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包裹Ⅰ
我没有声张,把毯子盖上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家吃完香梨,各自回到了车上。
浆汁儿要开,我就坐到了后座上。
浆汁儿提到过我写的一个故事——《包裹》。我总觉得她和那个故事有着某种诡秘的联系。
在进入罗布泊之前,我来讲讲这个故事,我的亲身经历。
也许是职业的缘故,在我的生活中,总是会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我最早上网,在天涯的“莲蓬鬼话”跟读者玩儿,后来经常在百度周德东贴吧跟读者玩儿,再后来换了地方,经常在新浪微博(/men)跟读者玩儿了。
我三个微博显示的粉丝数字为700多万,但我知道远远没有那么多,这不重要,我要说的是,在这些真真假假的粉丝中,有一个女孩,她肯定不是僵尸粉,她的微博名字是五个字,出于**考虑,我只能告诉你她第一个字是“甜”。
甜xxxx跟其他读者有个不同之处,那就是她从来不在微博下评论,她只给我写私信。
她前前后后给我写了几百封私信。
现在我说说她写的第一封私信。
那天,我在杭州出差。
晚上,我写了条微博:各位卿,我住在西溪国家湿地公园的一家酒店内,这个地方很漂亮,可惜我没带相机……
很多读者留言,纷纷说:老大,你可以用手机拍啊!
我回复道:抱歉,我的手机档次低,上不了网。
很多读者写来私信。
有一封私信引起了我的注意,正是甜xxxx写来的。
她说:哥哥,你的手机上不了网?我好心疼!我要给你买个iphone!我想问你,喜欢iphone4还是iphone 5?
我回道:从小到大,我只给女孩买东西了,这是我的原则。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她:哥哥,我一定要给你买,请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提这事了,不可能。再次感谢。
几个钟头之后,她又写来了私信:有个好消息:iphone4s出来了!我朋友近期去香港,看你想要内地的还是港行的?
我: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我真的不要,不想要,也不能要!你非要坚持,我就自己买去了。
她:摩羯座女生给自己喜欢和敬重的人送礼物是最大的快乐和幸福!跪求跪求跪求哥哥赐予我这个享受快乐和幸福的权利!
这样的短信来来往往十几封,说了很多车轱辘话,不再详细描述。总之,从始至终,她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权利。
我开始为难了。
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只要你让人为难了,就是一种不礼貌。我却不能怪罪她,她无非是想送给我一个礼物而已。
实在无可奈何,最后,我对她说:手机坚决不可以。这样,你不是想送我礼物吗?你给我买个笔记本吧,选个漂亮的,别致的,因为我女儿美兮喜欢。先谢谢你了。
我怕她把笔记本误解成电脑,又改成了“日记本”。
不管到了哪个城市,我都会去文具店或者工艺店转转,见到与众不同的笔记本,一定给美兮买下来。她每年都会得到很多本子,没一本相同,带回法国去使用。
甜xxxx欣然同意了。
我松了口气,同时把季风的住址发给了她。
她一看不是我本人的住址,立即写私信说:哥哥,请把你本人的地址发给我,我的包裹必须由你亲自拆封,非常重要!
我说:助理会把包裹原封不动地交给我的,不用担心。
她:我不要她的,也不要别人代转!希望你理解!我以我母亲的在天之灵和我的生命发誓——你给我的任何私人信息我都会终生保密,一直陪我走进坟墓!!!
我的心里又一次不舒服了。
在生活中,我是个很谨慎的人,我与人联系只用手机,我不愿意接听电话的时候就关了。没人知道我家的座机电话号,它几乎被废弃了。另外,所有熟悉我的人,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家的住址。快递都寄给季风,她转交我。只要发过一次快递,对方就会得到我的住址,那么,这辈子他随时都能找到我。
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空间,没有任何人叨扰。现在,这个甜xxxx却逼着我索要这个“安静空间”的具体地址。
住址无疑是**。我有权利保卫它。
可是,甜xxxx私信中的几个字却令我触目惊心,那就是——我母亲的在天之灵。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能怎么办?她再次让我为难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干脆不回复,拖了一天。
第二天,她又写来了私信:哥哥,你还在犹豫吗?我已经等了你一整天!我怀着一颗激动又虔诚的心奔走于大街小巷,不辞辛劳地为你挑选礼物,心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和喜悦,却得不到你最基本的信任,好委屈……
我一咬牙,把电话和地址发给了她。
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倒霉的开端。
很快,我就收到了她的私信:谢谢哥哥,我感动得哭了……就让岁月和行动来证明我说的一切吧……礼物我明天下午寄出……
我忽然想到,她寄来的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日记本!但是,地址已经给了她,接下来的事我已经控制不了了。
果然,一周之后,我接到了一个包裹单,要去邮局领取。
我带着身份证来到小街邮电局,经过层层手续,最后,工作人员打开门,拎出了一个大约10斤重的包裹。
我把这只纸箱子放到车上,拉回了家。
她在微博上又写来了私信:哥哥,收到箱子之后,你要在正上方剪开,不要弄坏了里面的物品哟。最上面有一封淡蓝色的纸信,你要按照信中的物品清单一一对照……
我小心地打开了纸箱子,果然看到了那封淡蓝色的纸信。
她寄来了很多东西:一部最新出产的黑色iphone4s手机,外接电源。一盒都匀毛尖茶。一大包当地土特产礼盒。五只密码日记本。一个在当地某著名寺庙开过光的玉观音和玉葫芦……
你会觉得,收到一个女读者这么多精心挑选的礼物,我应该很幸福,跟恐怖没有半毛钱关系。事情不是这样的,慢慢你就知道了。
我是个男人,从少年时代起(虽然那时候很穷),只要和女孩在一起,一定是我给对方买礼物。
长大之后,我和读者的关系也是这样,新书出来,出版方搞活动,只要我到现场,一定是向读者签赠,而不是签售。
现在,我收到了一个女读者寄来的礼物,我觉得我不能只通过私信致谢了,应该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还没打呢,我就收到了她三封私信,她在其中一封私信里说:哥哥,我给你买的手机你一定要自己用,我希望以后哥哥发微博的时候显示是来自iphone4s客户端!
老实说,我并不想用这部手机。
我是个男人,我只用自己买的手机,虽然它很便宜,就像我喜欢抽大前门一样,2.5元一包,民工都不抽它了,那却是我的风格。
但是你听出来了,她在提示我——必须用她给我买的这部手机,没有选择。
另外两封私信都是网址,指导我如何使用这部手机。
我把电话拨了过去。
刚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来。
我说:“喂,你好。”
过了半天,对方才说话:“你是……哥哥?”
我说:“是我。你真名叫什么?”
她轻轻地说:“你就叫我小甜吧。”
我说:“小甜,嗯,谢谢你给我买了这么多礼物。我发现每个人都有一颗孩子心,我也一样,收到这些礼物之后,我特别开心。我已经把那包食物打开了,牛肉很辣,很好吃。”
听得出来,她非常开心,不过她的话不多:“哇,哥哥……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聊了几句之后,她说:“哥哥,你有没有看我给你发过去的那些网址?一定要认真阅读啊。”
我实话实说:“我没看。”
她低声说:“哥哥,为什么?”
我说:“小甜,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的礼物我收了,剩下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吗?”
她迟疑了一下,又说:“可是哥哥,这部手机你一定要自己用啊……”
我突然不懂事起来:“我要是告诉你,我只喜欢我原来的手机呢?”
她马上难过起来:“那我会非常不开心,哥哥……”
我说:“小甜,我现在把你当妹妹,如果换了我是你,我不会在送给一个人礼物之后,提出任何要求。比如我刚给我姐姐寄了一条项链,她给我打电话,说,收到了,很漂亮。我说,你喜欢就好。我不会叮嘱她,应该在什么场合戴,不应该在什么场合戴;穿什么衣服能戴,穿什么衣服不能戴。”
她想了想,说:“嗯……哥哥,你别批评我了,我不说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自己用……”
我说:“好了,再次谢谢你,拜拜。”
很快,她又在微博上发来了私信,说:跟哥哥通话真开心!刚才忘了说,哥哥的声音真好听!请原谅我这个爱操心的劳碌命,我还是要请求、恳求、跪求哥哥能亲自用上我花费了最多心血的iphone4s,不然我会哭死的……晚安!
从此,我很少和这个甜xxxx联系了。我没有用那部iphone4s,它一直放在我的书柜里。
几天之后,我又收到了她一封私信,她说:哥哥,你没有用我给你的iphone4s……我哭了。
我愣了一下,她怎么知道的?难道她悄悄来过兰城,来过我家小区,跟踪观察过我?还是因为我从来没用手机发过微博?
她在第二封私信里发来了一张图片,那是两天前拍的,某网站搞了个活动,我去当嘉宾,当时我坐在一个角落打电话,被工作人员拍了现场花絮,在网站发了出来,不知道怎么被她搜到了。
是的,我用的还是我那部上不了网的手机。
我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她在改变我的生活。虽然手机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物件,用哪部都一样,但是,我最不喜欢被人控制。
我不想再给这个女孩回复了。
又一想,她的性格有问题,我的性格也有问题。既然她希望你用她买的手机,你就用呗!
最后我给她回复了:好吧,我从明天开始用你给我买的手机。谢谢谢谢谢谢。
她马上又写来了几封私信,看得出来,她高兴得不得了。她讲起了她的生活,我能感觉到,她从小到大很内向,几乎不怎么和外界打交道。她的性格单纯、善良、执着,她信奉佛缘,她希望全世界每个人都快乐。
挺好的。
她问我喜欢什么?
我本能地想说,喜欢女人。忽然生出一种噩梦般的恐惧——如果我说喜欢女人,她不会寄来一个女人吧?虽然荒诞,但是这个想法提醒了我,千万不能再说喜欢什么了,不然她肯定会买来寄给我。
我说:我喜欢水。在南方的山里,躺在一条河边,听流淌了亿万斯年的水声,那是最大的享受。
嗯,她总不可能给我寄一条河来。
她回私信说:哥哥是个情种,肯定喜欢水。女人就是水做的。
瞧,她把水和女人扯上了关系,我没有再给她回私信。
又过了几天,物业公司打电话通知我:有我一张包裹单。
我一下敏感起来,除了她,甜xxxx,没人知道我的住址。难道又是她?
我匆匆去了物业公司,拿到了包裹单,果然是从凯里寄来的……
第十六章:戈壁滩最后的午饭
我们继续朝着罗布泊进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一点点阴了。
这种地方不可能下雨,乌云蔽日,似乎只为了让我们迷失方向。
我确实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下午两点多钟,我们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山影。
看来帕万的指引没问题,那应该就是鬼背山了。
可是,我举着望远镜朝两旁眺望,并没有看到盐壳地貌。
罗布泊在哪儿?
难道它又一次在地球上消失了?
我用对讲机呼叫,大家停车吃饭。
午饭很简易,每个人泡了一包方便面。
吃完饭,孟小帅又开始拍照了,白欣欣帮她拍。模特就是模特,孟小帅那修长的身体摆出各种造型,确实迷人。
大家原地休息的时候,我一个人朝前探了探路。
无数的传闻,让我分外警惕,走出一段路就回头看看,确定车队还在我的视野中,才继续朝前走。我真怕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跨上一个高坡,我目瞪口呆——真正的罗布泊就在眼前!
板结的盐壳无边无际,一片灰茫茫,就像大海一样起伏着,卷起层层浪涛,却突然之间就凝固了,呈现着某种远古的死寂。
它是一片已经死去的海,虽然纹丝不动,却呈现着巨大的动感。
我回过头去,大声呼喊着:“罗布泊!——我看到罗布泊了!——”
其他成员隐约听到了我的呼喊,全部站起身,朝我望过来。
我一路狂奔,中间还滑了一跤,不知道是硌在石子上了,还是硌在断裂的贝壳上了,右膝盖生疼。我回到他们跟前,激动地说:“到了!到了!”
大家顿时欢呼起来。
接着,我们纷纷爬到车上,一辆接一辆地朝前冲去。
车队渐渐接近罗布泊了。
魏早的绿色切诺基率先爬上了大坡。
接着,布布的黑色三菱帕杰罗、孟小帅的粉色悍马跟着爬了上去……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号外的声音:“周老大,四眼有些反——反常!……”
我说:“它怎么了?”
号外说:“它好像突——突然吃错药了,疯了一样挠——挠车门,我现在正抱着它呢!”
孟小帅毕竟是个女孩子,她把车保养得很好,进入戈壁滩之前,车身几乎一尘不染,车内飘着一股香水的味道——现在不知道被四眼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我说:“车窗一直封闭着,它可能想透风。再看看,不行的话,你和它坐到我的车上来。”
号外说:“好……”
我养了条拉布拉多,名叫小鸡蛋。
我深深知道,狗这种动物太神奇了。
小鸡蛋平时从来不叫,对人非常友好,只要家里来了陌生人,它肯定又扑又舔,踢都踢不走,它必须表达完它的热情,才去角落里趴下。
但是,哪怕凌晨三四点钟,只要有人从窗外走过,不管脚步多轻,它肯定警觉地跳起来,冲着窗外那双脚步狂吠,几乎整个楼都听得见。
它的听觉和嗅觉太灵敏了,哪怕在睡梦中。
可以说,它永远是醒着的。
2010年,我在河北省主持一档午夜电视节目。
我带去了三个助手,加上小鸡蛋,我们住在同一套公寓里。
每次我们工作结束回到公寓,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小鸡蛋都会来到门口,兴奋地挠门,迎接我们。不管它待在哪个房间里,它都能听到我们的声音,闻到我们的气味。
我们那栋公寓总共8层,我们住在4层。我就想,那个楼梯每天上上下下的人络绎不绝,难道每次有人经过,它都会跑到门口等吗?多累啊。
有一段时间,我录完了几天的节目,闲在家里,三个助手在电视台剪片子。
小鸡蛋和我在家。它静静地趴在地上,打瞌睡。
楼梯上偶尔有人“咚咚咚”经过,它理都不理。
傍晚的时候,小鸡蛋一下就爬起来,跑到了门口,低下脑袋听什么。这时候,我才隐约听见有人在爬楼。
小鸡蛋开始急切地挠门。
那双脚步走到4层,在我们的门口停下来,掏出钥匙开门了。
原来,我一个女助手回来了。
实际上,小鸡蛋在兰城的时候,对她并不熟悉,只是这次出来录制电视节目,它才跟她认识。
我顿时明白了,小鸡蛋完全能分辨出来,走在楼梯上的人是不是我们四个人。
还有一天,下午3点多钟,我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书。
小鸡蛋突然警惕地竖起了耳朵,然后快步跑到门口,开始使劲嗅,听,这个举动告诉我,门外有人,不是经过,而是站在我家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外始终很寂静。
我觉得小鸡蛋在发神经。
没想到,大约3分钟之后,我听见门被敲响了,接着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快递。”
我不知道,这个快递员在门口无声无息3分钟,到底在干什么。
……
孟小帅的悍马停了下来。
我也停了车。
号外用对讲机对我说:“周老大,它越来越反常,我带它上——上你的车吧!”
我说:“好!”
这时候,我看见悍马的车门打开了,四眼像闪电一样跳下来,就像在躲避恶魔,一边惊恐地狂叫,一边朝着我们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十七章:包裹Ⅱ
我也有点心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毛是猎犬,别看它憨厚,非常勇敢。
有一次,我在狗市看见有人牵着一条金毛,有人牵着一条藏獒,它们在半路遇见了,那条金毛愤怒地扑向那条藏獒,主人使劲拽,它的两只前爪都腾空了,越叫越凶。
一条藏獒能咬死几匹狼。那条藏獒当然不示弱,奋力反扑……
那么,四眼看到了什么?或者说,它听到了什么?或者说,它闻到了什么?或者说,它感觉到了什么?以至于如此害怕?
号外一边叫着四眼的名字,一边在戈壁滩上狼狈地追赶。
我换下浆汁儿,让张回去坐孟小帅的车,然后把车掉了头,拉上号外,开车追赶四眼。
这条金毛大约跑出了半公里,主动停下来,转过身坐在了沙土上,等我们。
我把车停下了。
号外跳下去,抱住它,轻轻抚摸它的脑袋,说着什么。
几分钟之后,他把四眼牵到了我的车前。
四眼机敏地跳上来。
我再次掉头,朝前开。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号外和四眼坐在后座上。
车里多了一条狗,等于多了三个人。四眼吐着舌头,一直在哈哧哈哧地喘。接近那个大坡之后,它再次狂躁起来,开始抓挠车门。
号外使劲抓着它的脖套,大声训斥。
我和浆汁儿都沉默着,没说话。
我们进入了举世闻名的魔鬼三角区!
如果把这片神秘的盐壳之地比喻成一个巨大的房子,我们已经跨进了门槛,慢慢朝前行进。一直没人阻拦我们。我们不知道这所房子的主人是谁,不知道他躲在哪里,更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我们……
死亡的气息再次变浓了,似乎是一种纸灰的味道。
车开进罗布泊之后,地面变得坚硬,车开始剧烈颠簸。
行驶了十几公里之后,四眼似乎终于适应了,它不再折腾,静静地趴在了号外的腿上。
浆汁儿终于说话了:“这狗通神性。”
一望无际的盐壳之地,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浆汁儿打开了音乐,还是朱哲琴。
为了那摇不断地虔诚。
为了那搅不散的梦境。
为了那捂不热的冰峰。
为了那撇不下的绿茵……
浆汁儿是湖南人,那个甜xxxx是凯里人,她和她会有什么关联呢?
