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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销售那些事全文阅读

作者:白北飞     墓地销售那些事txt下载     墓地销售那些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墓地销售那些事全文阅读

第一章

    二八年,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bj成功的举办了29届奥运会,我国以51块金牌和100块银牌第一次超越美国,位居第一,举国欢庆。

    二、美国的次贷危机引发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机,波及了bj。

    三、我失业了。

    现在正值秋天尾巴,几场雨之后,秋意更凉,怕冷的同事早早穿上了棉服,就连秘书办整天对着销售总监眉来眼去的那个小妖精,裙子都比以往低了5公分,快遮住膝盖了。

    小妖精每次给总监递茶时,腰弯的都比屁/股还低,露出一条深不可测的傲人事业线,然后转身昂着头从我身边优雅地走过,留给我一个自行去幻想的侧身位。

    但现在我没有兴致观赏那个夜里幻想过无数次的侧身位,我盯着即将烧完的烟头大脑在高速运转。

    “这不合理啊,韩总!工程处几个人天天喝茶看报纸还不都待着好好的?”

    “上个盘他们拉低了乙方800万的工程决算,今年他们给总部立军令状不低于1000万。”

    “契约处的小马呢?”

    “她是建设局吴局的外甥女,入职那天董事长亲自带过来的。”

    “那总经办的沈燕!沈燕!她一个大专文聘,整天啥事不做就在电脑前斗地主!”

    “人家为啥能进总经办?你见过哪个女的比她能喝的?”韩总随后补充一句,“你那野鸡大学就省省吧。”

    “……”

    我沉思一会,突然想到一个人。

    “牛百万!那家伙不会来事又没啥能力,这次业绩测评才是我的一半!”

    韩总瞟我一眼,“你可拉倒吧!人家卖一套你卖两套我都不稀得说你。”

    “那我也总比他强吧,是不是啊?为啥这次就是我啊?”我据理力争,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人家爹有钱,昨天买了一套公司的复式给儿子做婚房,算下来销售套数和你一样,但是态度在那摆着呢,要不你也买套房?”韩总喝了口茶,拿起一根烟。

    别说买套房了,我现在身上的钱买个马桶还差不多。

    “韩总,您再帮我给董事长求个情呗。”我拿起打火机上前点上。

    韩总一口烟呛到了,我赶紧给他拍了拍背,动作像对待亲爹一样。

    “我说天南啊,你就别给我找麻烦了行不?”

    眼看挣扎无望,我深深的叹了口气,拿起笔在那份“自愿离职申请”表下方,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大名----徐天南。

    我叫徐天南,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出生在xjkel市某团场下属的村里的连队,那时我们家是个土平房,坐落于天山南部,所以我一出生家里人就给我起了一个连苍天都为之动容的名字“徐天南。”

    我一直对自己这个名字还是有点庆幸的,因为后来得知,我们家那个村子后来建市了,起名叫“铁门关市。”如果我晚一点出生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起名叫“徐铁男。”

    这也是我后来得知,我们家的房子北面那块地被作为市政处征用了,如果我再倒霉一点晚几个月出生,也许我的名字就会变成“徐处男”。

    所以从小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天选之人”,与别人不同。而那个年代所有的有志青年,怀中都淌着一股“北漂”的浪漫,这种男人才懂的浪漫指引着我大学毕业后,不顾家里的反对留在了bj。

    房地产销售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虽然不能说干的有声有色吧,但起码我这份不辞劳苦的态度自我感觉对得起那1500元的底薪。

    论起得早,每天1号线最早一班的国贸站,也只有扫马路的与我平分秋色。

    论回家晚,每天晚上我都赶着最后一趟地铁回家,空荡荡的车厢,偶见几个与我一样穿的西装革履却拿着面包当晚餐的“沦落之人”,大家相视一笑。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金融危机环境之下,我却像当年人民公社一样的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也算得上是如今在这个“活过今天没有明天”的麻木环境下的一朵奇葩。

    那段日子里,别说cy区富有正义感的人民群众了,就连远至燕郊鼎鼎有名的“贵山养猪场”,都被我贴上了公司雷人的宣传单:没有这套房,你只能喊丈母娘一声阿姨。时间久了就连养猪场的母猪都认识了我,每次见到我都像发情似的“哼哧”两声。

    那时房价虽然持续下跌,但租房的价格却一直居高不下,我与人合租了一间航天桥旅社的地下室,虽然只有12平米,勉强放得下两张床,但黑心的旅店老板每个月还要收1600元,一人一半还得交800元。

    而这一切就在一分钟前,我成功的从一个浪漫的“北漂青年”变成了“北失青年”。(bj失业青年)最可恨的是公司为了规避裁员补偿款,竟要求我们签订“自愿离职申请”。

    出了售楼部,狗蛋远远的看见我就跑了过来,头顶小黄毛一飘一飘的,像二次元人物的“呆毛”。

    狗蛋大名白北飞,是我工作以来的第一个跟班,比我晚一个月入职,与其说入职,倒不如说“充军”更合适。他爹当年是待过少林寺的人,我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爹揪着他的领子使出一记“十二擒龙手”把他从隔壁网吧硬生生拖进了售房部,然后以一记“般若禅掌”推到了我的面前。

    “这娃交给你了。”他爹说话中气十足,俨然一副练过内功的样子。

    当时的我正在剥着鸡蛋,“这位大哥,我们这不是学校哦…”

    “把这娃儿的网瘾给我戒了,我就在你那里买套房!”

    我一听买房眼睛都红了,别说戒网瘾了,就算让我把他儿子卖到越南当兵我都干得出来,要知道一套房下来的提成可是我底薪的三倍都不止,于是我答应下来这份差事,把胸脯拍的“boomboom”响。

    “要是不听话,该打打,该骂骂!再不听话你和我讲,老子打断他狗腿!”他爹用一阳指指着狗蛋,随时会走火的样子。

    “我不上班!”狗蛋挣扎的像只被勒死的鸭子,但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这句话之后,他爹就以一记“铁腿功”把狗蛋踢了狂狗啃屎,刚好把我的鸡蛋啃到了嘴里。

    从那天起,我就称呼他为狗蛋,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那名字让我得慌,白北飞,北飞,我他妈“北漂”之路才刚刚开启,不想就这么被叫飞了。

    其实像白北飞这类的骚年,骨子里透着一股“骚劲”,他们想成为大英雄拯救世界,但往往与社会、父母之间长年以来的代沟磨灭了相互理解的可能性,所以那个年代是网络游戏盛行的年代。

    网络游戏有很强烈的代入感,也有及时的回馈感,在游戏里你可以是一个踏雪无痕的大侠,也可是是一个罄竹难书的大恶人,但你只需要杀一只兔子,立马就给你爆出一个麻痹戒指,这种回馈是瞬间的,也是现实无法给予的,所以这份“代入感”“成就感”填补了内心的空白,让他们沉迷其中。

    了解了这些,戒网瘾就不是难事,我给我俩的组合起名“南北双侠”,我们白天行侠仗义,看到有地儿墙皮破了,就把宣传单贴在上面补一补,哪根电线杆子被“牛皮癣”“重金求子”的广告污染了,也把宣传单贴在上面美化一下环境。

    除了行侠仗义,我还偶尔带他干点“作奸犯科”的勾当,偷偷带他去“贵山养猪场”,往猪饲料里偷偷加点辣椒水,狗蛋新奇地看着母猪狂奔嘶吼的样子,“哎南哥,你说这丫会不会爆把‘裁决’?”

    但大侠也是人,也需要吃饭,要吃饭就得有金币,想有金币就得去做交易,我让狗蛋见识到了一种比网络游戏还“残忍”的交易市场,我俩与同行因为抢发传单的公交站台打过架,也被骑着三轮摩托的城管像狗一样撵得四处逃窜,还偷偷的用纸包着大便扔到同行的“样板间”,扎隔壁房产公司售房车的轮胎…

    那段日子我俩作奸犯科十恶不赦,始终游走在道德的边缘,但没有触犯法律。渐渐地,“南北双侠”这个名号也被众多同行记住,每当他们谈起我俩时,都会看着天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那俩傻/逼…”

    狗蛋再没提到过网络游戏,后来他告诉他爹最大的志向就是与我一起“劫富济贫”,他爹楞是没有搞明白这几个月儿子与我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但怎么说也是戒了网瘾…

    狗蛋他爹不亏是“江湖中人”言信行果,二话不说在我这买了一套三室两厅,我记得当时全款下来算上优惠一共花了90来万。

    我激动地拿着近4000块钱的提成悄悄塞给了狗蛋一半,但这货拿了钱还总是骂我卖“高价房”坑他爹,为这事我没少揍他,不过这是一个十年之后他从驴粪蛋子变成“钻石驴粪蛋子”的故事,在此不表。

    那个年代,我们每卖出去一套房,心里都是深感内疚的,因为受当时金融危机的影响,不知道明天房价又会下跌多少,甚至有些丧心病狂的客户发觉第二天房价跌了还带着一众亲戚满街找我俩算账,扬言要打断我俩狗腿。

    这就是白北飞,最听我话的“弟弟。”

    “咋样啦?南哥,韩总同意了不?”狗蛋向来都蔫不拉几的眼睛此刻瞪的滚圆。

    “同意个屁!老子还是他妈被裁了。”我拿起一根烟,狗蛋赶紧给我点上。

    “那以后咋办啊,你说你这部门经理都被裁了,以后谁罩我啊?”

    “哪还有以后啊。”我一口烟喷的老高,“我们整个销售四部被裁了,我没了,你也没了,销售四部从今往后都没了,懂吗?”

    “哇靠!”蹲着抽烟的狗蛋直接跳了起来,“这姓韩的真他娘的狠!把我们整个部门都裁了,竟然也不和我讲一声。”

    我看着狗蛋那副兔死狐悲的表情,忍不住还是打击了他一下,“别他妈说的很伟大似的,谁不知道销售四部就咱俩人,通知我就等于通知你了。”

    我把刚韩总说的那些事给狗蛋说了一遍,他消化了一会,半天咬牙切齿的蹦出一句:“今晚我非要把姓韩的车胎给扎了去!”

    我斜着眼睛看了看他,用脚尖狠狠地把烟头碾灭,“甭废话了,吃饭去,吃完回去睡会。”

    我俩走在路上,狗蛋突然抬头对我说:“你说总公司那个女老总,就是每次来都要你去办公室给她修电脑那个,给她求求情行不?”

    “不去!”

    狗蛋沉默了一会,“要我的话我就去。”

    我揪着狗蛋的“呆毛”,“你要点脸行不?堂堂南北双侠去求一个女流之辈?”

    这个女流之辈是我们总公司的常务副总,比韩总高好几个级别,但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感觉怪怪的,有点下流。

    狗蛋饿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连带着我的肚子也一起叫了出来。

    “饭碗都没了,还要什么脸…”

    我永远无法忘记狗蛋当时的这句话。

    其实我有件事情骗了他,我在这次业绩测评里其实是最高的,我这个月一共卖了四套房,但有两套的单子挂到了狗蛋头上,我不想他因为剃光头而被裁员。

    那顿饭我俩都喝了点酒,人在烦闷的时候喝酒容易醉,饭后我晕乎乎的回到地下室睡了过去,醒来后已经快深夜了,是被狗蛋开门的声音吵醒的。

    “干嘛去了?”

    狗蛋扬了扬手上的螺丝刀,“扎姓韩的车胎去了!”

    “我~~~~靠,你真的去了!牛/皮啊弟弟!”这是狗蛋第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不过…没扎成。”

    “为啥?”

    狗蛋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顿了顿,“姓韩的下午也被裁员了…”

    “……”

    这就是“人物萧条市井空”之下的金融危机,身边熟悉的面孔,每天都在减少…

第二章

    失业后的几天,我和狗蛋翻遍了bj所有大大小小的企业黄页,凡是看见靠谱点的公司都要打过去试试。

    “男人不能赚有数的钱。”这是我参加工作时主管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始终把这句话当做找工作的原则,首先过滤了发放固定薪资的行政类工作。

    那个年代靠销售来拓展市场的保健品行业,大部分都是坑人的,所以也被过滤,真正安全的保健品都是在央视做广告的那种,不一定吃得好人,但一定吃不死人。

    医疗器械、企业服务器、路由器等高新科技产品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那种,不是我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可以做的,说到底需要通天的人脉关系与社交能力,还得能喝。

    而房地产行业要么就是改制为坐销不招人,要么就改为代理制,就是那种没底薪,但提成翻倍,不管吃住的模式,这种模式没有稳定的客源转介绍与经济基础是玩不起的。

    人在倒霉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在与你作对,这些天我俩哪都没有去,不停地打着应聘电话,但是一无所获。

    我泄气地躺在床上,舒缓一下这些天被拒绝的烦闷,狗蛋依然还在不死心地拨着下一个电话。

    “不管吃住我怎么活?饿死了谁去给你卖房子?”

    电话那头不想与他纠结,传来了忙音。

    “这丫有病。”狗蛋骂咧着,被拒绝的次数太多也有了情绪。

    但是我知道,有病的不是他们,是我俩,穷病。

    我决定省点钱过活,每天晚餐只吃六块钱的素炒饼,我俩每次都趁着老板不注意时悄悄地夹了好多免费的大葱。

    今晚吃完饭出去溜达,走着走着,走到了钓鱼台国宾馆,看着高耸的围墙,我突然有种戏剧性感慨。

    记得几年前第一次来bj时,我连**都没去第一个参观的就是这里,也就是现在这个位置,我对着舍友喊:“今后你们谁吃不起饭了!就到这儿来找我!”

    如今当初的那份波澜壮阔已被现实的浪潮扑的七零八落,别说国宾馆了,就连吃份四块钱的素炒饼还要找那种加大葱免费的店。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赶紧收拾了下表情,看看路对面兴许心情能好点,路对面是bj工商大学的正门,现在是假期时间,研究生情侣一对一对的走向自习室,但又让我想起了自己的“野鸡大学”,心情没好起来反而更加沉重。

    “南哥,干点啥呗?”狗蛋趿着塑料拖拉板走路连脚跟都不抬,不停地龇着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工商大学旁边有个麦当劳,二楼是个可以打夜的网吧,我对狗蛋说:“走!打夜去!”

    “哇靠!真的啊!”狗蛋激动着跳的像只蛤/蟆,瞬间让我看清了周围人群里的便衣。

    这是我自认识狗蛋以来第一次允许他去网吧,也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高兴,当初他爹把他交到我手上以后,网吧这个词在他的生命中硬生生被我抠了出去。

    “嗯!走吧,打夜!”

    狗蛋高兴的连人行道手触灯都没按就冲了过去,飞快的冲刺甩得拖拉板在空中“啪嗒啪嗒”拍的脚底直响。

    看着他高兴的背影,我心中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痛了一下,这种痛与朱自清的《背影》相反,但却是对我这颗年轻心脏的沉重打击。

    我想到了他爹把他交到我手上的那天,想到了这几个月以来我对他软硬兼职的严厉,想到了几个月前成立营销四部时候我俩激动的样子,虽然四部只有两个人,他和我。

    就在我觉得即将一切都步入正轨,走向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指日可待时,却带着你一起翻了个皮水…

    我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那就是把他从“网络游戏”中拉回现实,算是成功的回头是岸。现在看来,他的头是回了,但岸却没了。

    那天晚上我和狗蛋重新回到了离开很久的“艾泽拉斯大陆”,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魔兽世界,现实中一切的不愉快仿佛都变得云淡风轻。

    游戏还是那个游戏,界面还是那个界面,那时候的魔兽世界正处于国服tbc最漫长的审核期,当初连打个“伊利丹”每人都要写份“自述材料”的世界,现在满频道的喊话“sw太阳井50q/b包毕业…”

    我感叹游戏与人生的列车怎么都如此的快,如此的多变,就好像前一秒我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往大望路人模狗样儿的一站,散发出一股成功人士的光辉,后一秒就变成了背心裤衩拖拉板的网吧丝一枚,我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我决定回xj老家,“野鸡大学”毕业的我只会带着你一起翻车,翻的稀里哗啦的,也许没有我在你跟着别人会混的更好一点

    打夜之后连睡觉都变成更加香醇,回到地下室的狗蛋睡的像只猪一样,身上被蚊子叮了十几个包都不晓得去挠一下,我偷偷穿起了衣服,溜到外面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哎哟,儿子今天不上班啊!”我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嘻嘻哈哈的,用屁股想都知道她在和那群“老女人”打麻将。

    “老娘,我辞职了。”

    “哦…碰!九筒拿来!”我妈碰了个九筒。

    “……”

    “哎,你说话啊!”看样子她那圈应该是过了。

    “我准备回xj。”

    “那就回来呗。”

    我提前编好一万多字的“辞职理由”现在连一个字儿都不用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我妈应该在码牌。

    “哦,那我就回去了。”

    我准备挂电话,突然我妈叫了声:“唉等等!”随后说:“我和你老爹的退休金加起来发了60多万,你帮我看一下那边望京的房子行不行。”

    又是房子,提到房子我现在毛都要炸,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均价13800,免3年物业,那个地方连跟毛都没有还贵的一比,谁买谁哈怂。”

    “哎哟自摸了!这圈小胡!”我妈终于打完了这圈牌。

    “那这些钱干啥?不买房子存着以后又不值钱了。”电话里传来了搓麻将的“喀喀”声。

    可能是因为打夜造成的脑积血,或者是积了屎,我说出了一句让我下辈子想起来都想扇死自己的话。

    “你们不是爱去山里捡石头吗?买辆车,买辆大jeep捡石头去,说不定捡块好的还能卖钱!这年头只有二百五才在bj买房子!”

    挂了电话后我回到地下室补觉,那一觉睡得很香,梦见了我爹和我娘开着大jeep在南山捡了块石包玉,拿到华凌市场卖了20多万…

    当时的我自认为是房地产“资深人士”,算天算地算时空怎么都没有算到十年后我卖给狗蛋他爹的房子涨到了936万,而我家的那辆大jeep在旧车市场卖了15万。

    一觉醒来已经快天黑了,狗蛋见我醒来,连滚带爬地冲到我的床上,期待的眼神像一只发/情期的贵宾犬,“今晚干啥去?!”

    我知道他还想让我带他去打夜,但这不是我的计划。

    “穿衣服。”我没理他开始找自己的衣服。

    “别穿这个!”我指了指他正在往屁/股上套的那条油亮发黑的大短裤。

    “那穿啥啊?”狗蛋问。

    “上班穿的那套,别打领带,穿皮鞋!”我自顾自的穿了起来。

    狗蛋不明所以地嘟囔:“大晚上的穿这身…当鸭/子啊。”

    我逼着狗蛋洗了头,穿上做销售时候的那件西装白衬衣,刻意给他多系了一颗衬衫的扣子,刚好遮住他红背心的边。

    我又让他吹干了头发,把鞋子重新擦得锃亮,狗蛋逐渐显现出了一副人样。

    “今晚不打夜了,也不当鸭。”我这人有个毛病,穿的帅一点立马就有自信,感觉走路都带风。

    “那干啥去?”

    “吃鸭!”

    我带着他去王府井的烤鸭总店,为了凸显逼格还搭了辆出租车。

    我现在都对08年的王府井烤鸭印象深刻,不是因为味道,而是因为价格,168元/只,刚好是28份素炒饼。

    我俩都是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第一次见这么高的大厅,这么大的水晶灯,连洗手间的纸都比售房部的厚。

    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里的有钱人都挺随意的,有穿的罩衫的,有套着卫衣的,也有穿衬衣的,但穿西装的,只有我和狗蛋。

    那顿饭虽然很贵,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烤鸭,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一个卷都没卷完,狗蛋已经吃了三个了,还有时间吮吸一下手指头,一份烤鸭的量绝对不够,我故意放慢了卷肉的速度。

    “有钱人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以后发财了我俩天天来吃。”狗蛋低头啃着鸭架骨,“呆毛”都浸到了汤里。

    这段时间我们每天都在吃炒饼加大葱,做梦都泛着一股葱香味,此刻我看着狗蛋狼吞虎咽的幸福样子,嗓子不禁有点哽咽,但该来的总是得来,该说的总是得说。

    “我准备回xj了。”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正抓着鸭架骨舔吸啃咬的狗蛋突然楞了一下,但是他低着头看不出来是在吃还是在舔。

    他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我觉得我说这句话的时机挺好,看不见对方都不用尴尬。

    过了很久,他说:“不做南北双侠了吗?”

