
浆汁儿说:“不是废话吗?我们要找到她,然后一起离开啊。”
我摸了摸她的脑门,不热了:“你怎么样?”
浆汁儿说:“好多了。”
我说:“那我们出发吧,去古墓。”
浆汁儿说:“你扶着我……”
我刚刚把浆汁儿扶起来,就听到了车的引擎声。
浆汁儿敏感地说了句:“谁?”
我松开她,说:“我出去看看。”
我走出了帐篷,就看见漂亮的牧马人从西面开过来,四只车轮卷起很高的沙土。
我愣住了,第一个念头是——他们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后来我感觉我太愚蠢了,现在汽油就是命,他们已经离开了7个多钟头,不论落下什么,都不会再次返回来的。而且,除了活着离开,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我走进帐篷,对浆汁儿说:“他们回来了……”
浆汁儿问:“谁回来了?”
我说:“勺子他们。”
浆汁儿半天才说:“是不是又有问题了?”
我说:“不知道,一会儿问问他们。”
我把浆汁儿扶出了帐篷,等待牧马人走近。
半个钟头之后,它终于开进了营地,几个人从车上跳下来,神色很沮丧。
我跑过去,问白沙:“你们怎么回来了?”
白沙说:“这个湖就是若羌。”
这句话说得我全身一冷:“导航仪把你们导回来的?”
白沙点了点头。
我赶紧去了我们的车上,把导航仪打开,它竟然黑屏了。其他几个人走过来,白沙问我:“你的车怎么样?”
我说:“导航仪不工作了。”
大家顿时陷入沉默中。
我们回到了帐篷前,微微看到了浆汁儿,有些惊讶:“浆汁儿,你回来了?”
浆汁儿勉强笑了笑。
微微来到她面前,看了看她的眼睛,小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大概讲了我找到浆汁儿的经过,微微搂住了浆汁儿的肩膀,安慰说:“我刚刚换上硅胶手的时候,很痛苦,总不想承认自己变成了残疾人,慢慢就习惯了。”
浆汁儿苦笑着说:“可是,我宁愿用两只手换两只眼睛。”
微微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活着,想想那些遇难的同伴。”
浆汁儿说:“微微,我没事儿,熬得过去,我只是需要个……盲人拄的那叫什么东西?”
我说:“离开罗布泊,我把我养的那条拉布拉多送给你,给你引路。它可爱极了。”
浆汁儿朝着我的方向点点头:“谢谢。它叫小鸡蛋对吗?”
我说:“嗯,小鸡蛋,一身黄毛。”
勺子脸色阴沉,根本没心情跟我们说什么,他低低地说了声:“我去睡觉了。”然后就朝帐篷走了过去。米豆默默地跟他一起走了。
大物去了车上,往帐篷里搬食物。
我说:“走吧,我们回帐篷,慢慢商量办法。”
我们走进帐篷之后,坐下来,半天都没人说话。
白沙突然说:“我们集体跳湖吧。”
浆汁儿摸到我的手,抓紧了。
微微端详着自己的假手,冷笑了一声:“除非死神饿死我,渴死我,我不会弃械投降。”
白沙说:“我只是开个玩笑,就算死,我也要杀几个类人再说。”
我说:“你还想杀类人吗?”
白沙说:“反正也要死,死之前找个娱乐,也多几个陪同的。”
我说:“如果罗布泊上没有类人呢?”
白沙看了看我,笑了:“大咖,你多心了,我不会杀自己人的。”
微微说:“白沙,你别总杀杀杀的,接下来你有没有什么计划啊!”
白沙说:“我们之所以被困在这个地方,就是因为罗布泊有很多秘密,我们一点不了解。想活着出去,只有一个办法,去找出更多的秘密。”
这句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说:“很有道理。”
白沙走到帐篷门口朝外看了看,低声对我说:“我们要小心那三个人。”
我说:“怎么了?”
白沙说:“我在他们的车上发现了一支射钉枪,十连发的。”
射钉枪!
那种东西的外形和原理和手枪极其相似,利用*燃气为动力,把钉子打入建筑体。速度快达每秒500米!
他们带着武器,而且听起来无比邪恶的武器!
人体绝不会比水泥墙更坚硬。
微微说:“射钉枪怎么了?他们总不至于用它射我们吧?”
白沙说:“你太天真了,现在没有多少食物了,少个人就少张嘴。”
微微说:“那你怎么不说说,多个人就多份力量呢!”
我问白沙:“你是怎么发现的?”
白沙说:“中途我替换那个大物开了一会儿,他们几个都睡着了。我打开他们的工具箱看了一眼。”
浆汁儿说:“要不然,我们和他们分道扬镳吧,各走各的。”
白沙说:“为什么要分开?”
浆汁儿说:“听你们这么一说,总觉得是与狼为伍,太危险了……”
白沙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先灭了他们呢?那样的话,食物都是我们的了。”
我说:“很好的建议。他们正睡着,你去杀了他们吧,然后回来把我和浆汁儿也杀了,最后再把微微杀了,所有食物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白沙说:“大咖,作为大咖,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只是为我们这几个人着想。”
微微说:“白沙,你不要没良心。现在我们和他们共享食物,已经占了人家的便宜了。不要总想着去抢,要学着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那个湖里应该有鱼,我们捞捞看。”
白沙口气很冷地说:“你的两只手在珠峰上。”
微微瞪着白沙说:“你瞧不起我?你觉得我是个废物?”
白沙赶紧说:“我是说不用你操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微微说:“你给我滚。”
白沙说:“不抢他们的,就抢类人的。这里不是文明社会了,只适用丛林法则。你在家给我生孩子就好了,像土豆一样,生一大堆,反正这里也不计划生育。我负责捕猎。”
微微用胳膊肘顶了白沙一下:“当时我怎么就跟了你!”
白沙抓住了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没有手了用胳膊肘欺负我,是不是?”
我说:“两位真乐观。”
微微看了看浆汁儿,赶紧说:“对不起……我们先回帐篷了。浆汁儿,没事儿我就来陪你说话。”
浆汁儿笑了笑说:“你回去吧,不用管我。谢谢。”
白沙和微微就走了。
我对浆汁儿说:“你失踪之前,湖水涨了。季风是这么说的。”
浆汁儿说:“湖又不是海,怎么会涨!”
我说:“是啊,它不是海,不可能涨。我觉得它不是涨,它是爬上来了。”
浆汁儿说:“水会爬?那半夜的时候,把我们淹死怎么办?”
我说:“如果被淹了,我救你,我会游泳。”
浆汁儿说:“你会什么泳?”
我说:“蛙泳。”
浆汁儿说:“还有呢?”
我说:“我只会蛙泳。”
浆汁儿突然笑起来。
我说:“笑什么?”
她笑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捂住了肚子。这是她失明之后第一次笑,也是她病倒之后第一次笑,笑得非常开心。
我说:“我会游泳……有那么可笑吗?”
浆汁儿说:“我们经常在电影里看见这样的画面——有个女孩掉进水里了,拼命呼救,一个男人奋力游向她,英雄救美。那个男人肯定是自由泳的姿势,两条胳膊轮番划水,侧着脑袋换气,刷,刷,刷……帅气极了。你见过哪个男人像个青蛙似的去救人,一下抬着脑袋换气,噗……噗……噗……”
她一边笑一边学着蛙泳的样子,一下下笨拙地吐着气……把我也逗笑了。
我说:“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我会救你。”
浆汁儿说:“好吧,我总算放心了。”
接着,她意犹未尽,又学着蛙泳的样子,然后哈哈笑起来。
我说:“不要再笑了!”
她强制着自己,终于不笑了,她摸到我的手,抓紧了,眼泪慢慢涌出了眼眶:“你不要丢下我……太黑了……我找不着家的……”
我也抓紧了她:“说什么话呢!”
她说:“我真的很害怕……”
我说:“俗话说,水往低处流,这个地方水竟然往高处流,你不觉得是个喜讯吗?”
她擦了擦眼泪,认真地问我:“怎么是喜讯呢?”
我说:“这说明,在罗布泊,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
她说:“比如?”
我说:“比如,我可能治好你的眼睛。”
第二章:奇幻之境
浆汁儿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我说:“无家之人从不打诳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浆汁儿说:“你……当过眼科医生?”
我说:“眼科医生治不了,我能治。”
浆汁儿说:“你怎么治?”
我说:“我发现湖边有一种花,叫哭花……”
浆汁儿说:“枯草?”
我说:“不,是哭泣的哭。它之所以叫哭花,是因为它到了早上就自己生出露水,很奇怪……”
浆汁儿说:“然后呢?”
我说:“我听过一个说法,每天早上太阳刚刚冒红的时辰,用哭花的露水擦盲人的眼睛,七七四十九天,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复明。千万不能间断,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浆汁儿低下头去,没说话。
我看了看她,问:“你不高兴吗?”
浆汁儿突然抬起头来,面向我,说了句:“太阳是假的。”
我一怔:“什么意思?”
浆汁儿叹了口气,说:“你不要骗我了,我读过你这个故事,名字叫《太阳是假的》。有个女孩失明了,一个男人天天用哭花给她擦眼睛,他在骗她,他只是想给她希望……”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小说是从哪儿来的?”
浆汁儿说:“你的大脑。”
我说:“错了,它来自生活。我真的听过这个说法,然后才写了那个小说。”
浆汁儿又将信将疑了:“你说的是真话?”
我说:“绝对是真话。”
浆汁儿又问:“你真在湖边看到过那种草?”
我说:“遍地都是,就参杂在芦苇当中。”
接着,我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问她:“你想试试吗?”
浆汁儿想了想,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在芦苇里看见过野生的小菊花,菊花里含有叶黄素,众所周知,叶黄素对眼睛有益,仅此而已。
太阳墓坍塌之后,白欣欣、章回、郭美顺着那条漆黑的通道一直朝前跑。他们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只知道他们再没有回头路了。
白欣欣跑在最前面,郭美跟着他,章回跑在最后。
论速度,白欣欣跑不过章回,章回故意让郭美跑在两个男人之间,那是为了保护她。在那种生死未卜的情境中,章回依然没有忘记一个男人该怎么做。
他们似乎很顺利,只是中间看到了另一条折返的通道,有点类似“y”的结构。白欣欣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章回,章回朝前面指了指,白欣欣犹豫了一下,继续朝前走了。
他们总共在通道中走了半个多钟头,气瓶还没有用完,就看到了光亮。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章回后悔了,他觉得他刚才选错了路。罗布泊浩瀚无边,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出来。
看到亮光之后,白欣欣再次停下来,回头看章回。
看到活路,这个渣男跑得最快。看到危险,他第一个退缩。
章回走过他,朝前看了看,然后关掉了手电筒,慢慢走过去。
郭美也想走过去,被白欣欣抓住了,他戴着面罩,说不出话,只是朝郭美摇了摇头,郭美就停下了,两个人一起朝前看。
章回从出口爬了上去,过了一会儿,白欣欣和郭美听见了他的声音:“你们快过来!”
白欣欣没有动。
郭美走过去之后,他才开始挪动步子。
当他们从出口爬出去之后,目瞪口呆——外面是个绿色的世界!他们看到了茂密的树林,长着眼睛图案的杨树,白皮肤的桦树,树皮纵裂的柞树……
地上是厚厚的草被,散发着青草的新鲜气味,还有枯叶败草的腐朽气味。
四周甚至鸟语花香。
三个人都惊呆了。
郭美说:“怎么会有树林……”
章回说:“这不是树林,是森林!”
郭美说:“有什么区别吗?”
章回说:“如果是森林,我们不可能走得出去。”
郭美说:“你怎么知道是森林?”
章回说:“你看这些树多粗,而且,它们都很直。只有森林里的树才会这么直。”
郭美说:“为什么?”
章回说:“你没学过生物课吗?森林里树多,不通风,又得不到充足的阳光,所有树都争先恐后朝上长,抢阳光。长不快的就死了,这叫自然整枝。”
郭美说:“罗布泊怎么会有森林呢?”
章回说:“很怪,新疆只有天山和阿尔泰山有原始森林……”
白欣欣扔下气瓶,说:“废话!我们到福建了!”
说完,他已经朝前走了。
章回说:“白欣欣,你去哪儿?”
白欣欣头也不回地说:“找路啊!”
章回和郭美互相看了看,也把气瓶放下来,跟上去了。
郭美说:“我们真到福建了?”
章回说:“鬼知道。你带围巾了吗?”
郭美说:“干什么?”
章回说:“给我做个标记。”
郭美停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条红色围巾,递给了章回。
章回把围巾撕成很多条,走出一段路就在树上系上一条。
郭美说:“你还打算返回来啊?”
章回四下看了看,小声说:“我感觉这片森林跟吴城一样,是个骗局。如果我们发现这个地方有问题,当然要回来。”
郭美说:“回到那个通道里?入口已经塌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章回说:“那怎么也是一条退路。”
三个人走着走着,白欣欣停下来,说:“你们都没带家伙?”
章回说:“没带。”
白欣欣说:“要是碰到熊或者狼怎么办?”
章回说:“爬树。”
郭美着急了:“我不会爬树!”
章回说:“那你只能给它们吃了,它们吃饱之后就会离开,我和白欣欣就获救了。”
郭美说:“两位哥哥,你们要保护女生!”
章回说:“来,我教你——如果真有野兽来了,你把两根鞋带系在一起,中间留点距离……”他一边说一边系上自己的鞋带,跳到一棵杨树前,给郭美做示范:“你看,爬树的时候,你把鞋带卡在树干上,增加阻力,然后引体向上……”
果然,他“刷刷刷”地爬到了很高,然后跳下来。
郭美说:“我怕我做不到……”
章回说:“野兽追你的时候,你会做到的。”
接着,章回走在前面了。
又走出一段路,树木越来越密集了,杂草丛生,章回在前面披荆斩棘,手都划破了。半空中有各种飞虫“嗡嗡嗡”地飞舞,赶都赶不走。
郭美说:“现在你能辨别出方向吗?”
章回指了指头上的树叶,说:“很简单,你看,哪边树叶茂密哪边就是南。”
郭美说:“有了方向就好了,我们一直朝南走呗。”
章回说:“如果我们正好是在森林的北面呢?”
郭美说:“那我们朝哪儿走?”
章回说:“目前最关键的,是找到水源。”
郭美说:“怎么找水源?”
章回说:“我在网上学过一些方法,不知道管不管用,比如,网上说,有蚂蚁窝的地方附近肯定有水源。还有,观察植物的根儿,稠密的方向一定有水源。如果能看到鹌鹑更好了,它们傍晚朝着水的方向飞,清早背着水的方向飞……”
突然,很近的地方发出一声嚎叫,好像是一只熊挡住了去路:“嗷呜!——”
章回一下就不说话了。
树上的鸟一下都飞起来,撞得树叶“哗啦啦”乱响。
白欣欣掉头就跑。
郭美颤巍巍地喊了声:“章回!……”
章回转过头看,郭美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举措。
他快步走过去,三下两下就把她旅游鞋上的鞋带系在了一起,一边紧张地回头观察一边低声吼道:“你他妈快上树啊!”
郭美扑到一棵很细的桦树前,笨笨地朝上爬。
有个毛烘烘的东西从草丛里走出来,果然是一只熊!它长得一点都不漂亮,总体是黑色的,却间杂着棕红色的毛,长短不齐,乱蓬蓬,脏兮兮。它身体肥硕,脸却很瘦,眼窝塌陷,像个没有眉毛的巫婆。它直盯盯地看着章回,一步步走过来。
章回一边盯着它一边使劲朝上推郭美。
郭美一边哭一边拼命朝上爬,那棵桦树摇晃起来。
当郭美爬到两米高之后,那只熊已经走到了章回跟前,章回来不及跑了,他静静地站着,与那只熊对视。
那只熊停下来,眼睛里闪烁着与人类不沟通的异类的光。
人和熊对峙。
大概半分钟之后,那只熊扭搭扭搭后退,钻进一侧的草丛中,走了。
章回扶着树,慢慢坐在了草地上。
再看白欣欣,他爬上了一棵胡杨树,撅着屁股,死死抓着树干,下面离地面只有一米高。
郭美依然留在桦树上,不敢下来。
过了十几分钟,白欣欣跳到了草地上。准确地说,他是抓不住了,掉下来的。
章回慢慢站起来,仰头看了看,说:“郭美,下来吧。”
郭美这才一点点滑下来,她抱住章回,哭着说:“你个傻瓜,你怎么不跑啊!”
章回说:“我已经吓傻了,不会跑了。”
白欣欣小声说:“其实熊一般是不攻击人的……”
章回看了看他,说:“你真博学,早告诉我啊,省得我这么害怕。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他起身就走。
郭美刚要迈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章回转过头来,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摔的。”
郭美侧着身子坐在草地上,一边揉屁股一边说:“那你不早说!”
章回蹲下来,帮她解鞋带:“唉,你和滑稽剧一样笨,能走出这片森林吗……担忧。”
郭美说:“你能走出去我就能走出去!”
章回说:“对,那是我把你背出去的。”
三个人继续朝前走。
树木参天,阳光从树叶空隙穿过,在草被上留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郭美说:“天黑之后怎么办?我们没有帐篷,睡在哪儿?”
章回说:“老天会保佑我们,找到林场什么的。”
郭美说:“要是找不到呢?”
章回说:“那我们就用木头搭个房子,然后住下来,在这片森林里生儿育女,过日子。”
郭美说:“你……和谁生儿育女?”
