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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扛旗少年     藏棋txt下载     藏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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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时值四月中旬,晴空柔阳,水沐三春,正是百花齐放绿树茂发之际。

    旭日初升,朝霞金翼。晨雾清露。古坊镇十里长街往来人群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吆喝叫卖声充斥整条街道。自南街青石台起踏着缥石板路沿北通行,便能看见一柱长擎,擎柱有旗,旗彩飘扬,高空悬挂,随风鼓动,旗上三个墨字,笔走龙蛇,龙飞凤舞,正是百味阁。若是旁的人便以为是一生火做菜之地,然则此百味非彼百味。常人问:菜味几何?端是酸甜苦辣咸麻鲜,五滋不少香松肥臭浓。江湖侠士,英雄豪杰不是尝了菜中的七味五滋才被人称颂敬仰,而是因他们带给了世人非同一般的世间百味。

    其阁顶同周边住宅、会馆、店铺一般,皆是坡度陡峻,翼角高翘,轻盈如燕。似翩翩起舞若飞,秀丽灵巧。进去过的人才知晓,百味阁实则为评书之地,内分上下楼阁。上楼设有虎纹红木桌,雕斑花木椅,尤果品茶水,瓜子点心一应俱全,多为当地乡绅名流,富家大商所占之地。下楼简朴了然,青色一排桦木长条凳,四方平木桌,群拥走卒小贩,平民百姓。阁内正中心处有一观台,台上有一八仙桌,桌上搁置着一块黑漆宽砚石,为评书人开言之地。

    “今我中朝强盛,镇外敌平内贼!有北府府主君子行手握帅印,领兵五十万屯守北塞,五胡断不敢入;有齐、赵二将军率兵十万驻扎西苑,以御西域;有南蛮之地暗近海外东瀛人,亦束东盟武林人士治其乱,虽不拜庙堂却多为正义之士,无虑矣!我泱泱中华,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吾辈之人,当身尤国,以垂后人!正是有诗为证:朝夕五胡乱北边,我君御龙古千城,泼墨英豪五十万,敢教苍生临塞上!”

    此刻但见一模样俊雅,白衣书生般的青年手拿折扇,站距桌尺四寸之地,其言或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或平缓舒卷,柔声轻语;或沉吟片刻,状若思索。满堂群客皆聚精会神,目光炯炯,听至情深处引发共鸣之时便拍手叫好,鼓手称赞,似有股热血游遍周身,不能自已。

    “天佑我中朝,群镇四极八荒!”

    “五胡残暴嗜血,狠毒无边,百年来多次乱我北塞,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期望君元帅能够屠尽猛兽,保卫家园。”

    “东瀛虽为弹丸之地,却常有倭寇浪人滋事,倒也是个祸害。”

    众人议论纷纷,神态各异,你言我语,眉飞色舞,评论天下,无不有自豪畅快之意。

    “妙!讲的妙极了!”一声爆喝响起,惊得四下鸦雀无声。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浓眉大眼,鼻正口方,长发如墨,年约十六至七的少年在那拍手叫好。岂不知那白衣书生已然讲毕多时,竟有个如此唐突迟钝的愣头青,几下思索众人哄堂大笑。

    那白衣书生亦是好奇的看向少年,却是收了折扇拱手示意。那少年抱拳回了礼,期间似是记起一些事来,神情变得有些焦虑,当即奔出了百味阁。众人原以为少年害羞而致落荒而逃,笑声愈发大了起来。

    只见白衣书生嘴角微微上扬,衣袖抖动,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折扇,招展开来,一个箭步来到近窗前,透过帘子深深的看着那慌张的少年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时晌午,虽为阳春却有曜日金阳在上,步步当空,衬照天地。一处幽静的竹林小路,那先前浓眉大眼的少年正轻喘着鼻息,向竹林尽头走去。林间清风袭来,静谧的竹叶生姿摇曳,飒飒作响,幽香四溢,让人感觉清神安宁。

    一角木屋出现在少年眼帘中,有一老者自屋内踱步而出,少年低头暗叫一声不好,硬着头皮杵在那不敢动弹。只见那老者负手而立,白发如瀑,眉若临初雪,平静的双眸深邃有声,历经沧桑的脸庞尽染岁月的颜料,俱是雕刻与洗礼,颇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感。

    “诺儿,此次下山可有收获?”

    老者一脸平静,看着少年问道。

    少年姓许,名诺,是为男儿取此名唤,无外乎有君子一诺,千金几何的用意。许诺自小随老者隐居山林,每每趁其下山外出、休息静坐时便偷闲跑到邻镇听书,或走遍酒楼摊铺品尝美味新奇。谁知此次听书入神漏过了老者回山的时间,原以为会被训罚一顿,不曾料到老者并未怪罪自己。当下竟觉得羞愧尴尬起来,只能讪笑的回应道:“北塞风云,君子行。”

    “若有一日教你行涉江湖,你如何想的?”老者走到许诺身前,中气平缓地问道。

    许诺凝视着老者双眼,言道:“人言江湖水深混杂,俱是人言,若只道听途说永远见不到真实,也只枉然一生。吾知,男儿行踏天地,锐风骤雨,蹈火钧雷皆为洗礼。仗剑者,当心存激昂,以天涯海角为尺丈量南渊北阔!吾更知,徒儿受师抚育,恩情如山,今生难偿还,只求一直陪伴师父左右,亦无憾!”

    “若有一日教你众叛亲离,你如何想的?”老者叹息一声,背对许诺,其身影显得落寞清冷。

    “我之定数,命也!”

    “若有一日教你身处牢笼,你如何想的?”

    “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

    “若有一日教你身在金玉,你如何想的?”

    “大智若愚!”

    “凡所事,标尺如何丈量?”

    “不违本心!”

    “剑锋若偏”

    “断剑回炉!”

    老者问一句,许诺答一句。翠竹林中,清风饶人,醉情筱雅,竹花飘叶,如雨涟漪。

    “若手无寸铁,难以御敌,你如何想的?如何做的?”

    许诺听罢,抬眼扫视身旁两侧的竹子,走到一根长约七尺,粗八寸的青竹前,食中二指并拢呈剑形,眼神一凛,闭口息鼻,起先蓄力而后迅速砍去,喀嚓一声,青竹应声断裂,竹尖倒挂在半空中,呈似断非断状,许诺用力一拔便拉扯出一根三尺五寸长的竹竿,额头却是不见半点汗丝,显然内功不浅。

    “一花一草,一叶一树,皆可用之。”

    “落笔有迹,迹处留字,你如何想的?如何做的?”

    “字如其人!”许诺言罢,便右手握竿,在土石路上写下五个大字,迹锋傲岸,大气磅礴,仗剑行天下。

    “如何仗剑?”

    久等,许诺双眼蒙着一层黑布,手持青铁剑,岿然不动。他衣袂飘拂,无顾风息,仅凭一双耳朵洞听四方……

    “唰-”许诺身动,铁剑夹裹着风呼啸而过,清风阵阵,竹叶飘飘,他身法灵动,剑速极快,呼啸声此起彼伏,势若闪电。斑驳的阳光透过竹叶间隙照射在青铁剑上,银光闪耀,剑身铮鸣,状若猛龙。许诺定住身形,如墨的黑发随风飘舞,无尽的竹叶在其周身飘落翻转,如梦如幻。

    “风落四百,剑碎四百!”许诺如同生根般一动不动,只是持剑蒙眼,轻语道之。

    “明日拂晓,随同南山前往东盟,替为师拜访棋老庄主,附信一封,时限半载,无须告别。”老者言罢,独自一人负手离去,渐渐消失在许诺视野中。

    许诺解下黑布,呆呆地站在原地,似木了一般一语不发,神情显得复杂。

    是夜,皎月当空,万籁俱寂。屋内烛火通明,人影映白窗,悉数之下却是两道。

    一个浓眉大眼,鼻正口方,长发如墨,正是许诺,只见其头枕双臂,仰躺在床,眼望屋梁。另一个剑眉星目,发盘束冠,脸若刀削斧劈,轮廓分明,双目冰凌有神,年二十有余,正端坐在木椅上擦拭着一杆墨色长笛,全神贯注,此人便是南山!

    若说起这南山,就不得不说说许诺六岁时随师仗游山外山的情景。那一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微风醉人,果香阵阵。许诺亲身历见南山趴在一只花斑大虎的翻白肚皮上呼呼大睡。若仅如此也令常人称奇,更令人稀奇的是,那只花斑大虎显得极其温顺,趴卧在地喘着虎息,眯着双眼,一副憨厚呆板的模样。师父言道,此乃故人之子,遂将其带回,只去南山姓氏,不曾唤名。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南山天赋异禀,通鸟言,晓兽语,尤对音律之道精绝。惜天妒英才,其自幼患哑疾,不能开口言语,任凭圣医亲临,也是束手无策。

    “此去路途遥远,倒要费些时日!”许诺双眼眨巴,侧了个身,面向南山。

    南山颔首示意,吹奏起了墨笛,笛声悠扬婉转如天籁,许诺看着笛音飘荡出屋,缓缓悠悠,萦绕在竹林中,最后越飘越远,飘向明月,融进了银辉星纱之中,缥缈无影,似一曲摇篮,似一场离别,让人感同身受。

    翌日拂晓,天色蒙蒙,月牙隐现,如初日同天,许诺与南山打点好一切便准备动身。与此同时,一只粗墨的毛笔在一张古朴的手掌下,行云流水,运转自如。皤然的字条上赫然写下三个墨字:棋,伊始。

    不多时,便能看见一只信鸽噗噗腾腾的飞向高空,很快便不见踪影了。

    许诺在林间久等师父却不见其现身,只得悻悻离去。途经古坊镇南街,街道小贩们已早早出摊,摆置蔬菜瓜果,挂物小件,迎接曙光的到来。

    许诺在出镇的那一刻,抬起头看了眼天边的彩霞,那里远际空明,金光霭霭,初阳已然东升。

第二章

    日月齐天,斗转星移,眨眼间二人便已离开古坊镇十日,行至一处山谷间,谷峰峻峭,造型奇特,似双剑倚天,道路两旁俱是石壁,上空留有一条阔大的缝隙,能让人看见高空白云,鸟雁回翔。许诺与南山行至数十步,便看见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字,想是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不清,但仔细辨别却能勉强认清,裂峰谷。

    “裂峰谷?裂缝谷倒是更为贴切!”许诺仔细辨认,料想出了这谷应是能到有人烟之地。十日来,二人所行之地皆是荒无人烟,泥路难行,只能星月为被,朝露饮水,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淡的许诺已无力如刚下山那般活跃新奇。倒是南山一路来沉稳冷静,与鸟兽作伴,吹笛月夜,颇是从容潇洒。

    二人又继续向前行了百步,见有一大石碑,呈墩状,其顶端盘如斗,上面有字,字迹歪扭,断断续续,甚是难看:凡过谷者,一律纳银买路,若无银交纳,须打道回府。强行过者,料办身后事。

    “唔!江湖规矩,这个我知道!南山,我等纳钱吧。”许诺未有片刻犹豫,欲从包裹中取钱却是被南山挡住。

    只见南山捡起一小块石头,而后在峰壁上刻写道:碑字歪曲,无笔锋力道,纵是山贼草寇,武功平平,不足为虑。谷峰一线,似双剑倚天,属天险,少水泽,鸟兽难安。虽留群人长居,居者不过半百,无俱矣!

    写罢,喀嚓一声响,南山手中的石块应声碎裂。再看那坚硬的峰壁上赫然是刚刻写上的一番话,笔迹苍劲,刚健有力,朴正方雅,入木三分。

    许诺看罢,暗道:若是强行闯去,少不得刀光剑影,血染石岩。许诺知晓南山的性格,对除他与师父外的人是没有过多感情,倘若出手必定果伐到底,纵使前方逆流,南山也不会妥协,必定会做到逆流行伐。虽说许诺平时神经大条,喜好贪玩长不大,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他比谁都看的清,看的透。

    武力并不能解决一切,所有的事终将还是要放在台面上讲的。

    在许诺思索间,南山突然转过身去,许诺一声轻咦,扭头看去,竟是当日评书的白衣书生,只见他摇着折扇踱步而来,正是:御龙古千城,冠衣空绝唱,儒方书生气,白折平扇中。

    “在下莫问天,久仰久仰!”那书生来到近前,收扇抱拳致意。

    许诺嬉笑道:“却是百味阁的评书先生!我等初出茅庐,何来久仰一说?难不成评书人也准备将我等录入书中予世人评论一番?”

    莫问天打开折扇摇了摇风,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便是如此举动也让人感觉十足的儒雅洒脱之气。

    “在下许诺,这位是家兄南山,为人较冷酷,不喜言语,望多多包涵。”许诺甚有兴趣的和莫问天聊了起来。

    “幸会幸会!”莫问天合扇抱拳,对许诺、南山再次致意。几番言语,三人熟络起来,谈及过谷一事,莫问天言道:“就让在下为二位想个折中的办法吧。”说话间,莫问天走到石碑旁,从衣间取出一百两银票搁置其上,又捡起先前南山用过的碎石子压好,这便抱拳对着空谷喊道:青山常在,绿水细流。

    山谷中,正有几十草寇伏岩巡望。为首三人,一个赤膊髯毛,另一个贼眉鼠眼,最后一个短小精悍。但见那贼眉鼠眼的草寇小声言道:“大哥,那嬉皮能肉的书生倒是有些身家,不如让弟兄们将其拿下,想若搜刮了身上的钱财,倒是能够给弟兄们快活一段时日!”

    这贼眉鼠眼的草寇在言语间做了几次摸脖子的举动,奈何赤膊髯毛大汉眉头紧锁,一语不发,似有什么心事般,完全未将此番话听进去。

    那鼠眼草寇见状,又言道:“若是那书生当真有底子,却是不曾亮出来,只是乖乖纳了钱。想也只是个花花公子。那黑衣长笛青年不过刻了几个字罢了,也没什么称奇的。还有那掌剑的少年,一看便知是个愣头青,大傻子!大哥不必多虑,尽管动手便是。”

    谁知那赤膊髯毛大汉一个巴掌便呼了过去,清脆响亮的声音干脆利落,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打的那贼眉鼠眼猝不及防,当即两眼一暗,头脑发昏,歪躺一旁,捂着脸一声不吭。

    “你他娘的脑子成天装的是个啥?动不动就抹脖子,还他娘的要不要做生意了?”粗犷的声音吓的众草寇战战兢兢。

    那大汉骂了一句后,扭头望向莫问天,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这髯毛大汉乃裂峰谷大当家,本姓于,单字一个昌。早年在江南一带混迹,凭借不错的武艺和精明的头脑倒也混的风生水起。不过后来得罪了绿林巨头的小舅子,五年前逃到了中朝律法管辖边界,在裂峰谷落草为寇,做起了山大王。因裂峰谷地处偏东,临接东盟武林,所以走这条路的俱是江湖中人,寻常百姓和官府走的都是官道。多年的江湖经历,让于昌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深知江湖险恶在于人,有些人是万万不可招惹的,就譬如谷中那个白衣书生。

    残阳如血,百鸟归巢,此时已是日落黄昏。许诺三人已然早早的趟出了谷。一路结伴同行,相谈甚欢,途中许诺多请教莫问天江湖中事,只是之后便聊到了天下趣事奇闻,最后更是天高海阔,无所不谈。

    “明夜我等便可抵达天明城!”莫问天看着手中的图册言道。

    “莫兄手中之物甚是方便,天下之大,皆可游往,当真快哉!”许诺一脸惊奇地言道。

    “此图为上册,世间只存三份!其名行边,亦全称《《行边册》》。绘尽各处山水地势,民间要道。上至中朝、东盟、西域、南蛮、北湖、海外。下究村舍、林木、荒山、水源!我等投缘,若许兄欢喜,便送与许兄,以聊表心意。”

    许诺听闻天下只有三份,当即感到非同小可,连忙摆手回绝道:“如此贵重之物莫兄还是自行珍藏,恐坏了边角而辜负莫兄美意。”

    莫问天笑言:“无妨!若许兄认我为至友就勿要推辞,免伤你我之间情谊。如此一来倒显得有些矫情了!”

    几番之下,许诺只好作罢,这才收下《《行边册》》。

    三人行了一段时间停下歇脚,只见莫问天含笑注视前方,言道:“前方有炊烟,白气蒸蒸,轻盈缥缈,如纱曼妙,是生火做菜的好地方啊!”

    许诺神情惊奇错愕,问道:“为何我看见的却是灰烟?”

    莫问天打开折扇,解释道:“水有清混,气有清浊。清气轻盈,飘拂缥缈,随风而散,如轻纱;浊气厚重,徐徐缓缓,团团阵阵,便是随风飘拂,亦如长龙般不得散去。再有远视模糊,只见轮廓大致,近见清晰,全貌俱凝。白烟远见灰,灰烟眼见黑,如此也。”

    许诺万万没想到一个生活做菜的炊烟也有这么大的学问,当即抱拳开口道:“莫兄学识渊博,卓尔不凡,在下佩服!”

    南山倒是依旧冷酷无比,没有一点感觉。倒是莫问天显得洒脱至极,只见他哈哈大笑道:“不过寻常见识,哪里称得上学识渊博,至于卓尔不凡当真是捧杀在下了。”

    三人再次启程,一路嬉笑言谈,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郊边小屋,门梁上的匾额暗淡无光,布有些许灰尘,刻着四个大字:此间客栈。

    三人先后走了进去,此间客栈生意尚好,已有三桌客人在进食了。许诺环视四周,发现这些进食的人俱是头戴斗笠,粗布麻衣,手里有家伙什,好生怪异,但许诺并未过多疑惑,只是看着他们低头不语,静静吃饭,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一个身材矮小,头戴小帽,肩搭白布,卷起双袖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询问道:“三位客官请坐,打尖还是住店?”

