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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裙子     雁回txt下载     雁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2:两世帝王梦

    都说乱世才能出英雄,一旦穿越至繁华盛世,如何才能成就雄图霸业?

    沈君烨生意失败,眼见着债主临门,法院即将查封他的所有财产,他从办公楼纵身一跃,醒来已经在古人的病榻之上,前世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向他的脑海。

    在现代时,他从小做着发财梦,十八岁便下海经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总有一天能够成为有钱人。可惜,沉浮商海十几年,最终只落得破产的下场。在自杀的前一刻,他告诉自己,他是有实力的,也是有抱负的,他缺的只是运气。如果他是富二代,如果他是**,他早已靠自己的实力成为女明星纷纷追逐的政商名流。

    在病榻上醒来,发现自己成了郡王府的二公子,他窃喜自己如愿以偿,终于成了富二代,成了**。可紧随而来的前世记忆告诉他,前世的他简直就是惨剧。他鄙视前世的沈君烨。他像狗一样伺候沈君昊,结果却被他失手重伤,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

    他是穿越者。无数的穿越小说中,男主总是被主角光环照耀,最后名利尽收,美人在怀。细细琢磨前世的种种,他相信自己的穿越是上帝对他的补偿。他大可以利用沈君昊、云居雁、沈子寒三人之间的孽缘,成就自己的雄图霸业。他要的不止是整个郡王府,他要的是全天下。

    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在太平盛世集结军队,也不觉得一个小小吐蕃可以推翻沈氏王朝,不过既然沈子寒愿意让沈君昊的儿子登上帝位,那么他的儿子也可以。到时他大可以像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这一切的关键只在云居雁。确切地说,关键在于沈子寒对云居雁的执念。

    可惜,云居雁一早就和沈君昊订下婚约。就算她和沈君昊解除婚约。他也不可能娶兄长的前未婚妻。最重要的,他知道前世的他们有多相爱,所以他不能让他们相遇,更不能让他们成亲。

    撇开沈君昊,如何才能让云居雁爱上他,再利用沈子寒。把他们的儿子扶上帝位?

    沈君烨在现代时看过不少心理学的书。他深信,若想让一个人完全信任自己,依赖自己,忠于自己,单单依靠“英雄救美”是不够的,特别是像云居雁这种,骨子里都透着骄傲的女人。他必须先把她打落谷底,再对她施以援手,深情呵护。到时她一定会对他死心塌地。任他予取予求。

    他控制了黄姨娘,得悉了皇帝和史家的秘密,又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他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却独独算漏了一点,许弘文对云居雁起了独霸之心。他宁愿毁了她,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她。

    那时候,当他匆匆赶到湖边。远远看着云居雁在水中挣扎,看着沈君昊奋不顾身下水救他。他发现自己算漏了另外一点:云居雁和沈君昊之间或许存在着言情小说中所谓的“宿世情缘”,否则他无法解释沈君昊何以在那个时候出现。

    眼睁睁看着他们葬身湖底,他不得不反思自己的计划。想着历史的轨迹可能因为云居雁之死而彻底改变,他懊恼万分。早知道他应该促成他们婚事,再从沈君昊手中把她夺回来。他坚信,即使他的外貌不如他。但他比他多了几千年的人生经验,自然比他有内涵。云居雁能够爱上许弘文,自然也能爱上他。

    正当他思量着自己的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是不是从三皇子入手的时候,皇帝不止没有兑现对他的承诺。还杀了他一个回马枪,命人把他杀了。当惨遭毒手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若是有来生,他一定会成为天下的主人。他缺的仅仅是运气。

    大概是老天怜惜他。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七岁,又一次躺在了病榻上。有了前一世的经验,他的计划更加得心应手,几乎是心想事成。

    当然,所谓骄兵必败。他并没有因为一时的顺利而沾沾自喜。他小心算计着一切,他认清了皇帝根本就是卑鄙无耻,不守信用的小人。他不容许自己的帝王梦再生出任何变故,他更小心的布局,更谨慎的计划一切,他甚至想好了,万一他不能获取云居雁的欢心,万一皇帝又有了杀他的心思,他不止要有自保的能力,更要有反扑的实力。他一定会成为名符其实的穿越者,权力、金钱、美人,一个都不能少。

    当日,沈伦带着沈君昊去永州议亲,他并没有计划彻底破坏婚事。前世的许弘文坏了他的好事,这一世他必须让他吃些苦头。最重要的,他希望沈君昊和云居雁因为议亲的不顺,在心中对对方生出嫌隙。如此一来,待云居雁嫁入沈家,他轻而易举就能勾引她。

    他不知道议亲的具体细节,但失去抚琴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过他坚信有得必有失。看到沈君昊对云居雁的厌恶,他相信抚琴的死是值得的。他要成就宏图霸业,牺牲总是难免的,他根本不必耿耿于怀。

    待到云居雁和沈君昊成亲,得知他们迟迟没有圆房,他的心中只有窃喜。可是慢慢的,他发现云居雁切断了凝香院与外界的联系,他根本无法获悉她和沈君昊相处的情形。

    正当他因为此事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发现云居雁居然预知了旱涝水灾。他惊觉不对劲,转而调查永州发生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遇到了穿越者。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云居雁。可是她若是与他一样是穿越者,不是应该抓住沈子寒,助他登位,母仪天下吗?可是据他的观察,她对沈子寒全无情谊,甚至把凤箫看做不该存在的东西,千方百计想还回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可不管怎么样,他的计划必须继续。与此同时,他一边利用皇帝,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一边在沈君昊发现之前,偷走了为数不少的玉石矿,运去江南变卖。同一时间,他频繁与吐蕃接触,暗中勾结二皇子。总之,他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只求万无一失。

    眼见着自己陆续失去青纹,白芍,采莲等人,他并不着急。他培养了不少死士。他们与他,不过都是工具罢了。他清楚地知道,青纹对自己一往情深。她简直把他奉为天神。可这样又如何?死了一个青纹,马上就有云惜柔,就有章氏,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人。他是穿越者,这些人爱慕他,忠心于他,这是理所当然的。

    在所有的手下中,他不得不承认云惜柔的战斗力是最强的,心理也是最阴暗的。在他看来,她和云居雁根本没有血海深仇。甚至,云居雁从没有任何对不住她的地方,可是她就像打了鸡血一般,非要置她于死地。有时候他也觉得云惜柔很可怕。不过可怕归可怕,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倾心于他的女人。

    在所有的女人中,云居雁是唯一一个从不用正眼看他的女人。他并不爱她。对一个帝王来说,女人不是用来爱的,女人不过是玩物。可是她对他的无视,让他愈加想得到她。

    当然,为了最终的目的,他只能在他们面前装痴卖傻,让他们对他放下戒心。当他知道沈君昊和云居雁正怀疑沈子寒、蒋明轩等人的时候,他确信自己的伪装很成功。

    他在自鸣得意的同时又忍不住懊恼。所有女人都爱有权有势的男人。他假装无能,一定让云居雁对他更加不屑。不能在云居雁面前展现实力,却又要让她爱上自己。他承认,这是整个计划中最大的漏洞。

    随着沈子寒带回沈君昊的尸体,他仿佛看到自己正大步走向龙椅。他经历了穿越与重生,他有三世的记忆。他怎么可能失败!

    事实上,他失败了。他的穿越与重生不过让他做了两个梦,两个遥不可及的帝王梦。

    当沈君昊死而复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仍旧不愿从美梦中醒来。他像丧家之犬一般在京城逃窜。他在黑夜中思考自己应该如何东山再起。可是当沈子寒带着皇帝的亲卫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不得不相信,沈君昊只想把他斩草除根。

    看到沈子寒阴沉着脸,命手下把他绑起来的时候,他本能地抬头问他:“你甘心吗?你为她付出那么多,而她从未正眼看你,你甘心吗?”他知道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他必死无疑,他只是本能地想挑拨他和沈君昊的关系。这种本能就如同蝎子蛰人一样,只是条件反射。其实他和云惜柔是同一类人。

    他没有听到沈子寒的答案。他把他打晕了。

    当他再次醒来,他多么希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七岁时的病榻。如果老天给他第三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他不会再算漏任何事,更不会低估任何人。他一定可以登上帝位。

    可惜,老天没有给他第三次机会。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冰冷的刑具,听到的只是太监的尖声质问:“沈二爷,皇上命小的问你,东西呢?”(未完待续。)

番外3:活剐

    沈君烨绝望地看着眼前的老太监。他们很熟悉,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专门为皇帝处理见不得光的龌龊事。过去的十几年,一直是他们暗中接触,否则沈君昊等人早就发现他和皇帝的协作关系。

    沈君烨动了动身子。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四周阴暗又潮湿。他被皇帝关在了秘密地牢。这个地方是他向皇帝谏言,暗中修建的,结果他成了这里的阶下囚。

    “沈二爷,东西呢?”老太监催促一声。

    “你们早就拿到了,不是吗?”沈君烨虚弱地回答。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烧。他的胸口火烧火燎地疼。他估计,应该是伤口发炎了。第一世的时候,他就是死于伤口感染。他笑了起来,发狂般大笑。他筹谋了两世,步步为营,最后居然依旧难逃横死的下场。整整两世,穿越又重生,他应该是天之骄子,他应该成就雄图霸业,他不可能成为阶下囚!

    老太监重重一巴掌打在沈君烨脸上,尖声说:“皇上交代,沈二爷若是实话说话,就留您一个全尸。”

    “皇上可真是仁慈。”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他可没有忘记,前世的自己就死在皇帝的屠刀下。不过不要紧,前世的他报不了仇,这一世嘛,皇帝即将死于重金属中毒。有他陪葬,他也算死得其所,只是便宜了沈君昊——

    不,不能便宜他!若是他要下地狱,那么沈君昊就该给他陪葬,还有云居雁!是他们联合起来谋算了他。他们居然用整整两年多的时间引他入局。他早已忘了,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谋算沈君昊和云居雁,他更加忘了,为了他那遥不可及的帝王梦。牺牲了多少人,利用了多少人。

    “沈二爷,您不愿说吗?”老太监狞笑,拿起了桌上的匕首,在手中把玩,“皇上可说了。若是你不珍惜最后的机会,我唯有在您身上试试,我的刀工是不是退步了。”他尖声嗤笑,侧头思量,不甚确定地说:“上一次,我把那人剐了多少刀他才咽气的?五百?六百?我记得沈二爷当初直夸我刀工了得。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退步。”

    沈君烨深知,他在这里醒来,就再没有重见天日的可能。他死定了,但是他要沈君昊陪葬。他得不到云居雁。别人也休想得到她!想到这,他觉得自己忽然理解前世的许弘文了。他命人把云居雁推落湖底,眼睁睁看着她淹死,就是不希望别人得到她。而此刻的他也有同样的意愿。不过,他不容许他们同生共死,他要他们经历人生最痛苦的生离死别。他要云居雁眼睁睁看着沈君昊死去!

    “曾爷……”

    “我可当不起沈二爷的一声‘曾爷’。”老太监摇头,“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省得受皮肉之苦。”

    “曾公公。簪子皇上应该已经拿到了吧?”

    “铁匣子呢?”

    “不是铁匣子。”沈君烨摇头,“是木匣子。我一直搞错了。”

    “哦?”老太监眼神一闪,“沈二爷如何知道自己搞错了?难道你打开过匣子?”

    “不是。”沈君烨摇头,他觉得自己快昏厥了,不止是伤口,他的全身都疼痛难忍。他的每一刻骨头就在叫嚣。第一世,他就是被这样的疼痛折磨死的。他艰难地陈述:“不瞒曾公公。我之所以能够逃出郡王府,是因为我把匣子给了沈君昊,让他取出里面的东西。他知道里面有皇上的亲笔书函,还有皇上对史家许下的承诺。他怕皇上会杀他,把郡王府满门抄斩。所以他把东西藏了起来,想要要挟皇上。”

    曾公公冷笑,问道:“沈二爷亲眼看到沈大爷打开了匣子,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沈君烨重重点头,肯定地说:“我知道,他一定会说,他从来不知道金簪是钥匙,他甚至不会承认木匣子的存在,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他咳嗽了两声,咽下嘴里的血腥味,信誓旦旦地陈述:“我趁着他翻看盒子里的东西,才能侥幸逃出郡王府,否则早就死在他手上了。”

    “沈二爷,你当皇上是傻子吗?”老太监嗤笑。

    “皇上高瞻远瞩,否则我又怎么会沦为阶下囚?”沈君烨闭上了眼睛。他恨不得立马咬舌自尽,可是看不到沈君昊为他陪葬,他不甘心。

    他咬紧牙关,只为压下身体的不适,显然并不成功。他只能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愉快地想着,沈君昊没有簪子,自然不可能打开铁匣子,更不可能把里面的东西交给皇帝。就算他为了博取皇帝的信任,把整个铁匣子交给皇帝,他告诉皇帝的可是木匣子。皇帝一向多疑,一定会觉得除了铁匣子,史家还留下了木匣子。他一定会逼着沈君昊拿出木匣子。可惜沈君昊压根找不到不存在的东西。皇帝见他不合作,一定会想办法惩治他。到时沈君昊一定会落得和他同样的下场,而郡王府也会被皇帝查抄。

    沈君烨心中得意,仿佛身体的不适也渐渐减轻了。他的嘴角扬起笑意。他逃不过命运的捉弄,沈家也同样难逃厄运。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他压根没有发现,他的措辞漏洞连连,就如同他谋划了两世的帝王梦一样不堪一击。

    “沈二爷,我问你最后一次,匣子到底在哪里?”老太监喝问。

    “曾公公,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沈君昊。”

    曾公公阴森森地笑着,忽然上前一步,一刀削向沈君烨的肩膀,在他的肩膀上剐下了一块鲜血淋漓的皮肉。

    沈君烨尖声惨叫。他见过曾公公把人活剐,当时他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对方痛苦挣扎,像垂死的动物。如今他成了曾公公手下的牺牲品,他才知道原来活剐可以让人痛不欲生。

    “来人,把他的嘴堵上!”

    曾公公一声令下,沈君烨的嘴立马被人掰开了,一块肮脏的麻布塞入了他嘴里。他痛得快晕厥了,他宁愿立马死去,可是他的意识是那么清醒。他想要咬舌自尽,可是他连咬舌自尽的能力都没有。

    “沈二爷,你这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吗?你以为世上只有你最聪明吗?跟你说实话吧,皇上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你真以为皇上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面对曾公公一连串的质问,沈君烨只能眼睁睁瞪着他。曾公公擦干了刀上的血迹,摇摇头,喃喃:“这把刀太锋利了,换一把钝的过来。我想沈二爷还没尝过钝刀割肉的感觉吧?”

    沈君烨惊恐地看着曾公公。曾经,是他告诉曾公公,用最钝的刀一点一滴把肉割下来,这才是审讯的最好方法。就算是最硬的汉子,也受不了那样的刑罚。

    曾公公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笑道:“我差点忘了,这事还是沈二爷教我的。还有什么?拿竹签扎手指?把人油炸?炮烙?沈二爷凭什么认为只有你才知道这些?我从不用那样的酷刑,不过是觉得大家都是在皇上身边讨生活,凡事留一线。就算是死,好歹也给别人一个痛快,就当是为下辈子积德。可是沈二爷对皇上是怎么说的?说我心慈手软?说我不会办事?今日我就让沈二爷尝尝什么是心慈手软,什么是不会办事。”

    沈君烨的心中涌过无限的绝望。他从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入曾公公手中。在他眼中,他不过一条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的狗。

    “来人,拿最好的云南白药过来。”曾公公扬声命令,又对着沈君烨说:“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好好医治的,不会让你轻易咽气。这也是你教我的。”

    沈君烨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上,血立鹿住了。他彻底绝望了。不过他至少有沈君昊为他陪葬。

    曾公公不紧不慢地坐下,似闲聊般说:“沈二爷,自太皇太后把簪子赏给沈大奶奶,你就派人守着那支簪子。你怎么会觉得皇上没有发现呢?你不是不知道,皇上一向多疑,他怎么会不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呢?”

    沈君烨瞪大眼睛看着曾公公。

    曾公公得意地大笑,一字一句陈述:“实话告诉你吧,皇上早就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簪子换了,所以沈大爷根本不可能打开匣子。没想到事到临头沈二爷还在说谎,这就怪不得皇上想让我慢慢折磨你了。”

    “呜呜呜。”沈君烨大叫,却根本发不出声音,他连连摇头,用力摇头。他不愿相信曾公公的话。

    “沈二爷,你在皇上眼中不过是一个笑话。”曾公公叹息,“偏偏你又自视甚高,丝毫没有自知之明。”

    沈君烨的挣扎慢慢停止了。原来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有穿越者的主角光环。连同现代,他有三世的记忆,可这三世,他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如今他只想一死以求解脱。不过他知道,曾公公一定会一刀刀把他活剐,直至他流尽最后一滴血。

    *****

    那位要求大虐幕后之人的,应该满意了吧?(未完待续。)

番外4: 朋友妻不可戏

    自从知道云居雁收下了沈子寒的凤箫,蒋明轩对她的印象一直很差。之后,他陆陆续续听到不少有关她的传闻。虽然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不该对一个素未蒙面的人妄下断语,更不该插手旁人的私事,即便那人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但是当她知道沈家有意让沈君昊和云居雁解除婚约的时候,他是万分赞同的。

    先不论传闻的真假,单单就她让沈子寒与沈君昊生出嫌隙,她就不是沈君昊的良配。之后,当陆航和沈君昊先后向他索要驱寒的丹药,他对她更多了几分不满。不过既然沈君昊对她上了心,他作为外人又能说什么?唯有希望她懂得珍惜。

    那一日,在京城的琴行,他原本以为云平昭不会同意已经婚配的女儿与其他男子在公开场合合奏琴曲,但既然云家的人都同意了,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拦?

