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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txt下载     烽火逃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二章 死而不僵

    西面一里外响起了枪声,听起来暴风骤雨般,这是战斗开始的号角。

    高一刀拎着挂刺刀的步枪不紧不慢站立起来,他的军帽上套缠着一圈掩蔽用的编黄草,看起来与一身军装很协调。

    稀里哗啦——附近的百人多全体跟随起立,一色草头兵,看起来像是凭空飘浮起一大片草丛来,他们握紧了步枪,斜挑了刺刀,静静等待着高大的连长一声令下。

    “一排,公路南侧;二排,公路北侧;平行向东,攻击前进。三排搬石头堵路,然后尾随一排,做二梯队。现在出发!”

    哗啦啦一阵踢踏响,二连战士们冲出树林,在公路两侧有条不紊地形成了两个松散攻击箭头,趟开杂乱荒草越过干涸浅坑,开始快速向东推进。

    ……

    鬼子军曹的半边脸都是血,在卡车急停的一刹那他在车厢里被撞破了脸。他在倾斜的车厢里大声地呼喝着,催促活着的人下车战斗。自己的步枪已经不知摔飞去了哪里,他在车内的尸体间随便捡起一支,便从敞着的车厢后部窜下了车。

    风在呼啸,子弹在呼啸,附近的路面一蓬蓬地跳着土雾,看起来很怪异。射击方向来自北面,这辆九四式卡车的车头已经歪扎在路基下的沟里,引擎盖的变形缝隙间正在冒出大片大片的白色水汽,发出嘶嘶怪叫,叮叮当当的中弹声仍然不绝,嘭——又一个轮胎瘪了,使得千疮百孔的车身再次整体一颤。

    幸免于难跳下车的十几个鬼子趴在附近,拼命朝路基下的低处爬着。

    鬼子军曹蹲在后车轮后,擦一把糊住半边眼睛的血,跟着又猫腰来到副驾驶这侧的驾驶室门边,车门被他拽开后,一具尸体因歪倾的车身而直接滑出了驾驶室,坠落在军曹脚边,他的脖子已经血淋淋一大片,他是车队的最高指挥员,一名少尉,现在成了一具尸体,驾驶室里的驾驶员更惨,半边脑袋都不见了,全身都是鲜血和玻璃碎屑。

    军曹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些,他松开了敞开的车门把手,循着附近的杂乱喊叫声朝西看,后方公路两侧,已经出现了一大片黑点,距离四百多米,仍在接近中。

    “从现在起,本队由我指挥!不要管北面,向西防御!我们需要车里的机枪,你俩跟我去把机枪拿出来……”军曹大声控制着混乱场面,冒着弹雨再次上车去寻找机枪。

    ……

    四辆拉粮的达特桑卡车全停了,间隔二三十米一溜停在公路上,因为第一波火力完全集中在最后面那辆上,所以这四辆车的驾驶员和驾驶室内的助手得以从容逃离驾驶室,拎着南部手枪藏到南侧的路基下,一时惊慌不知所措。

    最前头的装甲车也停了,通过有线的观察孔范围终于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后,机枪塔开始慢悠悠地旋转,最终朝向公路北侧缓坡上,距离不到二百米的那片正在射击中阵地。

    哒哒哒哒哒……火舌猛地开始喷涌,嘶吼的机枪射击声中似乎连弹壳连续掉落在车内金属地板的清脆撞击都听得见。机枪塔一点一点地向一侧慢转,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扫射回来,往复不停地制造出一片又一片扇形弹幕,从容地宣示着这个怪物的嚣张。

    ……

    王朋连的兵员不少,但子弹并不多,集中目标朝那辆九四卡打了三排齐射,效果怎样并不清楚,但是能确定有十几个鬼子跳下了车,躲在了车后或者路基下。于此同时,王朋也看到前面几辆车只有驾驶室里跑下了人,这证明目标打对了,押粮的鬼子只是目前这些,他随即命令全连转为零星的自由射击,避免过多浪费子弹,毕竟鬼子现在都躲了。

    刚刚松口气,公路上排在前头那个怪物有动静了,机枪响了,肆无忌惮地扫射着整个阵地。有战士中弹了,其他战士开始朝那怪物还击,那玩意很大,不到二百米远的距离再差的枪法也能打它个**不离十,可是它没有任何反应,持续朝阵地射击几乎不停,于是又有战士中弹了,这让更多战士咬牙切齿地?入了与这个怪物的对射,而后再添伤亡。

    噼噼剥剥的一阵土雾扫跳而过,王朋抬起头,距离远看不清细节,他不明白,汽车都能打穿打坏,这个古怪的车为什么不怕打?