我第二次接到甜xxxx的包裹单那天,正巧我要出去,而且路过小街邮电局,于是顺便把包裹取了出来。
这次是一只更大的纸箱子,回到车上,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了,可是,当我从杂物箱里拿出瑞士军刀之后,突然犹豫起来。
准确地说,我有点害怕了。
去年,我弟弟从上海来兰城,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说有一种奶粉特别好喝,应该给我女儿美兮买一些。那是国外的一个牌子,只有大型超市才有卖。我弟弟还特意叮嘱我,那种奶粉分abcde型,一定要买d型。
美兮从法国回国过暑假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一张包裹单,到邮局取出来,打开一看,是一罐我弟弟推荐的那种奶粉,正是d型。
毫无疑问,这是我弟弟从上海寄来的。
我乐颠颠地把奶粉放在车上,拿回了家。
第二天,我给弟弟打了个电话,想告诉他,奶粉收到了。万万没想到,奶粉不是他寄的!他和我没有客套的习惯,他说不是他寄的就不是他寄的。
我纳闷了,问他,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种奶粉?他说没有。我又问他,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家的住址?他也说没有。
挂了电话之后,我四处寻找那个包裹皮,已经扔掉了。
我出去翻找垃圾箱,它还在,不过上面的字迹太模糊了,一个字都看不清。
当时我和弟弟谈这种奶粉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是谁给我寄来了这罐奶粉?越想越蹊跷,哪敢让美兮喝,原封不动地扔掉了……
现在,我面对甜xxxx寄来的第二个包裹,也产生了类似的恐惧。
我再次把它抱起来颠了颠,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应该是软的。
我想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问一下她寄了什么,可是我没有那样做,这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喜欢跟这个女孩再发生什么关系了。
我是到家之后把它打开的。
没什么,是两只蚕沙枕芯,两个蚕丝枕套,两个蚕丝枕巾,一个蚕丝被罩,一个蚕丝床罩,都是双人的。那两只蚕沙枕芯散发着一股呛鼻的味道。
我家床上用的东西,确实很旧了,不过那都是我前妻买的,存留着我们过去一起生活的味道。
甜xxxx刚刚换掉了我的手机,现在又要把我的床上用品全部换掉。我不会同意的,我在旧被罩和旧床罩里睡得更踏实,而这些新东西太陌生了。
我打开电脑,果然又在众多的私信中看到了她的私信。
她说:哥哥,你该收到我寄去的东西了吧?告诉你,那枕芯是我专门去山里给你买的,蚕沙枕芯,你一定要枕着它睡觉哟。它里面是以桑叶为主要成份的蚕沙,还有一些其他中药,你枕着它有很多好处,第一,脑袋的温度和压力会让药效缓缓散发,呼吸入肺,进入血液循环。第二,它会作用于脑袋和脖子上的很多穴位,使全身经脉舒通,气血流畅,脏腑安和。第三,通过渗透的方式进入皮肤,使人体吸收,从生理、心理、药理三方面发挥治疗作用……
后面还有一条条的注意事项。
我累了。
我没有给她回私信,我也没有使用这些东西,我把它们统统放进了储物箱。
第二天,她又写来了私信:哥哥,那些床上用品睡着舒不舒服呢?我很希望听到你的感受呢。
我还是没有回复她。
晚上,她又写来了私信:哥哥,你是不是没有使用它们啊?我不想听到你说——是!那样我会很伤心!
我终于给她回了几个字:挺好的。谢谢。
她马上高兴起来,又写来了很长的私信,我没有细看就关了微博。
几天后的早晨,我又一次接到物业公司的电话,他们通知我,我又有一张包裹单到了。
不用猜了,肯定是她,甜xxxx。我没有搭理。
晚上下班之前,物业公司再次致电给我,让我去领那张包裹单。
是的,包裹单上写着我的名字,不管我取不取包裹,都必须把包裹单领回来,不能永远放在物业公司的桌子上,否则他们会天天给我打电话。
我去把它领了回来。
这次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本来我不想取这个包裹了,但是睡了一觉之后我改变了主意,开车去了小街邮电局。
这次的包裹更重,大约几十斤,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抱到车上。这次我在车上就把它拆开了——是书,整整47本书,薄薄厚厚,都是刚从书店买的新书,古今中外。
说起来可笑,我家书架上总共不超过30本书,这些书都是我自己写的。唯一一本例外就是辞海了。
她给我买了47本书,这些书要大摇大摆地登上我家的书架。
我忽然意识到,在认识这个甜xxxx之前,我家一直是我家,认识她之后,我家将渐渐地变成她的家!
这时候,我对甜xxxx的感觉越来越复杂了。
首先,我很愤怒——她知道了我家的地址,然后就拥有了一条通道,从此不再征求我的任何意见,开始源源不断地寄东西过来……
可是,我有什么理由愤怒呢?她没有恶意,她只是给我送礼物,每个礼物都是要花钱买的。
我决定不生气,但是我也不会接受这些书。
回到小区门口,我停下车,把那些书抱出来,都放在了保安值班室里。保安愣愣地看着我,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没事儿多读点书,有好处。”
我回到车门前,那个保安才回过神来:“谢谢,谢谢啊!”
回到家,我一鼓作气,又把那套床上用品拿出来,走出了房子,在冷风中站了好久,终于看到一个穿黄衣服的清洁工人提着簸箕走过来,我把那些东西统统放在他脚下,说:“师傅,你看看你要不要,都是床上用品,新的,不要就直接扔了吧。”然后转身进了屋。
我刚进屋,手机短信就响了。对了,还有这部手机也是她的。我打开一看,正是她发来的短信:哥哥,你怎么不上微博了?我给你寄的书收到了吗?给一个作家送书挺紧张的,不知道你喜欢读什么,只能买名著。你不会笑话我的审美水平吧?最后是个符号拼成的笑脸。
我想了又想,终于回道:小甜,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不要再给我买东西了,不然我会生气的。这不是客套,我真会生气的。
很快,她又发来了短信:求求你,别生气好吗?请你赐给我给你买礼物的权利吧,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幸福!我别无所求,真的!
我回道:你给我拒绝的权利了吗?
隔了好长时间,她才发来短信:哥哥,我哭了,我好难过。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撒谎,她一定哭了,一定很难过。我给她回道:小甜,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不停地寄东西来,让我很有压力。真的不要再买了,我已经很开心了,祝你好运。
她回道:哥哥也好运……
你想得到的,事情不会完。
又过了一天,我在微博上又看到了她的私信:哥哥,你在看哪本书?那天我总共买了94本书——每一种都买了两本,你想不到吧?不管你在读哪一本,我都希望你告诉我,我也读那一本,然后我们一起谈谈读后感。
她在要求我读书!
小时候,我爸爸要求我读书,我妈妈要求我读书,自从我长大之后,再没有人要求过我读书!
她不但要求我读书,而且还要我谈读后感,检查我究竟是不是真的读了!
我没给她回复。
几天后,我又看到了她的私信,她说:哥哥……我跟你说件事儿,你不要骂我……我又给你寄了一份礼物,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收下,一定要重视!妹妹跪求!那几乎是我全部的心血了!
第十八章:人名与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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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没有任何景物,除了盐壳还是盐壳。我总有一种错觉,其实我们始终原地未动。
有人说不喜欢海洋,海洋无边无际,令人绝望。
真正令人绝望的,其实是罗布泊。
海洋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生命——动物,植物,巨大的,微小的。
可是,罗布泊上只有死去的生命。
我们这11个鲜活的身体,会不会成为它最新的祭奠呢?
不知道。
网上说新疆和内地只有两个小时时差,我觉得不对,现在都晚上9点了,罗布泊刚刚进入黄昏。
车队在一个低洼处停下来。
跟昨天一样,我们把车停成一排,在车的西南方向搭帐篷,搭厕所,埋锅垒灶,准备晚餐。
四眼变得异常警惕,一直竖着耳朵四处张望。
这地方不可能有狼虫虎豹。也许,盐壳下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引起了它的恐慌。
我把大家聚到一起,简单开了个小会:
“我们现在进入罗布泊了,这是我们第一步的胜利。大家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很容易送命,因此我强调几点,第一,任何人不要离开队伍。如果在营地附近转悠,必须保证两个人以上,而且要拿着对讲机,绝不能超出5公里的范围。第二,要节约用水,女孩子也不要在房车上洗澡。第三,谁车上有不必要的重物,尽量扔掉,减少耗油,也避免轮子陷住。第四,从此一切听向导的。”
布布赞许地点着头,似乎没听出第三点是在暗示她。
我从房车上取出那把刀具,交到了魏早手上:“你负责安全。”
我更信任这个退伍兵。
他接过去,颠了颠,装进了口袋。
张回静静地看着魏早的那只口袋,毫无表情。
白欣欣很嘲讽地说:“这地方没有人,也没有野兽,甚至都没有蚂蚁,你拿刀子干什么?”说完,笑着看大家。
我说:“以防万一。”
然后,我把脸转向了张回:“你说呢?”
他赶紧低下头,说:“是是是。”
在这个团队里,最不好摆弄的人是白欣欣,最顺从的人是张回。
大家再没有像昨天那样喝酒唱歌,吃完晚饭,天就快黑了,大家各自回到了帐篷内。罗布泊充斥着死亡气息,没有那种狂欢的氛围。
我依然和浆汁儿睡一顶帐篷。
铺睡袋的时候,她说:“在路上,我想到了一件事儿。”
我看了看她:“什么事儿?”
她说:“你觉得,我们这11个人,好像都和罗布泊有着某种关联。换句话说,好像命中注定我们要来这个地方。”
我说:“什么关联?”
她说:“你琢磨琢磨每个人的名字……”
我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说:“我们这些人的名字,几乎都包含了罗布泊和罗布淖尔的笔划!”
我一愣:“真的?”
她说:“先说我,浆汁儿。”
我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写,果然找出了一个“夕”,一个三点水,一个“十”。
她说:“你。”
我又写了写:“我没有啊。”
她说:“再看看。”
没错儿,我的德字中有个“四”!
她说:“白欣欣。”
白欣欣包含一个“白”,一个尔字头。
她说:“孟小帅。”
孟小帅包含了一个“小”,一个“巾”。
她说:“衣舞。”
衣舞藏着一个“夕”。
她说:“魏早。”
魏早至少包含了一个“十”。
她说:“包括帕万。”
帕万包含一个“巾”,一个“白”。
她说:“号外。”
号外包含一个“夕”。
她说:“他的狗。”
四眼!包含一个“四”!
她说:“布布阿姨。”
布布就不用写了。
她说:“徐尔戈。”
徐尔戈至少包含一个“尔”。
我越来越震惊了。
我忽然想起了张回,于是说:“不对,张回的名字就没问题啊!”
浆汁儿说:“他的名字里确实没有任何相同的笔划……”
我忽然想起了黄夕离开之前说的话,他说我们这些人将遇难,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
说不定,他也想到了人名和地名的诡异巧合,因此才退出了。
浆汁儿说:“张回没有身份证,鬼知道他是不是真名字。”
我马上想到了张回说的那个逃犯——章回!
如果,他就是章回,那么就吻合了,严丝合缝!章回这个名字包含着一个“日”,一个“十”!
第十九章:包裹Ⅲ
如果命中注定我们要葬身罗布泊,那么,我就是被骗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许,我的心率很正常,是那台机器出了故障。
也许,罗布泊根本没出现过那个心率600次的神秘男子,那只是个假新闻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这些巧合都是谁制造的呢?
浆汁儿说:“你在想什么?”
我说:“没想什么。”
她说:“继续吗?还是返回?”
我说:“大家筹备了整整一个月,有人开三天车才赶到库尔勒,现在,我们又跑了两天才进入罗布泊,不可能轻易返回去。”
她说:“你不相信我的直觉。”
我说:“换个角度想想,汉字都是由横竖撇捺组成的,如果较真的话,你想从某个人名中找不出这个地名中的笔划都难。”
她说:“好吧,你不怕我就不怕。”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如同压上了一块石头。
怎么有这么多巧合?
正常吗?
我关掉了应急灯,帐篷里就陷入了黑暗中,我说:“睡吧。”
她说:“你喜欢摸黑脱衣服?”
我说:“为了你方便。”
她笑了,说:“我都是穿衣服睡的。”
我说:“我也一样。”
接着,我听见她窸窸窣窣地钻进了睡袋。
我很想问一句:“你跟凯里有什么关系吗?”
终究没有问出来。
甜xxxx在私信里说,她又给我寄了一份礼物,那几乎是她全部的心血了——会是什么东西?
我的心动摇了一下。
很快,她又发来了新私信:哥哥啊,如果这个礼物你不收下的话,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我的心刚刚动摇了一下,立即变得像铁一样硬了。“我会死的”,正是这句话惹怒了我。她在威胁我。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都是在威胁我。
她……是在威胁我吗?
我不熟悉这个女孩,甚至跟她没见过面,我根本不了解此人的性格。从她不停寄东西的行为看,她大脑的某根弦是不正常的。如果这次的礼物我不收,她会不会真去死呢?我不敢肯定。
果然,物业公司又给我打来了电话,工作人员是个女的,每次都是她打给我,她的口气有些怪怪的:“周先生,你又来包裹单了。”
我说:“好的,我马上去取,谢谢。”
我从物业公司拿到包裹单,直接开车去了小街邮电局,我以为这次会是个更大的箱子,错了,只是一个很小的包裹。
我颠了颠,很轻,差不多是个日记本一类的物品。
我拆开之后,目瞪口呆——是一本房产证和一串钥匙,房产证业主一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周德东。
地址在凯里青青水小区第三栋三单元302。
房产证里夹着一张浅蓝色信笺,上面是她纤秀的字体:
亲爱的哥哥,你不要骂我。这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你不是喜欢水吗?你不是喜欢有水的地方吗?这个小区就在清水江畔,非常漂亮。你住在这里写作,肯定文思泉涌!我希望以后在你的作品中看到那条江,好吗?
我惊呆了。
这礼物太大了。除非她家是巨富,靠她自己的话,买下这套房子,肯定花掉了所有的积蓄!
我糊涂了,我和她只是一个作者和读者的关系,她为什么要给我买房子?就算她是我的情人,我也绝不可能住一个女人给我买的房子啊。
我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那必须要有我的身份证啊。我又不是未成年人,她也不是我的监护人,就算是那样,她也需要带着我去现场,而且要出示户口本。她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她不是要改变我的家了,她要给我换个家!
我掏出手机直接给她拨了过去。
“喂,小甜。”
“哥哥……”她似乎有些胆怯。
“礼物我收到了,我想问你一下,你没有我的身份证,怎么给我买的房子?”
“哥哥,你真憨!你仔细看看,那只是我按照真房产证制作的一个假房产证!它代表这房子是给你买的,等你住进来之后,我们就去办理过户手续,好吗?”
我看了看那个房产证,果然是假的,不过比真的房产证更华丽,更漂亮。
我低声说:“小甜,你觉得我会要吗?”
她的情绪马上低落下来,说:“哥哥,它是我全部的心血,我无比虔诚地端给了你,你忍心把它泼掉吗?”
我一下暴怒了:“我30岁之后选择了兰城定居,那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城市!我要在这里老死!你凭什么要我从西北搬到西南去?你有什么权利改变我的人生?”
她唯唯诺诺地说:“可是哥哥你说你喜欢水……”
我说:“我喜欢什么跟你没关系!你的房子我不会要的,你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谢谢,我要挂了!”
她说:“哥哥……如果你不要它,它会一辈子空着……”
我说:“那是你的房子,那是你的事儿,拜!”
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连续多天没有上微博。
这天夜里,甜xxxx发来了短信:哥哥,我现在来了青青水小区,站在第三栋的楼下看。你的窗子一直黑着,我知道你还没有住进来,我好失望……
我把手机关了。
两天后一大早,我刚开机,物业公司就打来了电话:“周先生,有你一张包裹单。”
我不可能再去领了。
第三天的晚上,甜xxxx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又来了青青水小区,你的窗子还是黑着,你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那么空,那么冷……
第5天上午,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周先生,又有你一张包裹单。”
我还是不去领。
第7天的晚上,甜xxxx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在青青水小区你那套房子的门口呢,我明明知道你不在,却总感觉你坐在里面啪嗒啪嗒在打字。我还敲了半天门,始终不见你出现……我哭了。好哥哥!
第11天下午,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周先生,你已经有三张包裹单了,麻烦你来领一下好吗?”
第12天下午,甜xxxx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又来青青水小区了!白天看你的窗子跟别人家的窗子是一样的,这样真好,我就当你在里面呢!我再也不会晚上来了,当我看到别人家的窗子都亮着,只有你的窗子黑着,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好哥哥,你究竟什么时候会住进这套房子?我好急呀!!!
第16天,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周先生,又有你一张包裹单。”
第17天的晚上,甜xxxx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又来青青水小区了,请原谅妹妹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你的房门——我发誓,我只是把灯打开就出来了!除了电灯开关,我什么都没碰!现在我站在楼下,看着你的窗子亮着灯,心里好过多啦!
第22天,物业公司再次打来了电话:“周先生,又有你一张包裹单!这里积攒了很多你的包裹单了,你来取一下啊,不然我们就送到你家里去了!……”
晚上,我的手机响了,正是甜xxxx打来的。
我不接。
她一直打,我一直不接。
最后,她发来了短信:哥哥,今晚我来到青青水小区,看到302的灯灭了,你在里面吗?
我没回复她。
次日,物业公司再次打来电话:“周先生,今天又有你一张包裹单。你到底什么时候来领啊?”
我撒谎了,说:“等一等吧,我在外地出差。”
晚上,甜xxxx又打来了电话。
我还是不接。
我像小孩一样在躲避麻烦。我在死命保护我的“安静空间”,实际上这个“安静空间”只是鸵鸟埋脑袋的沙土了。
电话一直在响。
我越听越心烦,心烦到极点就变成了愤怒,愤怒到极点又变成了不安,不安到极点又变成了害怕,害怕到极点又变成了愤怒……
我趁自己愤怒时猛地接起了电话。
“哥哥……”传来她弱弱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我一字一顿地问。
“我给你寄的礼物……你都收到了吗?”
“我们不认不识,我不会再要你的任何礼物!请你自重一点!”
“哥哥,我……不自重?”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已经干扰了我的生活!”
“哥哥,我只想问,你到底希望我怎么样?”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给我寄礼物,不要再写私信,不要再打电话了!”