    店小二一边说着一边用白布擦拭着桌凳,莫问天回道:“先打火做饭,备上好酒好菜,凡为特色皆需端上!再准备三间客房,整理好被褥床铺,清水热水。”说着,递出五两银子,言道辛苦辛苦。

    那店小二眼睛放光,脸色堆满了笑容,知道自己遇到了富家公子,不是一般阔绰有钱,不容多想,连忙收起了小费,拍着胸脯道:“瞧好吧!保准客官满意舒心!”

    许诺白天在过裂峰谷的时候,就已经被莫问天给震惊到了,没想到傍晚进客栈吃饭,给个小费都五两银子,当下言道:“莫兄豪壮,出手大方,五两银子够我买五十只烧鸡了!”

    莫问天闻言哈哈大笑道:“许兄幽默风趣,如我在百味阁初次遇见一般,实乃真性情。此地属中朝管辖边界,衔接东盟,俱是武林人士。在此地开店的百姓实属不易,不知哪天就受无妄之灾。再者我等赶路漫长,留个铁疙瘩在身上硌的慌。何况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主要的便是,我与许兄、南兄投缘,当然要备好酒菜结识一番!”

第三章

    谈话之间,店小二端上两碟小炒,两碟凉菜,后又接连端上三盘菜和一壶三年陈花雕酒。

    只见店小二指着一盘鱼道:“此为臭桂鱼,本店特色,别看闻起来臭味扑鼻,可这吃起来,哎呦!可香咯!那真是叫一个鲜嫩飘香,柔滑爽口。还有这汤水,也是美味滋润。”

    许诺听这店小二解释,心中才释然。他原本以为这鱼坏了,不成想是为特色。仔细用筷子戳了一下,果然肉质很嫩,仔细端详,鱼身通体金黄,灿灿惊艳,富有色泽,鱼骨刺与鱼肉分离,上有葱花红椒,边体有白嫩笋片和肉沫,抛开其气味的话,一定让人食欲大振。

    接着,店小二又指向一盘豆腐,言道:“这盘菜便是大名鼎鼎的虎皮毛豆腐,三位客官可别小瞧了这豆腐上的白毛,这可是正宗的白毛豆腐!掌勺的先入锅煎炕,待至两面金黄,配以秘制调味料进行烧烩,闻起来那是一个芳香淡雅,再蘸上这此间客栈独一份的酱汁,那味道别提多美味了!”

    许诺瞧了瞧臭桂鱼,又瞧了瞧虎皮毛豆腐,心中大呼果然是特色菜肴,不虚此名头。

    “这最后一道菜,便是掌勺的当年入蜀之时学到的,其名钵钵鸡!这一串一串的木签上都是鸡肉,客官您瞧,这是肉片、这是翅膀、这是脏腑,这是腿肉。”店小二神采奕奕,口沫横飞,许诺也不顾溅到脸上的吐沫星子,只是津津有味的听着,别有一番趣味。

    只见那店小二用手比划着,言道:“这一个大钵盛放的全是麻辣汤料,这汤料重为蜀川之味,是配以二十七种调料精心熬制而成,吃的时候拿着木签放进这麻辣汤料中涮涮,那真的是一个叫油艳欲滴,白嫩红玉啊!”

    许诺嘴角抽搐,一脸惊疑,不听这店小二解释他还以为这钵是洗脚盆呢!

    “店家口才甚好!”莫问天开口言道。

    “嘿!早年曾当过书童,陪主家进京赶考,多少偷学了点。”店小二详细说完便退了下去,让三人慢用,有事招呼。

    莫问天言道:“郊边客栈,能有这些菜实属不易!”

    说话间,许诺已然斟满两碗酒,高举其中一碗,对莫问天开口道:“今日幸遇莫兄,一见如故,当共饮花雕!”

    莫问天不假思索,抬手便将桌上盛满花雕酒的大碗举起,笑道:“许兄所言甚是,我等投缘至亲,当共饮花雕!”

    话音未落,便被一声铜锣般的嗓音给打断:“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出门在外,难道家中长辈没有叮嘱要低调行事么?”

    许诺循声望去,是那群头戴斗笠的其中一人开的口,顿时觉得好生有趣。莫问天听闻也不恼,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多谢阁下警醒。随后便起身站立,打开白折扇,平静的扫了一眼这些气息怪异的人。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南山端坐漠然,并未理会。倒是许诺大口大口的吃着菜肴,手上拿着木签,被辣的龇牙裂嘴,慌忙喝了口酒,当即满脸通红。

    “恕我未管好手下,请不要见怪!”此时,一个人站了起来。他掀开斗笠,露出容颜,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清秀,只是穿着粗布麻衣,先前又戴着斗笠,所以显得深沉。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莫问天收了折扇,静坐下来。

    那清秀青年见状,缓慢的说道:“我等立刻离开,叨扰阁下,万请见谅。”

    莫问天也不去管他,由他自顾自的说,却是看着许诺津津有味的吃的满嘴流油,笑道:“许兄果然真性情,如此惬意何不与我再饮一碗?”又看了眼南山,举杯示意。

    此时天色已暗,皎月爬上枝头,挂了起来,如船帆飘荡在夜空之中,清冷朦胧。若是定眼仰望,依稀能看见寥寥明星,断断续续的咕咕噜声中,又似有淡淡的烟雾轻饶月牙,甚是柔美。

    一处土坡上,灰土沙沙,杂草丛生。十个头戴斗笠,身着粗布麻衣,手拿宝剑的人静静的站在那模样清秀的青年身后,面无表情。

    只听那青年冷冷的开口道:“百晓书生进客栈之时便认出了我等,不点破已然很给脸面了!你等被叔父派下协助,理应全面听命与我。未经我允许,便擅自挑戳,我算是明白叔父的用意了!为何当初说好派九人,最后却多派一人!”话说到这里,他双眸寒光一闪,一剑便割破了一人的喉咙左面动脉。

    “原定接洽计划取消,打道回府!”说罢,那青年头也不回的就向未知的黑暗中走去,身后八人连忙跟了上去,余下一个收尾的人缓缓的拔出宝剑,不顾还在捂着喉咙挣扎的同伴,步步逼近,一阵剑影划过,那人面目尽毁,已然全非,片刻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真是令人畅快啊!”许诺打了个饱嗝,显得无比愉悦。事实上,许诺是不喜欢喝酒的,小的时候他贪玩又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新奇,一次看到镇上的一些人喝酒,便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喝了一口,那种入口微凉,片刻火辣烫热的感觉令其难忘,由此很小就将酒归为辣椒一类的分属。但多次饮酒感觉却又大为不同,现在许诺是全身发热,如沐浴阳光般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感觉很奇妙,接连又喝了几碗,引得南山侧目。

    “许兄好酒量!”莫问天夸赞道。

    几番闲聊后,三人见时间不早了,便统统上了客房,各自准备梳洗安睡。谁知许诺酒劲上来,开始有点迷糊,连忙点了几处穴道将酒逼了出来,口中还念叨着:“这酒后劲足,此次鲁莽了!”回想起自己喝了大半壶花雕,不禁暗自发笑。到底是太高兴了,凡事没个思量。

    自此,一夜无话……

    裂峰谷一处洞窑内,烛火明亮,人欢马叫,半百草寇拼桌叫喊,喝酒吃肉,尽情恣意,好不快活。但见于昌端坐正位上独自喝酒,似有心事般闷闷不乐。片刻后,有一喽从寨子外奔了回来,对着于昌,言道:“禀寨主,谷下有九人披衣戴甲,手里挑着火把,正御着一车货物趟谷而来!”

    于昌听罢,言道:“想是哪家镖局押镖借道,叫上弟兄们随我来。”中朝自建朝以来便对武器管制严苛,有限铠盔不限皮甲、限长兵不限短兵、限强弩不限劲弓之称。遂每每喽们禀报过谷者行装,于昌都能猜个**不离十。

    此刻,残月悬空,夜已至深。于昌不禁思量起来:镖局向来有三不四清的规矩,当下夜深不宜行镖,那九人倒是唱哪般?

    却是在思索间,谷下有人喊道:“镖行四海!望山上的朋友赏脸借个道。”

    于昌听罢,顿时觉得四海镖局押镖之人是个嫩头青,夜深借路竟然还敢如此张扬!这便高呼回应道:“谷下朋友吃哪家饭?穿哪家衣?”

    “当食自家饭!穿自家衣!”

    一旁的几个草寇听罢皆动了怒火,只见那短小精悍的矮子吼道:“给老子把荆棘扔下去!”

    于昌身为寨主却是不曾阻拦,只是高声喊道:“既是四海镖局,应懂江湖规矩!月黑借道本已坏了规矩,如今说出自顾自家衣食的话,未免有些过了!倒是教我这帮弟兄们喝西北风不成。”

    谷下几人见有荆棘掉落眼前,登时拔出佩刀,摆开了架势四下戒备起来,一趟子手言道:我家少镖头借道那是卖尔等脸面,莫要得寸进尺!

    是时间,谷崖上突然灯火齐明,宛若白昼,半百炬火把敞亮谷中。

    于昌站立俯望,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竟是四海镖局的少镖头,果真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呐!”众草寇闻言亦是大笑起来,洪亮的笑声久久回荡在谷中。

    下方,四海镖局的几个镖师和趟子手紧紧的将一灰衣甲衫青年和一车货物围合起来,神情高度警惕。那青年毫无惧色,拨开前旁两人走了出来,抱拳仰头道:“在下陈忠全,初次行镖,适才多有冒犯,望大当家海涵!”三言两语尽显沉着冷静,泰然自若。

    江湖有三大镖局,分别是四海、风云、龙腾虎跃。于昌与此三家镖局井水不犯河水多年,每每借道俱是收钱了事,从未有过抛丢荆棘一事,只是今夜事发突然,再者也是想震慑震慑这初生的牛犊,四海镖局少镖头罢了。倘若真动起手来,于昌并不惧怕,依据天险大可与之周旋。

    这四海镖局少镖头右手握着长刀,眉若柳叶,脸净肤白,束着长发,浑身散发一种阴柔之气。若是打扮反串一二,定让常人难辨雄雌。

    于昌咧嘴笑道:“少镖头果然威风,惊得我寨中弟兄为你起火照片!也难教这山中夜路难行,不知少镖头可感念弟兄们的苦劳,给了茶水钱消遣一二?”

    他人多势众,占据天险,对四海镖局知根知底,知今夜可硬宰肥肉,自是悠然自得,

    陈忠全面无表情,环顾四野,对身旁的一人高声吩咐道:敬三百两银票给大当家,算是弟兄们的茶水钱。

    身旁那人应声从之,从紧衣胸膛处拿出三百两银票,放在了石碑上。

    于昌见状,佯装怒火,言道:“少镖头忒瞧不起于某人了,三百两银票请拿回,自个儿打道回府吧。”

    一镖师闻言,怒火中烧,登时骂道:“放你娘个狗臭屁!百两银子便可让你购得万斤大米或是千斤猪肉!我等不过借个道,难不成要牛羊成群,大米千万担?”

    谷崖上贼眉鼠眼的草寇听闻,不甘示弱,回骂道:你娘的是否无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木人?寨中弟兄一人一天十斤肉,就得近万斤,三百两银票只够给你爷爷们塞牙缝!

    这番话说的明显就是夸大其词,那镖师终是连道理也不讲了,直接辱骂起来。几番你来我往,骂声响彻山谷,惊得那夜夜啼叫的夜枭噤声,甚是奇异。

    陈忠全也不傻,知道于昌是硬宰自己,示意那镖师停口,对着上方开口喊道:“既是如此,我四海镖局也不小家子气,敬上一千两银票!来日若遇些琐事恰巧经过此地,还望于大当家的庇护一二。”

    于昌哈哈大笑起来,言道:“少镖头豪爽如令尊,本寨主自是答应你。”

    陈忠全听闻,嘴角微微勾勒,其父深谋远虑,月夜过谷是有意为之。因押镖货物贵重无比,恐泄了隐秘被人劫镖,遂将押镖人分两队,一队押明镖,由其父陈在野走官道,另一队押暗镖,由其先从水路押运至中朝边界,再经裂峰谷抵达天明城交接镖物。陈在野的镖早在十日前被劫,劫镖人皆是黑衣蒙面,武艺高强,竟有一人武功与陈在野旗鼓相当。所幸明镖俱是石块,如今暗镖已运至裂峰谷,陈忠全只需将此道买通,不出意外,第二天傍晚便可抵达天明城交接货物。

    如此一番波折,陈忠全终是顺利将镖趟出了谷。

    于昌久久站在谷崖上沉思,似是记起前几日江湖传来的小道消息,大名鼎鼎的四海镖局总镖头陈在野的镖被劫了!再回想陈忠全方才的言行,恍然大悟,当即破口大骂:陈在野这老狐狸,竟连我也算计在内!

    细想之下,倘若不收或是少收了四海镖局的钱,倒也会让陈忠全起疑心,恐已泄了隐秘,谷中设伏。唯有自己收了大把的银票,四海镖局的人才会安心过谷。月夜过谷都在算计之内,方才那番对骂亦是在演戏,一场明戏演的于昌毫无脾气。

    于昌懊悔自己方才只想着宰陈忠全,着了他的道,怒斥了一声老狐狸,虽说不爽自己被耍,但也只得吩咐人拿了银票,带众人回到寨中。

第四章

    天明城,中朝十大王城之一,因比邻东盟武林,多为江湖流动中转之处,遂其繁华程度媲美上京。却说许诺三人于清晨动身搭乘马车,不到六个时辰便抵达城中,路见殿门府衙、楼阙邸宅错落有致,沿街人群贩摊井然有序,许诺不禁感叹道:“不愧为大城之范!”

    莫问天一袭白衣,冠白鹤织羽帽,腰束白缎带,手里摇着白折扇,与之前装束大有不同。但见其言道:“天明城城主与家父交情颇深,我等路过此地便去拜访一二!”

    许诺听闻,当即回应道:“既是莫兄长辈,当要问候一声。”

    南山转了个身,扫视四周,灯火隆红,月夜大白,似是在观赏城中建筑。

    三人行走在大宽街道上,踏着白理石板一路前行,混流着人群,杂吵声连绵不绝。这边是冰糖葫芦串、千层糕、白糯米糖糕;那边是馄饨馍馍、胭脂粉、剪纸大红结;这边又是编织竹筐、凉茶大棚间、布料铺;那边又是宅邸门梁、狗吠鸡鸣、红心大番薯……

    在许诺印象中,古坊镇这个时候的十里长街清冷寂寥,百姓们都各自在家休息了。所谓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也只限于十大王城和上京了。

    “呦!三位公子哥看着面生,想必是初来乍到,瞧你们一个个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进来可不得把姑娘们迷死。”但见一个风尘浓重,举止轻佻,衣着暴露的老鸨一把拦住三人的去路。

    莫问天摇着白折扇满脸笑意,悠然自得,再看南山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却是许诺百思不得其解,似有疑惑般看着眼前的女子,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楼阁:玉春阁。只见众多年轻貌美,衣着裸露的女子不停的轻语招手,其门有勾肩搭背一脸春意者,有故作柔弱勾引来往男性者,有宫扇遮面迷魅众生者,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莫兄,此处女子成群,穿着怪异,倒是有趣!”许诺扭头看向莫问天,一本正经的言道。

    莫问天看着一脸呆萌的许诺,当即言道:“许兄既是觉得有趣,不妨进去一试!拜访长辈不急于一时,南兄意下如何?”莫问天笑着看向南山,平易随和。

    南山破天荒的微微点头,倒让许诺诧异万分。

    “姑娘们!接客啦!”老鸨见三人相继进去,当即在门外激动喊道,声音如喇叭般尖锐洪亮。

    三人进了玉春阁,见十几桌红嵌花园桌坐满了男男女女,女子嘤嘤,男子肆笑,纵情喝酒吃菜。有躺卧环抱面带春光,有嬉笑打闹追躲闪避……终了俱是踏着楼阶上了雅间。

    许诺一脸惊奇的看着眼前一幕,言道:“却说此处热闹要胜过百味阁,莫兄何不于此布台开言!”

    莫问天正喝着茶,闻言触不及防,不停的咳嗽,失态的样子亦让人觉得别样气质。

    “此等烟花之地倒是不适!改日带许兄前去真正的风花雪月之地。”莫问天正说着,一女子向此地款款而来。

    “那倒是有些扫兴了!不过这桌上美食糕点应是美味,不可浪费。”许诺言道。

    莫问天哈哈大笑起来,申时路经清风镇酒楼,许诺便劝其下车填肚,虽是点了十几盘佳肴几近被其一人吃光,此刻酉时,时不过一个时辰,许诺又要开口填肚,这让莫问天有些哭笑不得。

    “许兄尽管恣意,银两不用担忧。”莫问天收了折扇,三人寻了一处圆桌坐下。而此时,那款款而来的女子也已来到近前,见其绫罗锦绣,披霞戴彩,珠光宝气,宫扇芊手,是为阁中头牌,容貌姣好,引迷众人。

    那女子年芳二十,穿着绣鞋,玲珑小巧,轻盈盈的在三人前行了个礼,言道:“小女子宁瓷,见过三位公子。”娇柔的声音融化了众人。

    却说那老鸨突地来到三人跟前,右手拍向南山肩头,嘴中笑念道:“三位好福气!宁瓷可是咱玉春阁的头牌,至今卖艺不卖身!天明城无数权贵公子都曾为了见其一面而一掷千金呢!”虽是说话间,南山只将肩膀微微一侧,那老鸨的手当即拍了个空。

    许诺不顾他人,大口大口的吞食桌上的糕点。莫问天从衣间拿出一百两银票,言道:“请姑娘为我三人弹奏一曲!”

    老鸨眼疾手快,收下银票笑吟吟的开口道:“莫说一曲,十曲亦无妨!”

    不大一会儿,宁瓷抱着琵琶上了观台,轻指弹奏起来,一时间阁内悦音律动,众目光皆为此着迷。

    莫问天打开白折扇,对南山言道:“南兄终日笛不离手,想必也是音律大家,不知这女子弹奏如何?”

    南山闻言,用食指沾了下茶水在红桌上写道:尚可!