    原本那只是极普通的一支试琴之曲,可是她指下的琴曲是有温度的。第一次,他正眼看她。而她,从始至终只是很专注地弹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他一直觉得,沈子寒和陆航并不是会被女色所迷的人,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她生出不该有的感情。可亲眼看着她,他相信绝不是她主动勾引他们。他开始怀疑传言的真伪。

    陆航不止一次告诉他,相比琴艺,她的萧曲才是让人终身难忘的。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他第一次听到她的萧曲。即便只能听到萧曲,但他依然觉得她是光彩夺目的,没有人能够忽略她的存在。

    鬼使神差的,蒋明轩把琴谱改编成了萧曲。他知道曲谱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他更不可能与她琴箫合奏,可是听着陆航的絮絮叨叨。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若是有机会……

    他不敢往下想,因为朋友妻不可戏。他清楚地感觉到,沈君昊爱上了她,而沈子寒把对她的爱深深埋在了心里。他看到了沈子寒的痛苦。他对他而言仿佛就像是一面镜子。还有陆航,他不赞同他的某些行为。但他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单纯着喜欢一个他不该喜欢的女人。

    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每当看到沈君昊对陆航步步紧逼,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站在陆航那边。即便明知道陆航一次次给沈君昊惹来麻烦。他在暗中顾规劝陆航放下这段感情的同时,总是不断请求沈君昊宽容陆航,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大部分的事错在陆航。

    陆航和沈君昊,大概是因为他在潜意识中觉得沈君昊和自己更亲近,所以他总是对他提这样那样的要求。与此同时,他看到了沈君昊和云居雁的感情。他们的目光总是追逐着彼此。云居雁从没有在意过沈君昊意外的任何男人。

    他为这个发现而高兴。却又忍不住失落。不知不觉中,他更加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相处让他们明白,爱情是容不下沙子的。而沈君昊对云居雁的执着证明了他是多么失败的丈夫。

    如果他能像沈君昊那样不择手段保护自己的妻子;如果他能像他一样,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如果他能像他那样,把丈夫的身份摆在世子之前,或许他就不会失去妻儿。

    每个人都劝他,他的妻儿之死,只因他的妻子太过孱弱。可是他心中明白,是他没能好好保护她。是他不够爱她。

    有时候他很嫉妒沈君昊的“肆意妄为”。光是“不纳妾”三个字,就不是他们这样的身份可以做出的许诺,可是他做到了。

    相比沈子寒和陆航,蒋明轩知道,自己对云居雁的感情不过是一支琴曲。他知道自己的位置,所以他时时刻刻告诫自己。她是沈君昊的妻子。

    他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慢慢的,他意识到,既然她根本不是传闻中那样的女人,那么那些传言又是哪里来的?

    他反思,他追溯。一桩桩事实告诉他,他曾经助纣为虐。不止是四公主对云居雁的误会,还有沈君昊和云居雁之间的阻碍,沈子寒的左右为难,他其实都参与其中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局外人,事实上他根本就被利用了。

    当他知道沈君昊在怀疑他,也在怀疑沈子寒,他生气,同时又失望。可事实上,他并没有生气的资格。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出误导他的人。

    他不懈地追查,所有的证据都把他引向沈子寒。他们自小就认识,他相信沈子寒的人品,他坚信自己查知的仅仅是表象。

    当他发现是沈君烨的暗示,使得沈子寒送了一支暗香疏影瓶给沈君儒,他意识到,沈君烨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本想告诉沈君昊,但他们是亲兄弟。若沈君烨是无辜的,岂不是他挑唆他们兄弟阋墙?

    思量再三,他唯有先派人去暨阳监视沈君烨,可对方深居简出,根本没有任何异动。正在他以为是自己多疑的时候,他猛然发现,沈君烨似乎与西北有联络,甚至曾偷偷去过边关。他毅然前往西北,徒劳无功而回。

    他去西北不过数月,京城的一切都变了。沈君昊离京而去,杳无信息,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若他果真遭遇了不幸,那么云居雁的未来必定十分艰难。他很想帮她,不是因为那支琴曲,而是因为她是沈君昊的妻子。可狼告诉他,他什么都不做,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忙。

    他默默关注着她,他很高兴看到她的坚持与坚强。他希望她能够坚定地走下去,为沈君昊好好抚养他们的儿子。

    随着沈子寒带回沈君昊的尸体,他在第一时间听到了流言。他绝不相信是沈子寒为了得到云居雁,故意杀害沈君昊。不要说沈子寒从来都把沈君昊当成亲兄弟,就算沈君昊只是陌生人,沈子寒也绝不会滥杀无辜。

    他坚信这一点,可沈子寒在一夜间变了,变得他都不认识了。他对云居雁的过分关心,他对皇帝的刻意讨好,还有他在有意无意间的言行举止都说明,他依然迷恋云居雁,他不择手段想要得到她。他几乎成了第二个陆航。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劝阻他,甚至说出了从未说过的狠话。可是沈子寒宁愿与他割袍断义,也要迎娶云居雁。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甚至不敢质问沈子寒,到底是不是他杀害了沈君昊。

    与沈子寒绝交后的那几天是蒋明轩过得最艰难的日子。沈君昊死了,云居雁年仅二十,郡王府可能在一夕间化为乌有。或许云居雁只有嫁给沈子寒,才能保证沈君昊留下的两个儿子无忧地长大。可他和沈子寒都是沈君昊的朋友,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沈子寒逼迫云居雁嫁他?

    在痛苦与挣扎中,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唯有密切注意着郡王府的一切。

    他在第一时间知道,沈君烨护送云居雁出城。他从来没有放下对沈君烨的怀疑,他甚至隐约觉得,沈子寒也在调查沈君烨。他亲自带护卫尾随他们去了小木屋。

    眼见着沈君烨折回京城,又发现小木屋四周有不少暗哨,他选择了留下。他相信云居雁深爱着沈君昊。他不能替她做决定,那么唯有尊重她的决定。他想在暗中保护她,直至确认她真的安全了。

    入夜,当他发现章氏带着一个面容丑陋的女人,再加上两个猥琐的男人鬼鬼祟祟靠近小木屋时,为了确认他们的目的,也为了弄清楚章氏是否受沈君烨指使,更因为他无法完全确认暗哨是在监控小木屋,又或者是保护云居雁等人,他暗中帮了他们一把。

    因为隔得远,他听不清云居雁与他们的对话,但见对方起了杀机,又听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他唯有痛下杀手。原本他想在事后说服云居雁,火烧小木屋遁走,他会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正当他准备现身的时候,他听到了沈君昊的声音。

    当他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高兴,欣慰,激动,生气,所有的情绪夹杂在一起。他终于明白沈子寒不过是在演戏。他全然信任他们,但他们一直在试探他。

    他应该愤怒的,但是当他看到云居雁奔向沈君昊,而他迎向她,用力抱起她的时候,他的愤怒已经无足轻重了。

    他一路看着他们走来。沈君昊与他一样,都是家族的嫡长子。但他比他活得坦然,比他真实,比他敢爱敢恨,这是他永远比不上的。看着他们在夜幕下拥吻,他只能悄然遣退了手下。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很多人都觉得他三年未娶是为了缅怀亡妻,但他很清楚,他的婚事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作为昌邑伯府的世子,他的婚姻不过是工具,是利益的交换。他即将迎娶四公主,这是皇后与长公主缓和关系的开端,也代表了他们将支持三皇子。

    在他眼中,四公主不过是一个孩子,骄傲,任性,不讲道理又欺软怕硬。在他看来,她直来直往的脾气,根本适应不了伯府的生活,但她是公主,将来三皇子登基,以他们兄妹的感情,应该没人敢算计她。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驸马。不过迎娶四公主这样的女子,他至少不用费心猜她的心思,更不用提防她。

    或许这样就够了。(未完待续。)

番外5:少女情怀

    四公主知道,自己的父皇又召见沈君昊了。自从淮安郡王大病初愈,双腿不能行走,而郡王府世子正式宣布带发修行,沈君昊就已受封世子。她在御书房外等候多时,为的是堵他。她有话对他说。

    远远看到沈君昊正往这边走来,她急忙迎了上前,正义言辞地说:“沈君昊,我有事找你。”

    “殿下。”沈君昊低头向四公主行礼,瞥了一眼领路的太监。云居雁刚刚怀孕,正害喜得厉害,他可不想把时间都耗在宫里,与刁蛮公主胡搅蛮缠。

    太监收到暗示,急忙对四公主说:“殿下,皇上正等着沈世子。”

    “沈君昊,你带我去你家吧!”四公主辣气壮地要求,却又心虚地看了一眼沈君昊,解释道:“我有事找你的夫人。”

    沈君昊急忙摇头道:“殿下,皇后娘娘早已吩咐过,我……”他为难地笑了笑。他把沈谨瑜隔离在离云居雁三步远的地方,又怎么会让莽莽撞撞的四公主冲撞她。他有预感,这一胎一定是娇贵的女儿,不然她不会吐得这么厉害,就连口味也和前两次怀孕不同。他们的两个儿子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女儿一定更加美若天仙。

    “你笑什么?”四公主侧目。她一直被皇后困在宫内,就连最疼她的三皇兄也不带她出宫了。其实她只是想去凝香院告诉云居雁,她误会她是她不对,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压根不知道沈君烨原来那么坏。

    沈君昊急忙收敛了笑容,恭敬地回道:“殿下,等再过些日子,你与明轩成亲了。什么时候想去我家,随时随地都可以。”他相信以四公主对蒋明轩的惧怕,恐怕根本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四公主一脸气恼,双手狠狠绞着手中的帕子。她才十五岁,可是她快要成亲了,嫁给一个差不多比她老了十岁的男人。人人都说蒋明轩好。就连她的母后和皇姑姑都说他们是良配。可是他只要看她一眼,都不用瞪眼珠子,她就不敢说话了。

    她知道,她和蒋明轩成亲,就表示母后和皇姑姑和好了。将来她的三皇兄受封太子,继承大统,他们都会支持他。她喜欢三皇兄,但是蒋明轩太可怕了,她的夫君不该是这样的。她的驸铝少应该像沈君昊对云居雁那样。就算全京城的人都笑话他惧内,他也浑不在意。再不然也应该像皇姑父那样,为了皇姑姑,不惜亲手杀了胞弟。

    在四公主发呆的时候,沈君昊已经对她行过礼,转身往御书房而去。他知道皇上召他进宫,面上是为了阳羡壶承建官窑的事,实际上。皇帝已经对三皇子起了戒心,生怕他在哪一天弑父夺位。

    三皇子终日随师傅读书。从不与外臣外来,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也渐渐疏远了,但皇帝的多疑是与生俱来的。沈君昊见他精神越来越好,不禁怀疑沈君烨找来的炼丹师是否真有养僧效。不过云居雁告诉他,皇帝大概只是强弩之末,说不定哪天睡着之后就再也不会醒来。他自然是相信她的。但三皇子一天不继位,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应对皇帝。

    回到凝香院,沈君昊简短地告诉云居雁,他已经建议皇帝让程大以皇商之名,全权负责阳羡壶的生意。皇帝见他不揽权。不贪功,十分满意。说罢,他抚着云居雁的肚子嘀咕:“我越来越觉得这一胎一定是女儿,而且长得像你。”

    “你不要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云居雁叹息。虽然怀上这一胎的时间和第一世不同,但那一世她只生了三个儿子。或许他们命中没有女儿。虽然她一直觉得男女都一样,可两个儿子已经闹得她头痛了,若是再加一个,凝香院的屋顶都能被他们掀了。

    “母亲,母亲!”沈谨瑜的呼唤由远及近。

    “他就不能让我们单独待会儿?”沈君昊不满地喃喃。

    他的话音刚落,沈谨瑜已经推门而入。见到父亲,他行了礼,高声说:“父亲,蒋伯父来了,是两辆马车哦。”他比了两跟手指,眼睛笑成了月牙。他不明白大人之间的事,但是他能感觉到,父亲和沈伯父都很怕蒋伯父,好像他们做过亏心事一般。

    沈君昊正思量为什么是两辆马车,下人来报,蒋明轩带了四公主过府。沈君昊微微皱眉,正要出去迎接,却见儿子已经一溜烟腻味在云居雁身边。他回头拎着他出了院门。

    听着儿子童稚的话语,云居雁轻笑。沈瑾玒还小,很快就接受了父亲的回归,可沈谨瑜与沈君昊一样别扭。虽然大家都看得出,他十分喜欢父亲,却偏要做出与他作对的模样。沈君昊也是的,这么大的人,还要与儿子争风吃醋。虽然她在心中抱怨,但她喜欢这样的日子,这就是她理想中的生活,除了烫手的铁匣子还在她手中,除了他们一直无法确认许慎之到底是不是沈君昊的亲舅父。

    须臾,玉瑶来报,沈君昊正与蒋明轩说话,而四公主正往凝香院而来。云居雁急忙出门相迎,四公主已经行至院子门口。

    “行了,我是微服,你不用对我行礼。”未待云居雁开口,四公主已经一把扶住了她,低声咕哝,“沈君昊不带我出宫见你,就是怕我让你累着。我可不想让他埋怨我。”

    “殿下,相公只是不想……”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又怀了身孕。”四公主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云居雁的肚子。

    云居雁被她瞧得不好意思,随口问:“殿下与蒋世子一起出宫……”

    “是我求他带我过来的。”四公主辣气壮,却又掩不住心虚,续而抬高声音说:“我求他,是想告诉你,以前是我误会你了,不过我不是有心的。你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

    “我先前就对殿下说过,不知者不罪。”云居雁笑着回应,示意四公主进屋再谈。在抓住沈君烨之前,她和四公主谈过一次。她记得那个时候,她还与她谈及了蒋明轩及他们的婚事。四公主年纪尚小,对情爱懵懂,而蒋明轩性情冷淡,对待四公主完全就像父亲教育女儿。虽说这是一段政治婚姻,但——

    云居雁担忧地看了一眼四公主。从某些角度,她喜欢四公主的直来直往。蒋明轩心思重,或许四公主反倒是他的良配。“殿下,蒋世子求了皇后娘娘,这才能带着您出宫吧?”

    “你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的。”四公主不悦地反问一句,又马上涨红了脸。前天她求了三皇兄,昨日她求了沈子寒,今日她又恳求沈君昊,可是没有人愿意帮她向母后求情。先前,她不过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结果蒋明轩居然答应了。难道因为他们快成亲了?

    云居雁把四公主的反应看在眼里。这个时代,女人一旦定亲,就会把丈夫看成自己的一切,即便是公主也不能例外。她至今都不明白,前世的四公主为何会嫁给许弘文,即便许弘文是新科状元,但他是有妻室的。四公主虽然单纯,但她的是非观很强,没有特别的原因,应该不至于做出夺人丈夫的行为。

    “殿下,我只是想说,蒋世子表面看着严肃,实际上……”

    “没什么实际不实际的。本宫让他带我出宫,他自然得答应。”四公主嘴上强硬,表情却更加心虚了。

    云居雁深知少女情怀是不能被**裸剖开的,她若是继续追问,对方恐怕会恼羞成怒。她转而命丫鬟上茶,准备点心,突然间胃中涌上一阵恶心,干呕了起来。

    四公主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先前沈君昊千叮咛万嘱咐她,千万要小心,女人刚怀上身孕是很辛苦。“我不明白,你都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为什么要像其他女人那样,千方百计想要孩子。”她对着云居雁咕哝。

    云居雁簌了口,勉强答道:“等殿下成了亲,有了孩子,自然就明白了。”

    四公主不屑地撇撇嘴,抬起下巴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喜欢沈君昊。”

    云居雁笑了笑,喝了两口温水。才刚压下胃中的不适,另一阵反胃向她袭来。四公主皱着眉看她,小声嘟囔:“沈君昊看着凶巴巴的,其实他对别人是最好的。有的人虽然从不骂人,但是——”她的眼眶红了。

    蒋明轩虽然帮她求了母后,带着她出了宫,但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对她说。自从他们定亲之后,他也不再教她弹琴了。她知道,他们订了亲,是应该避嫌的,但是她听说,云居雁和沈君昊定亲之后,沈君昊好几次偷偷跑去永州见她。

    虽然她想象的夫君不是蒋明轩这样的,但他们不得不成亲,为什么他对她还是冷冷淡淡的。如果她没有让他生气,他甚至都不会正眼看她。她越想越委屈,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殿下,您怎么了?”云居雁被四公主的眼泪吓到了。

    “没什么。”四公主急忙擦去眼角的泪水。

    云居雁看着她,试探着问:“殿下,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是不是觉得您和蒋世子定亲了,他就应该对您笑脸相迎,嘘寒问暖?因为他没有做到,所以您很委屈?”(未完待续。)

番外6:政治婚姻(上)

    云居雁不该对四公主说这话。她们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得可以说私房话,但可能是因为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希望周围的人也能幸福吧,又或者是在她眼中,四公主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幸好四周并无旁人,四公主也不以为意。云居雁看着她生硬地岔开话题,意识到她已经开始在乎蒋明轩了。

    虽然说相爱的两个人不该计较得失,夫妻间无法衡量谁付出更多,但对于即将走入政治婚姻的两个人,谁先付出真心,谁就是输家。

    四公主虽是天之骄女,但她和蒋明轩的年纪整整相差十年,无论是人生经验,还是感情历练,他们都相距甚远,再加上蒋明轩又是什么都放在心里的性子,两人沟通起来更加困难。不过就算蒋明轩原谅了沈君昊和沈子寒的欺骗,对他的私事,他们根本没有立场说话。

    一趟郡王府之行,四公主本来只想向云居雁道歉,可是蒋明轩的态度让她太难受了。特别是当她发现云居雁居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从小时候的第一次见面,她就害怕蒋明轩,说不清为什么。她也曾反思过。他长得并不难看,甚至称得上好看,他对她并不凶恶,最多就是不理会她,或者皱着眉头指正他。可她就是怕他。有时候他一瞪眼,她就不敢说话了。她不是不会耍公主脾气,但是在他面前,她就是横不起来。

    云居雁对她说,夫妻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她大可以向他提要求。只要是合理的,他一定会答应。

    越是靠近宫门,这句话在四公主脑海中越是清晰。眼见着厚重的大门就在眼前,她扬声吩咐:“把他叫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马车停下了。蒋明轩听到太监的传话,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他之所以帮着四公主向皇后求情,不过是因为他很清楚,四公主虽然经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平时任性又骄纵,但她心地善良。又勇于认错。关于她曾误会云居雁的事,他知道四公主一直耿耿于怀。若是不让她找云居雁说清楚,她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与其将来不得不为她善后,还不如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蒋明轩走到四公主的马车旁,唤了一声:“殿下。”

    “你们都走远点!”