    “不做了。”

    他没有说话,我补充一句:“回xj找工作,那边应该受影响不大。”

    又过了一会,他拿纸擦了擦手上的油,“还做销售吗?”始终没有抬起头,但我看到他悄悄擦了擦眼睛。

    “做!男人不能赚有数的钱!”这是我的心里话。

    “我也是!以后我要卖更大的东西!赚更多的提成!”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睛有点红。

    “啥玩意能比房子还大?”

    “别墅!”狗蛋发红的眼睛闪着勉强的光。

    我“噗”的笑了出来,“你他妈傻啊,别墅一年才能卖几套,要赚大钱就去卖商铺,一套一套的卖!一层一层的卖!”

    我都笑了出来,在大厅里,两个穿着西装的“成功人士”张扬跋扈地规划着我国的政治中心,张牙舞爪地展望着未来,诉说着不切实际的梦想。

    长长的路要慢慢地走,深深的话要浅浅地说;

    正是因为青春的短暂,所以要张扬的过;

    正是因为梦想的不切实际,所以才是梦想。

    狗蛋中途去上了个厕所,悄悄把账结了,这也是他第一次请客,这顿饭我俩吃了很久。

第三章

    三日后,我默默收拾着行李,对面那张床这几天一直都是空荡荡的。

    “一箫一剑走江湖,千古情仇酒一壶。”我随口哼了句还珠格格里萧剑的诗,潇潇洒洒的感觉。

    “南哥!”门被重重的撞开,狗蛋像土匪一样冲了进来,背了个比他还高的旅行牛仔背包,鼓囊囊的一大坨。

    “走!”狗蛋兴奋的样子像中了500万。

    “我说你咋回来了?”

    “走!”他帅气地甩了下头,呆毛一晃一晃的。

    “走哪啊?我说你回来干啥?”

    “买票去!一起回xj!”狗蛋耷拉的眼角掩饰不住兴奋的内心。

    我倏地靠在墙上,感觉屁/股上长了个尾巴一样,“你…你…你冷静,这种事别乱说,你爹知道非打断你腿!”

    “我爹说了,让我跟你去xj,现在就去买票!现在就买!”

    狗蛋说他回去以后整整讲了三天和我的一起的故事,他爹看到儿子的转变,当时就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决定让儿子跟着我一起回xj好好的锻炼锻炼。

    剧情反转的太快,就在我刚刚失业,吃了散伙饭,用了三天时间整理好心情准备重新上路时,突然得了这么个“便宜弟弟。”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庆祝还是该把他踢回去,但我心里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喜悦,好像生活又重新变得完整,于是我买了两张回xj的硬座。

    后来有次狗蛋喝多了我才知道,他说了谎,其实是他死乞白赖地求了三天他爹才答应让他跟着我走。

    走之前,狗蛋爹请我俩吃饭,点了一桌子的菜,还点了两瓶白酒。

    江湖人喝酒有一股“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豪气,他爹的白酒杯把把满上一饮而尽,每一杯都要说出个一二三的酒话,但我感觉有些话是酒话,有些话隐藏着很深的道理。

    那顿饭他爹喝了很多的酒,先是我陪着喝,后来我不行了,他爹就自己喝,像是要把自己灌醉似的那样喝,边喝边打着酒嗝,醉眼稀松地交待了很多遍让我照顾好他儿子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内心也有一份细腻的柔情,也许天下的父亲都是这样,像一座山,即使承受着世间所有的风霜雪雨,山顶也总会有一片温暖如春的港湾。

    离开旅馆的最后一刻,我把做销售时的工牌埋在了院子里的树下,作为一个永远都无法被抹去的纪念,证明我曾在这里。

    最后一次做地铁,再听一遍那首循环了一年的“bj欢迎你”,宣告我短暂的“北漂生涯”就此结束。

    我买的是最便宜的那种绿皮普快,到xj需要53个小时,这也是狗蛋第一次离开bj,摩拳擦掌的样子就好像这53个小时能有什么艳遇在等着他似的。

    找到座位以后,狗蛋耸拉的眼睛一扬一扬充满了好奇。

    “火车上永远都有这么几类人。”我像一个经历世间沧桑的老者一般吹着牛/皮。

    “哪几类?”狗蛋问。

    “1、脱鞋子的中年人。2、哭闹的小孩。3、大包小包返乡的工人。”

    “嗨!瞧你说的跟真的似的,我不相信。”

    狗蛋对我说的话抱以质疑的态度,但事实很快就证实了我说的话。

    一对提着大包小包抱着孩子的返乡工人夫妇坐在了我俩对面,孩子还小,在妈妈的怀里不停地哭闹,孩子爹脱了鞋子盘着腿坐下来。

    “哇靠…你丫牛/皮啊!”狗蛋一脸钦佩相。

    但此时的我生无可恋的看着窗外,心想如何度过这艰难的53小时。

    硬座车厢就是一个南来北往的大杂烩,在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都能遇到,命运把所有人拥挤在这个不足几十平米的空间,熬成了“浆糊。”

    那种一坐下来就往脖子后面安个充气靠垫盖着衣服的,属于有经验的人。拿着手机喋喋不休的,挂了电话十有**不会与旁边的人讲话。抱孩子的一定会先把奶瓶、包布、尿片摆满面前的小桌子,让你连困了以后连个趴的地方都没有。刚上车就玩手机的,最后的20小时肯定备受煎熬,因为连充电宝都坚持不到那个时候。聪明的人会带本书和一个可以装电池的小夜灯,也就是我这种人。而狗蛋,属于啥都不准备的那种傻缺。

    偶尔会有穿着体面的有钱人,捂着鼻子穿过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人群,拉扯着列车员的胳膊问一句“能换卧铺不?”但大部分人都是穷人,安分地待在自己座位,守护着面前寸土寸金的小桌子。

    第一个夜晚降临了,狗蛋比我预期中还要没耐性,他对这团“浆糊”的好奇之心仅维持了5个小时不到。

    他垂涎欲滴地看着我手中的书,我不理他,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眼神攻势”,眼巴巴地看着我,一副“不给我书我就和你说话”的表情。

    我狠了狠心,撕下来几页勃朗特的《简爱》摆在他面前,“你敢弄丢一页,我就打断你腿!”

    不到一小时,狗蛋又把残页丢回给我,说了句:“好多字不认识,不看了。”

    夜深了,大家都相继睡去,就连哭闹的小孩也安静了许多。

    “睡了么?”对面那个盘腿的中年男子问他老婆。

    “嗯…”他老婆轻轻地回答一声。

    中年男子穿上鞋站了起来,抓着头顶放行李的架子,她老婆小心翼翼地在座位上铺了几层娃娃的包布,把孩子躺到了上面舒展开。

    一整晚这个中年男子就这么一直站着,抓着行李架晕晕欲睡的样子,每当我以为他要倒下时,他都会突然醒一下然后回归原位,继续以刚才的姿势支撑着自己。

    看到这一幕,我想到了狗蛋的爹,想到了父爱那种温柔而又不显露的深刻,心里有点感动。但是当我看到狗蛋仰头张嘴流着口水的睡相时,什么感动都没了…我继续看着书。

    53个小时里最后一天是最难熬的,因为所有人的耐心都被消磨殆尽,狗蛋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张皮,空洞洞的眼神看不出是死是活,那些买到站票的人们也一点一点地扩散,列车员前两天还管管,结果现在连管的心情都没有了。

    在最后一个夜晚,不知从哪汇集而来的“站票大军”占领了整个车厢,甚至你半夜醒来都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座位下面的空档被塞了个人,头外脚内,当你去洗手间的路上会发现脚下两旁都是一颗颗人头,像极了恐怖片中的场景。

    到达wlmq时已是夜里11点,原本车厢内像被“埃博拉病毒”袭击的人群纷纷活了过来,每个人的眼中都重新散发出了人性的光辉。

    我俩出了火车站,我往8路车方向走去。

    “不骑马吗?”狗蛋突然问我一句。

    “骑什么马?”

    “你们去哪里不都是骑马的吗?”狗蛋扭着屁/股跳着鸟叔的骑马舞。

    “我骑你丫大爷!”

    我俩做八路车去北门转车,一路上狗蛋都撇个嘴抱怨着幻想破灭,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我也懒得搭理他,现实和理想本来就是有很大差距的。

    中途停了站,上来一个很漂亮的维族姑娘,有点像古力娜扎。

    狗蛋的眼睛都直了,呼吸急促,指着姑娘的手在颤抖,“这,这个妹子,好…好…好漂亮。”

    “你喜欢?”我大学同学来xj第一次见维吾尔族姑娘都是这德行,司空见惯了。

    “我,我这辈子,非她不可了!”狗蛋被“娜扎”迷得丢了神智。

    我打算调侃一下他,“但你是bj户口啊,不能和民族人通婚的,你需要先转到xj来才行。”

    从此以后狗蛋缠着他爹非要把户口迁到wlmq,每天都做着“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的美梦。

    回到家里,没有听到熟悉的搓麻声,我预感不好。

    果然,在桌子上留下一个便条,龙飞凤舞的写着:“这几天你电话不通,我和你爹开新车去山里捡石头了,顺便磨合一下,这车真不错,有事和你大舅联系。”

    我看到这行字头皮发麻,跳起来大叫一声:“哇靠!钱都没给我留!”

    还好狗蛋他爹临走时给他塞了点钱,让我俩多活了几天,但我发现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这里的工作似乎没想象当中那么好找,基本与bj那边大同小异,几乎所有的房产公司都改制为代理制,销售权都被有钱的代理团队签了下来,而他们一般都是“集体作案”,所以像我这种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应聘时得到的回答一律都是“等通知吧”,更何况我还带了不怎么像人的狗蛋,难上加难。

    走投无路只好给我大舅打电话,在说明了情况以后大舅拍着胸脯保证帮我俩找到工作,这事就交给他了。

    我大舅的经历和狗蛋他爹有点像,年轻的时候在社会混过,属于三教九流都能插一杠子的那类人,朋友很多,办起事来也比一般的人利索。第二天就给我回话了,告诉我有个台湾的老板在这里买了4000亩地搞开发,公司刚成立需要组建团队,问我愿不愿意去。

    我虽然房产做的时间不长,但对这个行业还是多少有点了解,在bj,一般的房产公司搞开发按照1.5的容积率与35的绿化率的话,800亩地都算比较大型的那种。所以当我听到4000亩地的时候惊愕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这他妈得多大一老板啊!台湾人就是阔气!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约好了下午就去面试。

第四章

    我俩洗了头,穿着当初卖房子的工装,把皮鞋擦的锃亮,散发着成功人士的人模狗样儿。

    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终于见到了大舅,他还是那副“龙头老大”的样子,深秋时节只穿着一件长袖衬衣,里面套个黑背心,刺青纹龙隐约从胸口露了出来。

    大舅捏着我肩膀生疼,“欧呦!(xj人打招呼的方式)大小伙了嘛!”

    “哎!贼个巴郎子四谁?(这个小伙子是谁)”我大舅摸着狗蛋的“呆毛”。

    我给大舅介绍了一番,隐瞒了狗蛋当初沉迷网游的那段“黑历史。”狗蛋傻不溜秋地对我大舅喊了一嗓子:“大舅好!”

    “你丫傻子吧,叫叔!”我捅了捅狗蛋。

    “大叔好!”

    “……”

    “好好好!”我大舅用他那条“青龙臂”揉捏着狗蛋的脸,看上去就像兽医在给畜生看病。

    大舅开车带我们往郊区走去,一路上都在夸我现在长大了,能顶个人用了。至于为啥是郊区,我也不好问,毕竟现在是我在找工作,不是工作在找我。

    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荒郊野外的一栋三层楼,古香古色的建筑仿佛回到了500年前,门楼牌坊上刻着四个鎏金的大字“盘龙山城”,门迎一路小跑过来开车门敬礼,脸上挂着职业级的微笑。

    “哇靠!这名字牛/皮!”我看着这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由衷地感叹着,比我知道的任何一个房产项目名字都要高大威猛。

    销售大厅内采用的是仿古装修造型,深色厚重的实木装修散发着笔墨书香的气息,几副巨大的毛笔字挂前方,虽然这些字我一个都不认识,但光是站这都感觉自己变得更加有文化了。

    总经理办公室内,一个留着圆寸发型,个头不高,有点“墩圆”的人正在低头专心地写着毛笔字。

    “老卫!写字(chua)呢么,喝酒起撒!(xj话,别写字了,喝酒去!)”大舅打招呼的方式一股羊肉串的味道。

    “哎哟!老王!好好好,快坐!快坐!快坐!”卫总的眼睛圆圆的,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笑纹很深,一看就是练过的。

    卫总给我的感觉就是“圆”,他不胖,但是很圆,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腰身,浑身散发着一股文化人特有的气场,但是气场也很“圆”。

    通常我们这种人一百年以后那叫“去世”或者“嗝屁”,但卫总这种人一百年以后应该称为“圆寂”,不过我觉得气场都有点“仙化”的他说不定能活好几百年,和土地公差不多。

    大舅把我和狗蛋介绍给了卫总,卫总围绕着我俩转了几圈,边打量边满意地点着头,随后伸出了一双圆乎乎的手,“鄙人姓卫,卫星的卫,全名卫仲道(注:1作者有话说),介年头肯做介个行业的年轻人不多啦!真四好啊!”他讲话带点jx口音。

    他不说我都知道肯定是卫星的那个卫,因为卫星都是圆的。

    这个项目卫总并不是老板,股东是几个台湾人,一年来不了几次,大部分时间都在台湾喝喝茶养养花。而卫总,则是全权负责整个项目的老总。

    寒暄了几句就回归正题,卫总也说起了普通话。

    “年轻人,听说你是从bj回来的?”卫总笑眯眯的眼睛变成一道圆弧。

    “是啊,卫总,我俩以前都是做房产销售的。”我回答。

    “不错不错!”卫总笑起来像个菩萨,通常他这种人最讨两类人喜欢,一类是外地人问路的,一类是走南闯北“丐帮”的,有句话叫“乞丐最会看面相。”卫总这种人如果走在大街上,绝对是乞丐眼中的“顶级客户”,客户中的霸主,霸主中的王者,问他讨钱准没错。

    卫总讲解行业的方式很特别,从生命的起源讲到人类的诞生,从年少时的无知讲到迟暮的晚年,又从灵魂的升华讲到人类的轮回。从生到死再到重生被他讲了一个轮回圆了一个来回!末了问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天南,你怕不怕?”

    我愣在了原地,心里想着“这文化人想问题咋和正常人不一样涅,卖个房子怕毛啊?”

    况且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怕,只怕“穷。”

    “不怕!”我指了指狗蛋,“他也不怕!”

    狗蛋两眼无神地看着我们,以他的文化水平应该从生命的起源开始就听不懂了。

    “不过…我想先看看户型。”

    我这人做事还是比较谨慎的,吹牛的事情我不常干,但偶尔干,这个项目虽好,但万一卫总这种文化人设计出那种“创意逆天,逼死强迫症的”户型,恐怕也只有“桥吉拉德”能卖得出去。(注:桥吉拉德是那个年代的销售之神,世界第一的汽车销售员,平均销售6辆车/日)

    “好好好,可以!”卫总拿起对讲,“燕子,把碑型图拿来。”

    我心想着“啥玩意图”,但初次见面谨言慎行,反正过会看了就知道了。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女式西装的妹子拿着资料走了进来,她把资料轻轻地放在我面前桌子上,温婉一笑地招呼了一声,“您好。”

    “姐姐好…”狗蛋竟然会抢答了,我被噎了回去。

    资料上的效果图显示项目地址坐落在一片绿树成荫的山脚下,背山面水,还有一条河流围绕,像一处世外桃源,非常就有居住的**。

    “哇靠,南哥,我觉得靠谱啊!”狗蛋悄悄地说,我赞成地点点头。

    “嗯,应该好卖。”我问着卫总,“卫总,均价怎么样?”

    卫总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我们这行是要看区域的,不同区域里甚至都会有一户一价的情况。”

    呵,还搞一户一价政策,这南方人做生意就是讲究。

    于是继续往下翻,但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后面几页全是关于石材部件的介绍,有的石材像官帽的形状,有的像罗马柱的样子,而有的,就是一整块长方形的黑石材,上面写着“顶级sx黑”。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啥玩意?盖房子不是用钢筋混泥土吗,怎么就变成石头了,又不是石器时代。”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是一张组合成品图,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阵发麻,脑中嗡嗡作响。

    “这…这咋那么多墓地啊!”我惊呼,狗蛋凑过来看了眼,“哇靠!买房子送户口听说过,送墓地还是头一回听说!”

    在一旁抽烟的大舅骂着我俩,“哎哎哎!你们胡逑佛撒涅(胡说啥呢),撒人会把房子盖墓地起撒。”

    “不是啊,大舅,这不是房地产啊,这是墓地啊…”我拿着彩页给我大舅看了下,“这…这东西还能卖啊?”

    “这咋就不四房地产了,阴宅不四房子吗!管你多大老板多大官!死了一蛮子(统统)住哈这儿!”大舅讲话向来一股孜然味,味道冲鼻,道理粗俗,但一针见血。

    “哎!老王,听娃这意思,你连我们是做啥的都没给他们讲过啊!”卫总批评我大舅。

    大舅扬着胳膊说:“欧后,我以前佛过的撒,这娃娃脑子么有自己忘哈了。(说过了,这娃没脑子自己忘了。)”

    我仔细想想,隐约记得以前在bj时候大舅给我说过他一朋友是搞墓地的,当是还说这个行业好。可当时我哪想过那么多啊,听到“做墓地的”我只能想到“恶灵骑士2”里的那个守墓人,白天挖墓坑晚上骑着一个眼睛会喷火的幽灵马。

    再看看卫总,别说幽灵马,我宁可相信他每天都在炼丹,又大又圆的仙丹,吃一颗可以长生不老…

    这时的狗蛋嘴巴张成一个o形,两眼迷离地看着我。

    “哦,呵呵,没事没事,天南,那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年轻人做这个行业的不多,但里面的门门道道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讲清楚的,一切皆看缘分…”卫总和蔼地看着我,说这话的样子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像土地公一样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风中。

    我脑袋直冒汗,信息量有点大一时没法接受。

    若同学问起我回xj后的工作我该怎么讲?

    这东西怎么卖?难道大街上拉个人“您好,请问您家死人了吗?”

    成交以后是不是还要给客户烧纸,顺便说“回头记得把满意度调查表托梦给我哦,亲!”

    无从下手啊…

    整天都要和死人打交道吗?

    哇靠,不敢想象,细思极恐!

    卫总并没有说服我的意思,他这个人信佛,“随缘”是他的做事风格。

    一切相遇皆为缘,缘起时则相依,缘灭时则相离。

    “卫总,您做这个行业多久了?”

    “十几年而已…”他说的云淡风轻,像十几天。

    “您当初为什么做这个行业。”

    卫总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说:“我信佛之前是个作家,走遍很多地方,见过人间很多痛苦之事,那时的自己很愤青,总想靠着写作改变这个世界。”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回复平静,直言不讳地说:“我努力过,但是失败了,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痛苦还是那个痛苦,我无能为力。”

    “因为人太渺小了,人也太坏了,如果我不能帮助别人,那起码我可以让他们人生的最后一程走的更有尊严,于是我就是现在的我了。”

    卫总这番话说的很熟练,想必经常有人这样向他问起。

    “改变这个世界。”这句话印刻在我的心里尘封多年,如今在卫总的嘴里听到时候引起了我的某些共鸣。

    我这人从小就喜欢看武侠小说,懵懂年少时的梦想就是成一个像杨过一样的大侠,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与小龙女谱写一曲旷世的恋情…

    随着年龄的渐长,越来越感觉到无力,心里曾经那份大侠的美好愿望也逐渐被隐藏,一个不会武功的大侠是无法拯救苍生的,于是当个大侠的梦想变成了当个大款。

    但共鸣只是共鸣,愿望也只是愿望,我现在首要担心的是明天的饭钱与旁边这只狗蛋,对于墓地销售来说待遇并不会比房产地,但我明白自己过不去的只是心里那道坎。

    “你觉得咋样?”我低声问狗蛋。

    “你做我就做!”狗蛋的眼神迷离,问他也是白问。

    “撒尊不尊严,看谁皮蹭了一蛮子囊哈起,立马悄悄哈!(谁不顺眼打谁)”大舅的一把孜然把我拉回了现实,对他这种干了几十年工程的大老粗来说,谁拳头硬谁有道理。

    我思考了很久,对卫总说:“卫总,能不能让我看一下项目。”

    卫总依然耐心地笑着答道:“没问题!”