    莫问天见其字迹朴正方雅,刚健有神,桌面隐隐有凹陷下去的痕迹,心中了然。

    是在此番情景,一道厉声自阁门传来:龙庭卫捉拿朝廷钦犯,无关人等速速离场!扰者杀无赦!

    乐声戛然而止,众人望向门外,竟是三个手握宝刀,冠黑帆披黑风,衣着锦服却无袖,环腰银彩龙纹,脚踏布帛棉靴的冷酷青年。那衣服左胸膛前皆绣着四个大字,彰显威严:龙庭御卫。

    玉春阁大乱,女子皆惊叫瑟瑟,万分恐慌,男子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拥挤出门,后面却是那老鸨不停喊叫道:“哎!都别走啊!别走啊!”眉宇间带着懊恼与怒意,当即冲到三个青年面前叫嚣道:“老娘不管你是龙庭卫还是狗庭卫!今日你等不陪钱老娘和你们没完!便是告也要告到城主府去,老娘开张十五载,区区官吏也敢闹事!岂不知你等顶头上司经常于此寻欢作乐,你等……”

    未等老鸨将话说完,一位青年便手起刀落,只见迅雷疾风,白光铮鸣,血溅三尺,那玉春阁匾额上赫然有一条血痕,滴滴答答的沿着匾额砸落在地上,混合着灰土灰蒙红紫,如水流般往外流淌。沿街的路人皆大惊失色,惊叫连连,似有大恐怖般喊道:“杀人啦!”

    三位龙庭卫青年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周身俱是混乱的人群,有些江湖人士见此三人当即遮面转身,生怕被认出,无不有惧意。

    片刻,街道和玉春阁堂内寂静无声,三位青年缓步踏进阁内,见众女子皆抱头颤栗,惊恐万分,还有几个未及时出去面带惊惧,衣衫不整的男子。三人正欲搜查一番时,只见一蓝衫掌剑少年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许诺瞪着双眼看着惨死在地的老鸨,冷声言道:“杀人可有缘由?”

    一名脸带刀疤的青年上下打量着许诺,居高临下般言道:“扰者杀之。”

    “何谓扰?”许诺双目喷火,紧握手中的剑。

    “如你这般!”刀疤青年对峙回应。

    “请!”许诺吐出一字。

    刀疤青年亦不再言语,当即拔刀,欲以横风吹枯拉朽之势解决许诺。另一侧,莫问天对着南山附耳言语,还未说完全话,南山便起了身,身留残影,电石火花之间点住许诺穴道而后来到那刀疤青年眼前,左手握笛负背,右手紧握刀疤男子手腕,如一双钳子般使得刀疤青年持刀之手无法动弹。

    另两位龙庭卫见状,内心震惊,顾不得其他,急忙拔出宝刀拉开架势,口中言道:“你敢阻拦龙庭卫办事?”

    南山冷漠的看了看两人,冰凌寒霜的目光带着俯视蝼蚁一般的眼神。

    龙庭卫,走到哪都是居高临下,超脱不凡的存在,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蔑视的目光看他们,上至庙堂权势王侯,下到江湖一方巨擘,俱是礼敬三分。正是有诗为证:雷霆击火木,犹帝如亲临。暮夜黑帆过,锦衣不夜行。

    正当气氛凝固到极点时,莫问天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对着刀疤青年道:丹书铁,赦金令牌,二者选一。

    “赦金令牌!”刀疤青年显然认得莫问天,当下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尔等东盟取之。”莫问天说罢,对着南山言道:“我等这便离去吧!”

    南山控制着刀疤青年一手,顺势而为,只听铮的一声宝刀入鞘,默然无言,这才松开右手背起许诺离去,身后紧跟莫问天。

    “我等并未见过方才三人!”刀疤青年凝望着离去的背影,低吟道。

    “是!”余下二人应声领命。

    突的,二楼雅间处传出一道声音,其音故作威严,却是让人听了有些滑稽:不曾想尔等小龙龙竟是追的如此之快,倒让本大爷吃惊万分!

    那三位龙庭卫闻言眼神骤然冰冷犀利,紧握佩刀。同时凌空跃向了二楼一处雅间,其披肩黑风呼呼,裂声抖抖,如翻滚奔腾之声,身形轻盈,似云端漫步,惊得四下呆若木鸡。

    只听嘭的一声响,一处雅间木门轰了开来,但见一个瘦小的人影唰的一下从里面跃出,又唰的一声到了原先宁慈弹奏的观台之上,其身法诡异令三位龙庭卫青年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之时,那人影已然到了观台。

    “风子君,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当场斩杀!”

    观台之上,那瘦小的身影似是没听见,只是翘起二郎腿一屁股坐了下来,瞥了一眼伏跪一旁惊恐万分的宁慈,对着那楼上三位青年阴阳怪气的言道:“瞧尔等粗鲁如斯,吓的阁中头牌花颜失色,莫说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便是尼姑老太你等也娶不到喽!”

    “岂有此理!”一名青年按耐不住当即拔刀,怒目横眉,欲要跃入观台上斩杀风子君,却是被那刀疤青年给阻拦了下来。

    “你与我等耍嘴皮子改变不得任何情势,给你三息时间,考虑考虑吧!”刀疤青年缓声言道。

    风子君大刺刺的弹了弹琵琶,杂乱无章的噪音接连而出,这让他顿感无趣,当即丢弃一旁开口道:“尔等小龙龙个个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看似威严,实则脑袋进水!你让吾束手就擒,吾便束手就擒?”

    倘若龙庭卫对付一般的江湖人物,一句话便可让之束缚,但对付摘星手风子君这样的老油条,可是不够看的。

    三人见风子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再言语。

第五章

    静默的月光如萧萧落叶,围绕着玉春阁肆意飘坠,一道刀光向风子君斩去,嘭的一声碎裂了观台座椅,骇得众人惊惧尖叫,闪躲一旁的风子君还未定神便觉耳畔金锵生风,刀影铮铮,却是那刀疤青年凌空飞步,刀斩而来,霸道至极。风子君腾空后翻错开了其刀锋芒,却是被另两道刀光截断后撤之路,那刀疤青年抓住时机,登时回身反刀,与那二人呈三角围杀之形。风子君眉紧若川,额头涔涔,调运内功,呼如神助般,三把刀芒竟在其身五寸之外不能再进分毫。

    但听那刀疤青年喊道:“此贼已坚持不了片刻,我等同力斩杀!”三人皆凌空静息,刀锐锋芒,使得风子君面色愈加难看,嘴唇泛白,显然支撑不了多久。四寸……三寸……二寸……刀锋愈加靠近风子君,眼见三刀近其身不及一寸之时,猛觉数道箭芒嗖嗖如竹,破空而来,直取四人。那三人本能挑刀,斩落射来的箭羽,风子君眼疾手快趁三人分神之时上了屋梁,从一处天窗逃去,不见了踪影。

    只见门外站满了披甲持弓,握刀金戈的城卫兵,个个精神抖擞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般锋芒毕露。从其中走出两人,一人年过四十,国子脸宽额头,双鬓灰白,穿着文官长服。另一人年约三十四五,铠甲在身,紧带握刀,身形魁梧,满脸大胡子,气势如上位将军般不怒自威。

    只见那大胡子沉声言道:“天明城内禁止械斗!尔等视城规律法如无物,简直目无王法,还不束手待缚,以求宽大!休让本都统……”

    大胡子话未言尽,龙庭卫一名青年登时怒斥道:“放肆!小小城卫兵都统也敢干涉阻拦龙庭卫办事。”只见他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牌若银块,上有龙首抬头,眼瞪目怒,不可一世,银牌边周俱是雕了纹花字迹,银钩铁画,栩栩如生,惊得那大胡子当场哑言。

    那身着文官长服的中年人不疾不徐的走上前来,言道:“在下葛承,暂代天明城城主一职!诸位虽为圣上直属钦赐御卫,却是无视城规律法滥杀无辜,搅乱城中秩序!便是龙庭卫,葛某也要参尔等一本!”

    那刀疤青年收刀冷言:“先不提葛城主救下圣上亲规御犯,与那人是否有所干系,便是我等有先斩后奏之权,葛城主不会不知。既是如此,我等便请葛城主走一遭,面见圣上。”

    葛承闻言,冷哼一声,道:“巧了!老夫已然收到圣旨进京叙职,明日便将动身,不曾想今夜要夜笔奏折了。”

    双方的话语针锋相对,火药味弥漫使得气氛压抑紧张。刀疤青年冷言道:“我三人将保城主周身安全!直到面见圣上。”

    “那就有劳了!”葛承言罢,挺直腰板,拂袖转身,带着众人离去。刀疤青年意味深长的看着其背影,言道:“明日护送葛城主上京面圣!”

    “是!”身旁的两名龙庭卫当即允诺。

    夜色渐浓,已近戌时,城中过半的大家小户已然熄灯舒眠,狗吠声忽近忽远使得夜空下的天明城多了些躁意。此时许诺、南山、莫问天三人站在一处府邸大门口,两边俱是持兵戴甲的护卫,面无表情,如木头般一动不动。莫问天负手白折扇,耳边却是蛰伏在夜色下不断彻叫的蟋蟀声,只见其言道:“玉春阁出现了龙庭卫,死了人!葛伯父应是去处理了,尚且需要些时间。我等再等候等候。”一番话语显然说明三人等候了多时。

    南山很享受此刻的宁静,一直闭目凝神,静听月夜。

    但见许诺脸色铁青,不快言道:“方才龙庭卫杀了那位大娘,我等不救已然不义!却是装作视而不见故作镇定,非君子所为!抛下众人离去,强装冷漠,事不关己,如无人性是为野兽!莫兄,我知是你让南山封我穴道好教我无法出手,可是君子之行,持剑者之道不该如此!莫兄品性亦不该如此,令人寒心。”

    许诺脑中一直回想那老鸨惨死的样子,又想到自己被南山封住武穴无能为力,面带惭愧、羞恼、不忿、痛苦、纠结的复杂神情。那位大娘为人热情好客,是个好人!只是本分的做的生意却受血光之灾,当真可怜。再细想那三位龙庭卫嚣张跋扈的样子,不对生命存在敬畏,只是随手便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抹去,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许诺便愈加郁闷愤怒起来。

    莫问天收了折扇,来到许诺身前,长叹一声,道:“许兄!这世间很多事情不是你我能说的算的,也不是你我能想的透的!那龙庭卫乃当朝皇帝直属钦赐御卫,有先斩后奏之权!而那脸刻刀疤的带刀御卫更是有紫金令牌,此令一出如帝亲临!其三人代表着皇帝意志捉拿钦犯,我等若出手横加干涉,麻烦就大了!届时不是那三人,便是葛伯父也要领兵镇压我等!”

    许诺猛然抬头冷视莫问天,言道:“话过满!那三人明显有所忌惮莫兄。若莫兄及时开口,便可救下那位大娘,人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莫兄一言便可救下一人,有何之难?况且莫兄曾在百味阁说过,而今中朝强盛镇外敌平内贼!我不信中朝之主,中朝之官是为此等一般,草菅人命!也不信中朝之民如此等一般漠视无情!更不信我中朝世风如此不堪!是谁言道我泱泱中华,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吾辈之人当身尤国,以垂后人?”

    许诺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声音越说越大,引得那护府卫兵频频侧目。

    莫问天听的内心产生共鸣,当即言道:“几百年前,先辈们为保护家园,不顾个人安危与利益,义无反顾赶赴边疆,抛洒热血,马革裹尸。他们身着一种服饰,叫汉!他们有种尚武的精神,叫汉!他们有种正气凛然的血性,也叫汉!那种服饰不仅仅是来蔽体御寒的,走出去便是一种信仰;那种尚武的精神不是告诉后人要崇尚暴力与血腥,而是一种保护家园,守护正义的勇猛、不屈、团结和奉献。如今,他们都消失了,但不会消亡!那个时代,是个传承。它告诉后人,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无论经历多久,这都会是所有人最终的心愿。我们要相信中朝,相信那个时代的回归,相信脚下的土地!万不可因片面之事便以偏概全,让怒火燃烧了理智。”

    “莫兄言于至此,是我误解了!然君子之行当无愧于心,而今我心有所污,已然违背本心,我今夜便去了结因果。若不归,便让南山将我的剑回炉吧!”许诺当即便要持剑离去,却是看见一群城卫兵走来,行走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只听其言道“老夫如今已是四十有余却是比不过一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心中羞愧难安!老夫代天下百姓为你方才那番言行一拜!”说话此人正是出现在玉春阁的葛承,他拱手作揖,弯下腰来,动作缓慢,严肃无比。

    “葛伯父,小子有礼了!”莫问天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南山亦是行了个礼,而后来到许诺身旁。

    许诺连忙扶起葛承道:“前辈大可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只见其身后跟着八位护城卫兵,葛承迅速抽出其后卫兵的佩刀,言道:“中朝之所属不应有凌驾律法刑规之上,事无巨细皆以人为本!葛某如今已是半截入土之人,将教朽木之躯燃尽最后光火,命奏圣上取消龙庭卫!”言于此处,葛承怒摔佩刀,铿锵一声佩刀坠地,清脆响亮。葛承又言道,“小兄弟如今正值风华正茂之年,路途还很漫长,莫要急于一时。还望小兄弟听从老夫一言!”

    几番言语下,葛承请三人进了府中,入了正厅。正厅如昼,堂口朝天,四方齐阔,漆木红椅哗哗分排,正堂之上有两木座椅,分不清是什么材质,隔着一方茶台。葛承请三人入了坐,对着莫问天言道:“贤侄多年未见倒是更加儒雅沉稳,不知令尊向来可好?”

    莫问天起身言道:“家父挂念葛伯父的身体,又无暇因身边琐事,遂叫小子代行看望。”

    葛承哈哈大笑,言道:“有劳费心了!老夫身躯尚可,他日定当登门回拜,与令尊把酒言欢!”

    莫问天抱拳言道:“如此甚好!”

    言罢,葛承将目光移向许诺,眼中荡漾着笑意,言道:“不知小兄弟是何方居士,师承何派!老夫甚是惊奇,天下之大,能调教出如小兄弟般的人屈指可数!”

    许诺起身道:“在下许诺,师父只是山野樵夫,喜爱砍柴伐竹!这位是家兄南山,生性沉默,不喜言语,望老前辈多多包涵。”

    葛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南山,笑道:“俱是随性之人乃真性情,老夫欢喜的紧。”

第六章

    正厅上走来一位女丫鬟拎着茶壶来到许诺身旁专心沏茶,茶水如清流小水柱注入精致的茶碗中,白气如雾,腾腾氤氲,缭绕盘环,如晨朝山顶上的雾气,凌云霭霭。

    许诺一脸惊奇道:“果真神奇!”那丫鬟低着头绕过许诺来到南山身旁继续看茶,葛承笑道:“好茶需好壶,亦需配好碗,茶水如思想,茶壶如身躯,茶碗如精神,三者却一不可,此三者当有前提,即风炉为引,方寸把握,适度可分,即刻入壶。”

    许诺一脸羞愧,言道:“没想到喝茶竟有如此讲究,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言于此处,莫问天和葛承不禁轻笑起来,厅内气氛融洽舒缓。是时间,莫问天开口道:“适才与许兄、南兄在来时的途中经过一处巷子,听闻有女子呼救哭泣声,我等便前去一探究竟,却是一个白面男子领着三个护院在一户人家中调戏一名妙龄少女,那女子衣衫不整,面色惊惧不安,许兄上前交涉被三个护院围攻,不得已出手打伤,那白面男子口中叫嚣似无惧般谈到了天明城副都统,叫嚣间竟拿匕首刺向许兄,许兄失手将其一只手腕扭断,此番经过想是要告知葛伯父为好。”

    “唔!”葛承面露思索,沉吟一声,言道:“听闻副都统叶开山有一侄儿两个月前自东盟而来,不知说的可是他!既是城中发生此事,老夫定当着手调查。”

    许诺品了一口茶,香雅醇甜,爽肺入脾,回味无穷。

    说起白面男子调戏少女一事,也或多或少的缓解了许诺不忿的怒火,毕竟打伤了三个护院,还扭断了白面男子的手腕,发泄了一番。

    天明城,叶府。

    此刻叶府正堂上躺着一位白面男子,但见其额头汗雨如豆,痛苦哭叫,右手被一位老郎中仔细瞧看,那白面男子不能开口吐字,只是嘴中含糊不清,呜呜呼呼。

    老郎中摇了摇头道:“禀都统大人,乔公子右手根骨皆被震碎,小老儿无能为力!”

    叶开山的夫人看着自己的侄儿躺在地上如此凄惨,早已泪流满面,不停用丝帕止泪水,却是越止越多,嘤嘤道:“乔儿啊!你这样可让姑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啊!”

    叶开山沉着脸,站在厅堂上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情景,没有说话。那夫人见其如此冷漠,当即大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哥哥早年如何待你,你却是忘恩不成。如今侄儿来天明城几多时日就废了一只手,你教我是如何向哥哥交代?”

    叶开山沉声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调戏城中女子,我身为护城副都统,难道要我纵容他吗?”

    一句话让那夫人哭声越发大了起来,叶开山挥手示意郎中和旁人下去,耳畔是自家夫人的话语:我不管!谁打废了我侄儿的手,我就要他命!

    却是此时,一个精壮魁梧的卫兵入了正厅,恭敬的开口道:“启禀大人,那三人曾逗留玉春阁,后往城主府去了。一人如书生,拿着扇子,全身是白衣儒服;一人握着笛子,一袭黑衣;还有一个手中握剑,蓝衫长发。”

    那叶开山大骂道:“你们就打探到这些?连来人模样都不清楚,如何做的情报?”

    卫兵低声言道:“天色暗淡,我等莫能查清其人容貌,望大人恕罪。”

    叶开山沉思了一会,看了眼卫兵,挥挥手言道:“你下去吧!”

    那卫兵领了命退出了正厅,叶开山耳中嗡嗡着哭叫声,莫名的一阵怒火,大喝道:“哭什么哭!打伤你侄儿的三人与城主大人似有关系,想必是告发去了!”