    “这个破玩意!真特么邪了!机枪,机枪!给他一梭子,把它给我压住!”

    阵地两翼两挺机枪再次响起来,两条连续弹道直扑公路上的怪物,叮叮当当打得火星乱跳,即便如此,也没能让这怪物停止射击,把王朋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

    公路不宽,三轮摩托尽管不大,掉头也需要一点时间,等鬼子把车头调过来,跳上驾驶座,端着机枪那位刚刚坐进了边斗,缓坡后的西面突然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枪声,让正要返回车队去告知情况的两个鬼子目瞪口呆。这是中埋伏了!但埋伏地点不是这沟边!

    啪——枪声清脆响起在身后。摩托车驾驶位上的鬼子低下头,看到他胸口出现了一个弹孔,随即僵硬俯在了油箱上。

    端着机枪的鬼子猛地窜出了摩托边斗,调转枪口朝向后。啪啪啪啪啪——他还没看到敌人在哪,他还没来得及胡乱扣扳机,一阵三八大盖的射击声便让他身中数弹,血淋淋地躺倒望天来不及合眼。

    公路一侧仅仅三四十米远的某堆枯草后,爬出一个脏兮兮的八路军,一身的黄土简直是天然的隐蔽色,即便没有那些枯草挡着也未必能瞧出他是个人。他将手中的手榴弹揣好,抽出刺刀挂上枪口,拉动步枪枪栓,然后一步步走向公路上那辆摩托车。

    四周的环境看不出任何变化,只出现了这么一位邋遢战士,西面缓坡后的枪声持续在响,公路另一侧的近百米位置突然传出清脆的喊声:“流鼻涕,别忘了把那眼镜给我拿上!听到了没有?就是我打死那个戴着的!小心点摘,不许弄坏啊你听到没有?”

    趴伏在油箱上的尸体被刺刀穿透,然后刘坚强把这尸体从车上扯落。两片椭圆形无色透明玻璃镜片,被金属包边,褐色的透气织物环着金属边缘撑起浅篮子的形状,贴脸的部分是棕色橡胶制作的,带有面部骨骼需要的弧度,两条渐窄的褐色束带,使这个漂亮风镜紧紧贴合眼眶周围。

    这就是丫头想要的破玩意!在刘坚强眼里这哗众取宠的东西都不如一颗子弹的价值大。

    揣了风镜,摘了驾驶员的南部手枪,又扛了那挺歪把子机枪,拎上了车斗里的子弹盒,刘坚强下了公路,走向远处的荒草。

    挖断的深沟几米外,两具鬼子尸体和一辆头朝后的摩托车仍然摆在那,只是摩托车的三个轮子都瘪了,刺刀的豁口很长。

    ……

    王朋连被压制了,虽然他们是将近二百条枪,还有两挺机枪,但他们打不起,伤亡了十多个,根本拿公路上的那个怪物没辙。虽然那怪物只有一挺机枪,但是这里地形开阔,不知道那怪物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子弹,只见它不停扫射,让王朋连冲不得,退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地在阵地上趴着。

    “停止射击!不打了!”王朋躺在土坑里朝战士们大喊。根本打不坏那东西,荼蘼弹药,继续对射得有多傻!

    “连长,二连已经开始跟鬼子交火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凉拌!”王朋无奈,算上那些驾驶员,幸存的鬼子总共二十多个,现在大部分都龟缩在最后一辆卡车位置的路基下,掩护射击不会有什么效果,有那个怪物一直压着,冲又冲不过去,还能怎么办?

    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做了一个深呼吸,他重新爬起来,从坑边的荒草中探看车队后方,观察二连进展。

    ……

    车队在公路上排成了一溜儿,前头的装甲车没法照顾后面,但是临危代命的鬼子军曹在队末那辆九四卡车后头建立了一个临时阵地,他收拢了路基下的那八个驾驶员,加上幸存的十几个鬼子,又从车里拿下了两挺歪把子机枪和弹药,朝西面猛烈射击,阻挡对方接近车队。

    高一刀带着他的二连已经接近到距离车队不足二百米,虽然有草丛有浅坑,但是鬼子那两挺机枪疯狂地打,匍匐前进都得顶着弹雨,接近到这个距离已经伤亡十来个,想对射又没有鬼子那个弹药基数,不得不暂停前进。

    “连长,王连长他们停火了!”

