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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兰花花     田园小针女txt下载     田园小针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五章 份例

    姜宝青带着微微的笑意:“这倒是听说了,所以呢?”

    那婆子见姜宝青很好说话的样子,胆子大了些,赔笑道:“……大奶奶这院子里的冰就有些不太够了。我们二夫人听了这桩事,特特从自个儿的份例拨出些冰来,让老奴给大奶奶送了过来……”

    说着,那婆子挥了挥手,身后那两个小厮摇摇晃晃的把那桶冰来往前抬了抬,婆子示意姜宝青看,颇有几分邀功的语气:“说来我们二夫人是真的心善,特特嘱咐了,说是大奶奶跟大爷年轻,定然不耐热,这冰是一定要供足了。大奶奶您看,这都是我们二夫人对您跟大爷的一片心啊。”

    容嬷嬷在旁边微微蹙了蹙眉,碍于身份,只是看了姜宝青一眼,没有开口说什么。

    她浸淫后宫久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几乎是一耳朵就能听出来。

    什么怜惜小辈不耐热,这儿说的好听,到时候七嘴八舌的传出去,说不定就成了大奶奶跟大爷目无尊长,连长辈的冰例都要贪!

    容嬷嬷正在想法子如何提上这么一提,免得她们家大奶奶吃这么一个冤枉亏,就见着她们家大奶奶不动声色的笑了下。

    容嬷嬷虽说跟姜宝青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向来会看人,见状便晓得,她们家大奶奶已经看破这个小手段了。

    容嬷嬷放下心来,只嘴角噙着一点笑,站在那儿看着。

    文二夫人派来的婆子见姜宝青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一时之间摸不清姜宝青的意思,试探的问:“那,大奶奶,老奴就让人把这冰给您抬过去了?”

    姜宝青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嬷嬷刚才说,这冰,是二夫人份例里的?”

    那婆子愣了下,小心翼翼道:“老奴是这么说的,没错……”

    姜宝青笑了下,眉目如画,偏生神色淡淡的,看着便清冷的很:“所以,我跟大爷是没份例了,需要二夫人从自个儿份例里拨出来给我们?”

    婆子一下子有些摸不准姜宝青的意思,只能顺着姜宝青的提问,赔笑道:“大奶奶跟大爷的份例是有的,只是……只是昨儿分给各院的时候,寿安居那边多拿了一份冰。”

    姜宝青点了点头:“我懂你意思了。”

    婆子脸上刚露出一秒喜色,刚要重提“把冰给您送院子里去”这话,就听得姜宝青慢悠悠道:“所以说,是因着府里冰窖的管理出了问题,冰窖里的冰储存的不够多,导致不够用了。我跟大爷虽然还有不少冰块的月例,但冰窖里已经没冰了,只能由二夫人从她的月例里拨出来给我们?”

    姜宝青语速不快,吐字极为清晰,婆子听着这挑不出什么错来的问话,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婆子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这位大奶奶,可不是个傻的,精着呢!

    这几句话,句句都是坑!

    婆子流着冷汗,挑了个好回答的:“回大奶奶的话,冰窖一直是二夫人管着的,并非出了错,实在是今年酷夏,比去年要热不少,这冰还是按照往年的量来存的,就有些不太够了……”

    姜宝青轻笑一声:“我虽然出身草芥,却也知道,这冰窖的存冰数,是要估算天气的。像是去年夏天不太热,这一张一弛,今年夏天必定就会热一些,去年冬天提前藏冰的时候,就应该多藏一些。你也说了,冰窖一直是二夫人管着的,京城谁人不知,二夫人持家有道,这冰窖不过是提前藏些冰的事,这么简单的活儿,二夫人怎可能出错?嬷嬷唬我呢?”

    姜宝青说得轻描淡写的,那婆子听得却浑身发冷。

    这个平民出身的大奶奶,对这冰窖的事……门儿清啊!

    姜宝青见那婆子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煞是有趣,她笑了一声,挑着眉问那婆子:“嬷嬷方才说冰不够,可是在说二夫人管理上出了错?”

    婆子自然是不敢说这是二夫人的错,她有些躲避着姜宝青的眼神,不自觉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大奶奶说笑了,只不过是底下的人出了些篓子罢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顺着婆子的话往下说:“底下的人出了篓子,导致我同大爷在这么热的天没有冰用。我还好,只是我家夫君,在外面辛苦忙了一天的公务,回来竟然连块冰都用不得……”姜宝青蹙起眉,“我家夫君怎么说也是朝中一品大员,怎么能受这等委屈?”

    婆子忙道:“大奶奶说得极是,这不我们二夫人让我们从她的份例里拨了些冰,送了过来么?……大奶奶,咱们说这话的功夫,这冰都要化了,让我们给您抬到院子里放冰鉴去吧?”

    姜宝青微微一笑,抬了抬手,止住那婆子:“慢着。既然是公中少了我们的份例,那也没有让二夫人拿自个儿份例补贴我们的说法。”

    婆子见姜宝青说什么都不肯受这一桶冰,也急了:“大奶奶,嗬,我们二夫人管着中馈,这出了问题,她拿自个儿的份例来补,是体贴您跟大爷呢,您这推三阻四的,是不是看不是我们二夫人的东西啊?”

    姜宝青见这婆子终于急了,不动声色的笑了下:“嬷嬷也莫急,公中的东西是公中的东西,既然这冰按照份例到了二夫人手上,那就是二夫人的,再拿出来给我们,算什么事啊?说来也算我跟夫君倒霉,我们倒也不是贪热乱用冰,只是大家伙儿都有的份例,偏偏到我们这,就没了。还要二夫人从她的份例里分一部分补贴给我们,旁人听了,指不定说我们小夫妻俩有多贪凉呢。”

    婆子目瞪口呆,她又不是傻,听不出姜宝青这话的意思。

    这不就是在说,二夫人管着中馈,却最后再给大爷大奶奶分东西,导致他们还得从二夫人手里捡剩下的!

    这话若是传出去,那可比什么“二夫人体恤不耐热的晚辈,分给晚辈冰例”这种话要难听多了!

    婆子终于明白了姜宝青的意图。

    二夫人想给这大奶奶大爷泼个“抢长辈冰例,不敬长辈”的污水,可这大奶奶,不仅没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挨泼,还非要反泼回去,泼二夫人一身“管家不善,欺凌子侄”的污水!

第六百三十六章 我都陪你

    姜宝青的话也已经点到了,她微微一笑,见那婆子反应过来,冷冷的喊了一声:“郑南,觅柳,把这位嬷嬷给送出入景轩!公中不给我们入景轩分冰炭也就罢了,总不会热死!”

    郑南眼明手快的一把提起那装满了冰块的冰桶,颠都不带颠一下,步伐极为稳当,抢先一步出了院子。

    两个抬着冰桶进来的小厮见着那个腰似杨柳的小姑娘,气都不喘一下单手提着冰桶就走的背影,看得目瞪口呆的。

    这下子,那婆子想耍赖直接把冰桶给放到院子里都没办法了。

    觅柳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那婆子并两个小厮,请出了入景轩。

    婆子没办法,只得示意那两个小厮,把那桶冰块抬上,往回走了。

    容嬷嬷这才笑着出声:“本还想提醒大奶奶,莫要接了那桶冰,现下看来,倒是老奴多虑了,大奶奶心眼明亮,断断不会吃这等暗亏。”

    姜宝青也有些无奈:“这文氏也是有意思,怎么说也是侯夫人,偏生总想着玩这种魍魉手段来膈应我。”她笑了下,“既然她这般做了,也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刚从德荣长公主的别庄回来,这文二夫人就想着用冰例的事给她来个下马威。

    姜宝青大概能想到是为着什么。

    八成是德荣长公主在宴席上那番“你该帮你二婶分忧”的话,传到了文二夫人耳里。

    这也不奇怪,京城这些权贵之家关系盘根错节,参与德荣长公主府上的那些个夫人太太们,未必没有跟文二夫人交好的。

    只是,这文二夫人竟这么忙不迭的给她一个下马威,这是生怕她夺权?

    姜宝青抚掌而笑。

    有意思,外头那秦书辛的人都闹到府门口了,这文二夫人还有闲心来找她的茬,她倒是也不能辜负文二夫人这“殷殷期望”。

    她既然这么怕她去夺权,那她就真的夺给她看看好了。

    ……

    姜宝青虽然辞了文二夫人那边的冰,却总不能让宫计跟自个儿热着的,她想了下,准备还是先去书房看看宫计。

    宫计有两间书房,一间是府里头在外院给每位爷布置好的。只不过宫计几乎从来不去那儿;还有一间书房便是在入景轩中,推窗正好对着一排摇曳的垂柳,风景视野都很不错。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宫计书房的门正大开着。

    看来不是在处理什么要紧机密的公务,应该也扰不到他,姜宝青放心的上前。

    只是还没到门口,就听得书房里隐隐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大爷,这茶水有些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去。”

    这声音柔情万种的很,不过一句话几个字的事,她这般清晰的咬字出来,竟颇有几分让人心旌摇曳的感觉。

    姜宝青顿下脚步。

    觅柳小心的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姜宝青,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紧。

    “我倒不知,她还有这本事。”姜宝青有些玩味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迈步上前。

    姜宝青迈进屋子,就见着丁香正端着一杯茶水,似乎要奉给在案前写着什么字的宫计。

    丁香见姜宝青进来,脸色一变,手上一抖,差点洒了那杯茶。

    “大奶奶……”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丁香脸上偏生一副被捉奸在床的模样。

    姜宝青眯了眯眼睛。

    摆出这副欲盖弥彰的表情来,这是想让她跟宫计闹起来,好让宫计觉得她无理取闹,然后趁虚而入?

    姜宝青慢慢的笑了。

    宫计这会儿却已经从书案后绕了过来,走到姜宝青面前,上下看了看:“……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姜宝青睨了宫计一眼,悠悠道:“还好。”

    夫妻俩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没有一个把一旁端着一杯茶僵在原地的丁香放在眼里。

    觅柳趁机拉了丁香一把,声音压的极低,却是罕有的厉声:“在这傻愣着做什么?咱们先下去。”

    说着,也不等失魂落魄的丁香有什么反应,半扯半拉强拽着丁香的胳膊,把她给拽出去了。

    姜宝青眼角余光看着丁香一脸不情愿的被觅柳拉了出去,嘴角翘了下。

    宫计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抬手扳了下她的脸:“看什么呢?”

    姜宝青任由宫计把着她的下巴,冲他嫣然笑了下:“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桩事。”

    宫计被姜宝青那嫣然一笑差点给迷花了眼,他眼神炽热的看着姜宝青:“夫人想起什么事了?”

    声音还有些哑。

    姜宝青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

    她自然是明白宫计这脑子里定然想的是什么黄色废料。

    她拿起放在小几上的茶壶,没理会丁香被拖走前放到书案上的那一杯茶,而是换了个新的杯子,重新给宫计倒了一杯。

    宫计倒也没在意这点细节,他接过姜宝青的茶,一饮而尽。

    姜宝青这才笑眯眯的坐到书案对面的软塌上,手肘撑着小几,偏着头看着宫计:“……说起来,府外头那闹事的人如何了?”

