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罗布泊之咒TXT下载罗布泊之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罗布泊之咒全文阅读

作者:周德东     罗布泊之咒txt下载     罗布泊之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包裹Ⅰ

    我没有声张,把毯子盖上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家吃完香梨,各自回到了车上。

    浆汁儿要开,我就坐到了后座上。

    浆汁儿提到过我写的一个故事——《包裹》。我总觉得她和那个故事有着某种诡秘的联系。

    在进入罗布泊之前,我来讲讲这个故事,我的亲身经历。

    也许是职业的缘故,在我的生活中,总是会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我最早上网,在天涯的“莲蓬鬼话”跟读者玩儿,后来经常在百度周德东贴吧跟读者玩儿,再后来换了地方,经常在新浪微博(/men)跟读者玩儿了。

    我三个微博显示的粉丝数字为700多万,但我知道远远没有那么多,这不重要,我要说的是,在这些真真假假的粉丝中,有一个女孩,她肯定不是僵尸粉,她的微博名字是五个字,出于**考虑,我只能告诉你她第一个字是“甜”。

    甜xxxx跟其他读者有个不同之处,那就是她从来不在微博下评论,她只给我写私信。

    她前前后后给我写了几百封私信。

    现在我说说她写的第一封私信。

    那天,我在杭州出差。

    晚上,我写了条微博:各位卿,我住在西溪国家湿地公园的一家酒店内,这个地方很漂亮,可惜我没带相机……

    很多读者留言,纷纷说:老大,你可以用手机拍啊!

    我回复道:抱歉,我的手机档次低,上不了网。

    很多读者写来私信。

    有一封私信引起了我的注意,正是甜xxxx写来的。

    她说:哥哥,你的手机上不了网?我好心疼!我要给你买个iphone!我想问你,喜欢iphone4还是iphone 5?

    我回道:从小到大,我只给女孩买东西了,这是我的原则。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她:哥哥,我一定要给你买,请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提这事了,不可能。再次感谢。

    几个钟头之后,她又写来了私信:有个好消息:iphone4s出来了!我朋友近期去香港,看你想要内地的还是港行的?

    我: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我真的不要,不想要,也不能要!你非要坚持,我就自己买去了。

    她:摩羯座女生给自己喜欢和敬重的人送礼物是最大的快乐和幸福!跪求跪求跪求哥哥赐予我这个享受快乐和幸福的权利!

    这样的短信来来往往十几封,说了很多车轱辘话,不再详细描述。总之,从始至终,她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权利。

    我开始为难了。

    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只要你让人为难了,就是一种不礼貌。我却不能怪罪她,她无非是想送给我一个礼物而已。

    实在无可奈何,最后,我对她说:手机坚决不可以。这样,你不是想送我礼物吗?你给我买个笔记本吧,选个漂亮的,别致的,因为我女儿美兮喜欢。先谢谢你了。

    我怕她把笔记本误解成电脑,又改成了“日记本”。

    不管到了哪个城市,我都会去文具店或者工艺店转转,见到与众不同的笔记本,一定给美兮买下来。她每年都会得到很多本子,没一本相同,带回法国去使用。

    甜xxxx欣然同意了。

    我松了口气,同时把季风的住址发给了她。

    她一看不是我本人的住址,立即写私信说:哥哥,请把你本人的地址发给我,我的包裹必须由你亲自拆封,非常重要!

    我说:助理会把包裹原封不动地交给我的,不用担心。

    她:我不要她的,也不要别人代转!希望你理解!我以我母亲的在天之灵和我的生命发誓——你给我的任何私人信息我都会终生保密,一直陪我走进坟墓!!!

    我的心里又一次不舒服了。

    在生活中,我是个很谨慎的人,我与人联系只用手机,我不愿意接听电话的时候就关了。没人知道我家的座机电话号,它几乎被废弃了。另外,所有熟悉我的人,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家的住址。快递都寄给季风,她转交我。只要发过一次快递,对方就会得到我的住址,那么,这辈子他随时都能找到我。

    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空间,没有任何人叨扰。现在,这个甜xxxx却逼着我索要这个“安静空间”的具体地址。

    住址无疑是**。我有权利保卫它。

    可是,甜xxxx私信中的几个字却令我触目惊心,那就是——我母亲的在天之灵。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能怎么办?她再次让我为难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干脆不回复,拖了一天。

    第二天,她又写来了私信:哥哥,你还在犹豫吗?我已经等了你一整天!我怀着一颗激动又虔诚的心奔走于大街小巷,不辞辛劳地为你挑选礼物,心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和喜悦,却得不到你最基本的信任,好委屈……

    我一咬牙,把电话和地址发给了她。

    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倒霉的开端。

    很快,我就收到了她的私信:谢谢哥哥,我感动得哭了……就让岁月和行动来证明我说的一切吧……礼物我明天下午寄出……

    我忽然想到,她寄来的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日记本!但是,地址已经给了她,接下来的事我已经控制不了了。

    果然,一周之后,我接到了一个包裹单,要去邮局领取。

    我带着身份证来到小街邮电局,经过层层手续,最后,工作人员打开门,拎出了一个大约10斤重的包裹。

    我把这只纸箱子放到车上,拉回了家。

    她在微博上又写来了私信:哥哥,收到箱子之后,你要在正上方剪开,不要弄坏了里面的物品哟。最上面有一封淡蓝色的纸信,你要按照信中的物品清单一一对照……

    我小心地打开了纸箱子,果然看到了那封淡蓝色的纸信。

    她寄来了很多东西:一部最新出产的黑色iphone4s手机,外接电源。一盒都匀毛尖茶。一大包当地土特产礼盒。五只密码日记本。一个在当地某著名寺庙开过光的玉观音和玉葫芦……

    你会觉得,收到一个女读者这么多精心挑选的礼物,我应该很幸福,跟恐怖没有半毛钱关系。事情不是这样的,慢慢你就知道了。

    我是个男人,从少年时代起(虽然那时候很穷),只要和女孩在一起,一定是我给对方买礼物。

    长大之后,我和读者的关系也是这样,新书出来,出版方搞活动,只要我到现场,一定是向读者签赠,而不是签售。

    现在,我收到了一个女读者寄来的礼物,我觉得我不能只通过私信致谢了,应该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还没打呢,我就收到了她三封私信,她在其中一封私信里说:哥哥,我给你买的手机你一定要自己用,我希望以后哥哥发微博的时候显示是来自iphone4s客户端!

    老实说,我并不想用这部手机。

    我是个男人,我只用自己买的手机,虽然它很便宜,就像我喜欢抽大前门一样,2.5元一包,民工都不抽它了,那却是我的风格。

    但是你听出来了,她在提示我——必须用她给我买的这部手机,没有选择。

    另外两封私信都是网址,指导我如何使用这部手机。

    我把电话拨了过去。

    刚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来。

    我说:“喂,你好。”

    过了半天,对方才说话:“你是……哥哥?”

    我说:“是我。你真名叫什么?”

    她轻轻地说:“你就叫我小甜吧。”

    我说:“小甜,嗯,谢谢你给我买了这么多礼物。我发现每个人都有一颗孩子心,我也一样,收到这些礼物之后,我特别开心。我已经把那包食物打开了,牛肉很辣,很好吃。”

    听得出来,她非常开心,不过她的话不多:“哇,哥哥……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聊了几句之后,她说:“哥哥,你有没有看我给你发过去的那些网址?一定要认真阅读啊。”

    我实话实说:“我没看。”

    她低声说:“哥哥,为什么?”

    我说:“小甜,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的礼物我收了,剩下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吗?”

    她迟疑了一下,又说:“可是哥哥,这部手机你一定要自己用啊……”

    我突然不懂事起来:“我要是告诉你,我只喜欢我原来的手机呢?”

    她马上难过起来:“那我会非常不开心,哥哥……”

    我说:“小甜,我现在把你当妹妹,如果换了我是你,我不会在送给一个人礼物之后,提出任何要求。比如我刚给我姐姐寄了一条项链,她给我打电话,说,收到了,很漂亮。我说,你喜欢就好。我不会叮嘱她,应该在什么场合戴,不应该在什么场合戴;穿什么衣服能戴,穿什么衣服不能戴。”

    她想了想,说:“嗯……哥哥,你别批评我了,我不说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自己用……”

    我说:“好了,再次谢谢你,拜拜。”

    很快,她又在微博上发来了私信,说:跟哥哥通话真开心!刚才忘了说,哥哥的声音真好听!请原谅我这个爱操心的劳碌命,我还是要请求、恳求、跪求哥哥能亲自用上我花费了最多心血的iphone4s,不然我会哭死的……晚安!

    从此,我很少和这个甜xxxx联系了。我没有用那部iphone4s,它一直放在我的书柜里。

    几天之后,我又收到了她一封私信,她说:哥哥,你没有用我给你的iphone4s……我哭了。

    我愣了一下,她怎么知道的?难道她悄悄来过兰城,来过我家小区,跟踪观察过我?还是因为我从来没用手机发过微博?

    她在第二封私信里发来了一张图片,那是两天前拍的,某网站搞了个活动,我去当嘉宾,当时我坐在一个角落打电话,被工作人员拍了现场花絮,在网站发了出来,不知道怎么被她搜到了。

    是的,我用的还是我那部上不了网的手机。

    我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她在改变我的生活。虽然手机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物件,用哪部都一样,但是,我最不喜欢被人控制。

    我不想再给这个女孩回复了。

    又一想,她的性格有问题,我的性格也有问题。既然她希望你用她买的手机,你就用呗!

    最后我给她回复了:好吧,我从明天开始用你给我买的手机。谢谢谢谢谢谢。

    她马上又写来了几封私信,看得出来,她高兴得不得了。她讲起了她的生活,我能感觉到,她从小到大很内向,几乎不怎么和外界打交道。她的性格单纯、善良、执着,她信奉佛缘,她希望全世界每个人都快乐。

    挺好的。

    她问我喜欢什么?

    我本能地想说,喜欢女人。忽然生出一种噩梦般的恐惧——如果我说喜欢女人,她不会寄来一个女人吧?虽然荒诞,但是这个想法提醒了我,千万不能再说喜欢什么了,不然她肯定会买来寄给我。

    我说:我喜欢水。在南方的山里,躺在一条河边,听流淌了亿万斯年的水声,那是最大的享受。

    嗯,她总不可能给我寄一条河来。

    她回私信说:哥哥是个情种,肯定喜欢水。女人就是水做的。

    瞧,她把水和女人扯上了关系,我没有再给她回私信。

    又过了几天,物业公司打电话通知我:有我一张包裹单。

    我一下敏感起来,除了她,甜xxxx,没人知道我的住址。难道又是她?

    我匆匆去了物业公司,拿到了包裹单,果然是从凯里寄来的……

第十六章:戈壁滩最后的午饭

    我们继续朝着罗布泊进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一点点阴了。

    这种地方不可能下雨,乌云蔽日,似乎只为了让我们迷失方向。

    我确实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下午两点多钟,我们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山影。

    看来帕万的指引没问题,那应该就是鬼背山了。

    可是,我举着望远镜朝两旁眺望,并没有看到盐壳地貌。

    罗布泊在哪儿?

    难道它又一次在地球上消失了?

    我用对讲机呼叫,大家停车吃饭。

    午饭很简易,每个人泡了一包方便面。

    吃完饭,孟小帅又开始拍照了,白欣欣帮她拍。模特就是模特,孟小帅那修长的身体摆出各种造型,确实迷人。

    大家原地休息的时候,我一个人朝前探了探路。

    无数的传闻,让我分外警惕,走出一段路就回头看看,确定车队还在我的视野中,才继续朝前走。我真怕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跨上一个高坡,我目瞪口呆——真正的罗布泊就在眼前!

    板结的盐壳无边无际,一片灰茫茫,就像大海一样起伏着,卷起层层浪涛,却突然之间就凝固了,呈现着某种远古的死寂。

    它是一片已经死去的海,虽然纹丝不动,却呈现着巨大的动感。

    我回过头去,大声呼喊着:“罗布泊!——我看到罗布泊了!——”

    其他成员隐约听到了我的呼喊,全部站起身,朝我望过来。

    我一路狂奔,中间还滑了一跤,不知道是硌在石子上了,还是硌在断裂的贝壳上了,右膝盖生疼。我回到他们跟前,激动地说:“到了!到了!”

    大家顿时欢呼起来。

    接着,我们纷纷爬到车上,一辆接一辆地朝前冲去。

    车队渐渐接近罗布泊了。

    魏早的绿色切诺基率先爬上了大坡。

    接着,布布的黑色三菱帕杰罗、孟小帅的粉色悍马跟着爬了上去……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号外的声音:“周老大,四眼有些反——反常!……”

    我说:“它怎么了?”

    号外说:“它好像突——突然吃错药了,疯了一样挠——挠车门,我现在正抱着它呢!”

    孟小帅毕竟是个女孩子,她把车保养得很好,进入戈壁滩之前,车身几乎一尘不染,车内飘着一股香水的味道——现在不知道被四眼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我说:“车窗一直封闭着,它可能想透风。再看看,不行的话,你和它坐到我的车上来。”

    号外说:“好……”

    我养了条拉布拉多,名叫小鸡蛋。

    我深深知道,狗这种动物太神奇了。

    小鸡蛋平时从来不叫,对人非常友好,只要家里来了陌生人,它肯定又扑又舔,踢都踢不走,它必须表达完它的热情,才去角落里趴下。

    但是,哪怕凌晨三四点钟,只要有人从窗外走过,不管脚步多轻,它肯定警觉地跳起来,冲着窗外那双脚步狂吠,几乎整个楼都听得见。

    它的听觉和嗅觉太灵敏了,哪怕在睡梦中。

    可以说,它永远是醒着的。

    2010年,我在河北省主持一档午夜电视节目。

    我带去了三个助手,加上小鸡蛋,我们住在同一套公寓里。

    每次我们工作结束回到公寓,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小鸡蛋都会来到门口,兴奋地挠门,迎接我们。不管它待在哪个房间里,它都能听到我们的声音,闻到我们的气味。

    我们那栋公寓总共8层,我们住在4层。我就想,那个楼梯每天上上下下的人络绎不绝,难道每次有人经过,它都会跑到门口等吗?多累啊。

    有一段时间,我录完了几天的节目,闲在家里,三个助手在电视台剪片子。

    小鸡蛋和我在家。它静静地趴在地上,打瞌睡。

    楼梯上偶尔有人“咚咚咚”经过,它理都不理。

    傍晚的时候,小鸡蛋一下就爬起来,跑到了门口,低下脑袋听什么。这时候,我才隐约听见有人在爬楼。

    小鸡蛋开始急切地挠门。

    那双脚步走到4层,在我们的门口停下来,掏出钥匙开门了。

    原来,我一个女助手回来了。

    实际上,小鸡蛋在兰城的时候,对她并不熟悉,只是这次出来录制电视节目,它才跟她认识。

    我顿时明白了,小鸡蛋完全能分辨出来,走在楼梯上的人是不是我们四个人。

    还有一天,下午3点多钟,我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书。

    小鸡蛋突然警惕地竖起了耳朵,然后快步跑到门口,开始使劲嗅,听,这个举动告诉我,门外有人,不是经过,而是站在我家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外始终很寂静。

    我觉得小鸡蛋在发神经。

    没想到,大约3分钟之后,我听见门被敲响了,接着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快递。”

    我不知道,这个快递员在门口无声无息3分钟,到底在干什么。

    ……

    孟小帅的悍马停了下来。

    我也停了车。

    号外用对讲机对我说:“周老大,它越来越反常,我带它上——上你的车吧!”

    我说:“好!”

    这时候,我看见悍马的车门打开了,四眼像闪电一样跳下来,就像在躲避恶魔,一边惊恐地狂叫,一边朝着我们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十七章:包裹Ⅱ

    我也有点心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毛是猎犬,别看它憨厚,非常勇敢。

    有一次,我在狗市看见有人牵着一条金毛,有人牵着一条藏獒,它们在半路遇见了,那条金毛愤怒地扑向那条藏獒,主人使劲拽,它的两只前爪都腾空了,越叫越凶。

    一条藏獒能咬死几匹狼。那条藏獒当然不示弱,奋力反扑……

    那么,四眼看到了什么?或者说,它听到了什么?或者说,它闻到了什么?或者说,它感觉到了什么?以至于如此害怕?

    号外一边叫着四眼的名字,一边在戈壁滩上狼狈地追赶。

    我换下浆汁儿,让张回去坐孟小帅的车,然后把车掉了头,拉上号外,开车追赶四眼。

    这条金毛大约跑出了半公里,主动停下来,转过身坐在了沙土上,等我们。

    我把车停下了。

    号外跳下去,抱住它,轻轻抚摸它的脑袋,说着什么。

    几分钟之后,他把四眼牵到了我的车前。

    四眼机敏地跳上来。

    我再次掉头,朝前开。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号外和四眼坐在后座上。

    车里多了一条狗,等于多了三个人。四眼吐着舌头,一直在哈哧哈哧地喘。接近那个大坡之后,它再次狂躁起来,开始抓挠车门。

    号外使劲抓着它的脖套,大声训斥。

    我和浆汁儿都沉默着,没说话。

    我们进入了举世闻名的魔鬼三角区!

    如果把这片神秘的盐壳之地比喻成一个巨大的房子,我们已经跨进了门槛,慢慢朝前行进。一直没人阻拦我们。我们不知道这所房子的主人是谁,不知道他躲在哪里,更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我们……

    死亡的气息再次变浓了,似乎是一种纸灰的味道。

    车开进罗布泊之后,地面变得坚硬,车开始剧烈颠簸。

    行驶了十几公里之后,四眼似乎终于适应了,它不再折腾,静静地趴在了号外的腿上。

    浆汁儿终于说话了:“这狗通神性。”

    一望无际的盐壳之地,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浆汁儿打开了音乐,还是朱哲琴。

    为了那摇不断地虔诚。

    为了那搅不散的梦境。

    为了那捂不热的冰峰。

    为了那撇不下的绿茵……

    浆汁儿是湖南人,那个甜xxxx是凯里人,她和她会有什么关联呢?

