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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之咒全文阅读

作者:周德东     罗布泊之咒txt下载     罗布泊之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迷失

    我跳下车,大声问:“怎么回事儿?”

    大家都围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愁云,七嘴八舌地说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帕万蹲在远处抽烟,背影,显得很单薄。

    我很快听明白了——刚才,他们发现车上的各种仪表突然异常,疯狂地摆动,又发现布布的卫星电话无论如何都开不了机;所有的导航仪统统变成了黑屏;车载gps定位器的电源工作状态指示灯全部熄灭……

    浆汁儿和魏早都下了车,愣愣地听。

    我说:“对讲机呢?”

    布布说:“我们最早只发现对讲机失灵了,你们离开两个多小时了,也不跟我们联系,我们就开始呼叫你们,可是你们根本没反应!”

    我又问:“号外的电台呢?”

    布布说:“没人会弄。能打开,没有任何信号,都是杂音。”

    我陡然意识到,罗布泊不是死掉的海,而是活着的海!那高低起伏的浪涛形状的盐壳,正在淹没我,淹没整个团队,不留一根骨头。我有一种溺水的窒息感,就在一瞬间想到了一棵救命稻草,立即把脸转向了孟小帅:“孟小帅,你的指南针呢?”

    孟小帅都要哭了:“不指南了!”

    我说:“什么叫不指南了?”

    她拿出那个小巧的指南针,说:“你看你看!”

    我走到她跟前,盯住那个指南针,我发现,不管她转向哪边,指南针始终固执地指向她。

    我把指南针拿过来,也试了试,一样的,不管我怎么转,指南针一直指向我的心口。

    完了。

    我们这些人极有可能像那些被罗布泊吞噬的人一样,饿死在这里,渴死在这里,很快变成白骨,多年之后,成为关于罗布泊的恐怖传说。

    我回到车上,把仪表盘上的沙土擦了擦,果然,明明没熄火,各种仪表却都归到了零。

    我马上想到,再行驶之前,只能用树枝确定油箱里的油量了。

    我下了车,布布小声问我:“没看到号外?”

    我说:“没有。”

    布布痛苦地捶了一下脑袋。

    我突然问:“你刚才说我们离开了多长时间?”

    布布说:“两个多钟头了。”

    我说:“不可能,我们是8点55分离开的,10点左右返回的。你看看现在几点?”

    布布掏出手机看了看,说:“11点15分。”

    “怎么可能那么晚!”我一边说一边掏出我的手机看了看,显示是10点15分,我说:“你手机上的时间错了。”

    布布说:“就是11点15分啊!”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留守营地的几个人说:“你们看看,到底是11点15分还是10点15分?”

    每个人都掏出手机看了看,白欣欣说:“我的是11点15分。”

    衣舞说:“我的是11点13分。”

    徐尔戈说:“我的是11点16分。”

    张回说:“我的也是11点16分。”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的时间错了!”

    魏早和浆汁儿走到我的旁边,魏早低声说:“周老大,我俩的手机上都是10点15分……”

    我说不出话来了。

    难道我们去寻找号外的途中,陷入了另一种时间?

    想了一下,我说:“这个鬼地方可能存在着什么磁场,我们离开营地之后,磁场影响了手机里的石英晶体震动,时间就停了。不然,为什么所有通讯和定位仪器都失灵了?”

    布布说:“那怎么办?”

    我说:“赶紧离开这地方。”

    布布说:“朝哪儿走?”

    我说:“现在,只能听向导的了。”然后我转身对魏早说:“你跟帕万沟通一下。”

    魏早说:“好……”

    布布说:“那号外呢?”

    我说:“离开这里,直到磁场消失,我们跟外界联系,请求救援。”

    布布的脑袋突然歪了歪,瞪大眼睛问:“你车里那是什么?”

    我这才想起淖尔还在车里。

    他太小了,从车外根本看不见他的脑袋。我们一直在说话,差不多说了10多分钟,他竟然没哭没叫没动!

    我朝车里看了看,他正在玩着安全带。

    我说:“我们在荒漠上捡到的一个小孩……”

    大家一听,立即围上来,看着这个小孩,都傻住了。

    我大概说了下情况,然后说:“我们真的没法丢下他不管。”

    所有人都不说话。

    我看了看白欣欣,说:“他太小了,让他睡在房车里吧。”

    白欣欣立即说:“不可能!他是你带回来的,你别让我当保育员。再说,鬼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衣舞,衣舞没表态。

    我看了看徐尔戈,徐尔戈摇了摇头。

    我又看了看张回,张回没任何表情。

    我又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害怕地摆了摆手。

    看来,大家都对这个小孩心存芥蒂。

    最后,我看了看布布。

    布布说:“除非我看到那些录像,确定他是被人遗弃的。”

    我说:“它已经打不开了。”

    布布说:“周老大,虽然我是个母亲,但我确实不想带他,请你原谅。”

    我点点头说:“不强求。”

    这时候,衣舞说话了:“周老大,我带他塞。”她说她带他睡。

    白欣欣立即说:“衣舞……”

    衣舞说:“你别怕,今晚上我自己搭帐篷。”

    白欣欣静静地看着衣舞,终于说:“随你喽。”

    魏早跑过来,对我说:“我跟帕万沟通了,他的意思好像是说,我们先找到湖心再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我看过导航仪,此地距离罗布泊湖心只有84公里了。

    我说:“那就好。”

    这时候我注意到,我、浆汁儿和魏早离开的两个多小时,留在营地的人把车子都开到了高处,帐篷全部收起来了。

    衣舞走过来,打开车门,观察了淖尔一会儿,然后试探地把他抱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爱意:“淖尔,妈母抱抱。”她发音有点不清楚,她说的应该是妈妈,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淖尔看着衣舞,眨巴了几下眼睛。

    衣舞试探地把他抱了起来。

    大家都盯住了他的脸。

    他似乎对这些人并不感兴趣,抓起衣舞的头发,使劲拽起来。

    衣舞问我:“他不会说话?”

    我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说过话。”

    衣舞问白欣欣:“我们能坐你的车吗?”

    白欣欣说:“只要他不哭。”

    衣舞抱着淖尔就朝房车走过去,我突然说:“等一下!”

    我到车上打开号外的背包,取出了那个金属探测仪。

    布布问:“你要干什么?”

    我没说话,打开金属探测仪的开关,一步步走到衣舞跟前,上上下下扫描淖尔的身体。

    淖尔光着身体,不可能携带任何危险物,我是要排除一下,他的体内装着五脏六腑,而不是一堆产生磁场的东西。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怪事,比如那双无主的鞋子,比如钻进布布帐篷的人,比如今早突然刮起的沙尘暴,比如号外的失踪,比如所有仪器突然失灵……

    而这个小孩的出现,同样很奇怪。

    我之所以执意带上他,其中一个原因是,假如这些怪事都跟他有关,那么只有接近他,才可能有破解的机会。

    金属探测仪的红灯没有闪烁。

    我收起它,对衣舞说:“我必须对你说实话——我并不信任这个小孩。你确定你要带他吗?”

    淖尔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直在玩弄衣舞的头发。

    衣舞说:“没什么啊。”

    我说:“好吧,辛苦你。”

    所有人都没有吃早饭,我们提前吃了简易的午餐。

    出发之前,我留下了一把折叠式工兵铲,在三角形握柄上系上我的一件砖红色衬衫,然后深深地插在沙土中。

    号外是在这个地方失踪的,我要给营救人员留个标志。

    我把大家聚拢在一起,说了一些话:“我们的仪器莫名其妙地失灵了,大家应该明白,我们很可能走不出去。”

    大家表情肃穆,静静地看着我,没人说话。

    我又说:“从现在起,最重要的就是节约用水,能吃方便面就不要煮挂面。白欣欣负责发放矿泉水,每人每天两瓶。”

    四眼一直坐在高处,朝远处张望。可怜的狗。

    我说:“天热,狗更需要喝水。四眼也一样,每天两瓶。”

    没人反驳。

    我继续说:“号外不见了,我们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先获救。出发吧。”

    我们留下了一个队友,车队缓缓离开。

    第一辆车,魏早和帕万。

    第二辆车,布布。号外不见了,张回坐上了她的车,带着四眼。

    第三辆车,孟小帅和徐尔戈。

    第四辆车,白欣欣,衣舞,还有那个从天而降的淖尔。

    第五辆车,我和浆汁儿。

    没有了对讲机,走在最后的车是最危险的。我紧紧咬在房车后头。

    旅途要多单调有多单调,我们的视野中,只有前面车辆卷起的漫天沙尘。

    浆汁儿一路都很沉默。

    我说:“你听音乐吧。”

    她看着窗外,摇了摇头。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

    我一边开车一边不自觉地朝两旁张望,希望看到号外的身影。天太蓝了,地平线遥远而清晰。辽阔是一种自由,但是如果无边无际,就是一种束缚了。

    车似乎要散架了,各种异响。

    过了很长时间,浆汁儿说话了:“你觉得我们能走出去吗?”

    我说:“就算出不去,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浆汁儿又说:“假如,我们要是死在了这个地方,你觉得这辈子最愧疚的是什么事儿?”

    我想了想说:“不能参加美兮的婚礼了。”

    浆汁儿说:“你女儿?”

    我说:“我女儿。”

    浆汁儿说:“那是未来的事儿。以前的事儿呢?”

    我说:“我这个人心善,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儿。”

    浆汁儿说:“那你的表情一定很安详。”

    我说:“不。”

    浆汁儿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不想死。”

    浆汁儿说:“我姐被送进火化炉的时候,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就很安详。”

    我说:“你姐怎么死的?”

    浆汁儿说:“自杀……”

    我一愣,大脑快速地转了转,然后盯住了她:“你不会告诉我,你姐就是总给我寄包裹的那个读者吧?”

    浆汁儿说:“要真是的话,我早杀了你,给我姐报仇了。”

    我说:“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跟我提起那篇小说?”

    浆汁儿说:“因为那个女孩跟我姐的经历比较相似,我的印象才那么深。都是可怜的女孩。”

    走了四个多小时之后,魏早的绿色切诺基仍然在前行。就是说,我们并没有看到余纯顺的墓。

    84公里,应该差不多了啊。

    我没有提醒浆汁儿,心里却开始打鼓了。

    又行驶了一个小时,荒漠依然一片光秃秃,根本不见罗布泊湖心那块碑。

    我一脚油门踩下去,路虎卫士剧烈地颠簸着,超过了前面四辆车,来到最前面,然后停下来。

    后面的车都停下来。

    我下了车,跑到魏早的车前,他降下了车窗,把脑袋伸出来。

    我说:“魏早,我们都走了五个多小时了,湖心呢?”

    魏早非常沮丧,他说:“周老大,帕万好像也迷路了……”

    我的手脚一下就凉了。

    看看帕万,他迷惑地四下张望着,本来炯炯有神的眼神,变得不再坚定。

    我说:“你跟他交流一下,必须确认,方向对吗?”

    魏早就用手语比划起来。

    不知道魏早表达得对不对,帕万突然大发脾气,他呜哇呜哇大叫起来。

    我低头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轻声对魏早说:“你告诉他,不着急,荒漠常年刮风,地形可能有变化,让他好好辨认,很可能走着走着就认识路了。只是要切记——千万不要绕圈子。”

    魏早再次和帕万交流起来。

    过了会儿,魏早说:“你回车上吧,他的意思是继续朝前走。”

    后面的车窗纷纷打开,布布、孟小帅、白欣欣都探出脑袋来。布布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朝他们挥挥手,说:“没事儿,我们接着走吧!”

    我回到车上,浆汁儿小声问我:“迷路了?”

    我说:“我觉得是迷路了……”

    浆汁儿说:“痛快点儿,到底是不是迷路了?”

    我说:“迷路了。”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

    我说:“那个向导认为湖心就在前头,我们走走看吧。”

    魏早的车前进了。

    后面三辆车紧紧跟随。

    我的车也缓缓开动。

    我看了看里程表,34721公里。

    车队爬行了大约3个钟头之后,再看里程表,变成了34807。

    就是说,我们又驶出了86公里。

    魏早的车终于停下来。

    后头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停下来。

    我的心一阵狂喜,跳下车跑过去,突然停住了脚——前面出现了一把工兵铲,上面飘摆着一件砖红色衬衫。

第三十一章:争执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我们在兜圈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死神骤然逼近了,如同某种不明种类的野兽,紧紧地贴着我的脸,由于太近了,我看不到这张脸的全貌,只能感觉到它毛烘烘的,鼻孔喷出淡淡的香气,那双眼睛似乎很困了,十分缓慢地眨巴着……

    我经历过多次死亡威胁。

    比如17岁那年,我在黑龙江坐长途客车,冰天雪地,客车在荒郊野岭突然失控,连续撞断两三棵白杨树,冲下深深的壕沟。在我们的印象中,房屋或者车厢的空间,总是棚顶在上地板在下,就在一眨眼,变成了天棚在下地板在上,眼前一片漆黑,无数人压在身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恐慌。

    比如20岁左右,那天下着暴雨,我在内蒙古跟一个女孩约会,有一辆火车停在前面,等待会车,纹丝不动,我要穿过它,当我刚刚钻到火车下,就听见“哐当”一声,接着,铁轨上无数个轮子缓缓滚动,朝我轧过来……

    比如23岁那年,山西大同,我的钥匙锁在了房间里,我试图从旁边那户人家钻出去,踩着窄窄的窗沿爬到我的窗前钻进去。那是6楼。当我颤颤巍巍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地动山摇,发生了地震……

    眼下,我在罗布泊再次面对死神,它不像前几次那么喧哗,它不动声色地布下天罗地网,等我钻进来,然后,它静静地注视着我,就像观察一条沙滩上的鱼儿……

    过了好半天,我终于慢慢理智起来。

    大家陆续下了车。

    布布面对那把工兵铲,变成了雕塑。

    孟小帅挽着徐尔戈的胳膊,紧紧靠在了徐尔戈的身上。徐尔戈轻轻搂着她。

    白欣欣突然狠狠地踹了房车一脚,“哐”一声巨响,他发疯地骂了一句:“**!”

    魏早和帕万走过来,魏早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不再比划了,对着帕万吼叫着:“你不要再哇哩哇啦了!没这个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

    帕万垂头丧气地走到我面前,一边乱叫一边比划,似乎在解释什么。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竟然哭了。这时候我确定,他肯定只有20岁。

    魏早垂头丧气地说:“这下完了……”

    我说:“怎么了?”

    魏早说:“他说,我们可能进入了**地……”

    我说:“**地?”

    魏早说:“他听祖辈讲过,罗布泊有个**地,就像我们说的鬼打墙,只要走进去就不可能走出来。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从**地逃出去了,却变得疯疯癫癫,时好时坏……”

    **地。

    衣舞的表现最为平静,她站在房车门口,无声地观望。淖尔应该是睡着了。

    张回站在我旁边,一言不发。

    虽然他一直带着四眼,但四眼对他并不信任,孤独地趴在沙土上,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喘粗气。

    浆汁儿瞪了我一眼:“都怪你!”

    我说:“大家不要乱。我们不走了,就在这儿安营,冷静下来一齐想想办法。”

    白欣欣吼道:“有他妈什么办法?”

    我说:“试试号外的电台,看能不能发出求救信号。”

    白欣欣冷笑了一声:“幼稚!”

    布布说话了,竟然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听周老大的!”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我说:“要不,明天我们沿着车辙朝回走,看看能不能退出去。”

    白欣欣又跳出来了:“我们应该驻扎下来等待,不要再四处乱撞了!”

    我说:“那不是坐以待毙吗!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闯一闯,不管从哪个方向走出去,只要离开罗布泊,我们就胜利了。”

    白欣欣说:“你不怕彻底迷失方向?”

    我说:“白先生,我们已经彻底迷失方向了!”

    白欣欣说:“驻扎下来至少可以节省汽油,也许,几天之后直升机就来了。”

    我说:“如果直升机来了,你要那么多汽油还有什么用?”

    白欣欣终于不说话了。

    实际上,这种时候我最怕大家一呼百应,万一我的决策错误,那就害了所有人。我需要白欣欣的反驳,争论会让决定更趋于正确。

    我看了看大家,问:“都同意吗?”

    没人表态。

    我说:“搭帐篷。”

    像过去几天一样,我们把车停成一排,在西南方向搭帐篷。

    这一天的气氛最压抑,没有一个人说话。

    魏早依然和帕万住一顶帐篷,只是多了布布。

    徐尔戈和孟小帅住一顶帐篷。

    我和浆汁儿住一顶帐篷。

    白欣欣一个人住房车。

    衣舞自己搭起了一顶帐篷,她和淖尔住一起。

    张回提出,他和衣舞一起照顾淖尔。

    于是,和前几天一样,还是4顶帐篷。

    我把号外的电台搬到了我的帐篷里,希望学会操作它,并收到信号。

    没人知道,我在北京空军服役的时候,曾是一名报务员,学习过几个月的发报和收报。当时的教官很严厉,我练习发报的时候,他在我的手腕下举着一根尖尖的铅笔,只要手腕抖动的幅度过大,就会被扎着。我记得,收报考试的时候,我还拿了第一。后来,我被调到了宣传科,改行了。

    我一直捣鼓到天黑,电台除了“吱啦吱啦”的杂音,没有任何信号。

    吃晚饭了,大家每人一碗方便面,分散到营地的各个角落,默默地吃。衣舞在喂淖尔。淖尔闷着头,吃得有滋有味,看来他饿坏了。

    张回说话了:“周老大,我们现在情况特殊,应该有一些举措。”

    我说:“你有什么想法?说。”

    张回说:“最重要的是安全。我是个警察,我应该做点事儿。”

    我说:“好哇,你想做什么?”

    他说:“我知道,我们团队有两把刀子,应该由我来保管。”

    魏早背对着我们吃面,他立刻转过身来,大声说:“我不同意!谁能证明你是个警察?”

    张回说:“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把司法学校一年制中专的课程背诵如流。”

    魏早说:“我先给你上第一课吧——想证明一个人的身份,必须出示身份证,你有吗?”

    张回冷冷地看着魏早,半天才说:“待会儿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

    魏早说:“没什么好谈的。”然后就继续吃面了。

    帕万很郁闷,躺在帐篷里,没有吃晚饭。

    刀子是个棘手的问题。

    眼下,我们想撞见一个歹徒都不容易,除了我们,荒漠上根本没有人。因此,如果有什么危险,并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目前应该做的是把刀子没收。

    我说:“张回,那两把刀子都在布布手里,暂时就由她保管吧。”

    张回想了想说:“也好。”然后,他把脸转向了布布:“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你马上来找我。你……信任我吗?”

    布布点点头:“嗯。”

    白欣欣吃完面,随手把纸盒扔到地上,又开始挑衅我了:“周老大,我们对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啊?”

    我说:“没问题,你想叫什么?”

    白欣欣说:“叫你周作家吧。”

    我愣了一下。

    白欣欣说:“孟小帅跟我聊过,她觉得你很像一个作家——周恩来的周,朱德的德,*的东。”

    我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正在望着我,等待答案。

    我说:“好吧,我是个作家,我叫周德东。”

    白欣欣一下变脸了:“我早就看出来了,每个人都他妈藏着秘密!我提议,谁也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秘密全都抖落出来!”

    我说:“这不算什么秘密,周德东是我的笔名,我没必要告诉你。”

    白欣欣说:“我算明白了,你把大家叫来,其实是陪你一起来体验生活的!周作家,我只想问你,现在我们走到了这步田地,算不算是你的决策错误?”

    我说:“哪个决策?”

    白欣欣说:“哪个决策?最初的时候,你就不该选择这个不会说话的向导!”