    叶开山的夫人止住哭声,却是不停的抽搐,道:“那老城主……明日要上京复命……有何可惧?”

    叶开山呵斥道:“妇人之见!此事我不能再管了。”其夫人闻言冷冷道:“我明日传信与我大哥,告知他今夜所发生之事,另叫他不再供应东盟铜矿一事。”

    那叶开山登时急了眼,右手食指指着其夫人不停抖动,道:“你……你……”

    却说许诺三人被葛承力邀夜宿府中,一番推辞未果,差点让葛承变色,只好听从其安排,这才让葛承开言欢笑。一夜之中,自是投机……

    清晨,朝霞灿灿,如金凤披染,洗尽半边青天。天明城上空尘铅不染,空明祥和,白云间青,悠悠载载。许诺三人被葛承带到了府中后方。这后方便是圆林水榭,宽广之大令人咋舌,远近有致亭台,四方错落楼阁,潺潺水流小桥,青松芭蕉依假山,衔接游廊临白玉,所过之处风景如美,诗情画意。莫问天见一亭台上写着两幅对联,言道:“似巧夺近鬼斧,媲天妙若神工。”

    葛承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景如诗画,叹道:“虽耗资消力却为先辈结晶,此情此景亦代表先辈对自然理解之精粹,吾等后辈不可遗忘!”

    莫问天回道:“伯父所言甚是!代代传承至今,后人不可数典忘本!我中朝屹立根基便于此理相通。”

    众人一边观赏游玩,一边言谈交流,谈及圆林之大时,葛承笑言只能是京城园林的一角罢了,但意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葛承又言道:“天下之大,究极四合八荒,园林之属莫过于江南、岭南、蜀中、北方。偏类绝顶当有皇家园林,余下文人寺庙、民间邑郊泛泛总总。江南园林最为世人熟知,中又以苏州园林绝顶!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便是,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

    南山似乎被眼前的景色陶醉,当即吹奏起了墨笛,笛音悦耳,轻灵清脆,如百鸟啼鸣,莺歌飞舞,引得大片蝴蝶飞来,环绕众人,神奇无比。池水中的锦鲤竟争相跃上岸来,如跳龙门,令人眼花缭乱。

    “鲤鱼跳龙门,是为大吉之兆!寓意飞黄腾达、官运亨通!”莫问天似笑非笑的看着葛承。

    葛承显然极其愉悦,大笑道:“都是浮云尔,只是图个安乐。倒是这位小兄弟音律超绝,让老夫佩服五体投地。”

    南山收起了笛子,微笑示意。却看许诺已然跑到池水边,满脸惊奇道:“此鱼通体纯白如雪,咦!竟是底部落有红斑!”凡锦鲤无不花纹繁多,炫目多彩,体态健美,吸引目光,不怪许诺心生好奇。

    是时,管家前来禀报,说三位龙庭卫和都统们已入了正厅,就等葛承打点好一切上京。许诺闻言眉头上挑,眼睛里闪过寒光,葛承看了眼许诺没有言语,只是告知三人自己即将上京,这便领着众人出了园林来到正厅,见七位城中主官员已然等候多时,边旁便是三位孤傲的龙庭卫,眼神犀利,脸色冷漠。那三位青年见许诺三人在场,登时换了副神情,没有方才那般冷酷不近人。那刀疤青年抱拳言道:“有礼了!”

    七位城中主官员先是面面相觑,似难以置信般的样子,而后齐齐对着刀疤青年回礼,皆满面笑意。葛承看着眼前一幕,言道:“既然准备妥当,那便上路吧!”言于此处,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一旁的大胡子,言道:“此信承载着这些年来老夫对张都统的辛苦赞扬之情!”众人看向那信封,摸不着头脑但却依旧笑容满面。

    葛承又言道:“便教叶大人护送我上京吧,有些人老夫还是不放心的!”一句话让龙庭卫两位青年脸色微变,也让叶开山心中欢喜十足,他早已认出许诺三人,却见城主如此态度,料想三人并未揭发自己侄儿调戏女子一事,此番又见城主亲自点名护送,登时心里乐开了花。

    葛承知许诺心结尚未解开,遂对许诺说了不少句要学会隐忍,学会等待,要从大局考虑,如同长辈般悉心教导,令许诺感动。

    “走吧”葛承大袖一挥,挺着腰板,健步走向府外,外面已然是整装待发的卫兵和马车,前后中三段俱是有骑兵守候,葛承在入马车的那一刻笑着看向许诺,而后进了车中,车队缓缓始发。府门中独留大胡子一位主官员,其他官员俱是出城送行十里,而叶开山身为副都统被点名要全程护送。根据中朝律法,城中必须留有一名都统看守城池。大胡子深知葛承性格,拆开了信封,看了信中文字,只见他来到许诺三人前,言道:“葛城主在信中交代让我代为照顾你等,还请入我府中!”

    莫问天行礼回敬道:“张都统不必劳烦,我三人也将出城上路,大人还是处理手中事务吧!”其话中带话却是让大胡子即刻便明白。

    大胡子言道:“此事即便不是葛城主托付,被我所知,一样要调查的!那我便让手下护送你等出城十里,我且去叶府一趟。”

    原来,葛承在信中说出了那白面男子调戏良家女子一事,让大胡子调查一番,如今叶开山被调开,省却了大胡子很大的功夫,同时心中很佩服葛承的手段。大胡子吩咐手下一员令其带十人护送许诺三人出城,后又示意了一下,这便拽着信领着人往叶府方向行去。

    莫问天对着许诺言道:“许兄,玉春阁一事是在下自私了,望见谅!”莫问天不能确定许诺心结是否已解开,但昨夜又不好当葛承面开口,加之心中难安,当即道歉。

    许诺看了眼手中的剑鞘,言道:“我心有尺,量丈南渊北阔,莫兄不必介怀。”

    莫问天收了白折扇,指向东方天际,言道:“许兄你看,无论夜色下发生何事,第二天初阳依旧会东升。当无数个初阳东升带来的无数个银纱夜月时,物是人非。”

    许诺听出其意,笑着看向南山,问道:“莫兄难得矫情,南山你说呢?”

    南山静静点头,如临月初雪,丰神如玉。莫问天与许诺相视一笑,晨光晒下,梦如幻彩。

第七章

    三人在卫兵的护送下出了城,向东行了七里见有一露天的酒家小栈,许诺建议在此歇歇脚,得到了一众人等的同意。酒家小栈虽小,较为简陋,却也物样俱全,五张四方桌一一排放,每张桌子配四条长凳,桌上只有一筒竹筷,干净简洁。这酒家生意极好,张张桌子俱是坐满了人,有些已然吃完了酒菜在那言笑长谈,见许诺一众人走来,俱是面色大变,纷纷放下碗筷让了桌子,那掌柜的年事已高,依旧忙不迭的跑过来对着众人点头哈腰道:“军爷您请坐!”说话间用抹布使劲的擦桌椅,将上面的碗一一端走,生怕惹恼了许诺等人。

    “老人家不必如此,我等只是过路歇脚!”许诺连忙开口道。

    只听那老头说了句:“小老儿明白!军爷您稍等!”他左手拎酒右手拿碟,用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喊道:“老婆子快把小菜弄好端上来!别让军爷等急了!”。

    说话间,有三个骑马的驿员来到此处,只见其中一个背着包袱的蓝袍黑帽驿员坐在马背上趾高气扬的说道:“老头快给爷腾出位置,备好酒菜!若耽误了军情让你人头不保。”

    说话间看向了许诺等人,五张桌子有四张被许诺等人占了。还有一张无人,却见许诺起身走向那无人的桌子笑言道:“客满了!去别处吧!”

    许诺无法想象这驿员的大脑是包裹着何物,只是吃顿饭罢了竟如此跋扈,再看向那位驿员,登时心中怒火燃烧。莫问天与南山同桌,只见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苍生!”

    南山亦是写道:“好字!”

    那蓝袍黑帽驿员见状,瞪眼许诺,骂道:“大胆!四百里加急物件你敢滋事?”

    莫问天闻言,瞥眼看了下坐在马上的那人,讪笑道:“敢问大人从何处来此地啊!”

    那人看了眼莫问天与南山身旁的卫兵,平和言道:“青溪!”

    莫问天微微低头笑了笑,打开白折扇起身言道:“清溪到此地虽不过百里,但此时已是巳时,看大人这匹马的品种和马头汗雨如下,日行两百里尚且勉强,最近的驿站据此地有两百五十里,若是踏上官道还需绕山而行,不说那时天已黑了,恐这马也受不了,大人不会是走错了道吧!若是送不了信件,这顶上的帽子不说要落了,便是命也要丢了。”

    那人听完登时哑言,面色尴尬。莫问天又道:“既是走错了路,那大人便按来时的道路回走,约四十里时向地中北行二十五里便有一处驿站,大人在那换了马继续向地中东南行驶,沿途不过六七十里便有驿站通卡,如若换了好点的马儿倒是能提前赶到。”

    那人听完,欣喜万分,抱拳言道:“多谢公子提醒!”这便连忙转了马头带那二人向回驶去,临走前还不忘对许诺一声冷哼。

    许诺看着那三人离去,默默不言,回了先前的桌子,莫问天言道:“许兄,据此地不远有座山,唤三共山,地跨三界,若我等翻山去东盟地界,当省五日时间!”

    许诺思索了一会儿。言道:“如此甚好,骑马飞奔虽是畅快却也失去浪漫,沿途风景趣事不能亲身体会,不能算是游历!”

    众人吃了饭菜,许诺起身去付银两却被老头推辞,执意不肯要,莫问天言道:“老人家无需有负担,我中朝之官吏俱不都是强盗猛兽,个中张牙舞爪算是少数,而今天子惩除奸佞恶臣,世道愈加太平,老人家应有所感。”

    那老头听此言,终是叹道:“公子所言甚是,只是小老儿经营酒栈惯了,一直秉持以往的旧人情世故,这习惯已成本能了。”

    莫问天笑道:“却是不能怪您,老人家还是收了银两,我等还需赶路。”那老头闻言连忙接过许诺手中的碎银,莫问天抱拳言道:“老人家保重!我等告辞了!”言行举动温儒沉稳,让在座的人纷纷注目。

    几人向东行了三里,辞别了卫兵长,踏上了一条羊肠小路。路土虽松软,可越往前行路面越加硬实,有杂草凌石乱纵,二面环丘,远山轮廓清晰可见,此地便是前沿丘。

    前方隐约有金属撞击声传来。三人停下了脚步,许诺言道:有人打斗,血腥味扑面而来,想是死了不少人。

    是时已近正午,阳春似是不顾此地,如炎日盖天,铺地不卷,干燥闷热,三人顾不得惊奇这天气,快步前去,却见七位黑衣蒙面人在与三个镖局趟镖手打斗,地上躺了六具尸体,镖车上的镖旗已然断折,血水浸染石岩,灰土沾沾如水流,缓慢的向四方分叉流动,却是遇了石土被阻,灰蒙在原地打转。一位黑衣人见有三个路人,大喝一声:“老四,有眼睛和嘴巴!”似是说话走神,被一记朴刀斩过,所幸其眼疾手快回翻了身躯躲了过去。一位个头微矮,手拿长刀的黑衣人突的向许诺三人射来飞镖,镖风梭梭,迅猛无比。许诺拔剑出鞘,只听剑鸣镖吟,铿锵一声,三枝金钱镖折断在地上,惊得那黑衣人倒退三步。

    一个蓬头乱发,脸上沾着血土,穿着灰衣护甲手拿长刀不停防守的青年喊道:“在下陈忠全,三位助我一力,他日定当重重酬谢!”说话间惨叫声传来,竟是两名镖师被斩了手臂,随后便被一刀毙命。许诺未从犹豫,凌空飞步,持剑入了人群,身姿挺傲,长发飞舞,舒舒漫漫,一袭白衣如谪仙般挡在陈忠全身前,惊得那帮黑衣人不敢妄动。

    莫问天远远的看着许诺笑道:“衣服却是合身,不知这扇子是否也配许兄!”言语之中尽显轻松与调侃。原来许诺一身蓝衫衣装早已破烂不堪了,遂穿上了莫问天的衣装。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那先前丢射飞镖的黑衣人沉声问道。

    许诺瞥眼回道:“尔等退走,我不想伤人。”一番话令那人眼睛微眯,只听另一人言道:“何须废话,斩了他!”七位黑衣人身动,冲到近前,嚯刀而来,只听铮的一声,许诺反手将剑入了鞘,入鞘之时,剑身挡住了最先斩来的刀尖,只见其左手负背,右手持剑鞘当即点在了当中两人的胸膛,而后侧身躲开身后的刀影,一掌打了过去,另四人因为许诺身法灵动却是不能近身,每每压刀而来最后俱是引向了自己人,这一切皆是发生在电石火花之间。

    “此人不可力胜,撤!”其不顾余下人等,果断身退,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陈忠全按着自己的左臂,言道:“多谢相救!”而后瘫倒在地,强睁着双眼看着镖车上的箱子。而那两个被点了穴道的黑衣人无法动弹,只能无奈的看着莫问天和南山一步步走来,却是那被一掌打伤趴到在地的黑衣人勉强的站了起来,没走半步路便又倒了下去,激起尘土,灰烟弥漫,痛苦呻吟。

    许诺看着瘫倒在地的陈忠全,沉吟道:“伤的很重,需要及时救治。”

    莫问天蹲身仔细看了看陈忠全,言道:“此人曾与我有过几面之缘!”说话间,许诺已然解开了那两个黑衣人的穴道,示意让其离去。二人相视一眼,对许诺抱拳,没有言语,只是搀扶起倒在地上的同伴,离开了此地。

    许诺与这些黑衣人无怨无仇,介入战斗只是不想看见有人流血身死,断然没有取人性命的用意。

    陈忠全虽已瘫倒神志模糊不清,但依旧认出了莫问天,对其言道:“许久分离,今日倒让莫兄见笑了!”

    莫问天言道:“伤势严重,还是停嘴歇歇吧!”其语气和缓,神色平静,只是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此地距天明城有十二里路,不近不远!我等便将此人带到城中疗伤。”许诺走到近前,言道。

    南山闻言,抬头看了眼天空,又环顾四周,见有一匹马正拉着镖车在低头吃草,当即走了过去,用手轻抚马头,而后吹起了笛子,飘飘渺渺,隐约有万马奔腾嘶鸣,蹄声踏踏,震鼓如雷,让人难以相信是从一杆墨笛中传出。那马儿扬颈长啸,前蹄腾空,马嘴不停嚼动,似受了刺激般。许诺会意,拔剑斩断了后方镖车的绳缰,对着莫问天言道:“莫兄快快将此人拉到马背上!”

    莫问天苦笑道:“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许诺收剑入鞘,来到二人身旁,背起陈忠全走向那马儿,将其趴卧在马背上,南山却是轻拍马臀,那马当即奔了出去,踏踏声渐行渐远。三人看着前方,一时沉默,许诺言道:“这车镖物如何处置?”

    莫问天早知南山是异才奇人,缓缓来到那车镖物前,言道:“此镖当是护往天明城,劫镖人选择在此地动手想是不想引起城卫兵注意。陈兄若不遇我等,已然丢了性命,更莫要说这镖了!如今选择救人就只能弃镖,若选镖物则要让陈兄冒着丢失性命的危险,须知其伤势严重,不可拖延。君子之行,当知权变!”

    许诺点头认同其观点。

第八章

    君子名节与性命自古以来争论不休,莫问天和许诺还是推崇权变,视情景的不同来看待问题。只见其扯开了绳子,将那车上的箱子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个小盒子,莫问天拿着那盒子言道:“虽有失名节却不得不如此!”言罢,果断的打开了盒子,只见一个六芒星状般金属制做的奇物静躺在那,不过巴掌大,入手温润如玉却又轻薄如纱,让人称奇。

    莫问天眼中闪过精光,言道:“此物若到东盟,想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万幸所知之人甚少,尚且不敢传播,许兄武艺高强,便交于你手,他日到了东盟便找到主家交换便是。”

    许诺接过六芒星放于衣膛口,言道:“情势所逼,只得如此。”

    一段羊肠小路的插曲并未耽搁三人太多时间,终是在夕阳西下之时,到了三共山脚下,寻了户人家住了下来。那户主人以打猎为生,姓张。当得知许诺三人明日要翻山过界之时,急忙言道:“最近山中不太平,三位还是走官道吧。”

    许诺言道:“山中豺狼虎豹时有出没,自然知晓,却是伤不了我等。”

    张猎户听罢,来到三人近前,严肃道:“三位少侠有所不知,此地曾发生过一件奇事!二十年前,有一伙江湖人士来到此处,他们依着藏宝图说此山有大宝藏,俱是驻扎在山脚下,只为能够摸索出此山内构,说什么不想因为开山后造成山体坍塌让山民们遭殃,就这样一住就是半年,日出上山,日落回来。原居民们也习以为常,不见不怪了。谁知有一日,那伙人到了傍晚也没有归来,领长怕他们出事就带上百名小伙壮汉举着火把到山中搜寻,最后只找到了两个昏迷在山路上的寻宝人,将这二人带回后请了郎中整治,那二人醒来后都疯疯癫癫的,口中一直在说什么怪物,没过多久其中一人便暴毙了!自那以后,山中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在夜间响起嘶吼声,这声不像豺狼虎豹,难以分辨。

    年长的智者说那日惹恼了山神,山神发怒了,我等需每年这个时候朝山跪拜并往山顶送去鸡鸭和陶瓷,这样山神才不会降下灾难。”

    张猎户所言之事令人惊奇,南山更是仔细详听,神情高度集中,恐漏了重要话语。

    莫问天言道:“如此说来,当日暴毙了一人,那另一人现今如何?”

    张猎户回道:“那人如今还活着,就住在岩下,虽然是那伙人最年轻的,但也已年近五十了,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经常莫名的大叫。多年来,他的饮食居住是由山边村户轮番照看,不然早就饿死冻死病死了!”