    宫计顺势就坐到姜宝青一侧的软塌上,靠近了几分:“……还能如何了,被宫远雨的人给赶走了。”

    姜宝青笑着推了推宫计的身子:“你别靠这么近,天太热了,我方换了衣裳,一会儿还打算出趟门。别落得我一身汗。”

    宫计冷笑一声:“你倒还嫌弃上为夫了。”

    口中说得凶狠,却是收回了正想往姜宝青肩膀上搭的胳膊,还坐得离姜宝青稍稍远了些。

    姜宝青心有所感,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这下子却是自个儿往宫计那又靠了靠。

    “方才你自己说的嫌热。”宫计一脸嫌弃。

    姜宝青一本正经:“说到这个,我倒是又想起一桩事。”

    宫计似笑非笑:“你这小脑瓜里,天天想的事倒也多。”

    姜宝青抿了抿唇,把方才文二夫人拿着冰块做文章的事同宫计说了下。

    宫计冷冷一笑:“那文氏真把你当成好揉捏的了!谁稀罕她那点冰块!”

    姜宝青轻笑一声:“可不是嘛?手上不过是捏了点管中馈的权利,就老想着拿这个磋磨人。估摸着也是怕我沾手中馈,想拿这个膈应我一番,也坏我名声。”她眸色渐深,漾出个极浅的笑意来,“那我还就真要成全她一次,去沾一沾那中馈。”

    这副模样落在宫计眼里,那是再炫目不过,他像是被什么蛊惑了般,探过头去,在姜宝青发侧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夫人放心去做,你哪怕杀人放火,我都陪你。”

第六百三十七章 送冰

    宫计本想直接使人运些冰进府来,姜宝青却笑着阻止了宫计,只说了句“你且看我的”,便朝他摆了摆手,笑着离开了书房。

    姜宝青领着夏艾跟郑南出了府门。

    只是离府的时候,守着侧门的门房拦下了姜宝青的马车,有些为难道:“……大奶奶,您可有对牌?”

    跟着姜宝青出门的夏艾都要气笑了:“你也知道这是大奶奶的马车?什么时候主子出门也要对牌了?”

    门房很是为难:“近些日子府外头颇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二夫人下了命,但凡府里人出府,各房各院的主子们,都得去记录一下,拿对牌出入。”

    夏艾还欲再辩上几句,姜宝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罢了,夏艾,你跑一趟,去拿个对牌。”

    夏艾悻悻的应了声是。

    等拿了对牌,姜宝青的马车出府之后,没过多久,坐在马车里一身丫鬟装扮的郑南突然睁开了眼,声音极低,同姜宝青道:“大奶奶,有人跟踪我们。”

    这倒有些意思。

    姜宝青笑了下。

    郑南低声问姜宝青:“需要我去解决了他们么?”

    姜宝青懒散倚在马车内的软塌上:“若他们只跟着,那就让他们跟着。若他们想动手,就把他们往死里打。”

    郑南沉声应了是。

    姜宝青是要去私人经营的冰窖买些冰。

    其实文二夫人也没说错,今年确实比往年要热一些,这哪怕是私人的冰窖,也有几家都被达官贵戚们给包圆了。姜宝青找到第四家的时候,才有了货。

    姜宝青跟那冰窖的管事给签完了包了冰窖里所有冰块的文书,正往那铺子外头走,突然见着前面不远处,白芨似是正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往这边走着。

    两伙人打了个照面。

    白芨眼神一下子就落在了姜宝青身边的郑南身上,整个人都僵硬了。

    白芨身旁的人,也是白芨跟郑南的同僚,一开始还没认出郑南来,倒是很热情的跟姜宝青行礼,打了招呼:“夫人好。”

    然后眼神不经意的扫过夏艾,郑南……

    然后愣了下。

    他们为了完成任务,变装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饭了,也不是没人扮过女装,但扮的这般……没什么违和感的,在他印象里,郑南这是头一份。

    他小声感慨:“别说,小南这女装还怪好看的。”

    这话一出,他就很奇怪的发现,他们家夫人,似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郑南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了?”

    白芨回过神,看着一脸懵逼的同僚,内心感受稍微有点复杂。

    一时间,场上气氛很有些古怪。

    郑南脸色越发难看了。

    姜宝青知道郑南在某些方面,颇有些小姑娘脸皮薄的特性,她轻咳一下,打破了这有些古怪的氛围:“……出来办事?”

    这话是在问白芨。

    白芨回神倒是回的极快,他点了点头,朝姜宝青道:“主子吩咐我们去查了点东西。”

    “既然有事在身,我就不拉着你们一起玩了,”姜宝青笑弯了眼,“两位慢慢办事,我们先走了。”

    郑南仿佛早就等着姜宝青说这话,姜宝青话音还未落,她已经一副准备要拔腿走人的模样了。

    郑南的同僚还一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懵逼模样,可白芨看着郑南那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几乎是眼巴巴的看着郑南跟在姜宝青身后离开。

    有了这么一茬事,姜宝青体谅郑南,也没怎么在外面逛,只是选了个茶楼略微坐了坐。

    待快到了约好冰窖管事送冰过去的时辰,姜宝青这才施施然的起了身,领着郑南跟夏艾乘上马车往定国侯府赶。

    她计算的时间正好,几乎跟那送冰的马车一道前后脚到了定国侯府的门口。

    果不其然,送冰的马车被府上的门房给拦了下来。

    那送冰的马车拿出了姜宝青给的腰牌,恭敬道:“是府上的大奶奶买的冰,吩咐了直接送到二夫人的院子。”

    那门房一听,扭头跟人嘀咕几句,这才转过头来,审视的看着那送冰的伙计:“……你且等着,我让人通禀一声。”

    送冰的伙计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向来多,他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在这等着,只是这冰毕竟是娇贵物,还望快一些。”

    姜宝青的马车停在拐角处的树荫里,她乘的马车本就不起眼的很,这会儿更是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姜宝青优哉游哉的等在马车里,甚至还跟郑南下起了五子棋。

    夏艾倒是比姜宝青愁多了,她不时的掀起帘子,看着外头,越看脸色越是焦急。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了,那送冰的伙计都明显都有些坐立难安了,夏艾这才小声的催了催姜宝青:“大奶奶,咱们的冰还没进府呢……”

    姜宝青拈起一枚黑子,悠然落下,笑道:“不急。”

    郑南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宝青又在不知不觉中把她给五星连珠了,深深的吸了口气。

    夏艾见姜宝青这般悠闲,想说那冰若是再不进府保存起来,怕是要化去一些。可她纵然再焦急也不敢在姜宝青面前显出半分来。

    因为大奶奶说了啊,不急。

    ……

    马车里的人不着急,可那送冰的伙计却是急得直跺脚。

    眼见着慢慢的过去了约定好的时辰,可门房派去传话的人还未回来。他忍了又忍,直到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过去,这定国侯府还是没什么动静,他这才慌了起来。

    “您帮我再去问问成不?”伙计哭丧着脸,却要硬挤出笑来,看着甚是人,他从袖子里咬牙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那门房手里,“这天热,给您打酒喝的!”

    门房挑了挑眉,掂了掂手里那块碎银子的重量,咂了咂嘴,看着很有些勉为其难:“行吧,我再找人帮你问问去。”

    结果这一找人,又是将近一刻钟。

    那送冰的伙计脸色越发的差了。

    一次又一次,他在定国侯府侧门前焦急万分的等待。

    可是一次又一次,没有半分回话。

    看着那送冰的伙计几乎要哭了,夏艾忍不住的又跟姜宝青说了句:“……大奶奶,那冰,我们真的不管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府门难进

    姜宝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莫急,再等等。”

    夏艾咬了咬下唇,似是被姜宝青安抚到了,又似是在担心着什么,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奴婢就是觉得,那冰快化了呀,花了好多银子呢。”夏艾忍不住嘟囔道,“我看那送冰的伙计都要急疯了。”

    “快化了,就说明时机快到了。”姜宝青气定神闲的很,又落下一子,笑眯眯的对着呆坐在对面的郑南道,“第十九局,我又赢了。”

    郑南看着棋盘上那已然连成四颗,回天乏术的棋局,默了默,忍不住对姜宝青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反问:“……有意思吗?”

    姜宝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有意思啊。”

    郑南定定的看了姜宝青半晌,咬了咬牙:“再来!”

    在郑南即将输完第三十五局的时候,外头却有些暴/动了。

    那送冰的伙计急得满脸通红。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这是笔大买卖,若是折了,把他全部身家赔进去都不给人添个零头的。

    伙计眼一闭心一横,大声嚷嚷出来:“不是,你们府上大奶奶买的冰到底还让不让进啊!你们府上二夫人倒是回个话啊!我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让不让进倒是说一声啊!”

    门房立即就骂了起来:“你个送冰的嚷嚷个什么劲呢?你算什么玩意,我们家侯夫人还非得回你话?!”

    说着,门房就喊了正门那边的侍卫,过来要将这送冰的伙计打出去。

    那送冰的伙计见这架势是没法善了了,被侍卫按住的时候,口中还在高喊着侯府狗眼看人低。

    门房脸都黑了。

    附近住的都是权贵,你这么一喊,这是要坏定国侯府的名声!

    正暗示侍卫下点狠手的时候,就听见一句轻飘飘的话传了过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门房一看,愣了下,忙低下头行礼:“大奶奶……”

    那送冰的伙计仿佛见到了救星,他趁着侍卫不备,挣脱开来,连滚带爬的跑到姜宝青这,撞天屈似的喊着:“宫大奶奶,你可算回来了。你家这,这也太过分了,到底让不让进,给个话啊,我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这冰都等化了啊!……这,这可不干我的事啊!”

    “没事,我这就让人放行。”姜宝青叹了口气,一副苦恼的模样,“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算了,这一车冰,先送我院子里去吧。”

    郑南这个跟姜宝青下了三十五局五子棋,就输了三十五局的人,听到姜宝青这叹气,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装,你再装!你分明早就想到了!

    你不仅早就想到了,你还不慌不忙的在车里赢了我三十五局五子棋才出来的!

    当然,这种吐槽的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郑南面无表情的站在姜宝青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夏艾人机灵,性子也麻利爽快,她这会儿虽然还没想明白她家大奶奶为什么这样做,但她知道她该如何给她家大奶奶打下手。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冰运进去!”夏艾支使着那送冰的伙计。

    那送冰的伙计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连声应道:“哎,好来,我这就给您送进去!”

    姜宝青的马车先进了门,送冰的马车跟在后头也要进门。

    门房犹豫了下,便要去拦那送冰的伙计。

    伙计这会儿有了姜宝青撑腰,底气也足了不少,站在马车边上手里拿着马鞭,也不跟那门房争辩,扯着嗓子喊:“宫大奶奶,你家这看门的不让小的进啊!”

    姜宝青掀开马车车帘,探出头来望向那门房:“怎么了?”

    门房有些为难道:“……大奶奶,这眼下咱们府上进出都严格的很……”

    姜宝青挑了挑眉,倒是很平静:“意思是,我作为宫家的大奶奶,连买些东西都不能带进府里了?”

    “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门房硬着头皮道,“要不……您再使个人去问问二夫人?”

    夏艾气得就捏了拳头:“那个狗奴才说什么欺负人的话呢!”

    姜宝青伸手止住夏艾。

    “真有意思,”姜宝青很是平静的笑了下,“原来我能不能买东西回府,还要看二夫人的意思。”

    门房哪里敢接这个话。

    夏艾眼都充血了。

    在她眼里,主子这是受辱了!