    我第二次接到甜xxxx的包裹单那天,正巧我要出去,而且路过小街邮电局,于是顺便把包裹取了出来。

    这次是一只更大的纸箱子,回到车上,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了,可是,当我从杂物箱里拿出瑞士军刀之后,突然犹豫起来。

    准确地说,我有点害怕了。

    去年,我弟弟从上海来兰城,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说有一种奶粉特别好喝,应该给我女儿美兮买一些。那是国外的一个牌子,只有大型超市才有卖。我弟弟还特意叮嘱我,那种奶粉分abcde型,一定要买d型。

    美兮从法国回国过暑假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一张包裹单,到邮局取出来,打开一看,是一罐我弟弟推荐的那种奶粉,正是d型。

    毫无疑问,这是我弟弟从上海寄来的。

    我乐颠颠地把奶粉放在车上,拿回了家。

    第二天,我给弟弟打了个电话,想告诉他,奶粉收到了。万万没想到,奶粉不是他寄的!他和我没有客套的习惯,他说不是他寄的就不是他寄的。

    我纳闷了,问他,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种奶粉?他说没有。我又问他,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家的住址?他也说没有。

    挂了电话之后,我四处寻找那个包裹皮,已经扔掉了。

    我出去翻找垃圾箱,它还在,不过上面的字迹太模糊了,一个字都看不清。

    当时我和弟弟谈这种奶粉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是谁给我寄来了这罐奶粉?越想越蹊跷,哪敢让美兮喝,原封不动地扔掉了……

    现在,我面对甜xxxx寄来的第二个包裹,也产生了类似的恐惧。

    我再次把它抱起来颠了颠,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应该是软的。

    我想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问一下她寄了什么,可是我没有那样做,这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喜欢跟这个女孩再发生什么关系了。

    我是到家之后把它打开的。

    没什么,是两只蚕沙枕芯,两个蚕丝枕套,两个蚕丝枕巾,一个蚕丝被罩,一个蚕丝床罩,都是双人的。那两只蚕沙枕芯散发着一股呛鼻的味道。

    我家床上用的东西,确实很旧了,不过那都是我前妻买的,存留着我们过去一起生活的味道。

    甜xxxx刚刚换掉了我的手机,现在又要把我的床上用品全部换掉。我不会同意的,我在旧被罩和旧床罩里睡得更踏实,而这些新东西太陌生了。

    我打开电脑,果然又在众多的私信中看到了她的私信。

    她说:哥哥,你该收到我寄去的东西了吧?告诉你,那枕芯是我专门去山里给你买的,蚕沙枕芯,你一定要枕着它睡觉哟。它里面是以桑叶为主要成份的蚕沙,还有一些其他中药,你枕着它有很多好处,第一,脑袋的温度和压力会让药效缓缓散发,呼吸入肺,进入血液循环。第二,它会作用于脑袋和脖子上的很多穴位,使全身经脉舒通,气血流畅,脏腑安和。第三,通过渗透的方式进入皮肤,使人体吸收,从生理、心理、药理三方面发挥治疗作用……

    后面还有一条条的注意事项。

    我累了。

    我没有给她回私信,我也没有使用这些东西,我把它们统统放进了储物箱。

    第二天,她又写来了私信:哥哥,那些床上用品睡着舒不舒服呢?我很希望听到你的感受呢。

    我还是没有回复她。

    晚上,她又写来了私信:哥哥,你是不是没有使用它们啊?我不想听到你说——是!那样我会很伤心!

    我终于给她回了几个字:挺好的。谢谢。

    她马上高兴起来,又写来了很长的私信,我没有细看就关了微博。

    几天后的早晨,我又一次接到物业公司的电话,他们通知我,我又有一张包裹单到了。

    不用猜了,肯定是她,甜xxxx。我没有搭理。

    晚上下班之前,物业公司再次致电给我,让我去领那张包裹单。

    是的,包裹单上写着我的名字,不管我取不取包裹,都必须把包裹单领回来,不能永远放在物业公司的桌子上,否则他们会天天给我打电话。

    我去把它领了回来。

    这次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本来我不想取这个包裹了,但是睡了一觉之后我改变了主意,开车去了小街邮电局。

    这次的包裹更重,大约几十斤,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抱到车上。这次我在车上就把它拆开了——是书,整整47本书,薄薄厚厚,都是刚从书店买的新书,古今中外。

    说起来可笑,我家书架上总共不超过30本书,这些书都是我自己写的。唯一一本例外就是辞海了。

    她给我买了47本书,这些书要大摇大摆地登上我家的书架。

    我忽然意识到,在认识这个甜xxxx之前,我家一直是我家,认识她之后,我家将渐渐地变成她的家!

    这时候,我对甜xxxx的感觉越来越复杂了。

    首先,我很愤怒——她知道了我家的地址,然后就拥有了一条通道,从此不再征求我的任何意见,开始源源不断地寄东西过来……

    可是,我有什么理由愤怒呢?她没有恶意,她只是给我送礼物,每个礼物都是要花钱买的。

    我决定不生气,但是我也不会接受这些书。

    回到小区门口,我停下车,把那些书抱出来,都放在了保安值班室里。保安愣愣地看着我,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没事儿多读点书,有好处。”

    我回到车门前,那个保安才回过神来:“谢谢,谢谢啊!”

    回到家,我一鼓作气,又把那套床上用品拿出来,走出了房子,在冷风中站了好久,终于看到一个穿黄衣服的清洁工人提着簸箕走过来,我把那些东西统统放在他脚下,说:“师傅,你看看你要不要,都是床上用品,新的,不要就直接扔了吧。”然后转身进了屋。

    我刚进屋,手机短信就响了。对了,还有这部手机也是她的。我打开一看,正是她发来的短信:哥哥,你怎么不上微博了?我给你寄的书收到了吗?给一个作家送书挺紧张的,不知道你喜欢读什么,只能买名著。你不会笑话我的审美水平吧?最后是个符号拼成的笑脸。

    我想了又想,终于回道:小甜,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不要再给我买东西了,不然我会生气的。这不是客套,我真会生气的。

    很快,她又发来了短信:求求你,别生气好吗?请你赐给我给你买礼物的权利吧,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幸福!我别无所求,真的!

    我回道:你给我拒绝的权利了吗?

    隔了好长时间,她才发来短信:哥哥,我哭了,我好难过。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撒谎,她一定哭了,一定很难过。我给她回道:小甜,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不停地寄东西来,让我很有压力。真的不要再买了,我已经很开心了,祝你好运。

    她回道:哥哥也好运……

    你想得到的,事情不会完。

    又过了一天,我在微博上又看到了她的私信:哥哥,你在看哪本书?那天我总共买了94本书——每一种都买了两本,你想不到吧?不管你在读哪一本,我都希望你告诉我,我也读那一本,然后我们一起谈谈读后感。

    她在要求我读书!

    小时候,我爸爸要求我读书,我妈妈要求我读书,自从我长大之后,再没有人要求过我读书!

    她不但要求我读书,而且还要我谈读后感,检查我究竟是不是真的读了!

    我没给她回复。

    几天后,我又看到了她的私信,她说:哥哥……我跟你说件事儿,你不要骂我……我又给你寄了一份礼物,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收下,一定要重视!妹妹跪求!那几乎是我全部的心血了!

第十八章:人名与地名

    我们在死亡之地上行驶,速度极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四周没有任何景物,除了盐壳还是盐壳。我总有一种错觉,其实我们始终原地未动。

    有人说不喜欢海洋,海洋无边无际,令人绝望。

    真正令人绝望的,其实是罗布泊。

    海洋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生命——动物,植物,巨大的,微小的。

    可是,罗布泊上只有死去的生命。

    我们这11个鲜活的身体,会不会成为它最新的祭奠呢?

    不知道。

    网上说新疆和内地只有两个小时时差,我觉得不对,现在都晚上9点了,罗布泊刚刚进入黄昏。

    车队在一个低洼处停下来。

    跟昨天一样,我们把车停成一排,在车的西南方向搭帐篷,搭厕所,埋锅垒灶,准备晚餐。

    四眼变得异常警惕,一直竖着耳朵四处张望。

    这地方不可能有狼虫虎豹。也许,盐壳下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引起了它的恐慌。

    我把大家聚到一起,简单开了个小会:

    “我们现在进入罗布泊了,这是我们第一步的胜利。大家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很容易送命,因此我强调几点,第一,任何人不要离开队伍。如果在营地附近转悠,必须保证两个人以上,而且要拿着对讲机,绝不能超出5公里的范围。第二,要节约用水,女孩子也不要在房车上洗澡。第三,谁车上有不必要的重物,尽量扔掉,减少耗油,也避免轮子陷住。第四,从此一切听向导的。”

    布布赞许地点着头,似乎没听出第三点是在暗示她。

    我从房车上取出那把刀具,交到了魏早手上:“你负责安全。”

    我更信任这个退伍兵。

    他接过去,颠了颠,装进了口袋。

    张回静静地看着魏早的那只口袋,毫无表情。

    白欣欣很嘲讽地说:“这地方没有人,也没有野兽,甚至都没有蚂蚁,你拿刀子干什么?”说完,笑着看大家。

    我说:“以防万一。”

    然后,我把脸转向了张回:“你说呢?”

    他赶紧低下头,说:“是是是。”

    在这个团队里,最不好摆弄的人是白欣欣,最顺从的人是张回。

    大家再没有像昨天那样喝酒唱歌,吃完晚饭,天就快黑了,大家各自回到了帐篷内。罗布泊充斥着死亡气息,没有那种狂欢的氛围。

    我依然和浆汁儿睡一顶帐篷。

    铺睡袋的时候,她说:“在路上,我想到了一件事儿。”

    我看了看她:“什么事儿?”

    她说:“你觉得,我们这11个人,好像都和罗布泊有着某种关联。换句话说,好像命中注定我们要来这个地方。”

    我说:“什么关联?”

    她说:“你琢磨琢磨每个人的名字……”

    我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说:“我们这些人的名字,几乎都包含了罗布泊和罗布淖尔的笔划!”

    我一愣:“真的?”

    她说:“先说我,浆汁儿。”

    我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写,果然找出了一个“夕”,一个三点水,一个“十”。

    她说:“你。”

    我又写了写:“我没有啊。”

    她说:“再看看。”

    没错儿,我的德字中有个“四”!

    她说:“白欣欣。”

    白欣欣包含一个“白”,一个尔字头。

    她说:“孟小帅。”

    孟小帅包含了一个“小”,一个“巾”。

    她说:“衣舞。”

    衣舞藏着一个“夕”。

    她说:“魏早。”

    魏早至少包含了一个“十”。

    她说:“包括帕万。”

    帕万包含一个“巾”,一个“白”。

    她说:“号外。”

    号外包含一个“夕”。

    她说:“他的狗。”

    四眼!包含一个“四”!

    她说:“布布阿姨。”

    布布就不用写了。

    她说:“徐尔戈。”

    徐尔戈至少包含一个“尔”。

    我越来越震惊了。

    我忽然想起了张回,于是说:“不对,张回的名字就没问题啊!”

    浆汁儿说:“他的名字里确实没有任何相同的笔划……”

    我忽然想起了黄夕离开之前说的话,他说我们这些人将遇难,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

    说不定,他也想到了人名和地名的诡异巧合,因此才退出了。

    浆汁儿说:“张回没有身份证,鬼知道他是不是真名字。”

    我马上想到了张回说的那个逃犯——章回!

    如果,他就是章回,那么就吻合了,严丝合缝!章回这个名字包含着一个“日”,一个“十”!

第十九章:包裹Ⅲ

    如果命中注定我们要葬身罗布泊,那么,我就是被骗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许,我的心率很正常,是那台机器出了故障。

    也许,罗布泊根本没出现过那个心率600次的神秘男子,那只是个假新闻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这些巧合都是谁制造的呢?

    浆汁儿说:“你在想什么?”

    我说:“没想什么。”

    她说:“继续吗?还是返回?”

    我说:“大家筹备了整整一个月,有人开三天车才赶到库尔勒,现在,我们又跑了两天才进入罗布泊,不可能轻易返回去。”

    她说:“你不相信我的直觉。”

    我说:“换个角度想想,汉字都是由横竖撇捺组成的,如果较真的话,你想从某个人名中找不出这个地名中的笔划都难。”

    她说:“好吧,你不怕我就不怕。”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如同压上了一块石头。

    怎么有这么多巧合?

    正常吗?

    我关掉了应急灯,帐篷里就陷入了黑暗中,我说:“睡吧。”

    她说:“你喜欢摸黑脱衣服?”

    我说:“为了你方便。”

    她笑了,说:“我都是穿衣服睡的。”

    我说:“我也一样。”

    接着,我听见她窸窸窣窣地钻进了睡袋。

    我很想问一句:“你跟凯里有什么关系吗?”

    终究没有问出来。

    甜xxxx在私信里说,她又给我寄了一份礼物,那几乎是她全部的心血了——会是什么东西?

    我的心动摇了一下。

    很快,她又发来了新私信:哥哥啊,如果这个礼物你不收下的话,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我的心刚刚动摇了一下,立即变得像铁一样硬了。“我会死的”,正是这句话惹怒了我。她在威胁我。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都是在威胁我。

    她……是在威胁我吗?

    我不熟悉这个女孩,甚至跟她没见过面,我根本不了解此人的性格。从她不停寄东西的行为看,她大脑的某根弦是不正常的。如果这次的礼物我不收,她会不会真去死呢?我不敢肯定。

    果然,物业公司又给我打来了电话,工作人员是个女的,每次都是她打给我,她的口气有些怪怪的:“周先生,你又来包裹单了。”

    我说:“好的,我马上去取,谢谢。”

    我从物业公司拿到包裹单,直接开车去了小街邮电局,我以为这次会是个更大的箱子,错了,只是一个很小的包裹。

    我颠了颠,很轻,差不多是个日记本一类的物品。

    我拆开之后,目瞪口呆——是一本房产证和一串钥匙,房产证业主一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周德东。

    地址在凯里青青水小区第三栋三单元302。

    房产证里夹着一张浅蓝色信笺,上面是她纤秀的字体:

    亲爱的哥哥,你不要骂我。这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你不是喜欢水吗?你不是喜欢有水的地方吗?这个小区就在清水江畔,非常漂亮。你住在这里写作,肯定文思泉涌!我希望以后在你的作品中看到那条江,好吗?

    我惊呆了。

    这礼物太大了。除非她家是巨富,靠她自己的话,买下这套房子,肯定花掉了所有的积蓄!

    我糊涂了,我和她只是一个作者和读者的关系,她为什么要给我买房子?就算她是我的情人,我也绝不可能住一个女人给我买的房子啊。

    我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那必须要有我的身份证啊。我又不是未成年人,她也不是我的监护人,就算是那样,她也需要带着我去现场,而且要出示户口本。她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她不是要改变我的家了,她要给我换个家!

    我掏出手机直接给她拨了过去。

    “喂,小甜。”

    “哥哥……”她似乎有些胆怯。

    “礼物我收到了,我想问你一下,你没有我的身份证,怎么给我买的房子?”

    “哥哥,你真憨!你仔细看看,那只是我按照真房产证制作的一个假房产证!它代表这房子是给你买的,等你住进来之后,我们就去办理过户手续,好吗?”

    我看了看那个房产证,果然是假的,不过比真的房产证更华丽,更漂亮。

    我低声说:“小甜,你觉得我会要吗?”

    她的情绪马上低落下来,说:“哥哥,它是我全部的心血,我无比虔诚地端给了你,你忍心把它泼掉吗?”

    我一下暴怒了:“我30岁之后选择了兰城定居,那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城市!我要在这里老死!你凭什么要我从西北搬到西南去?你有什么权利改变我的人生?”

    她唯唯诺诺地说:“可是哥哥你说你喜欢水……”

    我说:“我喜欢什么跟你没关系!你的房子我不会要的,你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谢谢,我要挂了!”

    她说:“哥哥……如果你不要它,它会一辈子空着……”

    我说:“那是你的房子,那是你的事儿,拜!”

    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连续多天没有上微博。

    这天夜里,甜xxxx发来了短信:哥哥,我现在来了青青水小区,站在第三栋的楼下看。你的窗子一直黑着,我知道你还没有住进来,我好失望……

    我把手机关了。

    两天后一大早,我刚开机,物业公司就打来了电话:“周先生,有你一张包裹单。”

    我不可能再去领了。

    第三天的晚上,甜xxxx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又来了青青水小区,你的窗子还是黑着,你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那么空,那么冷……

    第5天上午,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周先生,又有你一张包裹单。”

    我还是不去领。

    第7天的晚上,甜xxxx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在青青水小区你那套房子的门口呢,我明明知道你不在,却总感觉你坐在里面啪嗒啪嗒在打字。我还敲了半天门,始终不见你出现……我哭了。好哥哥!

    第11天下午,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周先生,你已经有三张包裹单了,麻烦你来领一下好吗?”

    第12天下午,甜xxxx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又来青青水小区了!白天看你的窗子跟别人家的窗子是一样的,这样真好,我就当你在里面呢!我再也不会晚上来了,当我看到别人家的窗子都亮着,只有你的窗子黑着,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好哥哥,你究竟什么时候会住进这套房子?我好急呀!!!

    第16天,物业公司又打来了电话:“周先生,又有你一张包裹单。”

    第17天的晚上,甜xxxx又发来了短信:哥哥,我又来青青水小区了,请原谅妹妹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你的房门——我发誓,我只是把灯打开就出来了!除了电灯开关,我什么都没碰!现在我站在楼下,看着你的窗子亮着灯,心里好过多啦!

    第22天,物业公司再次打来了电话:“周先生,又有你一张包裹单!这里积攒了很多你的包裹单了,你来取一下啊,不然我们就送到你家里去了!……”

    晚上,我的手机响了,正是甜xxxx打来的。

    我不接。

    她一直打,我一直不接。

    最后,她发来了短信:哥哥,今晚我来到青青水小区,看到302的灯灭了,你在里面吗?

    我没回复她。

    次日,物业公司再次打来电话:“周先生,今天又有你一张包裹单。你到底什么时候来领啊?”

    我撒谎了,说:“等一等吧,我在外地出差。”

    晚上,甜xxxx又打来了电话。

    我还是不接。

    我像小孩一样在躲避麻烦。我在死命保护我的“安静空间”,实际上这个“安静空间”只是鸵鸟埋脑袋的沙土了。

    电话一直在响。

    我越听越心烦,心烦到极点就变成了愤怒,愤怒到极点又变成了不安,不安到极点又变成了害怕,害怕到极点又变成了愤怒……

    我趁自己愤怒时猛地接起了电话。

    “哥哥……”传来她弱弱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我一字一顿地问。

    “我给你寄的礼物……你都收到了吗?”

    “我们不认不识,我不会再要你的任何礼物!请你自重一点!”

    “哥哥,我……不自重?”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已经干扰了我的生活!”

    “哥哥,我只想问,你到底希望我怎么样?”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给我寄礼物,不要再写私信,不要再打电话了!”

    “我是摩羯座,哥哥!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这个小小的权利……”

    “你去死吧!”