    “岩下是何处?”许诺不解的问道。

    张猎户言道:“岩下是这里的土语,其实就是山洞的意思。”

    三人了然,似在沉思,张猎户让其妻烙几块土饼,又叫了闺女从内屋拿一壶清酒,这才言道:“早前就有些自持武艺的人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终了都不见了踪影,如二十年前般神秘的消失了。”

    莫问天听此话便知张猎户是不想让他们上山,怕其枉送性命,这便言道:“不知明日可否让我等见见那位住在岩下的老前辈?”

    张猎户接过其女手中的清酒而后放置在石桌上,言道:“明日清晨便是上山祭祀的时候,按照惯例山下所有居民皆须朝山跪拜,那老疯子也会被请出山洞,三位尽可一见。”

    众人边吃土饼边喝清酒,谈着山中奇事,一晃便过了戌时。张猎户本意是想让出自己的屋子给许诺三人,自己睡柴房,妻女则去三姨家住一晚,却被许诺果断拒绝了,声称自己断然不会接受此种做法。

    许诺对张猎户言道:“我等非矫情之人,早先便习惯了天地为被,星月为枕,况且为男儿之躯,哪里又有那么娇贵?”

    最终许诺三人睡进了柴房,等待第二日的初阳东升……

    翌日清晨,鸡鸣齐天,日出东升,清爽的空气混和着芳香的花草味,一阵微风拂过沁人心脾。许诺三人早早便起了,此刻正在旷地上舒展筋骨。那张猎户也不去打扰,只是放开了鸡窝栅栏,几只母鸡领着数多雏鸡便涌了出来,抖擞抖擞双翅和屁股,仰着头便自由去了。

    莫问天似是注意到什么,开口言道:“古有闻鸡起舞,此刻颇感恍惚。”一面说着一面四处观察起来。

    此地依山,有水泽,红棕色的土壤阔阔纷纷,放眼望去如沐血般,亮丽炫彩,其上多种有茶菜稻麦。低矮土夯的房屋零散无序,错落分布,寥寥的小木屋却是当成了牛廊,里面俱是稻草。各家的鸡鸭都随意奔走,不惧生人。

    有一种被称为“腾子”的,像鹅又像鸭一般的家畜,通体皆白,毛羽柔软,直伸伸着脖子,似佝偻着一般,发出嘶嘶的叫声,步伐缓慢,却显得稳健。还有些用稻草捆扎堆积而成的草堆,分布在每家每户的院落里,所谓的院落也俱是用土块泥巴和木栅栏形成的围子。

    莫问天叹道:“此为毕生所愿!”

    南山似有些兴致,吹起了墨笛,在轻灵婉转般的笛声应和之下,许诺右手持剑,步如清风,双臂协动,大开大合,韵道十足。时而凌空飞跃,一剑刺出,干脆利落;时而俯身侧臂,飞剑迂回,状若飞鹰;时而蹬腿扫堂,气势如虹,内气蓬勃。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时辰,张猎户慢慢走了过来,言道:“祭祀的时辰到了,三位公子随我来。”

    随后,张猎户便领着三人来到了人群聚集,土地开阔之处。放眼望去人数余百之多,老幼妇孺,青年小伙都在,俱是这山边村民。众人合围一圈,神情凝重,气氛肃穆,只听张猎户小声言道:“三位公子不是我当地山民,不必祭祀叩拜!此刻领长正在对山神祷告,且念完祭文便会带着祭祀用品,领着众人上山祭拜。”说到此处,张猎户似乎发现了什么,开口道:“那便是老疯子!”

    三人沿着张猎户手指顺势方向便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白发枯干,瘦骨伶仃,似受到惊吓般瑟瑟发抖的老头儿。只听一声颤抖苍老的声音高念:乡野粗鄙无知,叨扰山神,备以贡品献与尊上……

    莫问天知晓,这是在念祭文,以求保佑。

    那领长已然年过花甲,发须皆白,身子骨却硬朗,不同于一般乡野农人,身上竟有股水墨文气!莫问天料定其必是有学识之人。祭文念毕,数个精壮的汉子拽拎着活鸡活鸭便走上了堂台。所谓堂台,便是用锻火烧制大量土泥,模具呈矩形,日以泼水,再经烈日洗礼,最终可以站人的高台。在很多乡野之地都设有堂台,专供祭祀用品以拜天求神。然各地习俗民风不同,祭拜的方式或多或少都不一样。再看那些汉子严肃的站在堂台一动不动,任凭那鸡鸭扑腾,嘈杂惹人,也逃不过被宰的命运。几个孩子探出脑袋,眨巴眨巴着眼睛,只如大人一般静静的看着,一语不发。

    “聚瓷!”一个汉子走了下来向众人索要什么。只见山民们纷纷拿出准备已久的碎陶瓷,双手合拜,闭眼祷告,随后便将碎陶瓷放到那汉子身背的箩筐内。许诺见张猎户也放了碎瓷片,这才问道:“何谓聚瓷?”

    张猎户答道:“若是哪家有心愿需山神助臂,便可自备些许碎瓷,待祷告心许之后交上!这便是聚瓷。”

    许诺闻言,不禁莞尔,言道:“山风民俗,祭祀礼规也是一大学问呐!”

    “起!”感慨之下,只见老领长昂首高喝,一人领头,向三共山走去,那拽拎着鸡鸭和背抬碎瓷的汉子们一应跟随其后,再之后便是男性山民。与此同时,妇孺女妹就此散去,各自回家。那张猎户言道:“上山祭祀只准男子,若是年老多病,残疾有缺,襁褓幼儿倒也可不去。”

    “我不去!不要拉我去!不要啊!有妖怪!”突然间,惊怕吵闹声传来,众人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原是那老疯子被人架着在哭喊挣扎。老领长也有所感,言道:“哎!年年如此,罢了!由着他去吧”。插曲过后,一众人等再次出发。

    一时间,周边旷静起来,莫问天迈着步伐来到那老疯子身旁,行了一个礼,对着许诺、南山二人言道:“深山多有豺狼虎豹,毒蛇蚺蟒,飞蚊行虫。常人见了恐惧不安。可若是将人吓疯倒是令人不解,更莫说那失踪的一群人了。”

    事实上,南山心中已有大致判定。

    许诺不语,看向一旁的南山,南山只是昂首眺望着三共山。握了握笛子,一脸凝重之色。

    “有大凶!”南山在心中果断判断到。许诺见状,当即了然。莫问天知南山为奇人,见其脸色,在心中估摸着山中有不好的东西。

第九章

    “还是先问问这位老人家,也许能知晓些隐秘!”莫问天开口言道。

    许诺当即会意,向那老疯子开口询问起来,问道:“老前辈,不知这山可大?”那老疯子狐疑的看着许诺,瞪大眼珠,神经质般将脸贴近,似要仔细辨认辨认许诺的长相。

    “嘘!”老疯子神经兮兮的做了个手势,示意三人不要说话,然后左顾右盼发现四周无人,这才吭吭哧哧的说道:“有妖怪呢!好大好大的妖怪!”一面说着,伸展着手臂开始比划。

    三人听罢,面面相觑,许诺又问道:“可有利爪?毛发可否浓密?”

    老疯子似是回忆起什么,突然抱头蹲下,颤颤抖抖,沙哑的凄凄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无论许诺如何安抚,都不能让老疯子安静下来,一时间三人也拿他没法,只能静等。

    一段时间后,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小鸟落在了南山肩头,叽叽喳喳的,声音清脆响亮,似是在诉说什么。

    “有妖怪呢!好长好长的妖怪!”老疯子仰着头看着三人,再次开口道。

    南山眉头紧锁,看向许诺,眼有深意。许诺会意,当即拿出了《《行边册》》。

    这《《行边册》》便是莫问天赠与许诺之物,当初出裂峰谷行至天明城的途中,莫问天就曾言道此书绘尽各处山水地势,民间道路,上至海外、西域、北胡、南蛮,下究村舍、荒山、无烟之地。虽为上册,天下却仅有三份!珍贵之处,不言而喻。

    许诺抬手便递给了南山,南山眼中闪过精光,伸出洁白的手掌接过,仔细观看起来。这是一本奇书,共有九大章目,每个章目又分写的很细,录书的文字都是古言,往往七八个字便能透漏很多的信息。

    许诺见南山凝神翻阅,便开口对莫问天言道:“若是过山,莫兄当要小心!”想是许诺害怕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伤到。莫问天摆摆手,笑道:“有许兄和南兄在,无忧矣!”

    若说这段时间莫问天称呼许诺为许兄,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南山则不同,南山是一种复姓,而非姓南名山。不过许诺并没有在意,只是眺望着远山,那里云雾缭绕,腾气氤氲,山体朦胧,隐隐约约可见轮廓。

    南山将《《行边册》》交还给了许诺,心中对三共山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此山全名三界边共山,分跨井边、明月湖、渡河小镇。其中井边就是张猎户所居之地,明月湖已在东盟地界,也是三人要去的地方。此山近五百四十丈高,山势险峻,灌木杂草丛生,不乏荆棘拦路,又多有乔木横立,土石纵横,路坡陡峭难行,尤以野猪豺狼,毒蛇蚊虫居多,虎豹罕见。山体日夜往下流淌两股水流,一股清泉,一股混水。

    许诺见老疯子可怜,便送他回到了岩上。等快至晌午时,张猎户一众人也回来了,现在已经是四月底,即将进入五月,天气渐渐燥热起来,金阳愈加火热,加之山路难行,绝大多数人都汗流浃背,气喘如牛,显然累的不轻。

    午饭过后的一个时辰,终是到了辞别的时候,张猎户再三挽留,希望三人不要涉险上山,苦口婆心的劝说其走官道要安全的多!奈何三人艺高人胆大,断然不会听从,许诺身姿挺拔,双手抱拳道:“告辞!”

    张猎户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备了几分干粮:“都是现做的,虽然不多,也不是美味,但路上多少也能填肚充饥。”

    莫问天言道:“多谢这两日来的收留!也感谢前辈的叮嘱和良苦用心!”

    山路上,许诺一边吃着大饼,一边感叹道:“张家猎户真是淳朴厚道,心底善良。”莫问天见状,咧嘴笑道:这山路越行越难,莫要吃多了到后面难受遭罪。

    正说着,突然前方灌木杂草抖动,行影绰绰,怔的三人停下了脚步,高度保持警惕。片刻后,从中钻出四道影子,定睛瞧去,竟是野狼!这四头野狼毛发枯杂,呈灰色,身形瘦扁,四腿如枯木,一副饥饿之状,皆是缓慢的向三人靠近,它们眼神锐利,低勾着头颅,尖爪锋利裸露,待左前掌慢慢踏出稳定,后脚掌便跟上来,幽幽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三人,时不时发出沉音。

    许诺好奇,随手便将吃剩的大饼丢在野狼近前,几只野狼凑上来闻了闻,便不再理会,而是恶狠狠的盯着许诺。

    只见南山往前踏出一小步,双眼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四头野狼,冰凌的眼神带有寒芒闪动。许诺与莫问天亦是站立不动,静静地看着四头野狼。这是个很诡异的景象,四狼与三人对峙,谁也不肯让步。若说以许诺的武艺,对付区区四头野狼不在话下,便是这四头野狼再唤来四头,他也能搏手而战,更遑论手中铁剑在手,一旦内力运行,剑气出鞘,绝对死伤大片。

    但有南山在就不同,他通鸟言,晓兽语,能以音律御百兽飞鸟,完全可以轻轻松松的驱走四头野狼,在尽可能不见血的情况下达到赶路的目的。何况南山对活着的鸟兽有一种别样的情感,本意还是不想伤它们的。

    在对峙五分之一刻钟后,南山率先朝一个方向缓步走去。许诺和莫问天纷纷效仿,因为乔木横立,枝叶茂密,草木众多,不一会便被遮蔽了视野,看不到四头野狼了。

    许诺嘻哈的笑道:“别样的有趣!”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三人再次停下了步伐,只见前方有一头体躯健壮,形体硕大的野猪领着五六只小野猪低头路过,那大野猪尖嘴如锥,鬃毛呈黑色,虽四肢短小却粗壮有力,尾巴细短看不见犬齿外漏,应属雌性。后面几个小野猪低着头到处乱拱乱嗅,浅棕色的毛发显得粗而稀,道道黑色的条纹加之背部硬长的鬃毛让人不敢小嘘。

    三人等野猪过去后才继续赶路,对于许诺三人而言,这不是畏惧而是尊重,也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在民间,豺狼虎豹都是很可怕很凶猛的动物,人们在畏惧的同时还会结群去捕杀他们。对于捕杀的行为,大家只会觉得这是在除害。事实上,仅仅是因为它们会保护自己,会攻击百姓,对百姓有致命威胁。在他们眼中,这就是错的行为,这就是不对的行为,最好它们温顺如狗,随时随地等待宰杀。归根结底还是人知道自己就是凌驾万物之上的存在,对于自然,只有征服,只有**,而不存在敬畏。

    敬畏与恐惧、懦弱无关,这是一种态度,一种慎独,一种尊重,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时刻约束自己的标尺。

    若是说假道学,许诺三人算是真正的君子了。在敬畏自然的前提上,倘若方才那四头野狼或是大野猪疯一般攻击他们,那也少不了剑斩与下,血染山石。

    “似乎有所不对,为何我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许诺突然停下脚步,四处观察起来。

    莫问天摇开折扇,言道:“我亦有所感。”说话间,南山吹响了手中笛子,呜呜唉唉之声与以前的风格大为不同。

    一道黑影突的晃过,许诺眼尖耳敏,果断指向一处,大喝道:“在那!”也不顾二人,登时脚蹬地面,疾行掠影,使着轻功朝那黑影追去。莫问天和南山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施展起了轻功,那书生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轻功不错,身法轻灵。南山似乎早有预料,也没有多少惊讶之色,只是冷静的看着前方,朝许诺赶去。

    “那黑影进去了!”许诺见莫问天与南山二人赶到,这便指着一处山洞入口说道。

    “这黑影速度极快,且身法诡异无比,似乎一直贴着地面而行,难道会土遁不成?”许诺疑惑道。

    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洞口只够一个幼童的体型进去,从外面看里面一片漆黑,但能感觉到丝丝清凉的风息扑面而来。许诺对另外二人言道:且退开,容我剑凿入口!

    莫问天与南山会意,向后退去。许诺见其退的差不多了,这便准备开始动手,只先听到铮的一声剑鸣,随后便是轰的炸裂声,再是接二连三土石掉落的繁杂声响。

    “究竟是什么东西,进去一看便知晓!”许诺率先走了进去,之后莫问天和南山也跟了进来。

    入眼一片漆黑,有清凉气息席卷而来,隐约可听见滴答的水声,许诺缓慢的拔出铁剑,而后将剑抵在身侧的石壁上,匀速的步伐下,剑锋刺啦出火花,摩擦的声响久久回荡在洞内。

    三人凭借着火花照明,徒步前行,暗自警惕。

    “那里有亮光!”许诺御着内劲加速了步伐,离那亮光越来越近,最后才看清是十几块石头发出的淡光。

    莫问天拿起其中一块言道:“倒是不亚于普通的夜明珠了!”借着这些光,许诺看清了周身,滴答的水声犹如在耳畔萦绕,只见宽阔的洞体内有一处水源,洞顶上倒映着水波,荡漾涟漪。

    突然,许诺大喝道:“莫兄小心!”

第十章

    “莫兄小心!”

    喝声响彻洞内,回音不绝。莫问天猛然抬头,竟发现是一道巨大的黑影,但其脸色不见慌张,只是开口道:“那是倒影!本体在水中!”

    呼啦一声,水花四溅,一条巨大的黑蟒钻上岸来,此蟒长三十余丈,粗有九尺,全身乌黑,三角倒立玛瑙眼,眼瞳黄白色,厚大的圆头。它瞪着双眼看着许诺,突的又钻入水下向一个方向游去。

    “追上他!”许诺大喊道,

    终于,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浑身湿漉漉的来到了一处地下河近岸边。莫问天开口道:“真是别有洞天!此地下河应是接连万里江支流,我等竟误打误撞来到此处,若是想出去倒是难了!”莫问天万万没想到三共山底部有地下河,这已经属于地底层,实在让人觉得错愕。

    似乎是听到莫问天的话语般,那通体乌黑的黑蟒竟从水中探出了脑袋,随后白浪如山,柱水横冲,山体动摇,将最为靠近的许诺一个猝不及防轰倒在地。眼前出现的一幕令南山一脸惊诧,似乎看到了什么惊奇之物。要知道南山性情冷傲,很少有面部表情。

    倒是莫问天瞳孔放大到极致,呼吸急促难安,神情高度忐忑,显得慌乱。许诺狼狈的爬起,只觉有庞大的黑影将自己笼罩,抬头望去,亦是目呲欲裂。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头颅,要比先前的水蟒大无数倍。它只是探出了一个头和一点身子,其眼大如斗盘,瞳孔三角倒立,发出荧光,头角峥嵘,似有一盘大花,通体灰黑,粗有二十丈,长有鳞片,但不多,多集中在头顶之上,鳞片灰白,温润如玉,富有光泽,那扬起的头颅俯视着三人,眼中竟有种戏谑之色。

    “蛟!”南山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字。眼前的蛟眼带戏虐之色,显然已经通了灵性!相比较于猫狗,不同于讨好人类的智商,这是种不弱于正常成人的思维。此蛟活的岁数难以估量,再看它头顶生花,双角全显,鳞片已出,怕是成了气候,寻常武力是制服不了的。当世之人,能够凭借自身武力全力压制的,寥寥无几!