    魏早再次跳起来:“你什么意思啊?当时大家都是同意了的!”

    白欣欣反唇相讥:“谁同意了?都是你们在做决定!”

    魏早说:“我操心费力,不是为了大家吗?从现在起,你们跟向导沟通吧,我撂挑子了,省得落埋怨!”

    白欣欣说:“你妹!我他妈连命都要没了,还不能埋怨埋怨?”

    魏早说:“你活该!”

    白欣欣说:“你再说一句?”

    魏早说:“你活该。”

    白欣欣朝魏早冲过去,张回拦腰抱住了他:“你干什么!”

    白欣欣揶揄地看了张回一眼:“你以为你真是警察?”

    张回说:“我就是这个团队的警察。”

    白欣欣说:“你松开我!”

    张回说:“不可能。”

    我说:“张回,你松开他。”

    张回这才放手了。

    白欣欣骂了一句脏话,气哼哼地坐在了地上。

    魏早瞪了他一眼,回帐篷去了。

    我说:“白欣欣,其实不能完全怪向导,仪器失灵是个意外,鬼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儿。”

    他恨恨地说:“那么是谁带我们到这里来的?”

    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帕万的帐篷,门帘敞着,里面黑糊糊的。

    我静默了一会儿,说:“那个小孩。”

    睡觉之前,孟小帅来了,她向我道歉:“周老大,我第一眼见你就感觉你面熟,于是就和白欣欣说了。没想到他用这件事攻击你……对不起。”

    我笑笑说:“没关系,很高兴在沙漠上多了个粉丝。”

    她也勉强笑了笑,说:“我喜欢你的小说。”

    孟小帅离开之后,我去衣舞的帐篷查看那个小孩。

    刚刚走近衣舞的帐篷,我听见她正在跟那个小孩说话:“淖尔啊,等明天妈母要送给你一个礼物,你知道什么礼物吗?”

    淖尔无声。

    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我停在了帐篷外。想了想,是“礼物”这个词,让我想起了那个甜xxxx。

    衣舞继续说:“我要送给你一颗漂亮的石子,你喜欢吗?”

    淖尔依然无声,他好像在玩游戏。

    我来到帐篷门口,对着对着软软的门帘说:“当当当。”

    衣舞说:“来。”

    我撩开门帘,看见那个小孩坐在睡袋上,依然不哭不笑不闹,正在摆弄衣舞的手机。衣舞给他打开了“神庙逃亡”游戏,他虽然不会玩儿,但是游戏画面很鲜艳,并且有音乐,他好像很喜欢。

    我问:“他还是不说话?”

    衣舞摇摇头。

    我在他旁边坐下来,观察他。

    天黑之后,冷了。衣舞为他裹上了自己的羊毛披巾。

    张回不在,他去了魏早的帐篷,估计去谈心了。

    过了一会儿,我说:“淖尔。”

    他似乎接受了这个新名字,抬脸看了看我,又低头玩手机了,一双小手在按键上胡乱地按来按去。

    我又说:“你会说话的,对吗?”

    他不理我。

    我接着说:“你把我们留在这个地方,到底为什么?”

    衣舞看了看我,一下被我逗笑了。她很少笑,我发现她不笑比笑好看点。

    我继续说:“淖尔,我想谈判,希望你能跟我对话。我们来这儿,是不是冒犯了什么?不知者不怪,现在,我们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不会再回来。而且,只要你提出要求,我们绝不会和外界泄露任何秘密……”

    问急了,这个小孩就朝衣舞身后躲。

    他不愿意谈判。

    我心灰意冷,站起来对衣舞说:“你别怕,我只是试试。好了,我走了,他要是有什么反常举动,你就喊我。”

    小孩对着手机游戏突然笑起来。

    我和衣舞猛地朝他看去。

    他笑了几声,开始使劲拍打手机。

    衣舞说:“不会有事的。”

    我走出帐篷,看到一个黑影走过来,是张回。

    他停在我跟前,低声说:“周老大。”

    我说:“有事吗?”

    他说:“你去看那个小孩了?”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看不清,又补了句:“嗯。”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进衣舞的帐篷吗?”

    我说:“衣舞一个人会害怕。”

    他说:“在我眼里,这个小孩是个嫌疑犯,作为警察,必须由我来看押他。”

    我说:“谢谢你。你的警惕是必要的。”

    他说:“只是,我需要武器。”

    我说:“对一个小孩,需要武器吗?”

    他说:“你还觉得他是个小孩?”

    我说:“你的意思是呢?”

    他说:“至少给我一把刀子。”

    我盯着他的脸,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我甚至看不到他的五官。

    他又说:“我是在保卫整个团队。”

    我想了想,说:“你等一下。”

    接着,我走到魏早的帐篷前,喊了一声:“布布!”

    布布走出来:“周老大,有事吗?”

    我说:“你把刀子放在哪儿了?”

    她说:“我锁在车里了。”

    我说:“你把浆汁儿的那把刀子给我。”

    布布说:“噢,我去拿。”

    然后,她走到车前,用遥控器打开车门,拿出浆汁儿的那把刀子,递给了我。

    我说:“谢谢。”

    布布悲伤地说:“周老大,我们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我说:“乐观点。2006年的时候,有两名车手在罗布泊失踪,大家都认为他们凶多吉少了,可是,50多个小时之后,他们顽强地徒步走出来……”

    布布说:“我放不下女儿。她爸爸已经离开了她,如果我再……”

    我说:“我保证,一定会没事的。”

    布布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你的安慰。”

    她回到帐篷后,我来到张回跟前,把刀子给了他。

    张回有些激动,他把刀子装进口袋,小声说:“你觉得这个团队里谁比较危险?”

    我说:“现在你最危险。”

    半夜的时候,月亮正好移到窗户上,亮堂堂的。

    我一直没有睡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听觉变得非常灵敏,甚至能听见旁边帐篷里轻轻的鼾声,尽管我不确定那是谁。

    好像有人在沙土上行走,速度很快,“沙沙沙沙沙!……”然后突然停住。过了一会儿,这个声音又响起来,“沙沙沙沙沙!……”然后再次突然停住。过了一会儿,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来,“沙沙沙沙沙!……”

    终于,它来到了我的帐篷前,好像在围着帐篷绕圈子,“沙沙沙沙沙!……”

    我就睡在门帘附近,伸出手轻轻撩开一条缝子,隐约看见一双小脚丫,飞快地挪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意外收获

    我把浆汁儿的刀子给了张回之后,其实很后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在,轻易相信一个人,很可能会害了所有人。

    大家都睡下了,营地一片死寂,荒漠一片死寂。

    我来到车上,拿出了那个金属探测仪。

    在物理方面我是个白痴,我只知道,这个鬼地方很可能存在某种磁场,而磁场看不见,摸不着,我希望依靠号外的金属探测仪,在附近找到被磁化的金属,来确定磁场的存在。

    夜里,无边无际的罗布泊,跟月表那么像。

    人类登上月球,只是穿着完全隔离的宇宙服,在月球表面走了几步,采集一些物质,然后飞行一周,赶紧回到地球。

    如果,宇航员被困在月球上,他一直朝前走,会看到什么呢?

    我有点怕,收回目光,打开探测仪的开关,在沙土上测试,转悠了很长时间,一无所获。

    我把它收起来,放在车上,回到了帐篷里。

    我按亮手机上的电筒,看到浆汁儿已经钻进了睡袋,她面朝帐篷的墙壁,不知道睡没睡着。

    我躺下来,关掉了电筒。

    一片漆黑。

    我再次思考死亡。如果我死在了这里,媒体会大量报道,也许会认为我是个英雄,为了搜集写作素材,驾车穿越罗布泊,结果把生命留在了大漠中……我不想当英雄,我只想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浆汁儿突然说话了,声音很低:“我害怕。”

    她竟然还没睡着。

    我说:“不怕。”

    她说:“而且我冷……”

    我说:“不怕就不冷了。”

    浆汁儿说:“笨啊,抱着我!”

    说着,她在睡袋里把身体转过来。

    如果在宾馆里,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们都是单人睡袋,只能钻进一个人,于是我坐在她旁边,把她的整个睡袋抱在了怀里。

    我小声说:“不要胡思乱想了,没事的。”

    她轻轻应了一声:“哦。”

    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我低头注视着她,她微微地闭着眼睛,我凑近她,很想亲她一下,刚刚碰到她的嘴唇又退回来,她太像躺在襁褓中的孩子了。

    我说:“我是不是又笨了?”

    她说:“就这样……”

    我轻轻摇晃着她,哼唱催眠曲——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还故乡……

    很奇怪,我竟然无意间唱起了乌孙公主的悲歌。乌孙公主原名刘细君,汉室宗亲,第一位远嫁西域的公主,先嫁给乌孙王,又嫁给乌孙王的孙子,一生凄苦,至死都没能回到故乡。

    浆汁儿静静地睡着了。

    我轻轻把她放下来,然后回到睡袋里躺下来。

    我一直没睡着,因此半夜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双小脚丫。

    我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爬起来,打开门帘跑出去,营地空空荡荡,每顶帐篷都黑着。

    我跑到衣舞的帐篷前,叫了声:“衣舞!”

    没人回答。

    我又叫了声:“衣舞!”

    张回醒了,他打开了应急灯:“周老大,怎么了?”

    我说:“那个小孩呢?”

    衣舞也醒了:“他在塞(睡)觉。”

    我说:“噢,没事了。”

    我离开衣舞的帐篷,越想越不对劲儿。

    不可能是淖尔,他不可能那么快就钻进帐篷躺下来。

    难道,又出现了一个小孩?能出现一个淖尔,就可能再出现一个淖尔。

    不对,四眼在衣舞的帐篷里,他现在适应淖尔了,因此不再狂吠。如果出现了另一个小孩,四眼肯定不会这么安静。

    只有一种可能了,我压力太大,看花眼了。

    我围着每个帐篷绕了一圈,没发现那双小脚丫,只好回到帐篷里,躺下来。

    早晨,我醒来之后,大家都起来了。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正在看着我。

    我说:“你吓着我了。”

    她说:“你昨天也吓着我了。”

    我说:“嗯,半夜我出去了一趟。”

    她说:“我不知道。”

    我说:“噢?那我怎么吓着你了?”

    她小声说:“你碰了我的嘴唇。”

    我一时无言以对。

    她笑了笑说:“有心没胆的家伙,起来吃饭了。”

    走出帐篷,又是一个大晴天。昨天晚上的月亮已经预告了。

    这一天是4月26日了。

    魏早和布布在给大家拿面包、榨菜和五香豆腐。白欣欣给每人发了两瓶矿泉水,那是全天的水。

    帕万坐在帐篷外吸烟,似乎一夜就老了几岁。

    徐尔戈和孟小帅在收帐篷。

    张回和衣舞在帐篷里侍弄那个小孩。

    我来到他们的帐篷门口,朝里看去。

    淖尔在睡袋上爬来爬去,很笨拙,那截小尾巴微微晃动。

    我跨进去,坐在他的旁边,继续跟他说话:“淖尔。”

    他不理我。

    我再叫他:“淖尔,淖尔!”

    他还是不理我。

    我突然说:“妈妈呢?”

    他扭头看了看,马上把脸转回去,继续爬了。

    我忽然肯定了——他属于人类。

    “妈妈”是每个小孩掌握的第一个词,只要发育正常,大概在10个月左右就会有意识地叫妈妈了。这个淖尔,他本能地回了一下头,说明他听得懂“妈妈”。

    张回和衣舞都在观察着他。

    我又说:“淖尔,你家在哪儿?”

    他爬到了衣舞背后,躲起来。

    我继续说:“淖尔,你告诉我们,你家在哪儿?”

    他似乎很烦我,干脆不露头了。

    我接着说:“我知道,你会……”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两个短促的音节。

    我、张回和衣舞都吓了一跳。衣舞站起来,低头盯住了他。

    那个声音太粗了,根本不像小孩。可是,帐篷里只有我们四个人,不是他发出的声音,那是谁?

    他靠着帐篷坐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挤在鼻梁两侧,静静地看着我们,他的嘴巴紧闭,好像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的声音与我的声音有点重叠,我没太听清楚,我死死盯着他,没有继续追问,我在紧急回忆,刚才他说了什么……

    学……

    思学……

    没错儿,他说的是“思学”!

    我看看张回:“你听清了吗?”

    张回说:“什么学……”

    我又看看衣舞:“你呢?”

    衣舞说:“我也轻贱(听见)是什么学……”

    我说:“思学。”

    张回说:“思学?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

    那个小孩一直眨巴着眼睛,听着我们的猜测,却不做任何评论。

    我说:“想想,有没有和这个发音接近的市。”

    张回想了想,说:“没有吧。”

    衣舞说:“也可能是县,也可能是乡……”

    张回说:“要是有网络就好了,可以查查。”

    我说:“他的声音是不是太奇怪了?”

    衣舞说:“这个小孩的声带可能也有问题。”

    我想了想,说:“吃饭。”

    吃完早餐,大家上车继续出发,朝着来时的方向。

    如果真的走出**地,那也够沮丧的——我们一进一退,走的路程基本等于横穿罗布泊,却没有完成穿越,只能算半途而废。

    我的心情糟糕极了。

    号外生死不明。

    从今早起,四眼面对心爱的狗粮,一口都不吃了。毫无疑问,它在思念主人。

    昨天,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小人,谁都不知道他是吉是凶。

    整个团队情绪低迷,很多人的关系僵化,随时可能擦枪走火。

    前途渺渺,成功走出这片大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次,我和浆汁儿走在最前头了,魏早带着帕万跟在我的车后。我相信自己的细心,我负责寻找来时的车辙。我对魏早交待了,万一帕万突然认出了地形地貌,立即告诉我。

    我和浆汁儿的视野终于开阔了。

    蓝蓝的天。

    平平的地平线。

    我一边观察车辙一边不时地看看导航仪。我希望它们立即恢复正常,显示出坐标和地图。

    走着走着,车辙越来越模糊,终于看不到了。荒漠的风太大了,多深的沟壑都会填平,何况车辙!

    我慢慢朝前开,寻找失踪的车辙。

    走出几公里,它们终于在高点的地势上显现出来。我紧紧咬住它们,朝前爬行。

    浆汁儿说:“要是我们能走出去,你知道我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她说:“亲你一口。”

    我说:“那你现在就兑现吧。”

    浆汁儿说:“别臭美啊。理由呢?”

    我说:“今天,我们已经进入罗布泊第6天了,如果6天之后还出不去,就算别人不关注,我的助理也会报警,我们很快就会看到直升机的。”

    浆汁儿说:“那我在天上亲你吧。”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我觉得这句话不太吉利。

    太阳移到了正上方,车里越来越热,我把空调拧到了三档。

    车辙一次次消失,一次次出现。终于,在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它彻底不见了。

    我只能凭着感觉朝前开。

    浆汁儿突然激动地说:“我的预感好像回来了!”

    我说:“怎么说呢?”

    她说:“刚才,我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堆石块,你看,那是什么!”

    我赶紧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平坦的荒漠上鼓起了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人垒起的石块。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迅速被恐惧占领——来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看到这些石块,那么就是说,不知道我们又闯到了什么地方!

    我朝那些石块开过去。

    浆汁儿说:“不要!”

    我说:“为什么?”

    她说:“那不会是个坟吧……”

    我说:“肯定是个标志,也许帕万认识它。”

    我们来到那堆石块前,停下来。它的四周扔着几只破瓦罐,不知道哪一年的,沙土中半埋着一只挎包,空的,已经不辨颜色,看来有人曾经从此经过。旁边不远是一大片低洼地,铺满了细碎的沙子。

    后面的车陆续停下来。

    我走到魏早的车前,对他说:“你问问帕万,认识这堆石块吗?”

    魏早指了指那堆石块,然后,掌心向上,朝前送了送,他在征询帕万的意见。

    帕万望着那堆石块,使劲摇了摇头。

    魏早看看我,也摇了摇头。

    我们再次迷路了。

    我必须把事情告诉大家。我把他们叫下来,说:“车辙没了,我们不急着赶路了,原地休息吧。”

    大家的表情一下变得黯淡了。

    白欣欣说:“接下来怎么办?再不走了?”

    我说:“走。”

    白欣欣冷笑了一下:“连车辙都没了,你觉得你走得出去吗?”

    我说:“我们至少要争取摆脱那个磁场。如果仪器恢复了工作,我们就得救了。”

    白欣欣说:“周作家,你决定吧,我先好好睡一觉!”

    午餐又是方便面。布布给每个人发了一只库尔勒香梨,补充水分。估计所剩不多了。

    白欣欣、衣舞和那个小孩,留在了房车上。

    浆汁儿留在了我的车上。

    帕万留在了魏早的车上。

    魏早、布布、徐尔戈、孟小帅、张回,他们蜷在车里睡不着,拿来睡袋,躺在了车下的阴凉中。

    幸好不是最热的季节,而且有风。

    我没睡,我从车上拿出那个金属探测仪,继续在沙土上探测。我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意义,也许只是想找个事情做。

    我一直慢慢朝前走,不知不觉走出了几百米,回头看,临时营地已经很远了。

    我转过身来,快步走回营地。

    沙土太软了,就像走在噩梦中,很吃力。

    突然,金属探测仪“嘀嘀嘀”地响起来,我立即停住了脚。

    什么东西?

    我蹲下来,继续用探测仪试探,随着它声音的强弱,我确定,引发它鸣叫的东西就在我旁边一米远的地方!

    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跑回了营地。

    大家都睡着了,只有四眼趴在房车下,冷冷地看着我。

    我从车上拿出一把工兵铲,迅速跑到刚才那个地方,在圆圈内小心地挖起来。

    挖着挖着,我听到“咔”一声,赶紧停了手,蹲下身,用双手去摸。

    果然是个金属的东西。

    我把它抠出来,一下傻眼了。

    你们猜猜我抠出了什么?

    肯定猜不着。

    一把生了锈的老式*。

第三十三章:白欣欣和张回一起不见了

    我细细打量这把手枪,枪筒方正,握把粗壮,扳机护圈很大,后脑勺突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上世纪80年代,曾经是警察的配枪,后来被九二式取代。也就是说,这把手枪应该是30年前制造的,那么,它哪年被埋在了罗布泊?

    我在部队虽然是技术兵种,但是毕竟摸过枪,我把*卸下来,发现托弹簧已经很不灵敏,里面装着7发子弹,子弹外壳已经氧化。

    它还能打响吗?

    我不知道。

    我把它装在口袋里,返回了营地。

    大家还在睡着,四眼依然趴在房车下看着我。

    好像不止一双眼睛在看我。我把视线朝上移了移,猛然一惊——房车的车窗里有一张脸,也在看着我,正是那个小孩,他没睡!

    我停下来,盯住了他。

    他慢慢滑下去,不见了。

    我顾不上琢磨他,把金属探测仪和工兵铲放在车上,轻轻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位上。浆汁儿在后座睡着。

    我闭上眼睛养神。

    手枪……

    四眼……

    淖尔……

    失灵……

    迷路……

    突然,我一下睁开了眼睛。

    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孩说的是“死穴”!

    他说他家住在死穴!

    我走过太多的地方,只有换成方言的思维模式,才会想到他说的是什么!

    我只是不能断定,他的发音属于哪里的方言。

    死穴?

    死穴在哪儿?

    大家醒来之后,我没有说出手枪的事儿。

    在这里,仪器依然不工作,趁着天黑之前,我们要继续朝前走。

    于是,车队又上路了。

    我从反光镜朝后看了看,大家一辆接一辆起步,心里竟然有些悲凉——看上去车队浩浩荡荡,似乎正在奔向什么目的,实际上,我们就像一群无头的苍蝇,根本没有目的,只是在这片**地里四处乱撞……

    里程表上的数字在变化,导航仪始终黑屏。

    我说:“浆汁儿,你把我的水递给我。”

    她从车门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打开,递给了我。

    我喝完,交到她的手上,她重新放在了储物格上。

    我说:“你怎么一直不喝水?”