    我“啪”地挂了电话,并且关了机。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有点后悔说了最后那句话。

    接下来,我去东北老家玩了一个月。

    我是个自由人,一个月都没开手机,那段日子,我也没上一次网,生活一下变得安静了。我知道,包裹单过了一个月就会退回邮寄人。

    回到兰城,我登陆了微博,我以为会收到甜xxxx很多私信,可以出我预料,在几百封私信中,竟然没有一封是她的!

    看来,她彻底放弃了。

    看来,我最后那句话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虽然我做的有些过火,但是毕竟找回了我原来的生活。

    有人敲门。

    我从猫眼朝外看了看,是物业公司那个女的。

    我打开门,见她手里捏着一叠包裹单,她说:“周先生,我来过你家四五次了,你都不在,这些包裹单你一直没来取,都过期了。不过昨天又收到了一张货运单……给。”

    我接过来,说:“谢谢,麻烦了。”

    物业公司的人离开之后,我看了看手中的货运单,又是她寄来的。在货物名称一栏,我看到一个潦草的字——我。

    我?

    我琢磨了一下,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

    什么意思?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取回这个东西了,不看到她寄了什么我会日夜不安!

    货运站在兰城南郊。我开车去了,办完了一道道手续,把货运单递给了一个负责取货的工作人员。她是个小姑娘,她走进里间,过了一会儿又探出脑袋来,冲一个小伙子说:“小龚,来帮个忙。”

    那个小伙子就过去了。过了大约3分钟,两个人一起拖出了一只很大的木箱子,看起来很重。

    他们把它交给我,然后就回去工作了。等待取货的人排了很长的队。

    我低头注视着这只长长的木箱子,身上突然发冷了,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我最后对甜xxxx说的那句话:“你去死吧!”

    我不能在这里打开它,我要把它拉回家。

    我贼眉鼠眼地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我,于是弯腰把这只木箱子抱起来,踉踉跄跄地回到车前,把它塞进了后备箱,盖子关不上,一半戳在外头。

    我没有回家,我开车去了郊外的河边。我曾经带评论家韩浩月和太太来这里做过烧烤。

    现在是冬天,河都结冰了,两岸不见一个人影儿。

    我把木箱子抱下来,然后从车里拿出工具,把它撬开了。

    里面都是细碎的纸屑,不知道纸屑中埋着什么。最上面有一个浅蓝色的信封,我打开它,看到了甜xxxx的字迹:

    哥哥:

    我问过你,你希望我怎么样?你说,让我去死……真的是这样吗?无论你希望我怎么样,只要你开心!

    这是我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给你寄礼物了,礼物是我自己,你务必要收下啊。现在,你扒开这些纸屑,就会看到我。信是我离开人世之前写好的,后事将由我一个最秘密的朋友帮助我完成。哥哥,这样子你会开心吗?真的,我只希望你开心!

    我低头看了看木箱子里白花花的纸屑,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抬头朝河面望去,太阳在冰上刺我的眼睛。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呆呆地坐在了地上,对着那堆纸屑,想了又想,终于低低地说:“我希望,一会儿回到家里上微博,还能看到你给我写的私信,还能收到你的包裹单,还能接到你的电话……能吗?”

    我一边说眼泪一边流下来。

    《包裹》发表之后,读者们纷纷从各个渠道问我:后来呢?

    其实,我没有收到甜xxxx的遗体,里面都是纸屑。

第二十章:奇怪的仪器

    第二天早晨,我第一个起床,走出了帐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气非常好。整个罗布泊呈现着一片史前的死寂,就像一张巨大的脸,怎么都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没人知道,这张脸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扭曲。

    不一会儿,张回就从帐篷里走出来,走到我的旁边,小声说:“周老大,我跟你说点事儿。”

    我看了看他:“你说吧。”

    他说:“昨天夜里徐尔戈又说了一宿梦话……”

    我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说:“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这时候,徐尔戈也走出了帐篷,朝我们望过来。张回不动声色地改了话题:“不过,我觉得他说的非常对,有空间就有可能。”

    我不知他在说什么,就没有接话。

    徐尔戈面对朝阳,做扩胸运动,并没有回帐篷的意思。

    张回又说:“还有一句话,有时间就有可能。这地方,有的是空间,也有的是时间。”

    徐尔戈的一只耳朵正对着我们。

    张回继续说:“因此,这个地方有各种可能,就看我们能不能遇到了。”

    我始终静默,听他说。

    我忽然意识到,张回这个人很厉害。

    一般的人,如果在某个人背后讲什么话,正巧那个人出现了,他想遮掩,往往很不自然,比方他也许会大声说:“哇,这么早你就起来了啊!”

    那么高的声调,已经透露出他在紧急岔开原来的话题。

    而这个张回不同,在徐尔戈走出帐篷之后,他非常平静地转到了本不存在的另一个话题上,而且这个话题好像正是进行中,外人听起来就没头没尾。

    而且,他的声调没有丝毫改变,决不是故意给谁听的。音量不大不小,我猜测,徐尔戈刚好能听见一点点,却又听不太清楚。

    另外,就拿当下这个情景来说,徐尔戈一走出帐篷,就看见张回和我站在一起,那么,张回绝不该正在感慨我起得早,那明显是假话,我们应该正在交谈中,他不可能突然说一句属于开头的话。

    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个张回的伪装技术超出了我的估计。

    遇到这种情况,绝大多数人会本能地慌乱,就算改变话题,也会像溺水的人一样,随手抓住什么算什么。

    张回没有慌乱,他非常沉稳,他临时抓住的话题自成一体,他在说罗布泊,这个话题的全貌应该是这样的——似乎某个人对他说过,在罗布泊很可能会遇到某种异象,并说出了独到的理由。他对我复述了这些话,并表示他是同意的……

    徐尔戈终于回到帐篷里去了。

    张回依然在继续这个虚假的话题:“我很希望遇到,真的,多值得炫耀啊……。”

    过了大约半分钟,徐尔戈没有再出来,他才继续说:“他哭咧咧地说了很多,跟前天晚上不一样,含含糊糊很不清楚,我只听清了两句话,因为他一直在狠叨叨地重复——爱你啊,杀你啊,爱你啊,杀你啊……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说:“他说没说他爱的是谁,杀的是谁?”

    张回说:“没有。”

    我说:“看看有没有什么药,安神之类的,给他吃点儿。”

    张回说:“算了,我再忍忍吧,接下来,说不定他会在梦话里透露出什么秘密来。”

    我看了看他:“能有什么秘密呢?”

    张回说:“我随便一说。走了。”

    他就走了。

    我不觉得徐尔戈有问题,只觉得这个张回有问题。

    大家吃了东西,拔掉帐篷,掩埋垃圾,继续前进。

    外面没风,车内开始热起来,四眼拼命地吐着大舌头。

    我把空调打开了,回头说:“号外,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

    他说:“我——我怕你们听着累。”

    路越来越难走了,颠得我屁股疼。我全力抓着方向盘,尽可能找平坦的地面行驶。

    整个车队的速度简直像蜗牛,平均速度20公里。

    沙尘太厚,某辆车的空气滤清器被塞满了;地面跟搓板似的,某辆车的地盘胶套损坏了;温度太高,某辆车的水箱开锅了……

    据说,对于一辆车来说,穿越一次罗布泊,等于正常行驶一年半的损耗。

    走着走着,我听见后座传来呼噜声,回头看了看,号外已经睡着,涎水流出了嘴角。四眼也累了,趴在他的大腿上,打着瞌睡。

    随着我们步步深入,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浆汁儿一直死死抓着扶手,盯着窗外,缄默。

    我想聊聊天,给内心减减压。

    我说:“浆汁儿,你喜欢研究异类方术?”

    她说:“我这个人天天都梦想遇到奇迹。”

    我说:“你认为幻术是怎么回事儿?”

    她说:“应该是某种嫁接吧。就如同我们一直被关在黑房子里,施术者为我们打开了窗户,于是我们就看到了外面的日月星辰,奇花异草。”

    我说:“我不那么认为。我觉得幻术不是客体的问题,而在主体的问题。”

    她说:“大作家,你具体点儿行吗?”

    我说:“就说《聊斋志异》里的那篇《崂山道士》吧——道士和两个客人喝酒,在纸上剪个月亮贴在墙上,月亮就变成真的了,照亮了整间屋子。众人喝一壶酒,却源源不断。拿根筷子朝月亮上一扔,就变成嫦娥飘下来,跳起霓裳舞……所有这些不过是催眠术。那个姓王的崇拜道士,因此,道士很轻易就控制了他的精神。”

    浆汁儿说:“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没法对话。”

    我说:“你不要回避啊。”

    浆汁儿说:“那你听过搬山术吗?”

    我说:“没有。”

    浆汁儿说:“就是五鬼搬山。施术者催动五鬼,占据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然后扭曲空间,瞬间把物体移走。分小五鬼,大五鬼,也叫小搬运和大搬运。小五鬼只能搬运小物品,钥匙手机钱包之类;大五鬼却能搬运大物品,比如银行和金店。”

    我憋着笑说:“怎么都和偷盗有关啊?如果真有这般法术,应该推荐给拆迁部门。”

    浆汁儿瞪着我说:“你不要笑!好像在智商上有什么优越感似的。”

    我就不笑了。

    浆汁儿继续说:“还有穿墙术和遁地术。就算谈科学,从量子物理学的角度说,这种瞬间转移在理论上也是可以实现的——把人体分解,传送到目的地,再根据这个人体的所有原子结构信息,重新组合。”

    我说:“我听过,但是有三个难关需要突破——第一,如果把人体分解,那温度就必须比太阳内部还要高。第二,人体信息等于全世界全部图书的一亿倍。用计算机传输这些数据,花费的时间将是宇宙年龄的数千倍。第三,我们永远无法绝对精确地描述出一个人体的原子结构。因此,我相信,传说中的穿墙术,遁地术,都是障眼法而已。”

    浆汁儿说:“大叔,你不要轻易否认玄学,在古代,人类认为科学是玄学,在未来,人类会发现玄学其实就是科学。我说明白了吗?”

    我说:“很明白。”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相信星座吗?”

    我说:“信。就说季节吧,不同的气温和湿度,对一个人在肚子里的形成,都有不同的影响。而星座不仅仅是季节,它包含了宇宙中太多奇妙的东西——天象,节气,还有太阳、地球、月亮的运行角度……等等等等。比如,我是金牛座,我就很固执。你什么星座?”

    她说:“巨蟹。”

    我看了看她:“噢,很像你。”

    她说:“为什么?”

    我说:“外表坚硬,内心柔软。”

    她说:“老实告诉你,我的内心和外表一样坚硬,我狠着呢。”

    停了停,我问她:“你真的觉得自己通灵吗?”

    她说:“至少,我的直觉很准确。”

    我说:“那为什么你不预测一下,我们这次穿越罗布泊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吉利的事儿?”

    她说:“很奇怪,自从进入了戈壁滩,我就像丧失了超能力,感应不到任何东西了……”

    我说:“那你就踏踏实实当个凡人吧。”

    她说:“唉,没办法,身边的俗人太多了,把气场都给冲了。”

    对讲机呼叫,是魏早:“周老大,吃午餐吧?”

    我看看表,已经下午了。我说:“好。”

    于是,魏早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地界停下来。

    后面的车相继停下来。

    我和浆汁儿下车的时候,四眼醒了,我拉开车门,把它放出来,它立即去一旁撒尿了。

    号外睡得很死,打着呼噜。

    浆汁儿说:“猪!起来吃食了!”

    我说:“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大家都下了车。

    天地太大了,人显得很小,很散,我禁不住数了数,担心丢了人——1,2,3,4,5,6,7,8,9,10,11,12。包括我自己和四眼。嗯,齐全。

    太阳很毒,罗布泊无遮无挡。

    孟小帅戴上了遮阳帽和墨镜。

    白欣欣拿出一个小瓶子,塞到了孟小帅手里,那是防晒油。孟小帅说:“谢谢哥。”接着就在脖子上擦起来。

    魏早和张回支起了锅灶。

    帕万坐在车的阴影下抽烟。

    布布举着望远镜四下眺望。

    衣舞依然不合群,她坐在房车的踏板上逗狗。

    我对她说:“衣舞,你不是喜欢摄像吗?怎么什么都不拍?”

    衣舞听见我对她说话,竟然有些紧张,她赶紧朝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意思。

    孟小帅笑着说:“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就算从头到尾全程录像,也跟拍一张照片没任何区别。”

    徐尔戈走过来,他停在了孟小帅旁边,有些不自然地说:“孟小帅,我可以坐你那辆车吗?”

    孟小帅看了看他,说:“可以啊!怎么了?”

    徐尔戈说:“没什么,换个乘客,就多一些新话题,不是吗?”

    孟小帅说:“好哇好哇,让张回这家伙坐到布布那辆车里去,他总给我讲黄段子!”

    张回朝孟小帅看过来,说:“孟小帅,你很不够意思噢。”

    孟小帅说:“赶紧干你的活儿!”

    徐尔戈说:“谢谢。”

    然后,他就去布布的车上拿东西了。

    魏早喊道:“打火机谁拿着?”

    大家互相看了看。

    我说:“在号外的背包里。浆汁儿,你去取一下。”

    浆汁儿就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拿来了防风打火机,递给了魏早。魏早开始点火,烧水。

    号外被大家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走过来。

    午饭是煮饺子,熟食,咸菜。

    在罗布泊,速冻饺子是奢侈品。只有房车和我的路虎卫士装着车载冰箱,不过,冷冻空间太小,大都用来装冰块了。另外,煮饺子费水。

    吃饭的时候,我说:“大家听着,我们5辆车,总共有6个司机,谁累了说一声。”

    孟小帅问:“谁还会开车呀?”

    我指了指浆汁儿:“她。”

    浆汁儿说:“谁需要?”

    孟小帅说:“我!你替替我,下午我去哥的房车上睡一觉!”

    浆汁儿说:“那么漂亮的车,你不怕我给你撞了?”

    孟小帅说:“没事儿,撞了姐自己修。”

    浆汁儿问布布:“布布阿姨呢?”

    布布说:“我不累,谢谢。”

    白欣欣说:“唉,没人能替我……”

    浆汁儿说:“为什么?”

    白欣欣说:“妹子,我的房车是a照!”

    浆汁儿得意地笑了:“我就是a照。”

    我愣愣地看了看她:“你一个女孩子,又不开货车,怎么会学a照?”

    她说:“鬼使神差就学了。”

    白欣欣嬉皮笑脸地说:“浆汁儿,要不你开我的房车吧,我跟孟小帅一起睡。”

    徐尔戈闷头吃饺子,他抬头看了白欣欣一眼,眼神里透着鄙夷。

    浆汁儿说:“那孟小帅的车谁开?”

    白欣欣恍然大悟:“噢,我给忘了。”

    吃完饭,衣舞问魏早:“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余纯顺的墓祭?”她说的是墓地。

    魏早说:“远着呢。”

    衣舞很较真:“远着呢是多远?”

    魏早坏笑了一下说:“如果我们一直朝前开,半路不出故障,开到4月25日早晨,朝右一拐就到了。”

    大家都听得出来,魏早想幽默一下,衣舞却严肃地问:“要是改早了或者改晚了呢?”她说的是拐早了或者拐晚了。

    魏早有点卡壳了,他想了想说:“到处都光秃秃的,能看见的。”

    1996年,余纯顺走到离铁板河出口不远的地方,迷失了方向,干渴衰竭而死。

    营救人员乘坐直升机,找到了他那顶蓝色的帐篷,一角已经塌落,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帐篷门口扔着一把藏刀,不见刀鞘。余纯顺躺在帐篷里,头东脚西,头部肿胀,五官已经失去比例。他的头发像洗过一样。裸露的上身布满水泡,最大的像乒乓球。他的胳膊下压着草帽。这里离他埋水的地方只有3公里,甚是诡异。

    按照探险界惯例,以及余纯顺生前遗愿——“走到哪里就躺在哪里”,营救人员把他的遗体就地掩埋。

    这位旅行家被安葬在了他魂牵梦萦的罗布泊。

    最初,营救人员临时立了一块木质墓碑,写着“余纯顺壮士遇难地”,一位女士用口红把这几个字涂红了。举行了简单的哀悼仪式,飞机飞走。

    余纯顺的墓地和彭加木的墓地恰巧在一个纬度上。

    没想到,到了1997年,某摄制组前往罗布泊,发现壮士墓地惨遭盗掘,随葬的帐篷、金属撑杆、睡垫、白色t恤衫被挖出来,散在各处。

    墓地西南大约两公里处,有一辆抛锚的沙漠越野车,无人,无车牌。车轮半陷入沙土中,车漆已经剥落。

    后来,有人又用水泥、红砖、木料,重新整修了余纯顺之墓。大理石墓碑正中写着“余纯顺之墓”五个大字,镶嵌着余纯顺的铜质头像,墓碑左下角雕塑着一双旅游鞋。另一块大理石碑纪念碑上,镌刻着余纯顺的墓志铭。

    余纯顺的墓碑立在茫茫无人区,2005年,石头墓碑莫名其妙被人砸碎,木头墓碑被焚烧……

    大家陆续上车了。

    浆汁儿坐在了悍马上,孟小帅跟她交待了一些什么,然后颠儿颠儿地跑向房车,一步登了上去。

    徐尔戈还是坐进了悍马。

    张回钻进了布布的车。

    我正要回到车上,浆汁儿下车朝我挥了挥手。

    我停下来。

    她跑到我的面前,朝我的车上看了一眼,小声说:“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神情有些诡秘。

    我也朝车上看了一眼,号外已经带着四眼坐进去了。

    我说:“怎么了?”

    她说:“刚才我去号外的背包里拿打火机,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说:“他背着电台啊。”

    浆汁儿说:“我还看见了一个仪器,很大的家伙!”

    我说:“仪器?什么仪器?”

    她说:“我也不认识,不过,那上面有字,写着——金属探测仪……”

    金属探测仪?

    我一下警惕起来,号外带那个东西干什么?

第二十一章:古佉卢文

    再次启程,人员组合有了变化——

    魏早和帕万依然在最前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面是布布和张回。

    后面是浆汁儿和徐尔戈。

    后面是白欣欣、衣舞和孟小帅。

    最后是我、号外和四眼。

    感谢晴朗的天气,要是遇到沙尘暴,我们就命悬一线了。

    号外依然不说话,一直望着窗外。

    我也不说话,静默地开车。

    盐壳地越来越难走了,车子完全是爬行。

    他带金属探测仪干什么?