    他随后安排了刚才送资料的那个女孩子为我俩做一次“园区导览。(相当于导游)”

第五章

    刚才递送资料的女孩是公司的接待兼讲解员,卫总称她燕子,全名米燕,笑起来时如同她的名字(眯眼),总能笑出三道弯弯的月牙,眼睛两道嘴唇一道,很是可爱,而她圆圆的小脸也让我觉得这是卫总录用她的原因,因为卫总身边一切都是圆的,包括米燕。

    我自认为销售能力是老天赐予我的礼物,从小我就喜欢把自己玩坏的玩具拿到班里,用各种坑蒙拐骗的方式交换别的小朋友的好玩具,从小就练就了一副三寸不烂之舌的本领,为这事班主任没少骂过我,说我尽坑小朋友,有本事坑高年级的去,以至于后来高年级同学的家长带着娃找了过来…

    但我这人坑归坑,做事还是很有原则,就是绝不去坑女孩子的东西,因为我更喜欢在异性那里获得一份认同感,用小孩的话说就是“出风头”,用xj话说就是“骚情”。

    我讲的故事经常逗的女孩子大笑,上了大学后每当我在打篮球有女孩路过时,就像突然见到了雪菜的桑原(不认识也不要紧),浑身瞬间充满了力量,为此我还自创了个纯粹为了吸粉的“灌篮方式”。

    那时我的弹跳一般,跳起来仅仅抓到篮筐,但这足够用了。每当有女孩路过时,我会以一个很夸张的姿势“三步上篮”,然后再用力抓一下篮筐,劣质的篮筐发出“哐当当”的声音,远远看去就像灌篮一样,而这种小伎俩经常引得女孩的注意或尖叫。

    按理说这样的我应该从小到大身边女朋友不断才对,甚至像流川枫一样有一票fans团都不为过,但世事总是事与愿违,每当我认真对喜欢的女孩子表白时,得到的回答通常都是“你这个人没有安全感,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这是个什么狗屁回答?安全感又是个什么鬼?也许将来有一天我的牙掉光了,走不动路了,孤独终老的候才想得明白。但我小小的20几年人生中,身边的女孩就像走马灯似的不断变换,但始终没有人愿意停靠在我这个“不安全”的港湾。

    直到现在,港湾里除了搁浅了一艘叫“狗蛋”的破船以外再无他人,每当这时,我都会深陷焦虑…

    “二位,请跟我来。”燕子温柔的指引把我拉回了现实,她虽然穿着高跟鞋,但走起路来很轻快,带着一阵隐隐香水味的轻风,指引着我和狗蛋跟在她的身后。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米燕,小米的米,小燕子的燕。”燕子说话轻快,却很柔软。

    我刚要自我介绍,没想到这波被又到被狗蛋抢了先手。

    “燕子姐,我叫白,北,飞!你可以叫我北飞或者小飞。”

    有句话叫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狗蛋与我在一起久了,撩起妹来都变得自成一派,那张从来合不拢的嘴此刻竟然还带着微笑,仿佛牙齿都发着健康的光泽。

    重色轻友这句话对狗蛋来说是废话,我补充一句,“叫他狗蛋!”

    燕子调皮的把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歪着头笑出了三道月牙,“你好,狗蛋,我是燕子。”

    “燕子姐……”狗蛋的呆毛耷拉了下来。

    穿上高跟鞋的燕子比狗蛋高出小半个头,他没戏,这种女孩就算遮住脸还有身材,遮住身材还有嗓音,而狗蛋,全身上下唯一的发光点就是他那看不见的“bj户口”,狗蛋与她之间的差距一眼望不到边。

    “我叫徐天南,叫我天南就好。”

    “您好,天南,跟我来吧。”

    燕子带我俩来到园管处办公室,轻敲了下门,一个正在整理物料的男人走了出来,黝黑瘦高,很精干的样子。

    “介绍一下,这是司机大伟,除了接送客户还负责园管处的所有物料。”燕子的指着我俩,“这两位是新来的销售,天南与狗…狗蛋,我们要去参观园区。”

    “您好,大伟。”

    “好。”大伟快步跑向了依维柯,十一座接送客户与员工的那种,不知道这个“好”是对我还是在对燕子说,还是一起说了省事儿。

    一路上,燕子对着车窗外讲解着未来的规划,荒凉的窗外除了石头就是红柳,唯一的绿色只有旱不死的沙枣树。

    “大伟,这里停。”燕子讲解看不见的山门牌楼。

    “好。”

    “大伟,这里停。”燕子讲解看不见的山水园林。

    “好。”

    “大伟,这里停。”燕子讲解看不见的忠孝仁义。

    “好。”

    声音,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大部分人的声音很普通,只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而有些人的声音却很特殊,当你听她讲话时,不自觉的会被带入她的世界。

    燕子属于后者,并且是后者中的佼佼者,但仅仅动听的声音并不是她的全部,她还拥有一种摄入人心的表达能力。

    燕子能在鸟不拉屎的几千亩荒地中仅仅用语言就能为你勾勒出一副秀美壮阔的历史山河,也能在这番壮阔中描绘出一副曲径深幽的江南山水图。

    这种具有魔力的讲解会使人不自觉地被带入她的世界,似乎这些故事与历史就发生在昨天,发生在她的眼前。这让我不禁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经历过这段历史,如果是,那她一定是个活了900多年的仙女,或者狐狸。

    “什么都没有,这得建设到哪辈子去哦…让我们怎么卖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4000亩地,长宽都要至少1.5公里,几眼都望不到边。

    燕子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云淡风轻地说:“有生之年。”

    我问道:“什么意思?不太明白。”

    “陵园是一个需求永不截止的项目,不像房地产早晚有开发完的那一天。”燕子娓娓而谈,“有需求,就有人卖,有人卖,就有人建,我们都是这永久工程里的一个过客。”燕子的三道月牙突然变得老气横秋,这种感觉让我更加确定她有900多岁了。

    “而且,你做过房产,你也知道卖期房(尚未建好的房子)才叫本事,对么?”

    “南哥,燕子姐的意思是让你把活人也拉进来,然后…咔嚓!”狗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滚你丫的,你以为是她是金镶玉啊。(龙门客栈是个黑店,金镶玉是老板娘,)”

    不笑时的燕子的眼睛很大,黑亮的眼神透露一股感性的深邃,“一辈子很短暂,如果能在这里留下自己走过的痕迹不是很好么?”

    事后我才发现我在这番谈话中已经被带入了燕子的世界,我似乎看到了一百年后的我变成一把安静地躺在小盒子里的灰,当人们走过时,随口读出某个小石头上刻着的诗词,下方写着“作者:徐天南。”

    留下这样痕迹的人生也不错。

    我觉得燕子就是这种人,只要她愿意她甚至可以三两句话就连你银行卡密码都套出来,而大伟这个人很奇怪,你与他说任何话他永远都只会回答你一个字“好”,像个机器人,我觉得相处堪忧。

    两小时以后,我们回到了接待大厅,我决定加入这个行业,不仅是因为卫总说的那句“让最后一程更有尊严”,更是因为燕子的那句“留下自己走过的痕迹”而打动了我,当然也为了这份足以温饱的薪酬。

    燕子为我俩准备了黑色西装白衬衣的工装,西装的心口处有一个徽章,金色盘绕着的龙,威风凛凛,傲视着前方很是特别,让我想到了rb/黑/社/会的金胸章,做掉了敌对帮会就拔下他们的胸章。

    燕子递给我一副白手套,一副黑墨镜,一张电话卡,顿时让我想入非非,一般黑/社/会不都是带着黑墨镜与白手套毁尸灭迹,然后用无法追踪的电话卡打给老板粗着嗓子汇报一句:“人已经做掉了,这个场子以后我们接收…”

    “这身行头会带来计划外收入,将来用得上。”燕子随后说:“做礼仪师时候用的,有的客户喜欢你们戴墨镜的感觉,白手套会显得庄重,做一次客户的下葬礼仪会有额外奖金。”

    原来如此,我脑中又脑补出了另一副画面,“一辆灵车拉着一副巨大厚重的实木棺材,缓缓驶过,我带着黑墨镜白手套阻挡在记者与狗仔之间,面对无数话筒闪光灯冷峻地说道:对不起,无可奉告…”

    而多日以后事实证明,当时的我电影看多了。

    “至于电话卡。”燕子补充,“所有人销售人员都要统一使用公司办理的电话卡,客户的联系方式属于公司财产,离职后号码会被下一个接替的人使用,末尾的四位号码从1000到1100之间一共100个号段都已被公司预定,号数越靠前,证明这个人的职位越高。”

    我看了眼自己的电话卡,1009,靠,离老大还有8个段位,相当于村主任到省高官那么遥远。

    “卫总是0号,副总是1号,不过暂缺,行政主管是2号,销售总监与经理是3至6号,也是暂缺,所以请加油吧!”一抹来自三道月牙的鼓励之微笑。

    “燕子姐你是几号?”狗蛋学聪明了,要电话号码都这么天衣无缝。

    “前80号都是竞争岗位,我是普通行政人员,不在这里面。”燕子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私人号码,请勿打扰。”

    燕子又递给我俩每人一份厚厚的资料,“这些都是我刚才讲的导览词,以后用得着。”

    厚厚一沓资料坠着我胳膊生疼,把这些全部吃透我估计得用一周左右,不过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背不会,比如狗蛋。

    “明天10点准时早会,别迟到哦。”燕子把我俩送出了接待大厅,微笑着挥了挥手,就像游戏机里新手任务的npc:“勇士,请开启你的冒险吧!”

    大舅见我们谈完,拉着大伙就要去吃烤肉喝啤酒。

    卫总信佛多年滴酒不沾,对于吃肉能免则免,他笑着婉拒,于是大舅带着我和狗蛋走了,狗蛋激动的满眼绿光,他早就想尝一尝羊肉串了。

    看着逐渐远去的“盘龙山城”,我心里思绪万千,我该留下一个怎样的痕迹在这里?

    “哎!南公园养哈地,西公园宰哈地,刚刚才运来地,现在才烤哈地!老婆子南疆出差咧,朋友进来坐一哈撒!”五一夜市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夜市,也是民族风味最浓厚的地方,各处充满了异域的风情。(注:2作者有话说。)

    狗蛋挺瘦的,个头也不高,但吃起烤羊肉就像个非洲的难民,平常一个人最多也就十串烤肉的量这货足足吃了三十串,让我怀疑他的肚子里是不是有个哆啦a梦的原子炉。

    夜晚,睡如死猪的狗蛋连放屁都一股孜然味,我受不了从家里逃了出来,走在红山脚下,想起了那句歌词“wlmq有三件宝,马粪牛粪吉吉草。”

    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出发,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就好像落叶,纵然随风尽情飘荡,但最终还是要回归当初的“根”。

第六章

    翌日,与狗蛋重新回到“盘龙山城”,燕子为我俩讲解了一些行业中的话术,初次让我感觉到原来墓地还有那么多相关的门门道道。

    比如子辈称呼父辈,普通的叫“慈父”、“慈母”,有点文化的称呼为“显考”“显妣”。再比如我国历史上的达官贵人的标志性装扮各不相同,例如宋朝为了防止上朝时官员们交头接耳,就给官帽设计出了两个长长的“小翅膀”,人之间站的远了,就没法说悄悄话了,有问题也只能当面上奏了,于是这个象征性官帽的形状随着历史一起流传了下来,很多墓碑上都设计出了两个“小耳朵”一样的官帽,预示保佑后人加官进爵。

    这只是墓园文化中的冰山一角。

    “杜飞,这两位是天南与狗…狗蛋。”燕子对着一个黑暗的角落自然自语。

    “哟!新同事哟!”黑暗的“角落”慢慢动了起来,从里面蠕动出一个人来,走到光下才发现是个比我年龄稍小的男生,烫着那个年代最流行的纹理烫,打着喱水头发上翻,染着光下才能显眼的酒红色,瘦干的他蹲在角落活像个“烟鬼”,与昏暗的背景融为了一体。

    “来来来,来一根!”“烟鬼”递过了烟盒,在同龄人面前客气就是装/逼,我与狗蛋一人夹上一根。

    “我叫杜飞,比你们早来几天。”杜飞伸出手。

    我握了握手,“徐天南,叫我天南,这是狗蛋。”指了指还在搓打火机的狗蛋。

    杜飞替狗蛋点上火,“我以为做这行业的都是老壳子(老年人),想不到还能遇到你们。”

    大家的穿着都是统一的西装衬衣,但工装也无法阻挡杜飞的那鼓“骚”劲儿,他衬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条粗狂的银链子,左边耳垂点着一颗米粒大小的耳钉,与皮鞋一样亮晶晶的,说着一口标准的xj普通话。

    我心想如果把他扔在学校里,估计会迷倒一大群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小迷妹吧,但后来他说他初中都没上完就在社会上开始厮混,一直到现在什么工作都做过,他觉得最好赚钱的还是卖墓地。

    “谁又在大厅抽烟!!!”从会场传来一声女孩的怒喝,吓得杜飞一个哆嗦,赶紧把烟头扔到脚底下踩灭。

    人未到,高跟鞋踩踏地砖的“咯噔”声先至,我抬头望去看看是哪路神仙。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却有熟悉的感觉,仿佛在梦中出现无数次,虽然难以置信但又千真万确,见到她的那一颗,心中被一叫种思念的酸楚感包裹,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曾与她相爱,却被可怕的力量分隔两界,我只保留了一份能在梦中想起的回忆,梦醒了,就会再一次把她忘记。

    她走路时扎在身后的马尾有生命般地飘动着,额前温顺的齐刘海稍稍盖住了微微挑起的细眉,“杜飞又是你!这块地方都快被你搞成吸烟处了!”

    她生气时的杏眼有节奏感一般的眼角上翘,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燕子急忙拿着扫帚过来清理。

    “燕子你别动!让他自己清理!”她凶人的时候绛唇微翘,轻微地嘟着嘴,像初恋情侣在赌气。

    杜飞一看就是被骂惯了的样子,不但没有悔改之色,还嘻嘻哈哈地接过扫帚清理了起来。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杜飞厚脸皮的笑着,一副记吃不记打的态度。

    “你都几个下次了!有完没完啊你,还有你…”

    她终于注意到了我,我比她高半个头,她看我时微微仰头,像打量宇宙生物一样,一眨一眨黑亮的明眸带动着睫毛撩拨着我。

    我近距离地看着她不施粉黛却如凝脂般细嫩的小脸,入了迷。

    “烟!头!”一撇一嘟的小嘴蹦出了两个字。

    我赶紧把烟头扔到了杜飞的簸箕里,在身上擦了擦手。

    “你好,我叫徐天南,今天来报道的!”我赶紧伸出手。

    期待中握手没有发生,她上下扫了我一眼,转头离开,“五分钟后早会。”

    随着她转身进入办公室,我的目光终于得以解放,我闭上眼睛,仔细回味着她离去时的暗香。

    燕子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仰头对我笑着,“她叫许宜娜。”

    “销售吗?”我悄悄地问着燕子。

    燕子眼睛微张,神秘地说:“不是哦。”

    “卫总秘书吗?”我追问。

    “不是哦。”

    “哦…!”我恍然大悟,“老板娘!”

    燕子捂嘴笑着锤了我一下,踮起脚尖凑到我耳边,“行政主管,公司除了卫总就她了,很凶的,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

    `听到行政主管这个词我浑身颤栗,因为我曾经在房产公司时的行政主管是一个好几百岁嘴角下翻脸上挂着深刻法令纹的那种“灭绝师太”,我曾被当初的行政主管狠狠地镇压在五指山下,迄今阴影难灭。

    “凭什么啊!她看起来还没我大呢!”我不服气。

    燕子无奈地笑了笑,“凭人家今年刚拿到的sc大学双学位,土木工程与企管。”她的眉毛一跳一跳地对着我,像在反问“你呢?”

    我最怕的就是别人问起我的学校,我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还是开早会吧。”

    她与我是一届毕业的,sc大学vs 野鸡大学,孰强孰弱,相形见绌。

    这就是我与许宜娜的初次相遇。

    新成立的公司,所以晨会由卫总亲自带领大家召开。

    卫总这人虽然平时有点“土地公”人畜无害的感觉,但一旦到了讲台上他的语言却总能给我一种“斗战胜佛”似的力量,这股力量就像一种鼓舞,这种鼓舞可以在你受到挫折疲倦无力时重拾战斗的勇气,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有些人的魅力只有在讲台上才发挥得出来。”

    这也是我初次的感受到人的精神力量可以如此强烈,随着指引可以看到胜利的方向,就像巫妖王他爹米奈希尔(不认识这个人也不要紧)曾说过“真正的胜利是鼓舞人的心”。

    卫总宣讲完毕,许宜娜走上了讲台,扫视了一圈,拿起手中的小本本嘟囔着:“张…爱…玲旷到,记3天…”低头写字时我看到了她的紫色发卡。

    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一声自远而近的“到…!”

    张爱玲呼哧呼哧着跑了进来,一手支着腰喘着粗气,“来了来了,这呢!”

    “玲姐你又迟到!”许宜娜细长的指头指着张爱玲。

    “哎呀!宜娜你听我说嘛,那个死老头非要我早上过去,我怎么说都不听。”张爱玲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瓶可乐放在讲台上,对着许宜娜“吧唧”使了个眼色。

    许宜娜斜眼看了一下,“干嘛!行/贿啊。”

    “哎呀!没有啦,公事嘛,客户至上对不对?”张爱玲笑着说话时穿透力很强,很有感染力,会让人跟着她的节奏打开话题。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张爱玲,另一个销售同事,她的名字让我印象深刻。

    她与台湾那个张爱玲都属于身材娇小的类型,一眼看上去就知道20年前肯定是个美女,而不同点在于台湾的张爱玲对待爱情的一句话叫“你还不来,我怎敢老去。”但我们公司的这个张爱玲则会说“哎哟,爱情嘛就是两个死冤家吵一辈子的架!”

    许宜娜轻轻地打开可乐,小嘴一抿,“行吧,这次算了。”她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在本上记着,“杜飞,烟头一次,罚5元。”

    “哎呦喂大姐!有我啥事啊?”杜飞委屈的眼睛耷拉着。

    “再说旧账给你一起算!”许宜娜杏眼怒目,杜飞顿时蔫了。

    凶完杜飞后她的怒目逐渐平和,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这次算了,下次注意。”

    许宜娜安排了几项初期开拓市场的工作,同时发布了一则“悬赏”,关于“悬赏”这个问题其实在每一个销售公司都有,只是叫法不同,说到底就是一些计划外任务,就像当初我卖房子时总监安排我偷偷的去扎隔壁售房车的轮胎,导致他们客户无法看房,然后让我们的人趁机“挖墙角。”这些任务的共同点就是难度较大,偶尔会游走在道德的边缘,难度越高,悬赏金越多,如果难度太大或者太违背道德的悬赏我一般是不接的,除非加钱。

    我看了眼悬赏的照片,这是一个很大的平房,门上写着“暂厝室”三个字,“lc区公家单位殡仪馆保存的4000个骨灰的家属联系方式,悬赏奖金2000!”

    许宜娜说完眼光环顾四周,眼神接触之时众人纷纷移开了目光,慢慢的许宜娜看向了我这边。

    “南哥,上!2000啊!”狗蛋怂恿着我,这货看热闹不嫌事大,但那时候的2000元对我来说简直像个天文数字。

    我隐约感觉这事不大好办,这种客户资料人家是不会笑嘻嘻地摆在你面前的,说好听点叫打听,说难听点叫“偷”。

    但许宜娜与我的目光接触时,我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期待,顿时隐藏在我内心的那股“骚”劲又涌了出来,我脑子一热,“我来!”

    “你?”她语气中充满了质疑,原来刚才的期待感是我的错觉。

    大家皆望着我,燕子远远地对我做了个“fighting”的手势。

    就这样,我在许宜娜质疑的目光中,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

第七章

    那个年代大家对“托哀寄思”的理念还很薄弱,许多逝者的家属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亲人离去时的那份哀恸逐渐减弱,所以没有购买墓地的暂厝(暂存)骨灰盒也越来越多。而那份暂厝的名单,对于我们墓地销售员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准客户市场。”

    我与狗蛋走在郊区公里殡仪馆的路上,萧瑟凄凉的荒地方圆几百米见不到一个活物,就像1999年《山村老尸》的电影片场。

    “南哥,你说你这人咋就那么爱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呢?”狗蛋被冻得怏怏抱怨着,鼻涕像过了河一样直流。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当时哪个孙子在旁边怂恿我的?”我丢给狗蛋一张纸,“把鼻涕给我擦干净了!”