章回说:“白雪公主。”
郭美说:“到时候你把她老公介绍给我。”
章回说:“我会试试。”
白欣欣突然说:“我有办法了!”
章回说:“你说什么?”
白欣欣说:“这么大的森林,肯定有森林警察看护,对吧?可是,我们找不着他们,对吧?我们可以发个信号,让他们找到我们啊!”
章回说:“你怎么发信号?唱信天游?”
白欣欣说:“也许,我们可以点把火……”
章回说:“大哥,你再重复一遍?”
白欣欣说:“只要森林着火了,他们马上就会开着直升飞机赶到的!”
章回端详着白欣欣,半天才说:“你是认真的?”
白欣欣说:“当然是认真的!”
章回说:“我给你普普法,好吗?《刑法》第114条和115条规定,在森林里放火,后果严重的,可以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死刑!”
白欣欣嘟囔道:“我不需要一个越狱犯给我普法。我不是放火,我是求援!”
章回说:“你会烧死我们的。”
白欣欣说:“点着火之后,我们顶着风跑,没事儿。”
章回说:“风向变了呢?那火1分钟蔓延1公里,你跑得过它吗?”
白欣欣说:“如果你们不同意,咱们就各走各的。”
章回看了看郭美:“你和谁走?”
郭美犹豫了一下,说:“我跟你。”
章回拉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白欣欣在口袋里翻了翻,然后对章回喊道:“哎,你把你的打火机留给我。”
章回转头看了看他,说:“不可能。”
白欣欣走过来,拦住了章回:“那你走不了。”
章回眯着眼睛看着白欣欣,半天才说:“你想抢劫?”
白欣欣说:“我只是借个火。”
章回突然一拳砸向了白欣欣的脸,白欣欣后退几步,竟然摔在了地上。
郭美叫起来:“你们不要打架!那边有个房子!”
章回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旁边果然有一片空阔之地,露出木屋的一角。
第三章: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爬起来,去了湖边,采了一些野菊花,把它们放在保温杯里,用羹匙捣碎,然后让浆汁儿躺在我的怀中,我用花的汁液揉搓眼眶四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浆汁儿很开心,似乎真的开始了治疗。
她说:“我们就这么一直待下去吗?”
我说:“也许,我们得说服令狐山。”
浆汁儿说:“说服他干什么?”
我说:“收留我们。只有这个办法了,直到我们获救。”
浆汁儿很没有信心地嘀咕了一句:“获救……其实,如果能活下去,我更愿意留在罗布泊。”
我说:“为什么?”
浆汁儿说:“这里更安静。我不愿意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了,我害怕听到车声,人声,音乐声……”
我说:“你是在逃避现实。”
浆汁儿说:“也许吧。在罗布泊,你属于我。而回到了外面的世界,你就不一定属于谁了。”
我说:“不管在哪儿,我都会天天守着你。”
浆汁儿说:“你得去座谈,去签售,去追名逐利……怎么可能天天守着我!说归说,假如你真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我绝不会怪你,你只要记着,临走之前给我做一根马竿就行了。”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流出来。
我说:“哎哎,我们在治疗,怎么又哭起来了?我永远不会给你做马竿的,我就是你的马竿。”
浆汁儿说:“那我就放弃治疗了。”
我说:“我们什么都不放弃。”
外面陆续有了声音,其他人都起来了。
我说:“我很担心一件事……”
浆汁儿说:“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季风会去古墓,也就没叮嘱她,她很可能告诉令狐山,安春红已经消失了……”
浆汁儿说:“那怎么了?”
我说:“类人不杀我们,那是因为他们的祖上定下了规矩——只要我们互相残杀,有人死,就会被那个恶魔变成精怪。现在,安春红不存在了,类人很可能立刻成为我们的敌人。”
浆汁儿说:“如果安春红不存在了,白沙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说:“就怕解释清楚之前,我们已经被灭了。”
为浆汁儿按摩完毕,我去湖边,用脸盆舀了半盆水,又用牙缸装了一缸水,回到了帐篷里,放在了地上:“来,洗脸。”
浆汁儿说:“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说:“我帮你洗。”
浆汁儿说:“不需要。”
我说:“你看不见!”
浆汁儿突然喊起来:“你当我是废物吗!一年365天,你想天天伺候我吗!”
我不再说什么,走到帐篷外,回头看着她。
她摸到脸盆,开始洗脸,洗面奶放在旁边,她四下乱摸,碰到了吉他上,倒了,共鸣箱发出很大的声音:“嗡!——”
她怔了怔,竖起耳朵听。
我走过去,把洗面奶拿起来,塞到她的手里。
她把脸朝着我的方向,低低地说:“你走。”
我又一次站起来,走出了帐篷,还是没有离开,回头看她。
她洗了脸,又摸到牙刷和牙膏,并且准确地把牙膏挤到了牙刷上,开始刷牙。刷得满嘴牙膏沫,又去摸装水的牙缸,结果把牙缸碰倒了,水淌在沙子上,一下就不见了。
我笑了,说:“就这样吧,满嘴留香。”
她说:“给我水!”
我洗漱的时候,白沙走过来了。
他说:“大咖,昨天夜里那三个人很晚才睡,一直在商量着什么事儿。”
我说:“那怎么了?”
他说:“我觉得我们时刻要警惕。”
我说:“我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
他突然说:“我把他们那支射钉枪偷来了。”
我怔怔地看了看他,问:“你怎么偷来的?”
他说:“顺手牵羊。”
我说:“你把车窗砸坏了?”
他说:“没有,我说我把手机落在车上了,从大物那儿拿来了车钥匙。”
我说:“你把射钉枪还给他们,马上。”
他说:“为什么?”
我说:“不管怎么说,目前我们是一个团队,假如他们发现你偷了他们的射钉枪,马上就变成了对立面,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
他说:“我不会还给他们,我要保护微微。”
我说:“白沙,你听我的。现在,我们四面楚歌,**地并没有消失,类人也可能进攻我们,我们不能再内乱了!”
他想了想,说:“你等着吧,最后,他们会把钉子射进你的脑袋。”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我说:“你等等。”
他回过头来,看我。
我说:“我掩护你一下,就说我想借个改锥。”
其实,不管射钉枪在白沙手里,还是在勺子手里,对于我和浆汁儿来说一样危险。
白沙回到帐篷,拎起一个沉甸甸的挎包,然后带着我走到勺子的帐篷前,喊了声:“大物,你再把车钥匙借给我用一下。”
勺子走出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又怎么了?”
我说:“我借个改锥,修下那个导航仪。”
勺子警惕地看了看白沙的挎包,然后退回了帐篷,我听见他对大物说:“你给他们去拿。”
大物走出来,对我们说:“走吧。”
大物走在前面,我和白沙跟在后面,走得很慢。
走到那辆牧马人跟前,大物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车门,然后拉开后门,找到工具箱,翻起来。
我故意站在了远一点的沙地上。
大物很快就找到了一大一小两把改锥,他走过来,问我:“周老大,你看合适吗?”
白沙已经绕过去了。
我反问大物:“你觉得合适吗?”
他说:“我不知道你那个导航仪上是多大的螺丝啊。”
我说:“导航仪上有螺丝吗?”
他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想了想说:“没有螺丝!”
我的余光透过车窗,看见白沙手忙脚乱地掏着那支射钉枪……
我说:“导航仪没有螺丝,我借螺丝刀干什么?”
他说:“不知道……”
我说:“撬啊!”
他说:“噢。”
接着,我把两个改锥举起来,说:“你看,如果用这个大改锥,那么有点大。如果用这个小改锥,那就有点小。我究竟该用大改锥还是小改锥呢?”
白沙轻轻轻轻拉开了副驾旁边的车门,大物听到了,他突然转过头去看了看,不再跟我说话,快步绕向了车的另一侧。我也跟了过去。
白沙正朝工具箱里塞着射钉枪。
大物喊起来:“白沙!”
白沙愣了愣,他看着大物,表情很尴尬。
大物走近他,非常生气地说:“你在干什么?”
白沙干脆把射钉枪拿下来,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啊!跟枪似的。”
勺子一闪身出现了,他盯着白沙,似笑非笑地说:“这是我们的武器。”
白沙说:“武器?这是什么武器?”
勺子说:“射钉枪。”
白沙说:“能打多远?”
勺子说:“20米。”然后,他把射钉枪接过来,朝帐篷的方向看了看,说:“现在微微在帐篷里,假如我射她,没问题。”
白沙装傻:“噢,真够远的。”
然后,勺子看了看我,说:“拿到改锥了?”
我说:“拿到了,谢谢。白沙,你跟我去修导航仪吧。”
白沙就走过来。
勺子站在我们背后。
我们走出几步之后,他笑着说道:“白沙,你怎么背个空挎包?”
中午的时候,天地间一片闷热,我去找勺子了。
大物在帐篷一角睡觉,他赤着上身,肉上水淋淋的,都是汗。勺子和米豆在说话,米豆手里拿着一块纸壳,给自己扇着风。
我说:“勺子,我跟你商量点事儿。”
勺子说:“你坐吧。”
我说:“明天一大早,咱俩去一趟古墓。”
勺子说:“找季风吗?”
我说:“不,跟他们谈判。”
勺子说:“谈什么?”
我说:“我们得投靠他们,不然很快就没吃的了。”
勺子说:“他们有?”
我说:“我一直不知道他们吃什么,不过既然他们世世代代活在罗布泊,肯定有他们的生存办法。”
勺子说:“要是他们吃死尸呢?”
我说:“罗布泊上没有那么多死尸。”
米豆问:“他们会帮助我们吗?”
我说:“不知道。如果他们不帮我们,那只能抢了。”
勺子说:“没问题,我们开车去?”
我说:“不,为了省油,我们走着去。”
这天夜里,天阴了,刮风了,黑咕隆咚的。
浆汁儿紧紧抱着我。
她说:“你什么时候走?”
我说:“天亮之后,我给你做完治疗再走。白天让微微照顾你,我和她说过了。”
浆汁儿说:“你会把季风带回来吗?”
我说:“她应该不会跟我回来。”
浆汁儿说:“你要对她说,我想她。”
我说:“我会的。”
浆汁儿突然不说话了,竖起了耳朵。
我说:“你听什么?”
浆汁儿说:“好像有人在喊……”
我说:“可能是白沙和微微。”
浆汁儿说:“不是说话,是在喊!”
我说:“他们吵架了?”
浆汁儿说:“失明之后,我的耳朵特别灵。”
我说:“我只听见刮风了。”
浆汁儿说:“我听你说,你为了我和季风闹崩了,很开心。”
我说:“你这算什么心态?”
浆汁儿说:“在我心里,我一直觉得你对季风更好。她都跟了你那么久了。”
我说:“我不该冤枉她,当时我也蒙了。”
浆汁儿说:“可能是缘分吧,她就该跟令狐山在一起。”
我说:“我想那不是她情愿的。”
浆汁儿又不说话了,竖起耳朵听。
我说:“又怎么了?”
浆汁儿说:“真有声音!好像有人在游泳……”
我也仔细听了听,果然湖里的水“哗啦啦”地响起来。不过风太大了,并不明显。
我说:“我出去看看。”
浆汁儿一下拉住了我:“我害怕……”
我就没有动。
过了会儿,我问她:“你听见刚才那个人在喊什么?”
浆汁儿说:“他说的好像是——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我说:“你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被憋坏了。”
浆汁儿说:“真的!”
现在开始自由活动……不知道为什么,在漆黑的罗布泊上,这句话听得我心里发冷。
我抱着她,说:“你失明之后,太专注于两只耳朵,时间一长,可能出现幻听了。我倒希望听见有人说话。”
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
浆汁儿说:“有人过来,这次你听见了吗?”
我当然听见了。我碰了她一下,我俩都不说话了。
两个重重的脚步声。他们从我们帐篷前走过去,我从门帘缝儿看到了晃动的手电筒。
浆汁儿小声问我:“谁?”
我说:“估计有人去厕所吧。”
风越刮越大,湖里的水也越来越响,就如同无数个婴孩在湖里穿梭、跳跃!
浆汁儿恐惧地说:“你听见了吗?这是怎么了!”
我一下跳起来,掀开帐篷门帘朝外看去——果然,好像世界末日到了,湖里的水激烈地动荡着,湖边的植物疯狂地摇晃着。
我把门帘挡住,抱紧了浆汁儿,安慰说:“风太大了,没事儿。”
几分钟之后,恐怖的风声和水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就在这时候,有人跑向了我的帐篷,接着我就听见了勺子的声音:“不好了!出事了!”
我赶紧钻出帐篷,看见勺子从厕所方向冲过来。
我打开手电筒朝他照了照,问:“怎么了?”
勺子惊恐至极地说:“大物死了!”
我这时候才看清楚,勺子胆子并不大,他只是个诈骗犯,不可能做个凶徒。
我说:“死了?怎么死的?”
勺子回身指了指那个湖,哆哆嗦嗦地说:“这个湖吃人!”
第四章:类人们生存的秘密
勺子说,这个湖吃人!
我说:“你告诉我,大物现在在哪儿?”
勺子说:“被湖抓走了!”
我说:“什么叫被湖抓走了!”
勺子说:“刚才他跟我去厕所,我看见湖里的水在翻腾,就像开锅了一样,我没怎么在意,当我们走到湖边的时候,那水突然爬过来,速度非常快!我撒腿就跑,大物反应慢了点,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水缠住了两条腿,硬给拖进湖里去了!……”
我说:“你确定他是被水拽下去的,而不是水里的什么怪物?”
勺子说:“就是水!它拽着大物,一转眼就退下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力量很大,我看见大物被拽倒之后,死死抓住了两旁的蒿草,你看那蒿草多粗,多硬,连根都拔起来了,也没救得了他!”
我说:“你是说,水突然就涨上来了?”
勺子说:“不是涨!是爬!涨的话沿岸的水都会漫上来,刚才只有一片水,就像触角一样伸过来抓人……”
我说:“触角?怪物的触角?”
勺子说:“我怎么跟你说不清呢!我只是打个比方!那触角就是水!”
我似乎听明白了。
他是大物的表哥,他不可能害大物。
就算他们是诈骗犯,携带大量现金,也不可能为了少一个人分赃而害大物。看得出来,大物只是个司机,他们只需给他一点劳务费就够了,没必要杀人。
刚才,外面的水确实异常。
我忽然想到,季风说过,她曾经看见湖水爬到了帐篷前。
水能杀人。
这个横穿地球的湖,其实是最大一个陷阱!
米豆、白沙、微微都感觉有问题,走出了帐篷。浆汁儿也摸索着走出来了。
我和勺子走过去,勺子讲了大物被湖水吞噬的事儿。
接着,大家都看我。
我说:“我们收拾帐篷,朝后退100米。”
勺子说:“为什么不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说:“去哪儿?”
勺子说:“直接去古墓吧。”
我说:“他们上次就没有收留我们。那时候我们还有一个盾,那就是他们不敢杀我们,现在我们连盾也没有了,去了很可能是送死。”
勺子说:“那我们也不该留在这个鬼地方,太危险了。”
我说:“我们的救援应该还在,他们是我们唯一的指望,我们不能离他们太远。另外,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拽走了大物,黑灯瞎火的,你也不要那么肯定。这个湖正常的时候,可以给我们提供水源,这非常重要。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喝着湖里的水。”
微微说:“听周先生的吧,到处都是盐壳,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可去。”
大家就不再说什么了,开始收拾东西,转移营地。
一个多钟头之后,我们在100米之外重新搭起了帐篷,依然是三顶。并在西南方向挖了简易的沙坑,当厕所,旁边放着一把工兵铲,用于掩埋。我们把两辆车并排停在了帐篷的东北方向。
我在营救人员的帐篷位置堆了几块石头。
再次钻进帐篷,已经是凌晨了。
浆汁儿说:“罗布泊终于凶相毕露了,我感觉它都不再遮掩了……”
我说:“那更好,我早就想看清它的本来面目了。”
浆汁儿说:“现在你相信我的耳朵了吧?我真听见了,有个声音在喊——‘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我说:“我有点相信了。”
浆汁儿说:“你记得吗?有一次那个小孩爬出来,跟我们玩儿,后来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他赶紧就回到湖里了。现在又说开始自由活动……”
我说:“那怎么了?”
浆汁儿说:“好像有人控制着这个湖,控制着那些小孩!”
我说:“我不走,还有一个原因。”
浆汁儿说:“什么原因?”
我说:“我需要那些哭花。”
浆汁儿说:“你不能再去了,万一湖水真的会杀人,把你拽下去怎么办?”
我说:“就算大物真被湖水吃掉了,也是在夜间,阴气重。而清早阳气旺,不会有事。”
浆汁儿说:“我只把你的治疗当成了一种精神寄托,我知道它不可能有用,所以,你不要去冒险了。”
我说:“不,我相信奇迹一定会出现。”
我怎么都想不到,天亮之前,季风回来了!
当时,我和浆汁儿正要躺下,帐篷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浆汁儿一下就喊起来:“是季风!”
没错儿,是季风。她穿着米色半大风衣,背着一个干瘪的背包,面容憔悴,风尘仆仆。
我的鼻子一酸:“季风……你怎么回来了?”
她没有回答我,走到浆汁儿跟前,一下把她抱住了。
浆汁儿哭着说:“季风,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季风捧起她的脸看了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看不见了才干净,不哭。”
接着,季风把脸转向了我,问:“怎么不走?”
我说:“走不了。”
季风皱了皱眉:“为什么?”
我说:“导航仪又瘫痪了。”
浆汁儿说:“季风,你找到令狐山了吗?”