    也许他查过资料,罗布泊深处的楼兰古国,曾经是丝绸之路的咽喉。还有土垠,在汉代时是著名的水陆码头,十分繁荣。

    如今,那些繁华都被莽莽黄沙吞没了。

    传说有人进入罗布泊探险,捡到过古铜钱、古铜镜、古铜器等,甚至捡到过翡翠佛珠。

    号外梦想用探测仪找到文物?

    我几次想问问他,最终都咽了回去。

    忽然,我想到罗布泊深处掩藏着3800年前的神秘墓葬,比如小河古墓,黄沙之上插着上百根枯木,非常奇特。

    2004年10月,新疆考古所维族所长依迪利斯带着人,第一次对小河古墓进行挖掘,曾挖掘出一千口棺材,其中一具木乃伊被称作永恒的美人,欧罗巴人种,她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几千年了,眼睫毛都清清楚楚的……

    难道号外是来盗墓的?

    这时候,前面出现了险情,一个大坡,都是软沙子,魏早的车爬上去了,布布的车爬上去了,浆汁儿的车也爬上去了,白欣欣的房车加大油门,爬到一半停住,接着就退了回来,我正在想事儿,眼看房车的尾巴就撞到了我的车头上,我赶紧刹车,“哐”的一声,两辆车还是撞在了一起,房车灭火,停住了。

    我赶紧跳下了车。

    白欣欣也跳下来,他说:“周老大,对不起啊。”

    我说:“是我追尾了。要不,咱们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出个现场?”

    白欣欣说:“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大将风度!”

    我说:“车要是不受点伤,就不算来过罗布泊。走。”

    白欣欣上了车,打着火,继续爬坡。

    这次,我把车朝后倒了倒。

    白欣欣再次冲上去,在坡顶停了几秒钟,接着又一次退下来。

    我赶紧挂倒档,想躲开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来不及了,惯性使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之间再一次撞在了我的车头上。

    前面的车都停下了,魏早跑过来,喊道:“需要拽一下吗?”

    白欣欣下了车,对他说:“不用,我拉长距离,再冲一次。”然后他对我说:“得了,为了安全起见,你先上吧。”

    我说:“好吧。如果我也上不去,正好报复一下。”

    我上了车,加大油门,冲上去了。朝前开出一段,防止他冲上来追我尾,然后我下车看他。

    他爬上车去,朝后退出了几十米。

    两次滑下去,衣舞已经吓得够呛,脸都白了,紧紧抓住扶手。

    没见到孟小帅,估计她正在酣睡。

    这次,白欣欣把油门踩到了底,房车“呜呜”地叫着,猛地冲上来,终于爬上了这个大坡。

    车队继续前进。

    我曾经把罗布泊比喻成一所巨大的房子,现在我感觉它的主人正在四面八方盯着我。

    我突然说:“号外。”

    号外说:“嗯?”

    我说:“你的背包里是不是有个金属探测仪?”

    他愣了一下,半天才说话:“有——有一个……”

    我说:“你能告诉我,你拿它来罗布泊干什么吗?”

    他说:“当——当天线。”

    我回头看了看他:“什么天线?”

    他说“要是我们迷路了,电台没信号了,它可以当——当天线。”

    我说:“金属探测仪能当天线?”

    他说:“把它接在电台上当天线,接收效果特——特别好!”

    我说:“我第一次听说,无线电波算金属?”

    他说:“我是经过反复试验的,这属于我个人的发——发明。”

    我想了想说:“我以为你准备用它盗墓呢。”

    他说:“盗墓?那不是我的爱——爱好。”

    我说:“我喜欢盗墓。”

    他说:“真的?”

    我说:“一直很向往,就是没机会。噢,对了,中午的时候我们要生火,去你的背包里找打火机,这才看到了那个探测仪,当时你在睡觉,我还想,你要是有盗墓的打算,我正好跟你搭个伴儿。”

    他说:“那古墓里死气沉沉的,各种闹鬼,钻进去还不吓——吓死!”

    我说:“你盗墓小说看多了。”

    看来,号外真的不是盗墓贼。

    下午7点多钟,第一辆切诺基再次停下来。

    我以为它又出了什么故障,拿起对讲机问魏早:“魏早,怎么了?”

    魏早说:“我看到了一个东西……”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只有我和浆汁儿下了车,踩着凸凹不平的沙土石砾,走了过去。

    魏早和帕万都下车了,他们打着手势,说着什么。

    我和浆汁儿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他们跟前,看见路中央插着一个木牌。其实那不能称作路,只是几条若隐若现的辙印。

    这个木牌大约一米高,一掌宽,一寸厚,已经朽得不成样子,两面都刻着文字,依稀可见。我的工作就是跟文字打交道,可是,这些文字太古怪了,不是汉字,不是英文,也不像任何民族的文字。

    魏早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反复看,摇头。

    一直不太合群的衣舞竟然下了车,走过来了。

    她来到木牌前,蹲下来,反反复复打量木牌上的文字,眼睛里竟然闪出某种宗教般的痴迷。

    随后,布布也走过来了。

    她看了看那些文字,说:“我猜啊……”

    所有人都盯住了她。

    她又看了看,说:“可能是古卢佉文吧。”

    我说:“什么文?”

    她纠正了一下:“噢,古佉卢文。”

    看来,她也是从书本上看到的,因此才会把文字说颠倒。

    我说:“你认识吗?”

    她说:“不认识。这种文字太古老了,只在小河古墓发现过,从右朝左书写,是精绝国的方言。精绝国是西域36国之一,早就消失了。据说唐玄奘去取经的时候,路过中亚,偶尔听人说过这种文字,后来,他见到了一个北印度的僧侣,那个人居然在研究这种文字,唐玄奘就跟他学了几天,不过,他只是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拼读方法,并不是很熟悉……我猜测,现在没有什么人知道它的含义了。”

    我说:“你不是研究党史吗?怎么这么了解古文字?”

    她说:“嗨,我只是来之前,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偶尔看到的。”

    古佉卢文。

    它和这片荒漠一样深不可测。

    魏早说:“这么珍贵啊,我要带上它,肯定很值钱!”一边说一边弯腰去拔。

    我阻止了他:“魏早,你不要动它。”

    魏早直起身来,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们不知道它写的是什么。”

    魏早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相信我。”

    魏早说:“那我拍张照片。”

    他掏出手机,啪嗒啪嗒拍起来。

    “为什么不能动它?你们不要,我要。”

    我回头看去,白欣欣走过来了。他走到木牌前看了看,说:“这东西应该算是文物了。”

    我说:“你见过木头文物吗?”

    他看都不看我:“至少它是罗布泊里的东西,回去总可以炫耀炫耀。”一边说一边往出拔,那木牌不知道埋了多深,他拔了几下竟然没能拔出来。

    我说:“白欣欣,不要动它好吗?”

    白欣欣看了看我,有些恼怒:“凭什么什么都听你的啊?我们是军队?我们是来这里执行任务?你是我们的首长?我们必须听你的命令?不能拿走一针一线?不能东张西望?——这个团队从出发就怪怪的!”

    我们终于在罗布泊里磨擦出了*味。

    魏早不拍了,他把手机装起来,静静地看。

    我说:“你太激动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这个团队着想……”

    白欣欣的声音顿时变大了:“大家结伴穿越罗布泊,都是出来玩儿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需求和目的。如果见到一捆钞票,你也不让捡?如果有两个人发生了旅途恋情,你也不允许人家相爱?路还远呢,我劝你,最好把自己看成是团队中的一员,而不是指手画脚的领导!你以为你的名字叫周老大就是大哥大了?”

    我说:“白欣欣,我没觉得我是大哥大,我只想当个大哥,把大家顺利地带出罗布泊!”

    他说:“我带上这个木牌就会不顺利吗?没关系,那我踹碎它。”

    说完,他真的一脚踹上去,那块木牌“咔嚓”一声就断了。

    布布上前拉他,被他甩开了。他连续在木牌上踏了几脚,直到踩进沙土中。

    孟小帅睡醒了,她听见我们这里发生了争吵,跑过来。

    我说:“白欣欣,你可以不把我当大哥,但是我提醒你,如果接下来你做什么事儿危及到了大家的安全,我作为团队中的一员,绝不会答应你。”

    他咄咄逼人地盯着我问:“你能怎么样?”

    孟小帅站在白欣欣背后,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小声说:“哥,你干什么哪?回去!”

    这个举动透露出,孟小帅在感情上和白欣欣更亲近一些。

    我说:“你可以试试。”

    白欣欣冷笑一下,转身大步走开了。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她就跑向白欣欣了。

    浆汁儿哼了一声,说:“这就勾搭上了。”

    魏早走过来,低声说:“周老大,你别在意,我理解你。”

    布布也说:“他是开车太累了,不然不会这么暴躁。”

    我说:“没事儿,我们走吧。”

    大家纷纷上了车。

    孟小帅跟白欣欣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她过来替换了浆汁儿。

    浆汁儿回到了我的车上,坐在了副驾位子上。

    号外问我:“你们看——看到什么东西了?”

    我说:“一具文字木乃伊。”

    他说:“木乃伊?”

    我说:“只是个比喻。”

    驶过这个木牌之后,我从反光镜里看了看它,它变成了两截,静静躺在沙土里,好似一双眼睛分在了两张脸上,一直盯着我们这个车队。

    那些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路标?

    歌谣?

    警告?

    咒语?

    走着走着,浆汁儿突然说:“我认得古佉卢文。”

第二十二章:第三夜

    天色越来越暗淡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车队还在罗布泊上笨拙地爬行,先后亮起了车灯。

    在车灯的照射下,高低起伏的盐壳地表,呈现着一片死灰色,凸起来的地方更亮,凹下去的地方更暗,层层叠叠,似乎更颠簸了。

    似乎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一个人提出停车扎寨。可能每个人都希望继续赶路,早点赶到罗布泊湖心,尽快离开这片古怪之地。

    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天光了,再不停下,搭帐篷就很不方便了。

    我用对讲机呼叫大家停车。

    车队依次停下来。

    这一天是2013年4月23日,你想想,你在干什么?

    我们在罗布泊搭帐篷。

    我、魏早、帕万、张回、徐尔戈、号外、布布、浆汁儿都在忙活,衣舞依然不跟我们掺和,她一个人从车上朝下搬东西。

    孟小帅又去找白欣欣了,两个人站在房车下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白欣欣走过来,跟我说了句:“周老大,刚才我有点冒犯,道个歉啊。”

    我说:“小事儿。别在那儿跟美女磨叽了,做饭去。”

    白欣欣就去弄锅灶了。

    我先后在几家媒体当所谓的“一把手”,那时候我需要做事。通过多年的打拼,我终于可以不带队了,终于可以不管人了,闲散得像个冬季的农民,却心血来潮组织了这个旅行团队……

    我想说的是,我真的不想当什么负责人。

    我在戈壁草原放过羊,掌握了羊的生活规律,非常简单。而人却是最复杂的,管人最累。

    吃完晚饭,大家陆续回了帐篷。

    起风了,帐篷在抖动。

    几顶帐篷的缝隙中,透出晃动的应急灯光。

    只有房车里的灯光是橙色的,更像家里的感觉,很温暖。我像小孩儿一样想,这次顺利地穿越罗布泊之后,我也要买一辆房车,最好比白欣欣的还要大。

    房车里甚至响起了舒缓的音乐,以及白欣欣和孟小帅的笑声。不知道衣舞这个灯泡在干什么。

    我钻进帐篷之前,朝荒野上看了看,略微高点的地方,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是谁?

    我慢慢走过去,终于看清,是布布。

    她举着望远镜在眺望什么。

    我说:“布布?”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放下望远镜,回过头来:“周老大。”

    我笑着说:“黑灯瞎火的,你能看见什么啊?”

    她说:“我的望远镜是夜视的。”

    我说:“我看看。”

    她把望远镜递给了我。

    我接过望远镜,忽然有点害怕了,通过这副望远镜,我会不会看到荒原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呢?

    我把望远镜慢慢举起来,朝远处望去——本来一片漆黑的罗布泊,果然显现出了形状,图像是黑白的,有些模糊,很像无声的老电影,我看到了近处高高低低的盐壳地面,远处就是一片黑暗了。

    我把望远镜还给她,说:“你一个人睡不怕吧?”

    她笑了笑说:“多个人我才怕呢。”

    我也笑了笑:“风大,别着凉。”

    她说:“嗯,我知道。”

    我说:“我回去了,早点睡。”

    她说:“好的。”

    我离开之后,她又举起了望远镜。

    我回到帐篷,浆汁儿已经钻进了睡袋里,只露出一张娃娃脸。

    我只看到了她的鞋,没看到她的衣服。

    她说:“你的吉他呢?”

    我说:“在车上。”

    她说:“你给我唱歌吧。听到吉他的声音,我会想起大学时光。”

    我说:“没问题啊。”

    她说:“对了,弦断了。”

    我说:“四根弦一样弹。”

    她说:“真的?”

    我说:“小时候我曾苦练吉他,右手在音箱上敲节奏,用一只左手弹旋律,你信吗?”

    她说:“我不懂乐器。”

    我说:“你等着。”

    我钻出帐篷,从我的车上拿来吉他,然后钻进帐篷,坐在了浆汁儿对面,开始调弦。

    没有a弦和b弦,确实不好弹。我试着用四根弦找到和弦,轻轻唱起来——

    我从东北绝伦帝小镇来,那疙瘩居民善良无猜,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蓝地白,那疙瘩向日葵金灿灿满世界地开……

    她一直在凝视着我。

    唱了几首歌,我说:“还没睡着?”

    她说:“你真危险。”

    我说:“什么?”

    她说:“没什么。谢谢你的歌。”

    我把吉他放在睡袋旁,关掉了应急灯,然后也钻进了睡袋。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到我们的帐篷门口,轻轻地问:“你们睡了吗?”

    浆汁儿说:“布布阿姨?”

    布布说:“是我。我想问周老大一件事儿……”

    我爬起来说:“什么事儿?”

    她说:“前天你不是捡到了一只录像机吗?我想看看。”

    我迅速想了想,说:“充不上电,已经报废了。”

    布布沉默了一会儿,说:“噢……打扰了。”

    我听见她踩着盐壳,“嘎吱嘎吱”地离开了我们的帐篷。

    黑暗中,浆汁儿说:“你撒谎吧?”

    我说:“嗯?”

    浆汁儿说:“当时我在你的车上,看见你好像充上电了。”

    我说:“充上了。”

    浆汁儿说:“你看到里面的内容了?”

    我说:“只是一些跟我们毫不相干的录像。”

    浆汁儿说:“那你为什么不给布布看?”

    我说:“那群人出事了……我不想给大家造成恐慌。”

    浆汁儿说:“我要看!”

    我说:“不能。”

    浆汁儿说:“周德东,我必须看!”

    我说:“我跟你说过了,不许再叫我周德东!”

    浆汁儿说:“周德东周德东周德东周德东!怎么着?”

    我没脾气了。过了会儿,我说:“我要是不给你看呢?”

    浆汁儿说:“那我就出去跟大家说,你的录像里有秘密,然后让大家表决,你该不该公开这个录像。”

    我说:“你可真烦……”

    浆汁儿说:“路还远着呢,我会一直烦着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爬起来,打开应急灯,出去取来那只录像机,坐在了浆汁儿旁边。她坐了起来。她穿的是一件短款绿毛衣。

    我按了按开关,没反应。

    浆汁儿看了看我:“你把电池卸掉了。”

    我把电池盒打开,给她看。

    我又按了按开关,还是没反应。

    看来,这个录像机真的寿终正寝了。它曾打开过一次,让我看到了里面的视频,就像一个临死的人,最后睁了一下眼睛,告诉了我一些秘密,然后双腿一蹬,永远地去了。

    浆汁儿说:“你跟我讲讲,那群人出什么事了?”

    我说:“你真的要听?”

    浆汁儿说:“当然了。”

    我说:“听了后,很可能会影响你接下来几天的心情,你确定吗?”

    浆汁儿眨巴了几下眼睛。

    我说:“表态。”

    她想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我说:“那好吧,我全都告诉你。进入罗布泊的路上,我不是看到一具尸体吗?”

    浆汁儿说:“对了,那尸体是男的是女的?”

    我说:“男的,已经腐烂了,年龄不确定。”

    浆汁儿说:“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

    我说:“我不想造成恐慌。”

    浆汁儿说:“你不想在民众中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好吧,总统先生,请继续。”

    我说:“现在,我告诉你录像机里的内容——我看见了,他们总共四个人,三男一女。最后,变成了三个,两男一女,从他们的对话分析,这两男一女把另一个男的害了。”

    毕竟是女孩子,浆汁儿把肩膀抱紧了:“他们为什么要害那个男的啊!”

    我接着说:“你说,这样的录像给大家传看合适吗?”

    浆汁儿说:“然后呢?”

    我说:“在最后一段录像中,他们迷路了……”

    浆汁儿突然说:“我害怕了。”

    我没理她,继续说:“最后我要告诉你,他们在戈壁滩上看到了另一个车队,你知道那是什么车队吗?”

    浆汁儿盯着我,瞪大了眼睛。

    我说:“他们看到的是——我们的车队。”

    然后,我把应急灯关掉,麻利地钻进了睡袋中:“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晚安。”

    过了好半天,浆汁儿才在黑暗中说话,声音轻飘飘的:“你不是在给我讲恐怖故事吧?”

    我说:“你就当恐怖故事听吧。”

    荒漠上无遮无挡,风不可抑制地越刮越大。

    不知道布布是不是还在旷野中举着望远镜眺望。

    我在回想录像中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对话。

    既然他们看到了我们的车队,说明这伙人进入罗布泊的时间跟我们差不多,并不是多年前的录像。

    可是,我看到的那具姿势拧巴的尸体,至少死了两年以上,那就说明,他不应该是被三个同伴害死的李桦……

    我想不通,为什么录像机和尸体离得那么近呢?

    那三个人看到了昨天丢弃的鞋子,看来他们真的迷路了,不然,他们正在离开罗布泊,不可能绕到我们前面,让我们捡到他们掉落的录像机。

    他们为什么把录像机扔掉了呢?

    如果,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没看见他们的尸体?

    想来想去,我依然怀疑这些录像不是最近拍的,那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很可能就是李桦。不然,这只录像机不可能掉落那么大面积的烤漆。

    唯一的问题是,既然他们是几年前出的事儿,怎么可能看见我们的车队?

    我越琢磨越害怕——他们看到的,那是我们的车队吗!如果不是,怎么可能那么巧,那个车队也是绿色切诺基,也是黑色三菱帕杰罗,也是粉色悍马,也是天蓝色房车,也是白色路虎卫士——连顺序都一样!