    听到四公主的颐指气使,蒋明轩再次皱眉。公主与驸马的婚姻中从来不存在平等。娶公主对大多数家族来说是一种负担。“不知殿下有何吩咐?”他询问。

    四公主清了清喉咙,大声说:“我不喜欢现在教我弹琴的乐师。我知道你不能每天进宫,我不会为难你,但是我们成亲之后。你能继续教我弹琴吗?”说着这话,她脸颊发烫,心脏“噗噗”直跳。她说的是实话。当初她想学弹琴虽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学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真心喜欢弹琴。每当有烦心的事,听着乐曲从指尖流出,她便能平静下来。

    蒋明轩对四公主突来的要求吓了一跳。很少有人知道,四公主并不是皇后亲生。就连四公主本人也并不知道。他们的这桩婚事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他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她本性纯良。将来等她的年纪大些,他们有了孩子。她不再如此跳脱,他们定然能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你不愿教我弹琴?”四公主追问一句,右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不是。”蒋明轩下意识否认。

    “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不答应?”四公主再次追问。她忽然发现,云居雁说得很对。她不看着他的时候,她就不会害怕。

    四公主的辣气壮让蒋明轩微微诧异。他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很有“威信”。除了她故意与他胡搅蛮缠。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敢这么对他说话。他稍一斟酌,含糊其辞地说:“成亲之后,你什么时候想学都可以。”

    “你说什么时候都可以,那就每天下午申时吧,一个时辰。”四公主径自下了决定。

    时光飞梭。转眼间到了四公主成亲的日子。喜房内,她端坐在床边,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从未想过自己十五岁就出嫁。可大家都说,蒋明轩再过几年就是而立之年,仍旧没有一儿半女,他是昌邑伯府的世子,他们必须尽快成亲。

    成亲生子?她觉得很恐怖,特别是还要和蒋明轩同床共枕。

    在见过云居雁之后的几个月,她趁着沈君昊进宫,多次抓住他,要求他带她回郡王府。虽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她与云居雁的三次见面,她都能看到她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一副满足的模样。她曾经自言自语般说,女人有很多万不得已。当初若不是她和沈君昊急需一个儿子,她不会那么早就生下沈谨瑜。

    蒋明轩已经二十五了,他比沈君昊更需要儿子,可是她才十五岁……她是公主,蒋家不可能休了她,她有什么可怕的……可是他们赶着成亲,不就是为了蒋家的继承人吗?

    四公主越想越害怕,抓着喜帕的手越捏越紧。一直以来,除了沈子寒,京城的世家子弟她一个都不喜欢。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像皇姑姑那样,嫁给学识渊博的状元郎,可是她居然嫁给了年纪那么大的蒋明轩。

    听到有脚步声入了屋子,她急忙压下眼泪。今日之前,早有嬷嬷仔细教导了她洞房之夜会发生什么事。按规矩,还会有教导嬷嬷在一旁指导,以免驸马不小心伤了公主。

    直至喝了合卺酒,蒋明轩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四公主这才暗暗吁了一口气。那件事已经够奇怪了,若是边上还有人守着,她一定受不了。

    一整个新婚之夜,除了吩咐下人的那些话,他对她只说了两个:“很痛?”而她,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她早就知道那件事很痛,她也知道这事必须为之,可是她没想到居然这么痛。那一刻她恨死了他,恨死了这桩婚事。

    第二天,除了早上的敬茶,蒋明轩再没见到四公主。

    昨天晚上,她不好受,他也不好过。他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如今却要与她做夫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她哭得满脸是泪,他也不想“摧残”她,但若是他们没有圆房,或者白绫上没有她的落红,恐怕会引发严重的后果。他本来打算尽快完事,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演变成了一团混乱。

    听丫鬟说,她自从敬茶回去后就再没离开过房间,他不禁担心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有公主的召唤,驸马是不可以随便入公主房间的。犹豫许久,他扬声吩咐:“去问一下公主,申时她想在哪里学弹琴?”

    闻言,门外的丫鬟面面相觑。哪里有成亲第二天,新郎教新娘弹琴的道理?再说下午还有很多的事情,哪有时间学弹琴?

    “世子爷,下午的时候……”

    “你去问一声就是。”蒋明轩打断了丫鬟的提醒。

    新房内,四公主听到丫鬟的话,有气无力地从榻上坐起身,问道:“他要现在教我弹琴?”泡过热水澡,她已经不像昨晚那么难受了,可是她不想见他。除了太监和宫女,她从未在其他人面前脱过衣裳。她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与蒋明轩“坦诚相见”。最重要的事,她不想见他就算了,可他呢?昨晚她哭得那么伤心,今天他居然问都没问。若是换成云居雁这么哭,说不定沈君昊连御医都请回家了。

    当然,这么丢脸的事,她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她懒洋洋地躺回软榻,无精打采地说:“今天我不想学。改天再说吧。”

    丫鬟应声而去,不多会儿又折回屋子说道:“殿下,世子爷让奴婢问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请大夫。”

    “没有。”四公主摇摇头,“我只是今天不想学琴罢了。”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问道:“不是说待会儿要见族里的长辈吗?不用见了吗?”

    丫鬟不敢随便回答,只说回去请示蒋明轩。四公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咕哝了一句:“难道他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不敢亲自来问我,只是叫丫鬟传话?”

    须臾,传话的丫鬟折回了四公主面前,回道:“世子爷说,若是殿下不想见,他可以对伯爷说,您身体不适,改日再见也是一样。”

    四公主一下子坐起身,不悦地问:“我不是说,我并没有生病吗?他到底要我怎么样?”

    “殿下息怒。”丫鬟吓得跪下了。

    四公主又是难过又是伤心。虽然她是公主,可新媳妇若是没有见过族里的长辈,拜过祠堂,就等于没有被男方承认。难道是因为她昨晚哭了,所以他很不满意?

    “不见就不见!”四公主气呼呼地呵斥了一句,又大声嚷嚷,“你去告诉他,不见,我谁也不见!”

    眼见着丫鬟仓惶而去的身影,四公主又觉得后悔,脑海中浮现了云居雁说过的话:无论什么事都要当面说清楚。若是他让你生气了,明明白白告诉他,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未完待续。)

番外7:政治婚姻(中)

    四公主很怕蒋明轩。他只要冷冷地看她一眼,她就不敢说话了。可是即便她再怕他,她也要与他说清楚。见不见蒋家的长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她不让他见,说不定旁人会认为是她摆公主的架子。至于蒋家的人,她以公主之尊嫁给蒋明轩当继室,他们一定不敢不承认她。一定肯定是蒋明轩对她不满意。

    她才十五岁,却不得不嫁给一个大她整整一倍的老头子。他居然敢不满意她。她才有资格不满意吧?

    四公主一路风风火火出了院子,却在院子门口呆住了。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本来她的父皇是赐了府邸的,但是蒋明轩是蒋家的嫡长子,是世子,所以她不得不随他住在蒋家。出了蒋家为她布置的院子,她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殿下,您想去哪里?”

    “我要找他说话。”四公主左瞧右看。以前她经常去淮安郡王府和威远侯府,却鲜少来蒋家。“他住哪个院子,你们带我过去。”虽然她的皇姑姑和皇姑父是住一个院落的,但是按照规矩,公主和驸马必须分院而居。不过她从没有下令,不许他踏入她的院子。

    “殿下,您若是找驸马爷,奴婢去通传一声,请驸马过来见您。”

    四公主想了想,摇摇头,“你们直接带我过去吧。”她知道蒋明轩觉得她骄纵又任性。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对他颐指气使。众人见她坚持,只得带她去见蒋明轩。

    一旁的院落,蒋明轩刚刚得知四公主对着丫鬟说,她不见,谁也不见。他虽不喜她的态度,但他正想办法帮她掩饰。以免族里的长辈对她暗生不满。听丫鬟说,她正往这边过来,他依礼迎了出去。世上的丈夫,唯有驸马是最难做的,而他娶的还是没有长大的公主。

    蒋明轩尚不及说话,四公主一声质问:“我是来问你。为什么……”

    “殿下,请进屋再说。”蒋明轩打断了她。四下既有蒋家的仆役,还有宫里的宫女,他们说什么话,说不定很快就会传得满京城皆知。

    四公主见蒋明轩皱起眉头,习惯性嘟起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见蒋明轩对自己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她陷入了挣扎。她是公主,她可以走到他前面。可是现在他是她的丈夫。她应该走在他身后。

    “你们在这里侯着。”她回头吩咐下人,索性一把扯住蒋明轩的衣袖,“我们进屋再说。”她不敢看他脸色,但是她看到云居雁一向走在沈君昊身边,最多离他半步的距离。有时若是她走得慢了,他还会回头牵她的手。他们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但是她很羡慕。她知道蒋明轩绝不会这么做,那就由她来拉他好了。只要不看他的脸色。她不用怕他。

    蒋明轩第一次在下人面前被人扯着衣袖。他一阵尴尬,正要用眼神制止她。却见她根本不看自己,只是拉着他往前走。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甩开她的手。他就当是迁就小孩子吧。不过看她中气十足的样子,全没有昨夜的可怜样,他终于放下了担心。昨晚,他不想为难她的。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他也于心不忍。

    进了屋。蒋明轩终于得以拉开四公主的手。“好了,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找你问清楚,为什么不让我见你家的长辈?”

    蒋明轩愣了一下。不是她说,她不想见吗?“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吗?”

    “误会?”四公主仰头看他,又急忙移开视线。她好像越来越怕他了。她猛地涨红了脸。昨晚他几乎把她全身都摸遍了。“反正。反正,昨晚我不是故意哭的……”

    “咳。”蒋明轩咳嗽一声。房内的事是不该拿出来讨论的。“刚才不是你让丫鬟告诉我,你不想见吗?”

    “那是你说的!”

    “是你说,你身体不适。”

    “我没有说。我都说了,我没有生病!”四公主气恼地大叫。

    “好了,你不要着急。”蒋明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可不想在成亲第二天就吵架。

    四公主气呼呼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她不喜欢他总是皱眉。他一皱眉就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我问你,申时明明要见族里的长辈,你为什么说,要教我弹琴?”

    蒋明轩语塞。他说这话不过是试探她是否身体不适。他总不能让丫鬟**裸地问她,是不是还有圆房的后遗症。此刻就算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也问不出这话。不过看她活蹦乱跳的,看来应该是他杞人忧天了。

    四公主见蒋明轩说不出话,一副了然地表情,看着他说:“你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大可以直接对我说。但是你不让我见你的长辈,他们一定会在背后指责我。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我。反正我也不需要他们的喜欢,但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想他们对我指指点点。”她的目光才触及蒋明轩的眼神,马上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蒋明轩听着她的话,心中满是无力感。她说得义正言辞,可这都是哪跟哪?整件事若是要解释,看起来得费不少的口舌。以她的理解力,不知道又会得出什么结论。他想了想,沉声说:“殿下,这件事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既然并不是你不想见客,那么接下去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不变。”

    四公主再次朝蒋明轩看去。见他没有下文,她错愕的问:“就这样?你没有其他的话了?”

    “殿下希望我说什么?”蒋明轩反问。

    “我……”这回轮到四公主语塞了。她看到云居雁和沈君昊即便不说话,也好像有很多话与对方说一般。就算是她的父皇和母后,也会私下说话。可是蒋明轩站在她面前,永远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难道他们要这样相对无言过一辈子?

    尴尬的沉默中,蒋明轩的心中掠过一阵不安。四公主心性未定。从来不懂得“忍”字的含义……以后她就是他的责任……她都敢和他说昨晚,后天她不会回宫告状吧?先前他教她弹琴的时候,她可经常在他背后告他的状……可是她只有十五岁,昨晚又是他把指引嬷嬷遣走的……她若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蒋明轩思绪混乱,脑海中满是她梨花带雨的脸庞。虽然他们只是政治婚姻,但她若是普通女子。他一定可以与她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不要先入为主,全然否定她!蒋明轩暗自摇头。他一直在告诉自己,等她年纪大些,等他们有了孩子,或许她就能明白什么是妻子的责任。

    四公主正懊恼着,偷偷瞥见蒋明轩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心中更是委屈。她的相公不该是这个让她又惧又怕,永远皱着眉头的老头子。她的相公应该是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状元郎。他会对着她笑,他会吟诗赞美她,他会带着她四下游玩。

    退一万步,就算不是状元郎,也应该像沈君昊那样,对妻子疼宠有加,从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敢在众目睽睽下牵着妻子的手。敢大声告诉所有人,他只爱他的妻子。

    她不要嫁给蒋明轩。可是她别无选择。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她哭着控诉:“我刚刚就说了,昨晚我不是故意大哭的。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蒋明轩一时没回过神。她为什么突然间就哭了?从没有女人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就算是他的亡妻也没有。他该怎么办?他朝门外看去。他一直压着声音说话,可她根本毫无顾忌。“你先别哭。”他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他从没有哄过女人,更别说小女孩了。之前只要他冷冷看她一眼,她就不敢出声了。现在怎么办?喝止她吗?

    四公主只想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背。说几句软化哄她,可他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她知道他的眉头一定皱得能夹死苍蝇了。只有老头子才会一直皱着眉头。“你说清楚,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她一声控诉,哭得更大声了。

    “你先别哭!”蒋明轩干巴巴又劝了一句。他很想上前堵住她的嘴,可她是金枝玉叶。就算是同房睡觉,都是有规矩的。

    “我都说了,最后我以后都不哭了,你还想怎么样!”

    蒋明轩失笑。她说以后都不哭,那她现在在干什么?“你先不要哭,我们好好说话。”他把声音放得更轻柔了。

    四公主捏着手中的帕子擦眼泪。感觉到帕子湿哒哒的,她随手扔在一旁,捏着衣袖把脸上抹。蒋明轩暗暗叹息,上前递上手帕。

    四公主看着他手上洁白的手绢摇摇头。“上面都没有花,太难看了。”

    “我派人回去给你取?”蒋明轩试探性问。他是男人,这里哪会有绣花的手绢。不过是让她擦眼泪,有没有花纹,有区别吗?

    “不用了。”四公主摇摇头,抓住他的衣袖往脸上抹。她平时不是这么没仪态的,但是沈哥哥(沈子寒)说了,这叫不拘小节。好吧,其实她只是想用他的衣袖擤鼻涕,谁让他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讨厌样子。

    蒋明轩看着四公主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往他衣袖上抹,他强忍着推开她的冲动。他虽然不像沈君昊那样有洁癖,但是她这副样子,自己不嫌脏吗?他的衣服算是毁了。他微微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他到底是娶了一个妻子,还是娶了一个女儿?

    四公主好不容易止了眼泪,这才放开蒋明轩的衣袖,低头坐在椅子上。蒋明轩看着湿乎乎的衣袖,实在难以忍受。“我先去换一件衣裳。”

    “等等,我还没有回答!”

    “回答什么?”蒋明轩侧目。

    “你还没有说,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你先说你的,我再说我的,我们索性把话说清楚,省得以后麻烦。”

    “你对我,很不满意?”蒋明轩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被嫌弃的那个。虽说公主高贵,但是他除了娶过妻,应该没有什么缺点吧?他从小接受最严苛的教育。他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她挑剔的?

    “你总不会以为,我很想和你成亲吧?”四公主抬高下巴,“你应该知道,是母后和皇姑姑他们要我们成亲的。”

    “这个我知道。”蒋明轩点头,“我只是想说,若是我有做得不够的地方。还请殿下明示。”他思来想去,唯一能让四公主控诉他的地方,就是昨晚他把她弄痛了。他已经准备好了措词,他会告诉她,他那么做是为了她。他已经很小心了,是她怕痛又爱乱动。回想自己不断隐忍,还要安抚她,他紧抿嘴唇。世上一定没有比昨晚更悲剧的洞房。

    “你要我先说吗?”四公主轻咬下唇。

    “我并没有对殿下不满。”蒋明轩摇头。

    “你胡说。”四公主同样摇头,“沈夫人。我是说沈君昊的夫人,她说,夫妻之间应该坦诚以待,这样就不会有误会。她和沈君昊感情那么好,我想她说的总是对的。”

    蒋明轩不知道如何接话。他的确喜欢过云居雁,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不过是他的一时迷恋,迷恋她专注弹琴的模样。如今她和沈君昊是天下皆知的模范夫妻。当初他觉得沈君昊会向现实屈服。绝对做不到“不纳妾”三个字,现在他相信。即便是皇帝也无法逼他纳妾。他们是人人称羡的一对,就连沈谨瑜都成了香馍馍,人人都希望把女儿许配给他。

    四公主看不明白蒋明轩的表情,自顾自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先说好了。第一——”她掰着食指说:“第一,你太老了。”

    “太老?”蒋明轩的表情晦涩不明。“殿下,我不明白。”男人三十而立,他还不满三十,哪里称得上“老”,而且还是“太老”。他不该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但是她说自己的丈夫太好,为免也太伤人了。

    “你哪里不明白?”四公主也糊涂了。她一下站起身,看着他说:“你看,你十多岁的时候,都已经上学堂了,我才刚出生……”

    “殿下,这些我知道。”蒋明轩嘴角微僵。她就不能别提醒他,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吗?昨晚,他克服了多少心里障碍,才有勇气走入婚房。将来,每次他们同房,他大概都得带着这样的勇气。

    “好吧,我不说这些,那说将来。我二十多岁的时候,你都快四十了,我四十多岁的,你已经快六十了……”

    “殿下,严格说来,我们只差了十年。”蒋明轩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是在暗示,她的不满是因为她可能会守寡吗?她这样算不算在诅咒他?

    四公主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他的不满。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再次强调:“十年已经很长了,我才十五岁呢!”

    蒋明轩嘴角抽抽。她一定要这样一次次提醒他吗?为什么她突然间就不怕他了?他一阵头痛,索性转移话题说道:“殿下,时辰还早,不如我换了衣裳,教您弹琴吧。”

    “你不想与我把话说清楚吗?”

    “不是,我们已经说清楚了。殿下说的年龄长幼,这是我们都无法改变的,只能接受。”

    “可是我还没有说完。”四公主一下站到了蒋明轩面前,“第二——”她掰出了中指,“你总是高高在上,一副长辈教育我的样子,可是沈君昊的夫人说,夫妻应该是平等的,以后你不能总是教训我……”

    “弟妹到底与你说了多少话?”他突然间怀疑,云居雁是故意的。这个世上哪有夫妻平等的道理?她这是教坏四公主吗?

    “弟妹?对,弟妹!”四公主笑逐颜开,“以后我应该称呼她弟妹。”她笑得很开怀,高兴地说:“看来你年纪大,也年纪大的好处。”她应该称呼沈君昊堂兄,但是沈君昊哪里有半点兄长的样子,连带着,她一直苦恼应该怎么称呼云居雁。这下子终于解决了。一次她一定要愉快地称呼她一声“弟妹”。

    蒋明轩见四公主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轻轻摇头。他和眼前的小女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她变得如此随意?她不是应该看到他就战战兢兢的吗?最重要的,她嫌他老,他真的老了吗?