    趴在坑里的高一刀朝公路北边的阵地方向看了看,原本想指望王朋带队横向冲下来,现在看来指望不上,车队前头似乎一直有机枪响,听起来是一挺机枪,王朋手里好歹也是两挺机枪,不算那么多人光机枪也是二打一,这都压不住吗?这战斗力还不如郝平的三连呢!

    “一排停止前进,就在这跟鬼子耗着。三排后头待命。”高一刀拎着步枪猛然窜出坑,横向往公路北侧猛跑。

    一片弹雨立即洒过来,打得路面上到处生烟,在子弹呼啸中横穿了公路后,奔跑的黑铁塔一个虎扑滚落在北侧路基下,顾不得后背上刚刚被子弹划出的血口子,朝路基这边的二排战士命令:“出来一个班,备手榴弹,贴着这边路基跟我往前爬,现在!”

    草丛中的二排长几下匍匐过来:“连长,我带队,你领二排!”

    “滚!用不着!”

    高一刀当先开始匍匐前进了,十多个战士借着身边稍高的路面掩护,在呼啸的弹雨中跟着连长爬成了一串……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临危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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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报说梅县境内只有八路军一个独团。

    情报说这个独立团穷得只有三个连。

    眼下,在梅县以东,在这山高水远的荒原,生生冒出来至少一个营规模的八路军,不说他们胆子有多大敢跑来这么远,最惊讶的是独立团倾巢出动了吗?是八路军疯了还是看花眼了?

    鬼子军曹还没有从这个问题中得到答案,西侧的战斗形式又生了点变化,公路南边的八路军停止了接近,在百米多外的荒凉野地里就地掩蔽了,但是公路北边沿线的接近没有停止。二十多个鬼子都躲在九四卡车后的南侧路基下,稍高的公路路面反而给那些猥琐向前匍匐的八路提供了掩护,直射火力很难产生阻滞效果。

    除非派人横着爬过公路,到北侧路基下去阻击才能有效果,问题是北边的坡地上有八路军阵地,现在那阵地虽然停了火,是因为他们打不动装甲车,如果步兵到了公路北边,将会两边挨打变成活靶子。

    鬼子军曹是个有经验的老兵,即便因遭遇突袭而损失惨重,即便手底下只剩下二十多个人可用,即便八路的兵力看起来十倍于己,他有惊无慌,坚信他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打到现在得知八路只有四挺轻机枪,打到现在感觉到八路的火力密度正在严重下降,因为八路的子弹一向不多,何况还有一辆装甲车在,何况当年也曾经带着一个班追赶着羊群般的中**队到处跑。

    朝西看,百米远的路边沟里栽翻着那辆拖后的摩托车,车手和机枪手早已死了,公路北侧沿线的沟里那些荒草的不自然晃动是正在匍匐接近的八路,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只要距离接近到四五十米,必定要有一波手榴弹雨斜向从那边飞过公路砸过来,那时这个临时阻击阵地将灰飞烟灭。

    朝东看,间隔的四辆熄火卡车前头,装甲车正在断续射击,距离军曹这里百米多。公路再向前是转弯,头前开路的那辆摩托车没有踪影,鬼子军曹希望那辆摩托是跑掉了,如果它跑了,那么增援就有希望。

    “我们得离开这里!现在往东,向装甲车靠拢!”

    “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难道你要放弃车队?”附近的一个鬼子回头质问。

    “我们要协同装甲车,与车队拉开距离,并不是放弃!只要这些卡车还在我们的枪口下,就不会被八路拿走!现在执行命令!”鬼子军曹做出了一个非常明智的战术安排。

    一段时间后,一直停在公路上的装甲车重新开始移动了,缓缓向前,与后面那些卡车逐渐拉开距离,装甲车的南侧路基下,二十多个转移过来的鬼子借着装甲车掩护,伴随移动。与后面最近的一辆卡车距离拉开到百米远后,装甲车才孤零零停在视野开阔的公路上,二十多个鬼子在装甲车附近就地掩蔽。一挺歪把子机枪被安排爬进装甲车底下,朝北面的缓坡上压制射击,另一挺歪把子被安排在南侧路基下,朝向西面百米外公路上的车队方向监视,装甲车的机枪塔开始自由寻找目标,在车后附近十几支友坂步枪的配合下彻底变成了一座火力堡垒!