季风说:“找到了。”
浆汁儿说:“他不要你?”
季风摸了摸浆汁儿的头发,没说话。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还在这儿?”
季风说:“我从他们口里知道的,他们几乎掌握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们,他要来杀你们了……”
我说:“我已经想到了。”
季风说:“我不该告诉他,那个恶魔已经消失了,现在,他无所顾忌了。”
我说:“我会和他谈谈。”
季风摇了摇头,说:“没用,他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罗布泊。这次我才知道,令狐山这个人非常凶残,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浆汁儿说:“那你……还回去吗?”
季风说:“不可能,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我说:“他们什么时候来?”
季风说:“不知道。我觉得他们并不着急,我们都在他的笼子里。”
停了停,季风又说:“这次,我还解开了一个很大的谜团,你们知道类人平时吃什么喝什么吗?”
我盯着她,摇了摇头。
季风说:“罗布泊地下有暗河。”
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
我一直以为,类人像老鼠一样,活在地下古墓中,也像老鼠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外界运回食物和水。我错了,他们在自给自足!
说到暗河,我们就要提到两千年前人们的猜测。
先秦时,罗布泊名为“泑泽”。先秦的《山海经》中,对罗布泊有多处记载,说:“不周之山……东望泑泽,,河水之所以潜也”。不周山即昆仑山,河水即黄河。站在昆仑山上,向东可以看到罗布泊。那时候,人们认为,罗布泊和黄河是一个水系,罗布泊是黄河之源。
在《史记·大宛列传》中,称罗布泊为“盐泽”。
在《汉书》中,则称罗布泊为“蒲昌海”。《汉书·西城传》中写道:“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百余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这里,不仅说罗布泊同黄河是一个水系,而且说罗布泊之水潜入地下,从甘肃西南的积石山处冒了出来,成为黄河。
后来,塔里木河断流了,似乎否定了这种说法。但要断言塔里木河与黄河完全没有联系却为时过早。
“潜行地下”,当然就是暗河了。
虽然塔里木盆地是中国地表最干旱的地区,但是地质工作者曾经在塔里木盆地北部和罗布泊发现过和三峡容量相当的“地下水库”。
另外,石油勘探人员也在罗布泊发现过暗河,甚至有人提出,罗布泊的海拔低于海平面,如果找到罗布泊与大海之间的地下暗河,并将它贯通,可以把海水引到罗布泊……
罗布泊的表面上,一片死气沉沉,甚至没人知道类人们的存在。
他们住在地下的古墓里,他们找到了暗河,拥有了生存的水资源。而且,河里的水产又提供了充足的食物。
重庆巫溪县的宁厂古镇,有个老汉把房屋建在拱桥上,挖开一个暗河口,有鱼冒出来,一次就是几百斤……
过去,罗布泊地区的居民多为维吾尔族,他们“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一小舟捕鱼为食”。
看来,类人们保留着当时居民的饮食习惯。
我就说,为什么令狐山他们离我们发现的湖这么近,却从来不争不抢,也不来取水!
天亮之后,我一如既往,去湖边采野菊花。
湖水平静,未见反常。
我回到帐篷,季风和浆汁儿还在睡着。我把野菊花捣碎,然后叫醒浆汁儿,为她擦拭眼部。
所谓病急乱投医,我竟然也开始盼望奇迹出现了。
浆汁儿很配合,乖乖地躺在我的怀中,让我为她“治疗”,并不说话。
擦拭完了,我去了另外两个帐篷,把大家叫到了一起。
我对他们说了季风带回来的信息。
大家都沉默着。
白沙说:“你就不该阻止我杀他们。很明显,我们和类人肯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不可能和平共处。”
我说:“我提醒你们,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白沙继续他的话题:“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我说:“好在哪儿?”
白沙说:“我们夺来暗河,然后杀光他们,从此我们就能生存下去了。出不去更好,我们接着做类人。”
我说:“我们有一支射钉枪,几把工兵铲。”
白沙说:“你还有一个电击器。”
我说:“对,我还有一个电击器。”
勺子说:“射钉枪是我的。”
我说:“我知道是你的,我只是说一下我们都有些什么武器。”
勺子说:“我不会加入你们的,我不想惹麻烦,我只想着怎么能离开罗布泊。”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米豆,米豆很同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用请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我也想离开罗布泊,问题是,你们想离开,首先得解决类人的问题。”
勺子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我们马上就走。”
我说:“你们去哪儿?就算你们走直线,那点汽油也不够走出罗布泊的,肯定被困在荒漠上,那时候怎么办?”
勺子说:“树挪死人挪话,我和米豆必须去闯闯,说不定能遇到救援。在这儿待下去太危险了,类人要来杀我们,那个湖又吃人。”
我说:“你不知道吗?救援就在这附近,他们对我们爱莫能助!目前,我们只有一条出路——和令狐山谈判,让他暂时收留我们,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勺子说:“他要杀我们,你却想让他收留我们,可能吗?我们已经决定了,走。”说完,他又看了看米豆。
米豆点点头说:“我同意。”
我看了看白沙和微微。
白沙对勺子说:“我们跟你们一起走。”
微微说:“白沙!你征求我同意了吗?”
勺子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这次我不会再拉多余的人了。”
米豆低下头去,避开了白沙和微微的眼睛。
白沙说:“那你把射钉枪留给我们。”
勺子说:“我和米豆的新房还没有装修呢,我必须带着它。”
白沙说:“你拿着吧,去装修你们的坟墓。”
在类人杀过来之前,勺子和米豆真的匆匆逃离了。
他们带走了射钉枪。
不过,临走之前,他们重新分配了一下食物,大概分成了7份,给我们留下了5份。
我让他们带走了三分之二的汽油。
就在这天上午,我们再次听到了那个恐怖的声音:“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接着,狂风大作,湖边的植物像犯了癫痫一样开始发作,又杀死了我们当中的一个人……
第五章:假如你走进森林,看见了一个木屋…
白欣欣要在森林里放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章回不同意。
两个人争抢打火机,打在了一起。
这时候,他们发现,不远处有个木屋。
三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是福是祸。
章回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郭美看了看白欣欣,白欣欣正在揉颧骨,她问:“白哥,你没事吧?”
白欣欣没说话。
章回说:“我哪有那么厉害!刚才他那是假摔。白欣欣,别撒娇了啊,走吧。”
三个人就朝那个木屋走过去了。
郭美说:“我们是不是走进童话里了啊……”
章回说:“你说对了,我感觉罗布泊就是个邪恶的童话。半个世纪之前,新疆有个考察团来到了罗布泊,那时候,湖水只有25公分深了,他们看见了一条1米多长的大鱼在挣扎。后来,他们翻出一本清代的地方志,看到里面写着,每年春天,罗布泊的鱼都会上岸化成鹿,秋天的时候,又回到湖里变成鱼……”
三个人慢慢逼近了那个木屋。
只有一座木屋,很孤独,不是个度假村之类的地方。这座木屋也很原始,茅草房顶很大,盖在木屋头上,几乎快垂到地面了,有经验的人才知道,那是为了保暖。整个木屋看起来,就像一个很小的孩子戴着一顶大人的草帽。木屋前是块空地,有一圈歪歪扭扭的竹篱笆,篱笆外的草地上,星星点点长着一些野玫瑰。
章回走在前面,郭美紧紧跟着他。
白欣欣很警惕地走在后面。
章回回头对郭美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正在走进一个心理测试?——你在森林深处,看见前面有一座很旧的小木屋,你希望它的门是什么状态?a,开着。b,关着。”
郭美说:“关着。”
章回审视了一下郭美,说:“刮目相看啊。”
郭美说:“希望关着是什么意思?”
章回说:“你很有主心骨,喜欢一个人做事,不怎么依赖别人。心理素质很强。不过你很容易得精神病噢。”
郭美说:“你呢?”
章回说:“我也希望门关着。”
现在,木屋的门就关着。
三个人来到木屋门口,章回对郭美使了个眼色,郭美就喊了声:“喂,里面有人吗?”
他们等了等,没人回话。
郭美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还是没人回话。
章回说:“空的……”
郭美要去拉门,章回挡住了她,说:“继续测试——你走进木屋,看见了一张桌子,你希望这张桌子是什么形状的?a,圆形。b,椭圆形。c,正方形。d,长方形。f,三角形。”
郭美说:“d完了应该是e啊!”
章回说:“我英语不好。”
郭美想了想说:“三角形吧。”
章回说:“你喜欢刺激的生活,但是你经常干幼稚的事儿,你的人生充满了风险。”
章回把门拉开了。
里面的空间好像比想象中的大。两张木床,很简易,上面铺着干草,那应该是乌拉草。有个木桌,长方形的,很像学校的旧课桌,不知道怎么搬到了这里来。
木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镜子,脏得都照不清人了。
靠墙还有个很老式的炉子,炉筒子一节节衔接,拐了个弯儿,大概92度,斜着从窗户伸出去,那是为了不戗烟。
那块窗格没有玻璃,四周都熏黑了。炉筒子担在木头窗框上,为了不引起火灾,炉筒子下面垫着两个瓦片。
看起来,这一切很生活,一点都不像童话了。
郭美说:“这木屋的主人哪儿去了?”
章回走到炉子前,抓起一把柴灰捏了捏,说:“至少几天之内没人来过了。”
木屋里总共两张床,一张宽些,一张窄些,白欣欣抢先在那张宽床上坐下来,放下了背包,他说:“今晚上怎么睡?”
章回说:“你要是选大床,我跟你睡。郭美睡小床。”
白欣欣说:“我从来不跟男人睡。”
章回坏坏地笑了笑:“白欣欣,现在就由不得你了。”
白欣欣拎起背包,快步走到小床前,说:“那我睡这儿。”
章回说:“很好,我和郭美睡大床。郭美,你同意吧?”
郭美说:“只能这样了……”
白欣欣又回到了大床前,放下了背包:“为什么你能和郭美睡大床,我就不能和郭美睡大床?”
章回说:“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个人睡小床,要么跟我睡大床。”
白欣欣想了想,问郭美:“你跟谁睡?”
郭美说:“我和章回吧……你个子太大了,我俩睡不下。”
白欣欣很不满地翻了翻眼皮,又拎着背包去了小床上。
章回说:“你确定要睡小床?”
白欣欣说:“确定了。”
章回说:“不反悔吧?”
白欣欣说:“废什么话!刚才你打我一拳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章回走过去,从小床上抱起一些草,放在了门口的位置,铺了铺,然后把背包放下来。
郭美说:“章回,你要睡地上?”
章回说:“我给你们站岗。”
郭美说:“你到床上来,会着凉的!”
章回说:“我在监狱的禁闭室经常睡地铺,习惯了。”
白欣欣从小床上站起来,四处翻找,不知道他想找什么。他说:“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章回说:“继续找出路啊。既然这里有房子,离村镇肯定不远了。哎,你找什么呢?”
白欣欣说:“看有没有吃的。”
章回说:“别做梦了。”
白欣欣拉开门朝外看了看,说:“我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逮着松鼠什么的。”
郭美说:“哥,你小心点儿,有事就喊我们。”
白欣欣没说话,出去了。
他没有关门。
安静了一会儿,章回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白欣欣了吗?”
郭美说:“是啊,很奇怪,我以为你会跟着周老大的。”
章回说:“我不放心你。”
郭美想了想,问:“为什么?”
章回说:“当时,我们按照自己的猜想,选择了不同的通道,其实谁都不知道前途怎么样,到底会经历什么——比如我们现在,竟然走进了一片森林,你不觉得荒唐吗?季风跟了周老大,我相信不管他们怎么样,周老大都是季风的依靠。孟小帅是和吴珉一起走的,不管吴珉的人品怎么样,他爱孟小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而你是个女孩,你一个人跟着白欣欣,我总担心出事。如果遇到了危险,他肯定抛下你一个人跑掉。如果不遇到危险,他可能就是你的危险。”
郭美的眼圈湿了,半晌才说:“章回,谢谢……”
章回说:“好了,我们继续玩心理测试吧。如果这个木屋里有个花瓶,你希望花瓶是什么质地的?a,玻璃。b,陶瓷。c,金属。d,塑料……”
郭美说:“接下来是e。”
章回说:“谢谢——e,木头。”
郭美说:“我选f。”
章回说:“没有f。”
郭美说:“因为我觉得它是什么质地都不重要。”
章回说:“等下,我得创作一会儿……”过了会儿,他终于说:“你不是个技术型的人,你要么做领导,要么做领导太太。”
郭美哈哈大笑,她说:“我喜欢做领导。”
章回说:“你走出木屋,继续向森林深处前进,你看见远处有瀑布飞流直下,请问水流的速度是多少?可以从0—10任意选一个数。”
郭美说:“10。”
章回又坏坏地笑了:“那代表*。0说明你根本没有*。10,你懂的……”
郭美说:“我不接受这个答案。”
章回说:“那好吧,我们接着来——你走过瀑布,站在坚硬的地面上,看见不远处有个东西在闪光,你希望它是个金戒指,还是一把钥匙?”
郭美说:“当然是钥匙。”
章回说:“你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郭美说:“你会选什么呢?”
章回说:“我希望那是一把刀。好了,你继续向前走,试着找出一条路,突然你发现眼前有一座城堡。你希望这个城堡是什么样的?a,旧的。b,新的。”
郭美说:“新的。”
章回说:“那说明在你过去的情感生活中,有一段很丑陋的经历。”
郭美的表情有些暗淡:“那个人害了我,甩了我。”
章回说:“我们不提不愉快的事儿。走出城堡之后,突然刮起了龙卷风。你有三种选择,a,藏在箱子里。b,藏在桥底下。c,骑马逃离。”
郭美说:“我会藏在箱子里。”
章回说:“龙卷风代表你生活中的麻烦,箱子代表你自己,桥代表你的朋友,马代表你的伴侣。现在我在你身边,如果真的遇到龙卷风,你可以选择躲到桥下。”
郭美动情地点了点头:“嗯!”
聊了一会儿,天微微地黑下来,白欣欣回来了。
章回问他:“松鼠呢?”
白欣欣说:“连只老鼠都没看到。”
章回拿过背包,掏出了饼干和矿泉水,说:“来,我们凑合吃点吧。”
这天夜里,月亮很大。
躺在木屋里,能听见风刮过林梢,由远而近,接着窗户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很快风又远去了,木屋恢复了安静。
郭美说:“今天多少号了?”
章回说:“5月11号。怎么了?”
郭美说:“我就问问。”
白欣欣说话了:“2008年的今天,奥运圣火传递到了福州。”
郭美说:“1973年的今天,苏有朋出生。”
章回说:“2011年的今天……我从看守所转到了麦南监狱。”
过了会儿,郭美说:“说不定,半夜的时候会回来七个小矮人,给我们很多好吃的……”
白欣欣说:“也可能回来一个巫婆。”
半夜的时候,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木屋里的摆设清晰可见——两张床,一张木桌,一面脏兮兮的镜子,一只老式的炉子……
地上铺着一些干草。
床上空着。
地上的干草上也空着。
根本没有人。
第六章:哇,湿,脏,维……
齐齐哈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天早上,61岁的老章出去晨练,太阳冒红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手抓饼两袋热牛奶。
女儿出嫁了,儿子入狱了,又跑了,生死不明。
家里只剩他和老伴。
他家住的是一栋很旧的楼,楼梯上拐角堆着很多杂物。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广告,洗抽油烟机了,疏通下水道了,甚至还有个“包小姐”的电话。
老章爬上三楼,突然停下了。
他家门口站着一只鹦鹉,怔怔地看着他。
过去,老章养过鹦鹉,最后一只是产于马来半岛和南美群鸟的小五彩鹦鹉,蓝脑袋,蓝肚子,红嘴巴,红胸脯,绿脖,绿背,绿尾。它的眼睛是红的。
后来它死了,老章很伤心,不再养了。
想不到,这天早上,家门口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只金刚鹦鹉!
老章走近它,它并不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似乎等他收留。
老章打开门,打算先把早餐放回家。家里的黑猫正蹲在门口,很异常地叫着,它叫小白。老章怕它出去吃了鹦鹉,用脚把门关上了。
等老章再次走出来,鹦鹉还在。他把它轻轻捧在怀里,敲响了对门。
过了半天,里面才传出一个年轻男子恶声恶气的回应:“干啥呀?”
现在还早,估计人家小夫妻正在睡觉。
老章赶紧说:“楼道里有一只鹦鹉,是你家的吗?”
里面并没有开门,只是说:“我家才不养那玩意!”然后就嘟嘟囔囔离开了门口,回去了。
老章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这只鹦鹉,说:“你就是来我家的,对吗?”
老章把鹦鹉抱回了家。
那只黑猫一直仰着脑袋看,虎视眈眈。
老章很瘦,老伴很胖,她的体重几乎是老章的两倍。
老伴问:“又买了一只?”
老章说:“捡的。”
老章去了阳台,拿来一只很大的金属笼子,把鹦鹉关了进去。
鹦鹉似乎很不情愿,被关进笼子之后,扑棱棱乱飞乱撞。
笼子的底部是木板,铺着一层细沙,那是接粪便的。有两只被固定的小花碗,一上一下,那是装米装水的。
中间横着一根栖木,栖木上有铁链,上面带着弹簧锁,类似旅行包上那种。老章用铁链把鹦鹉的脚锁住了。
鹦鹉终于安静下来,站在栖木上,静静地看老章。
接着,老章准备了一些玉米,稻谷,花生,小麻籽,葵花籽,油菜籽,还有各种水果。
老伴喊道:“人先吃,再弄它!”