    “哇靠!是你自己见到那个叫许宜娜的就跟丢了魂似的,这回她让咋俩偷资料,下回说不定就要偷死人了。”

    “……”自己接的悬赏,流着泪也要做完。

    “南哥我说你差不多得了,人家是1002,你是1009,比你高7个段位,7个段位代表啥你知道不?青铜到钻石才5个段位(这句不懂不碍事),你这差的多了,没戏!”

    “……”

    从小到大我那股在女孩子面前逞能的个性就没有改过,本以为随着年龄增长自己已经变得更加稳重了一些,但就今天看来,完全没有改变。不过这次稍有不同,因为我这次心里似乎有一种认定了的感觉。

    所以这次我铁了心,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我和她的差距有多大,用台湾那个张爱玲的话说就是“今生就是她了。”

    一股阴冷的风吹在身上让我俩打了个哆嗦,要说后悔的话,现在我是真后悔接这么个麻烦差事。但谁都没有想到,我与狗蛋现在来的这个地方,将来会成为我墓地销售生涯中的一处“金矿”,源源不绝的“金矿。”

    远远的就看见天上冒着几股浓烈的黑烟,狗蛋的鼻子很灵,他闻了闻,“南哥,羊肉串的味道。”

    这句话惹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你丫傻啊,谁他妈在这卖羊肉串。”(注:真实的殡仪馆烟囱高度有国/家标准,所以味道并不明显,几乎没有,只能闻到焚烧炉烧花圈的味道)

    “那你说这啥味道?”

    我指了指灵车没有回答,片刻后,狗蛋的木头脑袋也终于想了个明白,蹲在路边差点连早饭都吐了出来。

    我俩吐爽了以后,穿过大院来很容易就找到了暂厝室。

    暂厝室,暂时安厝的意思,也就是暂时存放骨灰盒的地方,很多地方的规矩是人走了以后骨灰要在暂厝室存放三年,再找墓地安葬,所以在这个开放了十几年的殡仪馆里,存放了数以千计暂未安葬的骨灰盒,这些家属联系方式也就是我们这次的目的。

    正好有一户家人走向其中,我俩跟着混了进去,偌大的房间仅有一层,四周几扇宽大的玻璃窗提供了采光,但里面还是显得昏暗不堪,有点阴冷的凉气。

    “南哥,看!”狗蛋随手指着一个放骨灰盒的小格挡,下方贴着条子,记载了逝者的名字与家属联系方式。

    “就这个!给他抄来就搞定了。”

    这话说得容易,暂厝室目测至少有两百平方,放眼望去一排一排整齐的咱厝柜密密麻麻,像极了《生化危机》里的蜂巢实验室,别说偷偷抄电话了,就算敞开大门让你去记怕是也得记个两天。

    就在我和狗蛋“踩点”时,随行的家属突然发出了震天哀嚎,为首的孝子孝孙率先跪了下来,而人群也紧接着一排排地跪了下来

    “南哥,咋整啊?”狗蛋迷茫的看着我。

    “别嗦了,跟着跪吧…不然就被发现了。”我一脸尬相。

    就这样,我和狗蛋莫名其妙的一起跪了下来,至今不知道当时跪的是谁…

    从暂厝室出来后,我悄悄给狗蛋指了一个老汉,一脸的沧桑至少有六十岁的样子,像极了《恶灵骑士》里的守墓人。(其实也就是保安)

    许宜娜在我俩出发前告诫了两件事:1、去掉胸章不准说自己是哪家公司的人。2、如果被抓了自行负责。

    我感觉她应该再把我俩的后槽牙拔掉,在里面放一个一咬就破的毒胶囊,如果不幸被抓了当时就咬破胶囊自尽。

    守墓人有自己的休息室,离暂厝室不远,我秉着“笑容就是第一生产力”的原则,笑嘻嘻地敲门进入。我谎称自己是同行公司的员工,在这个城市里一共有三家陵园公司(墓地公司),一家国营的两家民营的,盘龙山城属于民营之一。

    我向守墓人说明了来意,然后塞了两包“玉溪”到他手里,但是却换来一根扫帚。

    “就你们这帮人天天在这倒腾!搞得我被领导骂!前两天刚来过今天又来!”守墓人还未听完就跳了起来,拿起扫帚就开始赶我俩。

    “哎!大叔,你听我说啊!别打人啊…”

    我俩被赶了出来,才得知这事的难度远远大于预料之中,看来我们同行那个公司前两天也败阵在了守墓人的“幽灵扫帚”之下。

    “幽灵扫帚”棍棍到肉,打得我俩抱头鼠窜,追到大门外还依依不舍,搞得好像把我俩打死能爆一地装备一样。

    “妈的要不是看他岁数大了,信不信我抽丫的!”狗蛋捂着屁/股吹着牛皮,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南哥,我们回吧?”狗蛋打起了退堂鼓。

    我蹲在地上,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思考了一会,“回!”于是向殡仪馆走去。

    “哎!方向错了啊!”

    “没错,就这!”

    “错了啊!”

    “没错!过来!”我拉着狗蛋回到了殡仪馆。

    刚被我俩惊动的守墓人像亡灵族的食尸鬼一样守护着暂厝室这间“冰霜巨龙的母巢。”

    食尸鬼左摇右晃,嘴里骂骂咧咧的,突然发现在不远处一只落单的狗蛋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

    食尸鬼二话不说拿起幽灵扫帚又冲了上去,我趁着狗蛋逃命时,偷偷潜入了“母巢”,拿手机拍下了一些照片。

    我俩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快下班时了,燕子看到我俩的狼狈样子赶紧跑了过来。

    “怎样?有收获吗?”燕子充满期待的眼神。

    “有个屁!”

    “搞得定!”

    狗蛋与我异口同声,我瞪了他一眼,对燕子说:“搞得定!”然后开始搜寻各角落。

    烟鬼也是鬼,是鬼都怕光,所以我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找到了烟鬼杜飞。

    “哎哟!回来了,咋搞成这逑样了?”杜飞脚下一地的烟头。

    “你给看一下,这锁能开吗?”我把手机里暂厝室大门锁的照片给他看了下。

    “哇靠!你当我是贼啊,我又不会开锁!”杜飞一口烟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不过我可以找人问问…”

    二十分钟后,杜飞回来了,“那人说了,要一千,包顿饭。”

    “这他妈抢劫啊!”

    “你当人愿意去那种地方啊?他肯干还是看我面子。”

    “……”我耸了耸肩,“再想别的办法吧。”

    “南哥,你到底咋想的?”狗蛋问我。

    我把十六字的完美计划告诉他俩:夜黑风高,翻墙潜入,撬开门锁,夺取资料。

    “哇靠,你不要命啦!”狗蛋一脸的怂相,杜飞也皱着眉头。

    “我一不偷,二不抢,怕个毛?”我强行辩解,“顶多算侵犯肖像权!”

    狗蛋刚想说话,又被我打断,“而且当事人最多托梦骂你两句!”

    “你会遭报应的…”狗蛋颤颤地说,做出一副厉鬼缠身的样子。

    “遭你丫大爷的报应!”我一指头敲到狗蛋脑袋,“我帮他们把筒子楼换花园洋房!积德的!”

    杜飞问我把照片要了过去,看了片刻,“这个窗户可以搞一哈。”

    我赶紧凑了过去,“怎么搞?”

    杜飞指着照片中窗户的边,“这是老式窗户,玻璃都是糊在腻子里的,这些腻子拿螺丝刀一扎就掉,然后拿橡皮搋(chuai)子把玻璃吸出来之后就可以翻窗户进去。”

    我有点怀疑杜飞这货以前到底都干过些什么,不过问他算是问对人了。

    现在窗户的事情搞定了,不过还有个最大的问题,我翻到下一张照片,里面是一只很大的土狗,就栓在暂厝室门口,卷起来的链子很长,估计晚上会放开。

    “这狗…”杜飞也犯了难。

    我们的问题很明确,锁与窗户已经搞定,就剩下狗了。

    杜飞想了想,点上一根烟:“这么大的狗,拿三颗马钱子(中药)塞包子里喂给它,一会就死了,叫都不带叫的。”

    “不行不行!我们此行是‘谋财’,而非‘害命’,害狗也不行。”我拒绝了这个提议,但杜飞的话提醒了我,“给它喝酒!把包子里蘸点酒。”

    杜飞:“不行,狗鼻子灵,酒精包子那么大味道它不会吃的。”

    我们三人陷入了沉思。

    “安/眠/药!磨成粉塞包子里,又安全睡的又踏实!”我突然想到了办法。(注:作者有话说)

    杜飞楞了一下,“没试过…但应该可以。”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杜飞也在我的怂恿下成为了潜入小队中的一员,我有预感,这将会是“南北双侠”有史以来干的最大一票!

第八章

    我们三人去第一人民医院一人开了20片安/眠/药,磨成粉以后乘坐最后一班车到达了殡仪馆,这个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晚上没有路灯,白杨树龇出的树干在漆黑的夜里张牙舞爪,专门对走夜路的男青年下手,与之相比《山村老尸》简直就是一部青春偶像剧。

    大门紧闭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我在院墙外提前做好了标记,只要翻过这堵墙,就是暂厝室。

    守墓人房子的灯早早地就熄了,我跳起来双手攀住身体,右后腿猛地抬起勾住墙头,“嘶!”的一声,裤/裆撕烂了,凉飕飕的冷风灌进了股间,但我还是一点点地把身体直挺挺地挪了过去,像条摊开的毛毛虫。

    我把加了料的包子扔进去,那条大狗寻声而来,一口就吞了下去,狼吞虎咽的样子一看就是平常没有享过福的那种狗命。

    我们在墙外抽烟算着时间,心想着别人搞不定的事我能搞定,足够在许宜娜心里留下一个大大的好评,说不定就此开始谱写一曲荡气回肠的恋情?哎呀好污好污!我激动地捂着发烫的脸。

    狗蛋像看变/态一样地看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给狗喂包子都能喂得春心如此荡漾。

    半根烟时间过去,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那声音时而像挣扎,时而像狼嚎,时而像狂吠,在漆黑的夜里凄厉的叫声渗得我头皮发麻。

    睡梦中被吵醒的守墓人大喊:“一天到晚尽胡吃!吃坏了吧!”

    “哐当”一声,狗盆被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传来了接水声,大狗“啪叽啪叽”地喝了起来。

    我们离守墓人实在太近了,以至于他拖鞋趿着地的声音都格外清楚,我听到了他轻轻地一脚踢到狗身上的声音,“以后再别乱吃了啊!”

    突然传来“汪呜!”的一声,明显与平常警戒的狗叫声不一样,充满了攻击性。

    “哎哟!还敢对老子凶!”守墓人骂咧两声,然后我听到了棍子“啪!啪!”砸在大狗身上沉闷的响声与大狗痛苦的“嗷…嗷…”叫声。

    守墓人打够之后继续回屋里睡觉了,再也不会理大狗的惨叫,看样子这狗平时的作风也不是很良好。

    我悄悄地拉了拉杜飞:“这剧情不对啊,这狗不是应该睡觉的么?”

    杜飞耸了耸肩:“不知道,我只喂过马钱子没喂过这种东西啊…”

    “汪!!!”自始以来最渗人的一声狗叫在我们身边响起,大狗应该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大叫一声撞向院墙,接着“砰!”地一声摔回了地上。

    墙外的我们像身处剥皮地狱般的恐怖,瑟瑟发抖…

    狗叫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细细的哀叫,我又攀回了墙上拿小石头砸了几下,没动静。我对他俩说:“死…死了。”

    杜飞翻了过来,“别废话了,办正事吧。”他看着那些老旧的窗户,上面的玻璃腻子裂的很严重,他找了个“好欺负”的开始动手。

    潜入了暂厝室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我们怕被发现不敢开灯,只能靠打火机的光照勉强看清柜子上贴的家属联系方式。

    打火机的光在漆黑的环境里显得很微弱,只能照亮有限的距离,当我照亮第一个柜子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骨灰盒上贴着一个个老太太生前的照片,此刻正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我,黑白照片里的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受到惊吓的我突然感到耳朵一阵发闷,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箍住了我的大脑,阵阵的发麻,杜飞与狗蛋似乎也被吓到了,我们三人几乎是爬回了窗边。

    “南,南哥…你…你咋也回来了。”狗蛋吓的话都说不清。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这咋整,骨灰盒上的照片看得我发憷…”

    从未见怕过的杜飞也有点哆嗦,“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闭上眼睛沉思一会,稳了稳情绪。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俩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各位先辈,多有冒犯,但我绝无恶意,我就是想把各位从筒子楼换个别墅,打扰的话还请多多包涵……”

    说完以后对着一排排的咱厝柜磕了三个头,他俩见我这番话后也跟着一起磕了起来。

    这番话看不见什么实际的作用,但却对我们几个人心里有了一份自欺欺人的安慰。

    该说也说了,该跪的也跪了,我揉了揉脸蛋,“开工!”

    抄电话的过程是最让人心惊胆颤的,一次性打火机不能燃太久,每当点燃手中的一次性打火机时,瞬间面前微弱的光芒中就会照印出一张逝者生前的照片,直勾勾盯着你,无论怎么挪开眼睛,总感觉死人的余光在看着自己。

    当必然的幸福来临之前,等待的时间也会变得幸福,但是当必然到来的恐惧之前,等待的时间却会更加令人恐惧。这句话就可以形容我们三人这几个小时的状态,每当点开打火机的一瞬间,心都会提到嗓子眼里,我当时害怕突然面前出现一个穿着清朝官服面色惨白的厉鬼,伸出带血的尖牙嚎叫着扑面而来…

    4000多个电话,我们三个人抄了足足三个小时才完成。

    我们用腻子粉把玻璃抹了回去,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他俩迅速爬回到了墙上。

    “走啊!”杜飞小声地催促我。

    我想了想,抓起变得有点硬的大狗,“搭把手,拉一下!”

    “你他妈傻逑了啊!”杜飞不明白,但大狗实在太重,我举的费劲,“快…快拉一下,我不行了。”

    三人费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大狗带了出去。

    “你带它出来做什么啊。”杜飞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狗蛋轻轻地把大狗把眼睛合上。

    “如果把它带走,也许它主人只是觉得狗跑丢了,不至于看到狗死了那么难过吧,毕竟跑丢了有可能是跟哪个狗妹子私奔过好日子去了。”我把顾虑说了一下。

    狗蛋把头点的像小鸡叨米一样,杜飞想了想,“那我们抬走吧…”

    深秋的天气很凉,硬邦邦的大狗抬起来也顺手了许多,但该死的公交车司机死活不让我们上车,我们只好等了很久的公交车,我给司机死乞白赖的说了半天好话,最后加了20块钱才同意捎我们一程。

    “丢哪啊?”杜飞在前面指路。

    我回答他:“回公司吧。”

    “啥?”他俩惊讶地看着我。

    我对于这个问题的解释很模糊,因为有些感觉你自己懂,但说不清,“我觉得…这起码算个归属吧。”

    于是大狗就成了盘龙山城的第一位客户,我为它起了个很威武的名字“大黄。”

    回到项目部时天已擦亮了,我们在园区神道(主干道)边选了个位置埋了大黄,狗蛋还烧了点纸,念叨着“兄弟,以后你不用受苦了…”

    如我所料,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让许宜娜对我另眼相看,我还获得了卫总亲自颁发给的奖金2000元,不过我在获奖感言时隐瞒了大黄的事情。

    下会后,我顺着烟味找到了一个阴暗角落,把奖金的三分之一666元拿出来分给了杜飞,他丝毫不对我客气,“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撂下一句潇洒的台词随即离开,留下了一地的烟头。

    燕子每天的日常之一就是清理各个角落杜飞留下的烟头,但是她不仅不生气,反而每当我去帮她时都会得到一个月牙弯的微笑与一句“放着我来。”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她是个活了900多岁看透人生的仙女,脾气早就修炼成了仙气。

    但仙女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一颗天生的好奇心,说好听点叫好奇心,俗一点就是“八卦。”狗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到了我身上的那股爱“表现”的坏毛病,没老实几天就开始在这些小姑娘面前逞能。

    有一天的晨会前,我和杜飞走到大厅时发现狗蛋像天桥下面说书的一样背着双手拿把扇子,那张从来合不拢的嘴巴吧吧地说个不停,周围围绕着以燕子为首的一群女孩子。

    “那俩傻逼,当时腿就被吓软了,要不是我拿打火机一个一个抄下来…”狗蛋这货现在不仅学会表现了,还他妈会编故事了,牛皮都吹的这么清新脱俗,许宜娜面无表情的站在远处听着。

    “把你日能的!(就你能)”我和杜飞架着狗蛋逃离了现场,以燕子为首的几个小迷妹追着我们后面“唉,别走呀白哥,然后呢?”

    “你他妈行啊,都白哥了!”我捏着他嘴。

    “嘎,嘎哈…”狗蛋被捏的口齿不清。

    “你都说什么了?”

    “都射(说)了!”

    “连大黄都说了?”

    “射(说)啦…嗷!”

    角落传来痛苦的惨叫,他的呆毛像狗尾巴一样摇来摇去,许宜娜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果然,许宜娜一天都没有出办公室,在下午的夕会结束后突然说了句:“徐天南,来我办公室。”

    杜飞惊恐地看着我,一副“狗是你杀的与我无关”的表情。

    张爱玲笑嘻嘻地凑过来递给我一瓶可乐,“第一次去人家办公室带点礼物。”

    “……”她难道以为我是去提亲的吗?

    燕子同情地看着我:“认错态度诚恳点…”

    这俩人搞得我越来越紧张。

    许宜娜的办公室很整洁,有股淡淡的固体香水味道,我偷偷瞄了一眼她桌子上的相框,是三个女孩的合影,另外两个应该是她姐妹。

    “大黄埋哪了?”许宜娜严肃的眼神看着我直发憷。

    “园…园区里。”

    “园区哪里?”

    “神…神道旁边。”

    “神…!你竟然埋在神道旁边?!”

    许宜娜的眼神由严肃变得严厉,冒着怒火。

    “徐天南!你知道园区的土地都是招牌挂竞标来的不?每一平米那可都是钱买来的知道不?而且主神道一个园区也就一条,加起来也不超过百来米,两旁的土地有多么稀缺用我告诉你吗?”

    我赶紧用诚恳的态度把可乐放到她的桌子上,先让她消个火。

    “七万八啊!徐天南!”许宜娜气得一把推开了可乐,“你埋条狗还要选别墅区!”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死人的房子怎么比bj二环的房子还贵。

    我颤颤巍巍地问了句:“要不我趁今晚给它挖出来…挪个地儿?”

    “你赶紧把你那些坏主意都收起来!这世界上还能有二手墓地吗?再说了,白狗蛋那大嘴巴搞得现在世人皆知,做生意讲究诚信,你要是将来把一块用过的墓地卖给别人会遭报应的!”(注:作者有话说)

    许宜娜叹了口气,“带我去看看。”

    一个小小的黄土包,上面盖着一层新松过的稀散黄,我带她来到了埋大黄的地方。

    许宜娜背对着我站在土包前,馆入紫色发卡中的青丝随风温柔地摆动,若不是她正在气头上,那么这一定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她慢慢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偶,手工缝制的那种,看形状像只狗,但缝得特别丑。

    她把那个像狗的玩意放在土包前的大碗里,那个碗是我从食堂偷出来的员工餐碗,给大黄烧纸用的,侧面写着“白北飞”。

    她单手托着下巴,看了看周围环境,思考着自语:“这样应该可以…”

    “什么应该可以?”我紧张地问她。

    她不想与我解释,“你别管了,我来处理吧。”

    “但是!”许宜娜站起来看着我,“你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情!佛祖说过的,众生平等!”许宜娜抬起头看着我,即将下落的夕阳为她纤瘦的身体镶嵌了一抹金色的边,仿佛还在冒着佛光,亮闪闪地刺入了我这个“杀狗凶手”的眼里。

    “还有!”她顿了顿,“以后也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毕竟要是出事的话得算工伤。”

    “放心吧,这点小事难不倒我。”我甩头挥洒一下领带,逞能之血又开始沸腾。

    许宜娜看到我这得意忘形的样子气又不打一处来,“你那歪主意以后少用!免得带坏其他人。”

    我发现她不喜欢别人轻浮的样子。

    “还有啊,听说你第一次见骨灰盒就被吓得腿软,连裤子都扯烂了?”许宜娜接着问我。

    “哪有这回事!我和你说啊!是他俩被吓的腿软连窗户都翻不过去,balabalabala…”我开启了装/逼模式,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适当的添了点美化自己形象的小细节,当然都是编的,同时心里把狗蛋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许宜娜一脸不信地听我吹着牛/皮。

    我接着说:“扯烂的是扣子,不是裤子!”我连忙把衬衣的扣子统统解开,为了憋出一点腹肌脸都被涨得通红。

    一阵风吹起了我的衬衣,我站在风里双手插兜露出一点点憋出来的腹肌,“喏!当时就是这样的!”我潇洒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但是就快憋不住了,我怕一放松肚子又会变成一整块肚腩。

    “噗!”许宜娜笑出了声,她笑的时候用手捂着嘴,但我还是偷偷瞄见了两颗小虎牙。

    “不许再杀生,明白了吗?”她的语气平静了一些,没有那么严厉了。

    “好!”