“我是摩羯座,哥哥!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这个小小的权利……”
“你去死吧!”
我“啪”地挂了电话,并且关了机。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有点后悔说了最后那句话。
接下来,我去东北老家玩了一个月。
我是个自由人,一个月都没开手机,那段日子,我也没上一次网,生活一下变得安静了。我知道,包裹单过了一个月就会退回邮寄人。
回到兰城,我登陆了微博,我以为会收到甜xxxx很多私信,可以出我预料,在几百封私信中,竟然没有一封是她的!
看来,她彻底放弃了。
看来,我最后那句话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虽然我做的有些过火,但是毕竟找回了我原来的生活。
有人敲门。
我从猫眼朝外看了看,是物业公司那个女的。
我打开门,见她手里捏着一叠包裹单,她说:“周先生,我来过你家四五次了,你都不在,这些包裹单你一直没来取,都过期了。不过昨天又收到了一张货运单……给。”
我接过来,说:“谢谢,麻烦了。”
物业公司的人离开之后,我看了看手中的货运单,又是她寄来的。在货物名称一栏,我看到一个潦草的字——我。
我?
我琢磨了一下,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
什么意思?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取回这个东西了,不看到她寄了什么我会日夜不安!
货运站在兰城南郊。我开车去了,办完了一道道手续,把货运单递给了一个负责取货的工作人员。她是个小姑娘,她走进里间,过了一会儿又探出脑袋来,冲一个小伙子说:“小龚,来帮个忙。”
那个小伙子就过去了。过了大约3分钟,两个人一起拖出了一只很大的木箱子,看起来很重。
他们把它交给我,然后就回去工作了。等待取货的人排了很长的队。
我低头注视着这只长长的木箱子,身上突然发冷了,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我最后对甜xxxx说的那句话:“你去死吧!”
我不能在这里打开它,我要把它拉回家。
我贼眉鼠眼地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我,于是弯腰把这只木箱子抱起来,踉踉跄跄地回到车前,把它塞进了后备箱,盖子关不上,一半戳在外头。
我没有回家,我开车去了郊外的河边。我曾经带评论家韩浩月和太太来这里做过烧烤。
现在是冬天,河都结冰了,两岸不见一个人影儿。
我把木箱子抱下来,然后从车里拿出工具,把它撬开了。
里面都是细碎的纸屑,不知道纸屑中埋着什么。最上面有一个浅蓝色的信封,我打开它,看到了甜xxxx的字迹:
哥哥:
我问过你,你希望我怎么样?你说,让我去死……真的是这样吗?无论你希望我怎么样,只要你开心!
这是我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给你寄礼物了,礼物是我自己,你务必要收下啊。现在,你扒开这些纸屑,就会看到我。信是我离开人世之前写好的,后事将由我一个最秘密的朋友帮助我完成。哥哥,这样子你会开心吗?真的,我只希望你开心!
我低头看了看木箱子里白花花的纸屑,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抬头朝河面望去,太阳在冰上刺我的眼睛。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呆呆地坐在了地上,对着那堆纸屑,想了又想,终于低低地说:“我希望,一会儿回到家里上微博,还能看到你给我写的私信,还能收到你的包裹单,还能接到你的电话……能吗?”
我一边说眼泪一边流下来。
《包裹》发表之后,读者们纷纷从各个渠道问我:后来呢?
其实,我没有收到甜xxxx的遗体,里面都是纸屑。
第二十章:奇怪的仪器
第二天早晨,我第一个起床,走出了帐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气非常好。整个罗布泊呈现着一片史前的死寂,就像一张巨大的脸,怎么都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没人知道,这张脸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扭曲。
不一会儿,张回就从帐篷里走出来,走到我的旁边,小声说:“周老大,我跟你说点事儿。”
我看了看他:“你说吧。”
他说:“昨天夜里徐尔戈又说了一宿梦话……”
我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说:“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这时候,徐尔戈也走出了帐篷,朝我们望过来。张回不动声色地改了话题:“不过,我觉得他说的非常对,有空间就有可能。”
我不知他在说什么,就没有接话。
徐尔戈面对朝阳,做扩胸运动,并没有回帐篷的意思。
张回又说:“还有一句话,有时间就有可能。这地方,有的是空间,也有的是时间。”
徐尔戈的一只耳朵正对着我们。
张回继续说:“因此,这个地方有各种可能,就看我们能不能遇到了。”
我始终静默,听他说。
我忽然意识到,张回这个人很厉害。
一般的人,如果在某个人背后讲什么话,正巧那个人出现了,他想遮掩,往往很不自然,比方他也许会大声说:“哇,这么早你就起来了啊!”
那么高的声调,已经透露出他在紧急岔开原来的话题。
而这个张回不同,在徐尔戈走出帐篷之后,他非常平静地转到了本不存在的另一个话题上,而且这个话题好像正是进行中,外人听起来就没头没尾。
而且,他的声调没有丝毫改变,决不是故意给谁听的。音量不大不小,我猜测,徐尔戈刚好能听见一点点,却又听不太清楚。
另外,就拿当下这个情景来说,徐尔戈一走出帐篷,就看见张回和我站在一起,那么,张回绝不该正在感慨我起得早,那明显是假话,我们应该正在交谈中,他不可能突然说一句属于开头的话。
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个张回的伪装技术超出了我的估计。
遇到这种情况,绝大多数人会本能地慌乱,就算改变话题,也会像溺水的人一样,随手抓住什么算什么。
张回没有慌乱,他非常沉稳,他临时抓住的话题自成一体,他在说罗布泊,这个话题的全貌应该是这样的——似乎某个人对他说过,在罗布泊很可能会遇到某种异象,并说出了独到的理由。他对我复述了这些话,并表示他是同意的……
徐尔戈终于回到帐篷里去了。
张回依然在继续这个虚假的话题:“我很希望遇到,真的,多值得炫耀啊……。”
过了大约半分钟,徐尔戈没有再出来,他才继续说:“他哭咧咧地说了很多,跟前天晚上不一样,含含糊糊很不清楚,我只听清了两句话,因为他一直在狠叨叨地重复——爱你啊,杀你啊,爱你啊,杀你啊……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说:“他说没说他爱的是谁,杀的是谁?”
张回说:“没有。”
我说:“看看有没有什么药,安神之类的,给他吃点儿。”
张回说:“算了,我再忍忍吧,接下来,说不定他会在梦话里透露出什么秘密来。”
我看了看他:“能有什么秘密呢?”
张回说:“我随便一说。走了。”
他就走了。
我不觉得徐尔戈有问题,只觉得这个张回有问题。
大家吃了东西,拔掉帐篷,掩埋垃圾,继续前进。
外面没风,车内开始热起来,四眼拼命地吐着大舌头。
我把空调打开了,回头说:“号外,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
他说:“我——我怕你们听着累。”
路越来越难走了,颠得我屁股疼。我全力抓着方向盘,尽可能找平坦的地面行驶。
整个车队的速度简直像蜗牛,平均速度20公里。
沙尘太厚,某辆车的空气滤清器被塞满了;地面跟搓板似的,某辆车的地盘胶套损坏了;温度太高,某辆车的水箱开锅了……
据说,对于一辆车来说,穿越一次罗布泊,等于正常行驶一年半的损耗。
走着走着,我听见后座传来呼噜声,回头看了看,号外已经睡着,涎水流出了嘴角。四眼也累了,趴在他的大腿上,打着瞌睡。
随着我们步步深入,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浆汁儿一直死死抓着扶手,盯着窗外,缄默。
我想聊聊天,给内心减减压。
我说:“浆汁儿,你喜欢研究异类方术?”
她说:“我这个人天天都梦想遇到奇迹。”
我说:“你认为幻术是怎么回事儿?”
她说:“应该是某种嫁接吧。就如同我们一直被关在黑房子里,施术者为我们打开了窗户,于是我们就看到了外面的日月星辰,奇花异草。”
我说:“我不那么认为。我觉得幻术不是客体的问题,而在主体的问题。”
她说:“大作家,你具体点儿行吗?”
我说:“就说《聊斋志异》里的那篇《崂山道士》吧——道士和两个客人喝酒,在纸上剪个月亮贴在墙上,月亮就变成真的了,照亮了整间屋子。众人喝一壶酒,却源源不断。拿根筷子朝月亮上一扔,就变成嫦娥飘下来,跳起霓裳舞……所有这些不过是催眠术。那个姓王的崇拜道士,因此,道士很轻易就控制了他的精神。”
浆汁儿说:“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没法对话。”
我说:“你不要回避啊。”
浆汁儿说:“那你听过搬山术吗?”
我说:“没有。”
浆汁儿说:“就是五鬼搬山。施术者催动五鬼,占据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然后扭曲空间,瞬间把物体移走。分小五鬼,大五鬼,也叫小搬运和大搬运。小五鬼只能搬运小物品,钥匙手机钱包之类;大五鬼却能搬运大物品,比如银行和金店。”
我憋着笑说:“怎么都和偷盗有关啊?如果真有这般法术,应该推荐给拆迁部门。”
浆汁儿瞪着我说:“你不要笑!好像在智商上有什么优越感似的。”
我就不笑了。
浆汁儿继续说:“还有穿墙术和遁地术。就算谈科学,从量子物理学的角度说,这种瞬间转移在理论上也是可以实现的——把人体分解,传送到目的地,再根据这个人体的所有原子结构信息,重新组合。”
我说:“我听过,但是有三个难关需要突破——第一,如果把人体分解,那温度就必须比太阳内部还要高。第二,人体信息等于全世界全部图书的一亿倍。用计算机传输这些数据,花费的时间将是宇宙年龄的数千倍。第三,我们永远无法绝对精确地描述出一个人体的原子结构。因此,我相信,传说中的穿墙术,遁地术,都是障眼法而已。”
浆汁儿说:“大叔,你不要轻易否认玄学,在古代,人类认为科学是玄学,在未来,人类会发现玄学其实就是科学。我说明白了吗?”
我说:“很明白。”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相信星座吗?”
我说:“信。就说季节吧,不同的气温和湿度,对一个人在肚子里的形成,都有不同的影响。而星座不仅仅是季节,它包含了宇宙中太多奇妙的东西——天象,节气,还有太阳、地球、月亮的运行角度……等等等等。比如,我是金牛座,我就很固执。你什么星座?”
她说:“巨蟹。”
我看了看她:“噢,很像你。”
她说:“为什么?”
我说:“外表坚硬,内心柔软。”
她说:“老实告诉你,我的内心和外表一样坚硬,我狠着呢。”
停了停,我问她:“你真的觉得自己通灵吗?”
她说:“至少,我的直觉很准确。”
我说:“那为什么你不预测一下,我们这次穿越罗布泊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吉利的事儿?”
她说:“很奇怪,自从进入了戈壁滩,我就像丧失了超能力,感应不到任何东西了……”
我说:“那你就踏踏实实当个凡人吧。”
她说:“唉,没办法,身边的俗人太多了,把气场都给冲了。”
对讲机呼叫,是魏早:“周老大,吃午餐吧?”
我看看表,已经下午了。我说:“好。”
于是,魏早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地界停下来。
后面的车相继停下来。
我和浆汁儿下车的时候,四眼醒了,我拉开车门,把它放出来,它立即去一旁撒尿了。
号外睡得很死,打着呼噜。
浆汁儿说:“猪!起来吃食了!”
我说:“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大家都下了车。
天地太大了,人显得很小,很散,我禁不住数了数,担心丢了人——1,2,3,4,5,6,7,8,9,10,11,12。包括我自己和四眼。嗯,齐全。
太阳很毒,罗布泊无遮无挡。
孟小帅戴上了遮阳帽和墨镜。
白欣欣拿出一个小瓶子,塞到了孟小帅手里,那是防晒油。孟小帅说:“谢谢哥。”接着就在脖子上擦起来。
魏早和张回支起了锅灶。
帕万坐在车的阴影下抽烟。
布布举着望远镜四下眺望。
衣舞依然不合群,她坐在房车的踏板上逗狗。
我对她说:“衣舞,你不是喜欢摄像吗?怎么什么都不拍?”
衣舞听见我对她说话,竟然有些紧张,她赶紧朝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意思。
孟小帅笑着说:“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就算从头到尾全程录像,也跟拍一张照片没任何区别。”
徐尔戈走过来,他停在了孟小帅旁边,有些不自然地说:“孟小帅,我可以坐你那辆车吗?”
孟小帅看了看他,说:“可以啊!怎么了?”
徐尔戈说:“没什么,换个乘客,就多一些新话题,不是吗?”
孟小帅说:“好哇好哇,让张回这家伙坐到布布那辆车里去,他总给我讲黄段子!”
张回朝孟小帅看过来,说:“孟小帅,你很不够意思噢。”
孟小帅说:“赶紧干你的活儿!”
徐尔戈说:“谢谢。”
然后,他就去布布的车上拿东西了。
魏早喊道:“打火机谁拿着?”
大家互相看了看。
我说:“在号外的背包里。浆汁儿,你去取一下。”
浆汁儿就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拿来了防风打火机,递给了魏早。魏早开始点火,烧水。
号外被大家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走过来。
午饭是煮饺子,熟食,咸菜。
在罗布泊,速冻饺子是奢侈品。只有房车和我的路虎卫士装着车载冰箱,不过,冷冻空间太小,大都用来装冰块了。另外,煮饺子费水。
吃饭的时候,我说:“大家听着,我们5辆车,总共有6个司机,谁累了说一声。”
孟小帅问:“谁还会开车呀?”
我指了指浆汁儿:“她。”
浆汁儿说:“谁需要?”
孟小帅说:“我!你替替我,下午我去哥的房车上睡一觉!”
浆汁儿说:“那么漂亮的车,你不怕我给你撞了?”
孟小帅说:“没事儿,撞了姐自己修。”
浆汁儿问布布:“布布阿姨呢?”
布布说:“我不累,谢谢。”
白欣欣说:“唉,没人能替我……”
浆汁儿说:“为什么?”
白欣欣说:“妹子,我的房车是a照!”
浆汁儿得意地笑了:“我就是a照。”
我愣愣地看了看她:“你一个女孩子,又不开货车,怎么会学a照?”
她说:“鬼使神差就学了。”
白欣欣嬉皮笑脸地说:“浆汁儿,要不你开我的房车吧,我跟孟小帅一起睡。”
徐尔戈闷头吃饺子,他抬头看了白欣欣一眼,眼神里透着鄙夷。
浆汁儿说:“那孟小帅的车谁开?”
白欣欣恍然大悟:“噢,我给忘了。”
吃完饭,衣舞问魏早:“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余纯顺的墓祭?”她说的是墓地。
魏早说:“远着呢。”
衣舞很较真:“远着呢是多远?”
魏早坏笑了一下说:“如果我们一直朝前开,半路不出故障,开到4月25日早晨,朝右一拐就到了。”
大家都听得出来,魏早想幽默一下,衣舞却严肃地问:“要是改早了或者改晚了呢?”她说的是拐早了或者拐晚了。
魏早有点卡壳了,他想了想说:“到处都光秃秃的,能看见的。”
1996年,余纯顺走到离铁板河出口不远的地方,迷失了方向,干渴衰竭而死。
营救人员乘坐直升机,找到了他那顶蓝色的帐篷,一角已经塌落,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帐篷门口扔着一把藏刀,不见刀鞘。余纯顺躺在帐篷里,头东脚西,头部肿胀,五官已经失去比例。他的头发像洗过一样。裸露的上身布满水泡,最大的像乒乓球。他的胳膊下压着草帽。这里离他埋水的地方只有3公里,甚是诡异。
按照探险界惯例,以及余纯顺生前遗愿——“走到哪里就躺在哪里”,营救人员把他的遗体就地掩埋。
这位旅行家被安葬在了他魂牵梦萦的罗布泊。
最初,营救人员临时立了一块木质墓碑,写着“余纯顺壮士遇难地”,一位女士用口红把这几个字涂红了。举行了简单的哀悼仪式,飞机飞走。
余纯顺的墓地和彭加木的墓地恰巧在一个纬度上。
没想到,到了1997年,某摄制组前往罗布泊,发现壮士墓地惨遭盗掘,随葬的帐篷、金属撑杆、睡垫、白色t恤衫被挖出来,散在各处。
墓地西南大约两公里处,有一辆抛锚的沙漠越野车,无人,无车牌。车轮半陷入沙土中,车漆已经剥落。
后来,有人又用水泥、红砖、木料,重新整修了余纯顺之墓。大理石墓碑正中写着“余纯顺之墓”五个大字,镶嵌着余纯顺的铜质头像,墓碑左下角雕塑着一双旅游鞋。另一块大理石碑纪念碑上,镌刻着余纯顺的墓志铭。
余纯顺的墓碑立在茫茫无人区,2005年,石头墓碑莫名其妙被人砸碎,木头墓碑被焚烧……
大家陆续上车了。
浆汁儿坐在了悍马上,孟小帅跟她交待了一些什么,然后颠儿颠儿地跑向房车,一步登了上去。
徐尔戈还是坐进了悍马。
张回钻进了布布的车。
我正要回到车上,浆汁儿下车朝我挥了挥手。
我停下来。
她跑到我的面前,朝我的车上看了一眼,小声说:“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神情有些诡秘。
我也朝车上看了一眼,号外已经带着四眼坐进去了。
我说:“怎么了?”
她说:“刚才我去号外的背包里拿打火机,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说:“他背着电台啊。”
浆汁儿说:“我还看见了一个仪器,很大的家伙!”
我说:“仪器?什么仪器?”
她说:“我也不认识,不过,那上面有字,写着——金属探测仪……”
金属探测仪?
我一下警惕起来,号外带那个东西干什么?
第二十一章:古佉卢文
再次启程,人员组合有了变化——
魏早和帕万依然在最前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面是布布和张回。
后面是浆汁儿和徐尔戈。
后面是白欣欣、衣舞和孟小帅。
最后是我、号外和四眼。
感谢晴朗的天气,要是遇到沙尘暴,我们就命悬一线了。
号外依然不说话,一直望着窗外。
我也不说话,静默地开车。
盐壳地越来越难走了,车子完全是爬行。
他带金属探测仪干什么?