老章不管,他把笼子放在鞋柜上,满眼喜欢地说:“你好。”
鹦鹉不语。
老章说:“说话——你好。”
它还是不语。
老章说:“再见。”
它依然不语。
老章说:“再——见!”
它还是不语。
老伴说:“吃饭吃饭!”
老章走到餐桌前,跟老伴一起吃早餐了。
这期间,那只黑猫无声地跳上了鞋柜,逼近了笼子。鹦鹉那双灰色的脚一直紧紧抓着栖木,很稳固,二趾向前,二趾向后。它转头看着那只黑猫,表情阴冷。
黑猫弓着背,围着它慢悠悠地转着,似乎在寻找下口的机会。
突然,鹦鹉低低地叫了一声:“嘎!——”
那只黑猫好像受到了惊吓,它掉头一跃就跳到了地上。
老章和老伴都听到了鹦鹉的那声怪叫,回过头去看。那只叫小白的猫站在地上,它依然弓着背,仰着脑袋朝上看,步步后退,终于跑进了另一个房间。
老章笑了:“小白怕这只鹦鹉!”
老伴说:“它叫的声这么难听,小白能不怕吗?”
从此,老章家莫名其妙多了一只鹦鹉。
除了它曾经对那只黑猫叫了一声,再没叫过。鹦鹉是学舌的,老章以为,它可能正是因为不开口,才被主人遗弃了。
老章有信心。
他退休了,整天没事儿,经常站在笼子前,教它。
他知道,教鹦鹉说话,最好是大清早,因为这个时辰鸟的鸣叫最活跃,而且,它尚未饱食,学习效果最好。
环境也需要很安静,不能嘈杂,否则会分散它的注意力,不知道究竟该效仿哪个声音。大清早,老章也不去晨练了,他把窗户全部关上,然后开始教鹦鹉说话——
“你好。”
“……”
“再见。”
“……”
“吃了吗?”
“……”
“吃完了。”
“……”
十几天过去了,这只鹦鹉依然一言不发,守口如瓶。
墙上挂着一本老日历,上面显示着:2013年7月2日。
一般说来,教一周左右鹦鹉就可以学会一句话,巩固几天,再教第二句。半年时间,鹦鹉可以掌握很多语句。一些机灵的鹦鹉,还可以学会简单的歌谣。
鹦鹉学舌都是成语了,这只鹦鹉为什么例外?凡是学人语的鸟类,首先是善于鸣叫的种类,而它连叫都不叫一声。
老伴说:“是不是应该给它剪剪舌头?”
老章说:“那是八哥。”
老伴说:“那你就别想了,就当养了只普通的鸟吧。”
最奇怪的是那只黑猫,它再没有接近过那只笼子,每次都是从很远的地方绕过。喵星人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我们永远不知道。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5日。
鹦鹉吃得越来越少了,它似乎病了,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站在笼子里的栖木上,阴冷地看着这个家,姿势一点都不优美,像一只猫头鹰。那又短又粗的嘴像个钩子,看上去特坚硬。一双眼珠红红的。
老章伸手摸了摸它左侧的羽毛,它敏感地朝右侧动了动。老章摸了摸它右侧的羽毛,它又敏感地朝左侧动了动。然后,它还是那样定定地望着老章。
老章又小心地碰了碰它的嘴,以为它会啄他,它的嘴却紧闭着,只是很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似乎很不喜欢老章这样做。
老章说:“你到底怎么了?”
老伴凑过来:“你还不死心啊!”
老章突然说:“我觉得这只鹦鹉有话要对我们说。”
老伴愣愣地看着老章,半天才说:“你怎么变得神叨叨的了?”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11日。
这天夜里,老章和老伴正在床上睡着,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脏……”
老章觉轻,一下就醒了,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客厅里又响起了那个奇怪的声音:“脏……”
他慢慢爬起来,慢慢下了床,无声地把卧室门拉开一条缝儿,朝鞋柜上看去。
在月光下,那只鹦鹉依然站在笼子里的栖木上,一动不动,老章只能看到它模模糊糊的身影。
老章等待着,可是它再也没有说话,好像发现了门缝中他的一只眼睛。
老章感觉它那双圆圆的眼珠正朝他看过来,不由打了个冷战。
他和它在黑暗中对视着。
终于,他无声地把门合上了。
老伴也醒了:“怎么了?”
老章低低地说:“那只鹦鹉好像说话了……”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14日。
自从那只鹦鹉在黑夜里吐出了一个音节——“脏”,再没开过口。老章越来越怀疑那天夜里是在做梦了。
脏?
难道它嫌笼子里脏?
这天清早,老章清洗了笼子里的两只小花碗,重新装了米和水,又换了细沙……
做完之后,他才感觉自己很可笑。
鹦鹉只会学舌,并不懂语言的含义,更不可能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没有放弃,继续教它说话——
“你好。”
“……”
“再见。”
“……”
换了老伴负责买早餐了。老伴爱吃肉,老章早上吃不惯油腻,两个人为此经常拌嘴。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16日。
鹦鹉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了。
老章已经不指望它巧舌如簧了,他之所以还在喂养它,只因为它是个生灵,总不能让它饿死。
这天早上,老章给它换水的时候,它愣愣地看着老章,突然打了个喷嚏,那表情跟人一样,很可爱。它马上端正了一下姿势,继续看老章。
老章走近它,发现它鼻孔和眼角流出黏糊糊的浆液,羽毛膨胀得厉害,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老章把它鼻孔和眼角的那些分泌物清洗干净,给它服了药,又在小花碗里加了些葡萄糖。
这天夜里,老章又在梦中突然醒过来。
黑暗中,他又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喂?……喂?……”
他一下就爬起来,走出去,突然打开了灯,那只鹦鹉好像受了惊一样,抖了一下,眼睛直直地射向了老章。
老章直接走过去,低声问:“刚才你在说什么?”
那只鹦鹉直盯盯地看着他,不眨眼睛,不吭声。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18日。
鹦鹉腹部的毛开始脱落,裸露微红的肌肤,很难看。它并不啄毛,应该是得了脱羽症。
老章有些经验,他判断它缺少蛋白质。羽毛主要构成物质是蛋白质。于是,他给它的食物中加了鸡蛋,昆虫,鱼虾。
可是,几天之后,它不但没有好转,病情反而加重了,头部、背部、尾部的毛,都开始往下掉。
这天晚上,又是半夜,老章再次醒过来。
他又听到了那个古怪的声音,而且,就在他的耳边!
老章慢慢伸出手,一下就摸到了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灯,看见那只鹦鹉站在他的枕头上,两只眼珠直直地盯着他。他甚至闻到了它身上的那股腥臊气。
千真万确,就是它在说话!
老章也盯着它,怎么都想不明白了。它的脚上锁着链子,怎么可能飞到床上来?
老伴也醒了,她翻了个身,看到了那只鹦鹉,很不满地说:“讨厌,你怎么把它弄到床上来了!”
老章没理她,他低声问鹦鹉:“你刚才……说什么?”
鹦鹉似乎想了想,弯钩嘴动了动,终于出声了:“哇,湿,脏,维!”
老伴说:“你赶快把它抱回笼子去,别拉到枕头上!”
老章看了看老伴,又盯住了鹦鹉,紧张地说:“我说了你别害怕啊……”
老伴一下坐了起来:“怎么了?”
老章依然盯着鹦鹉,说:“它好像在说他是章回……”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22日。
第七章:飞回家乡
可能是睡在干草上的缘故,凌晨的时候,章回迷迷糊糊地感觉身上很痒,他伸出嘴去,在后背上咬了咬,感觉舒服多了……
接着,他打算继续睡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忽然,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怎么可能用嘴咬到后背呢!
他猛地睁开眼睛,这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他发现他站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木屋里,窗子很高很高,地上的干草变得横七竖八地围在他四周,就像藤条那么粗!
是的,他站着!
他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缩着。刚才,他一直在这么睡觉!
他张了张嘴,想喊郭美,却发出“咕咕”的怪声。他赶紧闭了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竟然是黄色的羽毛!
他使劲摇了摇脑袋,试图从噩梦中醒过来,根本没有作用。
他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中,过了好半天,他试着朝前走了几步,很平稳,他又试着扇了扇翅膀,竟然笨拙地飞了起来!
他在半空中熟悉了一下飞翔,然后匆匆飞到镜子前,他没在镜子中看到自己,只看到了一只鹦鹉!通体的羽毛是蓝色的,腹部是黄色的,下弯的嘴是黑色的,额头微微有点绿,脸是白色的……
这是一只金刚鹦鹉!
没错儿,他被什么巫术变成了一只金刚鹦鹉!
章回的父亲喜欢养鹦鹉,他对鹦鹉多少了解一些。鹦鹉就是站着睡觉的,它们的小脑发达,平衡能力极强,它们之所以站着睡觉,那是防止天敌入侵的时候,能够迅速逃跑……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了一只鹦鹉!
他惊恐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的鹦鹉瞪着圆圆的眼睛,中间悬着小小的瞳孔,那样子本身就很像惊恐万分。
他朝左摆摆脑袋,又朝右摆摆脑袋,不得不承认,镜子中的那只鹦鹉就是他!
他朝郭美的床上看去,床空着。
白欣欣的床上也空着。
他们去哪儿了?
他试着从炉筒子和窗框中间的空隙飞出了木屋,在树木中朝前飞去。他不敢飞得太高,他害怕突然摔下来。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能力,迅速升高,终于看见了林海的全貌。不远处,出现了城镇的烟囱!
他奋力朝那些烟囱飞去。
他感觉风很大,飞得有些吃力。
终于,他飞出了林区,看到了农田,看到了养殖场,看到了烧砖的窑,看到了挖沙的推土机,看到了辽阔的草甸子,看到了蒙古包,看到了河流和芦苇……
地面很远,他能看见有人在活动,他们无声无息,移动缓慢。
他感觉这片地域有点熟悉,很像齐齐哈尔周边。那么,刚才那片森林就应该是齐齐哈尔的森林公园了。
他怎么从罗布泊一下就回到了松嫩平原呢?
他不愿意细想这些事了。他由一个人变成了一只鹦鹉,不是更玄吗?
他只知道齐齐哈尔森林公园离301国道很近,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条高速公路,于是就朝它飞过去。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路标,上面写着——齐齐哈尔,40公里。
看到“齐齐哈尔”四个字,他忽然很想哭。
高速公路上,一辆辆大车小车奔驰而过,没人注意到,天上这只鹦鹉竟然在看路标。
他顺着高速公路朝前飞。
大概半个钟头之后,他看到了城市的轮廓。他要到家了!
森林公园位于齐齐哈尔正南,而麦南监狱位于南郊。
又过了大概半个钟头,章回飞到了麦南监狱的上空。
他在这里蹲了将近两年,只熟悉监区和放风区,第一次在高空俯瞰,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它比章回印象中小多了。
过去,在他眼中,那拉着铁丝网的墙高不可攀,现在看来,它们矮得可笑,就像一圈积木。
正像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把很多事情看得太大,太重,不可逾越,死了,悬在半空中再看,其实那些事情微不足道。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变成了一个羽毛花哨的阴魂?
他真的不确定。
他的监区在麦南监狱的西北区域,那一角总共有四个岗楼,上面都站着荷枪实弹的武警。他放风的时候,总能看见其中一个岗楼,外面有一个高压电线杆。那时候,他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看,只能看到武警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脸。
章回俯冲下去,飞向了那个岗楼。
他想看看那个武警长得什么样。
果然,他飞到了岗楼的窗子上,里面的武警背对着他,正在朝监狱内巡视。这时候不是放风的时间,监狱内空空荡荡。
章回叫了两声:“咕咕!……”
那个武警回过头来看见了他,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他慢慢走过来,隔着玻璃朝章回吹了一声口哨。
章回静静地看着他。
他在窗户里逗了章回一会儿,终于从门里走出来,章回一抖翅膀,飞走了。
飞了很高之后,他低头朝下看,那个武警依然在岗楼上朝天上看着。
在狱中,和所有的犯人一样,他看着窗外,曾梦想过变成一只自由的鸟凌空飞走。现在,他做到了。
他要回家。
章回对这个城市非常熟悉,很快就飞到了他家那个小区。
在监狱将近两年,父亲去看过他一次,他变得更瘦了。母亲心脏不好,她没有去过监狱。
章回飞上三楼的窗户,发现家里没人。
他不知道父母去哪儿了,他很急切地想看到他们。他离开家,顺着甬道飞向了小区外,有个地方,经常有人下棋,父亲没在那儿。
他继续朝前飞,来到了一个露天菜市场,他落在一个商亭上,观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
终于,他看见父亲了,他正在买菜。
章回在商亭上飞来飞去,紧紧跟随着父亲。
父亲买了很多菜,看起来拎着很吃力。他一直没有抬头看。
最后,他想买白菜,停在了一个商亭前:“白菜多少钱?”
小贩是个30岁左右的女人,牙齿黄黄的,长相有点丑,人却很殷勤:“大叔,9毛钱1斤,你自己挑啊,都是新鲜的。”
父亲没说话,选来选去,终于选中了一棵白菜。外面的菜叶有点蔫,他扒掉了两层,扔进了垃圾桶。
小贩的表情变得很不满,她说:“哎哎,老爷子,你再扒就只剩菜心了!”
父亲说:“你看外面那菜叶能吃吗?”
小贩说:“你这么买,那价格就不一样了,1块1斤。”
父亲说:“你刚才还说9毛钱1斤!不买了。”
父亲转身就走。
小贩一把拽住了他:“你把菜叶都扒掉了,说不买就不买了?”
父亲说:“谁让你乱涨价的!”
小贩说:“你听着,我不想打架,你把白菜扒了就必须买,不然我不可能让你走。”
父亲说:“你放开我!”
小贩说:“你买白菜!”
父亲推了她一把,说:“我就不买了,你能咋地!”
小贩突然坐在了地上,拽住父亲的裤脚儿大喊起来:“你个老家伙!你他妈摸老娘!”
父亲怎么都挣不脱,他说:“你这个女的,怎么耍磨磨丢呢!”(耍磨磨丢,东北俚语,胡搅蛮缠的意思。)
人都围了上来,看热闹。
这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从商亭背后走出来,他一把揪住了父亲,一拳砸在了他的耳朵上。父亲摇晃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手里的菜散了一地。
那男子又冲上去踢了父亲两脚,父亲蜷起了身体,捂住了脑袋。
旁边好几个小贩都认识父亲,有个平头一边拉架一边小声对那个男子说:“顺子,差不多得了,他儿子是警察……”
那个男子一下就怯了,嘴里依然骂骂咧咧的,却不再动手了。
又一个卖水果的小贩说:“什么警察!他杀了人,进监狱啦!”
那个男子冲过去踹了父亲一脚,踹在了腰上,父亲悲惨地叫了一声。那个男子声叫嚷着:“我打的就是警察的爹!我让你欺压老百姓!我让你买菜不给钱!……”
旁边有人鼓起掌来。
平头再次拽住了那个男子“哎哎哎,他儿子最近跑出来了!”
那个男子再次停止了撒野,只剩下装腔作势地骂了:“起来啊,别他妈装死!”
另一个圆脸小贩说:“听说他逃进了新疆大沙漠,已经死在里面了!”
那个男子又来了劲,要冲上去打,这次被他老婆拽住了,他老婆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把他推走了。
一般老头会躺在地上不起来,东北话叫“放鹅”(讹),父亲没有,他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的菜,嘟囔着:“我就不买你的菜,有能耐你打死我……”
然后,他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父亲挨了一顿揍,只为了1毛钱。
章回的心里非常难过。
如果换了过去,他来了,那个打人的男子会扒掉白菜外面所有的蔫菜叶,把最干净的部分送给他,不要一分钱。
现在,他只能站在高处当看客,再也帮不上父亲了。
章回跟着父亲回到了家,父亲始终没有发现他。
他在窗外站了一夜,天亮之后,他飞进了楼道,站在了家门口。就像小时候父母去上班了,他从学校回家,却没有拿钥匙……
老章抱着这只来历不明的鹦鹉,走到客厅,看了看笼子里的那根链子。它果然把那个弹簧锁打开了。
老章把它轻轻放进去,又一次用那个弹簧锁把它锁住了,然后避开它的眼睛,快步回到了卧室。
老伴当然不相信儿子变成鹦鹉回来了。
她翻个身就“呼呼”睡过去了。
老章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老章起床之后又去看望那只鹦鹉,它还在栖木上站着,身上的羽毛已经所剩无几,一双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老章给它补充了维生素,还给笼子喷了一些水,保持湿度。他真的把它当成儿子了。
这天半夜,老章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哇,湿,脏,维……”
他睁开了眼睛,家里死寂无声。他知道这次是做梦了。
他走出去,打开灯,看见那只鹦鹉躺在笼子底部的木板上,一动不动了。它身上的毛已经全部掉光,光秃秃的。
章回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依然躺在那个木屋里,森林里的朝阳刚刚升起来,湿漉漉的,照进了窗户,无比清新。
他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还是他,并没有变成鹦鹉。
他长长松了口气,朝四下看了看,郭美正在大床上睡着,她侧着身,显出性感的腰臀曲线。白欣欣也睡着,他趴在小床上,姿势很像一只甲虫。
难道刚才是做梦?
这个梦太漫长了,太逼真了,根本不像是梦!
他没有惊醒郭美和白欣欣,他从口袋里轻轻掏出手机看了看,顿时又糊涂了——他们从太阳墓离开罗布泊那天是5月11日,今天应该是5月12日,可是,手机显示的时间却是:2013年5月22日!