    回去的路上依旧三个人无话,但没有来时的那股紧张感,许宜娜应该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因为台湾那边发来的施工图从管网到排水都有问题,所以全部图纸的修改都是她一个人在做,她靠在座位上轻轻地睡着了,我偷偷打望了一路。

    没几天,许宜娜从fj的惠安(天下石材出惠安)发来个大箱子,打开后是个一人高的石材雕像景观。

    景观代替了大黄的土包包,这是一个二郎神的雕像,旁边跟着一只哮天犬,哮天犬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缝得很难看的布偶…

    她很漂亮,很有爱心,为了将来与她的相遇我还得变得更加出色,因为我深信所有美好的相遇都不是命中的注定,而是自己努力争取的结果。

第九章

    杜飞终于搞定了人社局招聘会的事情,时间定在三日后的下午,届时有上百家企业现场招募,我们是其中一家。

    该死的杜飞没文化还爱显摆,公司的营业范围明明就是经营性墓地,他非要写个“老年文化产业”凸显逼格,结果人社局的登记人员以为我们是卖鱼油之类的产品,就把我们分到了“保健品相关”,导致我们的展位被夹在几个性保健品商户的中间,四周摆满了穿着夸张的内裤裸/男海报,看了让人脸红。

    燕子负责宣品牌形象的宣传,今天的她特意穿了身汉服,使得本身就属古典美人的她看得更加仙气四溢,当燕子站在这些裸男**的海报中间时,远远看去却像一只精美的充气娃娃,就差在脖子上挂一个“非卖品。”

    许宜娜负责公司的展台登记,她把头发盘了起来,穿了一身精致的黑色女式西装一步裙,散发着职场女性的魅力,为了替她留住知性美的这个瞬间,我帮她偷拍了几张留念。

    所有销售人员排成“八卦阵”,占据了每一个通过的路口,狗蛋身着绶带负责摇旗,一眼望去简直就是我们这套完美阵容里的唯一污点。

    招聘会现场人山人海,不仅有毕业的大学生,更多的是一些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与在家待不住的老大爷老太太,他们来这里转转看看能不能领到几个免费的鸡蛋,顺便再看看谁家的宣传单厚实,好拿回家贴个窗户垫个锅什么的。

    “大爷您看,盘龙山城是个百年大计,让生命更有尊严。”还没到高峰期,应聘人员较少,所以从不错失机会的张爱玲现场做起了业务。

    “爬龙…城?”老大爷的耳朵有点背。

    张爱玲:“不是爬龙,是盘龙,大爷!”

    “哦!不买不买,我们家三套房子了,小孙子都准备了一套。”大爷说完准备走。

    “唉!大爷您留步,这不是活人住的房子,这是将来您住的房子。”

    “啥意思哦?”老大爷不是很明白。

    “意思就是您将来死了以后住这,这是墓地,大爷!”张爱玲在大爷耳边大声叫嚷着。

    “滚滚滚!你们这些人少他妈咒我!”终于听明白的老大爷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了张爱玲,随手丢掉了刚塞给他的名片,张爱玲上去把名片捡了回来,对着大爷远去的背影喊了嗓子:“慢走啊大爷,将来有需要了来找我啊!我在这等您!”

    这就是张爱玲的销售风格,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恨我吧,唯独不能忘记我。

    正儿八经的求职者一般不会来那么早,最早来的一波人则是来领取免费鸡蛋和传单海报的老年军团,因为晚了就被领完了。虽然人社局明令禁止在招聘会现场搞促销,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只不过是来蹭波免费礼品,所以各公司也趁机做起了业务,现场保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一位提着鸡蛋的老大爷从我们几个商户中穿了过去,油头粉面的销售立即笑嘻嘻地上去没有下限的拍着马屁:

    “大哥!索马里神油了解一下,重振男人雄风,您生二胎准用得着!”

    大爷瞪了他一眼,走了过去,眼睛还在悄悄打量着海报中穿泳装的国外美女。

    “大叔,深海蟹油了解一下,延年益寿的。”

    没走两步又遇到一个卖保健品的,大爷视而不见。

    “大爷!墓地了解一下,您这岁数也该为将来打算打算了!”你方唱罢我登台,张爱玲又迎了上去。

    大爷:“……”

    大爷仿佛走了一条时光隧道,短短十来米被人称呼了三个辈分,感觉自己快被玩坏了。

    送了走一批老年军团,时间也差不多了,真正的求职者已陆续的到达了会场,各个企业人员磨刀霍霍,揉了揉脸蛋,顿时没有了刚才推销时的油腻样子,各自摆出一副成功者的姿态。

    穿着汉服的燕子温婉旖旎,在众多企业代言人中格外吸睛,众多男性应聘者直冲她而来,但是当人们搞清楚我们招聘的是墓地销售员时,起初脸上的那鼓荡漾劲儿由晴转阴,再由阴转转雨,冒着冷汗回答:“对不起打扰了…”

    这让我想到了西游记里白骨精的漂亮女儿去山里勾引的柴夫的故事。

    一下午的时间,也就几个胆大的求职者登记了电话,但是当听到需要坐车去公司看项目时都纷纷摆手,“下次吧,下次吧。”然后一脸狐疑地离开。

    偶尔有三两结对的人远远站着对我们指指点点,“哇,还真有人敢卖这东西啊!”

    招聘情况不容乐观。

    招聘会即将结束,看着稀稀落落的人群,许宜娜对着登记簿上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电话面露悲色。就连永不见疲惫的张爱玲也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坐在花坛旁边,对着偶尔经过的老大爷说:

    “大爷,来看看墓地呗。”

    “啥?”

    “墓地,死了以后住的!”

    “走开,走开,滚!”

    “……有需要记得找我啊!”

    看着大家低落的士气,我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尤其当我看见许宜娜对着桌子叹气的样子,更觉得作为她的“守护兽”此时应该做点什么。

    我环顾四周,露天的招聘广场上有一颗粗大的槐树,树枝有大腿那么粗,我脱掉西装拿起桌子上的扩音喇叭爬了上去,把声音拧到最大。

    “各位求职的伙伴们,盘龙山城了解一哈!”

    分散在四处的人群被我这么一吼,都好奇地转过了头,就连正在离场的人群也被我吸引了过来。

    “房子太贵买不起,车子费油加不起,漂亮老婆娶不起,娃娃生了养不起。”

    许宜娜对我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吓到了,气鼓鼓地跑过来对着我喊:“徐天南你又在搞什么鬼,赶紧给我下来!”

    我看着逐渐聚集过来的人群,对着许宜娜做了个“ok”的手势继续喊着:“没什么东西永远属于你,就连娃也有可能长得像隔壁老王,但是盘龙山城不一样,永久产权的墓地,背山面水,超大空间,人生美丽后花园!”

    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就连场馆的保安也惊动了,远远地跑了过来,许宜娜急的蹦起来想把我拽下来,我往上面缩了缩,继续喊着:

    “各位兄弟姐妹们!不管是买墓地的还是找工作的,风里雨里,我在盘龙山城等你!”杜飞和狗蛋在下面大声噱着起哄,人群发出阵阵哄笑,“这年头卖墓地的还跑这凑热闹来了!”“我靠,这卖墓地还卖起永久产权来啦!”“喂!老李!过来看看,你死了埋这不?”各种调侃、起哄、牢骚声四起。

    效果达到了,我赶紧爬了下来,拿出烟孝敬保安赔笑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保安看在我这诚恳的态度的份上,教训了两句就走了,但杜飞与张爱玲则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地向周围群众安利了一把,顿时会场里到处都是我们伙伴的招呼声“风里雨里,盘龙山城等你!”

    不得不说人们都有趋向性,本身公司给的待遇就相比同行要高一点,而且经我这么一折腾,顿时围绕在许宜娜身边询问工作的人也越来越多,登记本记了满满几页纸,而那些本打算拿点鸡蛋、手提袋礼品回家的老年听到了燕子讲解的“永久产权”后,也逐渐地围绕了过来,煞有介事地听着如此新奇的玩意儿,人的心理很奇怪,有人讲就怕没人听,而有人听,就会有更多的人听。

    其实老人有时候比小孩更加好哄,他们似乎对“免费”“永久”“礼品”这类词汇相当敏感,把握住这些道理也就把握住了老人。

    在我们这聚集的人是越来越多,一旁的保险公司这时坐不住了,他们今天的招聘结果颇为惨淡,好不容易在下班前拉住几个应聘的,现在全被我这边吸引了过去。

    保险公司为首的负责人是个很胖的女人,看样子因为长年累月孩子的压力与老公的不争气,恰好又到了更年末期与绝经初期这么个尴尬的时间点,导致她本被胖肉撑起红脸多了两条下垂的法令纹。

    她带着几个徒弟对着许宜娜抗议:“哎!你管管你们公司的人,大家都在自家地盘招聘他都跑哪去啦?越界了知道不?”

    忙于登记的许宜娜瞟了胖女人一眼,懒得搭理。

    但是那个胖女人不依不饶地发着牢骚,指手画脚的样子引得她后面的也员工也一起在抗议着,我和杜飞刚谈好了一个工作意向很强烈的小迷妹往这边送,看到那个胖女人喋喋不休的样子我赶紧过去笑嘻嘻地打个圆场。

    对于哄这种年纪的女人属于我的“天职”领域,我只需靠近一点让她感受到我这个年纪香气四溢的荷尔蒙,外加一个阳光的微笑就能搞定。不出所料,她吸了吸鼻子补充了点阳气,凑近我叨叨几句扭头就走了,杜飞还一脸贱相地欢送着,“有空常来啊!”

    胖女人转过头,看了看我和杜飞,挺帅俩小伙子,又看了眼许宜娜,嘴里嘟囔了句:“狐狸精…”一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样子。

    我有点不大乐意了,这明显是她自己没本事招不到人把火气撒在许宜娜身上啊,于是我也对着她离开的背影骂了句“老女人…”

    结果胖女这下受不了了,转过头来对着我就是一顿臭骂,碍于顾全大局我也只好缩着脖子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道着歉,反正道歉不要钱,不管她爽不爽关键我爽了就行。

    许宜娜被我们这边吵吵的样子引起了注意,对我吼了句:“徐天南!你再别惹事了,快回来!”

    如果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做销售的谁不是经常拌个嘴吵个架什么的,大家都知道嘴上占点便宜输人不输架就完事了,结果偏偏胖女人的一个愣头青徒弟想在师父面前充好汉,对着许宜娜喊了句:“狐狸精你闭嘴吧!”

    这下轮到胖女人傻眼了,她明显就是那种吵架天下无敌,动手打不过猫的类型,她嘴上便宜也占够了,我给她在徒弟面前的面子也给足了,就在这事即将了了的时候被愣头青徒弟这么插一杠子,气氛顿时凝固了。

    我这人有个特点,被女人骂怎么都不生气,不管是老女人还是胖女人还是胖老女人,我都可以笑嘻嘻地应对过去。但听到男人骂许宜娜时,我立刻沸腾了起来,当时就一个熊掌呼了那娃一脸,杜飞看到这阵势简直不要太激动,他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二话不说就跟着我一起冲了上去,对着那个年轻男孩就是一顿猛抡,不得不说,打架时的杜飞满脸荡漾着幸福的满足感。

    具体打了那娃多少下我不记得了,但我隐约有一种指甲挖在脸上凉飕飕的感觉,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狗蛋也在一旁打的热火朝天,但很快我们三人被场馆的保安架了起来。

    “谁动的手!”保安主任拿着警棍气势汹汹的样子,说实话看到这个长得像张飞一样的男人我还是有点害怕的。

    “这个男的!还有他!和他!”徒弟被打的时候胖女人第一个不见人影,现在不知道又从哪蹿了出来,指着我们南北飞侠。

    不占理的我们仨人连累着整个公司都被强行赶了出来,许宜娜不停地给那个胖女人道着歉,答应要赔偿她徒弟的医药费才使得人家没有报警。

    在回公司的车上许宜娜坐在第一排的副驾一句话不说,众人皆不敢多言。

    “南哥,又闯祸了!”狗蛋悄悄地对着我说,

    杜飞意犹未尽的嘟囔着:“那小子不经打爱出血,几拳头就满脸是血了。”

    燕子悄悄塞给我一面镜子,我照了照,哇靠!脸上怎么那么多的血印子,一看就是指甲划的,杜飞和狗蛋也好不到哪去,尤其是杜飞脸上被划了个大大的“x”。

    我们仨互相看着对方的样子,没有忍住笑了出来,许宜娜转过头来对我们喊道:“还有脸笑!”

    回到卫总办公室,许宜娜气鼓鼓地向卫总汇报今天的事情,她的脑子还挺好用,把我在树上编的那段顺口溜也复述了一遍,卫总像听故事一样津津有味在老板椅转啊转,转成了一个圆圈。

    “卫总!您知道今天这种事对公司有多大负面影响吗?”许宜娜杀气腾腾地看着我们仨。

    卫总转够了,依然笑眯眯的样子问我:“天南你为什么要打那个娃呀?”

    我小声嘟囔了句:“他骂许宜娜…”

    “什么?”卫总没有听清。

    “……”

    我没有回答,却被杜飞突然昂着脖子抢答了道:“他骂许宜娜是狐狸精!”

    这下连带卫总在内的所有都笑了出来,许宜娜又羞又气,小脸涨得红扑扑的,拿着笔指着我训斥:“人又没骂你,你激动个什么劲!你第一天做销售啊?不知道这种人也就是过个嘴瘾吗?”

    “好了好了,都回去把资料统计一下,回头打打回访电话,天南你留下来。”卫总示意大家都出去。

    大家出去后我紧张地看着卫总,一般在公司里惹出这种事情会被狠狠处分的。

    卫总眯着眼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盯着我脸上被挖的红印子看着,一点都没有心疼的样子。

    “哎!天南,怎么打的!打的狠不狠?”卫总突然问我。

    “这…卫总您问这个干嘛啊?”

    卫总像个孩子一样两眼闪着光,两手捏成了圆圆的拳头,“哇塞!谁要是骂我喜欢的女孩我绝对第一个冲上去干他!”

    我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那…您的意思,这娃该打?”

    卫总:“不仅该打!还要狠狠地打!”

    “哇靠!那您不处分我了?”我惊喜地看着卫总。

    卫总悄悄对我笑着:“你做了所有男人都应该做的事,我怎么能处分你呢?”突然又一副很神秘的样子,“不要让宜娜知道哦,就说我狠狠骂过你了。”

    我突然发觉不对劲:“卫总,您怎么知道我喜欢许宜娜?”

    “第一次晨会我就发现你看这个小姑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卫总补充着,“你们这些年轻人,追女孩子的手段真的是…”

    我满心的期待结果得来卫总一句“too young too simple…”

    卫总说这话的时候,像一个孩子,这个比我大两轮的“老男人”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舞动着粗圆的胳膊与我一起吹嘘着他当年花花人生的牛/皮。

    我喜欢当个大侠,他告诉我什么是侠义,对抗不公就是侠义。

    我喜欢当个大款,他告诉我要当一个做人不忘本的大款。

    我喜欢许宜娜,他告诉我要先成为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

    我与他说了很多事,在这个空间里,两个相差几十岁的男人似乎都变成了孩童时期,一起肆无忌惮地聊着天,畅想着未来,谈论着喜欢的女人…

第十章

    第二天的晨会上,许宜娜对大家宣布了昨日企业招聘的结果,登记人数:84人,入职人数:0人。

    冰冷的数据统计就像生与死之间的鸿沟般不可逾越,昨天我那猴子般的杂耍明明让大家都很开心,但入职人数怎么变成了0?

    会上也总结了原因,随着现在人们选择工作的余地越来越多,企业招聘再也不像以前sh滩码头那样指着几个顺眼的“你,你,你,你,进来其余人散了吧”这种千军万马独木桥的形势。

    以前那种拜师还要爸妈带着掂着烟酒磕头进门的事,随着网络信息的发展已经被碾成了渣,消失在人们冷漠的笑谈中。

    如今人们找工作首先会问你“一个月给多少钱?”其次关心的是“伙食好不好?”

    至于“晋升空间”与“可以学到什么”这种看起来有用实则在几年之后才能体现价值的东西,现在的人们不已很少去在乎了。

    时代不一样了,找工作的都是大爷,家家企业都面临的同一个问题“人荒”。

    就算今天把胸脯拍的“boomboom”响保证明天准时报道的人,第二天能来的也寥寥无几,正印证了销售行业里经典的一句话:你眼里的s级客户,也许明天就进了别的业务员的温柔乡。

    下一句是:盯好你的客户,因为那是别人的提成;看好自己的老婆,因为隔壁有个老王…

    会议上我们仨闹事的被许宜娜当做反面教材重点批/斗,不过在会议结束后,许宜娜却叫住了我。

    “宜娜…卫总昨天把我狠狠骂了一顿。”我做贼心虚,先把卫总搬了出来。

    许宜娜没有接话,她却在我脸上打量了起来。

    过了半响,她把背着的右手拿了出来,递给我一瓶“创伤药膏”。

    “哇!谢谢啊!”这是她第一次送我东西,我打定主意拿回去就供着。

    许宜娜看着我的样子,估计是气也消了,她叹了口气对我说:“以后少惹事!”

    她抿着嘴转身,我看着她离去时的背影,感觉世界都变得更加美好,就连“失踪”的那八十几个员工也变得不值一提。

    招聘会的失败与许宜娜态度的有阴转晴,这些都先暂时抛之脑后,南北双侠决定从今天起正式拓展业务,这段时间又是悬赏又是招聘搞得我腾不开身,但从今天起我决定专心拓展市场,大干他一番!

    于是南北双侠新增了一个闪亮的口号:让全市人民都住进我卖的墓地!