    她看都不看我,说:“我不渴。”

    我说:“你喝水少的话,很快就会挺不住的!”

    她说:“别操心了,跟我爸似的!”

    天黑之前,我们停下来,这个地方和我们之前安营的地方大同小异,却不是同一处。

    大家下了车,每个人都显得极其疲惫。

    搭帐篷,埋锅垒灶……

    吃完晚饭,我把电台搬到帐篷里,继续鼓捣。它是唯一的指望了。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满眼期待。

    夜空深邃,电波无形。

    我试着一遍遍呼叫,无人回答,只有噪音:“吱啦吱啦……呜……哇……呜……吱啦吱啦……哒哒……”

    号外说过,把金属探测仪接在电台上,信号就会变得很强,可是,我根本不懂怎么接,我不敢尝试,万一搞砸了,电台死机了,最后的指望也落空了。

    我不再呼叫,仔细聆听,生怕漏过一个有用的信号。

    突然,电台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风声:“呼——呼——呼——”

    我忽然害怕了,鬼知道它会收到来自哪个时空的声音!

    果然,风声中响起一个人声,断断续续,非常遥远:“呼叫……呼叫……我们……**整编骑兵……二旅……五连……迷失方向……死了很多……”

    我和浆汁儿都呆住了。

    接着,这个人声就被风声淹没了,我们等了半个多钟头,再也没出现。

    这时候,正巧布布来了。

    我对她讲了刚刚接收到的求救信号。

    我说:“布布,你知不知道,当年究竟有多少国民党散兵逃进了罗布泊?”

    布布说:“没人知道。”

    我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应该去救他们。”

    布布说:“我也不会参与的,我是**员。”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布布又说:“再说了,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就像两个盲人在迷宫里摸索,怎么找到他们?”

    她说的有道理。

    只能等着出去之后,向有关部门报告这个情况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布布,你来干什么?”

    布布说:“我看看白欣欣在不在这儿。”

    我说:“你找他干什么?”

    布布说:“衣舞要给那个小孩拿点衣服,她的箱子在房车上。”

    我说:“他不在房车上?”

    布布说:“我敲了敲,没人。”

    我有点紧张了,黑灯瞎火,茫茫荒漠,他能去哪儿?

    我走出去,到各个帐篷看了看,果然没看见白欣欣,更奇怪的是,张回也不见了。

    我拿起手电筒,按了一下,没亮,我以为没电了,取来新电池,换下旧电池,还是不亮。我灵机一动,把电池的正负极反着安,结果手电筒亮了。

    我不怕了,因为这更像科学的问题。

    我拿着手电筒,跑到远处的临时厕所看了看,没人。

    要出事儿。

    我回到营地,把大家都叫了出来,说:“白欣欣和张回不见了!”

    大家都困惑了。

    我问衣舞:“张回离开多久了?”

    衣舞说:“差不多半个小时没看见他了,我以为他在别的帐篷里。”

    我说:“魏早,徐尔戈,我们三个去找找!”

    他们两个人立即回去拿来了手电筒。他们的手电筒都不亮,我教他们反着装电池,都亮了。

    我们以营地为中心,一圈圈扩大寻找范围,一边找一边大声喊。罗布泊无边无际,可是我们就像走在一个漆黑的小盒子中。始终听不到有人回应。

    毫无疑问,两个人离营地很远了,不然肯定听得见。

    我们回到了营地,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土上。

    除了帕万,浆汁儿、布布、孟小帅、衣舞领着淖尔,都走了过来。

    我沉痛地说:“白欣欣凶多吉少了。”

    布布惊恐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我把刀子给了张回……”

    布布说:“你是说,他要害死白欣欣?为什么?”

    我说:“我一直怀疑他是个逃犯,慢慢的,我又开始信任他了。看来,我被他蒙蔽了。”

    布布说:“那怎么办?”

    我说:“除了等待,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布布说:“如果他杀了白欣欣,还会回来吗?”

    我说:“也许,白欣欣只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他肯定会回来的,而且一定会编个谎言……布布,你把那把刀子拿来,交给魏早。”

    布布说:“好!”

    她跑到车上,拿来那把刀子,塞到了魏早手上。魏早装进了口袋。

    我又说:“徐尔戈,你去拿绳子。”

    徐尔戈没问为什么,立即跑去找了。

    我说:“在见到张回之前,我们都不能睡。如果一直见不到他的人,天一亮我们就离开,绝不能让他找到我们的营地。”

    大家都不说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远处传来了沙沙沙的脚步声。

    所有的手电筒都照了过去,张回一个人从黑暗的荒漠中走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我动了私刑

    张回见大家都看他,好像有点诧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站了起来,面朝他。

    他走到我们跟前,我冷冷地问他:“你干什么去了?”

    “我们看到了一个活物,跑了!”

    “你跟谁?”

    “白欣欣啊。”

    “他呢?”

    “他追它去了……”

    “什么活物?”

    “好像一头野骆驼。”

    “罗布泊怎么会有野骆驼?”

    “蹄子咔哒咔哒响,跑得特别快,不是野骆驼是什么?”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我跟他说,不要追了,再追就找不到营地了,他像中邪了一样,根本不听,撒丫子朝前狂奔。我喊不住他,就自己回来了。”

    大漠一片黑暗。

    我和张回保持着3米的距离,一直在审视他的脸。他的脸在营地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苍白,几天没刮胡子了,不过很稀疏。

    我说:“你们谁先发现那头野骆驼的?”

    他说:“我。”

    我说:“也就是说,是你叫他跟你一起去追的?”

    他说:“最初是这样。”

    我说:“你的刀子呢?”

    他说:“在我这儿啊。”

    我说:“我看看。”

    他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刀子,我接过来看了看,没有血迹,可是,血槽上满是沙子,好像刚刚在沙子上蹭过。我举到鼻子前闻了闻,有一股血腥味。

    我把刀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张回说:“周老大,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看看你的手。”

    他把双手伸出来。

    那双手和他的脸一样苍白,右手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我说:“你的手怎么了?”

    他说:“我绊在石头上,摔了一跤。”

    除了我们的对话和呼呼的风,罗布泊一片沉静。

    我对魏早和徐尔戈说:“把他绑起来。”

    魏早动作快,在张回背后一下锁住了他的脖子,猛地把他撂倒了,张回拼命反抗,魏早掏出刀子逼住了他。徐尔戈也冲上去,用绳子捆住了他的双手。

    张回喊起来:“你们干什么!”

    我走到他跟前,说:“控制你。”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周德东,你袭警!”

    我说:“等走出罗布泊再算这笔账吧。”

    张回挣扎着说:“放开我!”

    徐尔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张回的背后,又把绳子系了个扣儿。

    我说:“除非白欣欣回来。”

    张回说:“你认为我杀了他?你看看我的手,那么大一个口子!”

    我说:“这地方没有水,你杀了人之后,洗不掉手上的血,于是故意弄伤了自己,以假乱真。”

    张回说:“你的证据呢?”

    我说:“如果他回不来,就是你杀了他。老实说,我并不想带着一个杀人狂旅行,大家都危险,我应该把你就地处决,然后埋进沙子里。不过,我不是法盲,所以我仅仅是逮捕你。现在我是警察。”

    张回软下来:“周老大,他一意孤行,肯定迷路了!我冤枉!”

    我说:“我们一起等吧,我相信,如果白欣欣现在突然走回来,你会被吓疯。”

    帕万一直坐在帐篷门口看,一支接一支抽烟。

    过了会儿,他站起来,走进魏早的车,打着火,开动了。他也会开车。

    我以为他看明白了,要去寻找白欣欣,没想到,他只是把车开到了高处,打开了所有的车灯,然后跳下来,回到帐篷门口,继续蹲着抽烟。

    我懂他的意思,这是沙漠救援经验——万一白欣欣还活着,只是迷路了,他会看见车灯,走回营地。

    我去车里取来我的矿泉水,走过去给张回喝了一口,然后说:“你老实交待吧,你怎么逃出麦南监狱的?”

    他说:“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说:“你逃出监狱之后,如同丧家之犬,天天藏在某个房子中,不敢露头。你在网上看到我们要来罗布泊,于是报了名,跑进这片无人区,暂避风头。”

    他说:“如果真是这样,我第一个应该除掉你,因为你一直怀疑我,我杀白欣欣干什么?”

    我说:“你可能想杀掉每个人,这样,我们带的给养就够你在罗布泊躲避更长时间了。你之所以先杀了白欣欣,可能有三个原因,第一,机会太好了,你也许真的看见什么活物跑过去了,你对他说了之后,他就傻乎乎地跟你去追了。他跑在你的前头,你很容易下手;第二,他块头最大,对你来说,这个人最难对付;第三,他发现了你什么致命的秘密,并且对你说了。”

    张回说:“你真是个作家。”

    我说:“我怀疑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子就是你的,你想到大家会搜查,于是塞进了徐尔戈的背包,陷害他。”

    在此之前,我一直很严肃,自我感觉都有点像福尔摩斯。其实,福尔摩斯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个作家。可是接下来,我就有点不靠谱了,转头对徐尔戈说:“徐尔戈,你揍他一顿。”

    徐尔戈气愤地看了看张回,并没有动手。

    我说:“跟你们麦南监狱一样,我们也不会虐待犯人的。”停了停,我突然说:“张回,你把号外埋到哪儿了?”

    张回一愣。

    所有人都一愣。

    张回瞪大眼睛问:“你是说号外也是我杀的?”

    我说:“不是你会是谁?沙尘暴刮了十多分钟,大家都躲起来了,正好是你行凶的好时机。当时的风大概8级,把人刮走需要10级。他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张回说:“你看见血了吗?”

    我说:“就算当时血流成河,都会被沙尘暴给埋没了。”

    张回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又说:“好了,不说号外了,你知道,我们现在迷路了,就算你承认了,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他了。你说说白欣欣吧,你把他埋在哪儿了?”

    张回说:“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团队的负责人,你正在做一件最不该做的事——制造恐慌。”

    我说:“我不能把大家一个个留在沙子里,我至少要把尸体带回去。”

    张回说:“如果他回不来,7天之后才会变成尸体。”

    我说:“你真顽固。徐尔戈,把他绑在越野车的保险杠上,大家休息。”

    魏早和徐尔戈一起把张回拽到越野车前,结结实实绑在了保险杠上。

    我对大家说:“都休息吧。”

    布布走到我跟前,小声说:“周老大,这样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我说:“他连人性都没有了,我们还谈什么人道!”

    布布说:“你只是猜测啊。”

    我说:“你不同意这么做?那我放开他,你看看明天早上还会剩下多少人。”

    布布不再为张回争取了。停了停,她说:“我们不找白欣欣了?”

    我说:“天亮再说吧,现在没法跟踪他的脚印。”

    布布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回到帐篷,把门帘卷起来,让张回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然后,我对浆汁儿说:“你睡觉,我弄弄电台,也当给你放哨了。”

    浆汁儿说:“你弄吧,我很想看看你作为一个外行的样子。”

    我说:“心理太阴暗。”

    她说:“我从来就没有光明过啊。”

    虽然我学习过发报和收报,但是对电台一窍不通。我打开开关,不停地调频,依然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电流杂音,很刺耳,听不到一句人类的声音。

    我眯着眼朝外看看,黑糊糊的,隐约能看见张回那张脸。他远远地看着我,眼神像冰一样冷。

    我把目光收回来,继续捣鼓电台。

    过了一会儿,我再次朝外看看,有个人影走近了张回,是布布,她送去了一块毯子,裹在了张回的身上,然后离开,张回双手背在背后,靠在保险杠上,依然冷冰冰地看着我。

    布布没有离开,她站在张回旁边,举起夜视望远镜朝荒漠上张望,不知道是不是在寻找白欣欣。

    浆汁儿说:“我很喜欢你玩7个字。”

    我说:“跟一个人只能玩一次。”

    浆汁儿说:“你为什么不测测他呢?”

    我说:“谁?”

    浆汁儿说:“张回啊。”

    我说:“没用,对他必须用测谎仪。”

    浆汁儿说:“当着我的面,你最好不要这么不自信,不然我会瞧不起你的。你等我一会儿啊。”

    我说:“你干什么去?”

    她已经颠儿颠儿地跑向张回了。我盯着她。她和张回聊了一会儿,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她回来了,对我说:“你猜他选了什么字?”

    我专心弄电台,有点烦躁,说:“我不感兴趣。”

    浆汁儿说:“大,遥,浮,风,素,迁,弗。”

    我用手在地上写了写笔划,然后说:“他就是个逃犯。”

    浆汁儿说:“这么肯定?”

    我说:“他比较明显。你看,第一个字——大,它是最舒展的一个字,如果一个人常年被囚禁,他的潜意识肯定最渴望舒展。另外,两个字都是走之旁——遥和迁,走之旁深藏着奔跑之意。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选的7个字没一个带封口的,这说明他极度需要敞开,需要自由。”

    浆汁儿说:“还真是!”

    我说:“再看最后一个字——弗。在所有汉字中,这个字最像迷宫,说明他非常没有安全感,非常希望被藏匿起来。”

    浆汁儿说:“没有杀人的征兆?”

    我说:“看怎么说。一个杀过人的人,经常浮现在脑海中的不是魔,而是佛。但是他不敢面对佛,于是跑掉了,人字旁就没了,佛也残缺了。”

    说到这儿,我朝外看了看,张回依然在冷冷地看着我。

    浆汁儿说:“这个恶人……”

    我关掉了电台,世界一下安静了。

    浆汁儿说:“放弃了?”

    我说:“什么叫放弃了啊,我累了,明天再试。”

    浆汁儿说:“呵呵。”

    她不是在笑,这两个字她是说出来的,带着明显的嘲笑意味。

    突然,四眼发疯地叫起来,我探头一看,它已经像箭一样朝荒漠上射出去。接着我听到布布激动地叫起来:“周老大!你快出来!”

    我站起来,跑出帐篷朝远处望去——满身尘土的号外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爬行和直立

    我呆若木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号外是昨天早上失踪的,我们已经离开那个营地,在罗布泊上行驶了两天,他怎么可能找到我们?

    难道我们一直在绕圈,并没有走出多远?

    我喊了一声:“号外!”

    浆汁儿一下就蹦了出来。

    张回看着号外也一脸迷茫。

    号外“扑通”一下坐在地上,说:“水……给我水……”

    四眼把两只前爪搭在号外的后背上,使劲地舔他的脑袋。我发现,他的脑袋上凝着黑红色的血痂。

    浆汁儿赶紧拿来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他咕嘟咕嘟地喝光了。

    大家都纷纷跑出来。

    孟小帅扑上去,一下抱住了他,眼泪流下来。

    我说:“你去哪儿了!”

    号外说:“我也不——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我说:“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号外说:“我听见沙——沙尘暴来了,声音那么吓——吓人,就跑出去看,结果帐——帐篷倒了,我就晕——晕菜了。”

    我说:“然后呢?”

    号外说:“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躺在一个沙丘旁,营地不见了……”

    我说:“你被刮飞了?”

    号外说:“不知道哇,反正我全——全身痛死了。”

    我说:“那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号外说:“我兜里有个电——电波追踪器,循着信号才找到你们。”

    张回说:“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四眼还在跟号外粘糊,号外推开它,转头看了看张回:“他——他怎么了?”

    我对张回说:“你的嫌疑并没有解除,老老实实地呆着。”

    张回说:“你会很尴尬。”

    我不理他,对号外说:“白欣欣失踪了3个多小时,我怀疑被他杀了。”

    号外再次看了看张回,瞪大了眼睛。

    我说:“那双鞋子怎么不见了?”

    号外说:“你让我保——保管的那双?”

    我点点头。

    他说:“我不知道哇!”

    我说:“不管它了,你回来就好。”

    然后,我对布布说:“你给号外拿点吃的,他肯定饿坏了。”

    号外说:“布布,快点儿!”

    布布给号外拿来一堆熟食,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等到他吃完之后,我才对他讲了目前的处境,他瞪着我,眼神迅速黯淡下来。

    我说:“从今天起,你要天天用电台呼叫,看看能不能跟外界联系上。”

    大家帮号外搭起了帐篷,他搬回了他的电台,继续捣鼓。

    我站在他旁边,希望出现奇迹。

    他把电台调到发射状态,开始喊话,他虽然业余,但比我专业多了:“cqcqcq,这里是bg0xxx,我们被困罗布泊,收到请回答!完毕!”

    然后,他把电台转入接收状态,等待。电台传出电流杂音,没人回应。

    我发现,他坐在电台前呼叫的时候,一点都不结巴。

    我问他:“cq什么意思?”

    号外说:“广——广泛呼叫啊。”

    我又问:“bg0xxx呢?”

    号外说:“b是中国大陆,g是我的电台等——等级,0是新疆,xxx是我——我的代号。”

    他连续呼叫了多遍,终于说:“周老大,始终没——没人回应,怎么办?”

    我说:“我怀疑这个地方根本没信号……”

    他说:“可是,我听——听到过一个求救的声音啊!”

    我说:“我也收到了。”

    他说:“是不是那个什么骑——骑兵?”

    我说:“很可能,这个地方只能收到这个地方的信号,跟外界是隔绝的……”

    他说:“不——不可能啊。”

    我说:“经历了这么多怪事,我告诉你,没什么不可能。你休息吧。”

    这时候,我听见外面有人喊:“白欣欣!”

    我一步就跨了出去。

    白欣欣!

    白欣欣回来了!

    他的表情牛哄哄的,好像刚刚去了趟厕所。

    我打量了他一下,衣服整齐,没看到厮打的痕迹,更没有血。

    魏早问他:“白欣欣,你去哪儿了?”

    他说:“我去追个东西。”

    魏早又问:“你怎么才回来呢?”

    他说:“你妹!迷路了。幸好看到了车灯,这才走回来。”

    他看到了张回,然后对我说:“靠,你们对张回开堂问审了?”

    浆汁儿站在我旁边,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呵呵。”

    我尴尬极了,走过去,为张回解绳子,徐尔戈系得还真紧绷,都是死扣儿,半天才解开。

    我轻声说:“对不起,张回。”

    我以为他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他很平静,说:“其实,这个团队有了你,才让我感觉到挺安全。误会很正常。我只想再一次告诉你,我,是个警察。”

    我拍拍他的肩,使劲点点头。

    然后,我问白欣欣:“你跑出了多远?”

    白欣欣说:“黑灯瞎火的,只顾追它了,没注意。本来张回和我一起撵的,跑着跑着回头看,他不见了。”

    我说:“我不是说过吗,不要离开营地太远,罗布泊不明不白地失踪过很多人了。你看看大家,都没睡,急坏了。”

    白欣欣说:“它很像野骆驼,我只想着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如果这地方真有动物,等我们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可以逮它们,吃肉喝血。”

    我说:“你看清了吗?”

    白欣欣说:“说起来很奇怪,开始的时候,我看见它四蹄着地朝前跑……张回,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张回说:“应该是,我听见蹄子的声音了。”

    白欣欣说:“当时太着急了,我们带的手电筒怎么都不亮了,就那么摸黑追。它跑着跑着,好像直立起来了,用两只脚朝前跑了!”

    天!

    人类用几百万年才从爬行变成直立,这个活物几分钟就完成了?

    我说:“你确定那不是一个动物?”

    白欣欣说:“动物会站起来跑吗?”

    我说:“你确定那不是一个人?”

    白欣欣说:“哪个人能在地上爬那么快!”