也许他查过资料,罗布泊深处的楼兰古国,曾经是丝绸之路的咽喉。还有土垠,在汉代时是著名的水陆码头,十分繁荣。
如今,那些繁华都被莽莽黄沙吞没了。
传说有人进入罗布泊探险,捡到过古铜钱、古铜镜、古铜器等,甚至捡到过翡翠佛珠。
号外梦想用探测仪找到文物?
我几次想问问他,最终都咽了回去。
忽然,我想到罗布泊深处掩藏着3800年前的神秘墓葬,比如小河古墓,黄沙之上插着上百根枯木,非常奇特。
2004年10月,新疆考古所维族所长依迪利斯带着人,第一次对小河古墓进行挖掘,曾挖掘出一千口棺材,其中一具木乃伊被称作永恒的美人,欧罗巴人种,她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几千年了,眼睫毛都清清楚楚的……
难道号外是来盗墓的?
这时候,前面出现了险情,一个大坡,都是软沙子,魏早的车爬上去了,布布的车爬上去了,浆汁儿的车也爬上去了,白欣欣的房车加大油门,爬到一半停住,接着就退了回来,我正在想事儿,眼看房车的尾巴就撞到了我的车头上,我赶紧刹车,“哐”的一声,两辆车还是撞在了一起,房车灭火,停住了。
我赶紧跳下了车。
白欣欣也跳下来,他说:“周老大,对不起啊。”
我说:“是我追尾了。要不,咱们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出个现场?”
白欣欣说:“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大将风度!”
我说:“车要是不受点伤,就不算来过罗布泊。走。”
白欣欣上了车,打着火,继续爬坡。
这次,我把车朝后倒了倒。
白欣欣再次冲上去,在坡顶停了几秒钟,接着又一次退下来。
我赶紧挂倒档,想躲开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来不及了,惯性使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之间再一次撞在了我的车头上。
前面的车都停下了,魏早跑过来,喊道:“需要拽一下吗?”
白欣欣下了车,对他说:“不用,我拉长距离,再冲一次。”然后他对我说:“得了,为了安全起见,你先上吧。”
我说:“好吧。如果我也上不去,正好报复一下。”
我上了车,加大油门,冲上去了。朝前开出一段,防止他冲上来追我尾,然后我下车看他。
他爬上车去,朝后退出了几十米。
两次滑下去,衣舞已经吓得够呛,脸都白了,紧紧抓住扶手。
没见到孟小帅,估计她正在酣睡。
这次,白欣欣把油门踩到了底,房车“呜呜”地叫着,猛地冲上来,终于爬上了这个大坡。
车队继续前进。
我曾经把罗布泊比喻成一所巨大的房子,现在我感觉它的主人正在四面八方盯着我。
我突然说:“号外。”
号外说:“嗯?”
我说:“你的背包里是不是有个金属探测仪?”
他愣了一下,半天才说话:“有——有一个……”
我说:“你能告诉我,你拿它来罗布泊干什么吗?”
他说:“当——当天线。”
我回头看了看他:“什么天线?”
他说“要是我们迷路了,电台没信号了,它可以当——当天线。”
我说:“金属探测仪能当天线?”
他说:“把它接在电台上当天线,接收效果特——特别好!”
我说:“我第一次听说,无线电波算金属?”
他说:“我是经过反复试验的,这属于我个人的发——发明。”
我想了想说:“我以为你准备用它盗墓呢。”
他说:“盗墓?那不是我的爱——爱好。”
我说:“我喜欢盗墓。”
他说:“真的?”
我说:“一直很向往,就是没机会。噢,对了,中午的时候我们要生火,去你的背包里找打火机,这才看到了那个探测仪,当时你在睡觉,我还想,你要是有盗墓的打算,我正好跟你搭个伴儿。”
他说:“那古墓里死气沉沉的,各种闹鬼,钻进去还不吓——吓死!”
我说:“你盗墓小说看多了。”
看来,号外真的不是盗墓贼。
下午7点多钟,第一辆切诺基再次停下来。
我以为它又出了什么故障,拿起对讲机问魏早:“魏早,怎么了?”
魏早说:“我看到了一个东西……”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只有我和浆汁儿下了车,踩着凸凹不平的沙土石砾,走了过去。
魏早和帕万都下车了,他们打着手势,说着什么。
我和浆汁儿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他们跟前,看见路中央插着一个木牌。其实那不能称作路,只是几条若隐若现的辙印。
这个木牌大约一米高,一掌宽,一寸厚,已经朽得不成样子,两面都刻着文字,依稀可见。我的工作就是跟文字打交道,可是,这些文字太古怪了,不是汉字,不是英文,也不像任何民族的文字。
魏早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反复看,摇头。
一直不太合群的衣舞竟然下了车,走过来了。
她来到木牌前,蹲下来,反反复复打量木牌上的文字,眼睛里竟然闪出某种宗教般的痴迷。
随后,布布也走过来了。
她看了看那些文字,说:“我猜啊……”
所有人都盯住了她。
她又看了看,说:“可能是古卢佉文吧。”
我说:“什么文?”
她纠正了一下:“噢,古佉卢文。”
看来,她也是从书本上看到的,因此才会把文字说颠倒。
我说:“你认识吗?”
她说:“不认识。这种文字太古老了,只在小河古墓发现过,从右朝左书写,是精绝国的方言。精绝国是西域36国之一,早就消失了。据说唐玄奘去取经的时候,路过中亚,偶尔听人说过这种文字,后来,他见到了一个北印度的僧侣,那个人居然在研究这种文字,唐玄奘就跟他学了几天,不过,他只是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拼读方法,并不是很熟悉……我猜测,现在没有什么人知道它的含义了。”
我说:“你不是研究党史吗?怎么这么了解古文字?”
她说:“嗨,我只是来之前,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偶尔看到的。”
古佉卢文。
它和这片荒漠一样深不可测。
魏早说:“这么珍贵啊,我要带上它,肯定很值钱!”一边说一边弯腰去拔。
我阻止了他:“魏早,你不要动它。”
魏早直起身来,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们不知道它写的是什么。”
魏早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相信我。”
魏早说:“那我拍张照片。”
他掏出手机,啪嗒啪嗒拍起来。
“为什么不能动它?你们不要,我要。”
我回头看去,白欣欣走过来了。他走到木牌前看了看,说:“这东西应该算是文物了。”
我说:“你见过木头文物吗?”
他看都不看我:“至少它是罗布泊里的东西,回去总可以炫耀炫耀。”一边说一边往出拔,那木牌不知道埋了多深,他拔了几下竟然没能拔出来。
我说:“白欣欣,不要动它好吗?”
白欣欣看了看我,有些恼怒:“凭什么什么都听你的啊?我们是军队?我们是来这里执行任务?你是我们的首长?我们必须听你的命令?不能拿走一针一线?不能东张西望?——这个团队从出发就怪怪的!”
我们终于在罗布泊里磨擦出了*味。
魏早不拍了,他把手机装起来,静静地看。
我说:“你太激动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这个团队着想……”
白欣欣的声音顿时变大了:“大家结伴穿越罗布泊,都是出来玩儿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需求和目的。如果见到一捆钞票,你也不让捡?如果有两个人发生了旅途恋情,你也不允许人家相爱?路还远呢,我劝你,最好把自己看成是团队中的一员,而不是指手画脚的领导!你以为你的名字叫周老大就是大哥大了?”
我说:“白欣欣,我没觉得我是大哥大,我只想当个大哥,把大家顺利地带出罗布泊!”
他说:“我带上这个木牌就会不顺利吗?没关系,那我踹碎它。”
说完,他真的一脚踹上去,那块木牌“咔嚓”一声就断了。
布布上前拉他,被他甩开了。他连续在木牌上踏了几脚,直到踩进沙土中。
孟小帅睡醒了,她听见我们这里发生了争吵,跑过来。
我说:“白欣欣,你可以不把我当大哥,但是我提醒你,如果接下来你做什么事儿危及到了大家的安全,我作为团队中的一员,绝不会答应你。”
他咄咄逼人地盯着我问:“你能怎么样?”
孟小帅站在白欣欣背后,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小声说:“哥,你干什么哪?回去!”
这个举动透露出,孟小帅在感情上和白欣欣更亲近一些。
我说:“你可以试试。”
白欣欣冷笑一下,转身大步走开了。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她就跑向白欣欣了。
浆汁儿哼了一声,说:“这就勾搭上了。”
魏早走过来,低声说:“周老大,你别在意,我理解你。”
布布也说:“他是开车太累了,不然不会这么暴躁。”
我说:“没事儿,我们走吧。”
大家纷纷上了车。
孟小帅跟白欣欣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她过来替换了浆汁儿。
浆汁儿回到了我的车上,坐在了副驾位子上。
号外问我:“你们看——看到什么东西了?”
我说:“一具文字木乃伊。”
他说:“木乃伊?”
我说:“只是个比喻。”
驶过这个木牌之后,我从反光镜里看了看它,它变成了两截,静静躺在沙土里,好似一双眼睛分在了两张脸上,一直盯着我们这个车队。
那些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路标?
歌谣?
警告?
咒语?
走着走着,浆汁儿突然说:“我认得古佉卢文。”
第二十二章:第三夜
天色越来越暗淡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车队还在罗布泊上笨拙地爬行,先后亮起了车灯。
在车灯的照射下,高低起伏的盐壳地表,呈现着一片死灰色,凸起来的地方更亮,凹下去的地方更暗,层层叠叠,似乎更颠簸了。
似乎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一个人提出停车扎寨。可能每个人都希望继续赶路,早点赶到罗布泊湖心,尽快离开这片古怪之地。
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天光了,再不停下,搭帐篷就很不方便了。
我用对讲机呼叫大家停车。
车队依次停下来。
这一天是2013年4月23日,你想想,你在干什么?
我们在罗布泊搭帐篷。
我、魏早、帕万、张回、徐尔戈、号外、布布、浆汁儿都在忙活,衣舞依然不跟我们掺和,她一个人从车上朝下搬东西。
孟小帅又去找白欣欣了,两个人站在房车下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白欣欣走过来,跟我说了句:“周老大,刚才我有点冒犯,道个歉啊。”
我说:“小事儿。别在那儿跟美女磨叽了,做饭去。”
白欣欣就去弄锅灶了。
我先后在几家媒体当所谓的“一把手”,那时候我需要做事。通过多年的打拼,我终于可以不带队了,终于可以不管人了,闲散得像个冬季的农民,却心血来潮组织了这个旅行团队……
我想说的是,我真的不想当什么负责人。
我在戈壁草原放过羊,掌握了羊的生活规律,非常简单。而人却是最复杂的,管人最累。
吃完晚饭,大家陆续回了帐篷。
起风了,帐篷在抖动。
几顶帐篷的缝隙中,透出晃动的应急灯光。
只有房车里的灯光是橙色的,更像家里的感觉,很温暖。我像小孩儿一样想,这次顺利地穿越罗布泊之后,我也要买一辆房车,最好比白欣欣的还要大。
房车里甚至响起了舒缓的音乐,以及白欣欣和孟小帅的笑声。不知道衣舞这个灯泡在干什么。
我钻进帐篷之前,朝荒野上看了看,略微高点的地方,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是谁?
我慢慢走过去,终于看清,是布布。
她举着望远镜在眺望什么。
我说:“布布?”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放下望远镜,回过头来:“周老大。”
我笑着说:“黑灯瞎火的,你能看见什么啊?”
她说:“我的望远镜是夜视的。”
我说:“我看看。”
她把望远镜递给了我。
我接过望远镜,忽然有点害怕了,通过这副望远镜,我会不会看到荒原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呢?
我把望远镜慢慢举起来,朝远处望去——本来一片漆黑的罗布泊,果然显现出了形状,图像是黑白的,有些模糊,很像无声的老电影,我看到了近处高高低低的盐壳地面,远处就是一片黑暗了。
我把望远镜还给她,说:“你一个人睡不怕吧?”
她笑了笑说:“多个人我才怕呢。”
我也笑了笑:“风大,别着凉。”
她说:“嗯,我知道。”
我说:“我回去了,早点睡。”
她说:“好的。”
我离开之后,她又举起了望远镜。
我回到帐篷,浆汁儿已经钻进了睡袋里,只露出一张娃娃脸。
我只看到了她的鞋,没看到她的衣服。
她说:“你的吉他呢?”
我说:“在车上。”
她说:“你给我唱歌吧。听到吉他的声音,我会想起大学时光。”
我说:“没问题啊。”
她说:“对了,弦断了。”
我说:“四根弦一样弹。”
她说:“真的?”
我说:“小时候我曾苦练吉他,右手在音箱上敲节奏,用一只左手弹旋律,你信吗?”
她说:“我不懂乐器。”
我说:“你等着。”
我钻出帐篷,从我的车上拿来吉他,然后钻进帐篷,坐在了浆汁儿对面,开始调弦。
没有a弦和b弦,确实不好弹。我试着用四根弦找到和弦,轻轻唱起来——
我从东北绝伦帝小镇来,那疙瘩居民善良无猜,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蓝地白,那疙瘩向日葵金灿灿满世界地开……
她一直在凝视着我。
唱了几首歌,我说:“还没睡着?”
她说:“你真危险。”
我说:“什么?”
她说:“没什么。谢谢你的歌。”
我把吉他放在睡袋旁,关掉了应急灯,然后也钻进了睡袋。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到我们的帐篷门口,轻轻地问:“你们睡了吗?”
浆汁儿说:“布布阿姨?”
布布说:“是我。我想问周老大一件事儿……”
我爬起来说:“什么事儿?”
她说:“前天你不是捡到了一只录像机吗?我想看看。”
我迅速想了想,说:“充不上电,已经报废了。”
布布沉默了一会儿,说:“噢……打扰了。”
我听见她踩着盐壳,“嘎吱嘎吱”地离开了我们的帐篷。
黑暗中,浆汁儿说:“你撒谎吧?”
我说:“嗯?”
浆汁儿说:“当时我在你的车上,看见你好像充上电了。”
我说:“充上了。”
浆汁儿说:“你看到里面的内容了?”
我说:“只是一些跟我们毫不相干的录像。”
浆汁儿说:“那你为什么不给布布看?”
我说:“那群人出事了……我不想给大家造成恐慌。”
浆汁儿说:“我要看!”
我说:“不能。”
浆汁儿说:“周德东,我必须看!”
我说:“我跟你说过了,不许再叫我周德东!”
浆汁儿说:“周德东周德东周德东周德东!怎么着?”
我没脾气了。过了会儿,我说:“我要是不给你看呢?”
浆汁儿说:“那我就出去跟大家说,你的录像里有秘密,然后让大家表决,你该不该公开这个录像。”
我说:“你可真烦……”
浆汁儿说:“路还远着呢,我会一直烦着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爬起来,打开应急灯,出去取来那只录像机,坐在了浆汁儿旁边。她坐了起来。她穿的是一件短款绿毛衣。
我按了按开关,没反应。
浆汁儿看了看我:“你把电池卸掉了。”
我把电池盒打开,给她看。
我又按了按开关,还是没反应。
看来,这个录像机真的寿终正寝了。它曾打开过一次,让我看到了里面的视频,就像一个临死的人,最后睁了一下眼睛,告诉了我一些秘密,然后双腿一蹬,永远地去了。
浆汁儿说:“你跟我讲讲,那群人出什么事了?”
我说:“你真的要听?”
浆汁儿说:“当然了。”
我说:“听了后,很可能会影响你接下来几天的心情,你确定吗?”
浆汁儿眨巴了几下眼睛。
我说:“表态。”
她想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我说:“那好吧,我全都告诉你。进入罗布泊的路上,我不是看到一具尸体吗?”
浆汁儿说:“对了,那尸体是男的是女的?”
我说:“男的,已经腐烂了,年龄不确定。”
浆汁儿说:“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
我说:“我不想造成恐慌。”
浆汁儿说:“你不想在民众中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好吧,总统先生,请继续。”
我说:“现在,我告诉你录像机里的内容——我看见了,他们总共四个人,三男一女。最后,变成了三个,两男一女,从他们的对话分析,这两男一女把另一个男的害了。”
毕竟是女孩子,浆汁儿把肩膀抱紧了:“他们为什么要害那个男的啊!”
我接着说:“你说,这样的录像给大家传看合适吗?”
浆汁儿说:“然后呢?”
我说:“在最后一段录像中,他们迷路了……”
浆汁儿突然说:“我害怕了。”
我没理她,继续说:“最后我要告诉你,他们在戈壁滩上看到了另一个车队,你知道那是什么车队吗?”
浆汁儿盯着我,瞪大了眼睛。
我说:“他们看到的是——我们的车队。”
然后,我把应急灯关掉,麻利地钻进了睡袋中:“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晚安。”
过了好半天,浆汁儿才在黑暗中说话,声音轻飘飘的:“你不是在给我讲恐怖故事吧?”
我说:“你就当恐怖故事听吧。”
荒漠上无遮无挡,风不可抑制地越刮越大。
不知道布布是不是还在旷野中举着望远镜眺望。
我在回想录像中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对话。
既然他们看到了我们的车队,说明这伙人进入罗布泊的时间跟我们差不多,并不是多年前的录像。
可是,我看到的那具姿势拧巴的尸体,至少死了两年以上,那就说明,他不应该是被三个同伴害死的李桦……
我想不通,为什么录像机和尸体离得那么近呢?
那三个人看到了昨天丢弃的鞋子,看来他们真的迷路了,不然,他们正在离开罗布泊,不可能绕到我们前面,让我们捡到他们掉落的录像机。
他们为什么把录像机扔掉了呢?
如果,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没看见他们的尸体?
想来想去,我依然怀疑这些录像不是最近拍的,那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很可能就是李桦。不然,这只录像机不可能掉落那么大面积的烤漆。
唯一的问题是,既然他们是几年前出的事儿,怎么可能看见我们的车队?