    “行,”姜宝青无所谓道,“方才那送冰的伙计都等了一个时辰了,我这也不怕再等一个时辰。夏艾,你跑一趟去传个话。”她顿了顿,还是嘱咐了一句,“记住,别冲动。”

    夏艾忍了忍,深深的吸了口气,应了声是。

    那送冰的伙计也有些义愤填膺的,在门外大声道:“你们家这二夫人也太欺负人了吧?宫大奶奶难道不是你家的主子吗?哪有主子买东西回来还要通禀才能进府的!”

    伙计天生一副大嗓门,这话说得又高的很,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传得很远。

    门房恨不得拿烫红的烙铁烙了这伙计的嘴!

    姜宝青坐回马车里,微微而笑。

    效果不错嘛。

    大概传话的人是姜宝青身边的人,这次夏艾倒是很快带回了文二夫人的回话。

    夏艾狠狠的瞪了那门房一眼:“二夫人说了,可以进。你还有话说吗?”

    门房脸皮一紫,撇了撇嘴,退到了一旁。

    送冰的马车终于驶进了侯府。

    送冰的伙计忍不住拎着马鞭直感慨:“我也给不少达官贵人送过冰了,你们定国侯府的门,是最难进的一个。”

    夏艾冷笑一声,没回话,扭身上了姜宝青她们的马车。

    进了马车,夏艾这才一脸愤慨的给姜宝青告状:“二夫人真的好过分,她还在那一脸惊讶的说,你们大奶奶也太谨小慎微了吧,回自个儿家还用过来通禀一下?……就跟她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姜宝青微微一笑:“随她去。”

    待这一马车的冰,运到入景轩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宫计好似出去办事去了,并不在府里。

    卸完货后一清点,果然有不少冰都化了。

    那送冰的伙计担惊受怕的很,生怕那位生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宫大奶奶再因此扣了他们的银子。

    结果哪曾想到,那位仙女下凡的宫大奶奶果真是个下凡的,不仅很体谅的没有扣他们冰窖的银款,还看他之前受了门房刁难,做生意不容易,特特让丫鬟赏了他一个香囊。

    香囊入手沉甸甸的,伙计捧在手上都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出了定国侯府,心里还在想着,这定国侯府的门是不好进,可那位仙女下凡的宫大奶奶,真是个大好人啊。

第六百三十九章 气得倒仰

    觅柳敲门进来,捧了盘用冰湃过的瓜果,低声问姜宝青:“……大奶奶,现在要摆饭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还催了句:“摆快些。”

    丁香在一旁小声道:“……不用等大爷回来一起吗?”

    屋子里的氛围似是微微凝滞了下。

    觅柳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下午那会儿她发现丁香跑去了大爷书房服侍的时候,就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她还特特把丁香给拉了出去,委婉的告诫了一番。

    结果丁香咬着下唇,还有些委屈,小声的替自己分辩:“……我们是入景轩的丫鬟,服侍大爷有什么不对的吗?”

    是没什么不对的,可过分殷勤,那就是存了不该有的主意。

    良言难劝找死的鬼,再加上从前那些龃龉,觅柳当时心就冷了一半,本想掉头就走,可又一想,这丁香已经是存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万一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坏了大爷跟大奶奶之间的情谊,那真真是死不足惜的。

    可问题就是,眼下丁香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觅柳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给姜宝青听……她咬了咬下唇,还是留下了自己最后一句劝告。

    “大爷跟大奶奶情比金坚,并不需要咱们这些做丫鬟的去碍眼。”

    说完以后,也没再管丁香瞬间煞白的脸,摇了摇头走了。

    ……眼下看来,她的劝告并没有什么用。

    觅柳微微抿了抿唇。

    姜宝青似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似的,轻笑了一声:“不用等,他让他的人给我带了口信,今晚会回来的晚一些。”

    微微一顿,看向觅柳,又催了一遍:“饭食上的快一些。”

    夏艾还以为姜宝青饿的狠了,跟着觅柳应了一声,也往外走:“奴婢也去搭把手。”

    觅柳跟姜宝青待久了,听着姜宝青强调了两次的“快一些”,心下倒是一动。

    她们家大奶奶,从来都不是个怕饿的人。

    这会儿催了两次,怕是今晚要有什么事。

    她心里一边猜着,一边同夏艾去了小厨房,很快帮着灶上的人把饭菜热好,两人齐齐端了上来。

    觅柳猜的没错,在姜宝青刚刚用完饭,漱了口,用软帕擦着嘴角时,院子的月亮门那就有寿安居的丫鬟迈了进来。

    翟老夫人派了丫鬟过来,“请”姜宝青去寿安居。

    觅柳脸色白了下。

    这个阵势,依稀让她想到了之前她被人陷害的时候……

    姜宝青仿佛早就料到了,倒是丝毫不慌,起身微微笑了下:“待我去换一身衣服。”

    寿安居的丫鬟眼角下垂,仿佛十分不耐:“大奶奶快一些,莫让老夫人并两位夫人干等。”

    姜宝青心中一动,看了那丫鬟一眼。

    这丫鬟虽说口气有些倨傲,可这话……倒像是在跟她通风报信似的。

    姜宝青微微一笑,也不生气,点了点头:“知道了。”

    姜宝青进了内室,麻利的换了一身家常的湖水薄纱,出来后,又点了觅柳跟春芹两个丫鬟跟着,一道去了寿安居。

    姜宝青领着丫鬟一进寿安居的主厅,坐在上首的翟老夫人就重重的拍了下雕着花的椅子扶手,满脸恼怒:“你这姜氏真是越发目无尊长,怎地这会儿才来!”

    姜宝青行了礼,微微一笑:“老夫人这话可让孙媳无措的很,孙媳接到丫鬟的传话,换了身衣裳便赶忙过来了。”

    旁边的椅子依次坐着文二夫人跟唐三夫人,唐三夫人“哎呦”一声,捂着嘴笑:“这大侄媳妇有点意思,这不还换了身衣裳么,哪里就‘赶忙’了?我看你倒是不慌不忙的很,一点都不怕让我们干等呢。”

    姜宝青看了一眼唐三夫人,淡淡道:“三夫人比侄媳妇要更有意思得多。侄媳妇方用了晚餐,生怕衣服上染了味道唐突了几位长辈,特特换了一身衣裳,到三夫人口中就成了不慌不忙,不怕让诸位长辈干等;可我若真是衣衫不整的过来,三夫人说不得就要给侄媳妇扣一个目无尊长嚣张跋扈的帽子……可见,侄媳妇是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依着三夫人的意思,是让侄媳妇不穿衣裳就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吗?”

    唐三夫人刺了姜宝青几句,姜宝青直接掉头就把火力对准了她,还给她扣了个更不好听的帽子,唐氏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不少。

    “荒唐!说什么呢,没羞没臊的!”翟老夫人更恼怒了,然而这恼怒却不好说是对着姜宝青还是对着唐氏的。

    文二夫人轻咳一声,打了个圆场:“算了算了,人都来了,就不说这个了。这次找宝青过来,也不是为着说这个的。”

    她顿了顿,脸上有些为难之色:“宝青啊,二婶知道,今年的冰存的不太够,委屈你了……可二婶也给你补了,你怎么就……”

    说着,叹了口气,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来。

    这话也不知道戳中了翟老夫人哪一根筋,她冷笑一声:“就她娇贵!从前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冰的人,眼下老婆子不过挪了她一些冰,看看她这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定国侯府虐待了她似的样子!……月翠!月翠!”

    她高声叫着月翠。

    月翠这会儿在外间当着值,闻言撩起珠帘进来:“老夫人您叫我?”

    翟老夫人怒气冲冲道:“把我的冰都给姜氏送过去!可不能热坏了咱们定国侯府最娇贵的大少奶奶!”

    这种话月翠自然是不好应的,她有些为难的看向文二夫人,文二夫人垂着眼不说话,嘴角却勾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月翠越发为难了,她小心的劝着翟老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您再怎么体贴大奶奶,大奶奶也用不了那么多冰啊。”

    翟老夫人冷笑一声:“是了,老婆子倒是忘了,这姜氏哪里看得上老婆子院子里这点冰,人家财大气粗的很,直接买了一马车的冰进府!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偌大的一个定国侯府,偏偏不给她这位大奶奶发冰!”

    这话月翠自然是不敢接的。

    “老夫人别气了,”姜宝青却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话茬,还劝起了翟老夫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这话,让翟老夫人反而更是气得倒仰!

    她是因为谁,才气成这个样子的啊!

第六百四十章 佛珠

    翟老夫人指着姜宝青,因着生气而微微发抖着:“你,你……”

    “娘,宝青不是故意的,”文二夫人微微提高了音量,一副着急替姜宝青打圆场的模样,“您别气了,您近些日子身子刚好了些,要是再气坏了可怎么办?”

    说着,文二夫人有些不赞同的看向姜宝青,“你这孩子,心眼也忒小,你祖母不过挪用了你院子里的一些冰,你看看你这气性,让人怎么说才好。”

    唐三夫人在一旁搭腔:“我看啊,到底是乡野出来的,这教养连小门小户的都比不上。”

    翟老夫人看向姜宝青的眼神简直充满了厌恶。

    春芹站在姜宝青身后,众人望向姜宝青的神色,她自然也是看得清楚。她没怎么经历过大阵仗,见一屋子长辈都在这指责着她们家奶奶,各个看着都严词厉色的,腿弯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还好旁边的觅柳伸手不着痕迹的托了她一把,才让她免了在众人面前丢丑。

    “精神些,别给大奶奶丢脸。”觅柳语气极轻,飞快的说了一句。

    春芹心中一凛,是了,眼下她家大奶奶处境艰难,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帮不上什么忙,但最起码不能拖这个后腿。

    面对翟老夫人,文二夫人,唐三夫人几人的指责,姜宝青微微蹙了蹙眉。

    她生得极美,平日里又总是笑吟吟的,哪怕不言语的时候也是带着微笑的,这会儿骤然一蹙眉,犹如春风吹皱了一池绿水,看得人心上颤巍巍的。

    姜宝青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面丫鬟通报,说是尚大夫人来给翟老夫人请安。

    翟老夫人冷哼一声:“这会儿倒是来的勤快!”

    文二夫人眼神动了动,垂下了眼。

    到底是长子的遗孀,翟老夫人哪怕再不喜欢尚大夫人,却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尚大夫人的脸。

    翟老夫人语气十分不好的让人领了尚大夫人进来。

    尚大夫人一身家常便服,就像看不出这厅堂中的剑拔弩张似的,笑盈盈的迈进了屋子。幸嬷嬷跟在尚大夫人身后进来,手上还捧了个锦盒。

    尚大夫人仿佛才看见姜宝青等人似的,笑道:“这也巧了,你们也在啊。”

    文二夫人遮住眼里闪过的不甘,笑着给尚大夫人行了礼:“大嫂。”

    哪怕她眼下是人人敬重的侯夫人,可在这侯府之中,她依旧是被尚氏这大嫂压了一头的“二夫人”。

    唐三夫人跟在后头也行了礼,喊了一声“大嫂”。

    尚大夫人对文二夫人唐三夫人态度都有些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略略点了点头。

    只有在姜宝青屈膝行礼喊“娘”的时候,尚大夫人这才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怜惜来,拉着姜宝青的手,无比心疼道:“宝青,眼睛怎么红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其实这是尚大夫人先入为主了,方才那氛围实在算不得好。

    姜宝青低声回了句:“娘不必挂心,我没事。”

    翟老夫人却是气得不轻,坐在上首椅子中重重的拍了拍椅子扶手:“……老大家的,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那好儿媳妇,阖府的人,哪里敢欺负她!”说着,又有些不耐,“这么晚了,你过来请什么安!”