    我带着狗蛋专挑人最多,最繁华的商业街道去做业务,但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的产品都能像卖房子一样的套路,也让我见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商圈。

    如果说硬座火车是一个南来北往的“浆糊”,那么城市里最繁华的商业区则是各行各业的“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城管,这俩永远都是对立的存在,你违章,我驱赶,再违章,再驱赶,日子久了,竟还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在里面。

    城管们通常刚刚赶走一处违章摆摊的,回到岗亭屁股还没坐热,对讲机里立马再次响起:据人举报,xx商城南出口北侧,有个乞丐在墙上作画污染市容,请立即前往协调,说好听点叫协调,其实也就是驱赶。

    这些城管也只好骂咧两句,不情愿地开着皮卡车“轰隆隆”地赶往现场。

    我们经常看到像电影里那种冲过去把小贩一顿暴打,把一地大大小小的水果统统往车里一扔,没收回去发给兄弟们当“营业外收入”的事情,在这里不存在的,现在人人都有智能手机,你要是稍微表现出点不和谐的动作,立马就会有一群热心的“cy市民”围绕过来,拍几个照片录几段“武打”视频卖给小报社,保你明天就变成网红。

    所以城管经常也就象征性的赶一赶,这边赶走了,那边又来了,对这些三教九流的行业伤透了脑筋,城管们称这些人叫做“黑五类。”

    黑五类第一类,餐饮占道经营户,最好管理的一类,他们有营业执照与店面没得跑,偶尔烤肉摊占着人行道了,门口摆点娃娃骑的“飞机大炮”什么的,教育两句立马改正,因为治他们的方法很多,不听话就没收点东西,再不听话就联系卫生局搞一次“联合整治”封门三天就老实了,但你前脚刚走,人家后脚立马又摆到人行道上,总之就是笑嘻嘻配合你,一副记吃不记打的样子。

    第二类,支小桌子卖刮刮奖的,这一类也好管理,而且都是交钱办了摊位证的,但废弃的彩票满地乱扔,整天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着“刮刮奖,刮刮奖,刮了就能中大奖…!”这些垃圾污染与噪音污染也经常惹得市民举报。

    第三类,看相算命卖小饰品什么的,这一类特点就是轻装上阵,敌进我退,你来我跑,基本不会对市容造成什么影响,但因为他们的“营业范围”占用了人行道,所以当城管们开着笨重的皮卡车还未赶往现场时,他们则用优雅的姿态不慌不忙地把自己摊位上的大黑布“哗啦”一卷,即刻变成了一个“背包客”,隐匿于市。

    第四类,天下第一大帮“丐帮”,这类人着实让城管伤透了脑筋,要说怕,城管比任何人都怕这些帮众,就差求爷爷告奶奶给佛祖烧香了。把他们赶走吧,你动作稍微大点立马就被人拍下来放到了网上,带回队里吧,教育一通回头还得放了。但是这些帮众有点好处,就是快到商场打烊时,他们知道没什么“业务”了,于是就像练缩骨功一样原地滚几滚,把缺了的胳膊啊,大腿啊什么的瞬间从身子里滚了出来,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到楼后面按一下汽车遥控器,把脸一抹干净琢磨琢磨晚上去哪个场子“应酬”一番。刚入行条件差点的乞丐,一时半会还买不起车,但每次“下班变形”后也是骑个小电驴,快乐得像风一样。

    第五类,属于黑五类最下层,食物链底层底层底底层,人尽可欺可欺皆可欺的一类,也是城管最乐意管,最好管的一类,那就是我和狗蛋现在正在做的事:发传单。

    “黑五类”之所以在创建卫生文明城市中一直没有被取缔,与所有人的团结精诚合作是密不可分的,遇到城管临检,最外侧发传单的大叫一声“城管来啦!”这句话顿时像烽火戏诸侯一样一遍遍地传了五洲大陆,大家迅速收拾好行头融入人海中,当城管的皮卡车慢悠悠地晃过来时,一派繁华安定的景象。

    “您好,盘龙山城,人生后花园了解一下…”我这句话那时每天要说几千遍,连说梦话都是这几句。

    人们的眼睛有时很神奇,会自动过滤他们不爱看的东西,我与狗蛋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不爱看”那一类。许宜娜设计的彩页很漂亮,一道道的青山绿水很有诗情画意,不注意的还以为是婚纱照广告。所以偶尔有情侣接过来一张,我会立即变为“狗皮膏药”,粘在他们身边讲解“人生后花园,上风上水盘龙山,孝敬老人买一套绝对没错!”

    但是当他们搞懂我们卖的是墓地以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彩页被扔掉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有的还会“呸呸”两下,搞得好似在净化他们身上的晦气。

    因此我与狗蛋的“遭拒率”一直稳居“黑五类”榜首,稳稳不可动摇,导致了在那片商圈,到处被扔的都是许宜娜设计的宣传单,有时起风了会吹起飘落四处,“啪”地一下粘在过往的汽车挡风玻璃上,远远地传来司机的咒骂声。

    然而就在这种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蓝天下,我与狗蛋作为光荣“黑五类”中的一员,始终像狗皮膏药一样孜孜不倦地为抹黑这美丽的市容而努力。

    宣传单这种东西有人接就有人发,有人发就有人管,虽然我与狗蛋行事诡秘,来无影去无踪,但偶尔会翻个皮水。也许是我们“黑五类”的套路陈旧,不知道城管老爷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新的花招,他们有时也不开那个白蓝相间半里外就会被认出来破皮卡车,反而把帽子脱下,把制服隐藏在大衣里,当我笑嘻嘻地把宣传单递给他们时,他们冷笑着解开大衣扣子,露出胸口四个金色人民赋予他们的权力的大字“城市管理”,当时就把我和狗蛋厚厚一沓彩色统统没收。

    没收“作案工具”只是个开始,一般还会把违法的人带回城管大队做笔录,但对我与狗蛋这种人没有然后,因为发小广告这种事算不上严重违法,城管大队里也不算他们的业绩,并其带回去做笔录的人一般都得管顿饭,所以他们通常是没收了彩页转头就走,留下一句“谢谢配合啊!”

    以至于那段时间我与狗蛋两天就要去许宜娜那里申请一次彩页,她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俩,“你俩是在吃宣传单吗?”

    许宜娜喜欢喝可乐,每次我回去时都要给带一瓶放在她桌子上,看着她日益加深的黑眼圈与越积越高的工程图纸,我都会心疼她一下。

    这就是时间公司刚开业时的状态,数以万计的问题等待解决,大家都很辛苦,但每个人都坚定地相信以后会变得更好。

第十一章

    临近圣诞节了,在wlmq这个美丽而蕴含历史的城市中,冬季里的人民商场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像一个勇敢的战士披着白色的铠甲屹立在城市中央,威严地凝视着守护下的广袤苍穹,带给了人们一丝宁静、祥和的安居感。

    尽管世界在白雪的覆盖之下都变得优雅静美,但“黑五类”与城管之间依然你来我往,敌进我退的打的热火朝天,丝毫不受寒冷天气的影响。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许是我与狗蛋这种丧心病狂的业务方式感动了上天,于是派驻了一位“天使”来拯救我俩,不过与童话中不同的是,这是一位长残了的“天使”。

    “哎哎哎!年轻人有干劲就是好,但做事要有方法的哟!”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刚被客户拒绝的我沮丧地找着声音来源。

    说话的是一个骨瘦嶙峋却有点仙风道骨感觉的老头,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地上摆了个大红色的绸布,上面写着“风水算命、看相点痣”,这老头下巴上蓄着一撮曲卷的山羊胡子,凑近了看,还戴了个黑色的小圆墨镜,原来是个瞎子。

    武侠小说里一般残疾的都是高手,所以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我决定先稳一手,“这位大哥,您说的方法我不太懂,还请指点一二。”

    高手面朝前方,捋了捋胡子,“听声音像新来的。”说完后从背后突然变出来两个塑料小凳,“坐吧,给你讲讲。”

    我和狗蛋坐了下来,高手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高手自称瞎哥,说起话来唾沫星乱飞但就是不带打磕巴的,从人们的逻辑讲到心理,又从心理讲到风水,我是对风水一窍不通的那类人,顶多在小说里看看,但现在面前这位瞎哥似乎对风水有很深的造诣,他吧吧地说着算命的专业理论我愣是没听懂,末了就听懂了那句“我能给你带来客户。”

    与客户成交的业务有个名词叫“出单”,而一直没有“出单”的我就像肚子里积了一坨千年的大便,当这种感觉来临时,我像个毒瘾发作的螃蟹一样,牢牢地钳住瞎哥的手,激动地问:“大哥!我该怎么做?”

    瞎哥像是要故意耗我的耐心,他耸耸鼻子慢悠悠点点上一根烟说:“那得看我俩间的缘分咯…”

    我听出来了瞎哥话中的意思,赶忙让狗蛋跑旁边超市买了两包“红塔山”过来,“嗨呀!您老说的,这缘分我不太懂,但态度决定一切嘛,是不是。”说完后我一个劲地把烟往他兜里塞。

    瞎哥很上道地摸了摸口袋,微微一笑,“继续发你的单子吧,别离我太远。”

    一整天我和狗蛋都没有离开瞎哥的身边,终于在即将下班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要了张我手里的宣传单,煞有介事地研究了半天,最后还与我互留了联系方式,他姓张,我叫他张哥,我们约好了第二天上午来公司参观。

    发传单这么久,第一次靠着瞎哥的帮助成功的进入了销售的第二个环节“邀约客户”,我激动地又买了两包烟塞到了瞎哥手里,他高兴地笑着露出那对大板牙,不停地说着“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第二天张哥早早地就来到盘龙山城,为了最好的打动客户增加成交率,我特地拉了燕子过来讲解,我则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烘托着气氛,时不时对燕子的话点点头,再“嗯”“啊”个两声。

    墓地园区在入冬前就已经做好了基础道路与围墙的建设,许宜娜为了便于我们销售又从fj省运过来了四座高大的石材雕像,一座“精忠报国”的岳飞,一座“孝感动天”的舜帝,一座“以仁治国”的周文王与“义薄云天”的关羽。

    这四尊雕像坐落在园区山门的四周,在大雪的覆盖下显得刚劲挺拔,燕子不亏是个活了几百岁的“狐狸仙子”,当初她曾在光秃秃的荒山里仅凭着语言的魅力就打动了我,而此时在白雪皑皑的旷野中的燕子,浑身上下就连每一根头发都散发着一股空谷幽兰的静美气质,使她讲述的故事都变得更加浪漫,更加富有感染力。

    “一流的销售卖文化。”这句话在燕子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燕子自始至终没有谈论过与墓地有关的话题,她不停地讲述着每一处景点的故事与文化,每一个故事都深深的吸引了张哥,嘴里不停地感叹着“原来墓地还有这么多的门门道道啊。”尤其当他听到关于一个好的福位(墓地)对子孙后代的影响时,张哥对燕子的称呼甚至都变成了“米老师”。

    不出意料,我与张哥顺利的签下了这个单,而后来在签约时张哥对我透露说现在家里遇到点困难,昨天有个看面相的告诉他是祖坟的位置出了问题,需要找一个风水宝地把祖坟迁过来可以利于后代,我在心里对瞎哥献上了膝盖。

    客户的一次签单,从填写合同到交钱开发票也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而往往这表面的几分钟却蕴含了销售在背后做的无数努力,每一次努力都是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有一个道理,销售的过程就是一个留下故事的过程,留下了故事,也就留下了道理…

    这是我促成的第一张单,也是我墓地销售以来的第一笔提成,虽然离卖房子的收入还是有一点差距,但每一个成交的客户他的身边都有无限可挖掘的“准客户”,所以还得细水长流,不过这次的出单却是对我信心极大的提升,我和狗蛋整天傻呵呵地唱着:“墓地都能卖出去,还有啥卖不掉的。”

    我把提成分成了四份,我和狗蛋燕子一人一份,剩下的那一份用来“孝敬”瞎哥,而瞎哥也是来者不拒,笑眯眯地把红包收入囊中,塞给我和狗蛋一人一根烟,还帮我俩点上了火,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瞎哥!您不是瞎子啊?”我惊讶地问。

    瞎哥一口烟穿过嗓子进到肺里,在肺里滚了一圈慢悠悠地吐了出来,“我啥时候说过我是瞎子了?”

    我指了指他的墨镜,“那您…”

    瞎哥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说书人的标配“大板牙”,“这叫包装,懂吗?干什么事都要讲究包装,你装得像了,人家就认你,认定你了,什么事也都好办了。”

    往往真正的高手出自于民间,深刻的道理出自于“板牙”,而民间的高手大板牙瞎哥,则属于销售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我与狗蛋紧紧地抱住了瞎哥这条“大腿”,每天在他身边孜孜不倦地发着传单继续抹黑市容,而“黑五类”场所也变成了我们的聚宝盆,很多遇到问题的人受到了瞎哥的“指引”都变成了我的客户。

    所以在那段时间,我们的钱包就像吹牛/皮一样无限的膨胀…但墓地这种东西,起到的是寄托哀思与文化传承的目的,在我们这样胡乱对症下药的日子里,迟早有一天会翻车,翻的皮水满地…

    那是一个即将下班的寒冷天气,瞎哥蹲到了一个客户,我与狗蛋装作发传单的样子,不远不近地听着。

    这位大哥姓孙,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据他所说已年过知命之年,但工作上总是不温不火,这眼看的快到退休的年纪了,但一直也都是一事无成,所以这位大哥是来算命的。

    瞎哥问了男人的生辰八字,又问了些家庭成员的事情,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开启了他的表演:“哎呀呀!不得了啊!先生您说自从这些年父亲去世后事业一直不顺,但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孙大哥紧张地摇了摇头,殊不知他已经进入了瞎哥的“绝对领域”。

    “生父大于天,天如果没有了,那你就是家里的天,但我刚掐指一算,先生您今年流年大凶,冲克太岁啊!”瞎哥一本正经地胡说着八道,但当局者就是愿意相信。瞎哥随后补充,“但破解之法也不是没有。”

    孙大哥急忙说:“先生,破解法您说,只要能破,多少钱都行!”

    瞎哥欲擒故纵地笑着不说话,在孙大哥的再三追问下,他最后意味深长地说:“给老父亲寻块安身之处吧,祖坟,得有人镇啊!”

    瞎哥最终还是没有多收孙大哥的钱,但我这里却多了一位“忠实”的客户。

    这就是我与瞎哥的“业务方式”,不论是求财还是求运的客户,谁家能没有个已故的老人,而“镇坟”也是我们最常用的一种手段,说是镇坟,实则镇心,心安了,不顺心的事过眼也就忘了。而墓地也变成了我们“包治百病”的一味良药,谁家娃要考大学了,买块墓地顺风水;谁家做生意遇到困难了,买块墓地顺风水;谁家夫妻生活不协调了,买块墓地顺风水;总之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买块墓地不能解决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买两块。

第十二章

    孙大哥其实并不是“大哥”,按岁数我们应该叫他一声“叔”,他额间宽厚的眉宇本该是威武凛然的样子,但常年低头走路的习惯使他与谁说话都是一副“讨好型人格”的样子,与他客气一句他恨不得回夸你十句,生怕你嘴上吃了亏似的。

    一路上我也索性不与他再客气,单刀直入的聊起了墓地那些事,他说父亲早些年病逝骨灰一直在老家放着,今天遇到高人指点总算是指了条明路,这次如果把父亲迁过来有个镇坟的,这次提干的事肯定十拿九稳。

    说这话时的孙大哥脸上挂满了庸俗的笑容,很市侩,但很真实,我打心眼里有点看不起他,一个自己不努力的人想靠这些缥缈的心里安慰来获得进步,起码我是不相信的。

    但后来我的所见,却让我对刚才的想法有了疑惑,因为我看到了这个中年男人背后压着的那份沉重。

    孙大哥带我们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破烂的多层楼,忽明忽暗的路灯照得人心里压抑,我们一路摸着黑寻摸到了他家,是一个很小的两室一厅,四处漂浮着药味与尿骚味,据孙大哥说这是因为常年照顾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人留下的味道。

    孙大哥的老婆也在家,我们称呼她孙大嫂,他们家里应该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所以当他老婆问明我俩的来意后,冷冷地扫了一眼,也没有打招呼就转身做饭去了,逼仄脏乱的厨房里传来几句冷嘲热讽:“每天忙死忙活也没见赚多少钱回来,本来养个老的饭都不够吃了,还去琢磨这没用的玩意(墓地),我这一辈子哎…”

    贫穷夫妻百事哀,用这句话来形容孙大哥的家庭一点都不为过,他有一个快三十岁的儿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正经工作没干过几个反而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经常整夜整夜的不回家,结果到这个年纪连个媳妇都没娶到。

    人为物累,心为形役的孙大哥后背到底承载了多少媳妇的怨言,再加上全家老小的负担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让这个年仅五十多岁的男人已腰偻背驼,性格早已被磨平,就连叹气似乎对他来说都是种过错。

    “妈,您来看看这个。”孙大哥的母亲常年吃喝拉撒从未离开过那张床,他熟练地把母亲扶了起来靠在床上。

    孙大哥把我的宣传单拿给母亲,“妈,我找算命的高人指点了一下,他说我最近副科干部转正的事迟迟下不来,和爸现在一直没个‘房子’有关。”

    “房子…?”老妇人说话缓慢,但意识还微微的清醒。

    孙大哥:“房子是他们的行话,意思就是墓地,这些年爸的骨灰一直在老家放着,也没个像样的墓地,算命的说那是因为咱家没个祖坟。”

    提到父亲,老妇人沉默了许久,像在回忆当年在一起的时光,她思索了一会,说:“好事啊,那就接过来吧…”

    “好什么好!家里到底有几个钱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孙大嫂把锅“咣”的一声砸在炉灶上,不停地咒骂着,我不知道她在骂谁,但孙大哥与他母亲都默默着受着不吭气。

    不仅孙大哥怕老婆,连带着婆婆也一起小心翼翼地说:“选个好地儿,以后,我和你爸就团聚了…”

    孙大哥急忙安慰母亲,“别这么说,要不是爸当初得得病也不至于把这些年存的钱花光,现在肯定和您一样好好的。”

    老妇人疼爱地看了眼孙大哥,“我和你爸能团聚了,好事儿啊…”

    短短几句话,就让我感受到老妇人对去世的老伴的怀念之情,一般只有对生命没有眷念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想起了孙大嫂对待他们的态度,仿佛看到平日里只有她和婆婆两人在家时她对老人的虐待,就在我面前的这张床上,背后一阵发寒。

    孙大哥还在安慰着他母亲,但老母亲一直重复着那句“能团聚了…”

    老妇一句话重复了许多遍,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

    “妈?”孙大哥叫了一声,没有反应,他又轻轻地晃了晃老母亲的肩膀,老母亲的手慢慢地摊开。

    老妇人去世了,就在她重复这几句话的时,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在自己儿子的怀中就这么安静地走了,嘴边挂着一丝微笑。

    我和狗蛋顿时傻在了那里,本是要来给孙大哥父亲选墓地的,现在却变成了这种情形,孙大哥大声叫着他母亲,拨打着120,这时他老婆也听到动静过来了。

    我永远无法忘记孙大嫂当时的表情,她皱着眉头耸了下嘴角长舒一口气。我认为这绝不是悲伤,也不是惊讶,而是“庆幸。”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医生照了照老人的瞳孔,听了听心跳,孙大哥在一旁不停地说着老人的病情,但最终以医生的摇头结束了一切。

    医院为孙大哥开具了死亡证明,他拿着一纸证明的手在微微颤抖,尽管早就知道这么一天的到来,但当真正来临时,却还是带给这个男人了深深的痛苦。

    孙大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医院离开了,只留下我与狗蛋陪着孙大哥坐在空荡荡的走廊。

    过了许久,孙大哥抬起头看了我一样,眼圈红红的,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你们先回去吧。”

    “孙大哥,大妈的心愿也了了,您节哀…”我想说点安慰的话,但无从说起。

    孙大哥勉强对我俩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与狗蛋离开了医院,留下了孙大哥一个人坐在那里,他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孤独的身影更加孤独了。

    自从天冷后,我与狗蛋就住进了公司的宿舍,所以当晚我俩把今天的经历讲给了大家听,杜飞打趣地说卖墓地是我的“天职”,因为他这辈子第一次见有人谈业务能把人谈死的,大家也就当做笑话听了一笑而过。

    第二天上午,照例开完夕会之后我与狗蛋整理了一下资料,准备回“黑五类”报道,这时公司外来了几辆车,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十几个人,像这种自己慕名而来的客户,一般都是燕子统一接待然后按照顺序指派给业务人员的。

    “我们找这个人。”领头的男人递给了燕子一张名片,上面写的“徐天南”。

    按照公司规矩,客户有权选择业务人员,所以很快我就被燕子叫了出来。

    燕子在会议室找到了我,“厉害哟!都有指定客户咯。”她开心地说着,“一会还是老规矩,我讲故事你哄气氛哦!”

    我傻笑两下,捋了捋头发,昂头挺胸地走进接待厅,专业程度丝毫不亚于东莞的金牌技师。

    “您好,我是徐…”

    “就是他!”未等我话说完,一个女人的叫声打断了我,搞得我与燕子一脸懵逼,没见过买墓地还这么热情的客户。

    “咱妈就是被他吓死的!”

    一个耳熟的女人声音,我仔细一看,这不是孙大哥的老婆吗?这个女人昨天很早就从医院走了,现在来干什么?

    “嫂子好,您刚说啥…”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个穿着牛仔衣的光头站到了我的面前,这货脖子上戴了一条很粗的金链子,大冬天的为了显得自己有点份量,甚至还露出了胸口的那对纹身,他说话很不客气,“就你是吧!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啥,啥,啥怎么办?”我预感这事没那么简单。

    “昨天你把我妈吓死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吧!”光头男双手抱胸,一副社会混混的样子。

    “这怎么就成被我吓死了?当时孙大哥也在场,医院都开的自然死亡证明啊,是吧嫂子,你可以问孙大哥啊!”