白欣欣也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抱着双膝发呆。
章回盯着他,问:“你怎么了?”
白欣欣说:“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回家了……”
章回说:“你怎么回家的?”
白欣欣把目光转向章回,突然“呵呵呵”地笑起来:“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甲虫!太可爱了!”
章回说:“等一下!你在家里看过电视吗?”
白欣欣说:“什么意思?”
章回说:“你看过新闻吗?”
白欣欣说:“看过……”
章回说:“你看到了什么新闻?”
白欣欣努力想了想,说:“7月19号,美国汽车之城底特律申请破产了……7月20号,马英九连任中国国民党主席……还有,7月22号甘肃岷县发生了6.6级地震……”
章回半天才说:“我也看到了这些新闻!”
第八章:小三儿的偷窥生活
白欣欣睁开眼睛,发现这个世界变了,变成了很多画面,类似数不清的监视器,他努力把这些画面拼接,终于确定,他依然在森林木屋里,只是他不再是他,他好像变成了一只甲虫!
是的,他变成了一只七星瓢虫,他开始用复眼看这个世界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的身体呈卵圆形,只有6毫米长,4毫米宽。背部两片鞘翅是橙黄色的,上面有几个黑色斑点。头部、复眼、口器都是黑色的,触角是褐色的。
做人的时候,白欣欣不算是个好人,现在他却被变成了益虫。
瓢虫之间有一种奇妙的习性:益虫和害虫之间界限分明,互不干扰,互不通婚,各自保持着传统习性,不论传下多少代,绝不会产生“混血儿”。
白欣欣试着移动六根细细的脚,朝前走了几步,一张床变得高低不平,非常宽阔。他顺着横七竖八的干草走到床边,就像站在摩天大楼上朝下看,他抖了抖翅膀,竟然飞起来。
他很不适应悬空的感觉,非常害怕,赶紧落在了地上,接着朝外面爬。
那些参天大树在视觉上变得恐怖。
那些草变成了他的森林。
他绝望地朝前爬,朝前爬,朝前爬。他知道,他的速度比人腿慢了50倍,森林大了90万倍。他又恐惧又着急,时不时地舞动双翅飞起来,飞几分钟又落在地上,继续爬行……
饿了就吞食一点草上的蚜虫,渴了就喝点草上的露水。
生活倒变得十分简单。
有那么一次,有一只花里胡哨的鸟朝他飞过来,他吓死了,他发现他一害怕的时候,脚关节分泌出一种难闻的黄色液体,那只花里胡哨的鸟立即离开他,飞上了高空。
他心里暗暗感谢老天创造瓢虫的时候,赐给了它们这种自卫能力。
他不敢动,把三对细脚收缩在肚子底下,装死。直到那只鸟飞得不见了,他才继续朝前走……
可怜的白欣欣在森林里走了几天几夜,终于听见了汽车奔跑的声音。
他知道,他离公路已经不远了。
又走了两天一夜,他来到了公路旁的一个加油站。这时候是下午4点多钟。
通过加油车辆的牌号,他确定,此地就是他的老家福田市附近。他有点沾沾自喜了,当初他选了那条刻着“闽”的通道,看来他选对了!老天真的把他送回了老家!
那么,那片森林应该就是福田市的龙谷森林公园了。它位于福田市西北部,总面积公顷1460公顷,共有植物1500多种,比如南方红豆杉,福建柏,油杉……等等。
可是他变成了一个虫子。
是不是该去医院治疗呢?
他立即意识到,这个想法极其可笑。就算真的遇到神医,也不能把他从一只瓢虫变成人,除非把“医”字去掉,只剩“神”。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看自己的老婆。
自从他去安徽做生意之后,就没怎么回家看过老婆和儿子。直到两年前,他主动回来了,回来和老婆办理离婚手续……
他感觉,在这个世界上,眼下他最亲的人就是老婆和儿子了,尽管他们不可能再认出他来,他还是想回到他们身边,只要能看着他们吃饭、睡觉、聊天,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白欣欣不想再爬了,他来到一辆皮卡前,振翅飞了上去。
那辆车加满油之后,开走了,果然开向了市区的方向。
白欣欣终于提速了,一个钟头之后,他回到了福田市。福田市不大,白欣欣熟悉它每一个角落。他用复眼看着路旁的建筑,虽然有变化,但是大部分都十分熟悉,内心百感交集。
他发现,他变成瓢虫之后,不会哭了。
皮卡拐了个弯儿,又朝前开了两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白欣欣从车上飞起来。他家住在旁边那条街上,他要横插过去。
白欣欣走一会儿飞一会儿,飞一会儿走一会儿,天黑的时候才回到他家那个小区。
他家住在一楼,他飞上窗台朝里看了看,里面的家具没怎么变样,陈旧而简朴。他的心里有点酸楚,这么多年一心赚钱了,根本没想到帮助老婆改善一下生活……
他看见了儿子的书包,扔在地板上,旁边散着作业本和文具盒。儿子的书包都那么大了。
他沿着窗台爬行,终于在纱窗上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漏洞,顺利地钻了进去。
他还在抱怨老婆,这女人太粗心了,也不知道换换纱窗,他都能钻进来,蚊子更没问题了,夜里儿子不知道被咬了多少包……
他爬进卫生间,看见盆子里扔着几件衣服,有一件脏兮兮的小t恤无疑是儿子的,他爬上去,用触角碰了碰它,就像在抚摸。
他还看见了一件男人的大短裤,他马上警惕起来——看来,老婆已经有男人了。
他想把这件大短裤扔出家门,可是他无可奈何。
他爬出卫生间,来到了儿子的卧室,爬到床下,藏起来。床下有很厚的灰,他看见了儿子三只不同颜色的袜子。他暗暗想笑,这小子太像自己了,他就总是丢袜子,最后每双肯定剩一只。后来,他干脆只买同一种颜色的袜子了。
楼道里一直安安静静,偶尔有人走过。不知道老婆带着儿子去哪儿了。
一个多钟头之后,终于有人把家门打开了,进来了三个人,老婆,儿子,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那个男人说:“儿子,今天带你玩够了吧?赶紧洗洗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呢。”
他竟然把白欣欣的儿子叫儿子!这让白欣欣很不爽。
儿子央求道:“再玩10分钟行不?”
那个男人说:“行。”
儿子欢呼起来,满屋乱跑。
那个男人说:“1,2,3……”
儿子一下就安静了,他说:“不算!1分钟哪有这么快啊!”
那个男人说:“赠送的时间就这么快。4,5,6……”
白欣欣不知道儿子什么表情。
那个男人继续数着:“7,8,9……”
儿子低低地说:“我去睡觉了。”
他们三个人好像去商场买东西了,刚刚在外面吃了饭回来。儿子去洗漱的时候,老婆把新买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在身上比试,同时和那个男人说着话。
白欣欣听了一会儿,感觉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他好像叫廖红。
廖红说:“下次你别再买红色的衣服了,你那么黑,不适合。”
老婆说:“那我买什么颜色的呢?”
廖红说:“白色的啊。”
老婆说:“那不更显得黑了吗?”
廖红说:“你完全不懂美学,你就听我的好了。”
老婆说:“好好好,听你的!”
廖红说:“好了,别臭美了,收拾起来睡觉。”
老婆很听话,她把衣服收拾起来,挂进了衣柜。
廖红又说:“儿子,你把书包收起来,放在你的房间去。”
儿子“噔噔噔”地跑过去,把书包装好,拿进了自己的卧室。
白欣欣听得出来,廖红在这个家里似乎占着主导地位,老婆和儿子都比较信服他。
儿子关上门,终于关灯上床了。他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嘀咕着什么话,过了会儿就睡着了。
白欣欣有点后悔,刚才他应该爬到窗台上,他至少应该看儿子一眼。
就算儿子发现了他,也不会伤害他的。儿子很小的时候,白欣欣带他玩过,告诉过他,七星瓢虫是益虫,不要弄死它们。儿子很听话,在路上见到七星瓢虫,也要把它们放进草丛中。
儿子呼呼地睡着。
白欣欣从床下爬出来,他听见另一个卧室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那曾经是他和老婆的卧室。
他想了想,从门缝儿爬了出去,穿过黑糊糊的客厅,从另一个卧室的门缝儿爬了进去。老婆和那个男人已经上床了,亮着床头灯,幽幽的。
白欣欣快速爬到了床下。
床还是过去那张床,纯木的,下面是储物柜,没有空间。白欣欣藏在一个缝隙里,听。
老婆说:“你应该把张二那笔钱要回来。”
那个男人说:“你懂什么!我打算要他手里的那个工程,和大伟一起做。”
老婆说:“他能给你吗?”
那个男人说:“就看大伟帮不帮忙了。”
……
白欣欣已经听不懂他们的话题了。老婆建立了新生活,白欣欣感觉无比陌生,就像潜入了别人的家。
聊了一会儿之后,那个男人抱住了老婆,开始亲她。
老婆把他推开了:“你刷牙了吗?”
过去,每次白欣欣和老婆亲热,老婆也会这么问。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把她压到了身下,接着亲。
老婆被堵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锁门……”
那个男人依然不说话,很快,床板就开始“吱吱呀呀”响起来。
白欣欣的心里就像打翻了调料盒,非常不是滋味。他想着,还是回儿子的卧室去吧。
他从床缝儿爬出来,朝门爬去。从床到门,大概3米远。床板响得越来越厉害,白欣欣爬得越来越快。
他刚刚从门缝儿爬出去,就听见那个男人低低地*了一声,翻身躺在了床上,变成死猪了。
白欣欣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在心里说:有他妈什么了不起!不过3米远而已。
第二天,那个男人很早就起了床,他做好早餐,把儿子叫起来。两个人吃完了,那个男人就带儿子下了楼,送他去上学了。
从他们的对话中,白欣欣听到,那个男人骑自行车。
晚些时候老婆才起床,她简单吃了点早餐,然后磨磨蹭蹭地洗漱、打扮,两个钟头之后还没有去上班。
白欣欣从儿子的卧室爬出来,看了老婆一眼。他的视界依然是破碎的,老婆就像在一面有裂纹的镜子中。不过他依然能看出来,她似乎没怎么老,好像比过去还漂亮了一些。
老婆终于背上挎包,出门了。
随着防盗门“哐当”一声,家里就变得安静了。
白欣欣开始琢磨自己的未来。
难道就这么鬼鬼祟祟地藏在这个家里,像个小三儿一样,看着老婆跟另一个男人生活?
那他又能怎么样?
后来,白欣欣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客厅的吊灯上。
他白天出去觅食,夜里回到家里的吊灯上休息,始终没人注意到他……
白欣欣讲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郭美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四下看了看,然后说:“你们怎么醒这么早?”
章回马上把脸转向了她。
章回:“郭美,你做梦了吗?”
郭美使劲抻了个懒腰,嘀咕道:“做了一夜怪梦!”
章回盯着她:“你梦见什么了?”
郭美朝窗外看了看:“你们看见篱笆外那些野玫瑰了吗?我梦见我变成了一朵花,长在它们中间,想动动不了,累死了!”
章回依然盯着她:“你站了多长时间?”
郭美说:“好多好多天,有一天还下雨了,特别冷。对了,我还梦见你们了呢!”
章回:“你梦见我们怎么了?”
郭美睡眼惺忪地笑了:“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鹦鹉,飞走了。还梦见白哥变成了一只甲虫,也爬走了。当时我感觉好孤独,很想哭!……”
第九章:Y字形通道
白欣欣在家里驻扎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偶尔,他还去儿子的学校看看他。儿子的学校和小区只隔一条马路。
有时候是那个男人接他,有时候是老婆接他。
这一天,白欣欣突然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蒋梦溪!
当时,他落在一片荔枝树的树叶上,看到蒋梦溪之后,他完全呆住了,差点从树叶上摔下来。
她不是死了吗!
白欣欣马上意识到儿子有危险了。
学生们陆续列队走出校门,有高年级的,有低年级的,校门外站了很多家长,人声鼎沸。
儿子那个班终于出来了,他个子小,走在最前面。蒋梦溪立刻走过去,拦住儿子说了些什么,人太乱,白欣欣听不清。当时,儿子的班主任正在布置什么课外作业,蒋梦溪走过去,又和老师说了些什么。
接着,儿子、蒋梦溪和老师走到了一处,互相说了几句话,儿子就傻乎乎地跟着蒋梦溪离开了。
白欣欣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儿子,他只能奋力地飞,紧紧跟着他们。
蒋梦溪几乎是拽着儿子,走得非常快。
白欣欣隐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儿子:“阿姨,我爸爸在哪儿呢?”
蒋梦溪:“他在家。”
儿子:“那你带我去哪儿啊?”
蒋梦溪:“回家啊。”
儿子:“我家不在这边!”
蒋梦溪:“我先带你去吃麦当劳,然后去游乐园。”
儿子:“真的?”
蒋梦溪:“当然是真的。”
完了。
白欣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飞到儿子面前,使劲舞动翅膀,然后落在地上。他试图引起儿子的注意力,让儿子停下来,直到他妈妈看见他。
那个蒋梦溪竟然蹲下来,看着地上的白欣欣,不怀好意地说:“你看,这里一只七星瓢虫。”
儿子大叫起来:“七星瓢虫!”
然后,他竟然举起小脚,恶狠狠地踩下来。
白欣欣惊慌失措,赶紧飞起来,飞到了半空中。
蒋梦溪似乎认识他,她仰起脑袋,朝白欣欣看了看,笑了。
儿子不甘心地说:“阿姨,你帮我抓住它!”
蒋梦溪说:“宝贝,七星瓢虫是益虫,不能伤害它哦。”
儿子看着半空中飞来飞去的白欣欣,恋恋不舍。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蒋梦溪伸手拦住它,然后拽着儿子就坐进去了。
出租车一踩油门就开走了。
白欣欣很想追上它,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眼看着蒋梦溪带着儿子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车流中。
她说,她要带儿子去游乐园!
白欣欣家住在城南,而游乐园在福田市区偏东北部。他只能朝游乐园飞……
小小的白欣欣穿过一条条街道,终于到达游乐园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游乐园已经关门,黑糊糊一片,鸦雀无声。那些专门吓唬人的游乐设备,现在静静停放着,所有应该有人的座位都空着。
夜风刮起来,白欣欣飞得十分吃力,时不时地落在地上爬一会儿,聚集力量再飞。
他飞到过山车附近的时候,听见了儿子的声音!
儿子:“你为什么带我来游乐园啊?”
蒋梦溪:“你想不想坐过山车?”
儿子:“想呀,可是妈妈从来都不让。”
蒋梦溪:“我带你坐。”
……
就这样,一只七星瓢虫看着蒋梦溪驮着儿子,突然飞起来,儿子尖声大叫,要下去。白欣欣顶多能飞10米高,他眼看着蒋梦溪背着儿子飞到了56米的高空,然后把他垂直扔下来……
讲到这里,白欣欣的眼睛湿了。
他看了看章回,又看了看郭美,问:“你们说,这个梦是真的吗?我儿子真的被那个蒋梦溪害死了吗?”
章回和郭美都不说话。
白欣欣跳下床,瞪着章回吼起来:“你哑巴了吗!”
章回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是真的。”
白欣欣说:“你他妈在咒我儿子是不是?”
章回的口气依然淡淡的:“你在幻觉中看到了新闻,我也在幻觉中看到了新闻,而我们看到的新闻都是一样的,你说能是假的吗?”
白欣欣不说话了。
章回又说:“我们睡了一夜,可是手机上的时间全都过了整整10天,你说能是假的吗?”
白欣欣呆呆地坐到了床上。
章回继续说:“外面的时间比**地快三倍。我们进入罗布泊的那天是4月21号,我们离开罗布泊那天是5月11日,现在的时间是5月22号,你算算吧,我们在幻觉中的这些天,正是外面的6月21号到7月23号!和我在家里看到的日历完全吻合!你说能是假的吗?”
白欣欣的眼泪淌下来。
章回接着说:“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郭美还在睡着,她并不知道我们一个变成了鸟,一个变成了虫子,可是她却在梦里看见了!你说能是假的吗?”
郭美瞪着大眼睛问章回:“就是说,这些天我真的变成了一朵花?”
章回说:“百分之百。”
郭美说:“哇塞!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一辈子值了!”
章回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郭美说:“你明白什么了?”
章回说:“当初,我们选了那条刻着‘闽’的通道,它并不代表福建,它代表着花鸟草虫!你看,你变成了花草,我变成了鸟,白欣欣变成了瓢虫……”
郭美说:“还真是哎!”
停了停,郭美问:“我们怎么办?”
章回说:“回去。”
郭美说:“回哪儿去?”
章回说:“罗布泊,去找周老大。”
郭美说:“怎么回去?”
章回说:“沿着来时的那条通道。”
郭美说:“太阳墓不是塌了吗?”
章回说:“你们记得来的时候,有个岔路吗?我们走那条再试试。”
郭美说:“我听你的。”
白欣欣突然说:“那不科学!”
章回说:“我们在罗布泊遇到的一切都不科学。我们来的时候只用了半个多钟头,如果出不去,我们再回来。”
白欣欣说:“反正我不回去。”
章回说:“你去哪儿?”
白欣欣说:“这片森林就在福田市附近,我回家。”
章回说:“你多少年没回家了?现在想回家。”
白欣欣说:“我要回家去看我儿子。”
章回说:“你回得去吗?”
白欣欣说:“一只瓢虫都能飞回去,我怎么不行?”
章回说:“那是真的吗?”