    不知道浆汁儿睡没睡着,每天夜里,她都无声无息。

    突然,帐篷外传来尖叫声。

    是孟小帅。

第二十三章:60多年前的求救信号

    我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冲了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房车的灯亮了。

    孟小帅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粉色睡衣,奔向布布的帐篷,白欣欣拉扯着她的胳膊,极力解释着什么。

    我大声问:“怎么了!”

    白欣欣一下就松开了孟小帅。

    衣舞披着衣服,来到了房车门口,静静地观望。她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孟小帅。

    孟小帅的眼里有泪光,她走到我跟前,低声说:“周老大,你回去睡吧,别惊动大家,我自己能解决的。”

    浆汁儿也走出来了,站在了我旁边。

    魏早和帕万走出了帐篷。

    徐尔戈、号外、张回都走出了帐篷。

    在漆黑的罗布泊上,在大风中,11个人就像雕像一样静静地站立着。

    我平静地说:“白欣欣,你说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白欣欣理直气壮地说:“我什么都没干!”

    布布也走出了帐篷,她拿来了一件很厚的披肩,裹在了孟小帅的身上。

    我看了着孟小帅,问:“是这样吗?”

    孟小帅的眼泪再次涌出来,说:“你别管了,我没事儿。”

    然后,她把脸转向了布布,说:“布布,我去你的帐篷睡,可以吗?”

    布布说:“来吧!”

    我把目光射向了衣舞:“衣舞,你说说,刚才他们怎么了?”

    衣舞迟疑了一下,说:“黑糊糊的,我都睡着了,就轻贱他们争吵起来,然后孟小帅就跑出来了……”她说的是听见。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白欣欣:“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什么都没干?”

    白欣欣说:“房车里挺冷的,我只是爬起来给她盖了盖被子,她就像触电了一样叫起来。”

    孟小帅大喊起来:“你他妈摸我!”

    白欣欣嚣张地说:“我摸你?有指纹吗?”

    孟小帅哭喊起来:“你王八蛋!”

    这时候,一个沉默的黑影已经接近了白欣欣,一拳捣过去,打在了白欣欣的脸上。是徐尔戈。

    白欣欣怒了,揪住徐尔戈,两个人厮打在了一起。

    布布惊慌地说:“都是出来玩儿的!这是干什么呀!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

    我冷冷地说:“你不要管。”

    徐尔戈明显打不过白欣欣,白欣欣把他摔到沙土上,两个人滚在了一起。

    另一个人冲过去,把白欣欣按住了。是魏早。

    徐尔戈显然没打过架,他脸色煞白,眼睛血红,全身都在哆嗦,嘴角也流血了。

    我走过去,蹲下来,对白欣欣说:“唉,泡妞有100种方法,你偏偏选择第101种。”

    他说:“关你屁事儿!”

    我说:“我在跟你探讨泡妞的问题啊。”

    白欣欣对魏早说:“你放开我!”

    我说:“放开他。”

    魏早就松开了手。

    我凑到白欣欣的耳边,小声说:“进入罗布泊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具尸体,他靠在沙丘上,脑袋歪着,右手很别扭地搭在左边的脖子上,一条左腿朝外弯曲着。如果,你要是再胡来,我会让你靠在沙丘上,脑袋歪着,右手很别扭地搭在左边的脖子上,一条左腿朝外弯曲。你信不?”

    我的话果然把白欣欣吓着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我对大家说:“大家睡觉吧。”

    然后,我走到孟小帅跟前说:“大家都在,不会再有事了。”

    孟小帅点点头,说:“谢谢你们……”

    我正要走回帐篷,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孟小帅睡进了布布的帐篷,那么,房车里只剩下白欣欣和衣舞了。

    我转脸看了看衣舞,她依然站在房车门口,逆着光,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说:“白欣欣,你的房车里有三张床,不要浪费了,要不换个人去睡?”

    他愤愤地说:“谁他妈都不要了。”

    我问衣舞:“衣舞,你还睡在房车里吗?”

    衣舞说:“我为什么要换地方?”

    我说:“好吧……”

    白欣欣先回了房车内,把车门关上了。

    孟小帅拿来创可贴,给徐尔戈贴上,然后说:“谢谢你啊,徐……”

    徐尔戈说:“徐尔戈。”

    孟小帅说:“抱歉……”

    接着,布布挽着孟小帅回了帐篷。

    魏早、帕万、徐尔戈、号外和张回也回了帐篷。

    我和浆汁儿走进帐篷之后,她说:“谁让她招蜂引蝶了。”

    我说:“你这么说不合适。”

    她说:“你们男人只会看女人的胸,只有女人才能看清女人胸后面的那颗心!”

    躺下来,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我想起了112报警电话,据说,就算没有手机信号覆盖,甚至没有插卡,都可以紧急呼叫这个号码。

    我试了下,根本不通。

    风一直在肆虐,帐篷像个摇篮在摇晃,很有节奏。

    可能是心理作用,随着越来越接近罗布泊湖心,那股死亡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我闭上眼睛想,我们能顺利走出去吗?

    遇到那个木牌之后,浆汁儿说她认识古佉卢文。

    我说:“真的?”

    她说:“是啊。”

    我说:“那你告诉我,那个木牌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她说:“写的是——祝旅途顺利。”

    祝旅途顺利——我感觉这句话很阴森。

    我看了看浆汁儿,她也看了看我,终于她笑了:“逗你玩的!真实在。”

    4月24日早晨,大家都起得挺晚。

    我是被吵醒的,睁开眼睛,他们已经做好早餐了。面包,榨菜,鸡蛋汤,令我惊奇的是,汤里竟然飘着新鲜的葱花和香菜末儿。

    浆汁儿有点咳嗽,怀疑是狗毛的原因,因此,出发的时候,号外和四眼去了布布的车上,张回又回到了我的车上。

    我用吸尘器把车内吸了一遍,然后,我开车,张回坐在我旁边,浆汁儿坐在后座上。

    车队队形没有变。

    第一辆,魏早和帕万。

    第二辆,布布、号外和四眼。

    第三辆,孟小帅和徐尔戈。

    第四辆,白欣欣和衣舞。

    第五辆,我,浆汁儿,张回。

    行进中,浆汁儿和张回都不说话,浆汁儿也不再听朱哲琴了。

    我有点困倦,为了避免出事故,我努力集中着注意力。

    行驶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浆汁儿睡着了。

    瞌睡是传染的,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为了驱散困意,我和张回聊起来:“张回,号外一直在跟外界联系吗?”

    他说:“前几天好像一直联系不上,昨天联系上了。”

    我说:“那就好。”

    他说:“我挺害怕那种声音的,尤其是夜里。”

    我转头看了看他:“电台的声音?”

    他说:“嗯。”

    我说:“为什么?”

    他答非所问地说:“谁知道会听到什么!我曾经看过一个报道,重庆有个业余无线电爱好者,某天夜里,他偶然收到了来自南极的信号……”

    我说:“有时候,我晚上开车,把收音机调频拧到最边缘,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语种,也挺瘆的。”

    他说:“昨天晚上,号外一直在捣鼓他的电台,吱吱啦啦的,还收到了一个奇怪的信号,好像在呼救……”

    我立即不困了:“什么人呼救?”

    他说:“不是很清晰,隐约听见他们说,他们是马什么芳的部下,什么骑兵第一师。”

    马什么芳?

    我迅速在记忆中搜寻,只搜到一个人名——马步芳。

    我说:“马步芳?”

    他说:“好像是。”

    骑兵?

    马步芳?

    自从1985年摩托和机械取代了骡马,骑兵已经消失,哪里冒出了骑兵第一师?

    马步芳,国民党军官,大概七几年的时候死在沙特阿拉伯了。

    我说:“然后呢?”

    张回说:“然后号外就把电台关了。”

    我不说话了。

    下午两点多钟,我们照常停车吃饭。

    布布又举着望远镜眺望远方了。

    我走到她跟前,向她请教解放前新疆国民党驻军的情况。

    她大概说了一下,我越听越惊异。

    1949年,国民党大溃败。

    随着兰州战役的胜利,人民解放军长驱西进,迅速解放青海,河西走廊,接着一鼓作气,挺进新疆。

    在我军强大的威慑下,马步芳的部队纷纷溃散。他手下一小股散兵,逃进了罗布泊,结果迷失了方向。他们在戈壁大漠中盲目游荡,后来找到了一个奇特的洞穴,从此驻扎下来。他们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并开始繁衍后代……

    讲完之后,布布问我:“你对这段历史感兴趣?”

    我避重就轻地说:“到了这个地方,我忽然想起来。”

    实际上,我的心里非常忐忑。

    难道,号外的电台真的收到了那些散兵的求救信号?

    现在,我们说说电台。

    地球是弧形的,无线电波无法直达,于是发射到大气层。大气中有电离层,就像一把巨大的伞,笼罩着地球,于是无线电波被折射回地表,被接收。

    那么,号外的电台会不会收到了那些逃兵60多年前发出的求救信号呢?

    从理论上说,随着季节和天气的变化,某些频率可能穿过电离层,发射到茫茫宇宙中,从此信号失踪。

    宇宙中有无数的星球,很多星球都有大气层,那些信号会不会再次遇到电离层,经过很多很多很多年,又被折射回地球呢?

    我越想越恐惧。

    今天的天气很好,没风,也不是特别热。

    吃饭之前,白欣欣走到了孟小帅旁边,当众道了歉:“孟小帅,昨天晚上对不起。”

    孟小帅很通达,她说:“对不起就完了?去去去,给我洗个苹果去。”

    白欣欣立即屁颠屁颠地去洗苹果了。

    挺好,在一个单位或者一个团队中,如果有那么两个人,互相不说话,老死不相往来,那太别扭了。

    今天,白欣欣竟然换上了一件粉色衬衫。90%的女人不喜欢穿粉色衬衫的男人,而90%穿粉色衬衫的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吃完中饭,浆汁儿说:“我坐车都累死了!求求求求,中午休息一会儿吧?”

    大家纷纷赞同。

    我也累了。

    我需要躺下来,好好想一想。

    大家没有支帐篷,从车上拿下睡袋,铺在车下阴凉处,钻进去。

    我把号外叫过来,四眼忠心耿耿地跟在他旁边。

    我问他:“昨天晚上你收到求救信号了?”

    号外说:“你怎么知——知道?”

    我说:“你听清了吗?”

    他说:“那个人好像在说,他们是整——整编骑兵第一师,多少旅,多少团,多少连,还说是马——马步芳的人。”

    我说:“就这些?”

    号外说:“后来就听——听不清了。”

    我说:“你怎么看?”

    号外说:“估计是另一个玩电台的,胡说八道找——找乐子。”

    他带着四眼离开之后,我爬到车上,关好车门,躺下来。

    号外说,昨天夜里的信号是个恶作剧,我不那么认为。

    这个世界很深邃。

    罗布泊更深邃。

    我每次午睡都不会超过半个钟头。

    这天中午我却睡得很沉,睡了一个多钟头。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只有张回起来了,他蹲在几辆车正中的位置,好像在观察什么。

    我下了车,走到了他背后。

    他回头看了看我,突然说:“周老大,你看你看,这里有一行可疑的脚印!”

第二十四章:这两只鞋印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

    我低头看了看,果然有一双清晰的脚印,图案有点类似方孔铜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说:“应该是我们中哪个人的吧?”

    张回摇摇头:“绝对不是。”

    我说:“你看过大家的鞋底了?”

    张回说:“这个人应该在50岁上下。”

    我说:“你怎么知道?”

    张回说:“我是警察,我修过足迹学。”

    我的心再次提起来:“你说说看。”

    张回蹲下去,说:“年龄大的人,脚后跟踩的更深,你看这双脚印就是。他不高,大约1.70米,这是从脚长和步长看出来的。另外,我判断这个人是个跛子,这双鞋印一深一浅。”

    接着,他站起来,说:“这个人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我们营地,他转悠了一阵子,然后鞋印又消失了。”

    此时,我对这个张回变得半信半疑了。

    我和他顺着鞋跟方向朝前查看,寻找它的来历,离开营地,走出几十米,盐壳地变得坚硬,鞋印不见了……

    我们返回营地之后,我跑到布布的睡袋旁,她已经醒了,我说:“你把望远镜给我用一用。”

    布布从背包里拿出望远镜,递给了我,问:“怎么了?”

    我说:“一会儿再说。你把大家都叫起来。”

    我“噔噔噔”地跑出去,顺着房车的梯子爬到顶上,举起望远镜,慢慢转动看了一圈,荒漠无边无际,空无一物。

    大家都起来了。

    白欣欣从房车里走出来,仰着脑袋朝我喊道:“楼上的,干什么呢?”

    我从车上下来,问大家:“中午有人没睡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看来所有人都睡了。

    我又问:“你们谁的鞋底是方孔铜钱的图案?”

    魏早说:“我都不知道我的鞋底是什么样的……”一边说一边把脚板翻过来看。

    浆汁儿警惕地问:“发生什么了?”

    我不想隐瞒了,说:“你们看,地上多了一双可疑的鞋印。”

    大家立即低头查看,转眼间,表情都变得严肃了。接着,有几个人开始看自己的鞋底。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鞋底是什么花纹的。

    我说:“大家别看了,坐在地上,我来看。”

    接着,荒漠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大家一字排开坐在地上,把鞋底亮出来,我趴在地上,一双双查看。

    没有一双鞋底是方孔铜钱的图案。

    最后,我也脱下鞋子,把鞋底翻过来,给自己看,也给大家看。

    当然也不是我的。

    太蹊跷了,这里是无人区,谁会光顾我们的营地呢!

    我问大家:“谁中午换过鞋子?”

    号外举手。

    我说:“你睡觉之前换的,还是醒来之后换的?”

    他说:“睡——睡觉之前换的。”

    我说:“你拿来看看。”

    号外跑回去,拿来了另一双登山鞋,我看了看鞋底,花纹相差甚远。

    我说:“这双鞋只有走过来的脚印,而没有离开的脚印……”

    白欣欣说:“什么意思?”

    我压低了声音:“你们站远点儿。魏早,你跟我搜查每一辆车!”

    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了。

    魏早迅速从口袋里抓出了那把刀。

    我对浆汁儿说:“借我用一下。”

    浆汁儿明白我要借什么,她有点不自然地看了看我,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她的刀,递给了我。

    首先,我和魏早走近了切诺基,从两侧同时拉开了车门。

    没人。

    我们检查了每个车座,又趴下来检查底盘,没有藏人。

    接着,我们以同样的方式,检查了三菱帕杰罗,悍马,路虎卫士。

    最后,我们走近了房车。

    白欣欣说:“刚才我和衣舞睡在里面!”

    我没理他,和魏早一起爬上去,仔细检查每个角落。没有藏人。

    下来之后,我嘀咕了一句:“真他妈怪了……”

    魏早说:“现在怎么办?”

    我说:“全部上车,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大家紧急收起睡袋,分别上了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走。

    在车上,张回和浆汁儿一直没说话。

    我从反光镜看了看浆汁儿,她对着窗外,使劲眨着那双黑亮的眼睛,就像小学生被某道算术题难住了。我知道,她在思考那双鞋子。

    终于,她说话了:“能不能是这样的……”

    我再次从反光镜看了看她:“你说。”

    她说:“那双鞋印早就存在了。中午,我们正巧在那个地方驻扎,只是没注意到这双鞋印。”

    我说:“亲,这么大的无人区,不可能那么巧。”

    如果真像浆汁儿说的那样,就如同一个人在无尽的大海上漂浮,碰巧遇到了另一个人也在大海上漂浮……

    浆汁儿说:“那地方是个低洼处,又比较平缓,我们选择它作为休息的地方,别人也可能啊。”

    我说:“荒漠的风这么大,就算他留下了鞋印,很快就被沙土抹平了,怎么可能那么清晰!”

    浆汁儿说:“说不定,他是今天早晨才经过的。”

    我说:“谁敢单身一人穿越罗布泊?”

    浆汁儿说:“也许,他的团队在继续朝前走,只有他一个人停下来了,休息了一阵子,很快又追上去了。”

    我不再说话了。

    这双鞋印太诡异了,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那么我只能屈从于这种解释了。

    过了一会儿,浆汁儿突然说:“你听过网上流传的‘双鱼玉佩’事件吗?”

    罗布泊,“双鱼玉佩”——我感觉大脑里炸了个惊雷!老实说,我非常害怕那个传闻。

    我突然恼怒了,对浆汁儿吼起来:“你不要跟我提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好不好!”

    浆汁儿撇撇嘴,没有说什么。

    压在我心里的石头陡然变得更大了。

    漫长的行驶中,我们见到了一堆动物的尸骨,不知道是野骆驼的,还是野马的,白惨惨的卧在荒漠中,似乎正在做白日梦。

    还看见了一只黑色睡袋半埋在沙土中,四周扔着几只矿泉水的塑料瓶子。

    下午5点半左右,魏早在对讲机里呼喊起来:“雅丹!我看到雅丹了!”

    我把车头偏了偏,果然,前方出现了大群的雅丹土台!

    我们进入罗布泊几天了,始终是没完没了的盐壳之地,毫无变化。雅丹,是我们遇见的第一种不同地貌,虽然我在录像中看过几眼,但是,当我真正来到它的面前时,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车队停下来。

    大家变得异常激动,跳下车,争先恐后地冲过去。浆汁儿跑在最前面。

    这个雅丹群,南北排列,很规则,每座土台都那么伟岸,远远看上去,千姿万象,就像巨大的迷宫。

    魏早、号外、张回、布布、孟小帅都爬上去了。

    白欣欣没上去。

    徐尔戈没上去。

    帕万坐在一个硬土块上抽烟。

    衣舞一个人站在远点的地方,仰着脑袋观望。

    我走过去,停在她的旁边,和她一起观赏这些大自然的产物。我发现,只要把眼睛眯起来,那么,你想它们是什么,它们就是什么……

    泰坦尼克号……

    果然,一艘当时最大的船鸣叫着朝我压过来。

    一位戴着拿破仑帽的将军站在悬崖上……

    果然,将军仰起泥塑的脸,木然地朝远方眺望。

    一条巨大的虫子……

    果然,巨虫开始摇头摆尾。它似乎在地下被禁锢了亿万斯年,终于破土而出,全身骨骼咔吧咔吧爆响。

    我对衣舞说:“不上去看看吗?”

    她笑笑说:“从下往上看更好。”

    浆汁儿跑回来,拉起我的手,说:“走啊,上去看看!”