    光头男个头挺高的,我伸着脖子垫着脚视线才越过他,投向他背后的孙大哥老婆。

    “我问个屁!我告诉你吧,就是我姐夫让我们来的,而且我姐说了!你拿个破墓地的照片把我妈吓死的!她就在场都看到了!”光头男挡在了我的面前,红红的鼻子几乎都快贴到我的脸上。

    “你姐…?你妈?老人家不是孙大哥的妈吗?”我被这人搅和的脑子一团浆糊。

    “我姐的妈就是我妈!你少逑和我骗传子(打混),人是被你吓死的,今天我就是来要个说法,你说咋办吧!”

    我搞明白了,这光头根本不是什么老人家的儿子,他是孙大嫂的弟弟,带了一帮人故意来找事的。

    “孙大哥呢?要不找他来对峙?”现在唯一能替我说清楚当时情况的也只有孙大哥了,但我却找不到他。

    光头男气势汹汹地骂着:“你还敢找他?!你昨天把人家妈吓死了他现在见到你非打断你腿不可!昨天让你跑了今天可没那么容易!”

    我脑子里回忆着昨天的情形,从见面到离开的每一个环节,我确信自己不是偷偷跑掉的,而且当时我感觉孙大哥并没有怪我的意思啊?当时不是他让我走的吗?现在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但我现在需要解决眼前的问题,时间不给我思考。

    电视上揭露“碰瓷”的法子很多,但拿刚死的妈来碰的估计还是头一遭,结果就他妈被我给碰上了。

    接待大厅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燕子赶紧叫大家散了,遇到这事围观的人越多,他们越是来劲。

    “哎大哥!您这样说就有问题了吧,人家医院都给开证明了,你不能不讲道理吧?”我环顾下四周,想起了小说里曾经教过一个遇到碰瓷的好办法。

    我说着话身体向光头靠了靠,轻轻地顶了一下他。

    这光头果然是个头大脖粗没神经混社会的家伙,一般社会的混混打架之前都要推搡一番壮壮气势,他被我轻轻一顶果然立马条件反射地推了我一下,我浮夸的演技简直连自己都要感动,因为在一秒钟后,那个标价16888镶玉的骨灰盒样品就会被我一屁股坐烂,然后我再装个头疼脑热啥的站不起来,反正大厅都有监控,真闹大了我也不怕,我就要让他这个“碰瓷”的遇上一个“不经打”的,互相讹么,谁怕谁!

    那个标价16888的骨灰盒是南方一个小作坊送来的样品,进货价288,买5送1,平时杜飞藏烟用的。

    就在我即将跌倒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一双突如其来的手,一双白痴一样的多管闲事之手硬生生地把我拦腰抱住。

    “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金黄色的呆毛晃来晃去,蠢到无法自拔,狗蛋一手托着我一手指着光头男,自认为帅爆宇宙的样子,在我眼里看来简直就是个多管闲事的大傻逼。

    我多么希望此刻能暂停一下让我先打死这只狗蛋,但往往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我狠狠地对狗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老六,别碰他!”孙大嫂的声音,“别被他讹上了!”

    我终于知道孙大哥为什么能被这女人管那么多年屁都不敢放一个了,这女人的心机太可怕,要是在宫斗剧里肯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

    光头反应了过来,立刻双手插兜看样子是不准备拿出来了,我想的没错,孙大嫂才是真正的“幕后老大”,而这个叫“老六”的应该是她们家的第六个,真应了那句蛇鼠本一家,一生生一窝。孙大嫂出谋划策,“老六”壮声势,其余人捧人场,他们在孙大嫂的计划之下各尽其职,这下事情难办了。

    “如果这事不解决,那我们立刻打给报社,把你昨天做的事情统统抖出来!”

    孙大嫂说的这个事情影响很大,有些八卦报为了销量他们才不管你是真是假,单方面的采访就一通添油加醋的乱写,往往会误导人们的思路,这下让我犯了难。

    我只好恬着脸好言相劝,但这帮人已进行到“碰瓷”的第二个环节,胡搅蛮缠。我每说一句话,总是会被怼回十几句,一时间接待大厅乱糟糟的像个菜市场,燕子和狗蛋也在与他们讲道理,但统统被淹没在吵杂的人声当中。

    “把你们领导叫过来!”孙大嫂觉得十八般武艺该展示的也够了,开始亮大招了。

    幸好今天晨会刚开完卫总就带着许宜娜出去办事了,这就给我了一个机会来施行小说里教的第二个“反碰瓷儿”方案,哭穷。

    我带着孙大嫂看着紧闭的总经理办公室大门,然后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董事长照片,照片下写着的台湾企业家更能让我的表演具有说服力,“嫂子,我不瞒您,董事长是个台湾人,半年前突发心脏病做了搭桥手术,到现在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们已经好几个月连工资都发不下来了,下个月政府就要把这个项没收回去了,这不就想的这些天能卖点钱把大家工资给发了好聚好散呗,不然谁会这么大冷天跑外面卖墓地么。”

    我像白毛女一样哭诉着自己“悲惨”的身世,燕子很聪明,在一旁扯了我一下悄悄地说:“你说这事干嘛呀,到时候传出去怎么办?”但是她的悄悄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

    “饭都吃不起了还管那么多干啥啊!”我假装对燕子发着火,表演着二人转。

    孙大姐没想到碰瓷碰了这么个穷玩意儿,一时间她身旁那些光头“滚刀肉”也开始面面相觑,一般这种混混不会在两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快死的和快穷死的,我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再编一个自己有个啥病活不了多久会不会更好一点。

    “徐天南你又在胡说什么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悄悄给许宜娜打了小报告,她和卫总走到半路就赶了回来,结果令我的表演前功尽弃。

    卫总这人自带“仁慈光环”,他的出现让孙大嫂这群人立马转移了目标,“哎!你是这的领导是吧,我给你说…”

    于是吵杂的菜市场搬进了卫总办公室,在卫总的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孙大嫂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回响在空档的大厅中。

    ------“领导您今天可得把这事给解决了…”

    ------“我妈身体好好的…”

    ------“就你们那个员工…”

    ------“哎你这人光笑是几个意思的…?”

    在门外的我着实替卫总捏了把汗,孙大嫂知道与我纠缠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卫总身上。但孙大嫂没料到卫总身上那股佛性般的好脾气这时却发挥了作用,她的每一次威胁、每一次抱怨都像打在了海绵上,不疼不痒却被泄了劲。

    就在我还想继续看事态发展的时候,卫总站了起来,慢慢地穿过人群,对着我笑了笑,“去展业吧。”

    卫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门很厚重,隐约只能听见孙大嫂的抱怨声。

    许宜娜气得直想报警,我及时拦住了她,“宜娜,先别报警,我有办法。”

第十三章

    孙大哥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我让狗蛋与杜飞留在公司照顾卫总,我立刻赶往殡仪馆。

    自从上回偷资料以后我再没回过这里,但之前培训的时候说过,自然死亡的人是直接会从医院的太平间拉到这里的,逝者要在一个叫“守灵间”的地方放置三天,而家属则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接待来宾置办后事什么的。

    守灵间大都是二十来平的小房间,大概有十多间,我在其中的一间找到了孙大哥。

    孙大哥的那间与别人不同,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孙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看见桌子上的登记簿只有几个人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写有礼金数,一百两百的,应该是单位的同事,这种人一般不会多待。

    按照规矩灵堂前的灯是不能灭的,而且必须有人照看,若人多的话可以轮流休息,但这里只有孙大哥一个人,他的眼圈通红,看样子应该是从昨天到现在还没睡过觉。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粗糙得就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沙哑无力

    我向他母亲鞠了一躬,在火盆里烧了点纸,“孙大哥,对于老人家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天您也看到了,我连和老人话都没说,就…就这样了。”

    孙大哥递给我根烟,迷惑地看着我,“什么意思?”

    我不禁觉得这人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孙大哥,我和您直说了吧,我现在真的是穷光蛋一个,靠着公司发的一点微薄底薪勉强混个日子,我连租房的钱都没有更何况给你们赔钱了,您能不能让嫂子别去公司了?”

    孙大哥越来越不懂了,他皱着眉头问我,“她去你们公司?”

    “不是您让她来的吗?”我激动地问着。

    孙大哥摇了摇头,“昨晚在医院之后我就一直没见她。”

    我终于确定了心里的一个想法,孙大哥就根本没有把他母亲的死怪罪在我头上,这一切都是他那个不省心的老婆干的事情,这下好办了,我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孙大哥越听面色越难看,甚至当听到了那句“我姐的妈就是我妈…”他的拳头捏的紧紧的,嘴唇在颤抖。

    他拿出了手机,按了几下都没有反应,原来是没电关机了,我急忙把自己手机递给他,他拨了个号,电话那头传来的女人的声音,“喂!”

    “是我…”他拿着手机去了外面,他大概不想让我听见他的家事。

    过了一会,孙大哥回来了,把手机递给我,“回去吧,她们一会就回来。”

    我对着孙大哥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说了句“给你添麻烦了…”

    当我回公司时,孙大嫂那群人已经走了,我急忙冲到卫总办公室。

    卫总像个没事人一样地与大家聊着天,我把刚才见孙大哥的事情向大家说了一遍,卫总说:“果然是这样,我发现这群人都是他老婆的亲戚时,就感觉不对劲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着,当燕子说到我上午装“不经打”和“哭穷”的事情时,许宜娜看着我噗嗤地笑了出来,“就你鬼点子多”,露出了两颗许久未见的小虎牙。

    卫总最后总结了一下:“天南的这种方式,叫诡道,也不是不行,有时候用好了,会有奇效,所以今后销售中还要多多懂得变通。”

    这事就这么完结了,大家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这件事也就在笑谈中渐渐淡忘,不过同事们都在传着“徐天南谈业务能把人谈死的笑话”,也让我火了一把。

    而就在三天以后,却发生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天上午本是我和狗蛋该去展业的时间,在我们即将出门时,几辆车开了过来。

    为首的那辆加长面包车挡住了大家的去路,刚挺稳,就见上面呼呼啦啦地下来了几个男人,都是那天光头男那副“滚刀肉”德行。

    几个男人不理会别人自顾自地从车上往下般着一个透明的大箱子,我好奇地凑近看了一眼,结果当场就被吓的头皮发麻。

    这根本不是什么透明的大箱子,这是专门用来装死人的“水晶棺”,孙大哥的母亲就躺在里面,死人化的妆与活人不同,大红色的嘴唇,惨白的面色,就算是白天,也是吓得我一个激灵。

    孙大嫂的“六弟”最后一个从车里慢慢地踱了出来,露出身上的刺青一脸冷笑地对着我,“这事你说咋办吧!”

    我本以为孙大哥那个电话之后这事就这么过去,没想到今天他老婆又带人来了,而且,而且竟然还把死人也般了过来,正正地冲着大门口。

    像燕子与其他几个销售小姑娘也在这个行业做了有一段时间了,理论上都属于生死看淡类型,但是当她们真的见识到一个“活生生”的死人摆在面前,也不免被吓得叫了出声,几个小姑娘吓得跑回了大厅里。

    我连忙迎上去对着孙大嫂陪着笑脸,“嫂子,您怎么又来了,这误会不都过去了吗?”

    “谁跟你误会了,我老公不知道被你们怎么洗脑了,但我还没糊涂,告诉你,今天这事不给个说法,我就把死人放这了!”

    就在我们说着话的同时,几个同事正带着客户刚从园区回来,远远的就看见了我们,当他们凑过来时,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有几个胆大的客户拿着手机在拍着,我赶紧制止了他们,“别拍,死人不能拍照,会被找上门的…”

    客户赶紧删掉了照片。

    业务员把客户带走了,留下我和孙大嫂一行人在这里,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对着孙大嫂说:“行,行,嫂子,那就来办公室谈吧。”

    孙大嫂远离我后退一步,“别想再去办公室藏着掖着,有什么话就现在当面说!你们给不出个说法,我就找报社的去说!”

    看来他们上次回去后也想明白了,进了办公室再怎么闹,最多也就是耗着卫总走不掉,没用!今天他们是狠了心就堵在公司门口,上午邀约的那些客户很快就要到了,再这么耗下去这事肯定得传出去,到时候负面影响会非常大。

    狗蛋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了句:“孙大哥电话又打不通了。”

    听到这句话雪上加霜,不知道孙大哥是不是被他老婆洗脑了,还是被管住了,我悄悄给狗蛋说:“快去殡仪馆找人…”

    狗蛋从大厅的后窗翻了出去,但愿他能快点找到孙大哥。这时候卫总和许宜娜也听到了动静,他看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卫总看了孙大嫂一眼不说话,笑着摇了摇头。

    孙大嫂知道卫总是软硬不吃的那种人,她梗着脖子对卫总说:“领导,今天这事没说法,人我们就放这不带走了!”

    卫总并没有理会孙大嫂,他双手合十对着老人家的遗体默念了几句,转头回到了办公室。

    我悄悄地让燕子与大伟在很远的路守着,有上门客户的话直接带往园区参观,尽量远离这里。

    大家心领神会,一个个都回到了大厅,就在我也打算与众人一起回去时,孙大嫂喊住了我,“你别走!你要走了我立刻给报社打电话!”

    许宜娜拉着我,“走!别惯着!”

    “光头老六”不亏是泼皮无赖中的佼佼者,他带了几个人在我俩进大门的一瞬间挤了过来,一屁股坐了下去堵在了门中间。

    双扇玻璃大门打开起码有两米多宽,我和许宜娜一里一外硬生生被分隔了开,以老六为首的一群人排排坐堵着门。

    许宜娜的脾气爆发了出来,她住指着“老六”:“滚开!”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发火,我被她气势的余威震得瑟瑟发抖。

    但老六与其余兄弟赖在门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架势一看就是“谁碰我我讹谁”!

    “宜娜你进去吧,我就在这不走。”

    许宜娜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点上一根烟就这么跟他们耗着…

    一根烟没有抽完,从大厅里传来了熟悉的高跟鞋声。

    “滚开,我要出去!”许宜娜对老六喊了一嗓子。

    许宜娜般了两把折叠椅出来,陪着我坐在了一起,准备好了长期鏖战。

    冬天真是个碰瓷的好季节,万物尘封的寒冷让生命也冻结在了此刻,孙大娘的遗体存放在“水晶棺”内,这是一个通电具有冷冻效果的透明棺材,但现在正值数九寒天零下十几度,就算“水晶棺”不通电,也在这里放置着妥妥的,遗体一点都不会变热。

    孙大嫂躲在了车里开着暖气,老六一群人轮流换着堵着门,而我和许宜娜则裹着大衣戴着手套,坐在凳子上呼呼地吐着寒气。

    “你进去吧,别在这和我耗着了。”我看到许宜娜冻得嘴巴都在微微打抖,胸口一阵阵的心疼。

    “不去!这里又没监控,万一你被怎么样了我还能作证。”许宜娜倔强地摇了摇头。

    我苦笑一下,“嗨哟!不可能的啦,他们要动手早就动了,会等到现在?”

    “再说了,他们只要碰我一下,我立马躺地上死给他们看,论耍赖,谁怕谁啊!”我张牙舞爪地样子逗得她笑了出声。

    “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撒泼的。”许宜娜把手插兜里紧了紧大衣,坐踏实了。

    “……”

    我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我给她讲了孙大姐虐待婆婆的事情,还讲到了孙大姐看到婆婆去世时的那个表情,许宜娜瞪着坐在车里的孙大姐,半响说了句:“真悲哀啊…”

    “是啊,在金钱面前人性有时候真的好悲哀。”

    反正时间多得是,我就又给许宜娜讲起了我当初在bj的销售故事,讲到了总经办那个行政主管没能力就因为长得漂亮会喝酒得到老总照顾,讲到了牛百万他爹为了不让儿子失业于是在公司买了套房,讲到了我为了不让狗蛋也失业挂单给他结果双双被裁…

    许宜娜听故事时很认真,露出盯着我的杏眼微微翘着,修长的睫毛上挂了一层白白的霜,像一条白色的眼影,我不小心看得入了迷…

    许宜娜发现了我在盯着她,“你看什么啊?”

    反正气氛也到这个份上了,我索性也就壮着胆子对她说:“你…你的眼睛好漂亮。”

    当我说完这句话后她露在外面的大眼睛瞪得滚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像打量外星人一样,“你…你神经病啊。”

    她转过头去,再也没有理我。

    看样子是惹她不高兴了,我心跳的比任何时间都快,甚至缩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发抖,我连忙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转过头来,细长的眼角微微翘了一下,“真不知道你这人脑子里整天装的是什么!”

    堵门的泼皮换了一波又一波,我俩始终跟他们耗着,这种事,只有一个办法,撑!撑得越久,胜率越高。期间狗蛋给我发了个信息,“殡仪馆和家里都找不到孙大哥,怎么办?”

    我不抱希望的给他回了信息:“再找找。”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这时我收到了一个信息,点开一看,是卫总发来的,“再坚持一会,我报警了。”

    卫总发完信息后很快就来了辆警车,车上下来了五个民警,带队的警察是个大高个儿,至少有1米9的样子。

    “谁报的警?”大高个的声如洪钟般响亮,听起来像那种可以依靠的人。

    “我!我!是我!”我连忙迎上去,这时堵门的几个泼皮像电打般的逃窜回了车里。

    “大哥!是这样的!”有了大高个儿这个坚强的后盾,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场景简直就像抗日剧里的汉奸在给太君邀功。

    大高个儿听明白了,“带我去看看。”他在一众民警小弟面前架势十足一摇三晃地走向孙大嫂的面包车。

    “哎哟我去!”

    帅不过一秒,大高个就被孙大娘的遗体给吓了一跳,他咽了咽口水,找回了点本职工作的感觉,“这,这,这这谁放的!”

    孙大嫂再一次展示了“碰瓷”这个职业的团队执行力,方才的那些“滚刀肉”光头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从车里下来了一群人女,看样子孙大嫂连弟媳妇们也都一起带来了。

    “警官!就他,卖墓地卖到我妈头上,把老人家吓死了,你可别听他胡说啊!”披头散发的孙大嫂一改往日蛮狠的样子,直接变成了一个受欺凌的“良家中年妇女”。

    良不良家不清楚,反正中年的妇女撒起泼来,让这几个年轻的民警小伙子犯了难。

    大高个儿再怎么说也是个带队的,不能在手下面前丢了形象,他清了清嗓子,“行了行了!都别吵吵了!马上把这些妨碍公共秩序的东西收起来,不然我就没收…”

    他看着水晶棺材,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进去。

    撒泼的女人他见过,妨碍公共秩序的物品他也没收过,撒泼的女人加妨碍公共秩序的死人…他还真没见过。

    这玩意能收吗?他愣在了原地。

    “娘啊!”孙大嫂带着一群弟媳妇啕嚎大哭,“儿女不孝,您被人害死了如今连个尸首都要被人收了去啊!我不活了啊!”

    “停停停!谁说要没收尸体了!赶紧搬走,不然把你们全带回所里去!”

    几个年轻民警准备上去把这个“弟媳妇团”拉回面包车上,结果这些“弟媳妇们”死死地抓着棺材盖,任凭怎么劝说也不走,民警执法都带着摄像机,谁也不敢用力拉扯,万一把棺材盖拔掉了,这责任就得自己去担,一时之间女人的嚎哭声、警察的劝阻声、大高个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出闹剧,扰乱着白雪覆盖下宁静的世界。

    临近下午,寒冷的天气更加刺骨,但盘龙山城大门口却火火热热地上演着一出“小媳妇大战民警”的闹剧。

    大高个是个有经验的民警,虽然没见过死人,但见过不少撒泼打滚的女人,他悄悄地把我招呼了过去。

    “遇到这种事你说不清的,要不赔点钱算了,我给你们调节一下?”他面带为难地说。

    我把嘴巴张的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大哥!这啥人您看不出来啊?再说了,您看我从上到下连毛孔都写着‘穷’,哪有钱赔啊!”