    他说的也对。

    我忽然想到,这个活物的心率会不会每分钟600次呢?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我一阵恶心。

    张回走到了我旁边,说:“周老大,现在你知道我没问题了,把刀子还给我吧。”

    我摇了摇头。

    他说:“你还不信任我吗?”

    我说:“还是放在布布那儿。”

    他想了想,小声说:“魏早那儿还有一把。”

    我说:“我会跟他要。”

    我把口袋里的刀子掏出来,交到了布布手上,然后对魏早说:“你的那把也交给布布。”

    魏早想都没想,就把刀子交了出来。

    我们躺下之后,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

    浆汁儿把睡袋移到了我旁边,她很快就睡着了,听得出来,她睡得很香。

    我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传来争吵声,把我弄醒了,我使劲听,声音来自徐尔戈和孟小帅那顶帐篷。

    难道徐尔戈又不靠谱了?他不像那种管不住自己的人啊。

    作为男人,我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

    一个漂亮女孩出现在团队中,就像滚来了一只香甜的桃,四周每个男人都变成了猴子,看着这只桃流口水,流就流吧,偷偷擦掉就完了,却控制不住,纷纷去咬,一个个被桃核硌了牙,哇哇乱叫……

    听了一会儿,似乎并不像我所猜测的,他们仅仅是争执,我还听见孟小帅好像哭了。就像在家的时候,听见邻居两口子吵架。

    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什么了?

    浆汁儿也醒了,她迷迷瞪瞪地嘀咕了一句:“祸水!”

    我小声说:“你睡你的,我去看看。”

    然后,我悄悄爬起来,光着脚溜出了帐篷。

    他们的帐篷里亮着应急灯。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贴在帐篷上听。

    孟小帅说:“你死了这份心吧!”

    徐尔戈沉默着。

    孟小帅又说:“我可能接受徐尔戈,也可能回到过去,接受徐平,但是我绝不可能接受披着徐尔戈人皮的徐平!恶心!”

    我听傻了,这两个人的关系很深!

    徐尔戈终于喊叫起来:“为了你,我差点死了!你怎么这么狠啊!”

    孟小帅说:“那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

    衣舞的帐篷传来声音,我转脸看去,衣舞披着披巾走出来。她也被吵醒了。

    我把食指竖在了嘴上。

    她没有出声,轻轻走过来,跟我一起听。

    徐尔戈哭起来,哭得像个小孩,很伤心。

    孟小帅说:“像个男人好吗?”

    徐尔戈继续哭。

    孟小帅说:“你再这样,我去房车了?”

    徐尔戈还在哭,渐渐泣不成声。

    孟小帅“啪”一下关了应急灯,躺下来。

    帐篷里终于变得安静了,只听见徐尔戈在一下下抽搭。

    衣舞再次无声地笑起来。

    我朝她摆摆手,然后一步步后退,衣舞也笑着离开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浆汁儿问:“她又被人摸了?”

    我说:“听不清。”

    浆汁儿说:“狐狸精。”

    我说:“不要这么刻薄。”

    浆汁儿说:“我忘了,你也是被狐狸精蒙住眼睛的一个。”

    我说:“我在幼儿园就谈女朋友,看女人,咱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样犀利,怎么可能被蒙住眼睛!”

    浆汁儿说:“拉倒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傻傻地盯上了她的胸,当我不存在?男人平时是孙悟空,一见到美女就变成猪八戒了。”

    突然,帐篷外传来衣舞的叫声:“周老大……”

    我退出帐篷走过去,衣舞打开了应急灯,低头看着睡袋,表情很惊诧的样子。

    我说:“怎么了?”

    她说:“那个小孩不见了。”

    我猛地转过身四下看了看,这个世界一片黑暗。

第三十六章:一个变态的爱情故事

    衣舞的帐篷有三只睡袋,衣舞和张回睡两旁,中间夹着那个小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上去,颇像出来野营的一家子。

    现在,中间那个睡袋瘪瘪的,小孩真的不见了。

    张回也醒了:“怎么了?”

    衣舞说:“我刚才出去了一下,回来正要躺下,顺手摸了摸他,没想到他已经不见了。”

    张回看了看我:“周老大,你不会再绑我吧?”

    我说:“不,这次跟你没关系。”

    然后,我压低了声音说:“不要吵醒大家。我觉得很正常,他的结局就应该是这样的。”

    衣舞说:“为什么?”

    我说:“本来他的出现就莫名其妙,最后肯定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衣舞似乎对这个小孩有了些感情,她着急地朝外张望着:“这么黑,他能去哪儿呢……”

    我说:“我怀疑,他被他的家人领走了。”

    衣舞说:“谁是他的家人?”

    我说:“白欣欣追赶的那个东西。睡吧。”

    天刚亮,四眼很反常地乱叫起来。

    我爬起来走出帐篷,看见它一边叫一边在沙土上刨坑。

    孟小帅正在朝房车上搬东西。

    徐尔戈站在帐篷门口,两只眼睛红红的,静静地看着她。

    我没有多嘴,用最少的水洗脸刷牙。

    布布和衣舞已经做好了早餐——挂面。每人一碗,一个荷包蛋。剩下的面汤并没有扔掉,等着晾凉了,她们会装进保温瓶中,留着饮用。

    徐尔戈没有吃早餐,他在帐篷里躺着。

    孟小帅吃完之后,躲开大家,坐进了她的车里。

    我过去陪她坐了会儿。

    她对我讲了她和徐尔戈的故事。

    6年前,孟小帅在石家庄一所艺术院校读书,大二,表演专业。

    那时候,她就经常出去给杂志做模特,或者给一些小企业拍广告。她的家境很殷实,每次赚来钱,统统用来买衣服。

    学生都没什么钱,虽然是艺术院校,那些女生都穿得清汤寡水的,看上去就像一只只丑小鸭。

    孟小帅就十分显眼,绝对的校花。

    于是,追求她的人特别多。

    孟小帅很开放,她在大学谈过六七次恋爱,基本都比较帅,其中一个的父亲甚至是市纪委的一位当权者。

    不过,孟小帅对感情不太认真,每次恋爱都不长久,最短的一次只有一个礼拜。

    孟小帅渐渐发现,她的生活中多了一个人,她上课或者下课,那个人总是远远地跟踪她。

    有些男人很色,迎面遇到一个美女,他们会盯住她的屁股不放。而这个人不是色不色的问题了,他好像有什么目的。

    时间长了,孟小帅感觉就像长了根尾巴。那个人时隐时现,总是穿着同一件衣服,红色白条运动服,导致孟小帅一看到相近的颜色,心里就紧张,以为那个人又出现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孟小帅没有任何男朋友,属于空白。

    一个周末,孟小帅到校外玩儿,傍晚回来的时候,正要走进寝室楼,突然有人叫住了她。她回头看去,是个不熟悉的男生,他留着光头,穿着一件红色白条运动服。

    孟小帅说:“你有事儿?”

    这个男生竟然有些腼腆,他说:“我叫徐平,播音系的,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孟小帅说:“你想干什么,你就直说吧。”

    那个男生更紧张了,他说:“就只想跟你聊聊天……”

    孟小帅说:“聊什么?直接说目的。”

    那个男生几乎说不出话了:“我想……我想……我想做你的男朋友,行吗?”

    孟小帅说:“就是你吧?总是跟着我?”

    那个男生说:“我喜欢看你。”

    孟小帅打量了一下他,说:“你跟着我的时候,一直穿着这件衣服,现在来求爱了,都不知道换一件?”

    那个男生的脸憋得通红:“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换。”

    孟小帅说:“得了得了,不用了,我拒绝你了。”

    那个男生愣了愣:“为什么?”

    孟小帅说:“你向我求爱有原因吗?”

    那个男生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孟小帅说:“对啊,我不喜欢你。”

    那个男生想了半天才说:“你不喜欢我什么?”

    孟小帅笑了:“我都不认识你!”

    那个男生说:“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可以给我个机会,处一段时间吗?”

    孟小帅说:“你对我真了解!我不会跟你处的。”

    那个男生说:“因为你不喜欢我?”

    孟小帅都要哭了:“是的。”

    那个男生却说:“你不喜欢我什么?可以分项告诉我吗?”

    分项这个词很不口语化,孟小帅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说:“你怎么这么缠人啊!”

    那个男生很认真:“你不喜欢光头?”

    孟小帅笑了:“跟光头没关系。”

    那个男生又问:“那是我的身高不够吗?”

    孟小帅打量了他一下,说:“也不是身高的问题。”

    那个男生继续问:“你不喜欢我的长相?”

    孟小帅摇了摇头,说:“没感觉。”

    那个男生说:“那是因为什么呢?”

    孟小帅严肃地说:“大哥,没你这么求爱的,这种方式就让我很反感。好了,我回去了,拜拜。”

    那个男生叫了她一声:“孟小帅!”

    她没理他,直接回寝室了。进门之后,她跟室友讲了这个男生,大家整整笑了一晚上。

    她以为那个男生还会纠缠她,没想到,她错了。

    从此以后,他没有再跟踪过她。后来,她在学校里偶尔见过他几次,他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白条运动服,远远就躲开了。

    这个男生就是徐尔戈。

    大学3年很快就过去了,毕业之后,孟小帅回到了西安,在一家广告公司当平面模特。她在感情上又经历了多次风风雨雨,早把大学期间的那个徐平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想到,那个徐平一直深深地爱着她。

    毕业之后,他去了南京某电台工作。他用了5年时间,做了多次整容手术,把自己变成了帅哥。过去他很瘦弱,毕业之后,他天天炼健美,骑单车,终于变得健硕。他专门改了名字,彻底换了一个人。

    孟小帅的微博有很多粉丝,徐尔戈是其中一个。他收藏了所有刊登孟小帅美图的杂志和网页。从微博上,他知道孟小帅要来穿越罗布泊,于是也联系上了我,一起来了。

    他要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孟小帅的面前。

    他要用爱征服孟小帅。

    如果,通过这次旅行,孟小帅第二次拒绝他,他就不想活了,他打算跟孟小帅同归于尽。

    进入罗布泊之后,徐尔戈本不想告诉孟小帅,他就是曾经追求过她的徐平。没想到,由于一路上他对孟小帅的照顾,由于白欣欣的反衬,孟小帅对他越来越有好感,当大家都不信任徐尔戈的时候,孟小帅主动提出,她跟他睡一顶帐篷……

    昨天晚上,两个人聊天聊到深夜。

    徐尔戈很激动,他对孟小帅说出了实情。

    他可能怎么都没想到——孟小帅非常愤怒,当时就翻脸了。

    是的,孟小帅可能爱上徐尔戈,但是,她觉得不能容忍徐尔戈就是过去的徐平。

    于是,她回到了房车里……

    孟小帅讲完了。

    我说:“你敢保证他不会杀你了?”

    孟小帅鄙夷地说:“他敢!”

    我说:“不一定。我不是说徐尔戈是个恶人,但是,男人一旦陷入爱情中不能自拔,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孟小帅说:“那你别让他坐在我的车上了。”

    我说:“把他赶下车,更会刺激他。你不能做得太激烈,要打太极拳,直到离开罗布泊。”

    孟小帅说:“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呢,你让我天天跟他在一辆车里?”

    我想了想,说:“号外回来了,让他也坐在你的车上。”

    孟小帅说:“嗯,好的。”

    我突然问:“孟小帅,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孟小帅瞪大眼睛问我:“你不会也要向我求爱吧!”

    我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说:“为什么啊?”

    我说:“你也成徐平了。”

    她就哈哈大笑。

    我从房车走出来,把大家聚到一起,讲了那个小孩失踪的事儿。

    四眼又狂叫起来,号外大声呵斥它,它躲到远处,继续刨坑,弄得尘土飞扬。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各种猜想。

    徐尔戈一直坐在沙土上,拿一块石子,低头画着什么。

    布布说:“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我说:“我以为你是个无神论者。”

    布布说:“我当然是。可是,他太奇怪了……”

    我说:“我猜,他不是被人遗弃的,他家就在这个地方。”

    布布说:“他吃什么啊?”

    我说:“肯定不吃人,不然,我们这个团队就不可能这么完整了。我怀疑,他一直在伪装,其实,他移动起来非常快,有一天夜里,我看到有双小脚丫,在我的帐篷外一闪而过,我追出去就不见了踪影。我还怀疑,昨天白欣欣和张回看到的那个东西,和他是同类,或许是他的父亲或者母亲。”

    白欣欣说:“当时你就不该把他带回营地!”

    我看了看他,说:“你以为我不带他回来,他就找不到我们吗?他出现的地方,离我们营地不到1公里,你以为那是凑巧?”

    白欣欣咄咄逼人:“那就是说,他是来找我们的,你发现他之后,为什么不干掉他?”

    我说:“他是个小孩!我不确定他有危险,怎么下得去手?”

    白欣欣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敢!”

    孟小帅也说:“周老大,你是不该把他带回来。”

    浆汁儿说:“要是他再出现,你俩杀了他,我看你俩敢不敢!”

    孟小帅说:“哎,浆汁儿,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这一路你都没拿正眼看过我!”

    浆汁儿说:“你被那么多帅哥簇拥着,我想看也看不着啊。”

    我说:“你俩就别添乱了!”

    然后,我对白欣欣和孟小帅说:“也许你们说的对,当时我真的不该带上他。”

    布布说:“要是他再回来怎么办呢?”

    我说:“现在,我们不应该躲他,而应该找他。”

    布布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之所以出不去,也许正是他在挽留我们。”

    白欣欣说:“明知道他有问题,你还要去找他?真是作家啊,思维我跟不上。”

    我说:“白欣欣,要不,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白欣欣说:“好哇,我早想分道扬镳了!”

    气氛顿时白热化。

    我说:“谁跟我走?”

    浆汁儿举了手。

    魏早举了手。

    徐尔戈举了手。

    张回举了手。

    号外举了手。

    布布举了手。

    衣舞犹豫了一下,举了手。

    孟小帅拽着白欣欣的手举起来,说:“除了帕万,全票!”

    白欣欣甩开孟小帅,不说话了。

    安静了一会儿,布布小声问:“我们去哪找那个小孩呢?”

    我说:“他说过,他家住在死穴。”

    布布说:“我们迷失方向了,上哪找死穴去啊。”

    我说:“你们谁懂人体穴位?”

    浆汁儿举手:“我懂点,皮毛。”

    我问:“如果把罗布泊当成一个人体,那么它的死穴在哪儿?”

    还没等浆汁儿说话,突然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就像千军万马经过,在我们呆愣的时候,每个人都被瞬间移位。

    我懵了,这是怎么了?要天塌地陷了?

第三十七章:我们猜出那个小孩住在哪了……

    整个罗布泊开始地动山摇,来自地下的那个恐怖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个巨型怪物正在往上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几个女的失声尖叫。

    地震了,一定是地震了!

    我喊道:“趴下!趴下!”又一次被甩出去,撞到了房车上,“哐”一声。转头看去,浆汁儿竟然早被甩过来了,她紧紧靠在车身上,满眼惊恐。

    我想抓住她,但是够不着。我喊道:“快离开这儿!”

    浆汁儿问:“为什么?我动不了!”

    只要房车在地震中侧翻,我们就变成了肉饼。我说不了那么清楚,只喊了两个字:“翻车!”

    她陡然明白了,开始朝车头爬,去抓保险杠。

    这个傻丫头!如果房车在地震中朝前滚动,她会被轧死。

    我来不及说了,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扑到她身后,拽住她的手,把她拖向空地,大地再次猛烈摇晃,我一下扑在了她的身上。

    我紧紧抱着她,一动不动,两个人不容易被抛来抛去。

    没想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再次把我们甩开,一眨眼她已经趴在几米远的地方了。

    “咔嚓”一声闷响,就在我和浆汁儿之间,荒漠裂了一条缝子,而且越来越大……

    在那个紧急时刻,我大脑里闪过我写过的一篇微博,我说:如果我和你面对面站立,地球突然从我们之间裂成两半,那会出现什么情形?

    我和浆汁儿中间的裂隙就像一张大嘴,已经达到一米多宽了。

    我这边有几个人,她那边也有几个人,我只看清了衣舞,她竟然没有趴下,斜身坐着,两只手死死抓着地。

    透过尘土,浆汁儿看着我,大哭起来,这时候她还不忘数落我,大声喊着:“周德东!到了生死关头你就甩开我是不是——”

    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再次爬起来,趔趔趄趄地助跑几步,纵身一跳,跃过了那条大沟,扑到了她跟前。

    我说:“没事儿!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紧紧抱住了我。

    荒漠就像发疯的公牛,一次次甩动着巨大的身躯。我和浆汁儿死死抓着,没有再被分开。

    从那时候我知道,在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如果我们的亲人和爱人不在身边,我们是需要抓住一个人的。

    终于,罗布泊不再摇晃了,地下的轰鸣声也迅速退去,荒漠上只留下那道大沟,深不可测。

    我四下看了看,帐篷东倒西歪,所有车辆都移位了,沙土上是深深的划痕。

    我拍了拍浆汁儿的脑袋,笑着说:“没事了,在地球分成两半之前,我跳过来了。”

    浆汁儿没有松开我,哭得更凶了。

    这一天是2013年4月27日。

    东经90°18’30",北纬40°25’30",发生了至少8级地震。你可能没看到这个消息,就像我们收不到外界的信号一样。

    大家纷纷爬起来,头发和脸上都是沙土,惊慌失措地议论着。

    我说:“地震了。”

    孟小帅说:“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布布说:“会不会有余震呢?”

    我说:“我又不是地震局。”

    布布说:“我们这群人太麻木了!四眼早就感觉到了。”

    我说:“来,接着说那个死穴。”我看了看浆汁儿,差点笑出来,她本来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现在沾满了沙土,被眼泪一冲,更像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了。她自己不知道,我把笑憋回去,问她:“人体上的死穴在哪儿?”

    浆汁儿认真地说:“多了,总共36个呢,分布全身各个地方。不过它们并不像武侠小说写的那么神,需要很大的劲儿才有效果。比如有个歌谣这么说——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说着,她摸了摸我的头顶:“这地方是百会。”然后,她竟然笑嘻嘻地用拳头砸了我一下:“你倒地了吗?”

    接着,她连续砸我:“你好好的呀!”

    我推开她:“别玩儿了!”

    布布说:“知道这些穴位的位置也没用啊,我们又没有坐标,根本没法找。”

    我说:“让我再琢磨琢磨……”

    号外举手了:“周老大,我能发——发个言吗?”

    我说:“你说。”

    号外说:“他说他住在死——死穴,我觉得应该是古——古墓!”

    我的心一颤。

    死穴很有可能就是指古墓!

    布布也点头:“有道理……”

    我说:“号外,你做了个重要贡献。这个小孩在这片**地里来去自如,这地方很可能就是他的家。戈壁一马平川,夏季奇热,风沙又大,居民都住在土窝子里,这个小孩住哪儿?罗布泊有古墓,很可能被他占领了。”

    布布说:“我们怎么办?”

    我说:“继续移动,看看能不能躲开磁场,也看看能不能撞到什么标志物,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古墓。”

    浆汁儿说:“不要去那种地方,太晦气了。”

    孟小帅很激动:“我去我去!我就喜欢古墓!”

    衣舞也说:“浆汁儿,我们去探探险,多好玩啊。”

    浆汁儿说:“要是遇到鬼吹灯,谁都别想出来。”

    孟小帅说:“你不想去就不去,别诅咒大家好不?”

    浆汁儿说:“亲,你来把我的嘴封住吧,车上有胶条。”

    我说:“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不要打嘴仗。”

    布布说:“我们朝哪个方向找呢?”

    我说:“我们有方向吗?”