    高一刀的抵近手榴弹战术没用上,等他爬到那辆九四卡车的位置,鬼子也朝东爬走了。

    公路两侧的二连正在跟进上来,刚刚进入车队范围,东边就猛烈的出现了机枪响,一挺歪把子扫射着路基以南,装甲车那高高的机枪塔毫不费力地扫射着路基以北,把二连打得再也无法前进半寸。

    “机枪!给老子压住那个鬼玩意!你俩是干屁吃的!”高一刀躲在路上的一辆卡车轮胎后,正在装填他那支打空的步枪。附近弹雨呼啸,车身被子弹打得噼啪乱响。

    “连长,打不动!已经三个弹夹了,不是我没打中,再打我就没子弹啦!”路基下荒草坑里的一个机枪手无奈地喊着。

    现在高一刀终于明白王朋为什么停止射击了,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那个怪物上头的机枪根本无法被压制,轮到他二连尴尬了。

    “那(打个屁!停止射击!全体停止射击!捆手榴弹,建立突击组,准备再跟我上!”

    躲在坑里的战士们开始扯出手榴弹,因为没带麻绳,临时拆开水壶背带,用来把手榴弹束在一起。

    枪膛装满子弹的高一刀偏头朝前看,距离太远了,想要往前抵近,要爬过五辆卡车的近百米距离,然后距离那已经向前移动过的怪物还有百米远的空旷距离,光天化日之下,这是真正的送死!

    水壶背带被战士打好了最后一个结,手榴弹引信被栓连在一起:“连长,捆了七个!够么?”

    高一刀重新靠在车轮后,看着路基下的那几个战士,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达这个几乎完全不可能抵近成功的命令。他忽然想念快腿儿了,很想很想,如果那小子在这,他肯定会劝的;他总是嘻皮笑脸,假装吃硬不吃软;即便劝不成,他也会主动带领突击组,而不舍得让连长上。

    鬼子的机枪在二百米外咆哮,子弹在附近嚣张地叫,这是个有风的下午,有阳光,但是一点也不温暖。很奇怪,高一刀在这种时刻居然失神了,他不害怕,只是突然间悲伤,那不是挫败感,只是无助的悲伤。

    “连长,我带突击组上,保证把那鬼玩意给掀了!”一个战士主动请缨,但是高一刀没反应。

    “连长,我们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另一个战士说话,但是高一刀仍然没反应。

    “连长,那太空旷了,咱还有时间,要是能等到天黑……”又一个战士开口,还没说完,便被周围人打断:“怕死了?怂了?后悔进二连了?”

    “我……”

    高一刀严肃的黑脸膛终于转向那个战士,看得对方把话都咽了回去,停了停,忽然问他:“你跑得快么?”

    战士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傻了眼,附近的战士也都一头雾水不再做声。

    “跑得不快就不要随便说话!”这句话语气格外严厉吓得那战士垂下头,随后高一刀转移了视线,平静道:“先耗着!歇会儿再说!”

    ……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担心眼睛里进沙子了!嘿嘿……哈哈哈……”风镜后的漂亮大眼,草丛后的飘摆小辫儿,得意洋洋的无耻笑声,充分说明了这是哪位缺德玩意。

    “我就没见你担心过眼睛里进沙子,撑的吧你!”附近的熊在朝她翻白眼。

    “管得着么?”小红缨朝熊得意撇撇嘴,扭头问胡义:“狐狸,这回怎么样?嗯?”风镜后的漂亮大眼故意眨巴两下。

    胡义淡淡看了嘚瑟中的丫头一眼:“最近……风沙确实不小。”

    “我是问你好不好看!”

    “……”

    丫头不再搭理无语的胡义,竖起耳朵听了听西面坡后传来的枪声:“还没打完?高一刀那么牛,王朋人那么多,这是磨蹭什么呢?”

    胡义没搭腔,凭枪声,他觉得有麻烦了。于此同时,他看到马良正从远处的公路边跑回来,跑得很急,步伐很大,这更印证了想法。

    “呼……有个车……狗头蛤蟆眼的,扎在公路上,刀枪不入。离着车队百米多,附近还团着二十来个鬼子,把二连和王连长他们都给打哑火了……那车顶着个脑袋,还有机枪……”气喘吁吁的马良在胡义跟前比比划划,说明着他去侦查看到的情况。

    装甲车!胡义的脸色瞬间严肃了,在中原战场见识过,那东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机器,那是真正的屠刀,曾经让胡义恨得红了眼,白白打空一个又一个机枪弹夹,眼睁睁看着它屠杀一组又一组试图冲向它的勇敢战士,而无能为力!