    大高个看了眼威武的“盘龙山城”门牌楼,酸溜溜地撇了撇嘴,“你们这公司能没钱?光这门牌就抵我们所一年的经费了吧。”

    要说穷,他们派出所估计是真的穷,大伟好歹开了辆11座的依维柯,而大高个他们5个人却挤在一辆老式的“桑塔纳”里,还是个手动挡,冬天开着都漏风的那种。

    “大哥,这是公司啊,而且对这种碰瓷的,一旦开了先例,那以后生意就别做了。”我随后补充一句“况且,我只是个临时工,出任何问题都是自己承担,公司都不会管我的。”

    “临时工”这个词有时还真的是好用,我泪眼汪汪地望着大高个,一副受尽委屈小媳妇的样子。

    一边是扒着棺材盖撒泼打滚的“小媳妇团”,一边是浑身上下榨干也榨不出一个字儿的临时工。

    被夹在中间的大高个犯了难。

第十四章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辆改装过的面包车缓缓地驶了过来,这是一辆改装过的11座面包车,后排座椅全都被拆了下来,足以放得下一具棺材。

    车上写着“殡仪专用”。

    面包车停在了我们身边,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背微驼,走路时低着头。

    是孙大哥,狗蛋终于找到他了。

    他的到来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冬季里的一把火,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狗蛋这时也从车上下来,“孙大哥今天去民政局办手续,我就在殡仪馆守了一天才等到他。”

    “他知道这事吗?”我问狗蛋。

    狗蛋:“不知道,他也是回来后才发现母亲的遗体被人抬走了,我告诉他是大嫂把遗体般过来要讹钱,他听了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路上都没与我讲话。”

    孙大哥的眼圈比上次更红了,头发乱糟糟的,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守灵三天没有睡觉的原因,他没有与我讲话,径直走向了孙大娘的水晶棺。

    孙大嫂听到了动静,她转头看见孙大哥时显得有点紧张,但很快从一副受尽欺凌的小媳妇的样子找回了当初母老虎的感觉。

    “你来干什么!咱妈被人害死了你个废物一句话不敢说,现在跑这来舔什么乱!”

    孙大嫂一个劲地骂着自己老公“窝囊废、穷鬼、被人骑在头上不敢说话。”她越说越激动,“我告诉你今天这公司不给个说法我就把死人摆在这里…”

    孙大哥没有理会,他看见了自己母亲的棺材被一群人扯来扯去,盖子都变了形,棺材内本放置好的盖布、假花从变形的缝隙中掉落出来散乱了一地,而他母亲,却因为摇晃而斜靠在了棺材壁上,鼻腔中塞着的棉花也被震了出来…

    响亮的一个巴掌声,传来了身体倒地的声音。

    平日里被老婆吆五喝六像孙子一样使唤的孙大哥第一次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打老婆。”

    孙大嫂在自己老公面前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她怎也没料到懦弱的老公竟然会当众打了自己一巴掌,她抓起一块石头爬了起来,尖着嗓子叫喊着朝着自己老公头上砸了过去。

    孙大哥没有躲闪,砸在他头上的仿佛不是石头而是个棉花糖,但额角渗出的却是真真实实的血。

    又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猝不及防,孙大嫂又一次被扇倒在了地上,她的尖叫声停了下来,这一次她没有站起来。

    孙大嫂害怕了,她不敢再叫唤了,自己使唤多年的老公在今天,仅仅用了两个巴掌,就让她彻底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一直坐在车里的老六本不想出来,但看到姐夫打自己姐姐时坐不住了,他下了车向孙大哥冲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滚!!!”

    孙大哥的一声怒吼震慑着老六站在了原地,大高个的民警小弟在一旁静观着失态的发展,孙大哥刚才打老婆的动作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暗爽”了一下。

    孙大哥从后腰皮带里抽出来了一根钢制的摇杆,“t字形状”转千斤顶的那种,他对着老六说:“谁敢过来!我打死谁!”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见血丝,因为他的整个眼睛都泛着血红,那已经不像人的眼睛了,刚被砸过的额角流下的鲜血淌成了一条血线,就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孙大哥低头看了看他老婆,嘴角竟冒出一丝阴冷的狞笑,“你以为这么多年你虐待我妈我不知道吗?但我真没想到连她死了以后,你还想着用她来讹钱。”

    不等孙大姐辩解,孙大哥手中的“武器”缓缓被举起,向着前方挥了下去。

    如果孙大嫂的碰瓷属于民事纠纷,那么现在孙大哥的行为已经上升到了刑事范围,钢制的棍子如果砸下去,孙大嫂不死也要致残。

    就在血淋淋的一幕即将发生时,大高个冲了上去,他从侧面抱住了孙大哥,但孙大哥手中的“武器”还是挥了下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昏暗宁静的夜空。

    当天晚上,殡仪车,刑事现场勘察车,警车,救护车把公司门口停车场围着水泄不通。

    既然上升到了刑事案件,所以也超出了大高个的职权范围,孙大哥被戴上了手铐押进了市局派来的警车。

    而孙大嫂,则被赶来的120急救车带走,她的脚踝骨被砸碎了,因为大高个那一撞,导致孙大哥本瞄着她头的那一下砸偏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几日后,孙大嫂正式对她老公提起了诉讼,参与其中的人也都一一做了笔录作为证词。

    孙大嫂的律师诉讼的项目是“故意杀人罪”,我作为当事人也被传讯过去做了笔录。

    做笔录时我一口咬定孙大哥只是与老婆吵架而引发的家暴,对于“弑妻”,我呵呵笑了两声,“这个窝囊男人平日里连被老婆骂都没胆子还嘴,还能有胆子故意杀人?呵呵呵呵…”

    大高个与几个小弟作为当事人,因为他们冲了上去按住了孙大哥,所以也仅看到了孙大哥举起手来的这一行为。

    这个案子的主要依据就是我们所有人当时的证词笔录,因为当时大高个带过去的录像机执因为场面混乱,始终有一个人在镜头前晃来晃去,结果什么都没有拍到,就拍到了一头乱糟糟的小黄毛。

    几天后快下班时,来了一个客户,是个个头很高的男人,他递给燕子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徐天南。”

    他对燕子说:“我找这个人。”

    大高个与我走在荒凉的雪地上,留下了长长的两串脚印。

    “我听说了个事。”他点上一根烟。

    我看着他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第一次被警察找上门来的我还是很紧张。

    “我听说孙大哥那天就是想一棍子敲死那个女人。”

    我连忙摇了摇头,“大哥!不可能!就他那窝囊样子…你借他个胆…”

    大高个掏出一根烟把我嘴巴塞上,突然操起一口东北家乡话:“嗨呀!别***装了,就咱俩又没外人。”

    我把烟点上,对着他傻笑了两声。

    “我看了你整的那笔录,跟扯犊子一样!”

    我深吸一口烟,润了润肺,“呵呵,你当时不也是只看到他把手举起来而已么。”

    大高个没有正面回答我,他只是看着天说了句:“那老娘们真不是个玩意儿…”

    “回去了!”大高个儿拍了拍屁股,临走时对我说:“我姓甄,以后叫我甄哥吧。”

    “好嘞!甄哥,您全名叫啥啊?”我对着甄哥离去时的背影说着。

    “甄青松!”

    我噗嗤地笑了一声,那以后就您管我们这片区了是吧?

    甄哥头也不回地喊了嗓子:“是啊!”

    “那我一定少给您惹麻烦!让您轻轻松松的啊!”

    远远地飘来一句:“你可拉到吧!咋地就把我分你们片区了…”

    甄哥的预感没错,被分到看管我们这个片区,以后起码少活5年。

    孙大哥被关在了看守所,孙大嫂还在医院起不来床,他母亲火化那一天只有老六一个人在操办,我与狗蛋送了个花圈过去,但老六为了省钱连追悼会的灵堂费都没交,直接推进了火化炉。

    从火化炉出来以后,还有些大块的骨头需要家属自己用碾锤磨一下,老六不想干这事,他很乐意把这份活交给了我和狗蛋。

    这是我第一次碾骨灰,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那么大的一个人烧完后就剩了这么小一撮灰。

    这笔墓地的业务是不可能促成了,老六就连交一年40块钱暂厝室的使用费都和管理员纠结了半天,我也不想在这种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暂厝室旁曾经大黄的窝,窝还在,狗盆也没变,守墓人又养了一条小黑狗,小小的很可爱,见到我以后就躺在地上打着滚,任由我摸着肚子。

    守墓人认出了我和狗蛋,骂骂咧咧地把我俩赶了出来。

    孙大嫂的诉讼进入了漫长的排期、开庭、审理环节,再也没有人过来找我问话做笔录,而这件事也就在忙碌的工作中逐渐被人们淡忘。

    孙大哥的事情过后,卫总召集大家也开了一个会,就是关于这种碰瓷与故意找事的客户的应对方案。

    杜飞第一个上台,他提议组成一个治安部,对于这种人不能惯着,要在监控的死角用厚被子把闹事的人包住…balbalabala

    他的提议被全票否决。

    张爱玲提议遇到这种事情冷处理,谁都不要去理会,让他们自己去表演,没人理了慢慢的也就不来劲了。

    燕子与许宜娜投了赞成票。

    但我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这次孙大嫂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钱,她知道公司怕闹大一直以曝光作为要挟,如果有人不图钱就是想在媒体面前抹黑我们,或者真的有问题需要解决怎么办?”

    卫总最后总结了大家的观点,具体分工到了每个人的头上。

    如果真的是公司商品出现了问题,由许宜娜负责第一时间解决,解决过程中的临时花费可以不用上报,事后报销。

    如果遇到想通过媒体抹黑公司的行为,由卫总出面拖住媒体,我与狗蛋负责及时找媒体公司协商解决,说是协商解决,其实在那个年代就是记者的“车马费”解决。

    至于纯粹想发泄,无理取闹的,那就安排到卫总办公室给他们一个“大树洞”,以拖为解决办法,不能耽误业务人员的工作,用卫总的话说就是销售公司销售为王,一切为销售服务,包括总经理。

    截止那时,公司创建两月,没有客服部,没有法务部,没有外事部,大部分工作都要靠一个人身兼数职来完成,大家凭着满腔的热血与奉献精神追逐着未来的梦想,心中始终相信着那句话:每个人都认为会好,那么公司一定会更好。

第十五章

    冬天的xj业务是非常艰难的,大雪覆盖下的荒地无法满足施工条件,导致了新建的园区不成规模,因为所有的业务只能靠我们用语言去给客户描述。

    燕子的园区导览从现场搬进了接待厅的沙盘,虽然她的讲解达到了王者级别,但终究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每天的行程像总/理一样排的满满当当,通常是一次讲解没有结束,后面就会有下一个业务人员带着客户在等候,因为大部分的销售人员依然停留在产品(墓地)的介绍营销这个阶段,专业知识达不到“文化销售”的程度,所以整体的成交率一直都不是很理想。

    既然是一个业务的冰点期,那么卫总把近一个月的目标定在了团队建设上,每天的培训与增员招募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

    培训是对员工最好的福利,而这个过程很漫长,需要坚持。但增员招募的效果一直不理想,大部分应聘的人要么当时就选择拒绝,要么答应明天来结果第二天电话一直打不通,所以远在天边的董事长在当时传来了一份传真,而这份传真则是我销售生涯里的一个转折点。

    那天的晨会时,许宜娜给通知了一个消息,按照董事长老人家远程传来的政策,要求销售总监与经理两个职位要在本地产生,而销售副总,则由外地空降,时间不明确。

    销售经理是将来成为销售总监的第一步,晋升的条件就是个人业绩达到10单,经理部门的人数达到4人,这其实也就是表明谁有能力招聘来人员,谁就可以坐上经理的位置。

    我对这个政策磨刀霍霍,暗自下定了决心趁这次机会争取到经理的位置,经理是晋升总监的第一步,总监又是晋升副总的必经之路,当我在将来有一天与许宜娜平起平坐时,就是我向她表白的那一天。

    我的个人业绩在瞎哥的帮助下现已远远超过10单的标准,稳居公司第一,但人员是硬性指标,经理部门人数至少4人,狗蛋肯定归属到了我的门下,那么还少两人,公司剩余的销售人员只剩下张爱玲与杜飞。

    张爱玲虽然平时与我关系不错,但她这个岁数的女人,做业务的时间比我活的还要久,怕是不会轻易的从了我,于是我决定先从杜飞着手。

    杜飞自从我与狗蛋在“黑五类”混达时起,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在他离开公司的前一刻拉住了他。

    “杜飞,商量个事。”我拉着他躲进了楼后的一个角落。

    杜飞直截了当地说:“晋升经理的事吧?”

    既然他都猜到了,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对!你能不能来我的部门!”

    杜飞一点也不显得意外,他轻描淡写地说:“张爱玲刚也找我了。”

    “啊?她也打算成立经理部门?”张爱玲是一个业务熟练度深不可测的女人,早在一个月以前就拿下了几家养老院的关系,这些都是她未来的“潜力市场”,而如今她也要竞争这个经理,突然间令我压力倍增。

    “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是加入你的部门,你能带给我什么?”

    突然被杜飞这么一问,我有点愣在了原地,一直都在想着人员的事情,我还真没想过能带给他什么。

    但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既然要别人归顺你的部门,那么就必须要有别人值得跟着你的地方,就像萧何、韩信之所以跟随刘邦,那是因为刘邦许诺了他们一个“天下。”

    而我能给杜飞许诺什么?

    “让我告诉你吧。”杜飞看来是早有准备的样子,他说:“如果让我加入你的部门,以后你在的那个商圈交给我负责。”

    杜飞说的商圈就是“黑五类”,而在我与狗蛋刚起步的日子里,这里就像命根子一样,如果轻易地把这个据点让给杜飞,无异于把一个聚宝盆拱手相送。

    我犹豫了很久,杜飞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事你慢慢考虑。”

    杜飞离开前,突然对我说:“给你看一下我最近的成果。”

    每一个销售都有一个自己的展业本,里面记录了详细的客户资料与人际关系,通常这种东西属于个人的保密资料。

    杜飞打开了他的展业本,每一页都有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旁边记录着关于这个女孩的详细信息。

    “我靠!你…转行拉皮条了?”我顿时觉得杜飞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杜飞斜着嘴角笑了笑,一一指着女孩的资料,“仔细看,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我摇了摇头。

    杜飞叹了口气,“天南,看来你离带团队还很遥远呐!”

    “什么意思啊?给我讲讲啊!”

    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杜飞说:“这些女孩都是我在附近大学认识的,都是本地的。”

    “那又怎样?”我还是没有搞懂。

    “家在本地,就说明父母在本地,父母在本地,老人就有可能在本地,就算老人不在本地,她们的朋友也在本地,那她们的消息就比我们要灵通,谁家死了人是要发讣告的,这个讣告对她们来说像一个随礼的罚款单,但对我们来说,就是业务。妹子们只需要把这些信息转发给我,剩下的事情我去做,而这些妹子,就是我发展的下线。”

    杜飞分析的头头是道,凑到我耳边说:“信息就是金钱,下线人员就是印钞机…”

    他又对着我说:“想学更多的不?”

    我点了点头。

    “把商圈交给我,以后你当经理了我再告诉你…”

    看来我一直都没有了解杜飞的真正实力。

    杜飞的要求暂且放到一边,我思考着关于招募的问题,计划还是从“黑五类”开始着手,心里铺开了一个计划。

    “黑五类”里面发传单的不仅是我与狗蛋,还有房产、保险与保健品行业,房产与保险这两个行业属于销售中的“百年传承”,有一套完整的晋升方案与公司福利待遇。一般人从事这个行业一做就是好几年,当有跳槽的心思时也会因为“工龄”与公司的一些累积福利奖励计划给拖着挪不动窝。

    我把目标瞄在了保健品销售中,这个行业的员工流动性大,而且一般小规模的保健品销售都是做几年要么升迁,要么自立山头,出于这个因素,我准备向这个行业开启“猎头”。

    “我的眼睛,那是因为道破太多天机才瞎的,虽然算的是你的命,但折的是我的寿啊…”

    瞎哥依然在他那个小板凳上孜孜不倦地忽悠着客户,几天不见甚是想念,但我今天的目的不是促成,而是招募,我远远地盯着今天的“猎物”。

    她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在冬日明媚的阳光下笑起来嘴上都泛着光芒,但这个光并不像漫画中的那种美好的健康阳光,而是来自那副钢牙套,每当她嘿嘿笑时一抹光束就从口中射出,就像奥特曼里巴尔胆怪兽射出的“死亡射线”。

    大家都称她为“钢牙妹”,她是一个保健品行业的销售,也是“黑五类”成员中最勤快的一个,传单的遭拒率仅次于我们的墓地。

    后来钢牙妹对这个名字抗议声越来越大,于是我们大家改口称她“钢妹”。

    “您好,深海蟹油了解一下。”

    行人躲开了钢妹,那个年代因为保健品的入行门槛低,从最初“深海鱼油”的成功衍生出了各种深海保健品,“深海蟹油”就是其中之一,属于吃不好人,但一定吃不死人的那种。

    如果哪天我不卖墓地了,说不定我也可以搞几个虾丸子,裹一层胶原蛋白,自己创立个品牌叫“深海虾球。”

    “狗哥!好几天没见你啦!”

    我一直怀疑钢妹到底是眼睛有问题还是品味出了问题,我每次与狗蛋走在一起时她第一个看到的一定是狗蛋,仿佛对我有一种自动过滤系统,但她对狗蛋却有种莫名的亲切。

    “妹子!哥这几天可是受苦了,一女人把尸体…”

    狗蛋这个见到年轻女孩嘴里就爱表现的毛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我急忙捂住了他嘴,“冬天去世的人多,这几天业务太忙了。”

    钢妹羡慕地看着我俩,“这么好哇…”

    “那可不,主要因为行业好呗,人可以不吃保健品,也可以不买保险,节约点还能不买衣服,但谁能保证不死,对不对?”我开始在钢妹的心里种下一颗墓地行业的小种子。

    瞎哥的客户走了,现在时间还早,商圈还没什么顾客,索性我们拉着钢妹一起去找瞎哥侃大山。

    “这几天又有几个人想给家里找镇坟的,回头我介绍给你啊!”瞎哥龇着板牙说着,我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把早已准备好的两包红塔山塞到了他的兜里,“嘿嘿!那就全靠您了!”

    钢妹在一旁酸溜溜地看着我,她卖“蟹油”这么久了一直也没个像瞎哥这样的“下线”,其实并不是瞎哥不愿意帮她,只是她那产品和谁都八竿子打不着边,瞎哥总不能生搬硬套一句“我看你骨骼惊奇,必是练武奇才,买瓶蟹油醒醒脑呗…”

    如果蟹油真的醒脑,那世界上的骗子都得饿死,瞎哥也会是第一个破产的。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了,不出意料的,钢妹共计发出传单1000余张,遭受拒绝500多次,共计成交单:0。

    下班时间,每个人都要回公司报道,我把拉拢钢妹这个任务交给了狗蛋,等着他的好消息。

    没过一会,狗蛋耷拉着呆毛回来了,“南哥!人家不来…”

    “哇靠!怎么可能!?照她这成交率,不到俩月非把自己饿死不可!”我现在相信钢妹是眼光出了问题,眼睛连着脑,顺便连脑子也一起传染了。

    狗蛋:“妹子说了,她知道跟着你能赚钱,但她在那个公司呆了大半年了,经理一直把她当家人一样对待,没业绩也不骂她,而且她说长那么大,只有经理夸她聪明,有能力什么的。”

    狗蛋最后说:“她觉得那里有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我不禁愣住了,心想“这是个什么操作?”

    我想了半天,明白了,这就是她经理对员工的洗脑。

    但认同感,归属感,家的感觉?这些虚无的东西会比钱还重要吗?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不得不说钢妹的经理是个很厉害的管理者,他用“情感牌”牢牢地套住了钢妹,这种情感有时往往比金钱还要重要。

    杜飞属于任何时间都非常理性的人,在他的眼里“回报”大于一切,与之合作必须要在共赢的前提之下。

    钢妹属于感情动物,感情动物一般需要的是认可与归属感,并非回报。

    看来带团队并不像单打独斗做业务那么简单,每个员工都像一把不同的锁,只有找对了钥匙,才能打开别人的心门,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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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销售那些事介绍:
野鸡大学毕业的徐天南梦想成为一名大侠,却不料那一年北京金融危机,成为大侠的梦想变成了成为大款,阴差阳错卖起了墓地。
刚入行时是个新手:“您好,请问你家死人了吗?”
没几个月便学会了在烧纸时顺便说一句:“回头记得把满意度调查表托梦给我哦,亲!”
徐天南爱上了公司高管许宜娜,但有个高人曾告诉他想成配得上她的男人,有钱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徐天南每天起早贪黑地散发小广告,孜孜不倦地为抹黑市容而努力…
本文以轻松、诙谐的方式记录了一个叫徐天南的“北失青年”(北京失业青年)重返故里后多年的墓地销售生涯,内容不失真稍有夸大。
职场闹剧,尔虞我诈,灵异事件,这些无厘头闹剧,呈现着那一年人性的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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