    他转身往内间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扯开了衣带。听到四公主正跟着自己,他犹豫了一下,想请她出去,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都能这么随便地对他说话了,他怕什么?再说,他不过是换一件外衫。按道理应该由她帮他换衣裳。蒋明轩想着,已经把脱下了被四公主弄脏的衣服,随手扔在一旁,从衣橱中取了一个干净的穿上。

    四公主见惯了太监,虽然那些并不是真正的男人,但是男人换衣裳有什么特别的。她追着蒋明轩接着说道:“第三……第三……”她突然变得吞吞吐吐。

    蒋明轩侧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会觉得我是世子,让你不能住在公主府,这也是令你不满的地方吧?”

    “不是,不是。”四公主连连摇头,小声说:“其实我也不喜欢公主府,到处都是规矩。但是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外面那些都是下人,有时候让他们传句话,说着说着就变味了……”

    “所以呢?”蒋明轩不得不承认,之前的事情,就是丫鬟传话传得变味了。

    “所以,你能不能搬去和我一起住?”四公主一脸讨好,好似生怕他不答应,她又补充:“我可以把正房让给你住,我睡在边上的房间就行了。”她已经足够委曲求全了吧?

    蒋明轩看着她,再次说不出话。她压根就没有明白夫妻的含义。他若是搬过去与她同住,自然是和她睡一间房。不过当下他若是说出这话,她一定会吓得跳起来。另外,她是公主,不是他说一句,他就能搬过去的。原本他已经想好了,等再过三年,她十八岁了,他会以子嗣为由,请求与她同居一段日子,顺带培养一下夫妻感情。至于今日之后的三年,他可没兴趣每次一同房,就看她哭天抢地一回。

    “你不愿意答应吗?”四公主担忧地问,“弟妹说,若是正当又合理的要求,你一定会答应的。我这个要求很不合理吗?”

    蒋明轩听她把“弟妹”二字叫得十分顺口,不禁莞尔。她刚刚才向他强调,她才十五岁。“你很喜欢弟妹吗?”

    四公主摇摇头,“说不上喜欢吧。”她微微皱眉,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学会他专有的皱眉动作了?“反正这是她说的,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孤零零住在那么大的地方,谁都不认识。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你,但至少我们认识十五年了。这个也算是正当又合理的要求吧?”

    这个当下,蒋明轩觉得她一定是故意告诉他,她不喜欢他。他们之间不过是利益结盟的象征,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不过亲耳听她说不喜欢,感觉还是怪怪的。

    “你为什么不回答?”四公主不耐烦地催促。

    “其实我们虽然认识很长时间了,但是你不见得会喜欢和我住同一个院子。我有很多习惯是不能改变的。”蒋明轩实在害怕四公主看闹腾的性格。他一向喜欢安静。

    “什么习惯,你可以说说看。”四公主浑然不觉蒋明轩正与她谈条件。他几乎算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蒋明轩假装想了想,说道:“比如说,我看书的时候,不许有人说话,就连端茶递水的丫鬟走路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你放心,我带来的人都是宫里最好的,就算拿着再重的东西,走路也不会发出半点声音。”四公主拍胸部保证。

    蒋明轩看着她,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听懂。他明明是在告诉她,以后他们若是住在一起,他看书的时候,她不能打扰他。

    *****

    明天再改错别字,顶不住了,抱歉。(未完待续。)

番外8:政治婚姻(3)

    蒋明轩喜欢清静,无论是弹琴还是看书,他都不喜欢被打扰。可四公主从小就坐不住,就算对不太熟悉的人,也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这桩婚事中,蒋明轩最怕她会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吵个不停。幸好,她一直都很怕他。只要他一个谴责的眼神,她就不敢说话了。可今日看来,不知道云居雁给她灌输了什么思想,她居然不怕他了。

    见四公主似乎没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他索性直言道:“我的意思,如果你希望我们能住在一个院落,那么每日的上午和晚上,任何人不能出入我的房间,也不能在院子里大声喧哗。当然,下午的时候,我会教你弹琴……”

    “你嫌我会吵着你?”四公主终于听明白了。

    看到她眼中的受伤,蒋明轩有些后悔。他一向不会如此直白地说话。可转过来想,他们要过一辈子,她既然直言他太“老”了,他也应该与她说清楚自己的喜好。

    他想了想,斟酌着说:“我不是嫌你吵,只是同样一件事,你大声嚷嚷与小声细说,结果是一样……”

    “算了,我知道了。”四公主抬头仰视他,抬高下巴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这样吧,反正我无聊的时候可以找弟妹他们。沈谨瑜、沈瑾玒可比你好玩多了。”说罢,她“哼”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蒋明轩本想追上去告诉她,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们既然成了夫妻,生活习惯就需要相互磨合,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可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他决定再等等。等她年纪大些,自然就懂事了。不过当务之急他得找沈君昊谈一谈。若云居雁再教四公主那些有的没的,他会考虑禁止她们往来。

    当天下午,蒋明轩原本还在担心以四公主的不管不顾的脾气,会迁怒旁人,对族里的人摆脸色。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对他,她对所有人都笑得很温和,丝毫不见平素的刁蛮和任性。对上前套近乎的人,她也只是疏离地笑笑,客气地应对他们。

    说实话,这是蒋明轩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吵闹不休的。小的时候,稍不满意她就大声哭闹,长大之后。她不喜欢与女子往来,独爱踢马球、射箭。她对三皇子颐指气使,与沈君昊称兄弟道,在沈子寒面前又温顺得像小猫。

    他还记得,她八岁的时候,为了躲避皇后的责罚,她居然爬上了御花园的大树,与宫女、嬷嬷对峙了几个时辰。任谁劝说都不愿意下去,最后还是皇上命侍卫把她抓了下去。那时候他亲眼看到她站在树枝上。洋洋得意的样子。若不是她实在无法无天,他也不想扮黑脸教训她。

    眼见着应对外人,四公主游刃有余,蒋明轩放下了担忧。之后的几天,又是进宫谢恩,又是祭祀见客。还要应对各方的关注,他们都很忙,谁也没再提及住房和学琴的问题。不过蒋明轩听到,每天她都会抽时间练琴,有时半个时辰。有时一个时辰。他终于相信,她的确喜欢弹琴。

    令他哭笑不得的,在外人面前,她对他温婉恭顺,可只要没有旁人在,她马上抬高下巴,眼睛几乎长在头顶上。他想问她,他哪里得罪她了,让她记恨那么久,可是不要说与她说话,只要他的目光看向她,她马上就会逃开。他相信,世上的夫妻,唯有他们才会整整一个月没有私下说过一句话,还能让旁人觉得他们生活得美满又和谐,只是因为大家都太忙了,所以没有再次同房。

    这一日,蒋明轩正在清查药材的账目,忽听下人说,四公主正往这边过来,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他一向很有耐心,他知道四公主从来都沉不住气,而且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与他冷战一个月,早就超出了她的极限。看到她的手中抱着一个用绸布包裹的大物件,他猜测应该是瑶琴。他早就听出来了,她虽然很用心地练习,但她的技巧并不纯熟。他相信她一定是遇到了瓶颈,过来向他请教的。

    “你们先出去。”四公主跨入屋子,立马打发走了下人。蒋明轩放下账册,抬头看她。

    触及他的目光,四公主低下头,复又抬起下巴,高声说:“我们成亲已经一个月了。”

    “是。”蒋明轩点头。他一向喜欢以不变应万变。对付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孩,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太过提防。只要她说一句,他很乐意兑现几个月前的承诺。

    “我想,既然我们已经成亲一个月了,我是不是可以出门了?”

    蒋明轩愣了一下,看了看她手中的瑶琴。他没料到她居然会要求出门。不过想想也是,在深宫内院,她都能想尽办法溜出宫,如今她都已经在府中闷了一个月,肯定迫不及待了。“你想去哪里?”他随口询问。他相信,不用他拒绝,她也出不了伯府。没有他的陪同,他的母亲不会答应让她独自离开。

    “我想去找弟妹。”

    一听到“弟妹”这个称呼,蒋明轩只觉得牙疼。不止是他,沈君昊对她称呼云居雁“弟妹”也是万分无奈,可四公主却乐此不彼,上次甚至公开对沈子寒说,你什么时候替我娶一个弟妹。以往,他们都把她当小孩子,如今,他们的妻子全都变成了她的“弟妹”。

    蒋明轩隐下心头的奇怪感觉,为难地说:“今日我要把这些账册看完。”

    “你继续看,我只是过来对你说一声。母亲已经替我备了马车。”

    “母亲答应了?”蒋明轩无法掩饰脸上的惊诧。虽然郡王府离这里并不远,但她是公主,出门各种麻烦,到了沈家也是各种规矩。

    “对。”四公主肯定地点头,“好了,我走了,你慢慢看。晚饭前我就会回来。我只是照规矩对你说一声。”说罢,她转身而去。

    蒋明轩隐约觉得,四公主这话分明是在告诉他,若不是碍于规矩,她都不屑告诉他这件事。没有他,她一样过得如鱼得水。

    想着沈君昊已经答应,不再让云居雁对四公主说什么“夫妻平等”之类的话,蒋明轩虽心有不悦,但很快放下了这事。四公主总不至于每天都去找云居雁。就算她不烦,云居雁也会嫌烦。就算云居雁能忍,他相信沈君昊绝对无法忍受怀孕的妻子被别人霸占。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四公主再次出现在了蒋明轩面前。这次她没再抱着瑶琴,但同样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是过来告诉你,我现在去皇姑姑家。”不待蒋明轩表态,她接着说道:“你继续忙,母亲已经答应了,皇姑姑也派了马车来接我。明天我就会回来。”

    “你今晚要留在长公主府?”蒋明轩心中有些不悦。她一定要到最后一刻才告诉他吗?再说哪有新妇日日出门,还要在外留宿的道理。

    “是皇姑姑要我住一晚的。如果你不高兴,最多晚上我让皇姑姑送我回来。”四公主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不用了。”

    蒋明轩才说了三个字,四公主马上重重点头,高兴地说:“既然你答应了,那我走了,明天一定会回来的。”说罢,她转身跑了。

    蒋明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闭上眼睛,轻轻揉了揉额头。她不是打算每天都出门玩一圈吧?他知道她心性不定,却不知道她居然这么“野”,可是他的母亲为什么会答应?

    “来人!”他扬声叫了一声,“母亲现在哪里?”他打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以后如果她觉得呆在府里无聊,他不介意抽空教她弹琴。

    小半个时辰后,蒋明轩拿着一堆请帖回到了书房。他猜想得不错,她的确已经把之后半个月的“行程”都规划好了,而他的母亲也全都答应了。确切地说,他的母亲为难地告诉他,她不得不答应。她拿着请帖,睁着无辜地大眼睛恳求她,又是撒娇,又是耍无赖,她不忍心拒绝她。再加上她去的不是长公主府,就是侯府,王府,往来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与蒋家交好的世家,她如何拒绝?

    “我怎么忘了,她都能让皇后娘娘几次三番答应让她出宫胡闹,母亲又怎么会拒绝。”蒋明轩喃喃自语,一张一张翻看各府递上的帖子。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些人不会突然商量好了,一天挨着一天邀请四公主上门做客。以四公主的随性,她也不可能把一切算计得这么好,肯定有人在暗中帮她。会是谁呢?

    他一一过滤着帖子上的名字,目光定格在了太子妃送来的请帖上。据他所知,四公主虽称不上不喜欢三皇子的正妃,但两人绝对只是见了面打个照顾的关系。说什么太子妃邀她过去喝茶,分明就是她借故去找她的三皇兄。

    他是看着四公主长大的,自然知道她和三皇子的感情有多好。按眼下的情势,三皇子必定会继承皇位,这就是说,四公主与兄长的感情越好,对蒋家就越有利。可是他更加知道,对三皇子来说,所有的妃子都抵不上皇妹重要。从来都是他把四公主宠坏了。

    *****

    我知道我话唠,本来只打算写上下的,结果……~~~~(>_

番外9:政治婚姻(4)

    第二天,蒋明轩原本打算亲自去长公主府把四公主接回来,顺带与她谈一谈她过于活跃的社交生活,可是他才换了衣裳准备出门,就得知长公主已经派人把四公主送回来了。

    他换回了居家服,命丫鬟告诉四公主,他们需要交流一下,结果丫鬟回来告诉他,四公主昨晚累着了,这会儿正在休息,谁也不见。若是他有重要的事,可以写信告诉她。她睡醒了就会看的。

    听闻这话,蒋明轩面无表情地命丫鬟退下,心中升起隐隐的不悦。不久之前她才可怜兮兮地求他与她同住,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变成多余的那个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就不尊敬他了?

    蒋明轩虽然生气,但没再找她,毕竟按照规矩,他要见她,的确需要她的召唤才可以。她是公主,是金枝玉叶。

    又过了一日,蒋明轩知道,这一天是四公主去太子府的日子。他相信她又会在临走前装模作样通知他一声。午饭后,他直接去了雅竹小筑。他想知道,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她会不会照样出门。

    雅竹小筑内,随着时间的流逝,蒋明轩时不时朝房门看去。虽然他们是政治婚姻,虽然她年纪太小,但他们至少应该懂得相互尊重,不是吗?

    “明轩,你若是有事,不用在这里陪着我。”沈君儒看出了蒋明轩的心浮气躁。他很少看到他沉不住气。他一向都是淡定从容的。

    “我没什么事。”蒋明轩淡淡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了棋局上。片刻,他忍不住问:“这几天,你大哥真的一步都没跨出凝香院?”

    沈君儒的眼中染上了笑意,点头道:“是啊,大哥说。这可是皇上的旨意。”闻言,蒋明轩也跟着笑了起来。

    前几天,皇帝召了沈君昊进宫,让他去暨阳督促官窑的进度。沈君昊辣气壮地说,他的老婆快生女儿了,他哪里都不去。皇帝又气又好笑。随口问了句:那你打算天天在家陪着老婆?沈君昊想也没想就点头了。自那天之后,他告诉所有人,谁都别邀他出门,他这是奉了皇命在家陪老婆。据说皇帝知道后直摇头,对着身边的太监说,若这一胎不是沈君昊期望中的女儿,他会为孩子赐名,弥补他的遗憾。

    想着沈君昊的肆意坦然,蒋明轩轻轻叹了一口。他就是做不到像他这般随心所欲。他低声感慨一句:“或许他这样反倒能让皇上安心。”

    沈君儒自是知道蒋家已经在三皇子的战船上。而皇帝一向多疑。他无论做什么,首要考虑的都是家族利益。以他的了解,四公主实在不是蒋明轩喜欢的类型。他不想气氛变得凝重,转而说道:“你不用羡慕大哥,这些日子,他都快被自己的儿子气得内伤了。他正计划让瑾瑜搬去外院,可是大嫂又舍不得。”

    想到沈谨瑜小小年纪就懂得人前人后两副嘴脸,说话句句切中要点。蒋明轩忍不住追问:“瑾瑜又做了什么?”

    沈君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说道:“瑾瑜对着祖父说。大哥可以借口奉了皇命,不务正业,不事生产,在家陪大嫂待产,那他也可以奉了祖父的命令,不去上学。在凝香院陪着母亲,直到弟弟出生。他还说,他的师傅教过,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知道不应该,可是每当看到沈谨瑜“折磨”沈君昊。他就觉得侄儿正为自己“报仇”。

    蒋明轩听着这话,跟着笑了起来,很快心头又升起一股失落。他,沈子寒以及沈君昊也算是一起长大。他们之中,沈君昊年纪最小,但他很快就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而他呢?他年纪最长,却不得不娶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妻子。四公主本身就是一个孩子,他离当爹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以前他觉得“子嗣”二字很是让人厌烦,可是看着沈谨瑜站在沈君昊身边,对他们心生羡慕的,恐怕不止他一人。

    当天下午,蒋明轩一连与沈君儒下了三盘棋,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昌邑伯府。他向下人询问四公主的去向,满心以为她想在长辈面前博取“懂事乖巧”的印象,一定会乖乖呆在府中,结果却得知,她按时去了太子府。

    蒋明轩面上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命丫鬟守着二门。待四公主回府,马上通知他。

    傍晚时分,正当蒋明轩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四公主高高兴兴回来了。看她的穿着,蒋明轩猜想,她应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过来见他了。总算她还知道第一时间过来认错。他稍稍消气。

    四公主仿佛压根没感受到蒋明轩的情绪。她没来得及打招呼,直接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兴匆匆地问:“你看,这身衣裳好看吗?”

    蒋明轩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还来不及开口,四公主接着说道:“皇嫂说,这是江南最时兴的款式。三皇兄特意命人做了两套,昨晚才做完的。我一套,三嫂一套……”

    “所以这是太子殿下刚刚送你的?”蒋明轩习惯性地皱起眉头。亲兄妹互送礼物本来没什么,但是她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穿回来,在他面前炫耀,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四公主点点头,笑眯眯地检查了衣袖,裙摆,许久才问:“对了,听说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了。”

    “你在生气吗?”四公主不甚确定地询问。

    蒋明轩不语。他在等待四公主问他为什么生气。

    四公主看了看他,眨眨眼睛,“哦”了一声,说了句:“那你慢慢生气。”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蒋明轩叫住了她,“你在出门之前,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声呢?”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四公主一脸迷惑。

    “知道什么?”蒋明轩也有些糊涂了。

    “母亲说,她已经把我收到的帖子都给你看了。你没有告诉我哪家不能去,不就是同意的意思吗?再说,我们虽然成亲了,但是成亲不等于你可以不让我出门。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是我有礼貌……”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蒋明轩沉下了脸。他不认为四公主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有人指导,这会儿她早就吓得不敢开口了,再不然也是逃之夭夭。

    四公主连连摇头,悄悄后退了一小步,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她不怕父皇发脾气,可是她很怕蒋明轩板起脸。她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云居雁说得对,他们已经成亲了,她不能一辈子被他压得死死的。她是堂堂的公主,她为什么要怕他?

    她鼓起勇气挺起胸膛,抬高下巴说道:“我说得不对吗?再说,我今天只是去探望皇兄皇嫂。你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我们不如去找父亲说理。我们之所以成亲,不就是因为三皇兄最疼我吗?”