    接下来,大家起来开始收拾帐篷。

    没人反驳我的计划,白欣欣也没有再叽歪。

    我和浆汁儿刚刚把帐篷收起来,衣舞跑过来了,她说:“周老大,我丢东西啦……”

    我问:“什么东西?”

    她说:“我的安埋(眠)药。”

    我说:“还有呢?”

    她说:“录像机也不见了。”

    我说:“你放在哪了?”

    她说:“就在箱子里。”

    我说:“没上锁?”

    她说:“锁了。”

    我立即问大家:“你们谁拿衣舞的东西了?”

    大家互相看看,都摇头。

    我又说:“你们都看看,还丢了什么东西?”

    大家开始翻看自己的行李,没人丢什么。

    我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

    我问衣舞:“你失眠严重吗?”

    她说:“这几天塞(睡)得挺好的。”

    我说:“那就别找了。等从罗布泊出去,我送你一只录像机,就当我送你的一个礼物了。”

    衣舞的眼神始终透着一种忧郁,听了我的话,就像一堆灰烬蹿起了火苗,突然亮了一下,她赶紧低下头,用眼皮遮住了眼睛,轻声说:“谢谢。”

    我们花了半个钟头,收起帐篷,纷纷上车。

    我让号外坐上了孟小帅的车。我想得到,孟小帅和徐尔戈坐在一辆车上,再加上号外和四眼,肯定很别扭。他们不能继续争吵,也没有空间讲和。

    我和浆汁儿依然走在最前头。

    虽然,车队都跟着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朝哪走。朝着感觉中的湖心方向,不对。朝着感觉中来的方向,也不对。

    我选择了太阳的方向。

    现在,太阳在东方,我奔向它。中午过后,我再背离它。

    我一边开车一边对浆汁儿说:“你该洗洗脸。”

    她慢慢转过脸来,蛮不讲理地说:“嫌我脏吗?我是不是还得像孟小帅那样化化妆啊?”

    我说:“你自己照照镜子。”

    她打开了头上的化妆镜看了看,立刻叫起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一个小孩漂漂亮亮的可爱,哭得满脸横七竖八的也可爱。”

    她说:“你别忽悠我了!湿纸巾在哪儿?”

    我说:“那么多沙子很难擦掉,你用水洗洗吧。”

    她说:“浪费!”

    我说:“没关系,用我的水,今天我少喝点就行了。”

    她说:“用你的水就是用我的水,用我的水就是用你的水!没有团队意识。”

    说完,她找到湿纸巾,对着镜子仔细地擦起来。

    荒漠依然空空荡荡,车在波涛形状的盐壳上颠得厉害。不见任何辙印。

    在这样的环境中开车,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望向地平线,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天空单调,荒漠单调,看久了都会累,地平线是唯一让眼睛得到休息的地方。第二,潜意识一直盼望出现奇迹,比如人,比如楼房。

    我出发之前看过很多罗布泊的资料,我开始追忆西域古墓的特征。

    我大概记得有很多枯木桩,齐刷刷地竖在荒漠上。

    放眼望去,一片光秃秃。

    种种迹象表明,那个小孩不可能是一个人,也许他们有很多,男女老少……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入罗布泊的?

    为什么科考人员从未发现过他们?

    彭加木的失踪是否跟他们有关?

    如果,他们是迷失在罗布泊的人类,那么,遇见了穿越的车队,为什么不求救,然后逃离这个地方?

    他们迷恋这里?

    他们是与世隔绝的土著?

    这地方是不毛之地,飞鸟都不敢穿越,老鼠都绝迹了,就算他们住在古墓里,吃什么?喝什么?

    古墓里或许有金银财宝和珍贵文物,可是,那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在这片荒漠中,毫无用处。

    它们……是人类吗?

    不是人类,他们是什么?

    我想的头都疼了。

    不过,自从这个小孩出现之后,虽然十分诡异,我却不那么绝望了。

    不管他是不是人类,至少他是生命,我希望看到生命,哪怕他对人类充满敌意,只想杀死我们。有斗争,也是一件事情。

    我最怕这个地方除了盐壳,一无所有,我们11个人像余纯顺那样,迷失方向,然后被饿死,渴死,晒死,或者被沙尘暴埋没。

    看看导航仪,依然黑屏。

    太阳升高了,车内又热起来。

    如果我们走不出去,天气会越来越热,达到71c高温的时候,我们都会变成肉干。

    我非常后悔,我应该选择秋季穿越……

    浆汁儿突然说:“那是什么?”

    我说:“哪儿?”

    她瞪大眼睛,朝左前方指去。

    我顺着她的手指一看,蓦地一惊——荒漠上出现了一个人,正在朝我们车队摆手!

第三十八章:又一个迷失的人?

    我赶紧刹车,停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个人离我们大约七八百米,很小的一个人影,但是我确定他是个成年人,穿着衣服。

    他看到我们停下来了,立即跑过来。

    我的心里一阵狂喜。别说见到一个人,就是见到一头猪,我都觉得是希望。

    浆汁儿紧张地说:“这是什么人啊?”

    我紧紧盯着那个人影,说:“也许遇到了救星……”

    随着那个人越来越近,我的心开始一点点变凉,我看出他的脚步踉踉跄跄,一看就是饥渴多日了,很可能又是一个迷路的。

    终于,他来到了我们的车前,我已经下了车等他。

    他穿着一件黑夹克,中等个子,背着一只干瘪的挎包,满脸沙土。他走到我跟前,带着哭腔,嘶哑地说:“大哥,救救我……”

    后面车上的人也跑过来了。

    我问他:“你是谁?”

    黑夹克说:“我是来旅行的,迷路了……”

    我说:“你们几个人?”

    黑夹克说:“十几个呢。”

    我说:“他们呢?”

    黑夹克说:“我和他们走散了……”

    我说:“几天了?”

    黑夹克说:“三天了。”

    我说:“你几天没喝水了?”

    他从挎包里掏出一只塑料瓶,只剩下瓶底的水。他说:“这瓶水我喝了三天……”

    布布赶紧拿来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他接过去,“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瓶,突然双手按住了太阳穴,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

    我说:“头痛?”

    他点点头。

    我说:“急火攻心,放松放松。布布你给他拿点吃的。”

    布布立刻跑了回去。

    这个人在沙土上坐下来,一直揉着太阳穴。

    布布拿来饼干,他狼吞虎咽地吃,几分钟之后,他似乎好了些。

    我接着问他:“你从哪来的?”

    他说:“河南濮阳。”

    我说:“跟你同行的那些人都是濮阳的?”

    他说:“都是濮阳的。”

    我说:“你叫什么?”

    他说:“李兆。”

    我说:“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李兆说:“我在企业做领导。”

    我说:“什么企业?”

    李兆说:“饲料油加工厂。”

    我冷不丁问:“你们有多少口锅?”

    李兆说:“你也做这个?”

    我说:“曾经。”

    李兆说:“动物油和植物油加起来,我们总共有300多口,都是一拖二和一拖三的。”

    我说:“大企业。”

    李兆说:“谢谢。”

    我说:“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李兆说:“他们?各行各业都有。”

    我说:“你们怎么走到一起的?”

    李兆说:“我们都是越野车俱乐部的。”

    我说:“那你们怎么走散的?”

    李兆说:“别提了!我们在土垠那儿宿营,就是彭加木失踪的地方,我发现我的备胎掉了,之前我曾经听到一个声音,没注意,应该是固定备胎的螺丝断了,我开车回去找,跑出了十几公里也没看到,结果又爆胎了,这下我害怕了,扔了车就朝营地跑,没想到迷路了……这地方真是怪!”

    接着,他的脸上再次呈现出痛苦的表情,看来头又疼了。

    浆汁儿突然说:“李兆,你把鞋脱掉。”

    李兆抬头看看她,不懂她的意思。

    浆汁儿说:“我懂点中医。你按摩按摩脚心,治头痛很灵的。”

    李兆说:“不用了,一会儿就好。”

    浆汁儿太泼辣了,她蹲下来,几下就解开了李兆旅游鞋的鞋带:“必须听医生的。”

    她这就成医生了。

    李兆想往后躲,鞋子已经被浆汁儿扯掉。

    他穿着一双已经变黑的白袜子。

    浆汁儿又把他的袜子拽下来。

    隔着袜子同样可以按摩,我忽然明白了浆汁儿的意思——她要看看这个李兆的脚底是不是跟那个小孩一样,长着厚厚的老茧。

    李兆的脚掌上没有老茧,很平滑,有点像女人的。

    浆汁儿停了手,过了一会儿才说:“噢,我搞错了,头痛不是按涌泉穴,而是按太阳穴……穿上吧。”

    李兆对浆汁儿的举动有点诧异,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谢谢……”然后就穿上了袜子鞋子,用双手去按太阳穴。

    此人没问题。

    我回头看了看,白欣欣在,我对他说:“白欣欣,一会儿让他上你的车吧,你的车上有床,他可以躺一会儿。”

    白欣欣说:“来吧。”

    李兆对我说:“您叫什么?”

    我说:“你叫我周老大吧。”

    李兆说:“周老大,等出去之后,我会把我一路的费用……”

    我制止了他:“我们不是旅行团,不会要你交钱的。”

    李兆动情地点点头,说:“懂了,我会和你们每个人都交个终生的朋友!”

    我说:“你不要太乐观,你知道我们的处境吗?”

    李兆说:“你们……怎么了?”

    我说:“我们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失灵了。”

    李兆愣住了:“你们也迷路了?”

    我点点头。

    他的眼神一下变得灰暗了。

    我说:“不过,我们至少有吃有喝,应该可以坚持到救援赶来。”

    他赶紧说:“那是那是!”

    既然这个李兆在土垠附近迷了路,说明这里离土垠并不会太远。

    土垠是汉代后勤驿站遗址,1930年,第一位进入罗布泊的探险家黄文弼发现了它,残存物极少,在古时却是丝绸之路的军事要地,是仅次于楼兰古城的重要遗址。

    在土垠遗址台地下边,有一堆啤酒瓶半埋沙土中,那是1996年6月上海电视台送别余纯顺的营地位置。余纯顺最后的晚餐在此结束,第二天一去不返。

    土垠离罗布泊湖心并不远。看来,我们一直游荡在罗布泊湖心,并没有离开。

    所谓湖心,是一位工程师1997年年底根据地图经纬度测算出来的,并无人考证。当年的标志是个埋在沙土中的空油桶,1998年2月某个探险队插下第一块木碑,现在是一块石碑,每次有穿越者经过,都会留下纪念物。

    从卫星看干涸的罗布泊,是个巨大的耳朵,耳廓、耳洞、耳垂清晰可见。有人说看罗布泊的卫星地图,右上角有一大一小两个笑脸,我觉得不可信,而进入罗布泊之后,这个传说让我想起了淖尔和他的家长。

    布布扶着李兆去了白欣欣的车上。

    剩下几个人继续商量。

    虽然我们不辨方向,但是继续行驶,很可能看到土垠遗址,那时候,帕万也许就能辨清地理了。

    李兆的出现还意味着一个好消息——他的团队并没有和外界失去联系,那么,他们两三天就会驶出罗布泊,他们丢了一个队友,肯定报警。营救人员立刻会进入罗布泊搜救李兆,找到他就找到我们了。

    大家再次上车,出发。

    浆汁儿一直没说话,上了车之后她才开口:“每年有多少人穿越罗布泊?”

    我说:“哪有那么多冒险的人!据我所知,上次有人穿越罗布泊是两年前的事儿,一个科考小组,结果失踪了一个队员……”

    浆汁儿又问我:“罗布泊多大?”

    我说:“古湖面积有20万平方公里。”

    浆汁儿说:“差不多跟100个县那么大……”

    我说:“你想表达什么?”

    浆汁儿说:“100个县的面积连在一起,几年才出现一次人迹,你觉得,我们跟这个李兆在这个地方撞见的几率有多大?”

    我无语了。

    我说:“你不信任他?”

    浆汁儿说:“傻瓜才信任他。”

    我说:“可是你看他的脚没问题啊。”

    浆汁儿说:“他可能戴脚套儿啊!”

    我说:“脚套儿?”

    浆汁儿说:“仿皮肤脚套儿。”

    我说:“想象力真发达。”

    浆汁儿说:“是你想象力枯竭。那么多故事怎么写出来的?真可疑。从今天起,他就天天跟着我们了,我对你提个醒,你要留意这个人。”

    我说:“我懂。”

    接着,我就把车停下来,后面的车跟着我停下来。

    房车在最后。

    我朝白欣欣招了招手,他对衣舞说着什么,然后从车上跳下来。

    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问他:“李兆在干什么?”

    白欣欣说:“他在睡觉。怎么了?”

    我说:“你对他警惕点。”

    白欣欣看了看浆汁儿,又看了看我,问:“你们是不是发现他哪个地方不对劲儿了?”

    我说:“你别多心。只是,我们和他不认不识,不能麻痹大意。”

    白欣欣说:“把他赶下去得了!”

    我说:“那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白欣欣说:“你心肠软,那是你的事儿。一会儿他醒了,我就让他下来,你们谁愿意拉谁拉。”

    我说:“没问题,让他坐我的车吧。”

    说着,我的目光绕过了白欣欣的脑袋,望向了他的车。此时我能看到衣舞,她坐在副驾上,正在朝我们看。她旁边出现了一张脏兮兮的脸,是李兆,他起来了!他位于衣舞的后面,衣舞并没有察觉。从车窗看进去,越深越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他醒了。”

    白欣欣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李兆一步步后退,车窗上只剩下光影,看不见他了。

    白欣欣上车之后,不知道他跟李兆说了什么,李兆走下车,朝我走过来。

    我问他:“休息好了?”

    他张开双臂,迎着风,满意地说:“好多了!”

    这个姿势让我的心咯噔一下,接着我猛地意识到,这个李兆有点眼熟!

    他是谁?

    难道出发之前,我和他在库尔勒见过?

    不不不……

    难道我离开兰城之前,在兰城跟他见过?

    不不不……

    他走到我跟前了,说:“我坐你的车?”

    我没说话,还在使劲想,他是谁。

    他问:“你怎么了?”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刚进罗布泊的时候,我曾经捡到过一个录像机,后来我推测录像的人叫李桦,他被同伴害死了。眼前这个李兆,多像录像中那个被害死的李桦啊!

第三十九章:越是看起来没问题的人越有问题

    是的,我感觉这个平地冒出的人有点像李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李桦在录像中只露过一次脸,距离又很远,就像从公路监控录像看一个行走的人,我无法确定。现在,录像机打不开了,无法核对。

    我回过神来,对他说:“对,你上我的车。”

    然后,我透过车窗对浆汁儿说:“浆汁儿,你坐后座去吧。”

    浆汁儿意会神通,麻溜儿移到了后座上。

    我对李兆说:“上车,我们试着找找土垠。”

    他就上了车。

    车队继续前行,我继续跟他聊天:“你们总共几个人?”

    他说:“十几个。”

    我说:“你和他们走散几天了?”

    他说:“三天了。”

    我说:“你说你们是从哪来的?”

    他看了看我,说:“刚才我告诉你了啊。”

    我说:“噢,对了,你们是河南人。”

    我重复问他相同的问题,其实有两个目的,第一,如果他两次回答不一致,或者完全一致,就像背台词,那么很可能是在撒谎。第二,我故意让他知道,我是在测试他,如果他不动声色对答如流,那也是可疑的。

    他说:“濮阳,我是华龙区的。”

    我说:“我几天没睡好觉了,脑袋是木的。”

    我说:“你不生产地沟油吧?”

    他说:“绝不干那种缺德事儿。最高法院刚刚出台法律,生产地沟油可以判死刑的!”

    似乎没问题,他很了解这个行业。

    我说:“太无聊了,讲讲你们那个团队的事吧。”

    他说:“我们一路都挺顺利的,3天就到了土垠,预计7天走出去。没想到,偏偏我出了事儿。”

    我说:“你带录像机了吗?”

    他说:“带了,丢在车上了。”

    我对浆汁儿说:“浆汁儿,你把我的录像机拿过来,我看能不能充上电。”

    浆汁儿在我的箱子里翻了一会儿,把录像机和充电器拿过来。我一边插入点火器,一边用余光观察李兆的表情。如果他是李桦,那么,他应该认得这只录像机。

    他只是随意地低头看了看,并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我接着问:“你们几辆车?”

    他说:“9辆。”

    我说:“那么多车!”

    他说:“13个男的,三个女的,其中有个才19岁,叫小果,都玩两年车了。”

    我半回头对浆汁儿说:“米豆,你把矿泉水递给我。”

    浆汁儿愣了愣。

    我在观察李兆。

    他扭头看了看我,又使劲转身看了看浆汁儿:“她叫什么?”

    我说:“米豆。”

    他说:“她不叫浆汁儿吗?”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你喊过她,我以为她叫浆汁儿。”

    我快速回忆,是的,李兆上车的时候,我曾叫过浆汁儿的名字,让她坐在后座上。这个人的记忆力出奇地好。

    我没发现他有什么破绽,就说:“她小名叫米豆。”

    李兆说:“你们之前就认识?”

    我说:“算是认识。”

    浆汁儿把矿泉水递给我,我喝了一口,放在了身边。浆汁儿一直听着我和李兆怪兮兮的对话,一声不吭。估计她能猜到我的用意。

    开着开着,我突然问:“你知道李桦吗?”

    他看了看我:“李桦?”

    我审视着他的眼睛,又问:“知道吗?”

    他说:“不知道,是明星吗?”

    我说:“不是。”

    他说:“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我说:“生产地沟油的,日产10吨,被抓了,前几天我在电视上看过他的庭审。”

    他说:“这种人抓不完。在河南,我好几个同行都在做这个。”

    聊来聊去,我感觉这个李兆没什么问题。

    可是,那件黑夹克,那个张开双臂的动作,依然是我心里的一个阴影。

    车队在缓缓行进,录像机充了电依然打不开。

    我们在逃离磁场,可似乎一直逃不开,设备一直在故障中。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唯一不同的风景,那就是大片大片枯死的芦苇根茎。很多很多年前,罗布泊水深草长,芦苇长势不亚于白洋淀,如今它们都死了。

    李兆四下看了看,说:“我好像见过这片芦苇……”

    我正在困倦中,一下精神了:“你确定吗?”

    李兆说:“不确定……”

    如果,他真的来过这个地方,那就说明土垠就在附近。

    我说:“你再好好看看!”

    还是浆汁儿眼尖,她突然叫起来:“那儿有个东西!”

    我说:“哪儿?”

    她朝前方指了指:“在那儿!看看看!”

    果然,荒漠上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荒漠里的石块都是不规则的,因此这个东西很显眼,它是圆的。它趴在那里,纹丝不动。

    李兆也瞪大眼睛看,他说:“不会是我掉的备胎吧!”

    那东西离我们二三百米,我加大油门开过去。

    后面的车不知道我去干什么,都跟了上来。

    我们开到这只轮胎前,停下来,我和李兆下车看了看,果然是他掉下去的备胎,他在不远处的沙土里还找到了断裂的固定架。

    我在沙土上看到了辙印,一辆车的辙印,我没有声张。

    李兆把固定架扔出去,恨恨地说:“这东西害死我了!”