    所有的谜底都已揭开,几十年前失踪的人怕是都死在了此蛟口腹之中,老疯子所说的妖怪也就是它了!在南山看来,老疯子要寻找的宝藏应该就是这蛟头上的花,奈何藏宝图没有详细说清楚,只模糊的说了三共山地底有惊世之物!倒是坑害了一群不明真相的寻宝人。事实上,南山的猜想与推理完全正确,几十年前的事情如其想象般如出一辙。

    南山定了定神,吹响了墨笛,此刻他不得不与蛟沟通,否则今日三人要命丧与此了。笛声如大浪席卷,奔腾不绝,似有龙吟声,响彻地底,随后笛风陡转,如清泉小溪,潺潺而过。那蛟开始听到大浪席卷,奔腾不绝,双目闪有惊诧之意,随后便是憧憬、陶醉,最后显得安宁清净。南山见时机成熟,果断收了笛子,走了上去,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似是在和蛟交流、沟通。

    那蛟将巨大无比的头颅贴了过来,如斗盘大的眼睛盯着南山,嘴中发出同样奇怪的声音,南山的身体刚好有蛟的一个眼瞳大,此刻站在其右眼瞳前,显得极其神奇和诡异。

    那蛟每次张口便会吐出一股腥味极重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怪气吹的南山两鬓长发飞起,头昏脑胀。

    约莫过去了一刻钟,蛟显得极其高兴,哗啦一声,水浪倾盆,巨大的半个身躯从水中抽出,南山当即站了上去,而后示意许诺和莫问天上来。二人先是一怔,显得难以置信的模样,随即便镇定自若,缓步踏上蛟躯,许诺兴奋的全身发抖,这是一种对超越认知,颠覆常识,颠覆世界观的一种惊艳新奇的表现。

    许诺伫在宽厚的蛟躯上,双眼看着那头上的盘花以及双角,心神大怔,这和龙还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他不知道,此蛟身躯依旧保持蛇躯,虽然腹部伸出了两个突块,但离成爪还差的太远太远,更遑论四爪呢!蛟似乎也注意到许诺的眼神,在游动的同时还不忘扭头看了眼许诺,当即让许诺身形颤抖!连手中的剑都快握不住了。

    对许诺来说,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纰漏,蛟虽然通了灵性,但毕竟不是人,性情谁也说不准,若贸然躺了下来或是宝剑掉落,难保蛟不发怒火。许诺看了眼南山挺拔的身躯和泰然自若的神情,当即稳住了心神。

    似乎经过漫长的等待,蛟终于停了下来,南山先一步走了下去,紧跟着莫问天走了下去,许诺终是按捺不住,在临走的一刻用手抚摸了下蛟背,入手冰凉清爽,手掌沾黏,有股怪味。

    “我心有尺,丈量南渊北阔!”许诺轻呼一口气,迈动步伐走了下去。

    那黑蟒狐疑的看了眼许诺,伏在蛟背上一动不动。蛟对南山似乎说了些什么,南山耐心的回应它,不一会蛟便带着黑蟒离去了。三人看着离去的蛟,如释负重,尤其是莫问天大汗直冒。他自诩见识了天下各种奇物异事,游历大江南北,感数不尽的繁奇,但今日,莫问天的世界观被完全颠覆!虽然书中和人们口中长说起龙,但谁也未曾见过,今日一见,那种威严和惊世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若无南兄,今日怕是要命丧黄泉了!”莫问天看着南山,面带感激之色。

    南山没有过多的表示,看了眼许诺,见其面无表情,也稍稍安心了,这便带着二人往前走,是时候出去了!一路上许诺一语不发,似乎在思考什么。倒是南山,先前站在蛟背上时便发现那蛟还未完全成型,只能算半蛟!确切的说是蛟蟒或者是蟒蛟。待它腹部两个突块成爪,盘花结果之时,便是真正的蛟了。

    “那出口竟是找不到了!”莫问天惊咦道。所幸一路来都有发出淡荧光的石块,虽然光度不强但胜在量多,也是帮三人照明不少。

    又行了一会,却是有白雾席来,引人惊疑不定。莫问天开口道:“此地过于奇特,不说藏有地下深河,又有惊世大蛟,洞内竟还飘有雾气!”

    这白雾越来越大,稠密厚重,将那荧光都全然吞没了。许诺虽然早已回神,但并未集中精神,只是恍惚的发现周身白雾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莫兄!”许诺轻声呼喊。听见回音飘荡,却不见应答。

    “莫不是走散了!”许诺轻语,随后又喊了声南山,同样不见应答。一时间许诺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摸着路往前走。

    另一边的南山显然也察觉到三人走散了,然而茫茫白雾,低下头也看不见自己的身躯,任凭他眼视如鹰,亦无可奈何。南山右手握着墨笛,轻轻敲打在身侧的石壁上,耳畔回荡着短暂急促的回音,令南山心中了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雾微微稀薄了些许,莫问天耳畔风声呼啸,如金戈战戟交击,枪鸣剑吟。

    他曾经研究过《《奇山志》》,这本书是由古代异士所撰写的,其中一篇文章有这样一段描述:金溪之地腹山口,有钱氏误入深洞,受遗困。洞生白气,腾雾氤氲,稠密缭绕。过一日,气稍散,其人醒,坐须臾,尽散而复步得出。原深洞多口,交错复杂,下有湖水余绕气,上有断壁腾凌雾。气蒸而上入,雾散以下坠,中漏眼口俱收,成观内奇景。

    如果按照书中所叙述,此刻的莫问天当是在断壁之上。只见莫问天收回准备要踏出的右脚,负手静静地伫立,嘴角微微上扬,面露微笑,没过一会周身雾气散化开来。入眼悬崖断壁,土石乱纵,高天凌云,紫霞金翼,夕阳残血,空明远际。

    倘若莫问天再往前走一步,难保不粉身碎骨,命丧断崖。在他左侧有一崎岖坎坷小路,莫问天料想过了这路便算是下了三共山,跨入东盟地界了!

    却说南山凭借回音推测前方未知,很快便出了洞。抬眼望去,有湖水横躺,烟波浩荡,飘渺无边。近岸芳草鲜美,妙树林立,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萧,声音柔和,幽雅委婉,静香典雅,如丝丝细雨悦动,给人宁静悠远之感,令人陶醉。南山也不去循声望人,只安静地看着湖面,眼神深邃有神,吹奏起了墨笛。

    笛箫对奏,显有莺歌曼妙,轻灵动听,如百鸟朝歌,沐浴洗礼。音律转动,起时高山流水,激昂澎湃,气势磅礴,落后小桥人家,清泉溪水,叮咚清脆,末了残音悠扬,醇香甘美,缥缥缈缈。

    只见湖面上轻轻飘荡来一条竹船小筏,引得湖面荡漾,点点涟漪。上有一女子赤足而立,手扶长萧,年有二十,如墨般青丝长发披肩垂髫,一袭青衫纱裙随清风曼舞,肌如白雪肤如水,面庞秀美,琼鼻精致,朱唇如樱桃。南山虽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典雅端庄的气息,亦如小家碧玉般的娇美令人惊艳。

第十一章

    竹筏小船缓慢的向岸边靠来,那女子双眼似有股清泉一般清澈灵动,她抬眼向南山看来,轻声言道:“小女子上官月,见过公子!”

    南山一语不发,颔首微笑。上官月见状也不恼,开口道:“公子音律超绝,月儿自愧不如!不知是否能有幸邀公子一叙,请教一二?”上官月态度诚恳,声音柔美动听。

    南山闻言,用手指了指身后,也不管上官月有没有意会,依旧静静地伫立着。上官月言道:“千金易得,音律难求,无论公子有何事在身,月儿亦能久等。”

    这是个如诗如画般的女子,她生俏俏地站在竹筏小船上,用手拂过耳边的青丝,凝视着南山。若换寻常男子,怕是早就被女子美貌气质所着迷,不能自拔。南山心有思虑,整颗心都放在了许诺身上,其师对自己有再造抚育恩情,加之受得嘱托代为照顾,自己又视许诺为亲人,如今许诺不知所向,心中不免担忧。毕竟许诺心性幼稚,玩性极大,神经大条又轻信与人,明面无人可伤他,但背地里难免不吃些暗亏。

    久等之后,夕阳已然西下,天色渐暗,一只回巢的鹞子被南山御音召来,落在肩头,咕咕啼叫。南山从其口中得知有一人从顶上断崖沿崎岖小路走下,此刻怕是已经入了东盟地界,细想之下眼前的湖水当是星月湖,《《行边册》》有提到过,明月湖有一子湖,唤名星月。看来出山的路口不同,抵达的位置也不同,料想那书生应是往明月湖去了。

    南山思量再三,最终缓步朝上官月走去,踏上了竹筏小船,一道清香淡雅之气扑鼻,如沐春风,沁透心脾。上官月含笑道:“公子莫不是将小女子当成狐神妖魅,生怕恐害不成?”

    南山闻言不禁莞尔,坊间倒有狐妖邪魅之说,多言女子貌美如花,勾引男子吸取精气。然南山正气一身,便是有狐妖邪魅,也觉得不能近己身,再大的蛟蟒都不曾有过惊惧,又怎会因所谓的神鬼之说而恐慌不安。人若心怀坦荡,身有正气,便不会惧怕鬼神,只会存有敬畏之心。君子坦存,心怀敬畏,律以己身。

    竹筏小船开始缓缓飘动,乘着清水,碧波荡漾。湖岸妙树繁茂,绿草如茵,鲜花遍地,美不胜收,有才子佳人对奏笛箫共竹筏,翩翩笙歌,诗情画意。

    上官月痴痴地看着南山,欲言又止。她觉得南山是个非常奇特的人,虽然冷酷,沉默不言,但音律高超精绝令人折服,招手之下便有飞鸟蝶舞,举止沉稳自然,气度不凡,使人舒坦宽心。那一袭黑衣长服如江山墨笔,点缀湖水。

    南山不知自己此刻在上官月眼中是多么的潇洒文雅,卓越不凡。见她呆滞不动,本就长有剑眉星目的南山将刚毅的脸庞面向上官月,似乎在提醒她吹起长萧。上官月意识到自己失态,雪白的颈脖上嫣红浸透,瞥眼看了下南山,见其并未察觉,赶忙调整神色,吹奏起柔美的萧声。

    却说许诺在一通摸索下,迷迷糊糊的走出了迷洞,后又沿着山路顺利的下了三共山。山下四野无人,俱是松柏长草,条路弯弯,土石砂砾,顿时让许诺觉得有些孤独。

    “得赶快寻一所容身之处!”许诺抬头看了眼天色,想也没想便朝着一条土路走去,行至几步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铁剑,又展开双臂,这才发现随身携带的背囊竟然不在了。许诺瞪着大眼,木讷的看着双臂,确定背囊实实在在的不见了,竟神经质一般舒了口气,暗暗道:“这下赶路显得从容潇洒多了!”这便一个人又大步向前走去。

    宁静出奇的夜如野兽般蛰伏,屏气敛声,紧盯赶路的行人。徒步许久的许诺骤然停下了脚步,一脸茫然之色,那灵动的双耳警惕的侧听四周风吹草动。

    “有新土的味道!”许诺鼻息轻缓,富有节奏,似是在嗅什么东西一般,神情高度警惕。

    常年生活在山林中的许诺对泥土的气息极其敏感,一般在乔木扎根、花草缤纷之地的泥土多润湿新鲜,混合着浓重的花草气息,若是水源鲜地的地方,泥土皆是湿黏稠密,往往气味偏淡,只能待随风吹来之时明了一二。至于那种干燥失去水分的泥土已经不能算是泥了,不在此间范畴。而所谓的新土,便是时过不久被翻至过的,这个时候的泥土便被称为新土。新土的气息更容易嗅,边郊乡野的农户们翻土种籽之时,过往的行人隔着老远都能嗅到。

    有新土的地方,就有活物!不是被人为翻动就是被野兽拱至,当下天夜虽繁星点点,皎月当空,可毕竟是为野外,再好的眼睛也不能仅凭这月夜星光观测四下,若是有强人潜伏,猛兽蛰伏,那就大大的不妙了。许诺小心翼翼的向前缓步走着,手中的铁剑随时准备银光出鞘。时值五月初,吹飘过来的风不再轻柔,带着淡淡的热气,给人一种燥意般的错觉。许诺行至约莫数十步,终是停下了步伐,静躺眼前的是一个大坑,坑角边周有土泥枯草纷落,显得与脚下的道路格格不入。这显然是有人在此挖了个大坑,设下的陷阱。

    许诺走到近前,探头往坑下瞧,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清,想是洞太深光线照射不进去。许诺暗暗想道:挖坑之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竟在这条阔之路上暗设陷阱,若是常人月夜赶路,一个不慎岂不是要栽大跟头?

    想到这里,许诺当即拔剑出鞘,内行运气,斩断了三颗小树,而后一脚又一脚的将这三颗树接连踢进坑中,许诺见三颗小树勉强塞满了大坑,这才整理衣衫继续赶路。行路中,许诺不禁想到了东盟在坊间的传言,若用八个字概括便是水深混杂、血雨腥风。起初许诺有些不以为然,现在想想自己在东盟地界走个路还差点掉进坑里,莫名的便感到一阵恶寒。

    亥时已至,夜空显得愈加亮堂,星罗棋布,皎月如帆,静谧地轻抚着安详的大地。许诺行至一处湖边,一眼望去便能看见水中明月,静若处子。此刻许诺已无心欣赏良辰美景,睡意袭来,有些乏了。所幸湖岸不远处有大树招展,吸星月精华,许诺当即便脚蹬树杆,蹭蹭蹭的跃上了树杆分叉正心,左顾右盼挑选粗枝,片刻便轻躺一条粗树枝上,因枝叶浓盛茂密,使得许诺不用太刻意控制平衡,当下双臂抱剑,安然入睡。

    《《霖水录》》,上周时代先岂所著,详尽天下溪湖江河,泉水泊流。书录中不仅有各水地理脉络,环境水势,还有叙人事物记载。先岂是上周时代的水行策录官,主要负责给天子收录天下水脉。

    相传上周时代祭天仪式庄重无比,其又以五行祭祀为主,除每年的时节祭天外,每十年还要进行一次大祭天。大祭天的规格远盛时节祭天,天子要在大祭天前三天食素,祭祀当天需沐浴、更衣、焚香。而后头戴皇冕,手持白玉圭,身穿特制的锦绣衮龙袍,袍上绣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再踏上专供祭天用的圆形祭台,站好位置面朝东南。待祭祀官诵读祭文,礼乐官奏乐,生屠官宰杀牲畜后,天子开始在祭台焚香,而后由人焚烧玉器、锦帛等祭祀用品。祭天目的皆是为祷告上苍,以求保佑。

    五行策录官的存在便是为祭天所用。金行策录官负责铸九鼎、录铭文、编金书祷卷;木行策录官需备降龙木、凤九枝;水行策录官则请“四海龙神”;火行策录官主焚烧所有祭祀用品;土行策录官收集天下土壤,如红土,黄土,棕土等,寓意着天子领世间万物前来感恩上天哺育之恩情。

    在《《霖水录》》一书中有详细记载着明月湖,后世之人译出原文大致如此:江下支脉,有湖状若明月,皎皎弯弯,潋滟波光,清澈幽动,昼时静平,夜时映央,明月如初。

    一颗招展开合的大树杈上,许诺朦胧着惺忪的双眼,耀眼的光芒刺的他皱眉蹙额,待看清明空时,许诺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当下在心中嘀咕道:“莫不是太乏了,竟睡的如此死!”想到这,许诺忽感一股尿意袭来,赶忙轻飘飘的从树上跃下,握着剑开始解手。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习武之人行走江湖,防身的武器是不可以轻易离手,这不仅是种本能,也是种态度。

    许诺解手完后缓步踏向明月湖,目光所及,银光点点:“昨夜不曾注意这湖外样,当下一眼望去竟如弯月一般。”,思索间许诺掬水擦洗脸庞,顺道漱了漱口,满脸的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许诺凝望了会平静的湖面,突然兴致勃勃,蹲下身子在岸边捡起一块平滑的石子,右手食指、中指、大拇指捏住,而后运用腕力将石子打出。那石头子嗖的飞出,如蓄力发出的锐箭般划破层层虚空,轻盈划破平静的湖水,富有层次和节奏翩翩激起水花四溅,最后愈来愈远。

第十二章

    正当许诺欣赏着自己的艺术品时,一阵不和谐的愤怒声从湖中传来:“杀千刀的!是谁敢用暗器暗算你茅爷爷!”。许诺循声望去,只见湖中水面突然激浪如山,澎湃急促,从水中猛的蹿上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瞧竟是一大白胖子!这胖子三十有余,长相颇有几股弥勒佛的风采,光着头,肥脑大耳,袒露着大肚子,皮肤白,薄薄的外衫浸透在水中湿漉漉的披在身上。

    那胖子用手捂着头,对着岸边破口大骂,神色显得痛苦纠结,一面骂着一面向岸边游来。许诺见状,神情茫然,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瞪着向自己游来的大胖子,竟莫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自己随手扔出的石子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湖水里的人,有些怪异也有些好笑。

    那胖子气喘吁吁的爬上岸来,湿漉漉的衣服不断往地上嘀嗒落水,近前一瞧,只见他怒目看着许诺,气急败坏的大喝道:“谁家的娃娃也不管管,长的如此标致却不好好教育,难道非让茅爷爷我亲自调教调教?”

    许诺见这大胖子疼的龇牙裂嘴,一口一个茅爷爷自称,说话又如此逗人,当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茅爷爷!哈哈哈哈!”

    “叫我茅爷!茅爷爷只有我能叫!”弥勒佛不乐意似的大喊道,又见许诺说的如此干脆大方,这便平抚了下情绪,开口道:“小娃无知,妨碍你茅爷爷干大事!“

    许诺一愣,开口道:“在下只是闲来兴致,随手而为,不曾注意到茅爷在这湖水中,实在是抱歉,还望多多包涵!”