我越琢磨越害怕——他们看到的,那是我们的车队吗!如果不是,怎么可能那么巧,那个车队也是绿色切诺基,也是黑色三菱帕杰罗,也是粉色悍马,也是天蓝色房车,也是白色路虎卫士——连顺序都一样!
不知道浆汁儿睡没睡着,每天夜里,她都无声无息。
突然,帐篷外传来尖叫声。
是孟小帅。
第二十三章:60多年前的求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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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车的灯亮了。
孟小帅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粉色睡衣,奔向布布的帐篷,白欣欣拉扯着她的胳膊,极力解释着什么。
我大声问:“怎么了!”
白欣欣一下就松开了孟小帅。
衣舞披着衣服,来到了房车门口,静静地观望。她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孟小帅。
孟小帅的眼里有泪光,她走到我跟前,低声说:“周老大,你回去睡吧,别惊动大家,我自己能解决的。”
浆汁儿也走出来了,站在了我旁边。
魏早和帕万走出了帐篷。
徐尔戈、号外、张回都走出了帐篷。
在漆黑的罗布泊上,在大风中,11个人就像雕像一样静静地站立着。
我平静地说:“白欣欣,你说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白欣欣理直气壮地说:“我什么都没干!”
布布也走出了帐篷,她拿来了一件很厚的披肩,裹在了孟小帅的身上。
我看了着孟小帅,问:“是这样吗?”
孟小帅的眼泪再次涌出来,说:“你别管了,我没事儿。”
然后,她把脸转向了布布,说:“布布,我去你的帐篷睡,可以吗?”
布布说:“来吧!”
我把目光射向了衣舞:“衣舞,你说说,刚才他们怎么了?”
衣舞迟疑了一下,说:“黑糊糊的,我都睡着了,就轻贱他们争吵起来,然后孟小帅就跑出来了……”她说的是听见。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白欣欣:“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什么都没干?”
白欣欣说:“房车里挺冷的,我只是爬起来给她盖了盖被子,她就像触电了一样叫起来。”
孟小帅大喊起来:“你他妈摸我!”
白欣欣嚣张地说:“我摸你?有指纹吗?”
孟小帅哭喊起来:“你王八蛋!”
这时候,一个沉默的黑影已经接近了白欣欣,一拳捣过去,打在了白欣欣的脸上。是徐尔戈。
白欣欣怒了,揪住徐尔戈,两个人厮打在了一起。
布布惊慌地说:“都是出来玩儿的!这是干什么呀!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
我冷冷地说:“你不要管。”
徐尔戈明显打不过白欣欣,白欣欣把他摔到沙土上,两个人滚在了一起。
另一个人冲过去,把白欣欣按住了。是魏早。
徐尔戈显然没打过架,他脸色煞白,眼睛血红,全身都在哆嗦,嘴角也流血了。
我走过去,蹲下来,对白欣欣说:“唉,泡妞有100种方法,你偏偏选择第101种。”
他说:“关你屁事儿!”
我说:“我在跟你探讨泡妞的问题啊。”
白欣欣对魏早说:“你放开我!”
我说:“放开他。”
魏早就松开了手。
我凑到白欣欣的耳边,小声说:“进入罗布泊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具尸体,他靠在沙丘上,脑袋歪着,右手很别扭地搭在左边的脖子上,一条左腿朝外弯曲着。如果,你要是再胡来,我会让你靠在沙丘上,脑袋歪着,右手很别扭地搭在左边的脖子上,一条左腿朝外弯曲。你信不?”
我的话果然把白欣欣吓着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我对大家说:“大家睡觉吧。”
然后,我走到孟小帅跟前说:“大家都在,不会再有事了。”
孟小帅点点头,说:“谢谢你们……”
我正要走回帐篷,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孟小帅睡进了布布的帐篷,那么,房车里只剩下白欣欣和衣舞了。
我转脸看了看衣舞,她依然站在房车门口,逆着光,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说:“白欣欣,你的房车里有三张床,不要浪费了,要不换个人去睡?”
他愤愤地说:“谁他妈都不要了。”
我问衣舞:“衣舞,你还睡在房车里吗?”
衣舞说:“我为什么要换地方?”
我说:“好吧……”
白欣欣先回了房车内,把车门关上了。
孟小帅拿来创可贴,给徐尔戈贴上,然后说:“谢谢你啊,徐……”
徐尔戈说:“徐尔戈。”
孟小帅说:“抱歉……”
接着,布布挽着孟小帅回了帐篷。
魏早、帕万、徐尔戈、号外和张回也回了帐篷。
我和浆汁儿走进帐篷之后,她说:“谁让她招蜂引蝶了。”
我说:“你这么说不合适。”
她说:“你们男人只会看女人的胸,只有女人才能看清女人胸后面的那颗心!”
躺下来,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我想起了112报警电话,据说,就算没有手机信号覆盖,甚至没有插卡,都可以紧急呼叫这个号码。
我试了下,根本不通。
风一直在肆虐,帐篷像个摇篮在摇晃,很有节奏。
可能是心理作用,随着越来越接近罗布泊湖心,那股死亡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我闭上眼睛想,我们能顺利走出去吗?
遇到那个木牌之后,浆汁儿说她认识古佉卢文。
我说:“真的?”
她说:“是啊。”
我说:“那你告诉我,那个木牌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她说:“写的是——祝旅途顺利。”
祝旅途顺利——我感觉这句话很阴森。
我看了看浆汁儿,她也看了看我,终于她笑了:“逗你玩的!真实在。”
4月24日早晨,大家都起得挺晚。
我是被吵醒的,睁开眼睛,他们已经做好早餐了。面包,榨菜,鸡蛋汤,令我惊奇的是,汤里竟然飘着新鲜的葱花和香菜末儿。
浆汁儿有点咳嗽,怀疑是狗毛的原因,因此,出发的时候,号外和四眼去了布布的车上,张回又回到了我的车上。
我用吸尘器把车内吸了一遍,然后,我开车,张回坐在我旁边,浆汁儿坐在后座上。
车队队形没有变。
第一辆,魏早和帕万。
第二辆,布布、号外和四眼。
第三辆,孟小帅和徐尔戈。
第四辆,白欣欣和衣舞。
第五辆,我,浆汁儿,张回。
行进中,浆汁儿和张回都不说话,浆汁儿也不再听朱哲琴了。
我有点困倦,为了避免出事故,我努力集中着注意力。
行驶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浆汁儿睡着了。
瞌睡是传染的,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为了驱散困意,我和张回聊起来:“张回,号外一直在跟外界联系吗?”
他说:“前几天好像一直联系不上,昨天联系上了。”
我说:“那就好。”
他说:“我挺害怕那种声音的,尤其是夜里。”
我转头看了看他:“电台的声音?”
他说:“嗯。”
我说:“为什么?”
他答非所问地说:“谁知道会听到什么!我曾经看过一个报道,重庆有个业余无线电爱好者,某天夜里,他偶然收到了来自南极的信号……”
我说:“有时候,我晚上开车,把收音机调频拧到最边缘,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语种,也挺瘆的。”
他说:“昨天晚上,号外一直在捣鼓他的电台,吱吱啦啦的,还收到了一个奇怪的信号,好像在呼救……”
我立即不困了:“什么人呼救?”
他说:“不是很清晰,隐约听见他们说,他们是马什么芳的部下,什么骑兵第一师。”
马什么芳?
我迅速在记忆中搜寻,只搜到一个人名——马步芳。
我说:“马步芳?”
他说:“好像是。”
骑兵?
马步芳?
自从1985年摩托和机械取代了骡马,骑兵已经消失,哪里冒出了骑兵第一师?
马步芳,国民党军官,大概七几年的时候死在沙特阿拉伯了。
我说:“然后呢?”
张回说:“然后号外就把电台关了。”
我不说话了。
下午两点多钟,我们照常停车吃饭。
布布又举着望远镜眺望远方了。
我走到她跟前,向她请教解放前新疆国民党驻军的情况。
她大概说了一下,我越听越惊异。
1949年,国民党大溃败。
随着兰州战役的胜利,人民解放军长驱西进,迅速解放青海,河西走廊,接着一鼓作气,挺进新疆。
在我军强大的威慑下,马步芳的部队纷纷溃散。他手下一小股散兵,逃进了罗布泊,结果迷失了方向。他们在戈壁大漠中盲目游荡,后来找到了一个奇特的洞穴,从此驻扎下来。他们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并开始繁衍后代……
讲完之后,布布问我:“你对这段历史感兴趣?”
我避重就轻地说:“到了这个地方,我忽然想起来。”
实际上,我的心里非常忐忑。
难道,号外的电台真的收到了那些散兵的求救信号?
现在,我们说说电台。
地球是弧形的,无线电波无法直达,于是发射到大气层。大气中有电离层,就像一把巨大的伞,笼罩着地球,于是无线电波被折射回地表,被接收。
那么,号外的电台会不会收到了那些逃兵60多年前发出的求救信号呢?
从理论上说,随着季节和天气的变化,某些频率可能穿过电离层,发射到茫茫宇宙中,从此信号失踪。
宇宙中有无数的星球,很多星球都有大气层,那些信号会不会再次遇到电离层,经过很多很多很多年,又被折射回地球呢?
我越想越恐惧。
今天的天气很好,没风,也不是特别热。
吃饭之前,白欣欣走到了孟小帅旁边,当众道了歉:“孟小帅,昨天晚上对不起。”
孟小帅很通达,她说:“对不起就完了?去去去,给我洗个苹果去。”
白欣欣立即屁颠屁颠地去洗苹果了。
挺好,在一个单位或者一个团队中,如果有那么两个人,互相不说话,老死不相往来,那太别扭了。
今天,白欣欣竟然换上了一件粉色衬衫。90%的女人不喜欢穿粉色衬衫的男人,而90%穿粉色衬衫的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吃完中饭,浆汁儿说:“我坐车都累死了!求求求求,中午休息一会儿吧?”
大家纷纷赞同。
我也累了。
我需要躺下来,好好想一想。
大家没有支帐篷,从车上拿下睡袋,铺在车下阴凉处,钻进去。
我把号外叫过来,四眼忠心耿耿地跟在他旁边。
我问他:“昨天晚上你收到求救信号了?”
号外说:“你怎么知——知道?”
我说:“你听清了吗?”
他说:“那个人好像在说,他们是整——整编骑兵第一师,多少旅,多少团,多少连,还说是马——马步芳的人。”
我说:“就这些?”
号外说:“后来就听——听不清了。”
我说:“你怎么看?”
号外说:“估计是另一个玩电台的,胡说八道找——找乐子。”
他带着四眼离开之后,我爬到车上,关好车门,躺下来。
号外说,昨天夜里的信号是个恶作剧,我不那么认为。
这个世界很深邃。
罗布泊更深邃。
我每次午睡都不会超过半个钟头。
这天中午我却睡得很沉,睡了一个多钟头。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只有张回起来了,他蹲在几辆车正中的位置,好像在观察什么。
我下了车,走到了他背后。
他回头看了看我,突然说:“周老大,你看你看,这里有一行可疑的脚印!”
第二十四章:这两只鞋印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
我低头看了看,果然有一双清晰的脚印,图案有点类似方孔铜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说:“应该是我们中哪个人的吧?”
张回摇摇头:“绝对不是。”
我说:“你看过大家的鞋底了?”
张回说:“这个人应该在50岁上下。”
我说:“你怎么知道?”
张回说:“我是警察,我修过足迹学。”
我的心再次提起来:“你说说看。”
张回蹲下去,说:“年龄大的人,脚后跟踩的更深,你看这双脚印就是。他不高,大约1.70米,这是从脚长和步长看出来的。另外,我判断这个人是个跛子,这双鞋印一深一浅。”
接着,他站起来,说:“这个人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我们营地,他转悠了一阵子,然后鞋印又消失了。”
此时,我对这个张回变得半信半疑了。
我和他顺着鞋跟方向朝前查看,寻找它的来历,离开营地,走出几十米,盐壳地变得坚硬,鞋印不见了……
我们返回营地之后,我跑到布布的睡袋旁,她已经醒了,我说:“你把望远镜给我用一用。”
布布从背包里拿出望远镜,递给了我,问:“怎么了?”
我说:“一会儿再说。你把大家都叫起来。”
我“噔噔噔”地跑出去,顺着房车的梯子爬到顶上,举起望远镜,慢慢转动看了一圈,荒漠无边无际,空无一物。
大家都起来了。
白欣欣从房车里走出来,仰着脑袋朝我喊道:“楼上的,干什么呢?”
我从车上下来,问大家:“中午有人没睡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看来所有人都睡了。
我又问:“你们谁的鞋底是方孔铜钱的图案?”
魏早说:“我都不知道我的鞋底是什么样的……”一边说一边把脚板翻过来看。
浆汁儿警惕地问:“发生什么了?”
我不想隐瞒了,说:“你们看,地上多了一双可疑的鞋印。”
大家立即低头查看,转眼间,表情都变得严肃了。接着,有几个人开始看自己的鞋底。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鞋底是什么花纹的。
我说:“大家别看了,坐在地上,我来看。”
接着,荒漠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大家一字排开坐在地上,把鞋底亮出来,我趴在地上,一双双查看。
没有一双鞋底是方孔铜钱的图案。
最后,我也脱下鞋子,把鞋底翻过来,给自己看,也给大家看。
当然也不是我的。
太蹊跷了,这里是无人区,谁会光顾我们的营地呢!
我问大家:“谁中午换过鞋子?”
号外举手。
我说:“你睡觉之前换的,还是醒来之后换的?”
他说:“睡——睡觉之前换的。”
我说:“你拿来看看。”
号外跑回去,拿来了另一双登山鞋,我看了看鞋底,花纹相差甚远。
我说:“这双鞋只有走过来的脚印,而没有离开的脚印……”
白欣欣说:“什么意思?”
我压低了声音:“你们站远点儿。魏早,你跟我搜查每一辆车!”
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了。
魏早迅速从口袋里抓出了那把刀。
我对浆汁儿说:“借我用一下。”
浆汁儿明白我要借什么,她有点不自然地看了看我,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她的刀,递给了我。
首先,我和魏早走近了切诺基,从两侧同时拉开了车门。
没人。
我们检查了每个车座,又趴下来检查底盘,没有藏人。
接着,我们以同样的方式,检查了三菱帕杰罗,悍马,路虎卫士。
最后,我们走近了房车。
白欣欣说:“刚才我和衣舞睡在里面!”
我没理他,和魏早一起爬上去,仔细检查每个角落。没有藏人。
下来之后,我嘀咕了一句:“真他妈怪了……”
魏早说:“现在怎么办?”
我说:“全部上车,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大家紧急收起睡袋,分别上了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走。
在车上,张回和浆汁儿一直没说话。
我从反光镜看了看浆汁儿,她对着窗外,使劲眨着那双黑亮的眼睛,就像小学生被某道算术题难住了。我知道,她在思考那双鞋子。
终于,她说话了:“能不能是这样的……”
我再次从反光镜看了看她:“你说。”
她说:“那双鞋印早就存在了。中午,我们正巧在那个地方驻扎,只是没注意到这双鞋印。”
我说:“亲,这么大的无人区,不可能那么巧。”
如果真像浆汁儿说的那样,就如同一个人在无尽的大海上漂浮,碰巧遇到了另一个人也在大海上漂浮……
浆汁儿说:“那地方是个低洼处,又比较平缓,我们选择它作为休息的地方,别人也可能啊。”
我说:“荒漠的风这么大,就算他留下了鞋印,很快就被沙土抹平了,怎么可能那么清晰!”
浆汁儿说:“说不定,他是今天早晨才经过的。”
我说:“谁敢单身一人穿越罗布泊?”
浆汁儿说:“也许,他的团队在继续朝前走,只有他一个人停下来了,休息了一阵子,很快又追上去了。”
我不再说话了。
这双鞋印太诡异了,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那么我只能屈从于这种解释了。
过了一会儿,浆汁儿突然说:“你听过网上流传的‘双鱼玉佩’事件吗?”
罗布泊,“双鱼玉佩”——我感觉大脑里炸了个惊雷!老实说,我非常害怕那个传闻。
我突然恼怒了,对浆汁儿吼起来:“你不要跟我提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好不好!”
浆汁儿撇撇嘴,没有说什么。
压在我心里的石头陡然变得更大了。
漫长的行驶中,我们见到了一堆动物的尸骨,不知道是野骆驼的,还是野马的,白惨惨的卧在荒漠中,似乎正在做白日梦。
还看见了一只黑色睡袋半埋在沙土中,四周扔着几只矿泉水的塑料瓶子。
下午5点半左右,魏早在对讲机里呼喊起来:“雅丹!我看到雅丹了!”
我把车头偏了偏,果然,前方出现了大群的雅丹土台!
我们进入罗布泊几天了,始终是没完没了的盐壳之地,毫无变化。雅丹,是我们遇见的第一种不同地貌,虽然我在录像中看过几眼,但是,当我真正来到它的面前时,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车队停下来。
大家变得异常激动,跳下车,争先恐后地冲过去。浆汁儿跑在最前面。
这个雅丹群,南北排列,很规则,每座土台都那么伟岸,远远看上去,千姿万象,就像巨大的迷宫。
魏早、号外、张回、布布、孟小帅都爬上去了。
白欣欣没上去。
徐尔戈没上去。
帕万坐在一个硬土块上抽烟。
衣舞一个人站在远点的地方,仰着脑袋观望。
我走过去,停在她的旁边,和她一起观赏这些大自然的产物。我发现,只要把眼睛眯起来,那么,你想它们是什么,它们就是什么……
泰坦尼克号……
果然,一艘当时最大的船鸣叫着朝我压过来。
一位戴着拿破仑帽的将军站在悬崖上……
果然,将军仰起泥塑的脸,木然地朝远方眺望。
一条巨大的虫子……
果然,巨虫开始摇头摆尾。它似乎在地下被禁锢了亿万斯年,终于破土而出,全身骨骼咔吧咔吧爆响。
我对衣舞说:“不上去看看吗?”