    我把备胎装到了我的车上,然后我来到布布的车前,说:“你把望远镜给我用用。”

    布布找到望远镜,递给了我:“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说:“目前还不确定。”

    然后,我跑到高点的地方,举着望远镜四下看了一圈,并没看到什么遗址。

    我对大家说:“估计这里离土垠不远了,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布布支起锅灶,跟衣舞做了一锅西红柿鸡蛋疙瘩汤,每人一块烤馕。

    吃完之后,我对布布说:“你带大家午休,我开车在附近转转,试试能不能看到土垠的影子。”

    布布说:“没有对讲机,你一个人离开,太危险了。”

    我说:“整个车队一起找,耗费太大。我带着望远镜,不会走出太远。刚才我看到了辙印,今天没风,我顺着它走,找不到就回来,应该没问题。”

    魏早说:“周老大,我跟你去吧。”

    我说:“行。”

    安顿好大家,我和魏早开着我的路虎卫士离开了车队,来到刚才备胎掉落的地方,然后沿着辙印慢慢朝前开。

    没想到,这次真的有收获,我们离开营地,顺着辙印走了大约半个钟头,看到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普拉多!我们开到它跟前,下车查看,它的一只轮胎爆了,车尾残留着备胎固定架。

    毫无疑问,这正是李兆的车。

    车牌是粤s。

    我困惑了。

    李兆弃车之后,走了三天,我不确定他走出了多远,但是他说过,他离开土垠十几公里就爆了胎,而我们就是从十几公里之外驶来的,并没有看到土垠!

    我举起望远镜继续搜索。

    土垠遗址是一个长条状土台上,保留着残存的墙基和木桩,有仓库遗址,衙署和士兵屯驻遗址,还有壕沟。

    可是,我的视野内没有任何凸起物。

    我收起望远镜,打开黑色的丰田普拉多的车门,大概检查了一下。

    里面有行李箱,笔记本电脑,一些食物,几瓶矿泉水。看来,三天内没人从此经过。

    我打开工具箱查看,看到了一个行驶证和一个驾驶证。打开看了看,正是李兆的,有他的照片和姓名。他真的叫李兆。只是发证单位并不是濮阳,而是河北保定。

    我没找到录像机。

    李兆说过,他带了录像机。

    我和魏早从我的车上卸下那只备胎,换上了。我们要把他开回去。

    在浩瀚的无人区,我们神奇地找到了两样失散的东西,又让它们破镜重圆,组装成一个整体,很有成就感。

    魏早说:“我们回去吧!”

    我说:“等一下。”

    我拎下李兆的箱子看了看,锁着。密码是4位数的。

    我说:“给我点时间。”

    魏早说:“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要把这只箱子打开看看。”

    魏早说:“为什么?”

    我说:“我要了解一下这个李兆的根底。”

    魏早想了想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说:“特殊时期,特殊地方,顾不上那么多了。”

    魏早说:“没有密码你怎么开?”

    我说:“从0000到9999。”

    魏早脸上露出某种笑意:“需要多长时间?”

    我说:“快了1秒钟,慢了不超过1个钟头。”

    魏早说:“那还是我来吧。”

    我说:“你会开锁?”

    魏早说:“我试试。”

    我把箱子交给他,他对着阳光,一边慢慢转动着转轮,一边从缝隙仔细查看,观察了几分钟之后,他似乎窥视到了密码,把箱子放在沙土上,拧了几下,“啪”一声,开了!

    我很惊奇:“你怎么做到的?”

    他说:“我在部队的时候,排长教我的小窍门——慢慢转动转轮,从缝隙可以看到转轮上有两个豁口,把大的那个豁口加5,就是这个转轮的密码。他这个箱子,4个转轮的大豁口分别在2240上面,它的密码就是7795。”

    我说:“太神奇了,回头我拿你的箱子试试。”

    我打开李兆的箱子,首先在顶层网兜内看到了三张身份证,我把它们拿出来看了看,目瞪口呆——照片都是李兆,名字却各不相同,其中一个名字正是:李桦。

第四十章:砒霜杀夫案

    毫无疑问,他就是录像中那个拍摄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许,李桦才是他的真名。

    也许,李兆才是他的真名,他对那三个同伴使用了假名。

    也许,李桦和李兆都不是他的真名,另一个身份证上的“钱立民”才是他的真名。

    也许,这三个名字统统是假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叫什么。

    我又翻了翻箱子,里面除了衣物,一些现金,再没有其他的了。

    魏早看到了三张身份证,他已经明白我为什么要打开这只箱子了。

    从他的行驶证和驾驶证上看,他应该是保定人,他却编出了濮阳,编出了华龙区;他明明跟三个人进入罗布泊的,可是,他却编造出了一个16人的团队,一个叫小果的女孩;他明明是个骗子,却编出了饲料油加工厂,还300多口锅,还一拖二一拖三……

    这个人太可怕了。

    我给录像机充电的时候,他看着那个属于他的东西,就像没事人。

    不知道录像中的那个米豆是不是假名,不管怎么说,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叫她米豆的,而我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毫无反应。

    还有,我问他知不知道李桦的时候,他那么诚恳地反问我:是明星吗?

    我突然感到,我斗不过这个人。

    魏早在沙土上坐下来,小声说:“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我对他讲了那只录像机的事儿。

    魏早说:“这么说他被人害了?”

    我说:“反正后来的录像里就没有他了。”

    魏早说:“那他是人是鬼啊?”

    我说:“在我眼里,这家伙不人不鬼。”

    魏早说:“如果他是受害者,为什么不对咱们说明实情呢?”

    我说:“他们的秘密肯定太深了。”

    魏早说:“我们怎么办?”

    我说:“回去跟他当面问清楚。”

    魏早说:“他会说实话吗?”

    我说:“撬也要撬开他的嘴。”

    我们把箱子放在丰田普拉多上,魏早开路虎卫士,我开丰田普拉多,返回了营地。

    这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大家竟然支起了帐篷。看来,他们不想走了。

    听见我们的车回来了,大家纷纷走出帐篷。

    李兆迎上来,激动地喊起来:“哇哈,你们找到我的车了?”

    我下车,把车钥匙扔给他,说:“欢迎你正式加入我们的车队。”

    他接过车钥匙,连声说:“谢谢谢谢!”

    我跟大家聊了下情况,我问李兆:“你确定你爆胎的时候,离土垠只有十几公里?”

    他点头:“我肯定。”

    我说:“如果是那样,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土垠,根本没有。”

    他困惑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很怀疑地看了看他的车,说:“那是我的车吗?”

    我说:“你去看看。”

    他上车检查了一下,说:“没错啊。”

    我说:“行了,明天我们以你爆胎的地方为中心,分四个方向找找。大家睡会吧。”

    当大家回到帐篷的时候,我对李兆说:“我和你单独谈谈。”

    他说:“好。”

    于是,我跟他来到我的车里,关上了车门。

    帕万没睡,他坐在帐篷门口抽烟。迷路之后,他的脸色极差,他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一直在抽烟,不知道他的烟还能挺多久。我一点不责怪他,反而觉得是我们把他带进了某种噩运里。

    我坐在驾驶位置上,李兆坐在副驾上,我的手插进口袋里,那里面装着*。我不知道紧急时刻,它能不能打响,不过这东西能镇住人。狼都怕。

    我看着前方的荒漠,说:“你叫什么?”

    他愣了愣说:“李兆哇。”

    我说:“我问的是真名。”

    他说:“你不信任我吗?”

    我说:“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你会不会危及这个团队的安全。我再问你,你叫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叫李桦,或者钱立民。”

    他静静地注视着我,突然说:“我保证,我没有任何害人之心,我请求你,不要问我的真名了,结伴离开罗布泊,我们谁都不认识谁,好吗?”

    我说:“为什么?”

    他说:“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告诉你,我不是一个正经人,我靠诈骗生活。”

    我说:“米豆和大物跟你什么关系?”

    他静默了一会儿,反问我:“你是警察?”

    我说:“我们团队的张回才是警察,我不是。”

    他说:“你怎么知道米豆和大物?”

    我说:“我捡到了你们的录像机。”

    他恍然大悟,皱着眉头在想什么,也许在追忆他们都录了什么内容。

    我不给他机会,催促道:“说话。”

    他叹口气,说:“说起来很丢人,不过都这样了,我就全对你说了吧!米豆是我老婆,勺子是她的朋友。”

    我说:“谁是勺子?”

    他说:“那个光头。说是朋友,其实我知道他们之间有一腿。10天前,我老婆非拽着我,要来新疆自驾游,还约上了勺子。到了新疆之后,他们又说要来罗布泊。进入这片戈壁滩之后,我就感觉事情有点不妙了……”

    我说:“那个大物是谁?”

    李兆说:“他是勺子的司机。”

    我说:“你是说,他们三个合伙要弄死你?”

    李兆说:“嗯。主要是我老婆和勺子要弄死我,大物只是个打手。”

    我说:“你怎么发现的?”

    李兆说:“我发现我老婆带着砒霜,我并没有声张。我们在罗布泊走了两天,我很警惕,一直喝自己开瓶的水。第二天晚上,她的表现很异常,吃饭的时候,她举着半瓶矿泉水,不停地说,桦子桦子,你嘴唇都干了,要多喝水啊!”

    他很自然地带出了一个信息,她老婆都叫他桦子,那么我应该认定,他的真名就叫李桦。我还是不相信他。

    由于不确定他的真实名字,我们就继续称他叫李兆吧。

    他继续说:“她催促我喝那半瓶矿泉水的时候,她那个情人,还有那个司机,他们低着头吃饭,其实都在严密地观察着我,看我会不会喝。我知道,如果我不喝,他们可能就要动硬的了。我对我老婆说,等下,我去把车灯打开,太暗了。然后我就去了大物的车上,打开灯,同时把车钥匙拔下来,装进了口袋。我又去了我的车上,突然打着火,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没想到,我迷路了……”

    我说:“你不是在土垠离开他们的?”

    李兆说:“不是。”

    停了停,我说:“那个勺子是干什么的?”

    李兆说:“他才是开饲料油加工厂的,其实生产的都是地沟油。”

    我说:“既然他们想弄死你,都到了罗布泊了,为什么要下毒?”

    李兆说:“我想过,他们除掉我之后,肯定会说我在罗布泊失踪了。那么,如果他们用别的办法杀我,比如刀子,石头,很可能会在骨头上留下创痕。万一警察不相信,找到我进行尸检,他们就露馅了。把我毒死就不存在这个风险,在这种地方,肉很快就会烂掉,只剩下骨头。胃没了,怎么化验?”

    我说:“毒死之后骨头不会变黑吗?武松就是因为武大郎的骨头变黑,才杀了潘金莲的。”

    他说:“那是传闻,其实那不科学。”

    我说:“你的人生真是个悲剧。”

    他说:“我承认。”

    就算聊了这么多,我依然不信任这个李兆。

    他说他开饲料油加工厂的时候,和现在一样逼真而诚恳,我拿什么相信他?

    四眼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我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人。

    李兆转过脸来看着我,又说:“你是做什么的?”

    我说:“作家。”

    他说:“我很想跟你说点心里话,可以吗?”

    我说:“你说吧。”

    他说:“反正离开罗布泊之后,我们谁都不认识谁,我告诉你,我离不开我老婆,怎么办?”

    我说:“现在?”

    他点点头:“现在。”

    他说“在”的时候,声音颤了一下,眼泪就从眼里涌了出来。他的眼神一下变得那么软弱,渴望着帮助。

    也许,他是个骗子,但是,这一刻我终于相信,他对他老婆的情感是真的了。

    不过,他老婆要跟情敌合伙干掉他,他怎么还在如此留恋她?

    我最怕解决这种问题了,淡淡地说:“你让她杀了你,你就离得开她了。”

    他把脑袋转向了车窗外,使劲擦了下眼睛,说:“我知道我没出息。”

    停了停他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劈腿了,越是这样我越害怕失去她。我们争吵了很多次,我曾经威胁她,如果她敢离开我,我就杀了她……”

    我说:“离开罗布泊之后,你还会再联系她吗?”

    他说:“我会等着她联系我。”

    我说:“你会怎么做?”

    他说:“如果她答应回到我身边,我肯定原谅她。然后我带着她,躲开那个叫勺子的王八蛋,远走高飞。”

    我说:“哪个地方都有勺子。关键在于你老婆。”

    他赞同地点点头,说:“我相信,终于有一天我会感化她。”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离开了我的车。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营地里总共搭了5顶帐篷,看来,他们都不愿意跟这个李兆睡在一起。

    我走向帐篷的时候,再次四下看了看。刚才四眼叫什么?

    我已经对四眼的脾气有些了解了,如果没有什么异常,它不会那么叫。

    房车下似乎有个东西。

    我蹲下来看了看,那不是块石头,它闪着某种工业烤漆的光。

    我慢慢走过去,仔细看,终于看清——那是衣舞的录像机。

    我的心里空空,却突然想笑。

    衣舞带了录像机,却一直没怎么用,始终放在房车上。我们在上一个营地的时候,这只录像机丢了,然后,我们走了小一天,现在来到了新的营地,这只录像机竟然在房车底下出现了!

    我把录像机拿起来,打开,看到了很多视频文件。我一个个打开,全身的寒毛一次次竖起来……

第四十一章:录像机里记录了我不知道的一切

    第一个视频:

    看得出来,这是衣舞原来的录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自拍的。

    背景应该是她的房间,墙上有很多储物格,摆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包,约莫有几十个,都系着彩带,五颜六色,非常鲜艳。

    衣舞坐在礼物中间,身上也系着彩带,脸上透着喜悦,很有圣诞节的气氛。

    见面之后,她给我的感觉很沉闷,就像个书呆子,我甚至想不起来她正眼看过我。可是镜头里的衣舞却不同,她的表情非常明媚,她对着录像机说:“今天是个最重要的日子,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啦!”

    然后,她转头看窗外,说:“天气真好,祝福我一路顺畅吧!”

    很巧,一只很小的礼物包掉下来,她受惊了一样,赶紧把它拿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看,确定没摔坏,这才小心的放回储物架上,接着,她轻轻地拍了拍那些礼物包,就像在拍自己的小孩:“宝贝们,从此你们就没有主人了,不过别担心,早晚有一天会有人走进这个房间,把你们统统拿走,礼物是可以记取哒!”显然,她说的是自取。

    说完,她又把脸转向了镜头:“哥哥,你早晚会看到这段录丧,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礼物包装盒早就给你了,是不是一直给我留着呢?嗯,我相信你会的。”录丧是录像。

    接着,她把手伸过来,准备关掉录像机了,整个镜头里都是她的脸,她看着镜头,最后重重地说了一句:“拜拜了!”然后,“哗啦”一下视频就没了。

    看日期,2013年4月18日,正是她出发的那天。

    礼物,礼物,礼物……

    哥哥……

    她在录像里看我的那种眼神……

    我忽然觉得这个衣舞跟我有着某种深层的关系,想着想着脑袋就大了,难道她才是那个甜xxxx?

    很有可能!

    她在贵阳读书,礼物寄自贵州凯里……

    可是,她在录像中说的几段话,好像并不在一条线上,总觉得疙疙瘩瘩的,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呢?

    我又回放了一遍这个视频文件,终于找到了症结——

    她说的不是“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啦”,而是“我就要把我寄出去啦”!

    她说的不是“祝福我一路顺畅吧”,而是“祝福我邮路顺畅吧”!

    她把自己当成礼物,寄到了我的跟前,我却一直不知道她是谁!

    我最后曾经对她说:你去死吧!

    结果,我收到了她寄来的一个空箱子,里面都是纸屑。

    那就是她的包装盒?

    她打算死在我的面前?

    看她的录像,那就是与人世诀别的最后留言啊!她身后放着那么多礼物,可能都是准备寄给我的,由于我一次次冷酷地拒绝,她不敢再寄了,都憋在了她的居室中。假如,她死了,肯定有人会打开她的房间,清理遗物,这些东西被拿走之后,也就算有了新的主人……

    我想起了她的那瓶安眠药,看来那就是她自杀用的。值得庆幸的是,在她还没有采取行动的时候,那瓶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不然,一切都晚了……

    我拿着录像机足足呆愣了有10分钟。

    她早就知道我是谁?

    她怎么把周老大和周德东挂上钩的?

    她怎么知道我要来罗布泊?

    她究竟想干什么?

    我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儿,然后严密观察她,一旦她有自杀迹象,立即制止。

    这孩子的心理肯定有点病态,也许,我应该趁此机会,帮她矫正一下。说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催眠?

    我从来没试过,但是我坚信我可以深层催眠任何人。

    除了这个李兆,我有点没把握。

    下面还有几个视频文件,她还说了什么?

    我打开了下面的录像,镜头里已经不是衣舞了,而变成了布布。

    衣舞为什么偷拍布布?

    看时间,2013年4月26日1点55分,正是罗布泊最黑暗的时刻。夜视模式,黑白色。

    录像机远远地对准了魏早和帕万那个帐篷。

    旷野黑糊糊的,大家都睡熟了,只有呼呼的风声。

    过了很长时间,帐篷门帘被无声地掀开了,一个人影闪出来。录像机躲了躲,被车轮挡住了。看来,衣舞藏在车底下。

    虽然夜视状态下,人脸花里胡哨的,我依然看得出,出来那个人是布布,她一个人慢慢走出了营地。

    衣舞轻轻移动,从车底下走出来,跟随着布布的背影。

    从拍摄角度看,位置很低,我怀疑衣舞一直在蹲着走。终于,录像机躲在了一个帐篷背后,继续偷拍布布。布布好像举起了她的夜视望远镜,然后在荒漠上四下眺望。

    那一幕非常瘆人。

    难道这个布布梦游吗?

    过了很长时间,布布终于收回望远镜,慢慢地走回来。

    录像机躲闪,然后视频没了。

    我打开了下一个视频文件——

    这次录像中不是布布了,而是浆汁儿。拍摄角度很低,衣舞应该还是藏在房车下。日期还是2013年4月26日,时间却变成了3点08分。

    这个衣舞整夜整夜不睡觉吗?

    噢,她说过,她有失眠症。

    依然是夜视模式,不然什么都拍不到。浆汁儿无声地溜出了帐篷,她的手里隐隐约约握着一个东西,很像刀,她来到一个帐篷前,趴在了门帘上。那是徐尔戈和孟小帅的帐篷。听了一会儿,浆汁儿绕到那顶帐篷背后,不见了。几分钟过去了,浆汁儿的身影一直没有再露出来,说明她一直在帐篷背后躲着。帐篷在风中“啪啦啪啦”地抖着。

    她在等帐篷里哪个人出来解手吗?

    也许是怕费电,录像关闭了。

    我赶紧打开下一个视频文件,镜头里依然是徐尔戈和孟小帅的帐篷,时间变成了2013年4月26日4点45分。

    浆汁儿正在离开那顶帐篷,慢慢走回我们的帐篷。

    就是说,长达一个半钟头,浆汁儿一直埋伏在徐尔戈和孟小帅的帐篷之后。衣舞看到她露头,才赶紧打开录像机的。

    我的心里越来越冷了,难道每天在我熟睡之后,浆汁儿都会离开帐篷?

    她和布布都梦游?

    是不是这个穿越罗布泊的团队成员,心理都有问题?

    先说我,难道我只是心脏有问题,心理没问题吗?

    我又打开了下一个视频文件——

    衣舞竟然在镜头里出现了!

    错了错了错了,录像不是衣舞拍的!

    那是谁?

    我想着想着,脑袋“轰隆”一声炸响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的拍摄角度都那么低?不是衣舞蹲着,而是那个小孩在拍!

    他是4月25日被我带回营地的,当天夜里,过了午夜零点,正是26日,前面的录像都是26日的!

    我看了看这个视频文件的时间,2013年4月27日3点12分,这是第二天拍的了。

    录像机在营地附近,几乎收进了营地的全景。

    衣舞轻轻从房车走出来,她竟然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看起来轻飘飘的。她慢慢地走向了我的帐篷。

    录像机在一米的高度敏捷地移动,绕着营地,很快就躲在了房车下。

    衣舞面朝我的帐篷坐下来,这时候,她跟我只隔一层帆布。镜头对着她的背影。她轻轻嘀咕着什么,听不清,不过语气似乎很开心。

    几分钟之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浆汁儿正从徐尔戈和孟小帅那顶帐篷的方向走回来。

    衣舞赶紧站起来,赶紧走回房车。

    录像机躲了躲,镜头一大半都是房车的轮子,只露出一条缝隙,可以看到浆汁儿和衣舞的部分身体。

    浆汁儿说话了:“衣舞,你在干什么?”