白欣欣说:“你刚才不是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证明这些都是真的吗?”
章回说:“你离开森林看到了福田,我离开森林看到了齐齐哈尔!难道福田是齐齐哈尔的郊区?”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章回说:“我们在罗布泊,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至少知道自己在哪儿。现在我们在哪儿?福建?黑龙江?这么大的森林,我没看到一只蚊子,正常吗?我怀疑它就是一幅画!”
郭美小声说:“是啊,真的没蚊子……”
章回说:“这片森林很凶险,我们必须马上走。”
三个人勉强达成一致了。
白欣欣依然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他一边收拾背包一边说:“那么高的地方,一下就摔下去了……”
章回把背包背起来,说:“离开之后,我替你儿子报仇。”
白欣欣说:“她不是人!”
章回说:“我是说,等我离开人世之后。”
三个人走出了木屋,警惕地朝四下看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至少没出现一个脸色青绿的巫婆。
他们走出篱笆,章回走到草地上,低头看了看那片野玫瑰。接着,他蹲下来,想摘一朵。
郭美突然拽了他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郭美。
郭美摇了摇头。
章回说:“我想送给你的。”
郭美说:“谢谢。只是……”
章回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然后,他就和郭美一起离开了那片草地。那些花在森林中静静站立,真像一群没有面孔的女孩。
幸亏章回沿路留下了记号,一两个钟头之后,他们找到了那个出口,以及他们丢下的气瓶。爬出来之后,他们太兴奋了,并没有仔细打量这个洞口。
它更像是个不规则的裂口,离得远了,根本看不到它。四周是岩石和土,覆盖着枯草和青苔。洞口里有片低洼处,甚至积着水,飘满了金黄色的树叶。旁边的岩土中,裸露着纵横交错的老树根……
章回在前面。
郭美跟随其后。
白欣欣钻进洞口之前,回头迷恋地看了看这片森林,最后也跟下来了。
走着走着,通道越来越暗,章回打开了手电筒。三个人的手电筒都快没电池了,光很弱。
一路上,三个人无法交谈,只有默默朝前走。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个“y”字形的岔路口。章回没有犹豫,他选了另一条通道。
半个多钟头之后,前面出现了亮光。
章回加快脚步,第一个钻出去了……
他看到了金黄的沙漠,以及一圈已经腐朽的矮木桩,虽然年代久远,它们依然整齐地排列着。
郭美和白欣欣也钻出来。
郭美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说:“这是哪儿啊?”
章回说:“我们回到现实了。”
白欣欣说:“这里是那个太阳墓吗?”
章回说:“当然不是。”
白欣欣说:“那这是什么地方?”
章回说:“你看那些木桩,只是个圆圈,没有光芒,我觉得它应该是一座月亮墓。”
白欣欣说:“我们得去找太阳墓啊,那里有车!”
章回说:“太阳和月亮永远不会见面。”
白欣欣说:“什么意思?”
章回说:“我瞎想的。”
四周黄沙连天,远远近近鼓着类似雅丹的坚硬土丘,就像沙海中的岛屿。沙子中半埋半露一些死掉的胡杨木,还有枯死的芨芨草和沙蒿。不见脚印,不见车辙。
章回说:“我们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看看还有多少吃的喝的。”
白欣欣倒出三瓶矿泉水,一包没开封的饼干,半包麦片,一包湿纸巾,几包薄荷香烟,一把梳子,一副墨镜,几瓶小包装的洗发水和沐浴液,还有一盒冈本避孕套!
章回拿起那盒避孕套,说:“白欣欣,你真乐观。”
郭美的背包里有一包快风干的蛋糕,几块大虾酥糖,一包纸内裤,一顶遮阳帽,一只手机,一个充电宝,两包卫生巾,一包护垫,一条毛巾,一支唇膏,一条木制项链,一把收缩型雨伞……
有一个精致的小瓶,章回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郭美说:“防狼喷雾剂。”
章回把防狼喷雾剂放在了避孕套旁边,说:“很有必要。”
接着,他把自己的背包倒出来,
章回没有背包,他只有一个挎包,里面只有毛巾、牙具和一本电子书。
章回说:“这些东西够我们吃两天的。”
白欣欣一边装东西一边说:“两天之后呢?”
章回说:“走一步算一步。”
白欣欣绝望地说:“我们已经走到绝路了……”
章回说:“两天之后你再留遗言,好吗?”
三个人在荒漠上朝前奔走,毫无目的。
章回替郭美背着包,郭美很快就体力不支了。白欣欣更弱,他走得还不如郭美快。
天气热起来之后,他们就在土丘下坐着,躲在仅有的一块阴影里,直到太阳偏西,继续走。
白天,他们没走出多远,天黑之后,世界变凉了,他们加紧赶路。他们期盼看见车灯,看见那个湖,看见我们的帐篷……
这一夜很黑,章回紧紧拉着郭美的手,好像怕走散,再也找不见。
凌晨时分,他们在一个低洼处休息了大概一个钟头。天亮之后,他们接着前行。
没走出多远,郭美说了一句:“那有辆车。”
她好像神情恍惚了,在说胡话。由于她的口气太平淡了,章回甚至都没有在意她说什么,继续闷头朝前走。
郭美又说:“章回,那有辆车。”
章回冷不丁停下来:“在哪儿!”
郭美疲惫地朝左前方指了指,章回朝那个方向看去,果然!大约两公里之外,出现了一辆白色吉普车,好像是牧马人。它在荒漠上停着,并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第十章:日轮花和奠柏
我们被困在湖边,再也走不了了,我们没有足够的汽油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我去和令狐山谈判,请求类人帮助我们。他们拥有暗河,那是生存资源……
可是,那个化身安春红的恶魔消失了,令狐山要来杀我们,从季风的口气中,我听得出来,这场杀戮势不可挡。
在类人来到之前,个子大胆子小的勺子带着米豆匆匆逃离了。
他们带走了射钉枪。
剩下了我、季风、浆汁儿、白沙和微微。我们坐在帐篷里,听着他们的车声越来越远,荒漠终于恢复了死寂。
浆汁儿说:“他们走得出去吗?”
季风说:“祝福他们吧。”
白沙说:“屁!他们死得肯定比我们早。”
微微说:“不就因为他们不让你搭车吗?不要那么毒舌好不好!如果他们拉上你和我,就算我们的体重加起来100公斤,人家也要多消耗20%的油!”
邪不压正,白沙从来不跟微微顶嘴,他问我:“咱们的食物还能挺几天?”
我没说话。
白沙说:“大咖,你不会切断我和微微的食物吧!”
我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在想,我们能不能从湖里复制点吃的……”
白沙说:“那只是传说,靠谱吗?”
我说:“不是传说,我们亲身经历了。”
外面的湖风平浪静,四周的植物就像在看着我。
白沙说:“就算能复制,那食物有养分吗?”
我说:“它复制的人都有记忆。”
说完,我站了起来。
季风和浆汁儿几乎同时喊出来:“你等等!”
我回过头来看她们。
季风看了看浆汁儿,浆汁儿把脸转向了季风,最后季风说话了:“你怎么复制?”
我说:“我带着吃的下水。”
季风说:“你没有气瓶怎么下去?”
我说:“我在湖边藏了一个气瓶,我怕它被晒爆炸,埋起来了。”
季风说:“你要是被复制了呢?”
我说:“我攥着那个天物,它是不可复制的,我就不会被复制。”
季风说:“要是你被复制了呢?”
我说:“那我们的人丁就壮大了,就不怕令狐山了。”
浆汁儿叫起来:“那湖吃人你不知道吗?你不能这么干!季风,你管管他!”
我蹲下来,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剩的吃的不多了,我们的汽油也不够了,我们被困在这个地方了。如果我不这么干,我们都得死。”
浆汁儿就不说话了。
我站起来,朝外走。
微微也站了起来,她说:“周先生,我跟你去。”
我说:“那个湖挺危险的,你留在帐篷里吧。”
微微摇了摇头:“我也是团队的一员,你总得让我干点什么。”
我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我拎着密封的食品箱,扛着工兵铲,走向了湖边。
微微跟来了,白沙也跟来了。
我来到了埋气瓶的地方,白沙接过我手中的工兵铲,问:“是这儿吗?”
我说:“是的,我做了标记。”
白沙说:“什么标记?”
我说:“你绝对看不出来。”
白沙看了看四周的芦苇,笑了:“真隐蔽。”
接着,他动手挖起来。
当时,我埋了很深,白沙挖了好半天,我终于听到了工兵铲撞击金属的声音。我说:“小心!”
他蹲下来,竟然抠出了一个车钥匙,那是我的车钥匙!
我接过来,吹了吹,装进了口袋,
接着,他把那个气瓶抠出来,放在了沙地上。
我把气瓶背起来,戴上了面罩,又拎起了食品箱,准备下水了。季风牵着浆汁儿走出了帐篷,朝我们望过来。
微微说:“周先生,你小心,有什么不对头,赶紧上来。”
我朝她点点头,然后慢慢朝湖水走过去。
我又要下水了,我又要看到那两扇双鱼门环的神秘大门了,我又要看见那些在水中游来游去的婴孩了……
上次,我被复制成了三个我,这次呢?
突然,天地之间变暗了,好像发生了日全食,接着就开始飞沙走石,湖水剧烈地波动起来!
我隐约听见微微在背后喊了一声:“周先生!快回来!”
我抬头看看,太阳不知道去哪儿了,天空黑咕隆咚的。风沙弥漫,什么都看不清了。我赶紧一步步后退,就在这时候,风声中出现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湖水陡然翻起巨大的浪花,似乎无数巨大的水怪正要冲出来!湖边那些植物开始疯狂摇摆,就像东北跳大神的突然来神了!
我撒腿就跑。
沙尘暴遮天蔽日,我眼也乱脚也乱心也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几十米,回头看去,影影绰绰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在茫然四顾,似乎吓傻了。
那是白沙!
我喊道:“白沙!过来!”
他根本听不见,竟然朝湖边走去了。
我放下食品箱,卸掉气瓶,顶着风沙跑过去:“白沙!你他妈回来!”
他依然听不见,在芦苇中艰难地行走,呼喊着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他在找微微!
我赶紧转了一圈,3米外就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根本看不到微微在哪儿。我冲到他跟前,拽了他一把,喊道:“退到安全地带!”
他大声问我:“你看见微微了吗!”
我说:“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你先退到远处去!”
他不再理我,继续喊起来:“微微!——微微!——”
我只好跟他一起找微微。他沿着湖边朝左走,我沿着湖边朝右走。我一直警惕地看着湖里的水,它只是翻腾,并没有爬上来。
湖里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浮上来一下,又沉下去了,我确定那不是一个婴孩,婴孩光着身体,那个东西上却裹着衣物。难道微微被水拽下去了?不像,如果那是一具尸体,肯定不是刚刚淹死的,身体已经泡胀了。那么,这具尸体是米穗子还是大物?
他(她)沉下去之后再没有浮上来。
我继续朝前走,突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一只脚,似乎不想让我走。我使劲朝前移动脚步,终于挣脱了它。低头看,那好像是一些节骨草,说不清多少根,我挣脱它们之后,它们迅速收拢,又藏在了荒草中。
我几步就跳了出去,站在了沙地上。
我陡然感觉到,这些节骨草十分凶险。从它们缠住我的力道看,它们绝非弱不禁风,而是很坚韧,很强大。它们甚至不像植物,更像有思维的生灵,它们想抓住我!
我朝白沙跑过去。
沙尘暴迅速远了,天一点点亮起来,湖水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有沿岸的水一下下荡着。那些植物也还渐渐变回了植物的样子。
我没看到白沙,也没看到微微!
我大声呼喊起来:“白沙!——微微!——”
一片芦苇在微微晃动,我跑过去,看见白沙跪在地上,后脑勺对着我。微微躺在芦苇中,身上缠着很多节骨草,她瞪着双眼,眼里充满血丝,嘴唇青紫,舌头半吐着,表情十分痛苦。
植物会杀人!
我们在湖边住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这里的植物会杀人!
我呆愣了半分钟,轻轻叫了声:“白沙……”
他回头看了看我。他的脸色就像纸一样白,不过他的表情很平静。
我说:“对不起……”
他点点头,说:“跟你没关系,我的事儿。”
我没说话。
他又说:“我的事儿。我克女人,米穗子死了,微微也死了,谁跟我谁死。”
我说:“她已经走了,你节哀。”
白沙说:“你回去吧,我在这儿和她待一会儿。”
我说:“这儿的植物不安全,你注意。”
他竟然笑了笑,说:“它们不会让我和她团聚的,你放心吧。”
我最后看了微微一眼,快步走出那片芦苇丛,跑回了帐篷。
我只知道两种杀人的植物,一种叫日轮花,被人称为“邪恶之花”。它们生长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原始森林里,以及广袤的沼泽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它的叶子有1米长,花长在一片片叶子上。 人们要是不小心碰到它,那些叶子立刻像爪子一样伸过来,把人拽倒,然后紧紧抱住,动弹不得。这时,躲在日轮花上的大蜘蛛就会爬过来,美美地饱餐一顿。蜘蛛吃掉人肉之后,排出的粪便就成了日轮花的肥料。
还有一种树叫奠柏,它们生长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上,很矮小,被人称为“邪恶之树”。 只要有人不小心碰到它的枝条,所有的枝条就会伸过来,像蛇似的把人团团围住,越缠越紧,然后分泌出一种很黏的胶汁,这时候,人就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胃里,很快就会被消化掉。这种树就跟动物一样,只要它们吃饱了,就会很老实,不会再吃人。
这两种植物,一个是为了肥料,一个是为了养分,它们的性质是吃人,那也是某种自然法则。可是,罗布泊的节骨草不一样,它们只是杀人,并不吃人,更像是变态杀人狂。
季风和浆汁儿站在帐篷门口等着我。
我走过去,对她们说:“微微死了。”
季风说:“什么?”
我说:“她被节骨草勒死了。我真不该让她跟我去湖边!”
季风说:“什么叫节骨草?”
我说:“湖边的植物,它们会杀人。”
季风和浆汁儿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季风问:“白沙呢?”
我说:“他和她在一起。”
浆汁儿那双空茫的眼睛里又涌上了泪花:“他太不幸了,最喜欢的人死在了罗布泊,准备结婚的人也死在了罗布泊……他不会跳湖吧?”
我说:“我听着呢。”
这时候,我们隐隐约约听见了车的引擎声,我赶紧跑出去,竟然看见了孟小帅的那辆粉色悍马,它正兴冲冲地朝营地驶过来!
季风和浆汁儿也出来了,浆汁儿问:“谁!”
我呆呆地说:“孟小帅……”
第十一章:民国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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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从车上跳下来,正是孟小帅和吴珉,他们回来了!
孟小帅穿着一件桔黄色紧身半袖,白色七分裤,虽然满身尘土,但是依然很醒目。吴珉不知道从哪里换上了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黑色翻毛短靴,手里还拎着一顶很大的斗笠。
浆汁儿一直竖着耳朵听。
直到孟小帅和吴珉走到我们面前,我还在愣神。
孟小帅一下抱住了我,在我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
我打量着他们,我发现,两个人的气色很好,好像刚刚在沙漠上转了一圈回来。
我说:“就你们……两个人?”
孟小帅说:“你以为我们带来了救援?”
我说:“你们去哪儿了?”
孟小帅说:“10天了,说来话长,快进帐篷,热死了!”
我们躲进帐篷里,孟小帅先问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我说:“我简要跟你们介绍一下当下的情况——第一,我和季风没走出去,回来了。第二,现在我们的汽油不够了,已经走不了了。第三,我们看到了救援人员,他们就在附近,可是我们互相看不见。第四,令狐山要来杀我们。第五,我们多了一个人,他叫白沙,他的两个女朋友都死在了湖边,他正在那片芦苇里默哀。第六,这个湖里的水,还有湖边的植物,它们都会杀人……”
孟小帅说:“你们的故事也很魔幻啊。”
我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好像不惊讶?”
孟小帅看了看我,说:“我和吴珉经历了更离奇的事!”
吴珉开口了:“我来说吧——第一,我们出去了,看到了一个镇子。后来我们才知道,我们穿越了时间,回到了100年前。第二,那是我们的前生前世。第三,我们和上辈子的自己碰面了,就在那一瞬间,我们回到了罗布泊,就像一场噩梦突然醒了。”
我说:“等等,信息量太大了,让我消化消化。”
浆汁儿小声问孟小帅:“那辈子你们是不是……一对儿?”
孟小帅笑了:“我是个女匪,他是我的马仔。”
吴珉说:“准确地说,我是二当家的。”
孟小帅看着浆汁儿,有点幸灾乐祸地问:“你知道他和谁是一对儿吗?”
浆汁儿敏感地反问:“谁?”
孟小帅说:“你。”
孟小帅和吴珉在通道里穿行,大概走了半个多钟头,他们也看到了出口。
吴珉先钻了出去,然后他惊讶地跑回来,对孟小帅说:“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孟小帅摘掉了氧气面罩,喝道:“别卖关子!”
吴珉说:“一个镇子!”
孟小帅说:“你是不是还疯着呢!刚走了半个多钟头,怎么可能走出罗布泊!”
吴珉说:“你跟我来看。”
孟小帅跟着他钻了出去,身后其实是个山洞,旁边杂草丛生,有些荒蛮。不远处是条河,河上有座老旧的石桥。再往远处看,真有一个镇子,能看见青砖瓦顶的房子,典型的关中民居,还能看见街道中间高高的牌楼。
仰头看看,天很蓝,年轻的太阳生气勃勃地照耀。
孟小帅使劲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一下洗掉了罗布泊的所有沙尘。
吴珉说:“这是哪儿啊?看起来很古朴。”
孟小帅说:“你问我!看看手机有信号了吗?”