    如果说先前的蒋明轩只是不悦自己的妻子与兄长过分亲昵,这会儿他的的确确生气了。他们是政治婚姻没错。他娶她因为蒋家需要巩固自家的地位,需要与太子打好关系,可是她用得着这么**裸地说出来吗?她嫌他老,他也不想要一个不懂事的妻子,可是他们都无从选择。她用得着用连续一个月的不搭理表达自己的抗议吗?世上的夫妻,哪有成亲一个多月,他才跨入她房门一次,仅仅是新婚之夜一次的?当然,他也不想与她同房,听她在床上哭闹。

    四公主见蒋明轩不说话,再次后退了一小步。她最讨厌他冷眼旁观,仿佛正等着看别人笑话的表情,她也讨厌他面无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反正……反正……”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高声说:“反正皇姑姑说了,成亲就是这样的。沈君昊是个例外,不能作数的。其他人成亲也都像我们这样的……”

    “所以你把我们的事都对长公主说了?”蒋明轩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就算是普通人家,她也不该把夫妻之事对父母说,更别说长公主只是她的姑姑。

    四公主不知道蒋明轩具体指的是什么,她胡乱点点头,接着说道:“我知道,成亲是为了传宗接代,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嬷嬷说,我的葵水刚来没多久,得先调理一下,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反正我也听不懂嬷嬷的话什么意思,总之,时候到了,她会告诉我,我再派人通知你。就这样!”

    “就这样?”蒋明轩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当初,知道沈君昊和沈子寒联合起来骗他,他也没有这么生气。

    “哦,对了。”四公主一脸恍然大悟,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到时候我不会再哭了。就算再疼,我也会忍着的。皇姑姑说了,等我们生了儿子,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总而言之,也就这么一两回,我可以忍着痛的。只要我们有了儿子,你就不用皱着眉头应酬我了。”

    *****

    我写得好欢乐啊,我从小就是叔控,最爱大叔,虽然蒋明轩不是我爱的那种大叔。(未完待续。)

番外10:政治婚姻(5)

    曾几何时,每当看到沈君昊因为云居雁愤怒,烦躁,左右为难,寝食难安的时候,蒋明轩总是难以理解。在他看来,就算沈君昊再怎么喜欢云居雁,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他们作为继承人,就算是面对生死,也该冷静自持。多余的负面情绪对解决问题丝毫没有帮助,反而会让人乱了分寸。可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沈君昊的心情了。

    他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尽量用冷静的眼神看着四公主。他不断告诉自己,他犯不着和她生气,可是她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到时候了再派人通知你,什么叫也就这么一两回,她可以忍着痛。

    她只在自己容易受孕的日子叫他过去,这是把他当种马吗?她是不是觉得只要他们有了儿子,他们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些奇怪的想法到底是谁灌输给她的?

    “你没话对我说,那我走了。”四公主隐约觉得他在平静的表情下正暗藏着汹涌的怒火。她不由自主地害怕。他若是把她打一顿怎么办?在蒋家,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悄悄往后退去。

    “等一下。”

    蒋明轩的声音很轻,却震得四公主心肝直颤。他在生气,他一定在生气,而且很生气!这个认知让她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我走了!”她扔下三个字,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蒋明轩追上前。在屋外丫鬟错愕的目光中,他尴尬地停下脚步,轻咳一声,折回屋子。他在屋子内走了两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四公主是孩子气。经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刚才的那些话绝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长公主说什么等他们生了儿子,就不用麻烦之类的话,太不合逻辑了。

    不对!他连连摇头,举步朝四公主的院落疾步走去。

    另一厢,四公主跑得气喘吁吁。前脚刚跨进大门,马上大叫:“关门,快关门,不管谁过来,就说我已经睡了,谁也不见。”

    四下的仆人们大多是她身边的老人,立马明白一定是主子又闯祸了。可这里没有皇上,也没有皇后,主子躲的是谁?早些日子。主子不是已经把伯爷和夫人哄得高高兴兴了吗?

    “殿下,如今您可是在伯府。”四公主的贴身宫女若兰小声提醒。

    “伯府又怎么样!”四公主惊魂未定。蒋明轩看起来很生气,他不会真的想打她吧?她好像没做错什么,也没有说错什么。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吓得四公主一下子跳了起来。包括守门的婆子在内,所有人都把目光齐刷刷扫向四公主。以前她们不是没见过这阵仗,不过那会儿是在宫里,总有人帮着劝说。这回也不知道主子惹到谁了。

    “殿下?”若兰也被吓到了。四公主受罚,她永远是第一个被连累的。

    “你问问是谁。”四公主指了指守门的婆子。

    “谁?”

    “开门。”

    听到蒋明轩的声音。若兰吁了一口气。“殿下,是驸马爷。”在她眼中。蒋明轩是世上脾气最好的人,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她跟着四公主快十年了,依然不明白主子为什么怕他。

    “是他才可怕。”四公主急得双拳紧握。她不知道蒋明轩想怎么样,但她必须找救兵。可是找谁呢?她虽然把他的家人都哄好了,但他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一定不会帮她这个外人。现在再出府找人相救一定来不及了。她推了若兰一下。小声说:“你去告诉他,我睡着了,不能打扰。”

    若兰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太阳。很快就是晚膳时间,哪有人在这个时间睡觉?

    “开门。”蒋明轩在门外重复了一声。

    四公主的双手绞得像麻花似的。她硬是不让蒋明轩进屋不是不可以,反正按规矩他是不能随便找她的。可是今日之后呢?她现在人在蒋家。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他继续在门外站着,说不定会有人说她虐待驸马。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觉得蒋明轩是好人。没有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若说沈君昊是会叫的狗不咬人,那么蒋明轩就是不会叫的狗,专门爱咬人。

    “我在想什么!”四公主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扬声说:“你们都退下,还有你。”她指了指若兰。所有人如遇大赦,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公主慢吞吞地走到院子门口,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蒋明轩正等得不耐烦,听到四公主的声音,只觉得怒火直往脑门冲。院子外面已经有不少仆人往这边张望。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觉得这么丢脸。若是他继续站在门口,恐怕府里的人都要被惊动了。“你开门再说。”他的声音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你先说什么事。”四公主不敢贸然开门。

    “开门,我们当面说。”蒋明轩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就不!”四公主再次摇头。

    蒋明轩的双目紧盯着漆黑的门板,仿佛想把它瞪穿。他直到此刻他才理解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真谛。他深呼吸,再次深呼吸。他不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能把他二十多年的修养毁于一旦。他必须冷静地解决问题。生气只会让自己做出错误的判断。

    四公主见外面没了声响,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又打量着厚重的房门,试探着问:“你还在吗?”

    “你把门打开。”

    “我们可以隔着门板说话。我听得很清楚。”

    远远看到四下张望的仆人越来越多,蒋明轩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耐心一下子消失无踪了。“我可以找人把门撞开。”他陈述。

    “你敢!”四公主尖叫。先前,就连她的父皇都不会把她的宫门撞开。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蒋明轩的威胁脱口而出。

    四公主紧咬嘴唇,思量着这话的可信性。她知道蒋明轩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人。

    “我最后再说一次,开门!”这些话蒋明轩从来没说过,可有些事可能是天生的。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明白沈君昊的心情了。不过那时的他是因为喜欢云居雁,而此刻的他对四公主满心的无奈。

    四公主相信云居雁说得很对。她越是害怕蒋明轩,越是不敢面对他,她就越害怕。一旦她越过了害怕的极限,就不会再怕他了。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做得不错。她每次都可以抬高下巴,辣气壮与他说话。可现在,她又害怕了。“你让我开门可以,但是你不能打我!”她决定先和他把条件谈妥。

    这话让蒋明轩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打你?”他从来不曾打过她,就连重话也没说过一句吧?

    “好吧。”四公主嘟着嘴,万分艰难地拔出门栓,缓缓打开房门。目光触及蒋明轩的那刻,她一连后退了三步,小声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打你?”蒋明轩希望她能自己认识到错误。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觉得奇怪。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四公主辣气壮,又渐渐变得心虚。他一副是她做错事的模样,可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她也没有烦他,每天都自己找节目,更没有缠着他搬过来陪她,更没有吵着看书什么的,他到底有什么不满?

    想到这,四公主瞬时觉得是他莫名其妙。她抬头道:“你可不能因为其他人做错什么,就迁怒于我。告诉你,如果你欺负我,我……我……可是会回宫告状的。”

    “进屋再说。”蒋明轩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眼前的女人简直在挑战他的极限。

    “就在这里说。”四公主坚持。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对她比较有保障。她可不傻,绝不给他关起门教训她的机会。

    蒋明轩原本已经向前走去,听到她的话,只能回头看她。他的耐心已经被她磨光了,他只是在用一贯的修养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冷静。他到底为什么娶她?他为什么不让家族里的其他人娶她?以前他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她?

    “进屋再说。”蒋明轩重复着先前的四个字。见她摇头,他上前一步。见她后退了一小步,他只能跟着上前两步。他从不与人动粗,特别是女人,可她不讲道理,他又何须与她客气。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四公主的手腕。“进屋说话。”他不想被下人围观。

    四公主心中怕极。她从没看过蒋明轩如此生气。她到底哪里惹到他了?她无暇细思,她知道她必须自救。“我就不进去,我喜欢呆在院子内。”她一边嚷嚷,一边试图掰开他的手指。

    蒋明轩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她的手腕。他只是拉着她往她的房间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他只需把事情弄清楚。

    四公主怯怯地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她应该怎么办?她可不想成为第一个被驸马揍的公主,虽然他说过,他不会打她。

    突然间,她想到了云居雁说过的话。男人最怕什么?最怕女人哭。虽然当众大哭什么的很丢人,可没什么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她可不要和他关在同一个房间。

    想到这,她“哇”一声哭了起来。(未完待续。)

番外11:政治婚姻(6)

    蒋明轩回头看着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女人。说是痛哭流涕可能有些夸张了,确切地说,她只是蹲在地上耍赖嚎叫。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这么丢脸。以前不是他瞪一眼,她就会乖乖站到一旁不敢说话了吗?

    “你哭什么?”他从来不会哄女人。

    “我就哭!”四公主恨恨地回嘴。

    “我是问你为什么哭。”蒋明轩万分无奈。和她讲道理就这么难吗?

    “就哭,就哭,就哭!”

    “……”蒋明轩失语。他很想扔下她,转身而去。他想找她的奶娘、乳母、嬷嬷过来哄她,可是院子里悄无声息,一个人影都没有。他知道她们一定都躲在门后偷看。他到底为什么追过来?她和太子感情好,这是他的家人所希望的。她爱出门,关他什么事。全天下都知道他们不过是政治婚姻。就像她说的,只要他们有了继承人,就算完成任务了。某种意义上,他的功能就是种马,还是任劳任怨的那种。

    蒋明轩越想越烦躁。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整个家族。将来他的长子也是。他冷眼旁观,他置身事外,因为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存在的意义不过是“责任”二字。沈子寒可以扔下一切跑去边关,沈君昊可以大声说,对他而言,没什么比妻儿更重要。他没有他们的勇气,所以他只能忍受。

    “行了,别哭了。”蒋明轩的语气很差。他也是人,他也有负面情绪。

    四公主原本只是假哭,可她越想越伤心。同样是成亲,沈君昊对云居雁多好啊,皇姑丈对皇姑姑多体贴啊。可是他呢?不止嫌她烦,还无缘无故骂她,动不动就摆脸色给她看。就算他不当她是公主,他们也是拜过堂的。她都不嫌他老,他干什么老是看她不顺眼?

    蒋明轩居高临下看着蹲在地上的一团红色。他知道这会儿她是真的哭了。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他知道她并不爱哭。想到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他就觉得便扭。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并不算大,可关键是,他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流鼻涕,流眼泪。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长辈,是父辈。

    “好了,别哭了。”他无奈地弯腰扶她。

    “你走开。”四公主一边哭,一边试图推开他。

    这一刻,他看到了她满脸的泪痕。十五岁并不算小了。但她仍旧稚气未脱。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她整个脸颊都湿了。他暗暗叹息,低声解释:“我并没有骂你,更不打算打你,我只是找你说几件事。”

    “哼。”四公主撇过头,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

    “你的帕子呢?”他不想再拿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

    “不知道。”四公主紧紧攥着手帕,转头不去看他。她也是有脾气的,别以为她年纪小就好欺负。

    蒋明轩犹豫片刻,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去泪水。他实在不习惯做这样的事。他告诉自己,他全当是哄女儿。

    四公主错愕地转头看他。除了奶娘。从没有人替她擦眼泪。突然间,她涨红了脸。那天晚上,他也替她擦眼泪了。她慌忙垂下眼睑,一连后退了三步,心虚地说:“我自己擦!”

    蒋明轩哪里明白少女的心思,他不想四周的仆人继续看戏。好声好气地说:“我不会骂你,更不会打你,我只是找你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找我!”四公主摇头,“先说好,这些日子我可没有烦你哦。这一个多月,我都一个人玩,再不然也都去找别人。还有,我并没有无所事事。在别人面前,我都替你说好话的。我每天晨昏都去向母亲请安。你的弟媳、弟妹我都有好好相处。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不用这么委屈求全。”蒋明轩并不知道她做了这么多事。

    “反正我知道,成亲就是为了这些,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我已经明白了,沈君昊对弟妹好,那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娶她。你对我不好,因为你其实不想娶我,就像我不想嫁给你一样。”

    蒋明轩本想说,我哪里对你不好?可是听到她的后半句话,他忽然有些难受。认真说起来,这一个多月,他对她称不上好与不好。他有关注她,却仅仅知道她每天都练习弹琴,并没发现她正努力和他的家人相处。

    “我们进屋再说。”蒋明轩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低声解释:“我并没有不想娶你。只是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所以并不像你刚刚知道的时候那么惊讶。”

    “什么是早就知道?”

    “就是很早之前,你皇姑姑已经问过我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四公主尖叫。看到他习惯性皱眉,她马上压低声音嘟囔:“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这些不是重点。”蒋明轩揭过话题。他不认为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四公主心中委屈,“算了,不是让我去和亲已经不错了。”她自我安慰。公主的婚事大多都是政治婚姻。蒋明轩除了年纪大些,脾气差些,没什么大的缺点。嫁给他总比嫁给吐蕃、新罗的老皇帝好。想到这,她顿时豁然开朗,心情一下子变得明亮了。

    “我自己走。”她挣脱蒋明轩的手掌,快步上前走了两步,笑着推开房门,“你看,母亲说,花园的花我可以随便摘。”

    蒋明轩见她笑了,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哭泣的女人。他转头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表情又僵住了。屋子内,大红喜幛已经撤下,可整个房间比喜房更夸张,到处都是粉色,花瓶中插满了鲜花,墙上还挂着一个五彩蝴蝶结。

    “我也知道太多了,可是宫里做什么都讲规矩。难得可以不守规矩,所以……”四公主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放心,我不会把花园的花都摘完的。我只是觉得这样很热闹。”

    “我过来是想对你说,太子殿下送了你一身衣裳,我们应该回礼……”

    “回礼?不用吧?三皇兄经常送东西给我,他是自己人,没关系的。”

    见四公主说得轻松自然,蒋明轩心中又是一阵异样。女人成亲后就不该和娘家兄弟太过亲近。这话他若是说出口,四公主一定会问他为什么。难道他要向她解释一遍“七岁不同席”?若是她口无遮拦,把这话转述三皇子,尴尬的只会是他。他们成亲那天,三皇子就曾郑重地对他说,他的兄弟姐妹虽多,但唯有四公主和他感情最好。其实三皇子若不说这话,他并不觉得什么,可是他的态度,明显是在警告他。

    蒋明轩按捺下复杂的心绪,解释道:“太子殿下与你感情深厚,但太子妃才刚刚成了你的三嫂,所以礼数还是要的。”

    “哦。”四公主讪讪地点点头。政治婚姻就是为了维系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关系。这是她的责任。“我会选差不多的东西送去给三皇嫂。”

    “我已经把东西选好了。我会命人送去给太子殿下。”

    “不是送给皇嫂吗?”四公主糊涂了。

    “是。”蒋明轩简短地答了一句,转而问:“前些日子你去了郡王府,都与弟妹说了些什么?”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为了找出是谁教唆四公主。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云居雁。满京城只有她敢说出夫妻平等之类的话。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已经很多天了。”四公主更加迷糊了。可是看他的表情,又好像这是很重要的事。她侧头想了想,回道:“她教我弹琴之后,我们还来不及说话,沈君昊就回来了。后来我和沈谨瑜、沈瑾玒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什么话都没对你说?”

    “她只说,若是我觉得无聊,可以随时找她。不过沈君昊寸步不离跟着她,我才不去讨他的嫌,我宁愿去找皇姑姑。”

    “那长公主殿下呢?你对她说,你经常见不到我?”蒋明轩追问。

    “我才没有告状呢!”四公主用力摇头。

    “那她怎么会对你说……”蒋明轩尴尬地轻咳一声,“她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对你说夫妻之间的事?”

    “这个不能说吗?”四公主用力绞着手指,低头解释:“其实是我问皇姑姑的。”嬷嬷告诉她,没有她的召唤,蒋明轩是不能来找她的。可是她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召唤他,一个月召唤他几次,为什么召唤他。她怕自己又做错了,惹他不高兴,只能先问清楚。

    蒋明轩本想问她,她都问了些什么,可这个话题实在太过尴尬。他怕别人教“坏”她,可是她与他接触的机会最多。她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好好教育她。未来很长,他再也不想被她气得失去狼。

    主意已定,他直接说道:“既然你不想去郡王府让弟妹教你弹琴,那么还是像上次说的,每日申时,我在这里教你弹琴。”

    “真的吗?你不是很忙,不想搭理我吗?”