    我被她拽到一座土台下,我在前,她在后,开始攀登。险要处,我就伸手拽她一下。终于,我们来到了台顶,差不多等于七八楼那么高,风更大了,几乎能把人推下去。我拉住了她的手,她抽了回去。

    朝远处眺望,奇形怪状的土台群一直伸延到天际,浩瀚得令人不安。

    浆汁儿用胳膊碰了碰我,小声说:“要是我轻轻挤你一下,你就掉下去了。”

    我说:“因此,我绝不会和张回一起站在这个地方。”

    她说:“要是你摔死了,大家会怎么看?”

    我说:“肯定认为是意外。”

    她说:“要是你摔不死呢?”

    我说:“那你就完蛋了。”

    衣舞朝我和浆汁儿望过来。

    我们在台顶呆了几分钟,然后就爬了下来。

    其他人陆续下来了,各种拍照。

    孟小帅停留在一座土台的半腰上,白欣欣换着各种角度给她拍照,他翘着脚拍,蹲着拍,躺在地上拍……

    白欣欣的相机是单反的,镜头跟个炮筒子似的。

    号外在土台中间转悠,好像在寻找什么宝物。

    我叫大家上车的时候,他喊起来:“这里有——有张脸!”

    很多人没听见,还在抢时间拍照。

    我快步走过去,来到一座土台的背后,朝上看了看,怵然一惊——

    土台的背面朝着东北,那是迎风的方向,果然影影绰绰呈现出了五官的轮廓,有点像金字塔的人脸。

    我对这种似像非像的巨大人脸,有着严重的恐惧症。

    我不敢继续看它,却又忍不住。

    荒漠大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刮着,会雕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可能有的像马头,可能有的像人脸,可能有的像竖琴……

    那是眼睛吗?

    不过是两个坑,其中一个坑鼓出了一个接近圆形的土块,看上去像个眼珠……

    那是鼻子吗?

    不过是一条竖着的土棱子,下端有两个洞,看上去像鼻孔……

    那是嘴吗?

    不过是两条横着的土棱子,有些丰满,看上去像嘴唇……

    看着看着,我又惊惶了——那就是一张脸啊!

    虽然说,天长地久,大风可能雕出各种形状,但是,为什么没雕出两条竖着的土棱子?

    我想起了道教的一种占卜方法“扶箕”——两个人合握丁字型的笔,在平展的沙子上晃动。沙子上可能出现各种不规则的痕迹。如果两个人晃着晃着,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死”字,不多一笔,不少一笔,你能认为那是巧合吗?

    这张巨大的脸就如同那个“死”字。

    我不敢再看了,拽着号外离开了。

    号外说:“那——那是脸吗?”

    我说:“像而已。”

    走出土台群,孟小帅还在拍。布布问我:“你们看到什么了?”

    号外说:“我看到了一,一,一……”他越着急越说不出来。

    我说:“一个最大的土台。”

    号外就憋回去了。

    我说:“孟小帅,走啦!”

    孟小帅没说什么,白欣欣说话了:“还没拍完!”

    我们分别上了车,等了十几分钟,白欣欣和孟小帅才跑回来。

    车队继续前进。

    那片雅丹群越来越远了。

    我忽然觉得,刚才那张脸有点像帕万。

第二十五章:午夜惊叫声

    车队在罗布泊上颠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中途,我听见一声沉闷的爆响。

    朝前看去,魏早的切诺基慢慢停下来。

    我和号外下了车,走过去看了看,切诺基的右前轮爆胎了。

    魏早骂起来。

    我们和他一起换轮胎,花了大约半个钟头。

    号外说:“要是再——再爆胎怎么办?”

    我没有说话。

    切诺基只有一个备用轮胎,如果再爆胎,只能拖着走了,那样肯定费油,又多了另外的风险。

    魏早很开明,他说:“要是再爆胎,我就把这辆车扔在这儿了。”

    接着,我和号外回到车上,车队继续行驶。

    总的说来,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离开雅丹群之后,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移动不到30公里。

    黄昏的时候,我们又寻了一个低洼处,停下来安营扎寨。导航仪显示,此处距离罗布泊湖心只有84公里了。

    下车之后,我在四周看了下,这片地方没有多余的脚印。

    大家搭起帐篷,支起锅灶,准备晚餐。

    布布站在略微高点的地方,举起望远镜四下观望。

    爆胎没有影响魏早的心情,开饭的时候,他说:“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到达罗布泊湖心了!”

    本来,大家已经身心疲惫,再加上中午出现了那双奇怪的鞋印,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压抑,魏早的这句话,让整个团队的士气立即高涨起来。

    我也有这样的心理——不到罗布泊湖心,我们就是在进入。过了罗布泊湖心,每走一步都是离开。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起了罗布泊,1965年的核试验,太阳墓,只剩下残垣断壁的楼兰古国……

    我看了帕万几眼,他正在低头吃面。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一声不吭的人真的很像雅丹那张巨大的脸……

    孟小帅最早吃完了,她哼唧起来:“布布,你帮我捶捶腰,好痛!”

    布布就帮她捶起来:“你开车太长时间了,明天让浆汁儿换换你。”

    孟小帅说:“我是睡地上着凉了。”

    白欣欣立即见缝插针:“妹子,你还是回到房车里来吧。”

    孟小帅说:“去,我怕你半夜再给我盖被子。”

    白欣欣说:“睡觉前,你把我绑在床上!”

    孟小帅说:“这样吧,如果你真心疼我,就去睡布布的帐篷,我和衣舞睡房车。ok?”

    白欣欣支吾了一会儿,说:“妹子,我腰肌劳损啊。”

    孟小帅说:“那就免谈。”

    白欣欣说:“好吧,我让位。”然后,他把脸转向布布:“布布,我跟你睡一个帐篷,可以吗?”

    布布说:“没问题啊,你来吧。”

    浆汁儿“哼”了一声。

    吃完晚饭,大家各自回帐篷。

    睡觉之前,我到每个帐篷里转了转。

    房车里响起了音乐。

    孟小帅真的去了房车上,白欣欣并没有去布布的帐篷,他们在玩桌游,应该是三个人,衣舞很安静,只听见孟小帅和白欣欣在说笑。

    魏早和帕万竟然在喝酒,白的,中间放着一塑料袋花生米。

    我靠在他们帐篷的门口,笑。

    魏早说:“周老大,来,一起喝点儿。”

    我说:“不了,谢谢。”

    接着,我说:“你和帕万交流得顺畅吗?”

    魏早说:“顺畅!”

    他朝帕万举起了玻璃杯,用手在上面画了个刻度,说:“喝到这儿,谁都不许玩赖。”

    说完,他先喝了。帕万也喝了,剩下的酒正好在那个刻度上。

    我说:“呵呵,你们继续‘聊’吧。”

    接着,我走进了徐尔戈那个帐篷。

    徐尔戈不在。

    张回靠在帐篷支架上,正在看电子书。

    号外在捣鼓他的电台,“吱吱啦啦”的,噪音很大。他的电台很小,就像老式的收音机,也很简易,感觉是他自己组装的。

    四眼跑上来,围住我又嗅又舔。

    我说:“徐尔戈呢?”

    张回说:“去厕所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号外的电台,问:“你在跟谁联系?”

    号外说:“没——没信号。”

    我说:“把你的金属探测仪接上试试呗。”

    他说:“现在不——不需要。”

    我没去布布的帐篷,她的帐篷里黑着,想必她已经睡了。

    我回我的帐篷了。

    浆汁儿说:“我们喝点酒吧!”

    我说:“好哇。你等着。”

    我到车上抱来四筒德国修士猛烈啤酒,回到帐篷里,坐下来。

    我俩分别打开一筒,碰了碰,喝进一大口。

    罗布泊一片死寂,房车里的说笑声显得很刺耳。

    浆汁儿说:“我最讨厌这种女人了,哗众取宠,唯利是图。”

    我说:“她只是没什么心机。”

    浆汁儿显然不想跟我辩论,她说:“我给你看看面相吧。”

    我说:“好。”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的脸,突然瞪大了眼睛:“天哪……”

    我的心一紧:“怎么了?”

    她说:“开个玩笑。”

    接着,她继续观察我的脸,说:“你是个多情的人,*非常强烈。”

    我说:“嗯,差不多。”

    她说:“举个例子听听?”

    我说:“我几乎每天都要有一次,当然,除了这三天睡帐篷。”

    她说:“你也是个极其薄情的人。”

    我说:“这就矛盾了。”

    她说:“你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你的多情是对整体的女人,你的薄情是对具体的女人。”

    我想了想,说:“嗯,勉强同意。”

    她又说:“我看看你的寿命。”

    我不自觉地把脸扬了扬。

    她看了一会儿,说:“你过于争强好胜,属于那种厚情薄命的人。”

    我说:“噢?大约能活多少岁?”

    她说:“四个本命年减3岁。”

    我算了算:“45?我今年就45了好不好!”

    她又笑了,把啤酒举起来:“你确实很实在。”

    我们又喝了一口。

    我说:“我给你算算命吧。”

    她说:“你会算?”

    我说:“你想7个汉字,什么字都行,互相不要有关联,然后告诉我。”

    她说:“好好好,我喜欢这个玩法!……我想什么字呢?”

    我说:“我不能提示你。”

    她想了好半天,终于说:“想好了。”

    然后,她用手指在地面上写出来:飞,彩,十,毋,卅,玄,爻。

    我想了想,说:“通过这7个汉字,可以解读出很多种命运来,我就说说其中一个层面吧。”

    她说:“好。”

    我说:“我想起了吉他和弦——主和弦的音色最端正,下属和弦的音色略微倾斜,属七和弦的音色就接近崩溃了。弹吉他,往往从主和弦进入旋律,然后变成下属和弦,再然后变成属七和弦,和声越来越倾斜,渴望回到主和弦的愿望也就越来越强烈……”

    她说:“这些跟我的命运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你的人生跟和弦有些相似——你是个很不稳定的人,或者可以理解为很矛盾,很纠结。你渴望平静、安全、永恒,可是你改变不了自己,最后,你很可能做出过激的事儿,甚至为此酿成悲剧。”

    她说:“什么过激的事儿?”

    我说:“比方说,杀人。”

    她注视了我一会儿,才说:“你算得真准……”

    我说:“你真有杀人的心?”

    她说:“不知道,要是有人惹了我,说不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小时候,有个男生骂我,我差点用铅笔刀戳瞎他的眼睛。”

    说完,她举起啤酒跟我碰了一下,我们各自喝了一大口。

    放下啤酒,她说:“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算出来的吗?”

    我说:“没什么神秘的。其实,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我只是通过你选的汉字,推测你的性格,而性格即命运。就这么简单。”

    她说:“我很想听你解释一下,你怎么推测出我的性格的?”

    我说:“我让你选汉字,不要词和句子,那么你的性格会显示在字形上。你看你选的字——飞,很不安分。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猜测你从小是个爱做梦的孩子,这个字呈现着朝前奔跑的姿态。彩,很多笔划都是倾斜的。十,很端正,这说明你渴望规则。毋,更加扭曲,你再次陷入很难改变的性格惯性中。卅,你越来越渴望稳固,这个字三竖戳地,本身就牢靠,中间又插入一横,变得不可动摇。玄,你再次倾斜。爻,更加倾斜,没有横平,没有竖直。你已经不能自控了,于是,凶险就在这个字上显现出来……”

    她说:“最后一句怎么理解?”

    我说:“一个人动杀机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画x。就是说,在未来,你可能会杀人。宝贝,你要调整心态噢。”

    她说:“这个字两个x,什么含义?”

    我说:“你选字的时候,只是潜意识,不可能每个笔划都和你的命运对上号,那太假了。如果你非要深究,那就这么理解吧——你杀死一条命,偿一条命,总共两条命。”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我问了声:“谁?”

    门帘被掀开,露出了徐尔戈的脸:“是我。”

    他勉强笑了笑:“喝酒呢?”

    浆汁儿说:“进来,一起喝点儿吧。”

    徐尔戈走进来,坐下了。

    我递给他一筒啤酒,他大口大口喝起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不好。

    浆汁儿说:“徐尔戈,今天你应该自己跟自己打一架。”

    徐尔戈苦笑一下,举起啤酒一饮而尽。

    他说:“我打扰你们休息吗?我很想找人聊聊天。”

    我说:“不打扰。”

    浆汁儿又打开了一筒啤酒,递给徐尔戈,然后说:“你过去认识孟小帅吗?”

    徐尔戈说:“不认识。”

    浆汁儿说:“我感觉你爱上她了。”

    徐尔戈说:“浆汁儿,你觉得爱和恨的关系是什么?”

    浆汁儿说:“你认为呢?”

    徐尔戈说:“我觉得它们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

    浆汁儿说:“我不同意,正反两面的爱和恨,不是真爱,也不是真恨。爱就是爱,是独立的,永远不可能变成恨,去伤害。恨就是恨,也是独立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爱,去原谅。”

    徐尔戈说:“周老大,你说呢?”

    我说:“我没见解。”

    有些冷场。

    浆汁儿突然兴奋起来:“哎哎哎,周老大,你给徐尔戈算算命!”

    我说:“徐尔戈,你想吗?”

    他说:“我很信的。”

    我说:“那你选7个汉字吧,不要有任何关联。”

    他想了想,然后在地面上写出来。

    我和浆汁儿一起看着,最后都愣住了。

    他选的是:林,卉,青,大,明,朋,爻。

    徐尔戈问我:“什么含义?”

    我说:“你是个超级浪漫的人。”

    徐尔戈说:“就这些?”

    我说:“就这些。”

    浆汁儿说:“没意思!”

    其实,我的大脑在快速转动——他选的最后一个字,为什么和浆汁儿一样,也是“爻”?

    如果我让你选,你会选哪7个汉字?

    你从微博私信发给我,如果我能走出罗布泊,我给你“算算”。

    半夜的时候,没什么风,营地很安静。

    记得我在戈壁草原放羊的时候,虽然那里也是空天旷地,人迹罕至,但有一夜我听到了马头琴的声音,低沉,嘶哑,悲凄,哀怨,像一个男人在哭,哭天,哭地,哭不尽那孤独那恐慌那冷清那凄惶。

    而在罗布泊,不可能有马头琴的声音,只有马头。

    新疆黑天晚,说是半夜,实际上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听见浆汁儿发出微微的鼾声。

    那么香。

    我不是说她睡的香,我是说那鼾声散发着香味。

    一个男人,跟一个可爱的女孩睡在一起,如果说没有任何邪念,那一定是虚伪的。

    睡不着的时候,我有过多次想象,对象就是这个娃娃脸女孩,那是我度过荒漠长夜的最好调味剂。

    只是想想而已。

    我不可能像白欣欣那么无耻。我懂得分寸。

    在浆汁儿的鼾声中,我告诉自己,必须赶紧睡着,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尖叫声惊醒了。

    我竖起耳朵听了听,是布布的声音:“救命!——救命!——”

第二十六章:杀人狂

    我从睡袋里爬出来,抓起手电筒就冲了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外面一片漆黑。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布布的帐篷前,隔着门帘喊道:“布布!怎么了!”

    布布摸到了应急灯,打开,为我打开了帐篷的金属栓。

    我撩开门帘,跨进去看了看,布布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她说:“刚才有人进来了!一个男的!”

    我发现,帐篷的窗户下,有个很大的窟窿,好像是被人撕开的。帐篷外层是防雨牛津布,中间是厚厚的毛毡,内衬白布,谁有那么大劲儿,能撕开它?

    我说:“你看没看清是什么人?”

    布布说:“那么黑,我哪能看清啊!”

    肯定是这个团队中的哪个男的。

    我的心里涌上了怒火。

    刚刚出来几天,竟然先后发生了两起骚扰女性的事件!

    一个男人,越是在没有法律的地方,越应该有道德的底线。

    大家是结伴出来玩的,男人应该保护女人,可是,这个王八蛋却像动物一样管不住自己。

    我没有再说什么,慢慢走出来。

    很多人都起来了,白欣欣,衣舞,魏早,浆汁儿,徐尔戈,张回,号外,他们站在布布的帐篷外,查看那个窟窿。四眼闲不着,跟在号外身后,

    不见孟小帅,她应该还在睡着。

    我看了看这几个男的,问:“说吧,谁?”

    我发现我的声音有点阴森。

    没人说话。

    我盯住了白欣欣。

    白欣欣说:“你看我干什么!我听见布布的喊声才起来的,我走出房车,就看见你一个男的站在这儿。”

    接着,他看了看衣舞:“我和衣舞一起走出房车的。”

    衣舞点了点头。

    我又看了看魏早和帕万。

    魏早说:“我也是被布布喊醒的。”

    我说:“帕万呢?”

    魏早说:“他应该还在睡着,他听不到的。”

    我快步走到魏早的帐篷前,用手电筒朝里照了照,帕万躺在睡袋里,脑袋滚到了枕头下,正在呼呼大睡。

    我在他旁边蹲下来,静静地听。

    他有轻微的鼾声。

    过了一会儿,我轻轻哼了一声,他的鼾声停止了,过了一会儿,鼾声再次响起来。

    直觉告诉我,他真的睡着了。

    我走出帐篷,回到了布布的帐篷前,看了看徐尔戈:“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喝醉了?”

    徐尔戈很自信地摇了摇头。

    我又说:“你们三个人一个帐篷,谁先出来的?”

    徐尔戈说:“张回。我和号外随后出来的。”

    我说:“没人承认是不是?张回,你不是会看脚印吗?看一下。其他人把车灯全部打开。”

    浆汁儿冷不丁说:“不一定就是男的啊。”

    我说:“你什么意思?”

    浆汁儿说:“我只是给你开阔开阔思路。”

    白欣欣很不客气地说:“看脚印是扯淡!”

    他又开始顶撞我了。

    我说:“为什么是扯淡?”

    白欣欣说:“现在,大家都来了,脚印都踩乱了,你怎么分辨?”

    我说:“你才扯淡!我们的脚印都是单向的,刚才那个人的脚印却是双向的,懂了吗?”

    布布说:“周老大,算了,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吧?”

    我说:“不是我们的人?这空天旷地的,还能有谁?”

    布布说:“这个人并不是想欺负我,他是想杀了我!”

    我说:“你具体说说怎么个过程。”

    布布说:“我睡着睡着,被一个声音弄醒了,好像有人撕扯帐篷,我睁开眼睛,感觉帐篷里多了个人,我以为是孟小帅,就问——谁!他没说话,一下就扑过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在睡袋里,没法蹬没法踹,我感觉我要死了,就拼命抓他的脸,他终于爬起来跑掉了……”

    这个黑暗中的人不是性骚扰,他是想杀人!

    营地又笼罩了一层杀气。

    我说:“看来,我们中间藏着一个杀人狂。”

    大家都不说话。

    我看了看魏早:“你把刀给我。”

    魏早说:“为什么?”