    如果能有一门步兵炮……或者一挺重机枪……可惜!

    不想上场也得上场了,高一刀和王朋未必见识过装甲车的厉害,他们有可能因为草率而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

    ……

    荒坡上的草丛后,猥琐趴着二十一个人影。

    望远镜里,一条公路明晃晃,距离车队百米远停着一辆装甲车,二十多个鬼子在车后的路基附近探头探脑,半径百米范围空荡荡的都是不高的荒草。

    “姥姥的,这什么玩意?瞧着像棺材呢?它吃啥?胡老大,要我说咱就围它半年,饿死它算了!”

    “哥,这东西真的打不穿吗?”

    “重机枪也许可以。”

    “班长,把傻子那些手榴弹匀给我,我从这边爬过去把它炸了!”

    “哎呀我个姥姥!这个主意也不赖。傻子,赶紧把你的手榴弹都给流鼻涕。放心上,我和胡老大掩护你!”

    “连长,我也行!我想跟二班长一起上!”

    “姥姥的哪都有你!小崽子滚一边去!”

    “呸!臭不要脸的,起码人流鼻涕敢上呢,不像你这胆小鬼!狐狸,它有没有肚脐眼啥的让我瞄?”

    “咳……胡义啊,我是党员,我的想法呢……由我先去试试,如果我不成,你再上。”

    “哎?老秦,你这不是坑狐狸吗?不带你这样的!”

    “秦指导,我现在入党行么?我刘坚强等这一天很久了!”

    “流鼻涕,你就是为这目的才要爬过去?我马良第一个瞧不起你!不怕死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你什么时候瞧得起过我?有种就跟我一起上!”

    “咳咳……停停停……我说你俩这就不对了,这什么时候?战友之间怎么能相互吹胡子瞪眼睛?有话得好好说。”

    “嘿嘿嘿……秦指导,要我说啊……”

    “你闭嘴!”这次马良和刘坚强异口同声了。

    “谁都上不去!”胡义终于放下了望远镜:“但是战斗还要打!”

    ……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五十六颗榴弹

    距离装甲车东北方向三百多米远的缓坡上,九连战士们隐蔽在枯草从后静静注视着连长,等待即将发布的命令。

    半躺在枯草间的胡义蜷起一条腿,左肘后撑地面,右手竖拄了步枪,把附近的二十双眼睛全体扫视了一遍,才淡然开口:“装甲车早晚会走的,西面摆了车,要走它只能朝东。如果它拐过弯,发现往东也走不掉,就会在这段路上来回折腾,对我们来说那会很麻烦。现在我命令:马良,流鼻涕,石成。”

    “有。”

    “你们三个回坡后去,设法把拦路的那条沟遮盖上,要让装甲车以为那里能开过去,然后在沟里隐蔽等待。”

    刘坚强很失望,急道:“班长,我要留在这打主攻!”

    “这次战斗没有主攻,因为我们不进攻。”

    马良皱眉毛:“哥,我们三个……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把那沟遮掩得太像路面,不好糊弄吧?”

    “装甲车不是汽车摩托,那玩意眼神不好,你们尽管做就是了,骗不过我也不怪你们。但是记着,它不是只有一挺机枪,小心它车身上那些窟窿缝隙,也会朝外打冷枪。抓紧时间,现在就去。”

    马良刘坚强和石成三个拎起枪开始朝坡后跑。

    “骡子,你往南穿过公路,到装甲车位置的东南方向建立隐蔽机枪阵地等待。徐小副射手,陈冲的四班临时编入机枪组协助,也归你指挥。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一旦装甲车附近那些鬼子试图分散或者朝南跑,把他们压住,让他们老实呆着!”

    “这……我才两个半弹夹,能起啥作用?”

    “用那挺歪把子,摩托车斗里拎来那盒子弹有三百发,现在都是你的了。”

    “我……可我一过公路鬼子不就看见我了?”

    “往东,绕远点不就得了。”

    “那……我这就是一挺机枪,算上陈冲这四条步枪,火力也不够压住鬼子,就算那个什么装甲车不回头打我,人还俩机枪呢!”