    蒋明轩自动忽略她的话,接着说道:“这个房间我会派人过来重新打理。”让他睡在粉红色的床帐内,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她不是喜欢马球、射箭吗?怎么会像其他女人那样喜欢粉红色?果然女人是最难理解的。他暗自摇头,继续陈述:“至于琴房,就设在西厢房。晚些我也会派人过来打理。”(未完待续。)

番外12:政治婚姻(7)

    四公主愣愣地听着蒋明轩的话,她总觉得自己听漏了什么,可是他说的每句话她都听到了。直到他说完了,她才找到空隙询问:“为什么要重新打理这间屋子?等到这些花谢了,我少摘一些就是了。”

    “上次你不是说,让我搬过来和你住吗?”他相信,只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就没有人能给她灌输奇怪的思想。

    “可你不是不愿意吗?”四公主低头看着手指。当初她害怕一个人都不认识,才想让他陪她,现在一个多月都过去了,她过得不知道多好。而且宫外远比宫内自由。她已经总结出了经验,只要把公公婆婆哄住了,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她干嘛还要找个人管着自己?如今她虽然不太怕他了,但是他一向这个规矩,那个规矩,她才不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蒋明轩明显感觉到了四公主的不情愿。他只觉得胸口发闷。他怜惜她年纪小,这才打算等她年纪大些再说,可是她似乎一点都没有为人妻子的自觉。先前居然还说什么忍着痛,一两次什么的。他虽然经常去庙宇躲清静,但他并不是和尚。“就这样决定吧。”他不想多做解释,反正他们之间需要慢慢磨合,将来她自然就会习惯的。

    四公主眼见着蒋明轩转身往外走,急忙追了上去,说道:“既然你坚持,那我让她们把我的东西搬去厢房。不过我睡厢房,你睡正房,若是母亲说你,可不关我的事。”她可是公主,他敢不顾她的意愿鸠占鹊巢,就等着挨骂吧。

    蒋明轩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威胁意味。他低头看着她高高抬起的下巴。最近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看他。“不要斜眼看人。很难看。”他捏着她的下巴,摆正她的脸蛋,“你的嬷嬷没教过你吗?”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教训。反正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看着办吧。”

    “等一下!”蒋明轩抓住了转身欲走的她,“你既然不是小孩子,应该看到你皇姑姑并不是一个人睡在厢房的。”

    “你什么意思?难道……”四公主瞬间觉得可怕。难道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像成亲那晚一样?为了责任她可以忍一两次痛,可是让她每天都那样。她绝对忍不了。“不行!”她连连摇头,“我一直是一个人睡一个屋子的。不对,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睡一个院子的。我不喜欢院子里有其他人。”

    蒋明轩没有理会四公主的拒绝,只说了一句,他自有安排,就结束了话题。

    之后的几天,四公主一直在惶惶不安中。幸好,她的房间一直保持着原样,而厢房已经布置成琴房了。她一方面告诉自己。蒋明轩大概只是吓吓她,他一向喜欢清静,肯定不喜欢和别人挤一个屋子;另一个方面又觉得其他的夫妻都是睡一个房间的,说不定她会被逼与他同房。

    最令她纳闷的事,蒋明轩突然变得很空闲。每次她出门,他都会亲自接送。回伯府的路上,他还会很有耐心地问她,她都和别人说了些什么。除了三皇兄。很少有人这么有耐心地听她说话,她自然是很高兴的。可是一次两次之后,邀她上门做客的人变少了。不过蒋明轩每日申时都会按时教她弹琴,有时候还会教很难的曲子,她并不觉得无聊。

    一个月后,当她惊觉竟然没人邀她出去玩的时候,皇后把他们招进了宫。说了些她年纪小,但蒋明轩世子,蒋家很着急子嗣之类的话,最后同意了蒋明轩搬去与她同住。

    听到这句话,四公主差点尖叫。她什么时候提出要和他住一个屋子了?这件事不是作罢了吗?她还来不及反对。蒋明轩已经先一步向皇后谢恩。那一刹那,四公主觉得蒋明轩在笑。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是她真的看到了。那种笑就好像她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嘴脸。她一定看错了,他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怎么可能会笑!

    在四公主的呆愣中,皇后又叮咛了她几句,就命他们回去了。四公主这才醒悟,上前对着皇后撒娇:“母后,我不要……”

    “别任性,如今你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可是,母后,这样不合规矩的,再说,我才十五岁,十五岁呢!”四公主嘟着嘴,扯着皇后的衣袖满眼哀求。先前的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蒋明轩到底做了多少小动作?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简直太卑鄙了!她不相信皇后无缘无故会有这样的安排。

    蒋明轩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四公主的小动作。她有求于别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态,无论是三皇子,还是他的父母,甚至是沈子寒,她都会毫不避忌地扯他们的衣袖,一脸讨好地媚笑。可是对他这个丈夫,先前是低着头一副小媳妇模样,现在动不动就抬起下巴试图俯视他。可惜,她的个子太矮,怎么都像是仰视他。

    “娘娘,既然静言怕坏了规矩,让娘娘为难,不如……”

    “规矩是人定的。”皇后拍了拍四公主的手背,深深看了蒋明轩一眼。四公主葵水初来,月事不稳,一时间恐怕很难怀上孩子。这事太医知道,蒋家的人也知道,蒋明轩应该很清楚内情。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居然费尽周折迫使她同意两人合房。若说他是为了男人的本能需求,皇家也不是不讲道理,不通人情的。驸马不能纳妾,但并没规定不能有通房。若他没有特殊癖好,选谁也不会选半大的孩子。

    皇后收回停留在蒋明轩身上的目光,转头对着四公主说:“行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母后!”四公主快哭了。等等!他为什么唤她“静言”?他不是一向称呼她“殿下”的吗?他们很熟吗?

    好吧,这一个月,他们真的很熟。每天早上,他们会一起向长辈请安。下午一起在琴房,他不是教她弹琴,就是在一旁看书或者处理事情。晚上他们还会一起吃饭。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在皇后的催促中,四公主跟着蒋明轩登上了回伯府的马车。一路上,她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她当然看得出母后的态度很坚决,她本想去求父皇的,可是蒋明轩压根不给她机会。

    一切都是阴谋!她瞪着蒋明轩。“你……你想干什么?我不是对你说了吗?我知道我的责任,但是要等太医给我调理身体……”

    “我记得,是你要求我搬去和你同住的。难道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四公主睁大眼睛瞪他。

    “原来你很怕我,所以不敢和我一起住?”

    “谁说的!我才不怕你。”

    “那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同住?放心,我的睡相很好的。”蒋明轩知道,她适应了伯府的生活后,已经不需要他了,这一个月,一直是他“缠着”她,不过他没料到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弹。

    想到同床共枕,四公主猛然涨红了脸。她强忍着不安,高声说:“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没有必要。我们都知道我们为什么成亲,大家相安无事,各过各的,不是很好吗?”

    “你想让我回去,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也不是。”四公主为难地咬住下唇。她能感觉到,母后面上宠着她,但绝没有父皇那么疼她,更不像三皇兄那样包容她。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已经无计可施了。“你是故意的!”她控诉。

    蒋明轩拿起书册,不再理会她。

    “你说话啊!”四公主一把夺过蒋明轩手中的书册,“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先前就说了,我只是应你的要求。你这是嫌我动作太慢?你要知道,说服你的母后并不容易……”

    “所以果然是你在背后使阴招!”四公主尖叫着站起身,只听“嘭”一声,她的头顶撞上了马车的车顶。车子恰巧在这个时候微微颠簸了一下。她重心不稳,眼见着马上就要摔倒,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在心里哀嚎:我怎么这么背!

    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四公主怯怯地睁开眼睛,就见蒋明轩正扶着她的手臂。“坐好!”他拉着她坐下,“不要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不要用父皇的语气教训我。”四公主生气地推开他。

    “静言……”

    “不许叫我‘静言’!”

    “我们是夫妻……”

    “啊!”四公主尖叫,“我不要听!”

    蒋明轩急忙捂住她的最,低声说:“我们现在街上,你想让所有人都听到?”

    四公主最讨厌他板起脸教训她,仿佛她就是不懂事的孩子。既然他觉得她不懂事,那么她就不懂事给他看。是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初她可怜兮兮的求他,他一口拒绝,如今不管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她都不会任他摆布。她最讨厌在背后耍手段的卑鄙小人。

    见近在咫尺的脸庞早已恢复不喜不怒,无悲无喜的境界,她慢慢勾起嘴角。突然间,她用双手抓住蒋明轩的手掌,一口咬了下去。(未完待续。)

番外13 政治婚姻(8)

    蒋明轩做梦都没想到,四公主会在他的手掌留下两排齿印。那种清晰的疼痛透过他的手背传遍全身。除了惊呆,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最好不要随便得罪我。”四公主高声宣布,却得意不起来。他不会痛吗?怎么还是面无表情!

    蒋明轩看着手背的血印微微皱眉。看来这几天他都不能出门见人了。“今晚,下人们就会把我们的房间收拾妥当。”这是他的回报。他太纵容她了。

    “今晚?”四公主尖叫。他们回到伯府都快傍晚了。

    “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蒋明轩平板无波地回答,手背的疼痛明明白白告诉他,曾经的小女孩正在毫不客气地反抗他。不知不觉中,很多东西都变了。

    大半个时辰后,四公主嘟着嘴看着下人们忙前忙后,把蒋明轩的东西一件件搬入她的房间。顷刻间,衣柜被占了,书桌被占了。更可恶的,她喜欢的摆设都被拿走了,没人问她的意见,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而那个可恶的男人不见踪影。

    眼看着她亲手做的大蝴蝶也要被取走,她大声说:“驸马呢?我要找他,叫他过来见我!”她是皇家的公主,本来就该她召唤他,而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随着她的怒叫声,院子里一下陷入了安静。她大步上前,一把从下人手中夺回蝴蝶,紧紧抱在怀中。“还不快去叫驸马过来见我!”

    “殿下,驸马爷说,他在书房等您。”

    四公主一个眼刀朝着说话的下人射去。“没听到我的话吗?叫他过来见我。”他以为她不会耍公主的威风吗?

    院子里更安静了。就算是跟随四公主多年的下人也吓得噤声了。说话的下人不亢不卑,低着头说:“殿下,驸马爷说。奴才们都是照着他的吩咐办事。您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直接与他说。您若是不敢见他……”

    “什么我不敢见他!”四公主怒目圆睁。

    说话的小厮额头渗出了汗水。主子告诉他,四公主绝不会拿他出气,可这会儿他不得不怕。她可是堂堂的公主,深得帝后宠爱,与太子殿下感情甚笃。得罪她,极有可能人头落地,他不明白主子何以这么肯定?

    僵持中,四公主冷哼一声,高声说:“谁说我不敢去找他?我现在就去!”说罢,她抱着大蝴蝶,大踏步往外跑去。

    书房的窗边,蒋明轩默然凝立。远远看到四公主向着这边跑来,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她看着骄纵。但心地善良,从不会迁怒下人。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太容易相信他人,又是一根筋只认死理的人。她若是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幸好沈子寒并无利用她之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蒋明轩悠悠叹了一口气。沈子寒对她虽然不像三皇子那般无条件宠溺,但他十分喜欢她的直来直去。某种角度,他们才是性格相似的兄妹。先前得知他想方设法想让皇后答应他和四公主同住。沈子寒直接对他说,关于子嗣。他作为世子,面对的压力大家都可以理解,但四公主年纪还小,怀孕生子危险极大。

    虽然他羡慕沈君昊可以带着沈谨瑜四处炫耀,可他还不至于因为羡慕,就让四公主涉险。再说子嗣的事强求不得。他做了那么多事。哪里是为了让她尽快怀孕。他只是觉得他和四公主都需要调整彼此的心态。特别是四公主,她太没有为人妻子的自觉了。

    眼见着四公主越走越近,蒋明轩关上窗户,走回桌前拿起书册。他才翻开书页,就听到下人向四公主行礼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大力推开了。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我的东西全都搬走?”四公主不客气地质问。

    蒋明轩不紧不慢地放下书册,命门口的丫鬟退下,这才回道:“殿下,是丫鬟们没为您通报吗?”

    “不关她们的事……你是在指责我?”四公主愈加生气,“原本我只是觉得你沉闷,像老头子一样,没想到你这么阴险狡诈!”

    虽然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说,压根有口无心,但没有男人愿意被自己的妻子这般嫌弃。最重要的,在她心中,他真的那么老吗?蒋明轩轻皱眉头。

    “反正我不管,你不能把我的东西都搬走!”

    “殿下,若是您实在觉得委屈,今日先将就一晚,明日我再进宫向皇后娘娘说明情况。”

    一听这话,四公主狐疑地看着蒋明轩。他会这么好心?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她绝不相信他突然改变主意了。“你又想干什么?”

    “殿下不用多疑。我本来想着,你我同住既然是你的要求,那么今日你在皇后面前说的那番话大概是因为害羞,所以言不由衷……”

    “谁说我害羞的,我才没有!”四公主脸蛋绯红,断然否认。她是绝不会告诉他,与他相处时间越长,她就越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不像以前那种害怕,反正她就是浑身不自在,可是又期盼着他教自己弹琴的时光。现在,她知道他们同住一间屋子已经成了事实,不可改变,可她就是心里不舒坦。

    蒋明轩见她脖子都红了,眼神闪烁,不敢正眼看他,先前那句“像老子头一样”突然变得不重要了。他轻咳一声,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若是你不惜咬我,也要与我分开居住,那我明日就进宫向皇后说明情况。我想,娘娘看到你的决心,不会再勉强你的……”

    “什么是我的决心?”四公主朝他的手背看去。

    蒋明轩配合着她的目光,把手背伸向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咬得这么用力,大概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你的母后会明白你的决心的。”

    “你……你不能去说!”四公主瞬时心虚了。若是让人知道,她像小狗一样,把自己的驸马咬了。那就太丢脸了。还有,她怎么会咬得那么用力?他一定很痛吧?

    蒋明轩一脸为难地皱了皱眉,“想要说服皇后娘娘,总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说?若说是为了不破坏规矩,这话一旦传入长公主耳中,岂不是让她觉得。我们认为她坏了规矩?她怎么说都是我们的长辈。”

    四公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等等!她不是过来找他理论,为什么要把她的东西全都搬走吗?“我是过来告诉你,不许把我的东西全部搬走。”她高声强调。

    “所以殿下决定遵从皇后娘娘的意思,请我搬过去和你同住?”

    “不是‘请’,反正差不多吧,但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扔掉。房间本来就是我的,你不能鸠占鹊巢。”

    蒋明轩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问道:“除了你手上的东西,还有什么你一定要留下的。你可以告诉我。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也有自己的东西,为免房间太过拥挤,大家各退一步……”

    “你放心,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反正,大家以后和平共处,屋子一人一半。这个东西你决不能拿走。”她用力晃了晃手中的大蝴蝶。“还有,我喜欢花。你不能把花瓶全扔掉。对了,三皇兄送我的马球、胡服等等更不能扔掉……”

    四公主说了一大通,蒋明轩一句没有反驳,全都点头应下。四公主见他这么合作,渐渐觉得是自己太过分了。先前的确是她在屋子里堆放了太多的东西,害得他的东西都没地方存放。

    可惜。四公主的愧疚仅仅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当她用完晚膳回到房间,她震惊,她愤怒,却说不出指责的话。她那只炫目的大蝴蝶的确仍旧挂在墙上,但是被屏风挡住了。她的马球、胡服。还有三皇兄送的其他小玩意,他专门隔了一个小房间存放。桌子、花架上按照她的要求摆着花瓶,插着鲜花,但全部不是原来那些……

    “你阴奉阳违!”她生气。这间屋子已经变成他的了。蚊帐、床单、桌布全都换过了。虽然勉强也算清新可爱,不像他的房间白森森黑漆漆的,却也不是她最喜欢的粉红色。靠枕、坐垫虽然是她喜欢的花纹,但并不是原本她挑的那些。“你几乎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换过了。”她控诉。

    “殿下若是觉得哪里不满意,明天我再命人换过就是。”蒋明轩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回头命四周的仆人们退下。

    四公主的目光在屋子转了两圈。她对这个房间很不满意,可具体哪里不满意,她又说不上来。“我不管,这是我的屋子,你把房间恢复原样!”耍赖什么的是她的强项。

    蒋明轩不置可否,突然朝四公主走去。四公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暗想:难道他觉得我的要求太过分了,所以生气了。她刚想改口,就见蒋明轩与她擦肩而过,在她身后的置物架前站定,揭开了上面的绸布。

    “前些日子我得了一把琴。你若是觉得合用,先给你用吧。”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四公主上前试音。

    “这不是别人不要,才给我用的吧?”四公主撇撇嘴。有些事情,别以为她不知道。

    “如果你觉得不合用,我这就命人放去库房。”蒋明轩有些尴尬,又有些生气。这把琴是他找人订做的,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也是他按照她的喜好,专门命人准备的。当然,是他可以接受的喜好。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两个人一起生活并不容易。以前他觉得日常琐事根本不用费心,他是很随和的人,从来不挑剔。

    这两个月,他终于发现自己的要求很高,以往一直是别人在迁就他。难怪沈君昊总是说,他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吹毛求疵。对于达不到他要求的人或者事,他不会费心,只会选择彻底无视。如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能无视自己的妻子,所以他努力找寻他们之间的平衡点。这些日子,他对她太费心了,而她压根浑然不觉他的用心。

    “喂,你生气了?”四公主询问。别以为她不会察言观色。

    “没有。”蒋明轩说着。把手中的绸布盖在了瑶琴上。当初,他为云居雁做了一把琴,之后那把琴辗转到了四公主手上。所以她说的并没有错。他也正是因为这份愧疚,这才千方百计,花重金买了这块木料,又请最好的琴师日夜赶制。严格说起来。今日才是他们展开夫妻生活的第一天。

    四公主知道,蒋明轩一定生气了。至少他很失望。她一步上前,扯过他手中绸布,把瑶琴抱在怀中,嘟着嘴说:“我又没说我不要,你干嘛那么小气。”

    “我也没有说,我决定不送你了。我只是说,如果你不合用,就暂时放在库房。”

    “反正既然你已经送给我了。我喜欢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四公主“哼”了一声,抱着瑶琴坐在床沿。她十分郁闷。她为什么要在乎他生不生气?他们不过是政治婚姻,是别人要他们成亲的。很多事情,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夫妻之间除了相敬如宾,也可以相敬如冰。可是她好羡慕云居雁,沈君昊对她太好了。

    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公主的身份,她想要一个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自己的相公。她不需要他像沈君昊那样,对着全天下说。他只爱自己的妻子。她只要他把她放在心中就可以了。可她偏偏是公主,注定要为皇权牺牲。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涌上了眼眶。她并没有觉得蒋明轩很差劲。可是他在成亲第一天就拒绝和她同住,这会儿他的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谁知道他是不是受了威胁,不得不哄着她。

    蒋明轩不觉得自己的哪句话可以惹得四公主眼泪汪汪。他希望慢慢改善他们的关系,他希望四公主能够明白。他们需要过一辈子,他所期待的婚姻关系并不是像她说的,只要生下继承人,他们就可以各不相关,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如果他期待的仅仅是一场政治婚姻。他就不会努力想让他们过上普通的夫妻生活,他更不会费心了解她的喜好。

    “你不能抱着瑶琴睡觉。”蒋明轩试图把她怀中的琴取走。

    “不要你管。”四公主用力抱着琴身。

    蒋明轩暗自叹息。他不喜欢解释,也不屑解释,可是她太小了。他既然对她有所期待,那么他必须与她说清楚。他可以慢慢教她。他不喜欢他们之间隔着硬邦邦的东西。“把琴给我。”他的手掌覆盖她的手背。

    “你干什么!”四公主似受惊的小白兔,猛然抽回双手,两手交握在背后,呆呆地看着蒋明轩。

    蒋明轩把瑶琴放在床边的架子上,转身抓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解释道:“是我要求皇后娘娘,让我们像其他夫妻一样生活,不是公主与驸马……”

    “你不是说,是为了子嗣……”

    “我必须给别人一个正当的理由。这是说给外人听的。”蒋明轩悄悄挨近她。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小女孩了。

    在他的注视下,四公主没由来的心慌。不是以前那种害怕他说教的恐惧,而是心肝“噗噗”乱跳的紧张。他们坐得好近,她下意识想逃开,可是他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她的两只手在背后绞成了麻花。她应该怎么办?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你……”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紧抿嘴唇,摇摇头。

    蒋明轩不明白她的心情,只当她不愿意和他一起住。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断没有缩回去的道理。“我知道,你不习惯两个人一起住,但是我们已经成亲了,以后都要在一起。你应该看到,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慢慢的,你就会习惯的。”

    “可是你不是不愿意吗?我在成亲第二天就说了,是你不愿意……”

    “我并没有说不愿意啊。我没有立刻答应,因为这事不是你说一句,我点头,就能成事实的,所以那个时候我不能给你承诺。”

    “可是后来的一个月,你从来都不搭理我。”四公主说着,委屈之情汹涌而来。她对所有人说,他们很好,他对她很好,可是只有她知道,他根本不愿意看到她。

    “我知道你每天都在干什么。虽然不是每件事都一清二楚,但是我知道你过得很好。”原本蒋明轩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他们刚成亲,有许多的后续需要处理。她年纪小,他就应该把所有的事都办妥,让她无需烦恼。可听着她的控诉,好像确实是他忽略了她。

    他说不出道歉的话,只能对着她说:“不管怎么样,从今天开始我们住在一起,就能每天看到对方,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是不是三皇兄让你这么说,这么做的?”四公主垂下了眼眸。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蒋明轩不解。三皇子是在他们成亲前警告过他,但即便他是太子,也不应该插手他们的房事。

    “其实我都知道的。”眼泪再次模糊了四公主的视线,“很多人都不喜欢我,就连母后都觉得我太过顽劣。现在大家都说我好,总是赞美我,说我率真可爱,其实这些全都是因为三皇兄成了太子。我知道,只有三皇兄和沈哥哥才是真心对我的。”

    蒋明轩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话。她怎么就是不明白,他们才是夫妻,陪伴彼此一辈子的人。难道在她心中只有三皇子和沈子寒吗?