    我说:“老实说吧,在揪出这个人之前,我现在谁都不信任。”

    魏早眼神深深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也谁都不信任了,包括你。”

    我不再看他,说:“张回,查鞋印!”

    说完,我爬到车上,把车灯打开了。

    其他几辆车的车灯也打开了。

    整个营地变得通亮。

    远方更黑了。

    张回开始在布布的帐篷前查看。

    我忽然有了一种怀疑,这事儿是不是张回干的呢?如果是他,他肯定会想到大家要查脚印,所以他不会直接跑回帐篷,而是冲到营地外,再绕回来……

    张回对我喊道:“周老大,你来看!”

    我走到他跟前,蹲下看,倒吸一口冷气——我又看到了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印!

    这个看不见的人,一直在跟随我们!

    我呆了片刻,对张回说:“我们顺着鞋印找找,看看他从哪个方向来的,朝哪个方向走的。”

    跟中午一样,这双鞋印在营地外就消失了。没有来的,没有走的,好像从天而降。

    张回小声说:“只有一种可能,这双鞋印是我们中间哪个人的。”

    我回到大家中间,说:“我有个提议,搜一下每个人的行李——赞成的举手。”

    白欣欣说:“凭什么?”

    我没理他:“谁不同意,我就会把谁列为重点嫌疑对象。”

    孟小帅走出了房车,睡眼惺忪地问:“你们在商量什么呀?怎么不叫我?”

    我说:“有人要掐死布布,我们又发现了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印。我要大家都打开行李,看看有没有人藏着这双鞋,我也会打开我的行李,接受大家的检查。如果找不到这双鞋,那么大家都解除了嫌疑,说不定真的闹鬼了,明天我们日夜兼程,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各自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孟小帅立刻举起手来:“我同意!”

    徐尔戈跟着举起手来。

    号外举了手。

    张回举了手。

    衣舞举了手。

    浆汁儿举了手。

    魏早举了手。

    白欣欣四下看了看,说:“我也没问题。”

    我举了手,接着看了看布布。

    布布也举了手。

    我说:“魏早,你去叫醒帕万,跟他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说明白。”

    白欣欣说:“我先去拿我的行李。”

    我说:“不,大家一起检查,一个个轮流来。”

    魏早把帕万叫起来了,两个人似乎交流清楚了,一起走过来。

    我说:“可以了,我们就先检查白欣欣的吧。”

    白欣欣把大家带上房车,里面竟然有一股香水的味道。

    白欣欣拎出一大一小两只箱子,打开,说:“我的鞋子都在床下放着。箱子里装了一些衣服什么的,你们看吧。”

    众目睽睽。

    我动手翻了翻,白欣欣的箱子里除了衣物,熨斗,薄荷香烟,竟然还带着一叠a片光碟,两盒冈本避孕套。

    接着,我看了看他的床下,四双鞋子,都不是方孔铜钱图案。

    衣舞打开了她的箱子,里面的物品很简单,除了几件衣物,一只录像机,两双鞋子,还有一瓶没有标签的药。

    我举起那瓶药看了看,问她:“这是什么药?”

    她淡淡地说:“安埋药。”

    我说:“治什么的?”

    她说:“失埋。”

    我恍然大悟:“安眠药?你睡眠不好?”

    她说:“很多年了。”

    我把那瓶药放进了她的箱子,关上了。

    孟小帅说:“我的箱子在我的车上。”

    大家走出房车,来到了悍马跟前。

    孟小帅的箱子非常大,她对了对密码,打开了。

    里面简直是百宝箱——

    衣服,鞋子,遮阳帽,雨伞,墨镜,旅行杂志,地图,笔记本,手机充电器,吹风机,剃毛器,ipad,镜子,梳子,化妆盒,内衣,卫生护垫,拖鞋,毛巾,化妆盒,唇膏,洗面奶,护手霜,防晒霜,小包装的洗发水和沐浴液,驱蚊虫喷剂,消毒水,防晕车药……

    没发现那双恐怖的鞋。

    接下来,检查魏早的。

    他的箱子里除了衣物,鞋子,袜子,我还发现了一把蒙古刀。

    我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我们都没说什么。

    帕万只有一个挎包。

    我打开他的挎包之前,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他很诚恳地看着我,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只挎包里装着牙具,一条香烟,一瓶水,几袋牛肉干。

    从魏早的帐篷出来,我说:“看我的吧。”

    我从车里拎下我的箱子,打开,没人动手翻,我自己翻起来。

    一些衣物,三双鞋子,一捆袜子,手机充电器,钱包,家里的钥匙,几本书。

    浆汁儿也拎下了她的箱子。

    她带的东西比衣舞多,比孟小帅少。在她的衣物中,我看到了一样意外的东西:一本我开专栏的杂志。我拿起来翻了翻,掉出一张对折的铜版纸,我捡起来,刚刚打开就被浆汁儿夺了过去。

    我说:“这是什么东西?”

    她说:“跟鞋印有关系吗?”

    我说:“噢。”

    接着,我帮她把箱子拉好,重新放到了车上。

    其实我看到了一点,那张铜版纸应该是从某本画册上撕下来的,上面是个浓妆艳抹的美人。难道是她收藏的偶像照片?不对,我感觉图片上的女孩很面熟……

    张回的背包被偷了,至少他是这么说的,现在他只有一个挎包,大家一起看了看,里面装着毛巾、牙具和电子书。

    号外有个背包,有只箱子,都在我的车上。

    他打开了背包,里面只有几件衣物,一双鞋子,一只金属探测仪,一袋狗粮。四眼把嘴巴伸过去,使劲嗅那袋狗粮。

    白欣欣指着金属探测仪问:“那是什么?”

    我说:“电台天线。”

    接着,我说:“号外,箱子。”

    号外说:“箱子没——没什么东西。”

    我紧紧盯着他,说:“打开!”

    他看了看我,终于蹲下去。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

    他好像忘了密码,捣鼓了半天,始终没打开那只箱子。

    我也蹲下来,问:“你不会告诉我,你忘了密码吧?”

    他竟然出汗了,掠了掠长发,说:“我真的有点记——记不清了。”

    我不说话,继续观察他。

    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又捣鼓了一会儿,还不见打开箱子,我说:“号外,如果三分钟之内你再打不开,我只能砸开它了。”

    他没说什么,继续转动密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我看了看大家,大家也看了看我,我对号外说:“号外,你站起来。”

    他没有站起来。

    我说:“号外,你听见没有,我让你站起来!”

    他依然没有站起来。他的长发垂下去,挡着脸,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魏早在背后碰了碰我,我回过头去,他把刀塞到了我的手上。

    我把刀压在号外的脖子上,说:“你没时间了。”

    突然,“啪”一声,密码开了。

    我慢慢把刀收起来,装进了口袋里。

    号外默默地把箱子打开,站起来。

    我朝箱子里看了看,大吃一惊——里面是空的!

    我大脑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浆汁儿所说的“五鬼搬运”是存在的!这个结巴在转密码的时候,把箱子里的东西搬运走了,包括那双恐怖的鞋子!

    我愣愣地看了看他,半天才说话:“怎么是空的?”

    他把脸前的长发甩到了脑后,很敌意地反问我:“违法吗?”

    我察觉到,他第一次说话不结巴了。

    我想了想说:“没问题了。”

    我转过身来看了看大家,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警惕。

    我说:“布布,你的箱子在哪儿?”

    布布说:“在我自己的车上。”

    我又问:“徐尔戈,你的呢?”

    徐尔戈说:“也在布布的车上。”

    我说:“我们去看看。”

    为了公正,我必须要做做样子。其实,我已经没有继续搜查下去的心情了。

    我严重怀疑,那双诡秘的鞋子已经不翼而飞,没人能猜到它们被这个结巴送到了哪里……

    大家慢慢腾腾地来到布布的车前,布布拎下了她的箱子,当众打开。

    她是受害者,我只是简单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徐尔戈是个旅行爱好者,他的箱子很大,东西带了很多——衣服,速干内衣,鞋子,袜子,手套,不锈钢水杯,各种药物,软包装罐头,压缩饼干,防水布,瑞士军刀,绳子,针线包,摩擦发电手电筒……

    没问题。

    检查完徐尔戈的箱子,我说:“没找到那双鞋子。大家是不是开个小会,都说说看法?”

    布布突然说:“徐尔戈,你不是还有个小背包吗?”

    徐尔戈说:“噢,是的,在孟小帅的车上。”

    我说:“最后一件了,看看吧。”

    孟小帅走到她的悍马前,打开了车门。徐尔戈找到了他的小背包,拎过来。

    车灯光明晃晃的,我拉开徐尔戈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些衣服,几本书……突然,我的身体僵住了。

    小背包的最底层,卧着一双鞋子。

    我盯着这双鞋子,过了好半天才把它们拿起来,对着车灯看了看——正是方孔铜钱图案。

第二十七章:黑色的墙

    起风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尔戈突然傻笑起来。

    我猛地转头看他,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

    徐尔戈一边笑一边蹲下来,笑得越来越厉害。

    罗布泊一片死寂,只有他一个人古怪的笑声。

    终于,徐尔戈不笑了,站起来,分别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然后说:“你们决定吧。”

    孟小帅突然说:“不是他。”

    我看了看孟小帅:“你想说什么?”

    孟小帅说:“徐尔戈绝对不会想杀人。”

    布布也说:“我也觉得,不可能是他……”

    我说:“那就是说,有人陷害他?”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没言语。

    完了,转了一圈,又成了无头案。

    我们在营地里发现了这双方孔铜钱花纹的鞋子,说明变态杀人狂就藏在我们11个人中间,要么是徐尔戈,要么是其他人。

    没法报案,这是个特殊的地域,没有警察。

    唯一的警察是张回,在我眼中,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有人想陷害徐尔戈,那么,这个人最有可能是张回。是他第一个提示大家,地上多了一双奇怪的鞋印。

    我忽然后悔了,我真的不该来罗布泊。

    当我没主意的时候,第一个想咨询的人是季风。可是,我们相隔数千里之遥,这里又没有手机信号,我们之间是隔绝的。

    哪怕能联系上拜拜也行,我宁愿听她跟我啰嗦几个钟头。眼下,只要是我过去认识的人,我都觉得很信任。

    而这群人,我一个都不认得。

    静默了很长时间,我突然说:“谁把这双鞋穿上吧,这样也许就太平了。”

    没人说话。

    我看看号外,说:“它们最合你的脚了,要不你拿去?”

    号外看了看我,说:“周老大,你什——什么意思?”

    我说:“没什么意思。我们不知道这是谁的鞋子,但是我们知道,那个在背后干鬼事的人,每次出现都穿着它们。现在,我把它们交给你保管,看看那个人还穿什么出来。”

    号外说:“好吧,给——给我吧。”

    他走过来,把这双来历不明的鞋子接了过去。

    我拍打拍打双手,说:“你们还睡吗?”

    布布看了看手机:“我不睡了。”

    我说:“现在,我们的团队出了点情况,每个人都重新选择一下吧,你愿意跟谁睡一个帐篷?”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白欣欣说:“我当然睡我的房车。”

    衣舞说:“我信任白欣欣,我还塞房车。”她还是把睡说成塞。

    布布说:“我和魏早和向导睡一起吧。”

    浆汁儿说:“我还是选择周老大。”

    号外说:“我和张——张回。”

    张回说:“我一个人睡。”

    号外淡淡笑了一下,把头低下去。

    徐尔戈静静地观看每个人的表情。

    孟小帅说话了:“我跟徐尔戈睡一起。”

    徐尔戈愣愣地看了看她。

    孟小帅对他说:“我绝对信任你。”

    徐尔戈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说:“谢谢你,你腰痛,还是睡房车吧。”

    然后,他对大家说:“我嫌疑最大,我一个人睡。”

    这时候是早晨7点钟,天地依然一片漆黑,但是大家的生物钟已经提示——早晨开始了。

    风越刮越大,嚎叫声惊天动地。

    我说:“大家回帐篷吧,聊一会儿就该吃早饭了。”

    魏早说:“把刀给我吧。”

    我看了看他:“为什么放在你那儿?”

    他说:“为什么你拿着呢?”

    我没有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刀,给了他,他装了起来。

    接着,白欣欣和衣舞回到了房车上。

    布布去了魏早和帕万的帐篷。

    张回去了布布的帐篷。

    号外带着四眼回到了原来的帐篷里。

    孟小帅对徐尔戈说:“你也别搭帐篷了,走,我们去我的车上坐会儿。”

    我和浆汁儿回到帐篷里,把门帘挡上了。

    我坐在睡袋上,陷入沉默中。

    浆汁儿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浆汁儿是可以信任的。实际上,这种感性的自我安慰,完全是在逃避某种孤独感。她真的值得信任吗?

    大风吹得帐篷剧烈地晃动。

    浆汁儿说:“你怎么看?”

    我说:“我的大脑是木的。”

    她说:“你怕吗?”

    我说:“我只是怕你害怕。”

    她说:“怕有什么用,要尽快查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我只知道,在徐尔戈的背包里找到了那双可疑的鞋子,另外,我让他选7个字,他最后选的是个‘爻’。”

    她急切地说:“你再想想他选的那7个字,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来。你的能耐都哪去了啊!”

    我闭上眼睛,使劲想——林,卉,青,大,明,朋,爻。

    我说:“当时,我真的认为他是个浪漫的人,他选的字几乎都是对称的,和谐的,从某个角度说明他对爱情和家庭极度渴求,比如林,比如卉,比如青,比如大,比如明,比如朋,比如爻。”

    浆汁儿说:“现在呢?”

    我说:“我再次回想这些字,又读出了另外的含义……”

    浆汁儿说:“快说呀!”

    我说:“他很可能是个极端偏执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如此病态地追求对等,不管左右的,还是上下的。其中有两个字很有嚼头——明和朋。他连续选了两个笔划这么相近的字,说明他是个很古板的人,不追求变化,只遵从他天性中的某种怪癖。到了最后一个字,从左右相等突然变成了上下对等,他忍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变化,精神严重失衡,于是就动了——杀机。”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我觉得你把顺序颠倒了——不是你让他选汉字,然后通过这些汉字推测出他的命运;而是命运让他选了这些汉字,又通过这些汉字把他的秘密透露给了你。”

    我说:“也许吧。”

    浆汁儿说:“我来预测一下!”

    我说:“你不是说你到了罗布泊之后灵性都消失了吗?”

    浆汁儿说:“我努力努力……”

    我说:“努力集中注意力?”

    浆汁儿说:“笨蛋!努力放松注意力。只有让意识彻底涣散,才可能感觉到神的提示。”

    说着,她用围巾蒙上那双黑亮的眼睛,原地缓缓转圈:“首先,我要失去方向感……”

    然后,她摸索着坐下来,入静。这时候,她已经侧身对着我了。

    我无声地等待。

    过了很久很久,她慢慢伸出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凶象在那边!”

    进入罗布泊之后,我彻底转向,在我的感觉中,她指的应该是西南。

    我走出帐篷看了看,这时候天蒙蒙亮了,但是整个天地却被一股黑暗的东西笼罩着,勉强能看见车和帐篷的轮廓。

    所有的帐篷都在大风中瑟瑟发抖。

    浆汁儿指的是徐尔戈、张回和号外的那顶帐篷。现在,只有号外一个人呆在里面。

    我回到帐篷里,浆汁儿已经把围巾解下来,她转向了我,问:“刚才我指的是徐尔戈那个帐篷?”

    我点点头:“只有号外在里面。”

    浆汁儿说:“你觉得是他吗?”

    我说:“我觉得谁都可疑。”

    浆汁儿说:“包括我?”

    我说:“包括我。”

    到目前为止,我从大家携带的物品中,发现了很多可疑之物,比如,衣舞为什么带着一瓶安眠药?号外为什么带着那么大一只空箱子?浆汁儿那张图片上的美人为什么很眼熟?布布为什么拉着一块沉重的石碑?

    想了想,我试探地问:“浆汁儿,我可能有点不礼貌……”

    浆汁儿说:“你说吧。”

    我说:“我很想问问,你箱子中那是谁的图片啊?”

    浆汁儿直视着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会怀疑图片上的人钻进了布布的帐篷吧?”

    我说:“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

    浆汁儿说:“你很想听吗?”

    我说:“当然。”

    她突然扬起了头,似乎听见了什么:“什么声音?”

    我屏住呼吸,满耳朵风声。仔细辨别,风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奔腾,异常恐怖。

    我一下就跳起来,冲出了帐篷。

    大风卷起碎石和沙土,打在我的身上,很疼,就像无数只弹弓从西边朝我射来。我迎着那个方向望去,魂差点飞出身体——

    很远的地方,竖起一道黑色的墙,顶天立地,上下翻滚,就像一面巨大如城墙,以惊人的快速推进过来。

    转眼间,天地再次回到黑暗中。

    我冲到各个帐篷前,对大家喊:“沙尘暴来了!所有人都不要出来!”然后,我奔回帐篷中,手忙脚乱地插上金属栓。

    浆汁儿喊起来:“会不会把我们刮走啊!”

    我说:“抓住支架!趴在地上!”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沙尘暴来了该怎么办,我只想着,如果帐篷被掀翻,我们抓着帐篷支架,不会四处乱撞。

    于是,浆汁儿很乖地趴下来,死死抓住了帐篷支架。

    沙尘暴转眼就吞没了我们的营地,它的力量太大了,大大小小的石头砸在帐篷上,“嘭嘭”响。帐篷极度倾斜,已经变形,眼看就要倒下去……

    大约十分钟之后,沙尘暴快速离去。

    我和浆汁儿爬起来,走出帐篷,目瞪口呆——

    半米多高的沙土差点把营地埋了。其中三顶帐篷东倒西歪,很多根拉绳被刮断,橡塑桩头和三角桩分离,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号外那顶帐篷彻底坍塌了,瘪瘪地躺在地上,上面布满了沙土,里面有活物在拱,传出四眼闷闷的叫声。

    我跑过去,拽住帐篷一角,一边拽一边喊:“号外!号外!——”

    其他人也陆续走出来,跟我一起拽帐篷。

    四眼跑出来了。

    号外不在里面。

    帐篷里除了三只睡袋,一个电台,两只库尔勒香梨,牙具,再没别的了。

    大家找遍了每顶帐篷,每辆车,都不见号外的影子。

    四眼冲着天空叫了两声,声音嘶哑,好像在呼唤主人。

    天迅速地亮了。

    浆汁儿喊起来:“号外!——号外!——”

    布布和孟小帅也跟着喊起来。

    罗布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荒漠一望无际,号外好像一下就在人间蒸发了。

    我突然意识到,那双方孔铜钱图案的鞋子也不见了。

    我说:“那双鞋子呢?”