吴珉掏出手机看了看,摇摇头。
孟小帅说:“只要有人烟了就好!走!”
吴珉没有动,孟小帅回头看了看他,说:“让我背你?”
吴珉说:“我怎么感觉我们走进了电影……”
孟小帅说:“我一直就想演电影,可是没机会。”
说完,她就朝前走了。吴珉背着背包跟上来。
他们在荒草乱树中朝前走了很远,终于来到了一条黄土路上,路面坑坑洼洼的,不过很硬实。
走着走着,孟小帅突然对吴珉说:“你还记得刚才那个山洞吗?”
吴珉说:“我一直记着路呢。”
这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阵铃铛声,两个人回头一看,出现了一辆大轱辘驴车,随着那辆驴车越来越近,两个人都惊呆了,那个赶车人30多岁,他脑门上光秃秃的,后脑勺上竟然留着一根辫子!他上身穿着一件白粗布褂子,下身穿着一条黑粗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
孟小帅嘟囔道:“真他妈像在拍电影哎。”
吴珉很谨慎地说:“我们是不是该藏起来观察观察?”
孟小帅说:“我们做贼了?”
吴珉说:“我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孟小帅说:“哪里不对劲?”
吴珉使劲抽了抽鼻子,又仰头看了看天,说:“哪里都不对劲。比如,太阳照在身上的感觉,还有空气的味道,好像都和过去不一样……”
孟小帅说:“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这么疑神疑鬼啊!”
这时候,那辆驴车已经来到了跟前。
孟小帅正要摆手,那个赶车人自己把驴叫住了:“吁!——”
然后,赶车人坐在车上,好奇地打量路旁这两个人。
孟小帅说:“师傅,这是什么地方啊?”
赶车人说话了,满口浓重的关中口音,孟小帅在陕西土生土长,也勉强能听懂,他说的是:“你们是留洋回来的吧?”
孟小帅愣了一下。留洋,这个词太古老了。
吴珉问:“他说什么?”
孟小帅说:“他问我们是不是留洋回来的。”
吴珉马上敏感地问赶车人:“现在是哪一年?”
赶车人说:“民国啦。”
吴珉问孟小帅:“他说什么?”
孟小帅愣愣地看着赶车人,傻了,根本顾不上搭理吴珉了。过了会儿,她才用关中话问:“民国哪一年?”
赶车人说:“民国二年,现在是袁大总统管天下了!你们刚从外国回来?”
孟小帅说:“是,是,thank you……前面那个镇子叫什么?”
赶车人说:“那是井镇。”
孟小帅说:“这里离西安多远?”
赶车人说:“西安都督府?起码要走上一天哩。”
孟小帅说:“谢谢,谢谢。”
赶车人又看了几眼孟小帅和吴珉,这才喊了一声“驾!驾!”
驴就“咔哒咔哒”迈步了,木轮子“吱扭吱扭”响。走出一段路,赶车人又回头看了看他们,他见孟小帅和吴珉都在看他,转过头去,吼起了秦腔:“西方路上一只鹅!口含灵芝念弥陀!扁毛都有修行义!人不修行为什么!驾动祥云莫久站,五福堂前去撒钱!……”
吴珉又问:“他说民国?”
孟小帅说:“他说现在是民国二年……”
吴珉说:“民国二年,那应该是1913年!我看我们没有留辫子,所以才认为我们是留洋回来的!”
孟小帅说:“民国还留辫子吗?”
吴珉说:“去年就该剪了,这里可能太落后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孟小帅说:“我们去西安。”
吴珉说:“西安在哪儿?”
孟小帅说:“刚才那人说起码要走上一天。”
吴珉说:“他说的是骑马吧!”
孟小帅学着那个人的口音小声重复着:“起骂……起骂……嗯,他说的应该是骑马。算了,我们去镇里吧,弄点吃的。”
吴珉说:“我们不能去。”
孟小帅说:“为什么?”
吴珉说:“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回到了100年前!我们带的钱他们都不认识……”
孟小帅说:“我没想买东西,我们可以去讨点吃的啊。”
吴珉说:“只要一说话,我们就会漏洞百出!弄不好他们去报了官府,我们就麻烦了。”
孟小帅说:“怕什么!我还想去见见袁世凯呢!”
吴珉拽着孟小帅回到了树林中,他央求说:“你千万别胡来!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孟小帅被吴珉拽进了树林中,在一块草丛中坐下来。
吴珉抓着头发,突然问:“我是不是疯了?”
孟小帅说:“我不知道。”
吴珉说:“你告诉我,你是真实的吗?”
孟小帅说:“什么意思啊!”
吴珉说:“你是不是跟着我钻进了那条刻着‘闷’的通道,然后从一个山洞走出来,看到了一个梳着辫子的人,他说这是1913年……”
孟小帅说:“你对自己也疑神疑鬼!我告诉你,这,是,真,的!”
吴珉说:“ok。”
然后他继续低头苦思冥想,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孟小帅已经从背包里掏出夹心饼干,大口吃起来。
吴珉说:“你藏在这儿,我去镇子打探一下,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弄点吃的回来。”
孟小帅说:“你去偷?要是被人抓住了,我可没大洋去赎你!”
吴珉说:“你别管了。”
吴珉站起身之后,又说:“我得化化妆。”
孟小帅说:“怎么化?”
吴珉说:“你带剪子了吗?”
孟小帅说:“你想干什么?”
吴珉说:“把头发剪了。”
孟小帅“扑哧”一下笑了:“你没辫子啊。”
吴珉看了看孟小帅的头发,说:“把你的头发剪下来,给我接上。”
孟小帅说:“你不要做梦了。”
吴珉说:“那我搞个草帽戴上吧。”他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最好再搞一身粗布衣服。”
孟小帅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想杀人?”
吴珉说:“杀人又怎么样?这些人早就死了。”
第十二章:孟小帅走进了镇子
孟小帅说:“你要是敢胡来,我去官府告你,你信不信?”
吴珉说:“我信,我真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孟小帅说:“你留在这儿,我去镇子里。”
吴珉说:“你去?你不怕警察把你抓进大牢?这年头兵荒马乱,警察一个比一个恶!”
孟小帅说:“聊起家谱来,说不定他们的长官正巧是我的祖宗呢。”
吴珉说:“你知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凡是讲究点的人家,女孩到了13岁必须穿裙子。只有妓女才穿裤子!”
孟小帅说:“把我当妓女更好,反而有个身份做掩护了。”
吴珉说:“反正我不同意,实在不行我们就从山洞返回去。”
孟小帅说:“太阳墓塌了,你回得去吗!我会说关中话,而且女人的衣服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会感觉我很怪。”
吴珉说:“那也不行!如果我去,落入了虎口,你可以离开,我们至少能活一个人。如果你去,惹上了麻烦回不来,我不可能走掉,肯定要去找你,结果我们很可能都活不了。”
说着,他把背包里的食物拿出来看了看,说:“还够我们吃几天的,我们先藏着,观察观察再说。”
孟小帅说:“那些东西干巴巴的,我都要吃吐了。”
吴珉说:“我去地里给你偷萝卜。”
就这样,两个人再次回到了那个山洞,吴珉弄了些木头和干草,给孟小帅搭起了一张简易的床。
天黑之后,两个人躺在山洞里聊天。
孟小帅接着说:“哎,你给我补补课,民国二年发生过什么事件?”
吴珉想了想,说:“1912年,袁世凯当了临时大总统,把临时政府从南京迁往了北京……”
孟小帅说:“给我提供几个当官的名字。”
吴珉说:“当时唐绍仪是内阁总理……噢,他三个月就辞职了。北京市长叫王治馨,当时叫顺天府尹……”
孟小帅说:“说陕西的!”
吴珉说:“你以为我是地方志吗?”
孟小帅说:“你不是吹你在学校是历史课代表吗?”
吴珉说:“张学良……不对,张学良现在才12岁。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孟小帅说:“那个王治馨现在还是市长吗?”
吴珉说:“应该是。”
聊着聊着,吴珉突然转移了话题:“我爱罗布泊。”
孟小帅说:“看来你还没被折腾够。”
吴珉说:“换个角度看,它给我们创造了很多奇遇。比如现在。我觉得,老天注定我们是一对儿,它把我们送回100年前,就是想让我们接受一场超凡脱俗的考验。”
孟小帅说:“你和你的嘴才是一对儿。”
吴珉抱住了孟小帅,动情地说:“我们哪儿都不去了,搭个房子,开一片荒地,我耕你织,就在这地方过完这辈子吧。”
他一边说一边去亲孟小帅的嘴,孟小帅试图推开他,他的进攻却势不可挡,孟小帅终于不反抗了,两个人吻在了一起。
野外很安静,甚至听不到青蛙和蚊虫的叫声。只有两个人的急促呼吸和心跳。
吴珉得寸进尺,去解孟小帅的腰带,孟小帅猛地推开他,坐了起来。
吴珉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
孟小帅低声说:“滚。”
吴珉慢慢地平躺下来,半晌才说话:“100年前的人在恩爱,100年后的人也在恩爱,就现在,数不清多少对,他们正在滚床单。他们当中有很多并不是爱情,而是交易。我们呢,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为什么就不能享受这美好的夜晚?不公平。”
孟小帅说:“下半身动物,别耍嘴皮子了。我们一点措施都没有,怀上了怎么办?生下来个小孩就是我们的祖宗!好好睡觉!”
两个人在山里藏了7天,远处那条土路上偶尔有人骑马走过,踏起高高的尘土。甚至有一天,他们还看见了一支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十分热闹,他们从井镇来,往山里去了。
吴珉果然去给孟小帅偷吃的去了,他没偷来萝卜,却背回一只大西瓜和半背包阳光桃。5月正是西瓜和桃子成熟的季节。孟小帅很开心,把肚子都撑圆了。
第8天一早,两个人发现他们的食物已经告罄。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孟小帅突然说:“你等我吧,我去镇子撞撞运气。”
吴珉有点松动了:“能行吗?”
孟小帅说:“进化了100年,我的智商再低也比他们高吧!”一边说一边掏出镜子捯饬了几下,然后她又问吴珉:“你说那个北京市的市长叫什么了?”
吴珉说:“王治馨。当时叫顺天府尹!”
孟小帅说:“知道了。”
然后,她起身就走了。
吴珉在背后对她喊道:“你给我说说你的计划好吗?”
孟小帅说:“计划没有变化快,你别管了。”
孟小帅步行了一个多钟头,终于进到了井镇。
井镇不小,石板路两旁有很多店铺。她越来越肯定了,这时候就是民国之初。那些牌匾上写的都是繁体字,什么丁记肉夹馍,樊记药店,昌恒典当……她第一次感觉繁体字很厚实,很漂亮。有个人家挂着三角形的杏黄小旗,上面写着“祝尤科”三个字,孟小帅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生意的了。
街道上尘土飞扬,偶尔跑过一辆马车,打着响鼻儿,马粪味浓烈。很多男人都留着辫子,蹲在街旁晒太阳,他们朝孟小帅看过来。偶尔走过一两个年轻女子,她们都穿着旗袍,而孟小帅穿着牛仔裤,很奇怪。她们也纷纷朝孟小帅看过来。
孟小帅感觉,这个年代的人长得都不怎么好看,皮肤黑,五官也不怎么周正。
终于,孟小帅看到了一个大院,牌匾上写着“井镇警察署保安团”。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靠在青砖墙上,卖香烟。他挎着一个木盒,盒盖上贴着香烟广告,躺着一个穿旗袍的女郎,已经被风吹得破破烂烂。
孟小帅也做广告,惺惺相惜,她听说过一段悲惨的轶事,解放后有个香烟女郎在上海独居,被一个警察亵渎,后来又被那个警察杀人灭口。改革开放前,那个警察被判处了死刑……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小帅。
孟小帅朝他笑了笑,小男孩没有笑,依然看着她。
这时候,一个人走出来,他穿着黑色制服,打着白色绑腿,大盖帽上镶着嘉禾绕径的五角金星帽徽,缠着宽宽的白帽檐。他竟然背着一杆长枪。
不知道为什么,孟小帅很想笑——他的装扮,正是电影里演的那种恶警察。
这个警察年龄不大,20多岁,长得竟然很秀气。
他看了看孟小帅,然后就去买烟了。孟小帅看见他拿出了一枚硬币,好像是袁大头,买了包“美丽”香烟。
孟小帅搭话了:“先生……”
那个警察打量了一下孟小帅,很客气地用关中话问她:“啥事情?”
孟小帅小声说:“我在路上被打劫了……”
那个警察想了想,说:“你随我来。”
孟小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犹犹豫豫跟他走进了警察署。院里有两个留着辫子光着上身的男人在砌墙,满身是汗。孟小帅以为他们是苦力,又觉得不是,他们看见了孟小帅,其中一个说了句什么,另一个很放肆地笑起来。
那个警察把孟小帅带进了一个安静的偏房,见到一个类似长官的胖子,他正在擦一双马靴。他的领章是黑的,镶着金星。一个肩章上写着“左一区”,一个肩章上写着“九二四”,不知道什么意思,孟小帅觉得类似现在的警号吧。
那个警察说:“巡长,这个小姐要报案。”
巡长放下马靴,看了看孟小帅,问:“你是个学子?”
孟小帅用标准的普通话回道:“我一直在国外留洋。”
巡长说:“咱这僻壤穷乡,很难见到你们这样的人物。”
孟小帅说:“我的伯伯叫王、治、馨,我从北京来陕西探亲,没想到半路被劫了……”她故意把王治馨三个字说得很清楚。
巡长似乎并不知道谁叫王治馨,他叹了口气,说:“肯定是子巾那伙子干的。秦岭一带盗匪猖獗,我们加上保安团才十几个人,甚至难以自保。我们一直都在申请都督府派兵来,迟迟不来,镇里的老百姓都要炸锅了……”
孟小帅问:“子巾是什么人?”
巡长说:“一个瓜女子,美得太太,只可惜是个匪首,她带着将近一百号人,有快马有火枪,经常打家劫舍,来去无影无踪……”
“太太”是古老的陕西话用法,巡长要说的是:她太美了,太太美了。孟小帅发现,这个时代的人说话古香古色,甚至有点文言。直到现在,关中一些老人依然如此。她记得小时候,巷子里有个老汉卖蒸馍,爸爸带着她去买,那个老汉竟然称爸爸为“客官”……
孟小帅问巡长:“你见过她?”
巡长说:“没见过,这女子神龙不见尾,很神秘。”
孟小帅说:“她就一直逍遥法外?”
巡长叹了口气,说:“姑娘,我们无能为你讨回财物了,你死了这份心吧。”
孟小帅想了想,问:“你听过王治馨这个名字吗?”
巡长说:“王治馨……你刚才提到他了,他是什么人?”
孟小帅有点泄气:“噢,他是我的伯伯。好了,巡长,我得走了……”
孟小帅怎么都想不到,她离开警察署之后,竟然在这个100年前的镇子上,遇到了一个她认识的人。
第十三章:在100年前逛街
孟小帅走出巡长的偏房,回头看了看,那个年轻警察跟在她的后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孟小帅说:“哦,谢谢你了。”
年轻警察小声问:“小姐,你是不是没有盘缠了?”
孟小帅正等着这句话,她立刻停下来,点了点头:“嗯,都被抢了。”
年轻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塞到了孟小帅的手上。孟小帅看了看,纸币上写着“交通银行”、“五圆”字样,花纹十分简陋。
年轻警察说:“来了就是客,拿上吧,我刚发的饷。”
她看了看他,眼里充满了感激,不过马上又换上了妩媚的表情:“小弟,真是不好意思……”
年轻警察说:“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孟小帅说:“我去西安。”
年轻警察说:“路还远呢,你个女孩家千万小心,天明赶路,尽量走官道。”
孟小帅说:“知道了,谢谢谢谢……”
然后,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警察署。
她发现,虽然语言有变化,她听对方说话疙疙瘩瘩的,大体上没什么问题,她可以跟这些人交流。而且,这些民国警察也不像她想的那么坏,反而很友好。
孟小帅在这个古老的镇子上转悠开了。
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跟在她身后,笑嘻嘻地看热闹,男孩都是光瓢,梳着小辫子,女孩留着鬏鬏。他们的衣服很破旧。
路过一个热气腾腾的小摊儿,孟小帅试着用钱买了一屉包子,只花了五分钱。通过这次“购物”,她大概知道了,这“五圆”纸币,相当于现在的500元至1000元。
她吃了几个包子,满嘴留香。她把剩下的拎在手中,准备带给吴珉。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热闹起来,涌过来一群人,把街道都塞满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躲在路边观察,那群人有男有女,他们愤怒地叫嚷着,听不清说些什么。一个壮汉推着一辆推车,车上是个木笼子,有个女孩站在其中,披头散发,好像是个囚犯。
那群人走得很慢,孟小帅猜测,他们在游街。
她旁边是个卖针线的老奶奶,孟小帅问她:“那女的怎么了?”