    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了,尚大夫人笑了下,笑意却未达眼底:“娘,你这就有些厚此薄彼了,大晚上的,二弟妹三弟妹都来给您请安,怎么偏生我这当大儿媳的来不了?”

    翟老夫人被尚大夫人这话又给堵的慌,她脸色阴沉,深深的吸了口气。

    “再说了,儿媳这次来,倒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尚大夫人示意幸嬷嬷上前,打开了幸嬷嬷手里捧着的那个锦盒,“这是前些日子,儿媳听说娘身子不舒服,便去了知大师那求了一串佛珠。这佛珠是了知大师亲自开光,贴身佩戴了九九八十一日的,儿媳请回府后,又足足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佛经,今儿刚好礼成,赶忙给娘送了过来。”

    翟老夫人愣了下,脸上的沉郁之色慢慢褪去,笼上了几分喜色:“果真是了知大师开光并佩戴过的?”

    尚大夫人微微一笑:“儿媳哪里敢蒙骗娘,这确实是了知大师亲自开光并佩戴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听说这样佛珠里面便蕴涵了佛祖之力,能保佑娘的身子福泰安康。”

    年纪大了,自然就更信这些神佛之说,再加上了知大师本就是连太后都经常听他讲佛的得道高僧,这亲自开光并佩戴过的佛珠自然是极为珍贵的。

    “快,拿来给我看看。”翟老夫人仿佛忘了方才的不快,带了几分急切的让幸嬷嬷将那佛珠捧上去,原本想直接戴在手腕上,但又生怕唐突了佛祖,决定明天焚香沐浴后再将佛珠戴上。

    这么一来,方才厅堂里那剑拔弩张的氛围,无形之中,自然是消了几分去。

    文二夫人眼神有些阴沉。

    尚大夫人带着几分笑意问姜宝青:“宝青,方才你们说什么呢?”

    唐三夫人正想插口讽刺几句姜宝青差点把翟老夫人气出个好歹,姜宝青没给她这个机会,声音清脆:“娘,没什么,方才就是一场误会。二夫人办岔了事,惹得老夫人不开心。”

    唐三夫人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么?!

    文二夫人也被气笑了,然而她多年的功力还能让她端着笑问姜宝青:“宝青,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这么还当面陷害上二婶了”

    姜宝青微微睁大了眼睛:“难道不是么?因为二夫人没管理好冰窖,导致老夫人院子里差点用不上冰啊。”

    文二夫人差点破了功,看向姜宝青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计儿媳妇,话不是这么说的,老夫人院子里的冰不是供上了么?咱们整个定国侯府,怎么可能断了老夫人院子里的用冰?”

    姜宝青点了点头:“是了,所以,二夫人就拿了我们入景轩的份额去订。然后又施舍般的说是从自个儿份额里挤出些冰来,挪给了我们。”姜宝青顿了顿,朝尚大夫人那边微微歪了歪头,“娘,你听听这话,若是让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像不像是二夫人不舍得把自己份额里的冰给老夫人用,所以才把侄子侄媳妇院子里的冰给了老夫人?”

第六百四十一章 所谓不容易

    翟老夫人原本不耐烦要说什么,听到姜宝青这句话,脸色凝滞了下。

    文二夫人跟翟老夫人当了这么久的婆媳,自然明白这会儿翟老夫人在想什么,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她这婆婆向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俗称耳根子软,这是被姜宝青三言两语,给带的怀疑到她身上去了!

    文二夫人心里把姜宝青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一副受伤的模样来:“宝青你怎么这样想我?当时是你院子里的管事没来得及领了那份额,再加上老夫人院子里又急需,自然是要先可着老夫人来……这也是我们做小辈的一份孝心,怎地,你不乐意给老夫人用么?”

    姜宝青笑了下,慢条斯理道:“若是二夫人非要这般说,那就这般算吧。”

    却是一副就此偃旗息鼓的模样。

    文二夫人这生性多疑的,见姜宝青这样反而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姜宝青有什么招在后面等着她。

    然而开口的却不是姜宝青,而是尚大夫人。

    “二弟妹,倒也不是我这做大嫂的仗着身份说你,”尚大夫人微微敛着眉眼,声音有些清淡,“夏日用冰本就是大事,合该冬日里就贮存足够用量的,怎地出了这般大的纰漏,险些让娘没了冰用!”

    这话说得文二夫人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她紧咬着牙关,忍住口腔中的血腥味,面上却要挤出笑来,仿佛尚氏在开玩笑似的:“大嫂这话是在怪我了……”

    尚大夫人淡淡道:“眼下定国侯府的侯夫人是你,当家主母也是你,我不过是个孀居的礼佛人,哪里会怪你。不过是提醒你几句,日后这种纰漏莫要出了,不然,旁人听说了这事,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这是借着娘的势头,来欺负我这刚嫁进来的儿媳妇呢。”

    话说到这里,翟老夫人的脸色已然很不好看了。

    姜宝青微微低头,掩住了眼里的笑意。

    有些话,她这个做小辈的,不管有没有理,说出口就是错。

    还是尚大夫人这等辈分的人说出来更恰当些。

    文二夫人脸上强撑出来的笑容越发难看了:“……大嫂哪里的话,我本也是一片好意,想让娘感受到计儿媳妇的孝心,如此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惹得计儿媳妇不满。我分给她冰块她也不用,反而出去买……倒不是心疼那几个银子,只是我担心,也不知道外面会怎么传我们定国侯府呢。”

    文二夫人说的委婉,然而却是转守为攻,干脆利落,一句“也不知道外面会怎么传我们定国侯府”,一下子把事情的矛盾又给引到了姜宝青头上。

    听到这,翟老夫人一激灵,想起她把姜宝青喊来的初衷,当即怒气又上了头,重重的拍了下椅子扶手:“尚氏,你也不必再替那姜氏说话了!她做出这等事,就是不把我们定国侯府的颜面放在心上!”

    尚大夫人不动声色的看向姜宝青:“宝青,你做什么了?”

    姜宝青声音软软的:“娘,我没做什么啊,不过是去冰窖里买了些冰。”

    尚大夫人还没说话,唐三夫人已然嘴快的接了过来:“大嫂二嫂,娘,你们听听这话,这像话么?刚嫁进来的侯府少奶奶,竟然要出门去冰窖里买冰来用。知道的会说几句你这事做的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侯府怎么着亏待了这位少奶奶呢!”唐三夫人转头看向尚大夫人,上下嘴皮一磕,话说得又快又急,“大嫂,有些话二嫂不好说,我这人向来心直口快你们也都晓得,我就没那么多顾忌的直说了……眼下侯府里当家的是二嫂,可这么多年,吃穿用度上,二嫂哪里亏欠过大房?二嫂她不容易啊,毕竟咱们家这情况,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外面的流言就沸反盈天的,二嫂为着整个家的声誉,容易吗?”

    说到动情处,唐三夫人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晶莹,哽咽道:“可宝青今儿下午这么出去一买冰,让外人怎么看二嫂,怎么看我们定国侯府?”

    “好了你快别说了,”文二夫人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唐三夫人的话,她低低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想想怎么补救了……”

    唐三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二嫂!我知道你素来贤惠,但眼下有人偏要这样戳咱们肺管子,你不拿出点规章制度来,以后如何管家?”

    姜宝青冷眼瞧着,这是要“顺理成章”的对她施以惩罚了?

    文二夫人却有些犹豫的看向翟老夫人:“娘,你说呢?毕竟宝青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从前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是故意的……”

    似是要把这选择权交到翟老夫人手上,然而话里面却无不在暗示,这次要给姜宝青个好看才行。

    没有经验,不更得下狠手教么?还顺便让翟老夫人想起来之前要给姜宝青指派管事嬷嬷,被姜宝青拒绝了的事。

    果不其然,翟老夫人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她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就听得姜宝青一脸讶然的开了口:“二夫人三夫人你们在说什么呢?”

    唐三夫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看看,看看,全无悔改之意,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月翠!”翟老夫人气得满脸通红,喊着月翠,“把我那龙头拐杖拿来!”

    月翠愣了下。

    文二夫人给月翠使着眼神,让她快些去拿。

    谁知这当口,姜宝青却脆生生道:“老夫人莫生气了,二夫人是做错了事,倒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众人都愣了下。

    文二夫人差点被气笑了。

    姜宝青却没给旁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的说了起来:“我方才听了半晌,才晓得老夫人在说些什么。老夫人是在担心咱们定国侯府的声誉被买冰这事给毁了,其实这倒也不必,毕竟今年天气炎热,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家中去冰窖买冰。此是其一;其二……”

    姜宝青看向文二夫人,叹了口气:“原本其实也没什么,倒是二夫人不知道为何,说什么也不许我买的冰进府门,怕这才是毁了定国侯府的声誉。”

第六百四十二章 契书

    文二夫人听着姜宝青这般说,反而定了定心,稳了稳情绪,嘴角微微上勾,一副在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瞎闹的神情:“你这孩子,怕是不知道,今天有人在府外头闹事,我是生怕有人混进来往车辆中,早就禀报了老夫人,外来车辆是一律要检查的;再者,你这孩子也着实没有分寸,若是让那运冰的马车堂而皇之的进了定国侯府的府门,那怕是用不着几天,这谣言就要满天飞了。”

    翟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你想的很是周到。”

    唐氏在一旁搭着话:“可不是嘛?哪里像某些人,自个儿做错了事,还要把错推到旁人头上去,真真是满嘴谗言,不知悔改!”

    说着,眼风像刀子似的往姜宝青那边剐。

    尚大夫人淡淡的看了唐三夫人一眼。

    翟老夫人冷哼一声:“姜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索性一次说清楚,别到时候受了罚还要说我们欺负你!”

    姜宝青便从怀里头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来:“老夫人,您看这个。”

    翟老夫人哼了一声,却不愿意伸手,示意身边的月翠接过去:“月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月翠低眉敛目的自姜宝青手里接过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奴婢僭越了。”她平摊开那张纸,飞快的看了一遍,脸色变了下,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文二夫人。

    文二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月翠给的信号很明显了,这张纸是对她不利的东西。

    然而这会儿没有时间了,翟老夫人已经在问“这是什么东西”了。

    月翠犹豫了下,低声道:“是一张跟冰窖买冰的契书。”

    翟老夫人不耐烦道:“这种东西给我看做什么!我又不是掌柜的!……”

    月翠轻轻的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这张契书上,用的二夫人的名义。”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片寂静。

    打破寂静的,是有人轻轻的,略带嘲讽的笑了声:“你们啊……”

    是尚大夫人。

    她嘴角微微翘着,眼里的光芒似是嘲讽又似是高兴,她看向上座脸色瞬间拉下来的翟老夫人,声音听着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却带着股微微上扬的劲儿:

    “娘,这事……怎么说?”

    翟老夫人沉着脸不说话。

    尚大夫人却不肯就此罢休,她微微扬了扬眉毛,又看向文二夫人:“二弟妹,方才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家宝青,跑出去买冰会被人误会你们二房虐待她这个新媳妇,坏了定国侯府的声誉,倒也不知你们是怎么得出的这结论!……宝青这孩子,做事这般心细,留的是二弟妹的名款,这样一来,旁人怎么可能会说咱们定国侯府的闲话?二弟妹,三弟妹,你们又怎么说?”