    衣舞非常不自然地说:“解手,你怎么也没塞(睡)?”

    浆汁儿说:“我也解手。”

    衣舞说:“你手里拿着什么?”

    浆汁儿说:“刀子,防狼的。”

    衣舞说:“噢,我们都塞(睡)吧。”

    浆汁儿没说话。

    然后,衣舞回了房车,浆汁儿也回了帐篷。

    录像没了。

    浆汁儿的刀子是从哪来的?

    难道浆汁儿和孟小帅也有过节?她想杀她?

    这一路风风雨雨,我倒挺喜欢浆汁儿这个女孩的。除了她管布布叫阿姨。

    下面的录像更是让我吃惊了。

    时间依然是2013年4月27日,时间是4点28分。这个时间,不管是夜游的人,还是不夜游的人,都睡得最死。

    镜头中出现了我的脸,灰蒙蒙的,很亮,四周黑糊糊的。

    我第一次看到我的睡态,脑袋被睡袋团团裹住,只露一张脸,被录像机的光晃得皱着眉头,嘴巴被挤得变了形,撅着,嘴角有一滴口水。

    录像机就那样静静地录着我,长达两分钟。

    接着就停了。

    下一个视频是浆汁儿,她背对着我,也睡熟了。录像机拍下了她的侧面,眼眶、鼻梁、嘴巴的曲线不是很明显,一只耳朵小巧、圆润。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4点36分。

    她好像受不了任何光亮,扭动了几下身子,变成仰躺了,录像机立即关掉了。

    下一个视频出现了布布的脸,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4点57分。

    布布的睡态最安详,似乎正在做美梦,露出一丝笑。又好像没睡着,就像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享受阳光一样,感受着录像机的光亮。旁边不知道谁在打呼噜,很响。时间为2013年4月27日5点08分。

    下一个视频是魏早的睡态,他的枕头移到了脖颈下,仰着脑袋,下巴朝天,正是他在打呼噜。也许他的呼噜声让录像者感到很安全,拍摄的时间很长。魏早始终没有换姿势。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14分。

    下一个视频是帕万的睡态,那张脸把我吓了一跳——他瞪着眼睛,一点不怕光,嘴巴张得很大,就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23分。

    下一个视频是徐尔戈的睡态,所有人中他最不安详,他侧身躺着,他的脸应该朝着孟小帅,他紧锁眉头,似乎在费力思考着什么,嘴里十分清晰地嘀咕着梦话:“我要说这是误会……他不是我……你可以说我是他……我不是说这是误会吗……”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27分。

    下一个视频是孟小帅的睡态。孟小帅醒着的时候是个美女,这毋庸置疑,但是她躺下来之后,五官有点不像她,没那么好看了。她仰面躺着,无声无息。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31分。

    下一个视频是白欣欣的睡态。其实看不到他的睡态,他趴在床上,脸朝下,一直在磨牙,听起来十分凶狠。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45分。

    下一个视频是张回的睡态。他的脸朝上,很安静,眼睛眯缝着,隐约能看见瞳孔里的光,很难确定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录像机大约拍了他一分钟,他烦躁地把胳膊甩过来,似乎要赶走这束讨厌的光。录像机就关了。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54分。

    下一个视频是衣舞的睡态。衣舞侧身躺着,又黑又长的头发垂下来,把脸都挡住了,录像机在她脑袋上不停变换角度,一直找不到她的五官和表情,就对着那堆头发拍了一会儿,终于关掉了。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57分。

    没有视频了。

    那个小孩只在我们营地呆了两夜。

    那两晚,号外还没回来。

    那个小孩用了一个半钟头,窜入各个帐篷和房车,把每个人的睡态都拍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发觉!

    很多帐篷都是锁着的,他怎么进去的呢?

    他把录像机送回来,想干什么?

    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我俯下身来,从房车底下朝远处望去,大惊失色:三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在阳光下排成一队,一个搭在一个的肩膀上,就像幼儿园的小孩过马路,正在荒漠上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

    他们是谁?

第四十二章:另一桩凶杀案

    我来不及喊醒大家了,把衣舞的录像机拿到我的车上,打着火,朝着那群小孩冲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在前面奔跑,你推我搡,好像玩得很欢乐。看得出来,他们太熟悉这片**地了,我发现我怎么都追不上他们,最后那个小孩一边跑还一边朝后看。

    靠近芦苇根茎这片荒漠,都是软沙土,行车十分费力。就算是这样,路虎卫士也不可能跑不过一群两三岁的小孩。

    他们是海市蜃楼吗?

    绝不是,我发现,我的车速快,他们也快,我的车速慢,他们也慢,始终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很明显带着诱惑的性质。

    难道我是在做梦?

    做梦,其实更像一个人对你讲你经历的故事,往往缺乏具体描绘。比如,那个人讲的是:你在一家咖啡馆等人,突然接到电话,你等的人不来了……你的梦也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个事件的轮廓。那个人不会对你讲:当时咖啡馆里坐着多少人,他们都穿着什么款式的衣服,他们分别都在做什么,表情是怎样的。也不会讲总共有几个服务员,他们都长什么样子。更不会讲咖啡馆的装修,比如天棚和地板都是什么颜色……

    现实就不一样,只要你想看,你什么都会知道。

    我仔仔细细查看我的车窗,仪表盘,地垫……都是沙土。我绝不是在做梦。

    我记得美剧《新闻编辑室》里有个说法:到目前为止,人类总共在地球上发现了170万个物种,其实不到全部的四分之一。我们并不确定有没有另外的物种,它们(或者说他们)在生物链之外独立存在着,繁衍着……

    那群小孩还在前面跑,我从反光镜朝后看看,营地变成了小黑点。

    刮风了,越来越大。那群小孩在风沙中渐渐变得不真实。

    那些失踪的科学家,旅行者,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是看到了这群小孩呢?

    我有点害怕了,停下车,在沙土里插上一面小红旗,然后继续追。

    如果追不上他们,我会沿着标记回到营地;如果我回不来,营地其他人会沿着标记找到我。

    又朝前开了几公里,那群小孩依然在前面跑。

    我再次停车,下来留下一面小红旗,继续追。这时候,我已经看不见营地了。

    我觉得,我对这些小孩并不是单纯的恐惧,应该说是敬畏。我们这些人在罗布泊迷路了,可以说九死一生,也许这些小孩会给我们某种启示。

    我之所以敢追随他们,更把他们看成了某种小精灵。

    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小孩,没有哪个两三岁的小孩跑这么远的马拉松。

    我下车插下第6面小红旗的时候,回到车上,那群小孩不见了,不过我发现了一些东西。远远望去,那应该是一辆车,两个人。

    我加速驶向了他们。

    那果然是一辆车,白色切诺基。

    车牌是京g。

    那两个人躺在沙土上,一动不动。死了?

    我接近了他们,渐渐确定,那是两具尸体,身上的衣服被大风刮得一下下飘动着。

    我见过死人,那是我的姥姥,我认为我是不怕的,可是,现在我站在茫茫**地里,风声呼啸,空天旷地只有我一个人,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

    我下了车,慢慢走过去。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他们的身上沾满了沙子,没有血。他们死得非常痛苦,其中一个趴在地上,把一只系着鞋带的旅游鞋都蹬掉了,扔在离尸体十几米远的地方。另一个是光头,他侧身躺着,手里死死抓着两把沙子,脸部都快风干了。

    我朝车里看了看,没人。

    我凑到车窗前,拉开后车门,一只手“啪嗒”一声垂下来,我吓得一步跳开,接着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趴着,嘴巴四周都是呕吐物,已经变成了硬坨坨。

    我猛然意识到,他们应该就是录像机中另外那三个人!

    看来,他们都是中毒死的。

    那群小孩把我引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我发现这个凶案现场吗?

    我把切诺基上的一桶汽油拎下来,放在了我的车上,然后返回营地。

    我开得很慢,我在思考对策。

    毫无疑问,那个李兆一直在撒谎。他的畸形婚姻,他的痴情,他的眼泪,统统是假的。

    我回到营地之后,大家午睡都醒了。

    他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肯定很着急,听到车声,都跑了出来。

    浆汁儿……

    衣舞……

    布布……

    这几个女的,除了孟小帅,似乎都有秘密。

    我停好车,下来,布布问:“周老大,你去哪儿了!”

    我说:“四下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标志物。”

    布布说:“有什么发现吗?”

    我摇摇头。

    白欣欣说:“你不要毫无目标地乱跑了,我们要节省汽油。现在,每一滴汽油都是公共的。”

    我说:“我带回了一桶汽油。”

    白欣欣很讽刺地说:“难道附近有加油站?”

    我没再搭理他,低声问布布:“你是不是把刀子还给浆汁儿了?”

    她说:“噢,她说她很怕。”

    我说:“没事了。”

    李兆走过来,说:“周老大,我有个主意。”

    我说:“说说看。”

    李兆说:“我们应该在地上做个巨大的标志,万一有救援飞机经过,就能找到我们了。”

    我说:“我们最大的标志就是房车了。”

    李兆说:“我们可以用工兵铲在地上挖求救信号啊,sos,很简单的三个字母,挖几百米那么大,肯定看得见。说不定,卫星都能发现我们。”

    我说:“主意不错。等三天之后,我们就按照你的办法来,挖出求救信号,然后原地等待。我们最迟4月30日应该出去,到了那时候,外界依然联系不上我们,才可能派直升飞机进入罗布泊寻找我们。这三天,我们肯定还要移动,寻找出路。”

    李兆说:“吃的喝的挺三天没问题吧。”

    我说:“没问题,可以挺十几天。对了,你该交伙食费了。”

    李兆说:“那是那是!交给谁?”

    我说:“交给布布吧。”

    李兆说:“马上交。”说完,就去他的车上拿钱了。

    我小声对布布说:“你把剩下的刀子给我。”

    布布警觉地问:“又有什么危险了吗?”

    我说:“再没有比我们迷路更大的危险了,去吧。”

    布布就去了,很快就把刀子拿来,交给了我。

    我朝张回、魏早和徐尔戈招招手,然后带着他们走进了我的帐篷。

    张回说:“周老大,有事?”

    我把刀子交给他,说:“现在,你真的是团队的警察了。”

    他并没有多激动,接过刀子,淡淡地说:“你终于信任我了。”

    我说:“这个李兆很可能是个杀人犯。”

    三个人都愣了,魏早说:“杀人犯?”

    我说:“而且是三条人命。”

    徐尔戈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把前前后后对他们讲了。

    魏早说:“不关我们的事儿,把他丢下就行了,各走各的。”

    我说:“丢下他的话,他必死无疑,我们就成了杀人犯。”

    魏早说:“可是,如果带着他,这一路太危险了……”

    张回突然说:“我是警察,我看押他。”

    魏早说:“现在我们迷路了,说不定能不能出去,你一直看押他?你睡觉的时候怎么办?他拉屎的时候怎么办?”

    张回说:“你们不用管了。”

    我说:“出去吧,你们知道该做什么。”

    三个人就出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传来李兆的喊声:“你们干什么!”

    接着就是厮打声。几个女的可能适应这种暴力场面了,竟然没人叫。

    只有李兆一个人在叫:“周老大!”

    我走出去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把李兆捆了起来。还是捆张回的那根绳子。

    布布问我:“他怎么了?”

    白欣欣在看热闹。

    我走到李兆跟前,问他:“米豆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马上装糊涂了,反问我:“谁?”

    我不知道,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要对我反戈一击了。

    我说:“你不要装糊涂!老老实实地讲出来,你和米豆、勺子、大物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杀死他们三个?”

    再高明的骗子也需要时间编织谎言。可是他没有时间,我正盯着他。

    他愣了愣,然后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问:“正像你说的,在罗布泊毒死一个人,肠胃很快就会烂没,不留任何罪证。你毒死了他们三个人。”

    他把脑袋转向了旁边。

    此时,他保持沉默最明智了,等我这个审问者问多了,他就可以根据我所掌握的,编织一套严密的谎言,然后再逐一回应我。

    我说:“你要是不说话,我们就当你是杀人犯,从此你就没有自由了。”

    他依然不说话,眼睛看着沙土,慢慢地眨巴。

    我说:“幸好我们团队有个警察,他负责看押你。在这个地方,我没法给你找律师。”

    他还是不说话。

    我站起来,说:“把他绑在帐篷里!”

    张回刚刚架起他的胳膊,布布突然说:“慢着!我是**员,我不希望你再一次冤枉好人。你要告诉我们,你为什么绑他?我们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你至少应该解释一下。”

    我就大概讲了事情的经过——包括最早的那只录像机,还有刚才遇到的那辆车,那三具尸体。

    布布不满意了,她说:“为什么当时我提出要看看录像机里的内容,你说打不开?”

    我说:“我是不想让你害怕。”

    布布说:“我们一起出来的,快乐要共享,苦难要共享,秘密也要共享,你不该对我们有隐瞒的!”

    白欣欣也跳出来了,他说:“你要是早给我们看那些录像,说不定我就退回去了。现在可倒好,老子很可能死在这儿了!”

    浆汁儿替我说话了:“你们不要都怪周老大好不好?有意思吗?”

    白欣欣说:“关你什么事儿?”

    浆汁儿冷冷地笑了下:“白欣欣,你和四眼是不是有血缘关系呀?一天不咬人牙就痒?”

    没等白欣欣暴跳如雷,李兆突然说话了:“我的钱丢了!”

    我不想理会白欣欣,马上盯住了他:“你的钱丢了?”

    他不看我,对着白欣欣和布布喊起来:“这个姓周的偷了我的钱!我的箱子里装着30万现金,他帮我拿回来的,我看密码锁着,就没有检查。刚才我想交伙食费,去拿钱,发现那些钱都不见了!我现在明白了,他说我杀人,是怕事情败露,要除掉我!”

    魏早一下被激怒了,狠狠踢了李兆一脚,骂道:“你他妈诬陷我们!”

    布布立即说:“张回,你们在监狱允许殴打犯人吗?”

    张回说不出话来。

    布布警惕地看了看我,然后问李兆:“你的箱子被他们打开过?”

    李兆委屈地说:“肯定啊!我那箱子里有三张身份证,都是我老婆为了办信用卡买的。他开我的车回来之后,曾找我谈过话,他认为我是个骗子,并且说出了身份证上的三个名字!”

    布布看了看我:“他的钱呢?”

    我说:“布布,他在撒谎。”

    布布又看魏早:“魏早,他的钱呢?”

    魏早瓮声瓮气地说:“如果他的钱真的丢了,那也是别人路过他的车把钱拿走了,我和周老大看都没看见!”

    布布说:“那个人打开密码箱,拿走钱,又把密码箱锁上了?”

    我和魏早一下变得被动了。

    白欣欣说:“周作家,你不是喜欢搜查大家的东西吗?怎么不让我们搜搜你的?”

    我说:“没问题,大家随便搜。”

    李兆立即说:“他不可能藏在营地里,肯定埋在什么地方了!”

    我竟然很冷静,我说:“你们不要相信这个人,他是个杀人犯。”

    李兆喊起来:“大家听着,我是个生产饲料油的,我不是杀人犯!”接着,他面向我,眼泪流下来:“周老大,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不要把我害死在罗布泊!你不就为了吞掉那30万吗?我保证,我不要了,我只求能跟你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他又成生产饲料油的了。

    我们的车里的谈话,没人听见。

    布布依然盯着我:“这片荒漠上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那么巧,你偏偏就在几十公里之外遇到了他杀的三个人?”

    我欲言又止。

    如果我说我看到了三个小孩,把我引了去,几乎不可能有人相信。

    我想了想,说:“这样吧,李兆,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三具尸体,如果他们存在,你就坦白一切。如果他们不存在,我还你30万,怎么样?”

    李兆说:“我怕你半路杀了我,要去大家一起去!”

    布布和白欣欣说:“周老大,你带我们去吧。”

    我说:“ok。”

    ……没想到,我再也没找到那辆车。

    我们开出了几十公里,意外地看到了另一辆抛锚的封闭式小货车,上面赫然写着“危险货物”四个字。

第四十三章:又出现了一个可疑的同类

    离开营地,我的心里越来越不踏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个钟头之前,那三个小孩牵引着我,我才找到了那辆切诺基和三具死尸,现在,大风早就把车辙抹平了,我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吗?

    我很后悔把沿途那些小红旗拔了出来。

    我开着路虎卫士走在最前头。张回押着李兆坐在我的后座上。

    第二辆车是布布和孟小帅。

    第三辆车是魏早和徐尔戈。

    第四辆车是白欣欣,他开着孟小帅的悍马。

    为了防止迷失方向,回不到营地,我们走出几公里,就下车插上一面小红旗。

    这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不到一个钟头,天就会黑下来。我有点心急火燎了。

    走着走着,我发现四周越来越陌生,沙土越来越薄,渐渐变成了一片板结的盐壳。很显然,我走错了。

    荒野光秃秃,一览无余,不见那辆车。罗布泊的高差很小。著名科学家夏训诚带领科考队在湖底实际测量过50公里的水平线,最大高差仅3.02米。

    我调转方向,凭着记忆继续朝前寻找。

    李兆说话了:“周老大,我们谈谈?”

    我说:“谈什么?”

    他说:“你不可能找得到的。”

    我说:“那辆车就在荒漠上,我一定找得到。”

    他说:“如果你放了我,我给你30万。你应该想得到,我有这个实力,不在乎。”

    此人太狡猾了。

    现在,有张回在场,他并不跟我彻底摊牌,因此,他说的话模棱两可。他从我的神态中猜测出,我可能找不到那三具尸体了,于是他说:“你不可能找到的。”在张回看来,他没有杀人。

    另外,他在暗示我:如果我放弃追究,他离开罗布泊之后,会付给我30万封口费。他加了一句“我有这个实力,不在乎”。在张回听来,他是在表示,他会原谅我吞掉了那根本不存在的巨款。

    我说:“你少罗嗦。”

    他说:“你这么固执,对谁都不好。我跟你毫无关系,就算你在荒漠上看到了三具尸体,他们也跟我毫无关系,他们跟你更是毫无关系。在这种可怕的地方,我们没必要苦苦相逼。”

    他要说的重点是:米豆、勺子、大物跟我毫无关系,我没必要为了他们揪住他不放,反而让自己陷入泥淖。

    我说:“你能杀他们,就有可能害我们。”

    他说:“我说过了,你可以得到30万,如果你继续迫害我,我绝不会坐以待毙。你知道,我的智商在你之上。而且我相信,你们团队这些人都不是白痴,他们都是正义的,包括张回。”

    张回静静地听着,似乎在判断我和他究竟谁在撒谎。

    布布在后面按喇叭了,她在提示我停车。

    我把车停下来。

    后面的车都停下来。

    所有人都下了车。

    布布说:“你是不是找不到了?”

    我说:“好像不是这个地方……”

    白欣欣说:“天眼看要黑了,周作家,你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布布,我们回去吧!”

    我当然不甘心,从车上拿出望远镜,四下观望。

    布布说:“周老大,我们回去。”

    我说:“慢!”

    关键时刻,我看到了那辆车!白色的,它静静地趴在荒野上,就像一条小小的虫子。难道它慢慢爬着换了位置?

    我把望远镜递给布布,说:“你看,在那儿!”

    布布很不信任地接过望远镜,朝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喃喃地说:“真的有一辆车……”

    我说:“走,你们跟着我!”