    “我知道我很笨,被沈君烨利用。你一定觉得我根本不会分好人坏人,所以总是陪着我出门。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先问过三皇兄……”

    “不是问太子殿下,而是应该第一时间对我说。记得吗?我们已经拜过堂了,我们才是住在一个屋子,睡在一张床的人。”蒋明轩忍无可忍。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气他的吗?他相信她不是故意的。这是她的腑肺之言。可正因为是真心话,才让他更生气。

    “你在生气吗?”四公主透过眼泪看他,小声解释:“我没有觉得你不好。我知道你总是教训我,其实是为了我,就像嬷嬷总是管着我,虽然惹人厌烦,但……”

    “所以你觉得我很像你的嬷嬷,很让你厌烦?”蒋明轩瞬间觉得胸口发闷。她根本不把他当男人看吗?

    “也不是。”四公主认真思量。

    “那是什么?”蒋明轩追问。

    “我也说不清楚。”四公主懊恼地摇头,“弟妹说,因为三皇兄和沈哥哥都扮演了好人,所以你只能扮演坏人。其实你和他们一样,都对我很好。可是他们是我的哥哥,你不是。对了,弟妹让我有空的时候问你,你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要管着我?”

    蒋明轩表情一窒。他不是她的兄长,就连亲戚都算不上,为什么他总是多管闲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管教她成了他的责任?从他看到她高高站在树枝上,得意张扬的笑脸开始?

    蒋明轩绝不承认十七八岁的自己会喜欢七八岁的小女孩,但他知道,他缺少的就是得意张扬的笑容,因为蒋家只需要内敛沉稳的继承人。不可否认,他一直喜欢她明媚无忧的笑脸。她虽然鲁莽任性,但是她率直纯真。这个世界,纯真才是最珍贵的。

    四公主看他不答,自顾自说道:“我知道,因为你觉得沈哥哥对我太宽容了,你和沈哥哥感情好,所以才会代替他管教我。弟妹说,很多事我不能想当然,我应该找你问清楚。不过我相信一定是这样的。反正我知道了,你是好人。就这样吧。”

    “什么是‘就这样吧’?”蒋明轩的心情很复杂。

    “‘就这样’是说,因为你是好人,所以我不会怪你不搭理我。反正我就当是去很远的地方和亲了,我会高高兴兴过每一天的,不会烦你的。”

    *****

    我有罪,我会尽快把这两只解决的。(未完待续。)

番外14 政治婚姻(9)

    看着四公主天真烂漫的模样,蒋明轩心中郁结。“你故意说这些,是为了惹我生气吗?”他盯着她的眼眸。十五岁,已经不小了,她不再是高高站在树枝上的小女孩。他们拜过堂,圆了房,她是他的妻子。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四公主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她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见蒋明轩的脸越来越近,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他。他想干什么?她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温热的唇贴住了自己的小嘴。她吓得倒抽一口气,却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她想推开他。据说,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可以这样。他又不喜欢她。

    “闭上眼睛。”

    随着蒋明轩的命令,她温顺的垂下眼睑。感觉到他的嘴唇复又贴了上来,她只觉得心慌意乱。他把她抱得很紧,她都能听到他的心跳。慢慢的,她觉得好热,好难受,整个人就像火烧似的。她早已经喘不过了。

    “我是不是快死了?”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她可怜兮兮地看他。“是不是太医说,我快死了,所以你决定陪着我?”

    “不要胡说。”蒋明轩气息紊乱。他已经有三年多没有亲过女人了。通房之类的女人,不过是为了解决身体的需求,也是为了告诉长辈,他的身体很好。唯有亲吻才是两人间最亲密的举动。洞房之夜他没有吻她,原因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也是为了完成任务。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相濡以沫的亲吻,深藏在体内的渴望一下子被唤醒了。他被自己蠢蠢欲动的需求吓到了。她还太小,可是她的身上藏着丝丝甜蜜气息,正等着他细细寻觅。他用手心贴着她发烫的脸颊。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似在邀请他。他低头欲重温她的甜美。

    “等一下!”四公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手心捂住了他的嘴。

    蒋明轩抓下她的手,低声说:“我们是夫妻,夫妻就应该是这样的。难道你的嬷嬷没有教你吗?”

    “你骗我!嬷嬷只说怎么生孩子。生孩子不用这样。”

    “谁说夫妻只是为了生孩子?”

    “反正我不管!”四公主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是他的手心紧紧贴着她的侧腰。“好痒,你放开我。”她不安地扭动身体。

    “别乱动。”蒋明轩的呼吸又沉重了几分。他大概真的禁欲太久了。“别动,别说话。”他用双手紧抱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压下心中的欲念。他可不想在同房第一天就吓到她。他们还有一辈子。

    四公主由着他拥抱自己,慢慢勾起嘴角。她喜欢这样的拥抱,很温暖,自己就像是被他珍而重之的宝贝。她已经不那么难受了,但她的心还是“噗噗”乱跳。原来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是抱起来很舒服。她张开双手,环住他的腰。

    蒋明轩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潮,因她的动作再次涌过一阵异样。她根本不知道他们正处在什么样的境地。他努力用狼控制自己的情感,却又感觉到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狼在一瞬间落了下风。他尴尬地说:“静言。如果我说,这次不会痛……”

    “你有没有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四公主的声音盖住了蒋明轩的询问。

    蒋明轩懊恼自己的行径。他早就决定等她长大一些再说。他如何能这么轻易就失去狼。

    “难道一点点都没有吗?”四公主满心失望。

    “为什么这么问?”蒋明轩轻轻皱眉。喜欢之类的事情,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大多数夫妻都是成亲那天才看到对方的容貌。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总会有感情的。至于喜欢,爱,都是奢侈品。世上能有几个沈君昊和云居雁?

    “没什么。”四公主忽然觉得鼻头酸酸的。

    “静言,是你自己说,夫妻之间有什么话。应该当面说清楚。”

    “弟妹说……”

    又是云居雁!蒋明轩在心中暗叹。“她又说什么了?”

    “她说,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可以亲亲。”

    “所以呢?”蒋明轩追问。

    “不知道。反正你又不喜欢我。”四公主恼羞成怒。

    蒋明轩失笑。他终于明白了,原来因为他没说过喜欢她,所以她才不让他亲。他喜欢她吗?他也说不清楚。就像云居雁说的,他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要时时刻刻盯着四公主?他们确实因为政治原因才成亲,可若是他不愿意娶她。很有多的解决方法。他大概是被那句“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迷了眼,总觉得她还是孩子,他不应该占她便宜。

    “算了,睡觉吧。先说好,我可不知道自己睡相好不好。你若是觉得挤。就自己想办法。”四公主难过地撇过脸。看他抱着自己不松手,她恶声恶气地说:“放开我,不然我就叫人了。”她快哭了。没什么比不断被他拒绝更让她伤心。

    “别闹。”蒋明轩抓住她的肩膀,“你说,喜欢的人才可以亲吻,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亲你……”

    “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四公主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

    蒋明轩愣愣地看着她。他没料到自己对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因他的不喜欢而伤心,又因为他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而高兴。他甚至压根就没有承认自己喜欢她。“静言,如果我不喜欢你,就不会和你成亲。”

    “真的吗?不是皇姑姑逼你和我成亲的吗?”四公主满脸希冀。

    “不是。”蒋明轩轻轻叹息。有些事情太难说清楚,不过幸好,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将来。她如此依恋他,那么他对她不再仅仅是责任。或许早就不止是责任了。他自己也有些糊涂了。“以后,除了在宫里,我不会再称呼你‘殿下’。还有,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亲你的。”

    四公主来不及消化他的话,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他捧着她的脸,他的气息包围着她,她觉得头晕眼花,根本无法思考。这一刻,她好像再也不怕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躺在枕头上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脱了她的衣服。当她迷迷糊糊回过神,他们都只穿着中衣,而他正压着她。她立马想到了洞房花烛夜。她惊恐地大叫:“我不要,很痛!”

    “不会的,这次不会痛。”蒋明轩说得十分艰难。

    “可是今天根本还没到日子。”

    蒋明轩心中哀嚎:到底哪个杀千刀的告诉她,夫妻同房仅仅是为了生孩子!此刻的她太紧张了,他若是硬来,一定会让她更加惧怕这件事。可是她在最后一刻喊停,这是要他的命吗?“别害怕,放轻松,我保证,不会痛的。”他的汗水已经顺着额头淌下。

    “你不要脱我衣裳!”四公主抗议。洞房的时候,他可没有把她的衣服全脱掉。他又不是她的贴身宫女,怎么能让他看到她赤身**。

    “别说话!”蒋明轩没有精力解释。他吻去了她的声音,解开她的肚兜,不断抚摸她的身体,试图让她放松。这个当下,他真心后悔。洞房那天,若他多一些耐心,而不是一心想着尽快完事,今日她就不会因为当日的阴影而抗拒他。

    想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他的动作越来越轻柔,呼吸却越来越沉重。这一次若是不能让她摆脱恐惧,以后他大概只能当和尚了。

    他的吻从她的嘴唇滑向她的脖颈,又落在她的锁骨,然后一路往下,含住了她胸口的草莓。

    “不要!”四公主的抗拒虚弱无力,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呻吟。她好难受。屋里还点着蜡烛,她可以看到他**的胸膛。太羞人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感觉到他的手指居然侵入自己的身体,她整个人僵住了。

    “别怕,一点都不痛对不对?”蒋明轩轻声安抚。他知道她已经动情,她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他却害怕了。她还太稚嫩,万一她还是觉得痛,以后再也不愿亲近他,怎么办?

    四公主迷迷糊糊摇摇头,又点点头。现在是不痛,但是她好难受。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让他怎么样。“你不要欺负我。嬷嬷明明说很快的。上次也没有这么久。”

    “你真会打击人!”蒋明轩迫不及待顶开她的双腿,身子一沉,一鼓作气。

    “啊!”四公主大叫一声,“你骗人,好难受!”她控诉。虽然这次不像第一次那么痛,但她还是涨得难受。

    “你不要乱动。”蒋明轩汗如雨下。他已经极力克制了,可是她却不停扭动,一点都不明白他的苦心。上天是派她挑战他的忍耐极限的吗?

    “你骗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她试图躲开,却无处逃离。他们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相互摩擦着。汗水交织在一起。

    蒋明轩再也无法忍耐。他固定住她的身体,掌握了主动。渐渐的,四公主不再闪躲,反而开始迎合他的动作。翩翩的烛火中,满室旖旎。(未完待续。)

番外15:政治婚姻(终篇)

    ***不要钱的话***

    今天把蒋明轩和四公主的番外写完了。接下去还有小沈和居雁的番外,会更在公众章节,有兴趣的别忘了看,大概过些日子才会写,到时会在《逼婚》中提示更新时间。再唠叨一句,新文已经30多万了,设定比雁回简单,字数是雁回的一半都不到,所以养文的可以开始宰了。(哭诉:没订阅没推荐,没推荐没动力,不要让我陷入恶性循环啊,~~~~(>_

新书《阖欢》试阅

    第1章变身

    “大奶奶,用力!”稳婆的尖叫直穿林曦言的耳膜。

    经历了一整天的阵痛,林曦言早已筋疲力竭。所有人都告诉她,这胎一定是男孩。只要她生下儿子,她就再也不必担心母亲和弟弟的将来。

    她必须平安生下儿子,她的幸福生活才刚开始。

    林曦言喝了几口参茶,闭上眼睛深呼吸,随即握紧双拳,咬紧牙关。她拼尽全力撑起身子,突然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软软地倒向床榻。

    “大奶奶,大奶奶!”

    焦急的呼唤声渐渐离她远去,下体的疼痛慢慢消失。她隐约听到稳婆说她大出血,恐怕不行了。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还有母亲,她还有儿子。她好不容易嫁给沈经纶,她不能就这样离他而去。

    林曦言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她眼皮沉重,全身无力。她拼命想要呼吸新鲜空气,但她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勒得难受,仿佛被人卡住了喉咙。她想要求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紧接着,她的身体好似从高处坠落,全身像散了架一般疼痛。她无暇思考,本能地拼命咳嗽,用力吸气。

    “醒了?”男人踢了踢她的身体。

    男人的声音?产房怎么会有男人?林曦言下意识护住肚子,却发现自己的小腹平坦如初。她直觉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哧哧”声。她的脖子火辣辣地疼,四周的一切都在摇晃。

    发生了什么事?

    林曦言抬头,只见红彤彤的太阳一大半已经落入碧蓝的海水中。她惊恐地朝四周看去。头顶的树枝上,一截白绫迎风招展。夕阳把白绫染成了血红色。

    “喂,你家在哪里?小爷救了你,好歹得去讨几个赏钱。”男人低头俯视林曦言。

    因为逆光的关系,林曦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刀刃闪着寒光,让她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

    难道我被绑架了?

    林曦言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整个蓟州,没人不知道沈家,更没人胆敢绑架沈大奶奶。只是她的孩子去了哪里?她狠狠咬下嘴唇。下唇的刺痛告诉她,她不是在做梦。

    “你,你想干什么?”林曦言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缩着脖子慢慢后退,戒备地看着男人手中的利刃。

    男人居高临下俯视林曦言,“啧啧”咂嘴,绕着她转了一圈。忽然间,他蹲下身子,冰冷的匕首紧贴她的脸颊,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不想给银子?瞧你细皮嫩肉的,卖去花楼一定值不少钱。”

    “你敢!”

    “小爷我有什么不敢的?”男人冷笑。他嘴角上翘,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林曦言心慌意乱,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绝非善类。怎么办?此刻她应该在沈家的产房才对。她低头见自己穿着素白的襦裙,心中更是奇怪。

    裙子虽是上好的杭绸,却已陈旧不堪。这不是她的衣裳!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怎么样,她得赶快回沈家。

    林曦言的心思千回百转间,男人已经收起了匕首。他用拇指及食指捏住她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她。“凑近了看,长得挺标致的嘛。你若是没银子,小爷就吃点亏,让你钱债肉偿吧。”说罢,他伸手就去扯林曦言的衣裳。

    “住手!”林曦言紧抓衣领,连滚带爬往后退。

    男人的手掌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冷声说:“你都不要性命了,还在乎清白干什么!”

    林曦言吓得魂飞魄散,只能故作镇定,沉声说:“这位大哥,男人只要有银子,什么样的黄花闺女没有。我可以给你银子,只要你放我回城……”

    “哦?”男人满脸狐疑,“这么说来,难道你不是黄花闺女了,所以……”他抬头看了看树上的白绫。

    林曦言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哀声说:“大爷,我家不缺银子,只要你放了我……”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男人的目光在林曦言身上游离,两人的脸颊近在咫尺。

    林曦言害怕到了极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只知道他穿着粗布衣裳,身上满是污渍,汗味夹杂着泥土味让她很不舒服。她屏住呼吸,信誓旦旦地说:“蓟州林家,你应该听说过的,我……我是她家的丫鬟。我们家小姐很疼我的……”

    “原来只是个丫鬟!”男人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不相信她的鬼话。

    林曦言把心一横,抬高下巴,哑声说:“不管你信不信,你若想侮辱我,我便咬舌自尽,你什么都得不到!”

    “咬舌自尽?”男人轻笑,一手捏住林曦言的下巴,一手抓着一块脏兮兮的汗巾,胡乱塞入她嘴里,得意地说:“这样我看你怎么咬舌自尽!”

    身后就是悬崖,林曦言不想死,她不能死。她用额头狠狠朝男人的鼻子磕去。没待男人回神,她拼命站起身。此处离城门很远,她一定跑不过他。她连滚带爬跑了两步,又回过身,对着男人的胯下狠狠一脚。

    男人察觉到她的意图,捂着鼻子朝一旁稍稍侧身,就觉得小腿肚一阵疼痛。“******,若是被她踢中,非断子绝孙不可!”他咒骂一声,一瘸一拐追着林曦言跑去。

    林曦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只能拼命奔跑。

    “小姐,你在哪里?小姐!”