    尚大夫人说得慢条斯理的,声音清清楚楚。

    文二夫人脸色难看极了,她以为姜宝青这小蹄子会借题发挥,出去演一场苦情戏,结果,这小蹄子竟然是以她的名义买冰的?……那这样,不过就是执掌中馈的夫人托了人出来采办,顿时让她跟唐氏没了话头!

    可偏生之前已经弄出了个这么大的阵仗,搞得她现在好生下不来台!

    不过,文二夫人执掌中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过了,这会儿倒也转圜的快,一副吁了口气的模样:“……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宝青,娘也是担心我们定国侯府的声誉,你别放在心上。”

    别放在心上?

    姜宝青垂眸,不动声色的笑了下。

    唐三夫人也跟在文二夫人话后面开了口:“宝青也真是的,你早说不就没有这些误会了?”

    竟然还责怪上她了。

    翟老夫人原本脸色十分尴尬下不来台,唐三夫人这话,倒是给她找了个台阶,她重重的咳了一声:“唐氏说的没错,这事,你早点说清楚就好了。非要看着我们着急是不是!”

    姜宝青这才抬起头,一副温顺又娴淑的模样:“老夫人,倒也不是我不说,只是方才我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我这儿倒也有两桩事,想要同老夫人说一说。”

    翟老夫人强忍着一口气:“什么事,你倒说说看。”

    姜宝青轻轻的蹙起了眉头,远山黛般的细眉仿佛笼上了一层轻愁:“那运冰的马车,当时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都不得入府,又跟府里的侍卫起了些争执,府外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达官贵人,”姜宝青含蓄的看了一眼文二夫人,“怕是影响不好。”

    文二夫人只觉得额心一涨。

    然而姜宝青没等文二夫人缓过这口气来,她又说起了第二件事:“……还有一桩事,也是与这冰有关的。”

    翟老夫人这会儿听到“冰”这个字就有些头痛,往年根本就不会多费一丝心事的东西,今年怎么就这么多麻烦事?

    她没好气道:“别卖关子,快说。”

    姜宝青低眉顺眼很是乖巧的模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好似与眼前这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

    姜宝青说:“老夫人,敢问一句,近些日子,宫婉来给您请安了吗?”

    翟老夫人拧了拧眉头,有些不悦道:“……婉丫头近些日子在闭关读书,你说你的事,好端端的扯婉丫头做什么!”

    文二夫人心中一突,脸色一变。

    姜宝青意味深长的看了文二夫人一眼:“我一直在想,今年天虽说炎热,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家里冰窖备着的冰怎就不够了?……后来我查了查,原来,湘花苑那边,近来用冰量激增,早就超过了份额,几乎占了家中的一半!”

    湘花苑,是宫婉的住处。

    翟老夫人一惊,看向文二夫人,着急道:“婉丫头年纪小,贪凉,你怎就任由她用那么多的冰?……请大夫去看看了吗?别凉着婉丫头的身子!”

    文二夫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勉强笑着:“娘说得是,我已经说过那丫头了,好在大夫也说没什么。”

    文二夫人万万没想到姜宝青竟然连这个都查出来了!

    文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晦涩的光芒。

    难道,她们二房院子里埋了宫计的眼线?!

第六百四十三章 夫人真热情

    翟老夫人对文二夫人的话还是有些不太满意,几乎是疾言厉色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做大人的也不懂事吗!女孩子身子多娇嫩,哪里能用得了那么多的冰!若是伤着身子,让婉丫头日后可怎么嫁人?!”翟老夫人越说越急,忍不住站了起来,“不行,我去湘花苑看看婉丫头!”

    文二夫人大急,面上又不能显出来,忙给月翠使了个眼色,月翠知机,细声细气的劝住:“老夫人别急,当心您的身子。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婉小姐素来休息得早,想必这会儿已经歇下了。您这会儿过去,对您的身子不好,婉小姐再匆匆起来,万一着凉了,那也是不妥。”

    翟老夫人对月翠的话向来听得进,她想想也是,不悦的看了文二夫人一眼之后,又缓缓的坐了回去。

    经过这么一茬,翟老夫人身心都有些疲累。

    月翠在她身后,纤细的手指替翟老夫人按压着头部的穴位。

    文二夫人微微垂下头也不再做声。

    她不知道姜宝青到底知道了多少,若是再说些什么,牵扯出宫婉做的事来,那就糟糕了!

    文二夫人阴沉的往姜宝青那看了一眼。

    姜宝青朝文二夫人微微一笑。

    文二夫人差点掐断了自个儿的指甲。

    ……

    姜宝青回到入景轩的时候,宫计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剑,身上疑似沾了些暗红色的什么痕迹。

    姜宝青方才面对众人诘难时都平平稳稳的心跳,一下子飚了起来。

    她着急的上前,拉着宫计的手:“可是哪里伤着了?”

    宫计见她着急,单手反握住姜宝青的手,连声安慰:“没事,这不是我的血,你别担心。”

    姜宝青听得他这么说,剧烈的心跳这才慢慢缓了过来,犹是不太放心,拉着他就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喊着“备水”。

    她得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才能安心。

    宫计顺手把手里的剑交给一旁的侍从,顺着姜宝青拉他的方向往屋子里走着,压低了声音:“夫人可太热情了,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姜宝青剐了他一眼。

    宫计被姜宝青拉到屋子里,伸手就要帮他更衣。

    宫计拦住姜宝青:“别,我自己来,也不知道身上沾了几个人的血,别脏了你的手。”

    姜宝青鼻子有点酸。

    宫计这厮的洁癖到底有多重她是知道的……结果他更担心她脏了手。

    见他的小姑娘红了眼,宫计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想去搂住姜宝青,又生怕自个儿身上的血沾到小姑娘身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却又什么也没说。

    往常他都是在外院洗过后才回入景轩的,今儿听说寿安居那边,二房三房联合老夫人想要欺负他家夫人,气得他也顾不上沐浴了,提着剑便直直往内院寿安居那边去了。

    还没到寿安居又得到消息说是夫人已经回了院子,他这又掉头回了入景轩,没顾得上沐浴,就在院门口跟他家夫人打了照面。

    内室屏风后的浴桶里已经装满了半桶水,这会儿下人又匆匆加了些热水,姜宝青开了壁橱,拿了包她配置的活血化瘀的药草包丢到浴桶里,目视着宫计:“脱衣服。”

    宫计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非要看着他身上没伤才行。

    宫计眯了眯眼:“行,既然夫人这么热情,我也不能虚。”说着,还是顿了顿,稍稍有些嫌弃的把身上那染了血的外袍给脱了,随手扔到了一旁,露出了精壮的上衣,看着一旁的姜宝青,微微哂笑一下,跨腿迈进了浴桶。

    姜宝青绕着宫计转着仔细看了一圈,除了那些陈年的旧伤,倒是没什么新伤,这才放下心来。

    宫计声音低沉:“夫人既然都已经看光了,不如也进来一起洗吧。”

    姜宝青瞪了他一眼,也不搭话,给他拿了套新做好的长袍,放到一旁,便快步出了内室。

    身后是宫计低沉又愉悦的笑声:“怕什么啊。”

    姜宝青脸上一热,装没听见的,还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大奶奶,摆饭吗?”丁香在廊下候着,见姜宝青出来,低眉顺眼的恭声问道。

    姜宝青点了点头,看了丁香一眼。

    丁香规规矩矩的微微垂着眼,似有所感:“大奶奶还有旁的要吩咐的吗?”

    姜宝青微微挑了下眉:“没了,你去传饭吧。”

    丁香柔顺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夏艾也在一旁伺候着,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会儿倒老实了。”

    她见姜宝青看过来,忙吐了吐舌头,低下头装作自己什么也没说的样子。

    姜宝青笑着摇了摇头。

    饭很快就摆了上来,姜宝青早就用过了,这次不过是看着宫计吃。

    宫计在不赶时间的时候,吃饭极其赏心悦目,姜宝青撑着头,看着宫计吃饭,就跟看艺术品似的。

    宫计跟姜宝青一起用餐的时候,是不会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这种规矩的,他看着对面好整以暇撑着头看他的姜宝青,微微一笑:“我本来还担心夫人在寿安居受什么刁难,看夫人这么精神,想来吃亏的应该是那边。”

    姜宝青歪了歪头:“那是,她们想要阴倒我,还早的很呢,再说这次,娘也过去帮我了。”

    姜宝青把佛珠的事跟宫计说了下,叹气道:“……听上去这佛珠倒是珍贵的很,娘定然是为着救我,才献了出去。”

    宫计倒是不以为意:“没什么,佛珠这东西,讲究一个缘字。回头你陪着娘去寺里上个香,拜拜佛,就行了。”

    姜宝青应了下来,又说起冰那事,继而笑道:“……看得出来,老夫人还是挺心疼宫婉的。”

    宫计笑了下,慢条斯理道:“这也未必。要知道,在他们那些人眼里,女儿,亦或是孙女,不过是家族联姻的道具。老夫人肯定是疼宫婉的,只是这份疼爱之心,掺杂了多少别的什么东西,就不好说了。”

    姜宝青想到调查的结果,不禁有些沉默。

    她之所以没把宫婉的事闹大,并不是因为想放她一马,而是因为,宫婉这事,还牵扯到了旁人。

第六百四十四章 有什么异常

    文二夫人跟唐三夫人从寿安居回来,在岔路口分手的时候,借着廊下灯笼昏黄的灯光,唐三夫人小心的看了一眼文二夫人那脸色,这才小声道:“二嫂,别嫌我多嘴,婉儿那事,你得上点心!”

    宫婉那事做的很是上了些心思,文二夫人近些日子被宫姗的事搞得焦头烂额,竟是没注意,她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搞了那么大一出事。

    若不是唐三夫人委婉的提了那么一句,她去查了下冰窖的账本,发现宫婉的湘花苑竟然是用冰的大头!这一盘查,才发现了些端倪。

    宫婉近些日子,为了讨那男人的欢心,竟然每天都要用大量的冰!

    查出这事的时候,文二夫人眼前一黑,差点不能相信这等讨好人的事,是宫婉能干得出来的。

    宫婉还挺委屈,说不是娘你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吗?

    文二夫人气得差点把湘花苑给砸了。

    这么多年金尊玉贵的养着她,就是让她这般小意的去讨外男欢心的?

    文二夫人什么也不想说了,直接下了禁足令。

    “那俩孩子也真是的,我也骂了婧儿了,也不知道劝着点婉儿。”唐三夫人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道,“得亏咱们发现的早,还没惹出什么事来。”

    文二夫人垂下眼皮,知道这事能早早发现,是宫婧提醒了唐三夫人,唐三夫人又过来委婉的提醒了她。

    “婧儿是个识大体的。”文二夫人缓缓道,“我那新得了根八宝垂络簪,明儿让丫鬟给婧儿送过来,婧儿比婉儿小不了多少,也合该好好打扮打扮,相看相看人家了。”

    文二夫人见唐三夫人满脸惊喜的不断道着谢,心底冷笑一声,没什么心情的应付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待文二夫人走远了,唐三夫人那写满了惊喜的脸,就像是被什么擦拭过一样,瞬间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一根破八宝垂络簪,谁稀罕,打发叫花子呢?!

    还说什么相看人家?

    这是替宫婉相看好了,所以才大发慈悲的松了口,让她给她的婧儿相看宫婉挑剩下的人家?