    浆汁儿说:“哪双?”

    我对她迟钝的反应有些恼怒:“还有哪双!”

    她说:“你不是给号外了吗?”

    我说:“都找找!”

    大家又在号外的帐篷里翻了翻,甚至挖遍了营地里半米高的沙土,没有。

    多么奇怪,一场沙尘暴突如其来,迅速消失,神奇地带走了号外和那双恐怖的鞋子!

第二十八章:小孩

    我说:“你们原地别动,我去找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边说一边走向我的车。

    浆汁儿说:“你去哪儿找?”

    我朝东方指了指,那是沙尘暴离去的方向。

    她说:“我跟你一块去!”

    没等我说什么,她已经跑过来,上了车。

    车轮的一半都被沙土埋住了,大家拿来工兵铲,挖出了几十米的路,我把车开到高一点的地方,沙土薄了,勉强能走了。

    魏早跑过来说:“我也去吧。”

    我看了看他,说:“你把刀给布布。”

    魏早想了想,把刀掏出来,塞到了布布手上。

    我对浆汁儿说:“浆汁儿,你把你的刀也放在布布那儿。”

    浆汁儿愣了一下,从挎包里掏出她的刀,下车走到布布面前,交给了她。

    然后,我们三个都上了车。四眼好像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跑过来,围着车转。

    我打开车门,说:“上去吧。”

    四眼腾地一下跳上去,它和魏早坐在了后座上。

    我看了看手机,这时候是8点55分。

    车开动之后,布布大声说:“你们别走出太远啊!”

    我说:“放心吧。”

    风挡玻璃上都是沙土,我用雨刮器刮了几次,终于能看清前面的情况了。我们缓缓离开营地,前去寻找号外。

    无论怎么说,我们都少了一个人。

    也许,这才是开始。

    回想起种种不详的预兆,我该想到的,此行肯定要出事儿。从最早大家全部迟到了一天就开始不对劲,可是,除了最早从库尔勒退出团队的那个黄夕,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似的,一意孤行。

    我们走得很慢很慢,驶出了大约5公里,三个人的眼睛始终四处搜寻,没放过一个石块。四眼也朝窗外张望着。茫茫盐壳地,根本不见人迹。回头看,已经看不见我们的车队了。

    我越走越绝望,心中产生了一个有点罪恶的直觉:我不可能找到他。他不是被沙尘暴刮走了,他是趁着沙尘暴的掩护,偷偷溜掉了。

    我们朝前找了大约5公里,魏早用对讲机喊道:“布布,你们能听见吗?”

    对讲机“吱啦吱啦”响,没人回话。

    他又喊:“喂!我是魏早!你们能听见吗?”

    对讲机还是没人回话。

    魏早说:“周老大,我们走出太远了,不能再走了,顺着车印回去吧。”

    浆汁儿也说:“布布有卫星电话,我们回去叫救援吧。”

    我朝四面八方看了看,没有任何希望,于是掉头了。

    浆汁儿突然抽搭起来。

    我看了看她,说:“进入了罗布泊,你必须要坚强。”

    她哽咽着说:“说的轻巧!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我说:“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浆汁儿说:“去去去,骗你女儿去!”

    停了一会儿,魏早小声说:“周老大,你说钻进布布帐篷的,会不会是……”

    我根本不想听他推理,立刻打断了他:“我们都没资格谈论谁更可疑,我们三个还没脱离干系呢。”

    魏早就不说什么了。

    浆汁儿擦干了眼泪,说:“周老大,我觉得我们不能互相怀疑,那样的话,整个团队人人自危,太可怕了,毕竟,我们还要好几天才能走出去呢。说不定,目前这种状况正是那个幕后的人所希望的。”

    我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浆汁儿说:“我觉得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类似一个治安小组,这样,正能量就强大了。”

    我说:“你说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问题,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有理由吗?”

    浆汁儿说:“我一个女孩儿,说我是变态杀人狂,你们不觉得这个笑话很冷吗?”

    我说:“他呢?”

    浆汁儿说:“魏早一直走在最前头,辛辛苦苦为大家带路。我们这些人,只有他勉强能和向导交流。如果他想害大家,早就把我们带到歧途上去了!”

    我说:“我呢?”

    浆汁儿说:“你当然没问题。我和你睡一个帐篷,我听得很清楚,布布大喊大叫的时候,你才从帐篷里跑出去。”

    我说:“那我跟你说,虽然我和你睡一个帐篷,但是我冲出去的时候,帐篷里很黑,我不能证明你是不是在帐篷里。”

    接着,我从后视镜中看了看魏早:“你怎么能排除魏早和那个向导不是一伙的?向导是他联系的,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罗布人,究竟会不会讲话,一个人要想没有漏洞,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我们根本不知道来罗布泊之前,魏早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然后我又说到了我:“我的可能性更大,你们都是我招集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浆汁儿愣愣地说:“你太险恶了。”

    我继续说:“说归说,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这个幕后的人并不在我们的团队里。”

    浆汁儿说:“你翻来翻去到底想怎么样!玩我是不是?”

    魏早小声说:“那是……闹鬼了?”

    我说:“我不确定。”

    过了一会儿,浆汁儿突然说:“你应该给魏早算算命。”

    我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魏早说:“算什么命?”

    浆汁儿说:“你随便想7个汉字,没有任何关联的。”

    魏早想了想,说:“工,活,亲,狄,班,绵,必。”

    浆汁儿盯住了我:“这7个字有什么含义?”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希望我通过算命了解魏早的内心。

    我说:“他这个人一直挺平凡,但他不甘平凡,总是跃跃欲试,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别人的承认。最后,他会变得消沉,得过且过。”

    魏早说:“能解释一下吗?”

    我说:“你看你选的字,第一个,第三个,第五个,都是四声里的一声,笔划规矩,发音平直。第二个,第四个,第六个,都是四声里的二声,笔划躁动,发音上扬。最后一个字,你的上进心已经死了。”

    魏早说:“好像有点对。在部队的时候我很积极,退伍之后变得越来越懒散了,干什么都没劲。”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另有答案——此人一直想摆脱平庸,却屡屡失败,于是仇恨社会。他的心里藏着一把刀。

    为什么给谁算命,结果都透着杀气呢?很可能是邻人盗斧的心理在作祟。

    在我们接近营地的时候,四眼突然朝着窗外狂叫起来,魏早喝道:“老实点!”

    四眼不听,叫得更凶了。

    我说:“你们找找,它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魏早和浆汁儿四下看,魏早说:“什么也没有哇!”

    四眼变得狂躁,一边叫一边使劲挠门。

    我说:“肯定有问题,你们再看看。”

    浆汁儿突然叫起来:“号外!”

    我一惊:“在哪儿?”

    浆汁儿朝她旁边的车窗指出去:“在那儿!你们看见没,那儿有个人影!”

    我探了探脑袋,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远处果然有个晃动的东西。

    我的心激动地怦怦乱跳,赶紧驾车朝那个东西驶过去。

    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他在我们营地的东北方向,距离大约1公里。

    我开着开着,渐渐把车速慢下来。

    四眼一直在叫。

    浆汁儿说:“你怎么了?快点开啊!”

    我说:“你们看看,那是号外吗?”

    两个人死死盯着那个东西,都不说话了。

    那东西很矮,更像个什么动物。罗布泊上不可能有任何种类的生命存在。如果说它不是活物,它却明显在缓缓移动。

    另外,号外穿着灰色帽衫,而那个东西似乎没穿衣服,呈黄褐色,跟荒漠的颜色极为接近,不注意都看不到它。

    这时候,我突然后悔让魏早把刀留在营地里了。

    如果它不是号外,那么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出现在我们营地的附近?

    车上的三个人都发现了,越接近那个东西,四眼叫得越激烈。

    浆汁儿害怕了:“周老大,我们……回营地叫人吧!”

    我说:“一会儿再来,估计就找不到它了!”一边说一边继续接近那个东西。

    魏早在两个前座之间,死死盯着它,突然说:“周老大,你停一下!”

    我把车停下来,回头问:“怎么了?”

    他打开车门要下去,四眼却狂叫着朝外冲。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四眼拽住,一闪身下去了,关上了门。四眼扑到车窗上,使劲抓挠。

    魏早从荒漠上捡起了一块碗大的石头,抓在手里,上了车。

    我又朝前开了一段路,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相距大概半公里,我渐渐确定,那绝不是号外,高矮也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终于,那个东西好像慢慢转过脸来,望向了我们。

    浆汁儿颤抖地说:“我的天哪……”

    我的身上也一冷——那是个小孩,没穿衣服。

第二十九章:淖尔

    我把车刹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浆汁儿又说:“这种地方怎么出现了一个小孩啊!”

    魏早说:“那是小孩吗?”

    我不说话,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东西。这时候是上午10点钟左右,已经不可抑止地热起来,地气颤颤地飘升,透过它,那个小孩微微晃动起来,显得有点不真实。

    四眼终于不叫了,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

    他朝我们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歪歪扭扭地朝旁边走出几步,四下看了看,又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出几步,继续四下看。

    我说:“海市蜃楼。”

    浆汁儿说:“幻影?”

    我挂档起步,继续慢慢朝前走。

    我们离那个活物越来越近,他一直没有消失,越来越清晰了。果然是个小孩!

    我们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我对浆汁儿说:“你和四眼留在车上,我和魏早过去看看。”

    浆汁儿说:“好吧……”

    我和魏早下了车,慢慢朝那个小孩逼近。

    他在空旷的荒漠上趔趔趄趄地行走,似乎不知道该朝哪里去。

    终于,我们来到了他跟前,他在毒辣的阳光下朝我们眨着眼睛。

    我忽然想起了我写过的一部小说《三减一等于几》。很多读者说,媒体也说,好莱坞的电影《孤儿怨》抄袭了《三减一等于几》。那个故事大概是这样的:有个小镇,某一天突然停电了,于是一个婴儿就出现在小镇郊外。几个好心人把他抱回家,临时取个名——“叉”,然后轮流抚养,等待他的父母来认领。没想到,从此恐怖就笼罩了这个小镇,有人死,有人疯,有人残……

    眼下却是现实!

    我们在寸草不生的罗布泊,见到了一个小孩!

    难道,我写过的小说中,那些主人公从此将陆续出现?天哪,千万不要这样。

    是个男孩,大约两三岁,全身*。他长得挺周正的,唯一的缺点是,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离得太近了。他的头发偏棕色,皮肤挺白,手指甲和脚趾甲都修得整整齐齐。

    我试探地叫了声:“宝贝……”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我说:“你怎么在这儿?爸爸妈妈呢?”

    他似乎烦了,重心不稳地走向了旁边。

    我绕到他的前面,挡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叔叔。”

    他还是不理我,一边歪歪斜斜朝前走一边东张西望。

    魏早说:“周老大,你看看他背后!”

    我走到这个小孩的背后看了看,一惊,他的屁屁上有个肉色的小尾巴,与成人的半根手指一样粗细长短。

    这时候,他绊在了一块大点的石头上,摔倒了,“哇哇”大哭起来。

    我一下信任他了,把他抱起来。和他的身体比起来,他太轻了。

    他没有挣扎,继续哭。

    魏早说:“怎么办?”

    我说:“带回营地去啊。”

    魏早站得远远的,有些犹豫地说:“……合适吗?”

    我说:“那你想怎么样?把他扔在这儿?”

    我之所以敢把他抱回去,是因为我有一种推断——这个小孩有一截尾巴,可能被他的父母带进罗布泊,然后遗弃了。也许这是昨天发生的事儿,正巧被我们发现了。

    罗布泊这么辽阔,我们为什么偏偏遇到了他呢?

    穿越罗布泊,固定路线就那么几条,他父母选择的,估计也是帕万走的这条路线。这个小孩被丢下之后,四处找妈妈,偏离了一公里。

    他的父母为什么要冒死来到罗布泊,遗弃这个孩子呢?

    根源可能就是那截尾巴。

    我们可以随意想象,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家在偏僻的乡下,有个算卦的,说这个小孩是什么精怪下界,必须杀死,不然就会祸及整个家族。

    他的父母清楚,不管用什么方法杀死这个小孩,警察都会立案侦查。只有带他来到罗布泊,丢掉,然后随便编个谎,比如说小孩被沙尘暴卷跑了……也许就平安无事了。

    罗布泊,似乎是个洗刷罪恶的地方。

    我之所以有以上推断,是因为那只录像机。

    我很怀疑,这个小孩跟那只录像机有关联。

    我回想录像中的那几个人,越想越可疑,他们的气氛很沉闷,不像来探险的,而是来完成某件事的。

    也许,我认为录像中的三个人杀死了另一个人,其实是错误的,当时另一个人很可能驾驶另一辆车走在后头,他们害怕警察,其实是指遗弃了这个小孩。

    也许,那个女的,就是叫米豆的那个,正是这个小孩的生身母亲,而另外三个人中的某位男性,则是米豆的老公。剩下的两个人,是这对夫妻的朋友。这对夫妻不敢两个人来罗布泊,于是那两个朋友陪同他们一起来了,帮助他们完成了这次遗弃……

    这些推断显得有些牵强,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怎么解释这个小孩呢?

    我打算回去再看一遍录像。

    小孩不哭了,在我怀中静静坐着。

    我抱着他走到车前,四眼似乎闻到了什么异常的气味,“呜呜咿咿”地哼唧着,缩在了后座一角。

    我拉开副驾车门,对浆汁儿说:“你抱着。”

    浆汁儿看了看那个小孩,有点排斥:“他是哪儿来的啊……”

    我说:“回营地再说。”

    她说:“把他放后座吧。”

    我说:“后座有狗。”

    她说:“魏早,我能和你换换吗?”

    魏早说:“我也不想碰他。”

    小孩很安静,听着我们的每一句对话。

    浆汁儿从车上跳下来,对我说:“要不,你抱着,我开……”

    我说:“你坐后座去吧。”

    浆汁儿突然说:“你看他的脚!”

    我愣了一下,他的脚怎么了?难道,他除了有一截尾巴,脚上也有问题?

    我不太会抱小孩,一只手端着他的屁股,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上,他的两只小脚掌对着浆汁儿。

    我把他的小脚掌举起来看了看,顿时就呆了——下面是一层坚硬的老茧!

    只有常年在沙石之上行走,才有可能磨出这么厚的老茧!

    我慢慢把他放下来。

    有问题。

    如果他被遗弃很久了,那么,他在罗布泊上吃什么,喝什么?

    如果他刚刚被遗弃,那么,他小脚丫的老茧是怎么来的?

    我双手支在膝盖上,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我说:“告诉我,你是谁?”

    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不说话。

    我看了看魏早,他的手里还抓着那块石头。我直起身,打开车上的工具箱,从里面抓出一把生锈的螺丝刀,逼近了这个小孩的脖子。

    这一幕太残忍了,幼儿的脖子那么娇嫩,螺丝刀那么冷硬。

    我说:“如果你不说你是谁,我就扎你。”

    小孩低头看了看那把螺丝刀,伸出小手去抓。

    我朝旁边躲了躲,没让他抓着,继续说:“你不要再伪装了!”

    他没抓着螺丝刀,再次哭起来,歪歪斜斜地朝旁边走去了。

    浆汁儿说:“他有尾巴!”

    我说:“早看见了。可能正是因为这个,他的父母才把他丢在这地方的。”

    我原地坐下来,观察这个小孩的举动。

    他一边哭一边走,大约走出了十几米,他不哭了,蹲下来,捡起了一个石子,玩起来。

    我说:“你们说怎么办?”

    魏早说:“如果他真是被人刚刚遗弃的,我们不管他,就这么走了,太没人性了。”

    浆汁儿说:“他要不是被人遗弃的呢?”

    三个人沉默。

    我说:“带着他吧。我们加快速度,早点离开罗布泊,把他交给公安。只能这样了。”

    浆汁儿说:“晚上……他跟谁睡?”

    我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排斥小孩的。我问问布布,她带小孩有经验。”

    浆汁儿说:“要是布布阿姨害怕呢?”

    我说:“那我跟他一起睡。”然后,我仰起脸看了看她,说:“对了,你是我的室友,我得征询你的意见。”

    浆汁儿说:“我搬家。”

    我继续看这个小孩,他坐在了地上,还在玩石子。

    我说:“我给他取个名。”

    浆汁儿和魏早都不说话。

    我说:“他是在罗布泊捡到的,就叫淖尔吧。”

    接着,我站起来,把螺丝刀放回工具箱,走向这个小孩:“淖尔,淖尔!”

    浆汁儿说:“你再想想!”

    我回过头,平静地问她:“不用想了。”

    浆汁儿说:“早晨那么大的沙尘暴,号外一米七二的个头都不见了,他这么小,怎么没被刮走?”

    我说:“说不定,他是被沙尘暴刮到这个地方的。”

    浆汁儿说:“可是,他怎么一点都没受伤?”

    我说:“假如我们找到号外,很可能他也没受伤。”

    浆汁儿说:“大叔,我怎么感觉你和这个小孩是一伙儿的……”

    我低声说:“告诉你,如果这个小孩没问题,我们就是救了一条命。如果他真有问题,就算我们不把他带回去,也不可能甩得掉他。”

    浆汁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小孩背后,把他抱起来:“淖尔,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仰脸看了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我回到车前,把他放在副驾上,关上了车门。

    浆汁儿、魏早和四眼都挤在后座上。

    我把车开动了,朝着营地行驶。

    车子左摇右晃,后面扬起了冲天的黄尘。淖尔太小了,看不到窗外,就那样乖乖地坐着,盯着关闭的工具箱。

    快到营地了,所有人都站在高处朝我们张望。

    我把车开到大家跟前,布布跑过来,拉开车门就说:“出大事了!”

    我说:“怎么了?慢慢说。”

    她说:“所有和外界联络的东西都失灵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8724/ 第一时间欣赏罗布泊之咒最新章节! 作者:周德东所写的《罗布泊之咒》为转载作品,罗布泊之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罗布泊之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罗布泊之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罗布泊之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罗布泊之咒介绍:
禁地死亡探险:罗布泊之咒。侯小强、石述思、叶匡政、谭飞、韩浩月、邢傲伟、唐丽君联袂引荐,众多明星追看的悬疑神作。恐怖之王周德东百万巨著,邀您一起绝地死亡探险!周德东首次创作超长篇小说,本书集青春、爱情、悬疑、探险、魔幻于一体,类型前所未有。罗布泊之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罗布泊之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罗布泊之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