    听到由远及近的呼唤声,林曦言刚想大叫“救命”,就发现肩膀被一双手臂紧紧箍住,她来不及挣扎,两人已经摔倒在地,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忽觉后脑一阵剧痛,转瞬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林曦言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四周漆黑一片,模模糊糊看到满天的繁星。她艰难地支起身子,四下张望。

    “小姐,您终于醒了。”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双手紧抓林曦言的衣袖,泪眼婆娑。

    林曦言认得她,她是她表妹的贴身丫鬟白芍。“何欢呢?”她随口询问。说实话,她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表妹,整日病恹恹的,没事就一个人躲在角落悲春伤秋。

    “这么晚了,她来这里干什么?”林曦言没听到回答,抬头朝白芍看去,只见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怎么了?”她皱眉。

    白芍直愣愣地盯着林曦言,“哇”一声大哭起来,嘴里嚷着:“小姐,您不要吓唬奴婢。”

    林曦言不耐烦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转头看去,四周再没其他人,先前的记忆慢慢涌入她的脑海。“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她询问。

    白芍只顾着跪在地上哭泣,压根没听到林曦言的问话。林曦言确认四下无人,试探着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不止全身疼痛,还把脚崴了。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光滑。到底怎么回事?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

    “行了,别哭了!”林曦言大喝一声,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喉咙很痛,整个脖颈火辣辣的。

    白芍被林曦言的怒斥吓得呆住了,一时忘了反应。

    林曦言好不容易才止了咳嗽,不悦地说:“不要傻愣愣地看着我,我问你,先前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

    白芍点点头。

    “人呢?”

    “已经……已经走了。”白芍的声音在颤抖。

    林曦言紧抿嘴唇,不耐烦地看着白芍。俗话说物似主人形。何欢的丫鬟就和她本人一样,软趴趴,黏糊糊的。她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地说:“你说得具体一些。”

    白芍吸了吸鼻子,拿出手绢擦干眼泪,小声回答:“他说,是他救了小姐,若奴婢不给他辛苦费,他就把奴婢和小姐一起卖去**。奴婢看他凶神恶煞,就把小姐先前给奴婢的荷包给了他,然后他就走了。”

    “就这样?”林曦言觉得奇怪,“你叫我什么?”她惊问。

    “小姐,您怎么了?”白芍的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

    “不许哭!我只是撞了头,你把今天发生过什么事,一五一十告诉我。”她一边说,一边打量自己。原本她的手指白皙修长,完美无暇,此刻掌心却已长出老茧。她的手脚也比以前短小。

    何欢的确比她消瘦娇小!

    这个念头令林曦言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她试着走了两步,再次跌坐在草地上。

    她怎么可能变身何欢,这根本不可能!

    在白芍的哀哭声中,何欢的记忆似泉水般涌入林曦言的脑海。她诧异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捂住嘴巴。她占据了何欢的身体,而真正的何欢已经上吊死了。

    第2章不认命

    不知过了多久,夜晚的冷风惊醒了林曦言。她对自己说,不管是林曦言也好,何欢也罢,她都要活下去。先前的境况那么艰难,她都熬过来了,今日她成了何欢,不过是从头开始罢了。她能让沈经纶娶她一次,也能让他娶她第二次。眼下的关键,她得先弄清楚沈家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儿子是否安好。

    “扶我起来。”林曦言吩咐白芍,声音异常冷静。

    白芍怔怔地看着主子。

    “扶我起来。”林曦言重复。

    白芍急忙站起身,弯腰扶起林曦言,忧心忡忡地问:“小姐,现在怎么办?家里正等着您买米回家呢。”

    林曦言没有说话,慢慢走了几步。她已经确信,脖子上的勒痕是何欢意图自杀时留下的。先前的男人确实救了她。

    她不同情何欢,同样不觉得内疚。大约三年前,林、何两家的商船同时被海盗洗劫,那时候如果嫁给沈经纶的人是何欢,那么倒霉的就是林家。

    林曦言攥紧拳头,仰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小姐?”白芍怯怯地唤了一声。

    “先找地方歇一晚,天一亮就回城。”

    “可是……”白芍才说了两个字,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她羞得垂下头。

    林曦言亦是饥肠辘辘,但何欢典当镯子得来的银子,已经被白芍交给了先前的陌生男人,她们身无分文。两人饿了一晚上,天蒙蒙亮便步履蹒跚地赶回城内。

    回到城内,林曦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听沈家的情况。很快,她得知自己难产而亡,留下一个儿子。沈经纶悲痛万分,一整夜都抱着儿子守在产房内。

    一听这话,林曦言很想马上告诉丈夫,她没有死,她只是变成了何欢。她才走两步便停下了脚步。

    一直以来,她都小心提防着何欢。今日,她以何欢的身份去沈家,不止见不到儿子,只会自取其辱。

    “小姐。”白芍眼巴巴看着林曦言,哀声劝说:“您就不要再想着沈大爷了。”

    “为什么不能想?”林曦言朝沈家的高墙看了一眼。她告诉自己,她不再是林曦言,她是何欢。不管老天为何捉弄她,她都不会向命运低头。

    “小姐?”

    林曦言握紧拳头,一字一句郑重誓言:“林曦言已经死了,我,何欢,终有一天会成为沈大奶奶。”

    “小姐。”白芍顿时又哭了起来,哽咽着劝说:“表小姐心肠歹毒,她说过……”

    “我记得她说过什么。”林曦言皱眉。她曾威胁何欢,她若是靠近沈经纶一尺之内,或者踏入沈家半步,她就杀了她的弟弟何靖,让何家再也无法在蓟州立足。她虽然不至于真的杀人,但她的确安排了很多事,禁止何家的人靠近林、沈两家。如今的形势,她根本就是作茧自缚。

    她默念着“何欢”二字,强迫自己接受新身份。为了儿子,为了母亲与弟弟,她必须忘了“林曦言”,真正融入“何欢”的人生,一步步谋划将来。

    主仆二人回到何家差不多已经辰时三刻了。林曦言,确切地说是何欢,她看到弟弟何靖坐在屋前的门槛上,不由地微微皱眉。

    “大姐!”何靖看到她们,飞快地跑至何欢身旁,仰头看她。

    何欢勉强笑了笑。何靖是外室曹氏抱回何家的。“你为何坐在门槛上?”何欢询问。她抬头看去,只见斑驳陈旧的大门上,“何府”的牌匾歪歪斜斜,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就连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亦是无精打采。

    何靖朝门内看了一眼,低声嘟囔:“二婶娘说,大姐一晚上没回来,一定是丢下我们,一个人走了。”他口中的“二婶娘”是他的亲生母亲曹氏。他早在几年前过继给了大房。

    何欢蹲在地上,与何靖平视,郑重承诺:“靖弟,你是大姐唯一的弟弟,大姐绝不会扔下你不理,大姐还等着你高中状元,向朝廷请命,领兵剿灭海盗,替父亲报仇呢。”

    “恩。”何靖重重点头。

    何欢摸了摸他的头,笑问:“你吃过东西了吗?”见何靖心虚地垂下眼眸,她猜想,一定是曹氏偷偷给他吃过东西了。她只当不知,说道:“靖弟,大姐昨天想了一晚上,以后我们不能再靠典当东西过日子。从今天开始,大姐要存钱给你上京赶考。”

    “大姐,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帮你干活。我……我可以去街上找活干。”

    “你去找活干,哪里有功夫读书。你读不成书,如何高中状元,如何为父亲报仇?”

    何靖低头不语。

    “靖弟,大姐知道你是极孝顺的,但家里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总是吵吵闹闹。我们首先得有饭吃,才能给你请先生,你说是不是?”

    “大姐,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大姐不要你做什么。待会儿回去之后,你就呆在房里看书,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来。从今往后,二婶娘是曹姨娘,祖母是姨奶奶,记住了吗?”

    何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欢。

    何欢抓住他的手,低声承诺:“大姐向你保证,这只是暂时的。大姐这么做,只是希望大家能够一条心。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的。若是连你都不支持大姐,大姐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第3章大闹

    何靖只是十岁的孩子,再加上他自小便是何欢带大的,十分信任她,稍一迟疑便应下了。

    何欢牵着他入内,目送他回房,又命白芍锁上房门,转身往正屋走去。房内的几人见她回来,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祖母魏氏双手合十,咕哝了一句“阿弥陀佛”,略带不悦地说:“可算是回来了,没事就好。”

    何欢的大伯母陶氏上前询问:“欢儿,整整一晚上,你去了哪里?大家都在为你担心。”她语带责备。

    “大伯母。”何欢行了一个礼,反问:“您真的想知道我去了哪儿?”

    陶氏隐约觉得不对劲,讶异地看她。

    何欢故意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又倒一杯,再次一饮而尽。她在昨天中午之后便没有吃过东西,若不是回来的路上摘了两个野果子吃,这会儿恐怕已经饿晕过去了。可是这一屋子的人,没人关心她是否吃过饭,甚至没人看到她受伤了。

    何靖的生母曹氏尖叫教训她:“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一个姑娘家,彻夜不回不说,连一句交代都没有。我好歹是你的母亲!”

    “曹姨娘,你不是我的母亲。”

    “你说什么!”曹氏在片刻的错愕过后,脸上难掩愤怒之色。

    “我的母亲已经死了。”何欢镇定自若地陈述。

    闻言,曹氏的脸由白转红,两只眼睛几乎喷出愤怒的火焰。她转身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大声叫嚷:“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含辛茹苦养了你十年,今天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训你--”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呆愣愣地看着刚刚易主的鸡毛掸子。何欢居然从她手中夺过了鸡毛掸子,她吃错药了?

    这十年前,曹氏一直都是这样拿着鸡毛掸子追打年,她从来不曾反抗,甚至不敢有半句怨言。

    何欢在众人呆愣间,把鸡毛掸子狠狠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脚,对着曹氏怒道:“你不过是父亲养的外室,我称呼你一声姨娘,已经是看在靖弟的面子……”

    “你这个死丫头,你父亲不在了,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好让你霸占家业,是不是?”曹氏说着,伸手就去掐何欢的脖子。

    何欢的右脚崴了,不敢还手,只能侧身躲避她的攻击,冷声道:“家业?这个家早就家徒四壁,哪里还有什么家业!”

    曹氏抓起桌上的茶壶,朝何欢的面门扔去,嘴里大嚷:“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何欢侧过头,只听“嘭”一声,茶壶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魏氏和陶氏这才回过神。魏氏靠着椅背直喘气,抖着右手直指两人,哀声说:“快拉开她们,快拉开她们。”

    陶氏一步上前欲拉住何欢,低头劝说:“欢儿,你心中不好受,大伯母明白的,但她怎么都是你的母亲。大伯母从小就教你,百行孝为先……”

    陶氏一向身体虚弱,何欢没有费劲就把她推向曹氏,手指曹氏,一字一句说:“她只是父亲的外室,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大红花轿,她不是我的继母。”

    曹氏不顾一切推开陶氏,呲牙咧嘴扑向何欢,歇斯底里地叫嚷:“这十年来,我辛辛苦苦带大你们姐弟,到头来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能把我一脚踢开,你想都别想!”

    曹氏本是船家女,虽不算五大三粗,但身体健壮。何欢长得娇小,再加上饥饿与脚伤,早已气喘吁吁。眼见陶氏和魏氏都没有拉开曹氏的意思,她扬声吩咐:“曹姨娘得了失心疯,白芍,你还不进来把她绑了。”

    白芍拿着绳索站在门口,怯怯地看着何欢。她一早得了何欢的吩咐,可是她不敢动手。

    “还不动手!”何欢大喝。

    白芍愣愣地点头,下意识跨入屋子。

    “你敢!”曹氏恶狠狠瞪着白芍,“你敢动我一下,今日我就把你卖了!”

    “她是我的丫鬟,谁都休想动她!”何欢话音未落已经夺过白芍手中的绳子,一把套在曹氏身上。

    曹氏伸手就去揪扯何欢的头发,嘴里骂骂咧咧,都是些市井的粗言秽语。白芍虽然害怕,但眼见主子挨打,她本能地护着何欢。

    何欢没料到曹氏的战斗力这么强,不过她和白芍毕竟是两个人,勉强用绳子绑住了曹氏的身子。曹氏像疯狗似的扭动身子,口不择言骂起了脏话,试图甩开抓着绳索的何欢和白芍。

    魏氏见状,泪如雨下,直嚷着家门不幸。陶氏亦跟着哭了起来。左右为难之际,她想上前拉住何欢,又有些犹豫。

    何欢心知,曹氏根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她一手拉住绳索,一手抄起桌上的花瓶,毫不犹豫往曹氏的脖子砸去。

    陶氏倒抽一口凉气,愣在了原地。魏氏也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曹氏软倒在地上。

    “把曹姨娘绑在桌腿上!”何欢大声命令。

    “小姐。”白芍不敢动手。

    何欢弯腰,费力地拖动曹氏的身体。

    “欢丫头,你是不是……疯了……”魏氏说着又哭了起来。

    “对,我是疯了!”何欢抬起头,直起腰,目光掠过魏氏,直视陶氏,一字一顿说道:“大伯母,您刚刚不是问我,我一整晚去了哪里吗?”她冷笑,指着脖子上的淤青说:“昨日,你们逼着我典当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只镯子。我走投无路,只能去父亲母亲坟前上吊自尽。”

    一瞬间,屋子内陷入了炙人的沉默。何欢脖子上的淤青是那么触目惊心,以致于魏氏和陶氏都忘了哭泣。白芍回过神,跪倒在何欢脚边,泣不成声。

    “哭什么!”何欢一把拽起身,指着曹氏命令:“把她给我好好绑住!”

    白芍紧咬嘴唇,不敢发出声音,用颤抖的双手绑缚曹氏。陶氏被何欢吓得后退了几步,六神无主。魏氏在错愕过后,剧烈地喘息,仿佛马上就要咽气一般。

    “婆婆,您不要动气,身子要紧。”陶氏上前,欲为魏氏顺气。

    何欢先一步行至魏氏的太师椅旁边,拍着她的背说道:“姨奶奶,你不用担心,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会好好活下去,除非有人逼得我过不下去。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会傻得上吊自尽,最多大家同归于尽就是。”

    话音未落,魏氏“呼哧,呼哧”大口喘息,不可置信地喝问:“你叫我什么!”

    何欢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她说:“因为祖母未能替祖父诞下一儿半女,祖父这才纳了您进门。那是有官府的纳妾文书的,所以您自然是姨奶奶。”

    “你……你……你!”魏氏一连“你”了三声,猛地站起身,怒视何欢。突然间,她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嘭”一声倒在太师椅上,看起来像是晕了过去。

    “婆婆!”陶氏急忙上前搀扶魏氏,转头喝斥何欢:“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亲祖母,你如何能够……”

    “能够如何?”何欢冷笑,“我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不敢的?再说,大伯母,我有说错吗?一日为妾,终身都是妾,就算闹上官府,道理也在我这边。”

    陶氏沉默了。百姓之中,虽然不乏把妾室扶正的例子,但官府确有法例,妾室一辈子都是妾室。再说,那些得了正妻名分的妾室,都是自己的丈夫做主,可魏氏是在丈夫死后,何家危难之时,用库房的钥匙,换得了正妻的名分。

    就在陶氏呆愣间,何欢一手固定魏氏的头,另一手抵着她的下巴,试图用拇指掐她的人中。感觉到魏氏偏过头,躲避她的动作,她不屑地冷笑一声,拇指的指甲狠狠掐住她的人中。

    魏氏痛得惊呼一声,不得不睁开眼睛,怒视何欢。

    何欢退开一步,沉声说:“姨奶奶,请你不要与我耍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反了不成?”魏氏气得脸红脖子粗。

    “什么意思?”何欢的目光掠过魏氏、陶氏,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曹氏,讥讽地说:“昨日,你们对我说,家里一点米粮都没有,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逼着我当了母亲的最后一个镯子。现在我来问你们,从我昨天出门到今时今刻,你们什么都没吃过吗?家里果真什么都没有了吗?”

    陶氏心虚地低下头,魏氏亦别开目光。

    何欢轻笑一声,悲凉地控诉:“我虽然什么都没说过,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与其让我带着母亲的嫁妆出嫁,还不如挖出来贴补家用。我默默忍着,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应该同甘共苦。我在父亲、母亲的坟前上吊,不是因为我挨不了苦日子,是因为心冷。我把你们当成家人,你们把我当成什么?”

    短暂的沉默中,地上的曹氏“嘤嘤”一声,悠悠转醒。何欢见魏氏和陶氏全都低着头,她走到曹氏身边,踢了踢她的小腿,高声说:“曹姨娘,你都看到了,现在家里境况艰难,我们也不难为你,以后你要么回娘家,另嫁他人,要么就安安分分做你的曹姨娘,与我们一起想办法把日子过下去。”

    曹氏一时没回过神,陶氏先一步说道:“欢儿,曹家早就没人了。再说,当初是你大伯父做主……”

    “大伯母,既然你说起大伯父,那我不得不问一声,当初大伯父带着曹姨娘和父亲的衣物回家,母亲虽然病着,但还健在。大伯父那句,父亲在外面娶了她,这个‘娶’字,到底由何而来?”

    曹氏从懵懂中醒悟,大声叫嚷:“我和老爷拜过堂,你这样对我,就是大不孝!”

    “闭嘴!”何欢呵斥一声,继续对着陶氏说:“大伯母,如果我猜得没错,大伯父这个‘娶’字,定然是为了靖弟。大伯父一早就与她商量妥当,把靖弟过继给你们,是不是?”

    若陶氏尚有理智,定然会反驳,可这个当下,她哪里能想到其他,当下脱口而出:“你大伯父因你靖弟受伤……”

    “大伯母想说,大伯父为了保护靖弟,受了重伤,这才没能留下一儿半女吗?”何欢不屑地冷笑,“如果我没记错,十年前我已经七岁,当时大伯父和大伯母成亲都快十年了,难道这也和靖弟有关?”

    陶氏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低声喃喃:“再怎么说,全靠你大伯父,这才保住了何家的血脉。”

    “大伯母,你说这话未免诛心。那时候大伯父虽然受了伤,可父亲丢了性命。你好歹还能日日见到大伯父,我和母亲就连父亲的尸首都没见着!”

    “够了!”魏氏虚弱地低斥一声,捂着胸口问:“你今日闹这么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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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介绍:
枉死后的反穿越,她在现代文明中学会了独立与坚强。重生回最初的自己,她尝试用不同的眼光审视周遭的一切。雁有仁心,更有情义。她的回归只为了——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雁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雁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雁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