    我呸。

    唐氏低低冷笑一声,看着文二夫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面无表情的往三房的院子行去。

    这个夜,注定是个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一夜之间,关于定国侯府的流言,像是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京城。

    像什么“定国侯府大房的大少奶奶,要经过二房当家的侯夫人准许才能进府”,“大房二房不合已久,大房给府上采买的冰,二房哪怕是让那冰化了,都不许冰块进门”之类的。

    这些话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出去采买的婆子回来说给文二夫人听的时候,文二夫人气得摔了一个汝窑的杯子。

    她想起来昨晚姜宝青说过的什么“来来往往都是达官贵人,怕是影响不好”,当时她就隐隐觉得这话不对,倒像是姜宝青在“勿谓言之不预也”。可后面姜宝青说的第二件事,让她太过震惊,她一时之间倒忘了追究这事!

    这也是让文二夫人最气得要命的地方。

    昨晚上她跟唐氏兴师动众的煽动了翟老夫人,想要以“破坏定国侯府的声誉”这个罪名,让姜宝青狠狠摔上一跤。谁想到姜宝青这个奸猾的,把自己洗的清清白白的,临了还给她挖了个坑后面再有什么流言跟她姜宝青没关系,那是因为文二夫人不让运冰的马车进门造成的!

    偏偏今儿这些流言,还真的都指向运冰那事!

    这把文二夫人给气得啊!

    偏偏这会儿,宫婉那边还不消停,有丫鬟过来禀报,说是宫婉吵着闹着要出门,被拦下了,这会儿正在湘花苑里发脾气。

    文二夫人冷笑一声,直接吩咐了嬷嬷,拿了链条去把宫婉锁到了房间里。

    宫婉一看她娘来真的,气得砸了满屋子的瓷器,哐哐哐的响了大半个时辰都无人问津,这才悻悻的住了手,算是老实了下来。

    然而这会儿宫姗又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手里还哆哆嗦嗦的捏了张字条。

    这字条是她那还尚未和离的夫君秦书辛使了银子托了人送进来的,上头用血写了四个让人胆颤心惊的字:

    血债血偿。

    文二夫人看着这字条,眉头直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一上午,二房那边鸡飞狗跳的,入景轩这边却是岁月静好。

    姜宝青亲手做了道冰渍樱桃酥酪给尚大夫人送了过去,婆媳俩开开心心的聊了会儿天,约好了过些日子去白马寺听了知大师讲经。

    午间姜宝青睡了个午觉,到了下午,估摸着快到了云海老人那边下课的时间,这才收拾了下,带了些自己做的茶点果子,留下觅柳跟容嬷嬷看院子,带着夏艾跟郑南去了云海老人的府上拜访。

    带上郑南是宫计的要求,用宫计的话是,近些日子不太太平,带上郑南他也放心些。

    姜宝青自然是无不听允,只是郑南大概是被上次白芨的反应伤着了,能不穿女装就不穿女装,这些日子哪怕是跟着姜宝青出去,也是身着男装,以侍卫的身份示人。

    到了云海老人的府上,虽说都是熟人了,但姜宝青还是按照规矩递了名帖,很快,姜云山便极为惊喜的出来迎了姜宝青进府。

    这段日子姜云山像是抽条似的,本就比姜宝青高了近一头,这会儿直接是高出了一大截,已经略略褪去了少年气,有了青年的棱角。

    兄妹二人也有些时日没见了,眼下见了,自然俱是高兴的很,很是聊了一番近些时日各自身上发生的事。

    聊过之后,姜宝青也没忘了这次的来意,她有些慎重的问姜云山:“哥哥,你可知道,最近裴公子是在做什么事?有什么异常吗?”

    “裴师兄?”姜云山愣了下,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素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凝眉仔细想了想,“近些时日裴师兄也什么异常的啊。”

    他似是想到什么,“哦”了一声,又道:“……近些时日他似是喜欢上了扶桑那边传来的一种料理方法,倒是经常去惠阳楼那边用餐。”

第六百四十五章 惠阳楼

    扶桑那边传来的料理方法?

    姜宝青沉吟了下,点了点头。

    姜云山有些好奇:“宝青,你找裴师兄有事?”

    因着这事是宫婉惹出来的,姜宝青便没细说,只简单的说了句“恩,有点私事想问问裴公子”。

    姜云山了然,没有再追问什么,同样也点了点头:“下午老师讲书的时候我还看到裴师兄了,这会儿他应该在府里……要不我带你过去拜访一下裴师兄?”

    姜宝青笑眯眯的拎着手上的茶点:“正好,没有空着手过去,也不算是失礼。”

    姜云山笑着摇了摇头。

    兄妹俩并肩走在水榭长廊上,姜宝青不经意往水里一看,碧水倒映着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明明是双生子,姜云山比姜宝青高了一大截,肩膀更宽阔,身形也更挺拔一些,姜宝青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德荣长公主的避暑宴上认识的那位南宫小姐,似是很喜欢姜云山。

    她忍不住关心了一下姜云山的感情问题:“……说起来,哥哥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家?”

    姜宝青不过是随口一问,姜云山却呆了呆,倏地红了脸。

    姜宝青眨了眨眼,咦?

    “是哪家的姑娘家?”姜宝青大感兴趣,问道。

    姜云山轻咳了声,脸颊却烧得越发红了,他低声道:“也没有,没有中意……宝青别问了,这种事,说出口都是坏了人家姑娘家的清誉。”

    姜宝青知道姜云山其实是个骨子里有些板正的人,她也不强迫姜云山,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我不问,哥哥心里有数就好了。近些日子总有姑娘接近我是因为想跟你认识,我便随口一问……”

    姜云山红着脸,咳了一声:“……好了,咱们快去裴师兄那里吧,晚了说不定裴师兄出门了。”

    不止姜云山是个体贴人的哥哥,姜宝青这个妹妹也是极为体贴的。她见哥哥窘迫的耳朵根都红了,自然是笑盈盈的顺着姜云山的话接了下去:“行,那我们赶紧过去。”

    结果,不曾想,还真是被姜云山言中了。

    裴语泽的书童苦着脸,手里还拿着洒扫的拂尘,站在书房里跟姜云山道:“……姜公子,您来晚了。我们公子,方才刚刚出去。”

    姜云山没想到还真的被他言中了,愣了下,又问那书童:“你可知道裴师兄去哪里了、”

    裴语泽的书童脸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些委屈了:“……我真不知道。我家公子近来总爱一个人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厌了我的服侍。”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合掌:“对了,我家公子可能是去惠阳楼了,他近些日子酷爱去惠阳楼吃东西,上次还给我带了惠阳楼的点心回来!……但也不好说,姜小公子,我家公子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平日就爱到处游荡着玩乐,京城里好多游乐地都可能过去。您要是找我家公子有事,不如您留个口信,等晚上我家公子回来,我同他说?”

    姜云山迟疑了下,看了姜宝青一眼。

    姜宝青笑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既然裴公子不在,那就算了。”姜宝青看向姜云山,“哥哥,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府去了。”

    姜云山知道女子嫁人后很是身不由己,虽然不舍,却也连忙点头:“……恩,我送你出府。”

    姜宝青坐在马车里,朝府门外站着的姜云山摆了摆手,这才放下了马车的窗帘。

    待马车拐过街道的拐角,姜宝青复又掀起车帘,确定视线里已经没有了姜云山的身影,这才微微提高了音量,嘱咐车夫:“去惠阳楼。”

    车夫得令,甩了甩马鞭,在下一条街道交汇处拐了方向,直接拐去了惠阳楼。

    夏艾是姜宝青嫁到定国侯府才来入景轩伺候的,不认识裴语泽,闻言有些好奇道:“大奶奶,我们是要去找那位裴公子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有点事,我要过去问问他。”

    郑南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作为姜宝青的暗卫,郑南知道的要比夏艾这贴身丫鬟多得多。

    像是湘花苑大量用冰这事,就是她查出来告知姜宝青的。

    然而,因着时间很短,也没查出太多情报,只知道宫婉是用那些冰去讨好裴语泽了,具体情况却是不知。

    很快,马车便到了惠阳楼。

    姜宝青戴了个帷帽,下了车。

    惠阳楼里的店小二很是热情的迎了上来:“夫人喝茶还是用饭呐?”

    姜宝青的声音从帷帽下传了出来:“找人。”

    这惠阳楼虽说不是什么高档奢华酒楼,却因经常有些新奇古怪的玩意儿,牢牢的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这店小二也是会看人的,他搭眼一看,从姜宝青穿着上认出,这是一位贵客。

    是以,姜宝青说是找人,倒也没打消他的热情。

    他很是积极的打着揖儿,引着姜宝青进了店:“您要不先看看,一楼有没有您要找的?”

    姜宝青微微一笑,虽说跟裴语泽也不是特别熟,但以裴语泽那性子,定然是不肯在一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享用美食的。

    她微微抬声:“夏艾。”

    夏艾知机,上前塞给那店小二一块碎银子:“我们奶奶赏你的。”

    店小二什么也没干就突然得了这么大一个赏,乐得他点头哈腰的,更是殷勤的很,恭维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姜宝青这才轻声问道:“你们的雅间里,眼下可有一位喜食扶桑那边来的料理的裴姓客人?”

    店小二一听,这声音极为好听的姑娘竟然是来找那位裴公子的,忍不住就迟疑了下。

    姜宝青声音平平的继续又轻喊了一声“夏艾”。

    夏艾杏眼瞪得圆圆的,又塞给那店小二一块碎银子:“够了吧?”

    店小二被这阔绰的出手给惊了下,当然,喜大于惊,他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起:“嗨,客人误会了,倒也不是小的不说。实在是那位……”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那位裴公子,前些日子,日日有位娇美的小娘子来找他呢。那娇美的小娘子知道裴公子爱吃扶桑料理,为着他能日日吃上新鲜的扶桑料理,可是花了好大功夫弄了好些冰来!”

第六百四十七章 盒子

    出了惠阳楼,上了马车,夏艾这小声的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宝青:“大奶奶……那位裴公子,就那么喜欢婉小姐?”

    姜宝青撩了下耳边的碎发,笑了笑,淡淡道:“谁知道呢。”

    她从袖口里拿出裴语泽给的那个盒子。

    这盒子普普通通的,是用黄梨木雕琢而成的,看着很是拙朴。

    夏艾探头看了眼:“……也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说着又有些顾虑,迟疑道,“大奶奶,要不打开看一下?毕竟是外男给的东西,就这样贸贸然直接给了婉小姐,奴婢怕二夫人她们再反咬一口,说您帮着私相授受,那就不好了。”

    夏艾这话说得相当直接,郑南在一旁也点了点头。

    她作为侍卫,是要保护姜宝青的安全的。

    倒也不是她怀疑裴语泽会对姜宝青不利,只是万一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毒药啊密信啊之类的,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吃亏的还是姜宝青。

    然而姜宝青却微微摇了摇头。

    “裴公子既然把这东西交给了我,让我转交给宫婉,那这东西就一定不会对我有害。”姜宝青笑了下,见夏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安抚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掀开车帘,马车这会儿刚驶离惠阳楼没几丈远,她抬头往惠阳楼二楼望去,便看见有个窗户半开着,裴语泽正懒懒的斜倚在窗户上,似是正往这边看,与姜宝青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裴语泽微微一愣,随即便微微举起手中的酒杯,像是在朝着姜宝青遥遥敬酒,眼中一派洒脱。

    姜宝青抿嘴笑了笑,朝楼上的人摆了摆手,放下了车帘。

    夏艾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虽说心直口快,却也不是傻。

    主子明明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还在一旁聒噪,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回了定国侯府,门房这次大概是得了吩咐,没敢再拦姜宝青的马车,缩了缩脖子,直接放了行。

    夏艾在马车里勾着嘴角直冷笑:“有本事他就再拦!”