老奶奶方言更重,孟小帅费了很大劲儿才听明白,这个女子叫木木,她通匪,她男人是山上那个女匪首的马仔。
孟小帅暗暗地想,真是不讲道理!她男人做贼,跟她有什么关系?心里不由对这个女孩同情起来。
那群人越来越近了。
孟小帅渐渐看清,这个女孩穿着深蓝色宽袖长褂,黑色宽腿裤,隐隐露出一双红色绣花鞋,那是两只像粽子一样大的脚,似乎站不住了,正在剧烈地哆嗦着。
簇拥在囚车四周的看客,大都是穷苦人,他们赤着上身挽着裤脚,青筋暴突,情绪亢奋,有人嗓子都叫哑了。女人们穿着粗布土衣,一边咒骂一边嚎啕大哭,孟小帅还看见一个尖脸女人把手伸进木笼子,狠狠地掐了那个叫木木的女子大腿一下。
人太多了,孟小帅听不出他们究竟在喊些什么,只听见断断续续一些字句——
“骚婆娘!……”
“千刀万剐!”
“下油锅!……”
“一命抵一命!……”
“卖x!……”
当囚车走过孟小帅的时候,她的视线穿过囚车里那个女子乱蓬蓬的头发,看了一眼她的脸,孟小帅的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那不是浆汁儿吗!
对方并没有看到孟小帅。这时候,在她的眼里,只有数不清的愤怒的脸,每一张脸都是模糊的,扭曲的。
孟小帅呆愣着,囚车已经“吱吱呀呀”滚过去了。
人群也走过去了。
孟小帅慌了。
她问那个老奶奶:“他们会怎么处置这个木木?”
老奶奶说:游完街,他们会举行个敬神仪式,然后给她系上石头,坠入河中。
孟小帅追在了囚车后面,紧急地盘算着,应该怎么办。
游街队伍从警察署门口经过,看来,警察署管不了这些事。那该怎么办?
她远远地尾随着囚车走过一条条街道,围观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没人关注她了,大家只关注囚车里的那个倒霉女子。
终于,囚车沿着一条偏僻的街道,慢慢走向了镇子之外。
孟小帅听见一些小孩喊起来:“开始喽!杀人喽!”
孟小帅一点点停下来了,她实在不想亲眼看见一个大活人被投河淹死。
她开始琢磨,这个女子是浆汁儿吗?
也许,当时她离开那个湖,并没有去投奔类人,而是去了太阳墓,钻进了那条刻着“闷”的通道,来到了井镇……
可是,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认识了一个土匪并且跟他结婚啊!
孟小帅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远方传来杂沓的马蹄声,奇怪的吆喝声。接着,又响起了枪声,就像那种很大的爆竹在炸响,声音沉闷:“嗵!——”“嗵嗵!——”
她朝前看去,那些游街的人群惊叫着四散逃窜。有一两个人倒下去,立即被众人踩在了脚下。
她看见几十号人骑着快马从土道上冲过来,黄土遮天蔽日。毫无疑问,那些人就是山上的土匪了。游街的人群迅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具尸体。
孟小帅赶紧躲在了旁边一户人家的石狮子背后,偷偷观察。
那群土匪冲到囚车前,几个人跳下马来,挥舞大刀,几下就把囚车劈碎了。那个叫木木的女子软软地躺在了推车上,似乎昏厥了。一个男子夹着她,把她放上了马背,然后跨上去,那匹马鸣叫了一声,高高地扬起了马蹄。
几十号土匪并没有顺原路离开,他们冲进了镇子。
孟小帅赶紧推了推旁边那户人家的门板,闩得死死的。
转眼间,土匪们已经冲过来了。
孟小帅哆哆嗦嗦地坐在了石狮子旁边,一动不敢动。
那群土匪从孟小帅旁边跑过去,偶尔有人朝天上放一枪,枪声震耳。
几分钟之后,他们的马蹄声终于越来越远了。
孟小帅依然坐着,全身发软。
当四周安静下来之后,过了好半天,她旁边的门板才“吱呀”响了一声,她回头看去,门板被拉开了一条缝儿,露出一个瘦弱男子的光脑袋,他四下看了看,嘀咕了一句:“日他先人……”然后又缩回去了。
孟小帅终于站起来了,失魂落魄地朝前走。
看来,那个可怜的木木被她男人救走了。孟小帅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包子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
她想再去给吴珉买一屉,于是走向了正街。
走出这条偏僻的街道,她看见那个巡长带着几个黑衣警察从远处跑过去,后面还跟着几个穿坎肩拎长矛的人,那应该就是保安团的人了。那群土匪早已经无影无踪。
这时候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可能是土匪刚刚来过,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很安静。两旁的店铺门都关得紧紧的。
孟小帅走出一段路,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去,那个卖香烟的小男孩正在跟着他。
他见孟小帅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孟小帅问:“你有事吗?”
那个小男孩不说话。
孟小帅朝他走过去,他撒腿就跑开了,钻进了旁边一条巷子。
孟小帅继续走,终于,她看到了一个卖包子的小摊儿,旁边有两只芦花母鸡在觅食。孟小帅走过去,花了五分钱,又买了一屉包子,让摊主给她装了,拎在手上,正要离开,再次看到了那个卖香烟的小男孩,这次,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好奇地朝孟小帅看过来。
孟小帅不再关注他,她四下看了看,辨别着回山洞的方向。
应该朝回走走出镇子。
她就朝回走去。
那个小男孩见她过来了,再次撒腿就跑。
太可爱了。
就在孟小帅快要走出镇子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杂沓的奔跑声。
她回头看去,那个巡长带着两个警察跑过来,离她大概几十米的样子,那个巡长举起了一把很笨重的手枪,枪筒又粗又长,他喝道:“不要动!”
孟小帅说:“你干什么!”
巡长接着喝道:“你乖乖把手举起来!”
另外两个警察也举起了长枪,对准了她。没见到那个年轻警察。
孟小帅只好扔下包子,把两只手举起来。
其中一个警察从腰上摘下一捆绳子,很小心地靠近了她。
孟小帅说:“我干什么了!”
警察并不说话,过来就把她五花大绑了,然后低低地说:“少废话!走!”
一个警察像牵牲口一样牵着她,巡长和另一个警察跟在后面。
孟小帅跟着他们,懵懵懂懂地回到了警察署。
三个警察押着她七拐八绕,最后,她竟然被关进了一个大牢!
巡长把牢门锁上之后,静静地看了看孟小帅,说:“我知道你是谁。”
孟小帅说:“你知道我是谁?”
巡长挥了挥手,那个卖香烟的小男孩就跑出来,站在了巡长旁边。
巡长说:“他见过你。”
孟小帅说:“我也见过他啊!怎么了?”
巡长说:“你带人下山抢劫的时候,他见过你。”
孟小帅瞪大了眼睛:“我抢劫?”
巡长说:“你是子巾。”
第十四章:劫大狱
巡长搜过孟小帅的身,幸运的是,或者说不幸的是,孟小帅什么都没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的口袋里只有那四圆九毛民国钱。
当巡长对孟小帅说,她是子巾的时候,孟小帅感到事情一下变得深邃了。
巡长的眼神很坚定,甚至透着某种正义感,直觉告诉孟小帅,他并非把她当做了替罪羊,他真的认为孟小帅就是子巾。
孟小帅想到了囚车上的浆汁儿,是不是罗布泊上的那些人都对应这个时代的某个人呢?难道,那个女匪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她急切地问那个小男孩:“小兄弟,你真的见过我?”
小男孩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巡长说:“你反悔你的罪恶吧,咱们走。”
三个警察就走了,那个小男孩也走了。离开孟小帅的视线之后,小男孩后退几步,又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对他露出无辜的眼神,那个小男孩看了孟小帅一会儿,好像突然害怕了。撒腿跑掉。
牢房里只剩下孟小帅一个人了。
她知道,如果警察把她当成子巾,她活不了多久了。
再说吴珉。
吴珉在山洞里,左等右等,一直不见孟小帅回来,他饿得肚子“咕噜噜”乱叫。
黄昏的时候,天阴了,“噼里啪啦”下了一阵子雨。吴珉躲进了山洞,他感觉到,孟小帅凶多吉少了。
望着雨中迷蒙的井镇,吴珉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她。雨帘把他挡在了山洞里,他变得越来越焦躁。
天渐渐黑下来,雨停了。
吴珉走出山洞,听见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他赶紧望过去,借着昏暗的天光,他看见泥泞的土道上有个人走过来,他骑着马,马背上搭着两个鼓鼓的袋子,速度很慢。
吴珉的脑袋迅速转了转,立刻打开手机的照明软件,四下寻找,找到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分量足够,又很称手。
他把石头藏在了口袋里,然后朝那条土道跑过去,嘴里喊着:“哎,等一下!——”
那个路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刻把马停下来。
吴珉假装一瘸一拐,艰难地走到了对方跟前。他之所以扮成弱者,那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
这个人大概30岁左右,中分头,没留胡子,身上穿着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一排蒜皮疙瘩扣。身后背着一顶竹篾夹油纸的斗笠,脚上穿着黑色翻毛短靴。
吴珉气喘吁吁地说:“师傅,你去井镇吗?”
这个人从马上跳下来,反问道:“你是谁?”
吴珉发现对方竟然操着一口江南口音,他赶紧说:“我是外地人,来井镇探亲的,刚刚把脚崴了。你不是本地人?”
这个人说:“我是无锡县人。”
吴珉说:“无锡县……江苏?”
这个人说:“苏常道。”
吴珉不知道什么叫苏常道,就顺着说:“哦,苏常道……你来这里做生意?”
这个人说:“我来秦岭收买药材。”
吴珉说:“你贵姓?”
这个人说:“我姓郭。”
吴珉说:“我姓吴,口天吴。我从西安府来,就住在粉巷那儿。”
这个人说:“你骑上我的马吧。”
吴珉说:“不用,不远了,我们结伴走就好了。”
这个人有衣服,有马,有当下流通的钱……吴珉决定下手了。此地荒山野岭,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人有些警觉,走路的时候,一直与吴珉隔着那匹马。吴珉叫了一声,蹲下来。
对方问:“走不了了?”
吴珉说:“脚痛……”
对方说:“你还是骑马吧。”
吴珉说:“谢谢。”
接着,他站起来,把脚伸进马蹬,笨拙地爬上去,对方走过来,用力托了他一把,他终于坐在了马背上,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石头,居高临下地砸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对方摇晃了一下,撒腿就跑。
吴珉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追上去,在他背后又砸了一下。对方终于扑倒了,他翻过身来,惊恐地说:“土匪……”
吴珉一下下砸,很快对方就血肉模糊了。
他扔掉石头,大口喘气。回头看了看,那匹马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他把尸体拖进荒草丛中,摘下斗笠,扒掉衣服,给自己换上了,然后,他慢慢走向了那匹马,那匹马是黑色的,它似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突然沿着土道“哒哒哒”地奔跑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吴珉穿着长跑马褂,慢慢朝井镇走过去。
孟小帅的牢房在半地下,有些潮湿。
三面都是青砖墙,坑坑洼洼,布满划痕,散发着一股血腥气。牢房一角铺着干草,堆着一张脏兮兮的被子,已经看不出花纹和颜色,不知道多少死囚犯盖过它。另一角摆着一只铁桶,那应该是便盆了。一面是木栅栏,根本不想电影里演的间隙那么大,十分坚固,只能伸出一只手。
牢房外是一条阴暗的过道,青砖墙上有个凹进去的灯窝,放着一盏熏黑的马灯,光线幽幽暗暗的。
巡长离开不久,那个年轻警察来了。他背着那杆长枪,拎着个马扎,在牢门外坐下来。
他看了孟小帅一眼,没说话。
孟小帅隔着木栅栏看着他,主动说:“小兄弟,我不是子巾。”
年轻警察静静地看着她。
孟小帅说:“我是被冤枉的。”
年轻警察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孟小帅说:“我姓孟,我叫孟小帅。”
年轻警察终于说话了:“井镇没有官媒婆,只能让我来看管你。你不要胡言乱语了,明天他们就要处决你,你好好歇息吧。”
孟小帅不懂什么是官媒婆,不过她注意到,年轻警察说的是——“他们”。他等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只说了这一句就闭嘴了。
孟小帅突然说:“其实我是从100年之后来的。”
年轻警察靠在背后的青砖上,闭上了眼睛。
孟小帅说:“西北有个罗布泊,现在那个地方还是一片很大的湖,100年之后,它已经变成了一片盐壳地,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我是去旅行的,被困在了那个地方,后来我找了一条神秘通道,钻进去之后,结果从一个山洞出来了,就到了你们这个地方……”
年轻警察依然闭着眼睛。
孟小帅说:“你看我漂亮吗?我的职业是个模特,就是……香烟广告上的那种女郎。”
年轻警察还是闭着眼睛。
孟小帅说:“你放了我,我带你去那个山洞,我会让你看到一些100年之后的东西,比如手机,你知道手机是什么吗?”
年轻警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说:“他们说的对,你真是疯癫了。”
孟小帅一下就泄了气。
突然,年轻警察猛地把脑袋转向了旁边,同时抓起了长枪:“什么人!”
接着,孟小帅看见一个穿着长跑马褂的人出现了,他戴着斗笠,看不清脸。这个人一步步逼近了年轻警察,手里举着一个金属物,那是手机!
吴珉进入井镇之后,从一个开纸扎店的老板口中打听到,今天下午的时候,警察署抓住了一个女土匪。听那个老板描述的外貌特征,吴珉肯定,那个女土匪就是孟小帅。
他想不通,警察为什么把孟小帅当成了女土匪呢?
他问那个老板,女土匪被关在哪儿了?
那个老板告诉他,就关在警察署里,估计明天就会公审。
吴珉不知道多少人在看押孟小帅。他绝望了,眼下,他手无寸铁,不可能把她救出来……
他在身上摸了摸,摸到了那个手机。他忽然意识到,相隔100年,手机就是他的武器!
后来,他慢慢接近了警察署那个院子,门楼高大,红漆木门镶着金色泡钉,高高的门槛两旁立着一对石鼓。吴珉翻墙跳进去了。院子里黑糊糊的,并没有看到任何武装人员。
他绕过几栋房屋,看到了一个半地下入口,入口处插着一支火把,火苗闪闪跳跳,已经快熄灭了。火把下走动着两个留辫子的人,手里都拿着长矛,他们正是白天砌墙的那两个人,实际上他们是保安团的,相当于现在的“协警”吧。
吴珉用斗笠遮住脸,打开apple4s手机的视频,突然闪出身来,朝那两个人走过去。
他们发现了吴珉,两杆长矛都对准了吴珉,其中一个喝道:“什么人!”
吴珉不说话,慢慢朝他们逼近。
他在视频中说话了,字正腔圆:“我是你们的神。”
两个人盯着吴珉手中那个花花绿绿的手机,互相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了。
吴珉斗胆走到了他们跟前,他们一步步后退。
视频中的吴珉接着说:“放下刀枪,回头是岸。”
两个人惊恐万分地收起了长矛。
视频中的吴珉继续说:“我要你们给我供奉大肉,新鲜水果。”
两个人躲开吴珉,撒腿就跑。
吴珉关掉手机视频,快步走进了入口。这座半地下牢房的结构颇为复杂,就像很多“米”字,他找了半天,最后在一个死角听见了孟小帅的声音。
她的牢房之外坐着一个戴大盖帽的年轻警察。
吴珉故伎重演,打开手机上的视频走过去。
年轻警察“腾”一下站起来:“什么人!”
吴珉在视频中说:“我是你们的神。”
年轻警察盯着吴珉手中的东西,愣住了。
吴珉在视频中又说:“放下刀枪,回头是岸。”
年轻警察慢慢弯下腰,把枪放在了地上。
吴珉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捡起了那杆枪。
吴珉在视频中继续说:“我要你们给我供奉大肉……”
吴珉把它关掉了,他用枪指着那个年轻警察,终于亲自开口了:“打开牢门,速度!”
那个警察看了看吴珉的斗笠,又看了看那个枪口,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走向了牢门。他刚刚把铁链打开,吴珉一*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孟小帅尖叫起来:“住手!”
吴珉说:“为什么?”
孟小帅一步就跨出来,说:“他只是个孩子!”
年轻警察并没有昏厥,他摸着脑袋,挣扎着坐起来,靠在了木栅栏上,充满恐惧地看着吴珉。血从他的鬓角流下来。
吴珉低下头,对他说:“孩子,你该感谢我,我不打你你就脱不了罪。”
然后,他拽起孟小帅就朝外跑。
孟小帅回头对那个年轻警察喊道:“希望你长寿!我们100年之后见!”
两个人冲出了警察署,沿着街道,一路狂奔。
家家户户都睡了,一片漆黑,很安静,只有远远近近的狗在狂吠。他们一直跑出镇子,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由奔跑变成了奔走。
吴珉说:“美女,你怎么被关进大牢了?”
孟小帅说:“唉,别提了,漫长的一天……你从哪儿搞到的服装?”
吴珉说:“一个好心人送给我的。”
孟小帅说:“这里的人其实很淳朴的。”
吴珉说:“我感觉都是刁民!”
孟小帅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吴珉说:“回山洞啊。”
孟小帅说:“我给你买了热包子,没有带出来……”
吴珉说:“没事儿,我不饿。”
走着走着,孟小帅突然说:“我看见浆汁儿了。”
吴珉停下来:“浆汁儿?”
孟小帅说:“是啊,你的心上人。”
吴珉说:“她在大牢里?”
孟小帅说:“白天,她被关在囚车里游街,后来来了一群土匪,把她救走了。”
吴珉说:“她怎么会在这儿!”
孟小帅说:“吴珉,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吗?因为我和秦岭上的一个女匪首长得一模一样。”
吴珉说:“什么意思?”
孟小帅说:“我怀疑她是我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