    弥勒佛见许诺有模有样的抱拳致歉,即便想训斥几句也不好说出口,这便摆了摆手,昂着头言道:“也罢!也罢!你这小娃知道认错,茅爷爷我也不怪你!”只见茅爷端着架子,装着腔故作姿态颇有股弥勒风采。

    是时,上有曜日金阳,散发着灼灼火光,茅爷当下脱掉外衫拧成一股麻花挤出水分,而后不疾不徐的擦拭起身子。许诺看着眼前白花花的裸肉,挺嘟嘟的大肚腩,不自觉的用手指戳了戳。那胖子瞪着眼睛呆呆的静看一根手指来回戳着自己的腹部,似是傻了一般,待回过神来当即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许诺,吃惊般喊道:“龙阳之癖,怪者!”说话间,惊恐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肚皮,连连后退几步,憨态可掬的样子令人捧腹大笑。

    许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踏步向前,作揖道歉,态度诚恳,使人难以拒绝。

    “你……你……别过来啊!”显然许诺已被茅爷误会成龙阳之好者,鸡皮疙瘩起来的冰凉酥麻感令茅爷很是难受。

    许诺抱拳而立,言道:“在下许诺,自中朝而来,奉家中长辈之意,前来东盟拜访亲者。昨夜路经此湖,疲倦乏累,便停歇于此,方才洗漱,玩心大发,水飘石块,叨扰茅爷了!”自然洒脱,毫不做作的动作犹如一股看的见的浩然正气,自许诺身上冲起,令茅爷心中惊诧。

    “赤子之心?”茅爷心中嘀咕。

    东盟,乱石林,一处昏暗的密室内。

    “子午六芒星失踪,百晓书生回至东盟,武林大会一月后如期举办。”单膝跪地的黑影声音沙哑低沉。

    “暂放手头所有事情,找到他!”一张画像图纸飘然落入跪膝之人手中。

    “这是?”

    “鬼手墨客的唯一弟子,我们的钥匙。”富有磁性浑厚的声音在无尽的黑暗中飘拂。

    却说茅爷正敞着肚子躺在岸边,一面晒着日光,一面晒着衣服,边侧是许诺盘腿而坐。

    “哎呀!我说小娃,你大老远的从中朝来东盟就是为了送一封信?”茅爷全然忘却了脑袋上的包壳,开始询问起许诺来。

    “正是”许诺捡起一石块,嗖的打入明月湖中,层层白浪再次激起,如白鹤展翅,凌空飞渡。

    “年轻人呐!真好!”茅爷抬眼望天,一声长叹,其音故作深沉,但自他嘴中发出,令人感到怪异。

    许诺似是记起什么,当下用手摸了摸胸膛,感觉那物还在,一脸如释负重。这一幕恰巧被瞥眼看来的茅爷瞧见,吓的茅爷鸡皮疙瘩全起,匆忙的站了起来。

    只听他言道:“还想糊弄我!你分明就是变态。前面表露龙阳之癖,未成得逞,后面便开始自摸自娱,眼尽人前!你当我茅小小是什么人?真是岂有此理。”

    许诺见茅爷误会了自己,连忙解释道:“小子代人保管一物,中途丢失了行李,此番检查胸膛口只是看看那物是否还在,茅爷爷请不要误会。”说着,许诺从衣间拿出那物,展开手掌,赫然是子午六芒星,静静的躺着。

    茅爷一见此物,满脸震惊,不自觉的用手拍了拍肥大的肚皮,惊讶的问道:“子午六芒星!是哪个傻帽交你保管的?”许诺也不隐瞒,详细叙说了事情原委,惊的茅爷目瞪口呆。

    “真是天大的气运呐!”茅爷羡慕的说道,接着暧昧的看着许诺又道:“你将此物予我,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许诺闻言,退后一步开口道:“茅爷爷请自重!此物乃代人保管,亦算受人托付,事关那位仁兄的家族信誉,不可胡来!”

    茅爷见许诺如此严肃,无奈道:“也罢!不过你得将子午六芒星给我瞧一瞧。”

    许诺听罢,当即将子午六芒星递给了茅爷,只见茅爷两眼放光,小心翼翼的接过,入手温润如玉,他不停的抚摸着,嘴中念叨着:“好宝贝!好宝贝!”

    子午六芒星,源自天竺,不知何种材质制造而成,历经千年表壳依旧富有光泽,焕然几近永久,其色金灿,内呈六芒星状,外为一圆,轻盈如纱。阳火炙烤不变色、深水寒冰浸泡不变形,重击如初,无锈可生。奇特的手感加之永不磨损的外表,使得天下人皆认为其有特殊的功能,譬如长生不老。

    茅爷把玩一番后,恋恋不舍的交还给了许诺,开口道:“造型奇特,轻若无物,天工地斧,举世罕见。”

    许诺笑道:“如此茅爷爷该信我所言非虚。”

    茅爷摸着肚皮,大笑道:“你这小娃颇有意思,我喜欢!哈哈哈!”

    当空的曜日撒下无尽的金辉甲衫,披戴在二人身上,两道影子交错在一起,别有风趣。

    自上古先秦以来,家族集团,帮派宗门便流合至今。虽泱泱华夏,幅员辽阔,地大物博,然绝大多数的资源终究掌控在那一缀人的手中。若论天下豪门士族,首提便是上官、东方、南宫、慕容、端木五大世家。其财力雄厚、声名显赫、权势滔天、人脉广阔,在江湖中的地位举重若轻。

    上官氏族,垄断天下铁钢铜矿产业,族人多在中朝工、户二部兼任要职,此二部数任尚书皆为上官氏。现任正一品司徒便是上官一族的老族长上官和。

    却说那日南山与上官月搭乘竹筏随溪飘流,终是到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村落,上官月直言此处乃家族隐秘据点,不足为外人道也。随后上官月便领着南山来到一处木屋前,言道:“公子今夜便住此间吧!”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位年近四十的美妇人,她乌发高高盘起,头簪别致,红唇鲜艳,面容美俏,身材丰满,风韵十足,一身华服显得端庄典雅。

    美妇人笑吟吟的对上官月言道:“小丫头此番出去可是过久了,姑妈甚是担忧你。”说话间用余光看了眼南山。

    上官月撒娇般的回道:“月儿都多大的人了哪里还是姑妈说的小丫头,此番不是平安回来了嘛。”说完这句话,上官月又觉得哪里不对,顿时娇羞起来。

    那美妇人看向南山,心中思量。上官月一向矜持端庄,从不过多与人言谈,更不会在人前表露小女儿风情,此刻举止异样,怕是全因眼前的男子。

    南山察觉到美妇人异样的眼神,当即坦然对视,不避一二。上官月也注意到二人举动,连忙开口道:“这位公子是在星月湖畔偶遇,因天色暗淡,四下也无住所,这才带回村中暂居一晚。”

    “偶遇?”美妇人眯着双眼看向南山,像在反问,又像是质问,似乎在等南山的解释。

    南山颔首,表情平淡,一语不发,气氛开始变得尴尬起来。上官月接过话,似乎在替南山解释一般,言道:“是我再三邀请公子乘船一叙,为请教音律而错过公子行程心中难安,便领其回村中一住。”

    那美妇人走到南山跟前,言道:“你懂音律?”再看了眼南山手中的墨笛,再次开口道:“月儿音律已近大家风范,竟还需向公子请教一二,公子何不吹奏一番,老婆子甚是期待!”她称呼自己为老婆子,又称上官月音律近有大家风范,一切的用意都是暗捧南山,给南山设个大大的高台,让其骑虎难下。

    上官月见自己的姑妈这么说话,当即不悦道:“姑妈,天色不晚了,公子还要用饭!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任凭上官月如何劝说,那美妇人都立在那一动不动,静看着南山,双目竟闪过寒光。南山早已察觉,但并不畏惧,亦是平静地看着那美妇人,无任何举动。

    “噗嗤!”那美妇人竟破口而笑,刹那间风情万种,看向上官月言道:“姑妈不过是吓吓这位公子,月儿怎能生姑妈的气呢!”说罢又看向南山,言道:“果真气势不凡!”她意有所指般夸赞了一句,便叮嘱了上官月以后不要乱往外面跑,东盟不比中朝,江湖险恶。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南山,独自离去。上官月面露歉意道:“公子请不要介怀,姑妈一向如此。”说着领南山进了屋内,又言道:“晚饭菜食很快便会端上,公子耐心等待一会。”话语之气尽显柔美。上官月又沏了杯茶,便走了出去,想是准备南山的饭菜了。

第十三章

    此刻已是傍晚,月色浓郁,繁星密布,星空璀璨。南山将墨笛放在桌案上,盘腿静坐,刚气定时眼前便出现了一人,竟是对南山抱有敌意的美妇人。南山似乎早就知道一般,也不去正眼瞧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月儿到底意欲为何?说出来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美妇人开门见山,直接刺破表面,撕破脸皮。

    南山品了口上官月沏好的茶,举止随意自然,想是受莫问天那书生的影响,开始撩起了人。

    “我黑蝴蝶纵横江湖二十余载,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见过,你最好识相点,不要在我面前卖弄性情!”自称为黑蝴蝶的美妇人缓步走到南山身后,伸出一只白嫩玉手抚摸着南山脸庞,而后徐徐向下滑动,抵到下巴的时候还挑逗了一番,奈何南山岿然不多,神情自若。

    “长的真是俊俏呢!真是可惜了!”黑蝴蝶怜声道,她一只玉手轻柔柔的划向南山脖子处,双目寒光骤然迸发,正欲发难时,一只修长白的手掌如钳子一般牢牢扣住黑蝴蝶的玉手,任凭黑蝴蝶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南山手掌的力道恰到好处,并未让黑蝴蝶感到疼痛,便是如此也让黑蝴蝶怒火中烧,当即将另一只手掌狠狠拍向南山头顶,这一掌速势极快,生风呼呼,伴有内劲,显然是要夺南山性命。南山脑后如长了眼睛,闪电般将扣着的那只手向身下一扯,身子向后一靠。那黑蝴蝶一个猝不及防身体突然倾斜,摔倒在南山怀中,凌空而来的手掌也打了个空。

    这一幕显得极其暧昧旖旎,南山不顾怜香惜玉,加大手腕力道的同时也使上了内劲,顿时让一身柔软无力的黑蝴蝶感觉到玉手生疼,神色痛苦不堪。先前南山已然是看在上官月颜面上手下留情,奈何这黑蝴蝶咄咄逼人,心狠手辣,欲加害自己的性命!想到这里南山力道愈发大了起来,那黑蝴蝶怎么也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南山竟身怀高绝武艺和浑厚的内力,剧痛感让她额头汗水涔涔,当下拼命地驭着自身内力想尽可能的去抵消南山手中力道。谁知南山面不改色,内力源源不断,似永不枯竭般,轻松自然。

    只要再这么持续下去,这美妇人的手必定是要废了。南山正准备进一步发难时,突然眼神一凛,松开了手掌,那美妇人如没反应过来般仍旧躺在其怀中痛苦呻吟,南山见其麻木,手疾如风点了其一处穴道而后推开。

    美妇人虽不解南山此举,但已无闲心去思量,此时门外走进一人,正是上官月,其后跟着一黄毛丫鬟,手里拿着碗筷和美酒。

    上官月端着两碟菜食,款款而来,见姑妈亦在此屋,当即疑惑的问道:“姑妈为何会在公子屋内?”

    美妇人强忍痛意,一面暗恨南山封了自己的武穴,三个时辰无法调运功力,一面强颜欢笑道:“自是怕照顾不周全,特来询问一番。”

    “公子随性而为,不拘于形式,姑妈不必如此。”上官月放下菜盘,自身后丫鬟手中接过碗筷美酒,自信满满道。

    美妇人见往日矜持端庄,冰冷如山的侄女彻底沦陷,又无法再次向南山发难,只得苦笑道:“既是如此,丫头好好照料,莫要亏待了。”

    “那自是当然的。”上官月笑颜如花,显得十分开心。

    美妇人闻言,无话可说,只得落寞的离去,但内心深处对南山的戒备之心愈加深重。当武艺高超、内功深厚,音律超绝,一表人才,气质不凡,丰神如玉这六个标签同时贴到一个年纪轻轻的青年人身上时,美妇人就不得不怀疑是什么样的人培养出来的,看似偶遇的缘分一定是图谋已久。

    曾经也有精通音律的年青才俊故意接近上官月,望图芳心,虽然武功没有南山这般变态,但无论怎样施展伎俩,上官月皆是冰冷待之,从未失态。任美妇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南山亦通鸟言晓兽语,招手之下蝶蜂而来,百鸟环绕,总总的所有加到一起,上官月自然被南山倾倒。

    美妇人急忙回到自己的屋内,来到一张朴桌前,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在一张白纸上写道:“有惊世少年俘获月儿芳心,吾不知其后布局,亦不知是何人培养,还望主家速速决策。”而后唤来一族中弟子言道:“信件至高加急,速速送往主家,带上这块令牌,遭遇绊脚石时可任凭调遣族中高手破路前行。”

    那弟子接过美妇人手中的信和一块黑色令牌,上有蝴蝶雕刻,栩栩如生。

    “是!”一声应道那人便出了门。

    上官月是现任族长上官平墨的唯一女儿,又是上官和的亲孙女,她的身份特殊,兹事体大,由不得黑蝴蝶不慎重。

    黑蝴蝶看着族中弟子离去,当即拉开抽屉拿出一瓶药丸,取了一颗服下,而后缓缓坐下闭目养神。

    是时,南山端坐在地,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正在进食,上官月亦端坐其对面,双眸饱含深情。

    她相信缘分,相信天意。正如她相信会在某一天,一个身姿挺拔,丰神如玉,手握长笛的少年沐浴着金纱银辉,踏着芳花青草静静地等她。那个少年不说话,只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倾倒,没有理由,命中注定。

    上官月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南山,南山也不去顾她,只是自然的品尝美味。

    夫者心境澄明,慧心玲珑,凡所事无感外由,舒心平缓也。南山一点也不觉的尴尬不安,他一身浩然正气,心无杂念。

    星河月夜,普照大地,今夜的月色格外透亮,洁白的栀子花要绚烂的绽放了……

    话说许诺这边情景显得纷乱嘈杂,只见茅小小拉着许诺的右手一路疾奔,其身后被一群人狂追,这群人眉发赤色,衣衫褴褛,神志显得疯癫狂乱,嘴中不停的嘶吼,宛若野兽,甚是吓人。

    只听茅爷气急败坏的大呼道:“谁让你去惹这群疯子的!”

    许诺辩解道:“小子只是一时好奇,拿了一物观摩。”原来,自许诺初遇茅爷后已过三天,二人结伴向东同行,在一处林木间遇见一群眉发赤色的人吃着白色石粉,许诺见其神情举止异样,便好奇的拿了一袋白色石粉,准备好好观摩,谁知那群人立马嚎叫,群起而攻,这便有了现今的画面。

    狂奔中的茅爷,又惊又怒的瞧了眼许诺手中的白色石粉,当即惊道:“五石散!”

    许诺见茅爷如此失态,当即将手中的五石散丢到后方,那眉发赤色的人群疯一般的涌向抛落在地的五石散,再也不去追许诺二人。

    茅爷拉着许诺跑了许久,直至见不到那群人,这才停下,弯着腰使命的喘着粗气。只听茅爷言道:“你……你……茅爷我差点被你害死!”

    许诺满脸疑惑,不解道:“一小袋石粉罢了,竟如此大动干戈。”

    茅爷依旧弯着腰喘着粗气,不似许诺这般安然,显然累的够呛。只见他连连摆手,言道:“你初来东盟,很多事你是不知道。就说方才那伙人,江湖人称赤眉!又叫赤练蛇!你拿的那一小袋石粉,是一种能令人上瘾,欲罢不能的五石散。食者燥热急痴,发狂痴癫,性情亢奋,神情高度敏感,不能控制己身!”

    许诺闻言,愈加疑惑:“既是害人之物,为何争相食之。”

    茅爷知道自己今日不说个透彻,许诺的疑虑便不会消除,这便耐心解释道:“只因此物能让人产生错觉、幻觉。失意者食之,若得志般翩翩然;**疼痛者食之,若麻痹无感;伤心悲愤者食之,若安妙神魂乐不思蜀;等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又因其物瘾大,使人欲罢不能,凡所食者皆难戒之。”

    许诺心神一怔,惊诧道:“倒是有些熟悉!”

    茅爷没好气的看了眼许诺,言道:“收起你的好奇心!那东西你若沾染分毫,教你堕入无边深渊,人也不人,鬼也不鬼。”

    许诺喃喃道:“其气芬芳,其味清甜,值闷雨沉沉,或愁怀渺渺,尽所食者,始则精神焕发,头目清利,继之胸膈顿开,兴致倍佳,久之骨节欲酥,双眸倦豁,维时指枕高卧,万念俱无,但觉梦境迷离,神魂骀宕。真极乐世界也。”

    茅爷闻言惊悚,瞪着一对小眼睛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许诺笑言:“书中自有黄金屋。”

    茅爷怒道:“既已早早知晓,故作疑惑,耍我呢!”

    许诺连忙解释道:“只忽感五石散与我所知一物甚是相近,未有小人嫌疑。”

    正说着,茅爷似是觉得哪里不对,环顾四野,言道:“我等偏离了原先道路,此番不知跑到哪里来了!”

    这四面杂树围绕,又有石块林立,间路交错,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上刻着三个大字:乱石林!亦如许诺原先过裂缝谷一般,但凡江湖地界有这种标志的,俱是早已被各路草寇地头蛇霸占,本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天经地义,大肆强刮过路人钱财,若是遇见标准的姑娘,揩油是在所难免,但好歹是在东盟地界,江湖规矩当是要守的,基本不会出现强抢霸占,抗回去当压寨夫人的现象。

第十四章

    许诺瞪着明亮的双眼,看了看乱石林的小路尽头,那里树木繁杂,野草茂盛,很难看清草里是否有人。一般像这种在东盟占山占道的,俱是绿林的响马,名门正派的不屑于干这种事,一些没有实力,只会咋咋呼呼的小流氓也没有这个实力。近些年来,绿林的人在东盟的口碑甚佳,非常恪守江湖规矩,绝不会没事找事为难无仇无怨的路人。

    “一会大步流星的往里走便是了,切记要若无其事!”茅小小在许诺耳边小声说道。

    许诺一脸惊愕,不解道:“岂不是要挑事?”