    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得极快,夏艾她们这些入景轩的丫鬟自然也是有所耳闻,更遑论夏艾还是事件的亲历者,看着门房这般退缩,自是觉得痛快了不少。

    姜宝青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孩子气重了些。

    姜宝青下了马车,没回入景轩,直接往湘花苑行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笼上了不少乌云,浓墨重彩的,像是谁的墨泼在了天上。

    夏艾看了一眼天:“怕是要下雨……天色也不早了,大奶奶不如先回入景轩休息一下,这盒子奴婢给婉小姐送过去?”

    姜宝青微微摇了摇头:“有几句话我还是想跟宫婉说一下。”

    不管裴语泽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既然他将过往人情换宫婉这次安好的事说出了口,那看在裴语泽的面子上,姜宝青觉得她有必要跟宫婉最后说几句“善言”。

    当然,说这些话,是她的事。至于宫婉听不听,那就是宫婉自己的事了。

    姜宝青到湘花苑的时候,湘花苑里安安静静的,就连廊下来来往往的丫鬟仆役,都轻手轻脚的,像是生怕扰了什么似的。

    湘花苑的丫鬟见着姜宝青也是吃了一惊。

    虽说话没有放在明面上挑明,但宫婉跟姜宝青不合,是湘花苑跟入景轩的人都知道的事。

    尤其是湘花苑的丫鬟,那更是有着切肤的体会,每每宫婉在姜宝青手上吃了瘪,回来都要砸一番东西发泄,有时候还会责罚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湘花苑的丫鬟,对姜宝青真是又憎又怕。

    这会儿,正主亲自来了湘花苑,还不知道她们家婉小姐要如何发疯!

    湘花苑的丫鬟瑟瑟抖着去传了话。

    一个茶杯飞了出来,砸在了门框上:“这是来看我笑话的?!让她滚!”

    声音暴躁的很。

    丫鬟只好抖着腿回来禀报:“大奶奶,我们家小姐眼下身子不太舒服,正在休息……”

    她自然是不敢直接把“让她滚”这三个字如实传回来的。

    姜宝青也不生气,笑了下,慢条斯理道:“无妨,你再帮我传一次话,就说,我今天下午去了一趟云海老人府上。”

    这话没头没尾的,传话的粗使丫鬟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也不敢怠慢,苦着脸把这话传给了宫婉。

    这会儿,听到这句话的宫婉,房门霍然大开。

    宫婉站在门口,有些警惕,厌恶的看着姜宝青,然而眼底的急迫却没能好好掩住,暴露了她的内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宝青站在廊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想发疯的宫婉:“不请我进去坐坐?”

    宫婉眼底闪过一抹阴鹜,生硬的转身,进了屋子。

    这就是请姜宝青进去的意思了。

    姜宝青进了屋子,倒是比宫婉还要随意些,直接寻了把椅子坐了下去。

    宫婉讥讽道:“……到底是山野里出来的,一点规矩也没有。”

    姜宝青垂眸冷笑,从怀里拿出裴语泽给的那个黄梨木雕琢成的小匣子,拿在手上把玩着:“看来宫二小姐极讲规矩,那裴公子托我带来的这东西,于礼不合,我还是扔了吧。”

    说着,便要作势往外扔去。

    一听得是裴语泽的东西,宫婉眼里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她顾不上去分辩姜宝青说的话是真是假,见她要往外扔,哪里还忍得住,扑过去便要抢那小盒子。

    有郑南在,哪里能让宫婉近得了身。

    她拦在姜宝青身前,将姜宝青挡了个严严实实。

    宫婉又气又急:“这是内院,你带了个男侍卫这么不讲规矩,我那大哥不说你也就罢了!眼下还敢让这男侍卫挡在我前面?!”

    姜宝青自然不会去跟宫婉解释郑南是个姑娘这事,她从郑南身后探出脑袋来,慢条斯理的冷笑一声:“若是想要,你就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好好说话。”

    宫婉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她已经跟姜宝青交过不少次手了,自然知道,姜宝青这人,骨头硬的很,你跟她刚,她比你更刚。

    她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来,声音也刻意的放柔了些,只是听上去很是僵硬:“大嫂,你手里那个盒子,是裴公子托你给我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 家和万事兴

    “这才是像是能交流的样子,”姜宝青点了点头,也懒得拿着盒子要挟宫婉,“这是裴公子托我带给你的,说这是前些日子的谢礼。”

    说着,便伸手将那黄梨木的盒子往前递去。

    宫婉迫不及待的直接一把将那黄梨木盒子抢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本因着激动而有些绯红的双颊,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整个人看着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

    那盒子从她手上跌落下去。

    盒子里的东西,也摔了出来。

    是一块金条。

    宫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不,裴语泽这是什么意思!”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看向姜宝青:“……是你!一定是你把里面的东西掉包里是不是!”

    说着,面色有些狰狞的扑了上来,似是想要抓住姜宝青的胳膊。

    郑南反应极为迅捷,她直接挡在了姜宝青身前,一把推开了宫婉。

    宫婉被推得踉跄几下,若不是扶住了旁边的圆桌,差点摔倒在地。

    “姜宝青!”宫婉扶着桌子,看着有些狼狈,声音里充满了恨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裴语泽不可能,不可能这般羞辱我!”

    姜宝青挑了挑眉,知道宫婉这是不肯接受现实,便找了个她自己能接受的“理由”并非是裴语泽无情,而是姜宝青将盒子里的东西调换了。

    话说回来,她哥哥的这位裴师兄,也是真的无情。

    这黄梨木盒子这般朴拙,充满了雅致,谁曾想里面装的竟是再俗不过的金条?

    倒也真真是应了他风流不羁的名声。

    姜宝青没理会宫婉的怨恨,她敏锐的发现,那摔倒在地的盒子,旁边摔出去的金条下面,露出了一角白色,看着倒像是张字条。

    她蹲下,将那金条拿开,果然,金条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看着字条隐隐有些墨色,像是写了字的。

    宫婉瞳孔微微缩了缩:“那是什么!又是你伪造的吗!”

    姜宝青挑了挑眉:“随你怎么想,我的任务就是把那黄梨木盒子给你……这字条像是写了字的,你应该认识裴公子的字迹,自己看吧。”

    说着,她将那字条往圆桌上一放,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姜宝青听到身后宫婉那房间里,传来了绝望又悲怆的叫声。

    湘花苑里的丫鬟都有些面面相觑的,不知道她们家小姐又在发什么疯。

    夏艾有些不安,低声道:“也不知道那字条上写着什么……大奶奶,你看见了吗?”

    姜宝青摇了摇头:“……裴公子既然说了跟宫婉没有那种关系,看宫婉这个反应,想来字条上写的也是无情的话。算了,不用管她。”

    夏艾点了点头,直到走出湘花苑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微微敞开的门里,往外砸了不少东西出来,甚至连椅子什么的都扔了出来。

    看来这婉小姐真的受了不小的刺激……

    夏艾摇了摇头,不敢再看。

    ……

    这次冰块份例短缺之事,以及因此滋生出的流言蜚语,不知怎地,传到了老侯爷耳里。

    老侯爷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宫计给喊了过去,谈了半个时辰。

    宫计回来后,整个人看着冷冷的,嘴角倒是翘着,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是冷冷的讥讽之色。

    姜宝青有些担心,给宫计沏了杯白菊枸杞茶:“老侯爷说什么了?”

    宫计冷笑一声,垂着眼:“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劝我不要生事,都是一家人,互相谦让才能有安生日子。”

    话里满满都是讽刺之意。

    姜宝青也有些默然无语。

    当年,宫计的爹是怎么死的,宫老侯爷未必不知道,可他为了一个“都是一家人”,硬生生的把这事给压了下去,一副要包庇那幕后黑手的模样。

    他不想追究,还强压着宫计不想追究,哪怕宫计被人害得双腿残废,身中剧毒,他都为着所谓的“家和万事兴”,不管不问。这才逼得当年仅有十几岁的宫计,反出宫家,在外浪荡十年之久。

    而如今,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定国侯府,因着小小的冰块份例之事又起了波澜,这宫老侯爷要做的却不是肃查,而是让宫计“安分守己,不要惹事”。

    他根本不想管家里的事是谁对谁错,他只想把那刺头给压下去,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够了。

    可是,他想过没有,这样对大房一脉,何其不公?

    凭什么所有的委屈都要大房一脉来咽下?

    凭什么所有的不公都要大房一脉来承受?

    这次的冰块事件,从头到尾大房做错了什么?

    就连流言发酵的契机,也是文二夫人想着要借此生事惹出来的。

    可是宫老侯爷眼里只有那虚假的“家和”。

    真是惹人发笑极了。

    也怪不得宫计说起这事,话里这般讥讽。

    姜宝青忍不住过去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宫计,低声道:“……以前真是委屈你跟娘了。”

    她想想都知道,在她公公过世那段日子里,这对母子受了何等的委屈!

    宫计任由姜宝青抱着,平静道:“都过去了,倒也没什么。”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愉悦的勾起嘴角,“二房三房那边的产业,眼下虽然还都挂在他们名下,但差不多都快被我的人渗透完了,也只差那临门一脚,就可以物归原主了。我虽说不稀罕那些,但那些都是他们从我们大房手里抢过去的,我必须要抢回来。”

    他倒是很期待,到那一日到来的时候,他那口口声声说着“家和万事兴”,让他退一步的祖父,会是什么表情。

    想想就真让人高兴啊。

    ……

    冰块份例一事最后的结局,却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德荣长公主在某次贵夫人的聚会上,“亲切”的询问了文二夫人家里冰窖里的冰是否还够的事,弄的文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若不是有极好的修养,险些下不来台。

    最后德荣长公主还表示,年轻人需要磨练,若是文二夫人分身乏术,就让年轻的媳妇搭把手帮帮忙,比如她儿媳妇白氏,再比如,隔房的侄媳妇姜氏。

    因此,姜宝青得到了一部分的管家权。

    虽说只是园林草木修葺这种鸡毛蒜皮小事上的管家权,但这却是代表着,大房已经开始在慢慢的沾手中馈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寻桃来了

    姜宝青为着德荣长公主这个恩情,特特开了私库。

    人情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才能使关系更加和谐。

    宫计回来的时候,就见着姜宝青拿着小册子在那挑挑拣拣的,旁边堆出了一堆东西。

    他上前翻了下那堆东西:“……咦,这西域那边的翻绣地毯,你不是说到时候要给孩子铺在地上让他爬着玩的么?”

    姜宝青微微有些苦恼,拿着毛笔杆戳着下巴:“我在想,过些日子,德荣长公主生辰就要到了,给德荣长公主送些什么。太贵重的话,有些太打眼;可若是随大流,这次人家帮了我们那么一个大忙,又有点说不太过去。”

    “这事啊,”宫计轻描淡写道,“人情我已经还过了。昨儿我给陛下进了言,让德荣长公主戍边多年的儿子回京述职。”

    姜宝青愣了愣,最初刚接触德荣长公主时,她从宫计这查过德荣长公主的事,自然也知道,德荣长公主跟驸马膝下就一个儿子,戍边多年了,一直没有回京,母子之间似是有些问题。

    想想也是,面都见不上,有什么话也不好摊开说,怎能不出问题?