她笑笑说:“从下往上看更好。”
浆汁儿跑回来,拉起我的手,说:“走啊,上去看看!”
我被她拽到一座土台下,我在前,她在后,开始攀登。险要处,我就伸手拽她一下。终于,我们来到了台顶,差不多等于七八楼那么高,风更大了,几乎能把人推下去。我拉住了她的手,她抽了回去。
朝远处眺望,奇形怪状的土台群一直伸延到天际,浩瀚得令人不安。
浆汁儿用胳膊碰了碰我,小声说:“要是我轻轻挤你一下,你就掉下去了。”
我说:“因此,我绝不会和张回一起站在这个地方。”
她说:“要是你摔死了,大家会怎么看?”
我说:“肯定认为是意外。”
她说:“要是你摔不死呢?”
我说:“那你就完蛋了。”
衣舞朝我和浆汁儿望过来。
我们在台顶呆了几分钟,然后就爬了下来。
其他人陆续下来了,各种拍照。
孟小帅停留在一座土台的半腰上,白欣欣换着各种角度给她拍照,他翘着脚拍,蹲着拍,躺在地上拍……
白欣欣的相机是单反的,镜头跟个炮筒子似的。
号外在土台中间转悠,好像在寻找什么宝物。
我叫大家上车的时候,他喊起来:“这里有——有张脸!”
很多人没听见,还在抢时间拍照。
我快步走过去,来到一座土台的背后,朝上看了看,怵然一惊——
土台的背面朝着东北,那是迎风的方向,果然影影绰绰呈现出了五官的轮廓,有点像金字塔的人脸。
我对这种似像非像的巨大人脸,有着严重的恐惧症。
我不敢继续看它,却又忍不住。
荒漠大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刮着,会雕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可能有的像马头,可能有的像人脸,可能有的像竖琴……
那是眼睛吗?
不过是两个坑,其中一个坑鼓出了一个接近圆形的土块,看上去像个眼珠……
那是鼻子吗?
不过是一条竖着的土棱子,下端有两个洞,看上去像鼻孔……
那是嘴吗?
不过是两条横着的土棱子,有些丰满,看上去像嘴唇……
看着看着,我又惊惶了——那就是一张脸啊!
虽然说,天长地久,大风可能雕出各种形状,但是,为什么没雕出两条竖着的土棱子?
我想起了道教的一种占卜方法“扶箕”——两个人合握丁字型的笔,在平展的沙子上晃动。沙子上可能出现各种不规则的痕迹。如果两个人晃着晃着,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死”字,不多一笔,不少一笔,你能认为那是巧合吗?
这张巨大的脸就如同那个“死”字。
我不敢再看了,拽着号外离开了。
号外说:“那——那是脸吗?”
我说:“像而已。”
走出土台群,孟小帅还在拍。布布问我:“你们看到什么了?”
号外说:“我看到了一,一,一……”他越着急越说不出来。
我说:“一个最大的土台。”
号外就憋回去了。
我说:“孟小帅,走啦!”
孟小帅没说什么,白欣欣说话了:“还没拍完!”
我们分别上了车,等了十几分钟,白欣欣和孟小帅才跑回来。
车队继续前进。
那片雅丹群越来越远了。
我忽然觉得,刚才那张脸有点像帕万。
第二十五章:午夜惊叫声
车队在罗布泊上颠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中途,我听见一声沉闷的爆响。
朝前看去,魏早的切诺基慢慢停下来。
我和号外下了车,走过去看了看,切诺基的右前轮爆胎了。
魏早骂起来。
我们和他一起换轮胎,花了大约半个钟头。
号外说:“要是再——再爆胎怎么办?”
我没有说话。
切诺基只有一个备用轮胎,如果再爆胎,只能拖着走了,那样肯定费油,又多了另外的风险。
魏早很开明,他说:“要是再爆胎,我就把这辆车扔在这儿了。”
接着,我和号外回到车上,车队继续行驶。
总的说来,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离开雅丹群之后,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移动不到30公里。
黄昏的时候,我们又寻了一个低洼处,停下来安营扎寨。导航仪显示,此处距离罗布泊湖心只有84公里了。
下车之后,我在四周看了下,这片地方没有多余的脚印。
大家搭起帐篷,支起锅灶,准备晚餐。
布布站在略微高点的地方,举起望远镜四下观望。
爆胎没有影响魏早的心情,开饭的时候,他说:“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到达罗布泊湖心了!”
本来,大家已经身心疲惫,再加上中午出现了那双奇怪的鞋印,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压抑,魏早的这句话,让整个团队的士气立即高涨起来。
我也有这样的心理——不到罗布泊湖心,我们就是在进入。过了罗布泊湖心,每走一步都是离开。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起了罗布泊,1965年的核试验,太阳墓,只剩下残垣断壁的楼兰古国……
我看了帕万几眼,他正在低头吃面。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一声不吭的人真的很像雅丹那张巨大的脸……
孟小帅最早吃完了,她哼唧起来:“布布,你帮我捶捶腰,好痛!”
布布就帮她捶起来:“你开车太长时间了,明天让浆汁儿换换你。”
孟小帅说:“我是睡地上着凉了。”
白欣欣立即见缝插针:“妹子,你还是回到房车里来吧。”
孟小帅说:“去,我怕你半夜再给我盖被子。”
白欣欣说:“睡觉前,你把我绑在床上!”
孟小帅说:“这样吧,如果你真心疼我,就去睡布布的帐篷,我和衣舞睡房车。ok?”
白欣欣支吾了一会儿,说:“妹子,我腰肌劳损啊。”
孟小帅说:“那就免谈。”
白欣欣说:“好吧,我让位。”然后,他把脸转向布布:“布布,我跟你睡一个帐篷,可以吗?”
布布说:“没问题啊,你来吧。”
浆汁儿“哼”了一声。
吃完晚饭,大家各自回帐篷。
睡觉之前,我到每个帐篷里转了转。
房车里响起了音乐。
孟小帅真的去了房车上,白欣欣并没有去布布的帐篷,他们在玩桌游,应该是三个人,衣舞很安静,只听见孟小帅和白欣欣在说笑。
魏早和帕万竟然在喝酒,白的,中间放着一塑料袋花生米。
我靠在他们帐篷的门口,笑。
魏早说:“周老大,来,一起喝点儿。”
我说:“不了,谢谢。”
接着,我说:“你和帕万交流得顺畅吗?”
魏早说:“顺畅!”
他朝帕万举起了玻璃杯,用手在上面画了个刻度,说:“喝到这儿,谁都不许玩赖。”
说完,他先喝了。帕万也喝了,剩下的酒正好在那个刻度上。
我说:“呵呵,你们继续‘聊’吧。”
接着,我走进了徐尔戈那个帐篷。
徐尔戈不在。
张回靠在帐篷支架上,正在看电子书。
号外在捣鼓他的电台,“吱吱啦啦”的,噪音很大。他的电台很小,就像老式的收音机,也很简易,感觉是他自己组装的。
四眼跑上来,围住我又嗅又舔。
我说:“徐尔戈呢?”
张回说:“去厕所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号外的电台,问:“你在跟谁联系?”
号外说:“没——没信号。”
我说:“把你的金属探测仪接上试试呗。”
他说:“现在不——不需要。”
我没去布布的帐篷,她的帐篷里黑着,想必她已经睡了。
我回我的帐篷了。
浆汁儿说:“我们喝点酒吧!”
我说:“好哇。你等着。”
我到车上抱来四筒德国修士猛烈啤酒,回到帐篷里,坐下来。
我俩分别打开一筒,碰了碰,喝进一大口。
罗布泊一片死寂,房车里的说笑声显得很刺耳。
浆汁儿说:“我最讨厌这种女人了,哗众取宠,唯利是图。”
我说:“她只是没什么心机。”
浆汁儿显然不想跟我辩论,她说:“我给你看看面相吧。”
我说:“好。”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的脸,突然瞪大了眼睛:“天哪……”
我的心一紧:“怎么了?”
她说:“开个玩笑。”
接着,她继续观察我的脸,说:“你是个多情的人,*非常强烈。”
我说:“嗯,差不多。”
她说:“举个例子听听?”
我说:“我几乎每天都要有一次,当然,除了这三天睡帐篷。”
她说:“你也是个极其薄情的人。”
我说:“这就矛盾了。”
她说:“你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你的多情是对整体的女人,你的薄情是对具体的女人。”
我想了想,说:“嗯,勉强同意。”
她又说:“我看看你的寿命。”
我不自觉地把脸扬了扬。
她看了一会儿,说:“你过于争强好胜,属于那种厚情薄命的人。”
我说:“噢?大约能活多少岁?”
她说:“四个本命年减3岁。”
我算了算:“45?我今年就45了好不好!”
她又笑了,把啤酒举起来:“你确实很实在。”
我们又喝了一口。
我说:“我给你算算命吧。”
她说:“你会算?”
我说:“你想7个汉字,什么字都行,互相不要有关联,然后告诉我。”
她说:“好好好,我喜欢这个玩法!……我想什么字呢?”
我说:“我不能提示你。”
她想了好半天,终于说:“想好了。”
然后,她用手指在地面上写出来:飞,彩,十,毋,卅,玄,爻。
我想了想,说:“通过这7个汉字,可以解读出很多种命运来,我就说说其中一个层面吧。”
她说:“好。”
我说:“我想起了吉他和弦——主和弦的音色最端正,下属和弦的音色略微倾斜,属七和弦的音色就接近崩溃了。弹吉他,往往从主和弦进入旋律,然后变成下属和弦,再然后变成属七和弦,和声越来越倾斜,渴望回到主和弦的愿望也就越来越强烈……”
她说:“这些跟我的命运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你的人生跟和弦有些相似——你是个很不稳定的人,或者可以理解为很矛盾,很纠结。你渴望平静、安全、永恒,可是你改变不了自己,最后,你很可能做出过激的事儿,甚至为此酿成悲剧。”
她说:“什么过激的事儿?”
我说:“比方说,杀人。”
她注视了我一会儿,才说:“你算得真准……”
我说:“你真有杀人的心?”
她说:“不知道,要是有人惹了我,说不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小时候,有个男生骂我,我差点用铅笔刀戳瞎他的眼睛。”
说完,她举起啤酒跟我碰了一下,我们各自喝了一大口。
放下啤酒,她说:“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算出来的吗?”
我说:“没什么神秘的。其实,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我只是通过你选的汉字,推测你的性格,而性格即命运。就这么简单。”
她说:“我很想听你解释一下,你怎么推测出我的性格的?”
我说:“我让你选汉字,不要词和句子,那么你的性格会显示在字形上。你看你选的字——飞,很不安分。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猜测你从小是个爱做梦的孩子,这个字呈现着朝前奔跑的姿态。彩,很多笔划都是倾斜的。十,很端正,这说明你渴望规则。毋,更加扭曲,你再次陷入很难改变的性格惯性中。卅,你越来越渴望稳固,这个字三竖戳地,本身就牢靠,中间又插入一横,变得不可动摇。玄,你再次倾斜。爻,更加倾斜,没有横平,没有竖直。你已经不能自控了,于是,凶险就在这个字上显现出来……”
她说:“最后一句怎么理解?”
我说:“一个人动杀机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画x。就是说,在未来,你可能会杀人。宝贝,你要调整心态噢。”
她说:“这个字两个x,什么含义?”
我说:“你选字的时候,只是潜意识,不可能每个笔划都和你的命运对上号,那太假了。如果你非要深究,那就这么理解吧——你杀死一条命,偿一条命,总共两条命。”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我问了声:“谁?”
门帘被掀开,露出了徐尔戈的脸:“是我。”
他勉强笑了笑:“喝酒呢?”
浆汁儿说:“进来,一起喝点儿吧。”
徐尔戈走进来,坐下了。
我递给他一筒啤酒,他大口大口喝起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不好。
浆汁儿说:“徐尔戈,今天你应该自己跟自己打一架。”
徐尔戈苦笑一下,举起啤酒一饮而尽。
他说:“我打扰你们休息吗?我很想找人聊聊天。”
我说:“不打扰。”
浆汁儿又打开了一筒啤酒,递给徐尔戈,然后说:“你过去认识孟小帅吗?”
徐尔戈说:“不认识。”
浆汁儿说:“我感觉你爱上她了。”
徐尔戈说:“浆汁儿,你觉得爱和恨的关系是什么?”
浆汁儿说:“你认为呢?”
徐尔戈说:“我觉得它们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
浆汁儿说:“我不同意,正反两面的爱和恨,不是真爱,也不是真恨。爱就是爱,是独立的,永远不可能变成恨,去伤害。恨就是恨,也是独立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爱,去原谅。”
徐尔戈说:“周老大,你说呢?”
我说:“我没见解。”
有些冷场。
浆汁儿突然兴奋起来:“哎哎哎,周老大,你给徐尔戈算算命!”
我说:“徐尔戈,你想吗?”
他说:“我很信的。”
我说:“那你选7个汉字吧,不要有任何关联。”
他想了想,然后在地面上写出来。
我和浆汁儿一起看着,最后都愣住了。
他选的是:林,卉,青,大,明,朋,爻。
徐尔戈问我:“什么含义?”
我说:“你是个超级浪漫的人。”
徐尔戈说:“就这些?”
我说:“就这些。”
浆汁儿说:“没意思!”
其实,我的大脑在快速转动——他选的最后一个字,为什么和浆汁儿一样,也是“爻”?
如果我让你选,你会选哪7个汉字?
你从微博私信发给我,如果我能走出罗布泊,我给你“算算”。
半夜的时候,没什么风,营地很安静。
记得我在戈壁草原放羊的时候,虽然那里也是空天旷地,人迹罕至,但有一夜我听到了马头琴的声音,低沉,嘶哑,悲凄,哀怨,像一个男人在哭,哭天,哭地,哭不尽那孤独那恐慌那冷清那凄惶。
而在罗布泊,不可能有马头琴的声音,只有马头。
新疆黑天晚,说是半夜,实际上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听见浆汁儿发出微微的鼾声。
那么香。
我不是说她睡的香,我是说那鼾声散发着香味。
一个男人,跟一个可爱的女孩睡在一起,如果说没有任何邪念,那一定是虚伪的。
睡不着的时候,我有过多次想象,对象就是这个娃娃脸女孩,那是我度过荒漠长夜的最好调味剂。
只是想想而已。
我不可能像白欣欣那么无耻。我懂得分寸。
在浆汁儿的鼾声中,我告诉自己,必须赶紧睡着,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尖叫声惊醒了。
我竖起耳朵听了听,是布布的声音:“救命!——救命!——”
第二十六章:杀人狂
我从睡袋里爬出来,抓起手电筒就冲了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外面一片漆黑。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布布的帐篷前,隔着门帘喊道:“布布!怎么了!”
布布摸到了应急灯,打开,为我打开了帐篷的金属栓。
我撩开门帘,跨进去看了看,布布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她说:“刚才有人进来了!一个男的!”
我发现,帐篷的窗户下,有个很大的窟窿,好像是被人撕开的。帐篷外层是防雨牛津布,中间是厚厚的毛毡,内衬白布,谁有那么大劲儿,能撕开它?
我说:“你看没看清是什么人?”
布布说:“那么黑,我哪能看清啊!”
肯定是这个团队中的哪个男的。
我的心里涌上了怒火。
刚刚出来几天,竟然先后发生了两起骚扰女性的事件!
一个男人,越是在没有法律的地方,越应该有道德的底线。
大家是结伴出来玩的,男人应该保护女人,可是,这个王八蛋却像动物一样管不住自己。
我没有再说什么,慢慢走出来。
很多人都起来了,白欣欣,衣舞,魏早,浆汁儿,徐尔戈,张回,号外,他们站在布布的帐篷外,查看那个窟窿。四眼闲不着,跟在号外身后,
不见孟小帅,她应该还在睡着。
我看了看这几个男的,问:“说吧,谁?”
我发现我的声音有点阴森。
没人说话。
我盯住了白欣欣。
白欣欣说:“你看我干什么!我听见布布的喊声才起来的,我走出房车,就看见你一个男的站在这儿。”
接着,他看了看衣舞:“我和衣舞一起走出房车的。”
衣舞点了点头。
我又看了看魏早和帕万。
魏早说:“我也是被布布喊醒的。”
我说:“帕万呢?”
魏早说:“他应该还在睡着,他听不到的。”
我快步走到魏早的帐篷前,用手电筒朝里照了照,帕万躺在睡袋里,脑袋滚到了枕头下,正在呼呼大睡。
我在他旁边蹲下来,静静地听。
他有轻微的鼾声。
过了一会儿,我轻轻哼了一声,他的鼾声停止了,过了一会儿,鼾声再次响起来。
直觉告诉我,他真的睡着了。
我走出帐篷,回到了布布的帐篷前,看了看徐尔戈:“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喝醉了?”
徐尔戈很自信地摇了摇头。
我又说:“你们三个人一个帐篷,谁先出来的?”
徐尔戈说:“张回。我和号外随后出来的。”
我说:“没人承认是不是?张回,你不是会看脚印吗?看一下。其他人把车灯全部打开。”
浆汁儿冷不丁说:“不一定就是男的啊。”
我说:“你什么意思?”
浆汁儿说:“我只是给你开阔开阔思路。”
白欣欣很不客气地说:“看脚印是扯淡!”
他又开始顶撞我了。
我说:“为什么是扯淡?”
白欣欣说:“现在,大家都来了,脚印都踩乱了,你怎么分辨?”
我说:“你才扯淡!我们的脚印都是单向的,刚才那个人的脚印却是双向的,懂了吗?”
布布说:“周老大,算了,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吧?”
我说:“不是我们的人?这空天旷地的,还能有谁?”
布布说:“这个人并不是想欺负我,他是想杀了我!”