    然后,我上了车,继续朝前开。

    我从后视镜看了看李兆,他有些不自信地看了看我,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说:“米豆。勺子。大物。”

    他把目光避开我,低声说:“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人都是谁。”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太强了,就像淖尔脚掌上的老茧。

    我们离望远镜中的那辆车越来越近了。

    我的心再次跌入深谷。

    四周依然是板结的盐壳,并不见大片的软沙子,跟我发现那三具死尸的地貌很不一样。难道前面是另外一辆被废弃的车?

    我们终于接近了那辆车,没错儿,它根本不是什么切诺基,而是一辆半旧的封闭小货车!

    我们在离它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大家下车之后,布布问:“是这辆车吗?”

    我摇了摇头。

    她有些诧异:“那这辆车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哪知道。”

    小货车也是白色的,新g 牌照,应该是新疆西北边界塔城的车,塔城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接壤。集装箱封闭得严严实实,车尾两扇对开门,竖着两根粗壮的钢管,之间有个金属闩,没上锁。

    小货车的车厢上贴着四个红色大字,触目惊心——危险货物。

    白欣欣慢慢走了过去。

    我们几个人紧紧盯着那扇门。

    我再一次把手插进了口袋,抓住了那把不知道能不能用的*。

    风突然就大了。

    我发现,车厢上那几个红色大字粘得并不牢固,个别笔划翘起来,被风吹得啪啦啪啦响。

    忽然,“货”字上的“亻”首先被刮掉了,在半空中飞了一阵儿,掉在了盐壳上。接着,“七”字也被刮掉了,直接掉在了地上。最后,“贝”字上半截也被刮掉了,飞走,然后掉在了地上,只剩下了一个“人”字……

    就是说,现在这辆封闭式小货车上的四个字变成了“危险人物”!

    我突然喊道:“白欣欣,慢!……”

    已经晚了,白欣欣已经拉开了集装箱那两扇沉重的铁门,“嘎吱吱……嘎吱吱……”

    他朝里看了看,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一步步后退。

    这辆小货车不知道被遗弃在这里多少年了,难道里面有人?

    大家都傻眼了,死死盯着那个车门。

    过了大约一分钟,终于有个人踉踉跄跄地爬了下来。

    里面真的有个人!

    我全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慢慢走过去。

    太阳已经西沉,光线很柔和,这个人却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其他几个人都靠近过来。

    张回也推着李兆走过来。

    从小货车里出来的这个人40多岁,穿着一件棕色皮夹克,牛仔裤,黑色登山鞋,似乎很不合体,脸上有络腮胡子,他的模样看起来挺憨厚,他适应了光线之后,放下胳膊,呆呆地看着我们,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我大声问:“你是什么人?”

    他操的不知道是什么方言,反问我:“你们……是谁?”

    我说:“我们是来旅行的。”

    他说:“我是来考察的……”

    我说:“你叫什么?”

    他说:“我叫郑太原。”

    我说:“你的同伴呢?”

    郑太原说:“他们差不多都死了……”

    我说:“差不多?”

    郑太原说:“至少死了5个。”

    布布说话了:“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入罗布泊的?”

    郑太原说:“两个月以前了……”

    布布激动起来:“是不是有个姓苏的?”

    郑太原说:“苏红军?”

    布布说:“苏红军!”

    郑太原说:“他是跟着我们科考队来玩的。”

    布布说:“我知道我知道!他怎么样?”

    郑太原说:“不知道……”

    我惊呆了。我来罗布泊之前,查阅它的资料,在2013年2月的时候,有个科考小组在罗布泊集体失踪,搜寻不见人,后来判断他们已经遇难……难道眼前这个人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问布布:“苏红军?怎么回事?”

    布布说:“苏红军是我老公!”

    我呆住了。

    布布说:“他跟一个科考队进入罗布泊旅行,结果失踪了!救援队的直升飞机进入罗布泊找了很多次,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于是确定他们集体遇难了……”

    我突然明白布布来罗布泊的真实目的了。

    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一直举着望远镜四处眺望了。

    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拉着一块石碑了。

    布布说:“他去哪了?他还活着吗?”

    郑太原说:“给我水……”

    孟小帅赶紧去拿水。

    郑太原说:“他很可能也死了……”

    布布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不甘心地又问:“你的意思是,他也有可能还活着?”

    郑太原说:“也许吧。”

    布布的眼睛立即燃起了希望:“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可以吗?”

    孟小帅拿来了一瓶矿泉水,递给郑太原,他咕嘟咕嘟喝了,体力似乎恢复了很多,我注意到,他紧紧抓着那只空塑料瓶,都握瘪了。

    郑太原说:“我们进入罗布泊寻找锰矿,接近罗布泊湖心之后,那天早上我们起了床,发现有个队友死了,我们以为他半夜死于急症,赶紧试着跟外界联系,却发现通讯全部中断。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又死了一个队友,我们都感觉事情不妙,立即撤离。没想到第三天早上,又一个队友死了……”

    我说:“你们总共几个人?”

    郑太原说:“6个,加上那个跟我们来旅行的苏红军,总共7个。”

    我说:“另外三个人呢?”

    郑太原说:“我们离开罗布泊至少需要4天时间,而我们正好剩下4个人。晚上,我们就轮流睡觉,结果第四天夜里,放哨的那个人死了……”

    我们听着听着,全体不寒而栗。

    我们只知道,罗布泊作为一片鸟不拉屎的自然环境,经常吞噬人的生命。现在看来,还有某种邪恶的东西在这片区域杀人不眨眼,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郑太原接着说:“我们只剩下三个人了,不敢再宿营了,日夜赶路,想逃出去。第五天白天,我们走着走着,发现最后一辆车不见了,以为它出故障了,赶紧回去找,发现另一个队友死在了车上……”

    我说:“那个苏红军呢?”

    布布紧紧盯着他。

    郑太原说:“我不知道。他开着一辆四驱越野车走在前头,我开着这辆小货车跟着他,前面的尘土很大,乌烟瘴气的,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一个小孩!……”

    他也提到了小孩!

    郑太原说:“那个小孩出现得太突然了,当时我来不及刹车,一下就把他撞到了车底下。我赶紧停车,下去查看车底盘,并没有看到他。我感觉不对劲了,这地方怎么可能有小孩?想起接二连三死去的那些队友,我害怕了,上了车加油朝前开……”

    布布说:“你是不是疲劳驾驶,太累了,神志不清了啊?”

    郑太原看了看布布,说:“我确实很累,开了一会儿,我把车停下来休息。刚刚打了个盹儿,就感觉不对劲,睁眼一看,空调缝里出现了一个小孩的嘴,红红的,正在朝外吹气儿,跟空调一样冷,接着我就昏过去了……”

    我说:“你真的看到空调里有张嘴?”

    郑太原说:“千真万确!”

    布布问:“你熄火了吗?”

    郑太原说:“没有……”

    布布说:“你怠速停车睡觉,一氧化碳中毒啦!不可能有什么小孩的嘴,你肯定是先昏迷了,然后出现了幻觉!”

    郑太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感觉这次考察从始至终都像一场幻觉。”

    我说:“然后呢?”

    郑太原说:“我醒来之后,天已经黑了,前面那辆越野车已经不见了,整个荒漠上只剩下了我和这辆小货车。我四处乱撞,一直出不去……”

    我说:“你的车上还有油吗?”

    郑太原说:“前几天就跑没了,我一直留在车上,老实说,我在等死……”

    我说:“你怎么活下来的?”

    郑太原说:“食物和水都在我的车上。”

    布布立即问:“苏红军的车上呢?”

    郑太原说:“也有的。我的队友陆续死掉之后,我们带走了全部给养,分别放在了两辆车上。”

    布布一下攥紧了拳头。

    我说:“可是你在这里已经两个月了啊!”

    郑太原说:“我们7个人,储备了20天的给养。他们都死了,我和苏红军分成两份,正好够活两个月的。最后一瓶水,我前天喝光了……”

    布布猛地把脸转向了我:“我老公肯定还活着!”

    我点点头:“说不定,他已经走出去了……”

    郑太原很丧气地说了句:“不一定,说不定他也会看到一个小孩……”

    突然,魏早喊了我一声:“周老大!”

    他刚刚爬到小货车上去了,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我走到车厢门口,问他:“怎么了?”

    他说:“你上来看看……”

    我抓着车门爬上去了,车厢里扔着睡袋,油桶,一些老旧的设备,还有一堆空矿泉水瓶子和空食物包装盒,车厢角落有几只塑料袋,装着白色粉状物,上面写着:*。

    这车上拉着十几公斤砒霜!

第四十四章:奇异的车号

    我下了车,低声问郑太原:“你的车上拉的是什么?”

    郑太原很平静地说:“砒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说:“你来罗布泊,拉这么多砒霜干什么?”

    郑太原说:“做水文实验的啊。”

    布布说:“寻找锰矿,就是要用砒霜做实验的。”

    郑太原的小货车上确实写着“危险货物”。我解除了疑虑,对他说:“老郑,你跟我们走吧。”

    他警惕地看了看被绑着的李兆,又看了看我们:“他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们怀疑他杀了人。”

    郑太原说:“他是你们一起的?”

    我说:“不是,半路遇见的。”

    郑太原说:“你们怀疑他杀了什么人?”

    我说:“说起来话长了。你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都是有职业的。”

    接着,我分别指了指布布、张回、魏早、徐尔戈和孟小帅:“她是机关干部,他是监狱的警察,他是退伍兵,他是电台播音员,她是模特。我是作家。跟你们来罗布泊旅行的那个苏红军,是布布的老公。”

    郑太原不再追问了,他绕到车后,有些留恋地朝车厢里看了看。

    我说:“都扔了吧,我们不可能让你带上它们。”

    他说:“那就……扔了吧。”

    郑太原跟我们走到车前,布布说:“郑太原,你坐我的车吧!”

    魏早说:“让他坐我的车。”

    他的考虑是对的,我们和这个郑太原萍水相逢,毕竟布布的车上只有她和孟小帅,都是女的。

    布布却很坚持:“我想跟他说说话。”

    布布的老公失踪两个月了,郑太原是最后见到她老公的人,她有太多话要问郑太原。

    魏早看我。

    我说:“就让他坐布布的车吧。”

    于是,郑太原就上了布布的车。

    白欣欣走到我旁边,小声说:“你确定要带他回去?”

    我说:“他提到了布布的老公,肯定是科考队的,不会错。”

    白欣欣说:“我们要是这么不断地有人加入,很快就会断炊的。”

    我说:“那你要把他丢在这儿?”

    白欣欣乜斜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

    这时候天已经有点暗下来。

    四辆车沿着来路返回。

    我们没找见那三具尸体,却多了一个科考队员。

    返回的时候,我们用的时间似乎短多了。

    到了营地,也许是因为来了陌生人,四眼又叫起来。号外把它赶跑了。

    布布对大家说了下情况,然后给郑太原拿来面包和一盒沙丁鱼罐头。

    浆汁儿在帐篷门口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走过去,她小声说:“这人可靠吗?”

    我说:“我们在这个地方遇到的每个人都不可靠。”

    她说:“那你为什么还把他带回来?”

    我说:“因为他可疑。”

    她说:“真高深,我不懂了。”

    我说:“慢慢你就会懂的。”

    我确实不信任这个李兆,也不是百分之百信任这个郑太原,我甚至不信任躺在戈壁上的米豆、勺子和大物。我对他们的尸体不信任。

    这里是无人区,我们却接二连三地遇见人,这不是很怪吗?

    罗布泊方圆几万平方公里,我却在营地附近分别遇到了两辆车,有那么巧吗?把罗布泊当成一个射击靶,一二三四五六七**环空空荡荡,我和这些出事现场都集中在了靶心上。

    张回跑过来,问我:“周老大,那个李兆怎么办?”

    我说:“我跟他单独聊聊。”

    张回说:“好的,他在车上,有事你喊我。”

    我就爬进了我的路虎卫士。

    李兆依然被捆绑着。

    我把车门关上,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

    我说:“就我们俩了,你说吧。”

    他说:“你把手机给我看看?”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我担心你录音。”

    我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看了看,然后关了机:“说吧,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他说:“你看到几具尸体?”

    我说:“你杀了几个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他说:“你告诉我,你看到几具尸体?”

    我说:“三具,勺子、米豆、大物。”

    他说:“太好了,不然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其实我们总共5个人,那就说明还有一个人活着,也许已经逃出去了!他会证明人不是我杀的。”

    我快速判断了一下,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他们总共5个人,只是有个人一直没在镜头里出现。不管米豆、勺子和大物是谁杀害的,他们死在了罗布泊腹地,这个李兆也一直在罗布泊腹地转悠,而我是在进入罗布泊的戈壁滩上捡到那只录像机的,说明最后那个人没有死,他眼看就要走出罗布泊了,并且看到了我们进入罗布泊的车队。后来,他可能也遇难了,不然怎么会丢下录像机?

    我问:“你上次怎么没提到这个人?”

    李兆说:“他是我亲弟弟。我感觉到危险之后,自己跑了,没机会带上他,我太自私了。我想,勺子和我老婆想干掉我,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我说:“你弟弟叫什么?”

    他说:“李冬。”

    他也许是在暗示我,他不叫李桦就叫李兆。我不相信。

    我说:“是不是你弟弟杀了那三个人呢?”

    李兆说:“他胆子特别小,不可能杀人!”

    我说:“那你说说,那三个人是怎么死的?”

    李兆说:“你看见他们都是被毒死的?”

    我说:“是。”

    李兆想了想,突然说:“你该放开我,把刚才那个人绑起来。”

    我说:“为什么?”

    李兆说:“谁有毒药?”

    我的心微微一颤。

    是啊,那个郑太原的车上装着十几公斤砒霜!

    李兆又说:“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怎么都觉得他穿的衣服很眼熟,终于想起来了,那应该是勺子身上的衣服!……鞋子我记不清了,我记着,勺子好像穿着一双白色的鞋。我忘了大物穿着什么鞋了。”

    我的脑袋都大了。

    棕色皮夹克,牛仔裤……勺子确实穿着同样的衣服!而郑太原穿在身上确实很不合体,显得太大了,裤脚是挽起来的。

    如果这个人穿的真是死尸身上的衣服,说明他根本没有被困在小货车内,他在我离开那三具尸体之后,扒下了死尸的衣服穿在身上,又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自己关在了小货车内……

    真若如此,他对这片**地太熟悉了,就像守墓人熟悉他看管的那片墓地。

    难道李兆真是无辜的?

    我说:“那你为什么陷害我偷了你的钱?”

    他说:“对不起,周老大,我得自保啊。”

    我为李兆解开了绳子:“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很不喜欢你。”说完,我就下了车。

    我喊来张回,对他说:“我们没有证据确定李兆杀人了,我把他放了。”

    张回看了看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我说:“我和他讲和了。我知道你会怀疑我,我只能对你说,我保证不会拿大家的安全当赌注,也绝不曾故意陷害他。”

    张回说:“为什么你改变主意了?”

    我说:“我看到的那几个人是被毒死的,而这个郑太原的车上有砒霜。从今天起,你要提防这两个人,为了大家,多操点心。”

    张回点点头:“放心。”

    接着,我站在营地中间喊起来:“大家过来,到我的帐篷商量点事儿!”

    大家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

    我对李兆和郑太原说:“李兆和郑太原,你俩休息一下,我们团队这些人商量一下补给问题。”

    郑太原说:“噢。”

    李兆又回到了我的车上。

    大家都聚集到我的帐篷之后,我把门帘挡上了,然后说:“你们坐吧。”

    大家没有坐,都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你们是我招集来的,现在我们迷路了,我很抱歉。有些事情,我一直隐瞒着大家,我怕你们惊慌失措,现在我要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讲出来,希望你们相信我,并且镇定。”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没人说话,都在看着我。

    我说:“当我们进入戈壁滩的时候,我捡到了那只录像机,在几公里之外,我又看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我以为他和录像机有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录像中总共有四个人,遇到这个李兆之后,我感觉他很像录像中的一个人,但是录像打不开了,我不能确定。录像中,最后剩下了三个人,从他们的谈话中,好像他们把另一个给害了。李兆说,那是他老婆伙同情夫,要在罗布泊干掉他,结果他逃走了。”

    白欣欣扔出一句,明显在讽刺我:“操,越来越像小说了。”

    我没理他,继续说:“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孩,大家都看到了,他跟我们呆了两天两夜,又离奇地不见了。今天下午,你们午睡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小孩,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我立即上车追赶他们,他们跑得很快,我一直追不上,后来他们消失了,我却看到了一辆车……”

    说到这里,我看了看布布:“我本不想告诉你,我是怎么发现那辆车的,依然是不想让你们害怕。”

    然后,我继续说:“我看到了三具尸体,就是录像中那三个人。我当然怀疑是李兆害死了三个同伴,没想到,他反咬我一口,说我拿了他的钱。我带你们去找那辆车,又神奇地看到了郑太原的封闭式小货车……”

    布布说:“为什么回来之后你就放了李兆?”

    我说:“刚才我和他谈过了,他说其实他们总共五个人,有一个很可能还活着。据他说,那个人是他的弟弟,我对他说话不怎么信任。他提示我,最有可能害死他三个同伴的,其实是这个郑太原,我觉得有点靠谱,因为那三个人都是被毒死的,而这个郑太原的车上装着砒霜……”

    白欣欣说:“我就说过,你不该把他带回来!”

    布布马上紧张起来:“我老公会不会也被他害了?”

    我说:“我不知道。现在,我们无法确定谁是好人谁是恶人,要不然,干脆把这两个人驱逐出去,不管他们死活,你们表表态吧。”

    白欣欣第一个举起手来:“我同意!”

    再没人举手了。

    我看了看每个人,说:“不举手什么意思?不同意?”

    没人说话。

    布布问我:“你什么态度?”

    我说:“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现在都困在这个**地了,我不忍心。”

    布布说:“那就听你的吧。”

    白欣欣瞪着布布说:“出了事你负责?”

    布布说:“什么叫我负责!大家都要负责!”

    我说:“从今天起,让郑太原和李兆睡一个帐篷。我们不要搭那么多帐篷了,只搭两个,每个帐篷睡四个人,房车睡三个人。另外,每个车主都不要把车钥匙留在车上,下车的时候,一定要随手拔下来,装进口袋里。”

    停了停,我又说:“接下来我想说,我们这次迷路不是偶然的。当我们所有的通讯设备突然失灵之后,就发现了精灵古怪的小孩,怎么那么巧?我怀疑,他,或者说他们,就是**地的一部分……老实说我不怎么害怕,我觉得这不是遭遇,而是奇遇。”

    白欣欣忽然有些兴奋:“周作家,你说我们会不会有艳遇?”

    我还是不理他,接着说:“而且,我们这些人注定要来罗布泊,要来**地,注定要经历这些事。”

    布布看了看我:“怎么说?”

    我说:“是命运把我们引来的,不信的话,大家看一下我们的车号。”

    布布说:“什么意思?”

    我说:“罗布泊湖心的经纬度,正是我们每辆车的尾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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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8724/ 第一时间欣赏罗布泊之咒最新章节! 作者:周德东所写的《罗布泊之咒》为转载作品,罗布泊之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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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之咒介绍:
禁地死亡探险:罗布泊之咒。侯小强、石述思、叶匡政、谭飞、韩浩月、邢傲伟、唐丽君联袂引荐,众多明星追看的悬疑神作。恐怖之王周德东百万巨著,邀您一起绝地死亡探险!周德东首次创作超长篇小说,本书集青春、爱情、悬疑、探险、魔幻于一体,类型前所未有。罗布泊之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罗布泊之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罗布泊之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