    眼下看来,这确实也算得上一份人情了。

    姜宝青笑眯眯的夸了宫计一句:“夫君干得不错啊。”

    宫计矜贵的笑了下,慢条斯理的:“那夫人是不是要犒劳一下啊为夫?”

    姜宝青见宫计那笑容越发充满了危险的意味,她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可惜动作还是慢了些,被宫计给一把抓住,吻了上去。

    ……

    姜宝青午睡起来,被折腾的酸疼腰背才稍微缓解了些。

    姜宝青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禽兽。

    丁香奉了一碗百合汤上来,姜宝青正用着,就听得觅柳喜气洋洋的进来回话:“大奶奶,寻桃来了,带着康康来给您请安了。”

    在姜宝青出嫁前,寻桃为着护康康,受了重伤,一直在姜家养伤。

    前些日子寻桃就要过来,姜宝青回府给寻桃看了下,伤势还未好完全,便拒绝了,让寻桃在姜家那边彻底养好了伤。

    这一来二去的,便到了今日。

    姜宝青高兴得很,将那碗百合汤放在一旁:“……眼下她们到哪了?”

    觅柳回道:“已经在偏厅候着了。”

    “那我换件衣裳,”姜宝青显然心情极好,嘴角还带着笑,“康康也在,总不能让小孩子看了笑话。”

    说着,转身又进了内室,把身上的寝衣换了下来。

    丁香愣在原地,心情十分复杂。

    寻桃,这就是传说中一直在姜家养伤的另外一个一等大丫鬟吗?

    人家一来就是一等大丫鬟……

    姜宝青去见寻桃跟康康了,自然是不用丁香再随侍伺候,丁香出了姜宝青的屋子,掩上门,就见跟她同屋的春芹有些兴奋的蹦了过来,低声道:“听说又一个姐姐过来了!跟觅柳姐姐一样,是从王府里出来的呢!”

    丁香听着就有些烦躁,面上却不好显出来:“……这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春芹没听出丁香话里头的不耐来,她还是有些兴奋,又有些憧憬:“早就听说咱们院子里另外一个一等丫鬟的位置是给那位姐姐留着的,也不知道那位姐姐是什么样子?”

    丁香终是忍不住,话里头漏出了点酸意:“再怎么羡慕咱们也只能是个二等丫鬟,跟人家没法比。”

    春芹哪怕是再怎么天真烂漫也听出来丁香这话里头不对劲的地方,她有些诧异的看着丁香:“……丁香姐姐,咱们跟人家比做什么啊?那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虽说大奶奶出嫁的时候没跟过来,但人家那是受伤了啊,也没办法的事……”

    丁香听得心里烦躁,胡乱敷衍了春芹几句,闷头回了屋子。

    春芹嘟了嘟嘴,嘟囔了一句什么,不再管丁香,高高兴兴的准备去围观新来的姐姐了。

    姜宝青到偏厅的时候,寻桃正小声的跟康康嘱咐着什么,康康一脸乖巧的点着头。

    见着姜宝青,寻桃很是激动,当即就跪下给姜宝青行了个大礼,眼含泪花:“姑娘……”

    姜宝青笑着将寻桃拉了起来,顺势手就摸上了寻桃的脉门,给寻桃把了下脉。

    脉搏强劲有力,脸色红润光泽,看着应是修养的不错。

    旁边的丁香也很是激动,眼里带着泪,笑着更正寻桃的称呼:“在这侯府里,得叫大奶奶。”

    寻桃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大奶奶。”

    说着,她又招呼着康康,让他过来给姜宝青见礼:“康康,来,见过大奶奶。”

    康康麻利利的撩开袍子下摆,要学寻桃的样子给姜宝青磕头,姜宝青一把拉住他。

    康康有些疑惑的侧头看了看姜宝青。

    寻桃很是温柔的给康康解释:“康康,给大奶奶作揖行礼就是了。大奶奶不喜欢旁人跪来跪去的,方才姐姐是许久没见大奶奶了,心下激动。”

    康康乖巧的应了一声:“知道了,姐姐。”

    说着,又给姜宝青作揖行礼:“康康见过大奶奶。”

    姜宝青笑着让觅柳给了康康一个香囊,又让人给康康端了一盘点心上来。

    康康在一旁开心的吃着点心,姜宝青问着寻桃:“……外头的小院子可都收拾好了?”

    定国侯府自然是会安排下人们住的地方,除了主子贴身的丫鬟小厮是住在院里下人房的,其余不少人都住在定国侯府一侧的一条青石巷中。

    按理说寻桃应该跟着住在入景轩里,只不过康康身份特殊,虽说年纪小,但怎么着也算是外男,姜宝青便在那下人居住的青石巷里,找了个干净的僻静小院子。

    寻桃当值的时候,便让康康在院子里自己玩,她会给临近的小丫鬟们一些铜板,让她们帮着看着康康。

    寻桃自然很是感激姜宝青的安排:“都收拾好了,奴婢看了,那院子干净的很,还有个秋千,到时候康康也可以在院子里打秋千玩。”

    姜宝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在一旁高高兴兴吃着点心的康康,见他的注意力都在点心上,这才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那边……最近可有来纠缠过康康?”

第六百五十章 丫鬟聚会

    康康是三皇子儿子这事,寻桃自然是知道的。

    “这些日子都没什么动静,”她听得姜宝青这般问,神色也带上了几分紧张,紧张之中还有几分坚决,“……奴婢会好好保护康康的。”

    姜宝青见寻桃这般说,点了点头:“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也别藏着掖着,怕给我添麻烦什么的……一切小心为上。”

    寻桃慎重的应了下来。

    寻桃回来后,入景轩众丫鬟的当值自然是又重新排了下。几个小丫鬟看着又宽松了不少的当值表,乐得眉开眼笑,对寻桃也就亲昵了几分;再加上众人听说寻桃因着幼弟早夭,遇到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小娃,就收养了,便对她更是多了几分同情,有什么事也愿意帮衬一下寻桃,寻桃也因此很快就融入了入景轩中。

    还有容嬷嬷这上了年纪出宫荣养,看着康康这等年纪的小孩子,忍不住多了几分喜欢,平日里不当值的时候,也主动去小院里帮着寻桃看着康康,寻桃对容嬷嬷感激不已。

    姜宝青从文二夫人那接了管着园林修葺布值的活,寻桃在勇亲王府的时候,也曾经在园子里当过差,给出了不少好建议,姜宝青觉得很是得用。

    姜宝青是个赏罚分明的,她原本想着奖寻桃些什么东西,但转念一想,寻桃刚来,若是她大力抬举寻桃,怕是有些人心里会吃味,给寻桃暗中使绊子。姜宝青索性就以给寻桃接风的名义,赏了一桌子酒席下去,让晚上不当值的小丫鬟们都聚在一起吃吃酒,乐一乐。

    入景轩里的小丫鬟们都快乐疯了。

    姜宝青也很上道,知道有她在,这些小丫鬟们碍着主仆之别,未必能尽兴,她便只在酒席上露了个面,喝了杯水酒,便笑着说要回房休息了。

    除了当值的两个丫鬟,入景轩几乎所有的大小丫鬟都围在一张圆桌旁,说说笑笑的吃起了酒菜。

    小井虽然是个还没入等的小丫鬟,她口齿向来伶俐,颇得姜宝青喜欢,经常把她喊去说说话。然而她却不是个恃宠而骄的,性子也很是拎得清,这会儿笑嘻嘻的举了杯,敬寻桃:“寻桃姐姐,虽然主子没强调,不过我们心里都清楚,今晚上这顿可是托了你的福,我可得敬你一杯。”

    觅柳在一旁看了一眼小井的杯子,里面那斟的满满的果酒只剩个底了,又笑又惊的拉住小井,轻声斥道:“你这小丫头,这是故意来骗酒的吧?喝完这杯,不许再喝了,这果酒虽然不怎么醉人,但你年纪小,这么一杯下去,明儿早上醒了有你难受的。”

    小井吐了吐舌头,跟寻桃撒娇告状:“寻桃姐姐,你看嘛,觅柳姐姐管的好严。”

    寻桃只在那倚着觅柳的肩膀笑个不停,却也不替她说话。

    小井见觅柳板了脸,忙告饶:“嗨呀,觅柳姐姐,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知晓厉害的,不喝了,不喝了。”

    那副讨饶的孩子气模样,惹得众人都发笑起来。

    笑笑闹闹的,席上氛围相当的融洽。

    然而,在灯影之下,有人尽管也附和着众人笑着,但那脸色,却着实称不上好看。

    夏艾看不惯丁香已久了,平日里有姜宝青压着,倒也算相安无事,然而这会儿,夏艾让这果酒一激,晚风一吹,看丁香越发不顺眼起来。

    夏艾笑呵呵的喊了一声丁香:“丁香,我看着你脸色怎么不太好看啊?心情不好?”

    丁香这会儿心情确实很差。

    寻桃的得宠,仿佛预示了她在入景轩永无出头之地的未来。这会儿众人酒酣饭饱,正是说笑打趣的时候,她在灯影之下,冷眼瞧着众人,心里想得却是全都是蠢货,有这么两个一等丫鬟压在头上,顶破天你们也就只能是个二等丫鬟了,竟然还这么乐呵。

    正心里冷讽着,突然被夏艾点了名字,丁香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自个儿的心事被看穿了。

    看着对面笑着,眼里却像藏了刀子似的夏艾,丁香垂了垂眼:“夏艾,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喝了些酒,有点不胜酒力,这样都不行?”

    说着,她一副忍让的模样,把酒杯拿起来亮了亮杯底。

    确实是空的。

    夏艾挑了挑眉,酒上了头,正想说什么,被觅柳一个“不要惹事”的眼神扫过来,她便有些悻悻的住了口。

    “好啦好啦,”觅柳打着圆场,“看来是今晚这果酒有点太好喝了,不光是小井,大家都有些贪杯啊,等一会儿完事了,回屋都好好休息,别耽误了明儿的当值。”

    众人都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又说起旁的事,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丁香却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脸色拉了下来:“夏艾你把刚才那话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非说我心情不好,搞得我好像不待见寻桃似的?”

    众人都愣了愣,酒席上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夏艾还没说什么,丁香却突然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哭得极为委屈:“夏艾我知道你一直不待见我,平日里在大奶奶面前也总爱刺我一两句,我看你年纪小,也就算了,不跟你计较。可你也太过分了,人家寻桃刚来,你就在人家面前说这种话,你让寻桃怎么看我?你让大家伙儿怎么看我?”

    夏艾被晚风一吹,再加上丁香这般连哭带喊的一说,她也清醒过来,见众人都在看她们,也有些尴尬:“行了行了,算我刚才失言了,你别哭了。”

    搞得好像她怎么着她了似的。

    丁香却不听,不管不顾的哭着,不管谁劝,都似是听不进去,一副眼泪要淌成河的架势。

    旁人一看,旁边有个哭成这样的,还怎么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啊?

    于是众人又劝了劝丁香,这酒席便这般散了。

    丁香哭得眼睛几乎肿成了桃儿,寻桃见这事是在她的接风宴上发生的,也算是因她而起,心里很是愧疚,便连哄带劝的,跟觅柳一块将丁香送回了屋子。

    觅柳便丢给夏艾一个警告的眼神,低声道:“等着,我一会儿回来有话同你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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