我说:“你具体说说怎么个过程。”
布布说:“我睡着睡着,被一个声音弄醒了,好像有人撕扯帐篷,我睁开眼睛,感觉帐篷里多了个人,我以为是孟小帅,就问——谁!他没说话,一下就扑过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在睡袋里,没法蹬没法踹,我感觉我要死了,就拼命抓他的脸,他终于爬起来跑掉了……”
这个黑暗中的人不是性骚扰,他是想杀人!
营地又笼罩了一层杀气。
我说:“看来,我们中间藏着一个杀人狂。”
大家都不说话。
我看了看魏早:“你把刀给我。”
魏早说:“为什么?”
我说:“老实说吧,在揪出这个人之前,我现在谁都不信任。”
魏早眼神深深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也谁都不信任了,包括你。”
我不再看他,说:“张回,查鞋印!”
说完,我爬到车上,把车灯打开了。
其他几辆车的车灯也打开了。
整个营地变得通亮。
远方更黑了。
张回开始在布布的帐篷前查看。
我忽然有了一种怀疑,这事儿是不是张回干的呢?如果是他,他肯定会想到大家要查脚印,所以他不会直接跑回帐篷,而是冲到营地外,再绕回来……
张回对我喊道:“周老大,你来看!”
我走到他跟前,蹲下看,倒吸一口冷气——我又看到了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印!
这个看不见的人,一直在跟随我们!
我呆了片刻,对张回说:“我们顺着鞋印找找,看看他从哪个方向来的,朝哪个方向走的。”
跟中午一样,这双鞋印在营地外就消失了。没有来的,没有走的,好像从天而降。
张回小声说:“只有一种可能,这双鞋印是我们中间哪个人的。”
我回到大家中间,说:“我有个提议,搜一下每个人的行李——赞成的举手。”
白欣欣说:“凭什么?”
我没理他:“谁不同意,我就会把谁列为重点嫌疑对象。”
孟小帅走出了房车,睡眼惺忪地问:“你们在商量什么呀?怎么不叫我?”
我说:“有人要掐死布布,我们又发现了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印。我要大家都打开行李,看看有没有人藏着这双鞋,我也会打开我的行李,接受大家的检查。如果找不到这双鞋,那么大家都解除了嫌疑,说不定真的闹鬼了,明天我们日夜兼程,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各自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孟小帅立刻举起手来:“我同意!”
徐尔戈跟着举起手来。
号外举了手。
张回举了手。
衣舞举了手。
浆汁儿举了手。
魏早举了手。
白欣欣四下看了看,说:“我也没问题。”
我举了手,接着看了看布布。
布布也举了手。
我说:“魏早,你去叫醒帕万,跟他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说明白。”
白欣欣说:“我先去拿我的行李。”
我说:“不,大家一起检查,一个个轮流来。”
魏早把帕万叫起来了,两个人似乎交流清楚了,一起走过来。
我说:“可以了,我们就先检查白欣欣的吧。”
白欣欣把大家带上房车,里面竟然有一股香水的味道。
白欣欣拎出一大一小两只箱子,打开,说:“我的鞋子都在床下放着。箱子里装了一些衣服什么的,你们看吧。”
众目睽睽。
我动手翻了翻,白欣欣的箱子里除了衣物,熨斗,薄荷香烟,竟然还带着一叠a片光碟,两盒冈本避孕套。
接着,我看了看他的床下,四双鞋子,都不是方孔铜钱图案。
衣舞打开了她的箱子,里面的物品很简单,除了几件衣物,一只录像机,两双鞋子,还有一瓶没有标签的药。
我举起那瓶药看了看,问她:“这是什么药?”
她淡淡地说:“安埋药。”
我说:“治什么的?”
她说:“失埋。”
我恍然大悟:“安眠药?你睡眠不好?”
她说:“很多年了。”
我把那瓶药放进了她的箱子,关上了。
孟小帅说:“我的箱子在我的车上。”
大家走出房车,来到了悍马跟前。
孟小帅的箱子非常大,她对了对密码,打开了。
里面简直是百宝箱——
衣服,鞋子,遮阳帽,雨伞,墨镜,旅行杂志,地图,笔记本,手机充电器,吹风机,剃毛器,ipad,镜子,梳子,化妆盒,内衣,卫生护垫,拖鞋,毛巾,化妆盒,唇膏,洗面奶,护手霜,防晒霜,小包装的洗发水和沐浴液,驱蚊虫喷剂,消毒水,防晕车药……
没发现那双恐怖的鞋。
接下来,检查魏早的。
他的箱子里除了衣物,鞋子,袜子,我还发现了一把蒙古刀。
我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我们都没说什么。
帕万只有一个挎包。
我打开他的挎包之前,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他很诚恳地看着我,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只挎包里装着牙具,一条香烟,一瓶水,几袋牛肉干。
从魏早的帐篷出来,我说:“看我的吧。”
我从车里拎下我的箱子,打开,没人动手翻,我自己翻起来。
一些衣物,三双鞋子,一捆袜子,手机充电器,钱包,家里的钥匙,几本书。
浆汁儿也拎下了她的箱子。
她带的东西比衣舞多,比孟小帅少。在她的衣物中,我看到了一样意外的东西:一本我开专栏的杂志。我拿起来翻了翻,掉出一张对折的铜版纸,我捡起来,刚刚打开就被浆汁儿夺了过去。
我说:“这是什么东西?”
她说:“跟鞋印有关系吗?”
我说:“噢。”
接着,我帮她把箱子拉好,重新放到了车上。
其实我看到了一点,那张铜版纸应该是从某本画册上撕下来的,上面是个浓妆艳抹的美人。难道是她收藏的偶像照片?不对,我感觉图片上的女孩很面熟……
张回的背包被偷了,至少他是这么说的,现在他只有一个挎包,大家一起看了看,里面装着毛巾、牙具和电子书。
号外有个背包,有只箱子,都在我的车上。
他打开了背包,里面只有几件衣物,一双鞋子,一只金属探测仪,一袋狗粮。四眼把嘴巴伸过去,使劲嗅那袋狗粮。
白欣欣指着金属探测仪问:“那是什么?”
我说:“电台天线。”
接着,我说:“号外,箱子。”
号外说:“箱子没——没什么东西。”
我紧紧盯着他,说:“打开!”
他看了看我,终于蹲下去。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
他好像忘了密码,捣鼓了半天,始终没打开那只箱子。
我也蹲下来,问:“你不会告诉我,你忘了密码吧?”
他竟然出汗了,掠了掠长发,说:“我真的有点记——记不清了。”
我不说话,继续观察他。
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又捣鼓了一会儿,还不见打开箱子,我说:“号外,如果三分钟之内你再打不开,我只能砸开它了。”
他没说什么,继续转动密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我看了看大家,大家也看了看我,我对号外说:“号外,你站起来。”
他没有站起来。
我说:“号外,你听见没有,我让你站起来!”
他依然没有站起来。他的长发垂下去,挡着脸,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魏早在背后碰了碰我,我回过头去,他把刀塞到了我的手上。
我把刀压在号外的脖子上,说:“你没时间了。”
突然,“啪”一声,密码开了。
我慢慢把刀收起来,装进了口袋里。
号外默默地把箱子打开,站起来。
我朝箱子里看了看,大吃一惊——里面是空的!
我大脑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浆汁儿所说的“五鬼搬运”是存在的!这个结巴在转密码的时候,把箱子里的东西搬运走了,包括那双恐怖的鞋子!
我愣愣地看了看他,半天才说话:“怎么是空的?”
他把脸前的长发甩到了脑后,很敌意地反问我:“违法吗?”
我察觉到,他第一次说话不结巴了。
我想了想说:“没问题了。”
我转过身来看了看大家,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警惕。
我说:“布布,你的箱子在哪儿?”
布布说:“在我自己的车上。”
我又问:“徐尔戈,你的呢?”
徐尔戈说:“也在布布的车上。”
我说:“我们去看看。”
为了公正,我必须要做做样子。其实,我已经没有继续搜查下去的心情了。
我严重怀疑,那双诡秘的鞋子已经不翼而飞,没人能猜到它们被这个结巴送到了哪里……
大家慢慢腾腾地来到布布的车前,布布拎下了她的箱子,当众打开。
她是受害者,我只是简单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徐尔戈是个旅行爱好者,他的箱子很大,东西带了很多——衣服,速干内衣,鞋子,袜子,手套,不锈钢水杯,各种药物,软包装罐头,压缩饼干,防水布,瑞士军刀,绳子,针线包,摩擦发电手电筒……
没问题。
检查完徐尔戈的箱子,我说:“没找到那双鞋子。大家是不是开个小会,都说说看法?”
布布突然说:“徐尔戈,你不是还有个小背包吗?”
徐尔戈说:“噢,是的,在孟小帅的车上。”
我说:“最后一件了,看看吧。”
孟小帅走到她的悍马前,打开了车门。徐尔戈找到了他的小背包,拎过来。
车灯光明晃晃的,我拉开徐尔戈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些衣服,几本书……突然,我的身体僵住了。
小背包的最底层,卧着一双鞋子。
我盯着这双鞋子,过了好半天才把它们拿起来,对着车灯看了看——正是方孔铜钱图案。
第二十七章:黑色的墙
起风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尔戈突然傻笑起来。
我猛地转头看他,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
徐尔戈一边笑一边蹲下来,笑得越来越厉害。
罗布泊一片死寂,只有他一个人古怪的笑声。
终于,徐尔戈不笑了,站起来,分别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然后说:“你们决定吧。”
孟小帅突然说:“不是他。”
我看了看孟小帅:“你想说什么?”
孟小帅说:“徐尔戈绝对不会想杀人。”
布布也说:“我也觉得,不可能是他……”
我说:“那就是说,有人陷害他?”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没言语。
完了,转了一圈,又成了无头案。
我们在营地里发现了这双方孔铜钱花纹的鞋子,说明变态杀人狂就藏在我们11个人中间,要么是徐尔戈,要么是其他人。
没法报案,这是个特殊的地域,没有警察。
唯一的警察是张回,在我眼中,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有人想陷害徐尔戈,那么,这个人最有可能是张回。是他第一个提示大家,地上多了一双奇怪的鞋印。
我忽然后悔了,我真的不该来罗布泊。
当我没主意的时候,第一个想咨询的人是季风。可是,我们相隔数千里之遥,这里又没有手机信号,我们之间是隔绝的。
哪怕能联系上拜拜也行,我宁愿听她跟我啰嗦几个钟头。眼下,只要是我过去认识的人,我都觉得很信任。
而这群人,我一个都不认得。
静默了很长时间,我突然说:“谁把这双鞋穿上吧,这样也许就太平了。”
没人说话。
我看看号外,说:“它们最合你的脚了,要不你拿去?”
号外看了看我,说:“周老大,你什——什么意思?”
我说:“没什么意思。我们不知道这是谁的鞋子,但是我们知道,那个在背后干鬼事的人,每次出现都穿着它们。现在,我把它们交给你保管,看看那个人还穿什么出来。”
号外说:“好吧,给——给我吧。”
他走过来,把这双来历不明的鞋子接了过去。
我拍打拍打双手,说:“你们还睡吗?”
布布看了看手机:“我不睡了。”
我说:“现在,我们的团队出了点情况,每个人都重新选择一下吧,你愿意跟谁睡一个帐篷?”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白欣欣说:“我当然睡我的房车。”
衣舞说:“我信任白欣欣,我还塞房车。”她还是把睡说成塞。
布布说:“我和魏早和向导睡一起吧。”
浆汁儿说:“我还是选择周老大。”
号外说:“我和张——张回。”
张回说:“我一个人睡。”
号外淡淡笑了一下,把头低下去。
徐尔戈静静地观看每个人的表情。
孟小帅说话了:“我跟徐尔戈睡一起。”
徐尔戈愣愣地看了看她。
孟小帅对他说:“我绝对信任你。”
徐尔戈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说:“谢谢你,你腰痛,还是睡房车吧。”
然后,他对大家说:“我嫌疑最大,我一个人睡。”
这时候是早晨7点钟,天地依然一片漆黑,但是大家的生物钟已经提示——早晨开始了。
风越刮越大,嚎叫声惊天动地。
我说:“大家回帐篷吧,聊一会儿就该吃早饭了。”
魏早说:“把刀给我吧。”
我看了看他:“为什么放在你那儿?”
他说:“为什么你拿着呢?”
我没有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刀,给了他,他装了起来。
接着,白欣欣和衣舞回到了房车上。
布布去了魏早和帕万的帐篷。
张回去了布布的帐篷。
号外带着四眼回到了原来的帐篷里。
孟小帅对徐尔戈说:“你也别搭帐篷了,走,我们去我的车上坐会儿。”
我和浆汁儿回到帐篷里,把门帘挡上了。
我坐在睡袋上,陷入沉默中。
浆汁儿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浆汁儿是可以信任的。实际上,这种感性的自我安慰,完全是在逃避某种孤独感。她真的值得信任吗?
大风吹得帐篷剧烈地晃动。
浆汁儿说:“你怎么看?”
我说:“我的大脑是木的。”
她说:“你怕吗?”
我说:“我只是怕你害怕。”
她说:“怕有什么用,要尽快查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我只知道,在徐尔戈的背包里找到了那双可疑的鞋子,另外,我让他选7个字,他最后选的是个‘爻’。”
她急切地说:“你再想想他选的那7个字,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来。你的能耐都哪去了啊!”
我闭上眼睛,使劲想——林,卉,青,大,明,朋,爻。
我说:“当时,我真的认为他是个浪漫的人,他选的字几乎都是对称的,和谐的,从某个角度说明他对爱情和家庭极度渴求,比如林,比如卉,比如青,比如大,比如明,比如朋,比如爻。”
浆汁儿说:“现在呢?”
我说:“我再次回想这些字,又读出了另外的含义……”
浆汁儿说:“快说呀!”
我说:“他很可能是个极端偏执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如此病态地追求对等,不管左右的,还是上下的。其中有两个字很有嚼头——明和朋。他连续选了两个笔划这么相近的字,说明他是个很古板的人,不追求变化,只遵从他天性中的某种怪癖。到了最后一个字,从左右相等突然变成了上下对等,他忍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变化,精神严重失衡,于是就动了——杀机。”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我觉得你把顺序颠倒了——不是你让他选汉字,然后通过这些汉字推测出他的命运;而是命运让他选了这些汉字,又通过这些汉字把他的秘密透露给了你。”
我说:“也许吧。”
浆汁儿说:“我来预测一下!”
我说:“你不是说你到了罗布泊之后灵性都消失了吗?”
浆汁儿说:“我努力努力……”
我说:“努力集中注意力?”
浆汁儿说:“笨蛋!努力放松注意力。只有让意识彻底涣散,才可能感觉到神的提示。”
说着,她用围巾蒙上那双黑亮的眼睛,原地缓缓转圈:“首先,我要失去方向感……”
然后,她摸索着坐下来,入静。这时候,她已经侧身对着我了。
我无声地等待。
过了很久很久,她慢慢伸出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凶象在那边!”
进入罗布泊之后,我彻底转向,在我的感觉中,她指的应该是西南。
我走出帐篷看了看,这时候天蒙蒙亮了,但是整个天地却被一股黑暗的东西笼罩着,勉强能看见车和帐篷的轮廓。
所有的帐篷都在大风中瑟瑟发抖。
浆汁儿指的是徐尔戈、张回和号外的那顶帐篷。现在,只有号外一个人呆在里面。
我回到帐篷里,浆汁儿已经把围巾解下来,她转向了我,问:“刚才我指的是徐尔戈那个帐篷?”
我点点头:“只有号外在里面。”
浆汁儿说:“你觉得是他吗?”
我说:“我觉得谁都可疑。”
浆汁儿说:“包括我?”
我说:“包括我。”
到目前为止,我从大家携带的物品中,发现了很多可疑之物,比如,衣舞为什么带着一瓶安眠药?号外为什么带着那么大一只空箱子?浆汁儿那张图片上的美人为什么很眼熟?布布为什么拉着一块沉重的石碑?
想了想,我试探地问:“浆汁儿,我可能有点不礼貌……”
浆汁儿说:“你说吧。”
我说:“我很想问问,你箱子中那是谁的图片啊?”
浆汁儿直视着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会怀疑图片上的人钻进了布布的帐篷吧?”
我说:“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
浆汁儿说:“你很想听吗?”
我说:“当然。”
她突然扬起了头,似乎听见了什么:“什么声音?”
我屏住呼吸,满耳朵风声。仔细辨别,风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奔腾,异常恐怖。
我一下就跳起来,冲出了帐篷。
大风卷起碎石和沙土,打在我的身上,很疼,就像无数只弹弓从西边朝我射来。我迎着那个方向望去,魂差点飞出身体——
很远的地方,竖起一道黑色的墙,顶天立地,上下翻滚,就像一面巨大如城墙,以惊人的快速推进过来。
转眼间,天地再次回到黑暗中。
我冲到各个帐篷前,对大家喊:“沙尘暴来了!所有人都不要出来!”然后,我奔回帐篷中,手忙脚乱地插上金属栓。
浆汁儿喊起来:“会不会把我们刮走啊!”
我说:“抓住支架!趴在地上!”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沙尘暴来了该怎么办,我只想着,如果帐篷被掀翻,我们抓着帐篷支架,不会四处乱撞。
于是,浆汁儿很乖地趴下来,死死抓住了帐篷支架。
沙尘暴转眼就吞没了我们的营地,它的力量太大了,大大小小的石头砸在帐篷上,“嘭嘭”响。帐篷极度倾斜,已经变形,眼看就要倒下去……
大约十分钟之后,沙尘暴快速离去。
我和浆汁儿爬起来,走出帐篷,目瞪口呆——
半米多高的沙土差点把营地埋了。其中三顶帐篷东倒西歪,很多根拉绳被刮断,橡塑桩头和三角桩分离,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号外那顶帐篷彻底坍塌了,瘪瘪地躺在地上,上面布满了沙土,里面有活物在拱,传出四眼闷闷的叫声。
我跑过去,拽住帐篷一角,一边拽一边喊:“号外!号外!——”
其他人也陆续走出来,跟我一起拽帐篷。
四眼跑出来了。
号外不在里面。
帐篷里除了三只睡袋,一个电台,两只库尔勒香梨,牙具,再没别的了。
大家找遍了每顶帐篷,每辆车,都不见号外的影子。
四眼冲着天空叫了两声,声音嘶哑,好像在呼唤主人。
天迅速地亮了。
浆汁儿喊起来:“号外!——号外!——”
布布和孟小帅也跟着喊起来。
罗布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荒漠一望无际,号外好像一下就在人间蒸发了。
我突然意识到,那双方孔铜钱图案的鞋子也不见了。
我说:“那双鞋子呢?”