    茅小小自以为是的回道:“你一个小娃娃懂什么?绿林的人不敢动非江湖人士,就是像你我这种的老百姓!”

    许诺扬了扬手中的剑,挑眉道:“言之有理!”许诺相信了茅小小说的话,于是二人非常默契的向前方走去,一脸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令人啼笑皆非。

    二人最终走到了路的尽头,没有不速之客,没有一声大喝:哪里走!,四下静悄悄,让二人感到意外。

    “好了,我们走!”茅小小拍了拍许诺肩膀,一口气自口中常常呼出,如释重负。

    许诺定在那一动不动,两双眼睛瞪着大大的,扭头看了看茅小小,又扭头看了看后方,如此往复两三次,弄的茅小小有些费解。

    茅小小生气的说道:“这个时候可不能犯迷糊啊!”正说着,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双眼瞟后定睛一瞧,一头浑身脏兮兮的熊瞎子摸到了近前。只见它两腿直立,硕大的脑袋凑了上来,浑厚的前掌悬停在半空中,有些呆萌。

    “妈呀!”茅小小仰天惨叫,当即腿一软瘫倒在地,浑身上下不停打颤,想喊却又喊不出来,绝望的茅小小和淡定在一旁的许诺成了鲜明对比。

    “也许茅爷爷被吓坏了”许诺如是想到,当即全身内力集中在右脚,而后以雷霆之势一脚踹在了熊瞎子身上,想也不想,瞬间便借着皮糙肉厚的反推力,向后凌空翻转,这一跃便和熊瞎子拉开了不少距离。

    这熊一声怪叫,愤怒的将两只前掌重重拍地,而后四只脚掌紧紧贴地,猛的向许诺撞去。

    “风紧扯呼!”只见两边草丛灌木中嚯的窜出七八个绿林响马,心中的恐惧已经无法压制,俱是吓的屁股尿流,四处落荒而逃,灌木中的朴刀早已无暇顾及,孤零零的散落在那里,无人问津。

    许诺早就知道小路两旁有潜伏,这些人不当即跳脚,全因这熊!不容多想,许诺全力运转内力,施展轻功,好将熊瞎子引走,解茅小小生命之忧。

    谁料这熊追了小一会便停下步伐,头也不回的向后跑去。

    “邋遢熊!”许诺大喝一声,果断拔剑出鞘,剑芒如一道匹练狠狠的斩在了熊瞎子背部,那熊吃痛的叫了一声,虽然皮开肉绽,但仅仅是皮外伤,这让许诺惊诧不已:果然天生异种,天赋异禀!

    许诺已然运转九成功力,欲以雷霆击木之势一剑让邋遢熊丧失行动力,没成想仅仅是受了个皮外伤,要知道,师父曾说过,凭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中都是顶尖的!绝顶高手、封号级人物不出,自己便无敌!

    “打不过邋遢熊?”许诺错愕,脑中灵光一闪,拼命的挥霍起自身的内力,将邋遢熊退回原路的乔木大树一一斩倒,大量的内力消耗使得许诺额头布满汗丝,但邋遢熊不管不顾,仍旧越过倒落的树木,向原路靠近。

    “嗡翁!”不知何时起,出现了大量的蜂子,它们聚集起来似乎在寻找目标,熊瞎子突然改变方向,寻到了一个巨大的蜂窝,浑厚结实的熊掌紧紧的抱住蜂窝,而后不知从哪捡来一支树枝,使劲的捣鼓着蜂窝,熊嘴豁出巨大的口子,似是能把人撕裂的粉碎,锋锐的利齿獠牙粗壮,牙尖上环纹明显,血横纹极粗,让人感到胆寒。只见邋遢熊咬开蜂窝壁口,而后伸出肥厚的舌头吸舔蜂浆蜜汁,竟忘记了疼痛,欢快的叫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有灰蒙转变暗淡,夜幕很快便会降临。许诺不去打扰,径直掠过邋遢熊,赶向茅小小所在之地。

    “茅爷爷!”许诺赶到原路时,茅小小已经不在,独留下小路上混乱交错的印横,原先茅小小瘫倒的地方显然有一摊凹印,而后出现被人拖拽的痕迹,明显是两个脚后跟拖出来的样子。

    许诺左顾右盼,断定茅小小是被人劫走,细想一下,当即朝一处奔去……

    却说莫问天在与许诺、南山走散之后,终是稳当的踏入了东盟地界、高路林。

    莫问天荡了荡早已被刮破口子的双袖,而后低头看了看满是刀口子的外衣,不免自语道:采薇三秋叶,归来已全非,咦!树还是那颗树啊!。说罢,莫问天背过身子,打开手中白折扇,缓缓的摇了起来。

    “云落恭候公子归来!”人未至声先到,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林中枝头穿梭而来,来人最终落定在了莫问天身后,单膝跪地,深深的低下自己的头颅。

    “你还是这个老样子啊!”莫问天无奈的摇头说道。三年来,莫问天一直在外小云游,这算是他第二次也是最短的一次外出云游,但这并不妨碍云落对莫问天的感情,正如云落三年前在此处送别莫问天,而后等待三年,最终等来了莫问天的归来!

    “家中一切可好?”莫问天转过身,一脸笑意的凝视着单膝跪地的青年。

    “盟主身子骨硬朗!道士们很稳,林中的野猪也很本分,余下的豺狼虎豹依然在互相算计,但没有撕破脸。”那青年抬起头,清秀的脸庞上却挂着一字眉,使人印象深刻。

    “明觉改了法,五山六派有了异议,武林大会举行在即!地底的土拨鼠还在张望,只是有几条毒蛇准备咬人了!”一字眉青年有条不紊的向莫问天说道。

    莫问天抬眼看了天空,简单的说了句:起来!而后一语不发。云落站起身来,静静地候着,一动不动

    良久,莫问天才开口道:“秃驴不好弄了!既然五山六派有意见,想是秃驴们要成为第一名门正派了!”明觉改法,是莫问天所料到的,但没有想到这么快。

    以前有个秃驴祖师,叫慧远,极力推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大乘佛法!早年的和尚们对荤素酒肉无忌,但那时的和尚多是些孤儿或是看破红尘,避世厌世的人,武僧堂虽然早早就有,但却一直有名无实,绝大多数的时候和尚们都是在诵经礼佛,敲木鱼,端坐冥想……哪有时间去吃肉喝酒?现如今秃驴的头头是明觉,起手式的大动作便是推翻慧远的宗旨,下令天下和尚严禁喝酒吃肉,严禁碰腥!

    佛家是不让碰荤,现在改成不让碰腥,这个意义就不一样了。事实上,明觉是个有大智慧、大毅力的秃驴,一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功法已然炉火纯青,在江湖中收了不少恶人!

    这群恶人在很大程度上为和尚们挺硬了腰杆,没有谁敢随便欺负,逮到一个和尚就喊秃驴,来摸摸头!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群恶人吃了肉就想喝酒,一喝酒就闹事,所谓饱暖思**,酒后疯如魔!没少给秃驴们惹麻烦,明觉做过很多次思想工作,效果仍不大。

    据说明觉苦坐佛前四十九日,终于被佛祖感动,开悟醍醐,为明觉灌顶!明觉不日后便在佛家大会上宣布,慧远的宗旨是错误的!大乘佛法应是一心度人,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自度为度人手段,所以什么肉都不能吃!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世人若学此,如同疯魔道!

    明觉之后又经过八十一次辩论,最终变法成功,得到佛家所有高僧大德认可,很快变法实施,效果显著!四大金刚、十八罗汉等等孕育而生,如今的名声威震江湖。无论名望还是实力,秃驴们已然有成为第一名门正派的势头。

    “继续说!”莫问天回过神来,示意云落将所有情报说完。

    云落当即恭敬的说道:“武林大会不仅五山六派、三十六路绿林会来,五大家族和其他门派也会派人参加。”

    以往,能够参加武林大会的只有五山六派,后来在现任盟主的运作下,绿林的人也能进来,这在很大程度上向天下人昭示着:东盟的阶层壁垒还没有完全固化,今日野猪能进来,那么明日豺狼虎豹、土拨鼠和毒蛇亦可进来。

    可以想象,当东盟的阶级圈子固化,壁垒无法打破时,下面的人会送命的往上挤,而上面的人会默契的用力往下踩,到那时,东盟将不再是东盟,江湖也将不再是江湖,大家能比的就是

    投个好胎。

    “走吧!”莫问天心中有定,收起折扇,自顾自的往前走,身后的云落紧紧跟上,步伐与莫问天一致。

    “既然到了高路林,我等就去拜拜山头吧!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住地。”莫问天笑道,心里却在念叨着何时才能遇见许诺。

第十五章

    绿林三十六路,总舵主是至高人物,而后便是各路分舵主,再往下细数依次为坛主、堂主、旗主、香主、弟子。乱石林,绿林第三十六路支属,是实力最弱成员数量最少的末路支脉,充其量只有七八十人,一般由香主统领。因乱石林地处东盟边界,临近天明城,遂此地绿林成员多以刺探和传递情报、外围游走望风为主要任务。

    此刻,乱石林绿林议事厅处,主堂墙上挂着一张野猪发怒,獠牙大开的图画,堂上正中间是一张四方乔木桌,两边有两把交椅,右次位为尊,此时正有一名身材矮小,形体显胖,脑袋圆咕噜的青年端坐其上,此人叫做钟显荣,香主职位,人称“精鬼”,精鬼调过来读就是鬼精。

    左次位的是一位年龄偏老,邋遢脏乱的羊毛胡子灰白,一双浑浊的眼睛黯淡无光,在瘦小的身材映衬下显得十分猥琐,此人唤名赵德标,是精鬼请来出谋划策的“军师”。一般,像乱石林这种独立在东盟外围,由香主一人全权统管的不多,只有能力及其出众,被上面信任放心的人才能来到此地担任香主,这种香主和内围旗主话语权相当。

    “你是说,你们碰到了熊瞎子?”精鬼似乎有点累,屁股往前坐了坐,上身子半躺在靠椅上,双目微开,开始询问起堂下的七八个成员。

    “香主,我等所言句句属实!当时来了两个过路人,要不是他们引走了大熊,我等可能就魂归黄泉啦!”其中一名弟子神情激动的说道。

    “弟兄们没有受伤的吧!”精鬼钟显荣微微抬了下屁股,双目明显的张开。

    堂下弟子闻言,都是心头一暖,一人回道:“托香主的福,弟子们都安全归来!”

    钟显荣微微点头,右手轻轻一挥:“嗯,弟兄们辛苦了,去伙头房好好吃一顿吧!”只见一块黑铁模样的令牌,从钟显荣手中丢出,直接抛到了堂下弟子一人手中。

    绿林三十六路中,最少是香主级别才能有令牌,由下至上分别为黑铁令牌、赤铁令牌、黄铜令牌、白银令牌、黄金令牌和花鸟玉佩。精鬼毕竟是精鬼,原本钟显荣只需通知伙头房便可,现下却直接将贴身令牌交给手下,让他们拿去伙房,羊毛出在羊身上,有啥吃啥,这和他们平日的业绩分不开,何况吃的再多也是吃他们自己和弟兄的,以后还得还回来,但这招收买人心却屡试不爽。

    “多谢香主!”堂下弟子齐齐抱拳,躬身道谢,而后转身退去。

    堂内顿时安静无比,门外的漆黑幕布拉了开来,日落下了。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赵德标打破了宁静,开口道:“熊不是关键,关键是人!”

    “人已经被赤眉给抓走了!”钟显荣砸吧砸吧嘴,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时不时扣扣脸,抓抓头发。

    赵德标似乎有些不放心,开口道:“这条毒蛇可不好惹!这次它钻到乱石林的土地下,不一般呐!”

    “那就稳一稳!看回来的探子怎么说。”钟显荣正说着,门外径直走进来一人,只见他双手抱拳,恭敬的说道:启禀香主、先生!乱石林“银道”前方大部分乔木大树都被人用剑气砍到,地上有散落的野兽毛发,想是那少年干的!所谓“银路”,就是绿林响马收过路费的发财路。

    原本百无聊赖的钟显荣听见后,当即站起身来,跨步到探子近前,沉声问道:少年去了哪?

    “未寻到此人!”探子低下头,回道。

    只见钟显荣立在原地,陷入沉思,似乎在考虑什么。一旁端坐的赵德标向探子挥挥手,示意他下去,那探子明了,当即恭敬的退下。

    赵德标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钟显荣身旁,开口道:“这是条过江潜龙啊!弄不好,就要翻船。”

    江湖中,能够将内力聚到手中兵器上,而后打出类似剑气的,俱是一流高手范畴!而能够如此肆意使用剑气化型的,就更不简单了!最重要的是,那头成年熊居然被人伤了,这足以说明这个过路的持剑少年武功高强,完全属于一流顶手!偌大个乱石林,找不出一个一流高手,二流好手也寥寥无几。

    “挡不住,我们就请过来!先赔礼道歉,然后把毒蛇抛给他煲汤。”赵德标开口道。

    正说着,门外突然一阵吵闹,只见一个弟子惊慌的跑进来,慌慌张张的说道:“香主!那少年打进来了!”

    钟显荣沉吟一声,当即快步出门,只见黑夜落幕,炭火通明,火光某处有一少年,剑未出鞘,只是一路肉搏过来,他左顾右盼,口中还在叫喊:快放了茅爷爷!

    “都给我住手!”钟显荣气沉丹田,而后大喝道。正在与少年搏斗的弟子听见熟悉的声音,都纷纷看向自己的香主,停下手来。

    “少侠好武艺!在下绿林第三十六路支路乱石林香主钟显荣,幸会幸会!”钟显荣连忙对少年恭敬言道。

    那少年见四周的人都停下手,又出来个头头对自己以礼相待,当即抱拳道:“在下许诺!还望你能放了我的朋友!”

    钟显荣见状,心思活络,连忙上前道:“少侠莫不是与我乱石林有误会?我乱石林做事光明磊落,从不强抢过路人。”

    许诺听闻,眉头下意思上挑,对着钟显荣道:“那你说,谁会劫走在下的朋友?”

    “少侠不慌,请随我入堂内,我必如实相告!”钟显荣客客气气的说道,身子一侧,招出一只手,摆开路来让许诺走。

    许诺未曾多谢,当即向堂内走去,路过钟显荣身旁时,特意定住身子看了眼他的眼睛,这才继续前进。

    “还楞着干嘛,收拾收拾!通知一下,今天寨子大摆酒宴,欢迎贵客!”钟显荣大声喊道,而后连忙跟了上去。

    许诺步入堂内,视线所见第一人便是赵德标,只见赵德标恭敬的抱拳,弯腰作揖:“老夫赵德标,添为乱石林香主副手,幸会幸会!”

    千百年来,中华素有“礼仪之邦”之称,无论江湖市井,抑或庙堂高宇,上至天子王臣,下到黎民百姓,讲礼仪、循礼法、尊礼教、重礼信。是以有,“不学礼,无以立”。现今中朝要做的,便是“礼节民心,让则不争”,“衣食既足,礼让以兴”。

    许诺自幼受师父严厉教导,自然从容待之,当即回礼。

    钟显荣快步跟上,热情的对许诺说道:“少侠请坐!”连忙将许诺引向右次位,而后呼喊手下上茶!虽是绿林草莽,但相应的礼节仍然做的很到位。

    许诺没有多想,当即坐了下来,钟显荣和赵德标二人站立在前,神情极度恭敬,亦如他们的手下对自己一般。

    “少侠,我早已让人打探消息,已经得知少侠的朋友被赤眉抓走!”钟显荣向前一小步,开头道。

    许诺闻言,当即站了起来:“快说在哪?”其激动之情不言而喻。

    “少侠莫急,我立刻带人领你前去!酒宴已经筹办,希望少侠解救朋友后,能后回来让我等洗风!”钟显荣言道。

    许诺听闻眼前一亮,抱拳开口道:“多谢!”

    一旁的钟显荣连忙言道:“少侠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事!”只见钟显荣出了堂,没一会便走了回来,身后跟着原先的那个探子,那探子恭敬的对许诺行礼,许诺亦回了礼。

    “少侠,就让他带你前去!”这个探子叫老五,年约三十,是钟显荣的心腹,也是绿林外围最好的探子老手,各种套路行径手到擒来,能够常年游刃有余的游走在东盟边界,足以看出此人亦是有两把刷子的。

    “好!”许诺爽快的言道,一面往堂外走去,身后的老五紧紧跟了上去。

    钟显荣与赵德标二人在堂内看着许诺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只是相视一笑。临了,钟显荣还不忘催促手下的弟子赶快筹办酒宴,因为他和赵德标都知道,那个少年很快就会带着茅小小回来!只是,从此东盟就少了个小毒蛇,而乱石林依然他们说了算。

    路上,老五领着许诺朝着赤眉隐藏之地夜行,钟显荣再三告诫他一定要带好路!这可是一流的顶手,在江湖中那可是名门正派长老级人物!他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是完完全全能够成为绝顶巨擘的存在!

    什么是绝顶巨擘?唯有那些名门正派的掌教或者太上长老才有这个实力!至于封号级人物,江湖中寥寥无几,其第一人首推剑神王若潇。王若潇最后一次出现在江湖是二十多年前,在此之后便绝迹江湖,有传闻他丧身在了某处绝地,若现在他还活着,应有六十了!

    钟显荣不是没有想过许诺会是剑神的弟子,但剑神已经死了,这就说不通了!可这么年轻的一流顶手不可能是微末草莽出身!因为江湖武学已成壁垒,各们各派牢牢掌控着属于自己的武学宝典,草根出身的,任你如何绝顶天才,没有人指引,没有武学宝典的熏陶,几乎不可能成为一流顶手!更不要说是成为一方巨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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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棋介绍:
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衣必精美,物必丰盛,人必礼学,国必利益,君臣必称吾国吾民。藏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藏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藏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