浆汁儿说:“哪双?”
我对她迟钝的反应有些恼怒:“还有哪双!”
她说:“你不是给号外了吗?”
我说:“都找找!”
大家又在号外的帐篷里翻了翻,甚至挖遍了营地里半米高的沙土,没有。
多么奇怪,一场沙尘暴突如其来,迅速消失,神奇地带走了号外和那双恐怖的鞋子!
第二十八章:小孩
我说:“你们原地别动,我去找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边说一边走向我的车。
浆汁儿说:“你去哪儿找?”
我朝东方指了指,那是沙尘暴离去的方向。
她说:“我跟你一块去!”
没等我说什么,她已经跑过来,上了车。
车轮的一半都被沙土埋住了,大家拿来工兵铲,挖出了几十米的路,我把车开到高一点的地方,沙土薄了,勉强能走了。
魏早跑过来说:“我也去吧。”
我看了看他,说:“你把刀给布布。”
魏早想了想,把刀掏出来,塞到了布布手上。
我对浆汁儿说:“浆汁儿,你把你的刀也放在布布那儿。”
浆汁儿愣了一下,从挎包里掏出她的刀,下车走到布布面前,交给了她。
然后,我们三个都上了车。四眼好像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跑过来,围着车转。
我打开车门,说:“上去吧。”
四眼腾地一下跳上去,它和魏早坐在了后座上。
我看了看手机,这时候是8点55分。
车开动之后,布布大声说:“你们别走出太远啊!”
我说:“放心吧。”
风挡玻璃上都是沙土,我用雨刮器刮了几次,终于能看清前面的情况了。我们缓缓离开营地,前去寻找号外。
无论怎么说,我们都少了一个人。
也许,这才是开始。
回想起种种不详的预兆,我该想到的,此行肯定要出事儿。从最早大家全部迟到了一天就开始不对劲,可是,除了最早从库尔勒退出团队的那个黄夕,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似的,一意孤行。
我们走得很慢很慢,驶出了大约5公里,三个人的眼睛始终四处搜寻,没放过一个石块。四眼也朝窗外张望着。茫茫盐壳地,根本不见人迹。回头看,已经看不见我们的车队了。
我越走越绝望,心中产生了一个有点罪恶的直觉:我不可能找到他。他不是被沙尘暴刮走了,他是趁着沙尘暴的掩护,偷偷溜掉了。
我们朝前找了大约5公里,魏早用对讲机喊道:“布布,你们能听见吗?”
对讲机“吱啦吱啦”响,没人回话。
他又喊:“喂!我是魏早!你们能听见吗?”
对讲机还是没人回话。
魏早说:“周老大,我们走出太远了,不能再走了,顺着车印回去吧。”
浆汁儿也说:“布布有卫星电话,我们回去叫救援吧。”
我朝四面八方看了看,没有任何希望,于是掉头了。
浆汁儿突然抽搭起来。
我看了看她,说:“进入了罗布泊,你必须要坚强。”
她哽咽着说:“说的轻巧!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我说:“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浆汁儿说:“去去去,骗你女儿去!”
停了一会儿,魏早小声说:“周老大,你说钻进布布帐篷的,会不会是……”
我根本不想听他推理,立刻打断了他:“我们都没资格谈论谁更可疑,我们三个还没脱离干系呢。”
魏早就不说什么了。
浆汁儿擦干了眼泪,说:“周老大,我觉得我们不能互相怀疑,那样的话,整个团队人人自危,太可怕了,毕竟,我们还要好几天才能走出去呢。说不定,目前这种状况正是那个幕后的人所希望的。”
我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浆汁儿说:“我觉得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类似一个治安小组,这样,正能量就强大了。”
我说:“你说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问题,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有理由吗?”
浆汁儿说:“我一个女孩儿,说我是变态杀人狂,你们不觉得这个笑话很冷吗?”
我说:“他呢?”
浆汁儿说:“魏早一直走在最前头,辛辛苦苦为大家带路。我们这些人,只有他勉强能和向导交流。如果他想害大家,早就把我们带到歧途上去了!”
我说:“我呢?”
浆汁儿说:“你当然没问题。我和你睡一个帐篷,我听得很清楚,布布大喊大叫的时候,你才从帐篷里跑出去。”
我说:“那我跟你说,虽然我和你睡一个帐篷,但是我冲出去的时候,帐篷里很黑,我不能证明你是不是在帐篷里。”
接着,我从后视镜中看了看魏早:“你怎么能排除魏早和那个向导不是一伙的?向导是他联系的,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罗布人,究竟会不会讲话,一个人要想没有漏洞,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我们根本不知道来罗布泊之前,魏早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然后我又说到了我:“我的可能性更大,你们都是我招集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浆汁儿愣愣地说:“你太险恶了。”
我继续说:“说归说,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这个幕后的人并不在我们的团队里。”
浆汁儿说:“你翻来翻去到底想怎么样!玩我是不是?”
魏早小声说:“那是……闹鬼了?”
我说:“我不确定。”
过了一会儿,浆汁儿突然说:“你应该给魏早算算命。”
我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魏早说:“算什么命?”
浆汁儿说:“你随便想7个汉字,没有任何关联的。”
魏早想了想,说:“工,活,亲,狄,班,绵,必。”
浆汁儿盯住了我:“这7个字有什么含义?”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希望我通过算命了解魏早的内心。
我说:“他这个人一直挺平凡,但他不甘平凡,总是跃跃欲试,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别人的承认。最后,他会变得消沉,得过且过。”
魏早说:“能解释一下吗?”
我说:“你看你选的字,第一个,第三个,第五个,都是四声里的一声,笔划规矩,发音平直。第二个,第四个,第六个,都是四声里的二声,笔划躁动,发音上扬。最后一个字,你的上进心已经死了。”
魏早说:“好像有点对。在部队的时候我很积极,退伍之后变得越来越懒散了,干什么都没劲。”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另有答案——此人一直想摆脱平庸,却屡屡失败,于是仇恨社会。他的心里藏着一把刀。
为什么给谁算命,结果都透着杀气呢?很可能是邻人盗斧的心理在作祟。
在我们接近营地的时候,四眼突然朝着窗外狂叫起来,魏早喝道:“老实点!”
四眼不听,叫得更凶了。
我说:“你们找找,它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魏早和浆汁儿四下看,魏早说:“什么也没有哇!”
四眼变得狂躁,一边叫一边使劲挠门。
我说:“肯定有问题,你们再看看。”
浆汁儿突然叫起来:“号外!”
我一惊:“在哪儿?”
浆汁儿朝她旁边的车窗指出去:“在那儿!你们看见没,那儿有个人影!”
我探了探脑袋,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远处果然有个晃动的东西。
我的心激动地怦怦乱跳,赶紧驾车朝那个东西驶过去。
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他在我们营地的东北方向,距离大约1公里。
我开着开着,渐渐把车速慢下来。
四眼一直在叫。
浆汁儿说:“你怎么了?快点开啊!”
我说:“你们看看,那是号外吗?”
两个人死死盯着那个东西,都不说话了。
那东西很矮,更像个什么动物。罗布泊上不可能有任何种类的生命存在。如果说它不是活物,它却明显在缓缓移动。
另外,号外穿着灰色帽衫,而那个东西似乎没穿衣服,呈黄褐色,跟荒漠的颜色极为接近,不注意都看不到它。
这时候,我突然后悔让魏早把刀留在营地里了。
如果它不是号外,那么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出现在我们营地的附近?
车上的三个人都发现了,越接近那个东西,四眼叫得越激烈。
浆汁儿害怕了:“周老大,我们……回营地叫人吧!”
我说:“一会儿再来,估计就找不到它了!”一边说一边继续接近那个东西。
魏早在两个前座之间,死死盯着它,突然说:“周老大,你停一下!”
我把车停下来,回头问:“怎么了?”
他打开车门要下去,四眼却狂叫着朝外冲。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四眼拽住,一闪身下去了,关上了门。四眼扑到车窗上,使劲抓挠。
魏早从荒漠上捡起了一块碗大的石头,抓在手里,上了车。
我又朝前开了一段路,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相距大概半公里,我渐渐确定,那绝不是号外,高矮也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终于,那个东西好像慢慢转过脸来,望向了我们。
浆汁儿颤抖地说:“我的天哪……”
我的身上也一冷——那是个小孩,没穿衣服。
第二十九章:淖尔
我把车刹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浆汁儿又说:“这种地方怎么出现了一个小孩啊!”
魏早说:“那是小孩吗?”
我不说话,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东西。这时候是上午10点钟左右,已经不可抑止地热起来,地气颤颤地飘升,透过它,那个小孩微微晃动起来,显得有点不真实。
四眼终于不叫了,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
他朝我们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歪歪扭扭地朝旁边走出几步,四下看了看,又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出几步,继续四下看。
我说:“海市蜃楼。”
浆汁儿说:“幻影?”
我挂档起步,继续慢慢朝前走。
我们离那个活物越来越近,他一直没有消失,越来越清晰了。果然是个小孩!
我们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我对浆汁儿说:“你和四眼留在车上,我和魏早过去看看。”
浆汁儿说:“好吧……”
我和魏早下了车,慢慢朝那个小孩逼近。
他在空旷的荒漠上趔趔趄趄地行走,似乎不知道该朝哪里去。
终于,我们来到了他跟前,他在毒辣的阳光下朝我们眨着眼睛。
我忽然想起了我写过的一部小说《三减一等于几》。很多读者说,媒体也说,好莱坞的电影《孤儿怨》抄袭了《三减一等于几》。那个故事大概是这样的:有个小镇,某一天突然停电了,于是一个婴儿就出现在小镇郊外。几个好心人把他抱回家,临时取个名——“叉”,然后轮流抚养,等待他的父母来认领。没想到,从此恐怖就笼罩了这个小镇,有人死,有人疯,有人残……
眼下却是现实!
我们在寸草不生的罗布泊,见到了一个小孩!
难道,我写过的小说中,那些主人公从此将陆续出现?天哪,千万不要这样。
是个男孩,大约两三岁,全身*。他长得挺周正的,唯一的缺点是,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离得太近了。他的头发偏棕色,皮肤挺白,手指甲和脚趾甲都修得整整齐齐。
我试探地叫了声:“宝贝……”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我说:“你怎么在这儿?爸爸妈妈呢?”
他似乎烦了,重心不稳地走向了旁边。
我绕到他的前面,挡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叔叔。”
他还是不理我,一边歪歪斜斜朝前走一边东张西望。
魏早说:“周老大,你看看他背后!”
我走到这个小孩的背后看了看,一惊,他的屁屁上有个肉色的小尾巴,与成人的半根手指一样粗细长短。
这时候,他绊在了一块大点的石头上,摔倒了,“哇哇”大哭起来。
我一下信任他了,把他抱起来。和他的身体比起来,他太轻了。
他没有挣扎,继续哭。
魏早说:“怎么办?”
我说:“带回营地去啊。”
魏早站得远远的,有些犹豫地说:“……合适吗?”
我说:“那你想怎么样?把他扔在这儿?”
我之所以敢把他抱回去,是因为我有一种推断——这个小孩有一截尾巴,可能被他的父母带进罗布泊,然后遗弃了。也许这是昨天发生的事儿,正巧被我们发现了。
罗布泊这么辽阔,我们为什么偏偏遇到了他呢?
穿越罗布泊,固定路线就那么几条,他父母选择的,估计也是帕万走的这条路线。这个小孩被丢下之后,四处找妈妈,偏离了一公里。
他的父母为什么要冒死来到罗布泊,遗弃这个孩子呢?
根源可能就是那截尾巴。
我们可以随意想象,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家在偏僻的乡下,有个算卦的,说这个小孩是什么精怪下界,必须杀死,不然就会祸及整个家族。
他的父母清楚,不管用什么方法杀死这个小孩,警察都会立案侦查。只有带他来到罗布泊,丢掉,然后随便编个谎,比如说小孩被沙尘暴卷跑了……也许就平安无事了。
罗布泊,似乎是个洗刷罪恶的地方。
我之所以有以上推断,是因为那只录像机。
我很怀疑,这个小孩跟那只录像机有关联。
我回想录像中的那几个人,越想越可疑,他们的气氛很沉闷,不像来探险的,而是来完成某件事的。
也许,我认为录像中的三个人杀死了另一个人,其实是错误的,当时另一个人很可能驾驶另一辆车走在后头,他们害怕警察,其实是指遗弃了这个小孩。
也许,那个女的,就是叫米豆的那个,正是这个小孩的生身母亲,而另外三个人中的某位男性,则是米豆的老公。剩下的两个人,是这对夫妻的朋友。这对夫妻不敢两个人来罗布泊,于是那两个朋友陪同他们一起来了,帮助他们完成了这次遗弃……
这些推断显得有些牵强,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怎么解释这个小孩呢?
我打算回去再看一遍录像。
小孩不哭了,在我怀中静静坐着。
我抱着他走到车前,四眼似乎闻到了什么异常的气味,“呜呜咿咿”地哼唧着,缩在了后座一角。
我拉开副驾车门,对浆汁儿说:“你抱着。”
浆汁儿看了看那个小孩,有点排斥:“他是哪儿来的啊……”
我说:“回营地再说。”
她说:“把他放后座吧。”
我说:“后座有狗。”
她说:“魏早,我能和你换换吗?”
魏早说:“我也不想碰他。”
小孩很安静,听着我们的每一句对话。
浆汁儿从车上跳下来,对我说:“要不,你抱着,我开……”
我说:“你坐后座去吧。”
浆汁儿突然说:“你看他的脚!”
我愣了一下,他的脚怎么了?难道,他除了有一截尾巴,脚上也有问题?
我不太会抱小孩,一只手端着他的屁股,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上,他的两只小脚掌对着浆汁儿。
我把他的小脚掌举起来看了看,顿时就呆了——下面是一层坚硬的老茧!
只有常年在沙石之上行走,才有可能磨出这么厚的老茧!
我慢慢把他放下来。
有问题。
如果他被遗弃很久了,那么,他在罗布泊上吃什么,喝什么?
如果他刚刚被遗弃,那么,他小脚丫的老茧是怎么来的?
我双手支在膝盖上,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我说:“告诉我,你是谁?”
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不说话。
我看了看魏早,他的手里还抓着那块石头。我直起身,打开车上的工具箱,从里面抓出一把生锈的螺丝刀,逼近了这个小孩的脖子。
这一幕太残忍了,幼儿的脖子那么娇嫩,螺丝刀那么冷硬。
我说:“如果你不说你是谁,我就扎你。”
小孩低头看了看那把螺丝刀,伸出小手去抓。
我朝旁边躲了躲,没让他抓着,继续说:“你不要再伪装了!”
他没抓着螺丝刀,再次哭起来,歪歪斜斜地朝旁边走去了。
浆汁儿说:“他有尾巴!”
我说:“早看见了。可能正是因为这个,他的父母才把他丢在这地方的。”
我原地坐下来,观察这个小孩的举动。
他一边哭一边走,大约走出了十几米,他不哭了,蹲下来,捡起了一个石子,玩起来。
我说:“你们说怎么办?”
魏早说:“如果他真是被人刚刚遗弃的,我们不管他,就这么走了,太没人性了。”
浆汁儿说:“他要不是被人遗弃的呢?”
三个人沉默。
我说:“带着他吧。我们加快速度,早点离开罗布泊,把他交给公安。只能这样了。”
浆汁儿说:“晚上……他跟谁睡?”
我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排斥小孩的。我问问布布,她带小孩有经验。”
浆汁儿说:“要是布布阿姨害怕呢?”
我说:“那我跟他一起睡。”然后,我仰起脸看了看她,说:“对了,你是我的室友,我得征询你的意见。”
浆汁儿说:“我搬家。”
我继续看这个小孩,他坐在了地上,还在玩石子。
我说:“我给他取个名。”
浆汁儿和魏早都不说话。
我说:“他是在罗布泊捡到的,就叫淖尔吧。”
接着,我站起来,把螺丝刀放回工具箱,走向这个小孩:“淖尔,淖尔!”
浆汁儿说:“你再想想!”
我回过头,平静地问她:“不用想了。”
浆汁儿说:“早晨那么大的沙尘暴,号外一米七二的个头都不见了,他这么小,怎么没被刮走?”
我说:“说不定,他是被沙尘暴刮到这个地方的。”
浆汁儿说:“可是,他怎么一点都没受伤?”
我说:“假如我们找到号外,很可能他也没受伤。”
浆汁儿说:“大叔,我怎么感觉你和这个小孩是一伙儿的……”
我低声说:“告诉你,如果这个小孩没问题,我们就是救了一条命。如果他真有问题,就算我们不把他带回去,也不可能甩得掉他。”
浆汁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小孩背后,把他抱起来:“淖尔,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仰脸看了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我回到车前,把他放在副驾上,关上了车门。
浆汁儿、魏早和四眼都挤在后座上。
我把车开动了,朝着营地行驶。
车子左摇右晃,后面扬起了冲天的黄尘。淖尔太小了,看不到窗外,就那样乖乖地坐着,盯着关闭的工具箱。
快到营地了,所有人都站在高处朝我们张望。
我把车开到大家跟前,布布跑过来,拉开车门就说:“出大事了!”
我说:“怎么了?慢慢说。”
她说:“所有和外界联络的东西都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