    “你只要压住他们两分钟就够了,你那扫射的能耐不是一向很臭屁么,到时候狠狠地扫,只扫两分钟就行。”

    “只要两分钟?那我没问题了。”熊放下了他手里的捷克式,拿过那挺摩托车上缴获的歪把子机枪,故作慷慨激昂朝附近一挥熊掌:“还楞个屁!跟老子玩两分钟的命去!”

    徐小兴冲冲爬起来,屁颠屁颠跟着熊开始猫腰跑,陈冲等四人拎起那个三百发装的子弹盒尾随而走。

    秦优接触过不少基层指挥员,但是现在他发现胡义对下属布置任务有点与众不同,像刘坚强和马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提出意见或者疑惑,胡义都平静解答,而不是仅仅强调命令;罗富贵这货明摆着畏战故意找各种借口,胡义仍然对每个理由都给予意见。最开始秦优不太理解平时惜字如金的胡义在这种时候怎么像是变了个人,看到罗富贵志得意满走了,才想明白,胡义给予手下人的不只是命令,同时给予了信心!

    “李响。”

    “有。”

    “你认为距离多少你最舒服?”

    “我想……接近到二百米我更有把握。但是我觉得……这榴弹口径太小,未必能对装甲车有效。”

    “好,有不有效无所谓,我要你轰的是那些喘气的。一会儿需要射速,你挑一个人给你做装填手,你们四个背榴弹的全都跟上,我伴随观察,咱们一起前出。”

    李响抬手指了一个机灵的战士,然后和另外四个弹药手一起分离出队伍准备出发。

    “剩下的人就隐蔽在这,老秦你指挥。”

    “我……成。那我这有什么要注意的没有?这打仗的经验我怕……”

    “在掷弹筒开打之前别开第一枪就行,如果真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你可以征求丫头的意见。”

    附近的一对小辫突然支楞起来,小红缨意外地眨巴眨巴风镜后的大眼,没料到她居然有这份量,瞅了瞅胡义,又看了看在望过来的胡子拉碴指导员,终于自信心爆棚,姑奶奶我给这个大菜鸟当参谋可不绰绰有余吗!

    “嘿嘿嘿……”这是小红缨朝指导员做出的回应。

    “……”指导员的表情看起来很傻。

    “好了,现在出发。”胡义扯着步枪背带,匍匐向前,借着摇曳的荒草灌木掩护,朝前方距离装甲车不足二百米远的一个土坑前进。李响和其余五个战士匍匐跟随。

    ……

    那辆瘪了胎的摩托车被马良他们三个推到公路路基下的一个坑里,用草枝草草遮掩了,两具鬼子尸体也被拖进草丛,路面上的血迹用沙土洒盖。然后三个人忙着遮掩横在路上的那个更像是战壕的沟,用工兵锹和刺刀忙着在附近砍小树在沟上铺出个能少量覆土的遮蔽。

    刘坚强满脸的不乐意,这算什么战斗任务?

    石成抱着大捧枯枝走上公路,放下在沟边,安慰正在沟里布设的刘坚强:“既然连长说咱们不进攻,那就算留在前头最多也就是放几枪打打远射。”

    “那也比干这个强吧,随便派谁来不行?”

    马良拎着工兵锹拖着一颗小树走过来,笑嘻嘻道:“那你说……为啥偏偏派咱仨来这呢?木头脑子!”

    沟里的刘坚强朝忍不住想朝马良竖眉毛。

    “装甲车最后是不是得停这?”

    一直没多想的石成看了看马良,忍不住道:“你是说……对啊?咱要是藏沟里,那怪物最后得卡在咱仨头顶上吧?”

    “连长把这长见识的机会给了咱仨了!懂不懂?我是真想知道知道那鬼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现在终于有机会跟它脸对脸了!”

    刘坚强这才发现自己没细琢磨这任务,可不是么,这里才是全九连距离装甲车最近的战斗位置!虽然现在都成了九班大头兵,可偏偏又是当初九排的三个主力班长,这个任务是殊荣啊!醒悟过来的刘坚强脸色变得更严肃了:笑个屁啊笑!还不抓紧时间?都快点!”

    “对不起,我是九班的兵,不是二班的兵,九班班长叫罗富贵,他不叫刘坚强。呵呵呵……”

    ……

    装甲车东南方向,距离三百米左右,荒草丛生的一处浅坑里,猥琐趴着六个人影。

    一挺歪把子机枪已经架好,一头熊小心翼翼在机枪后探着头,看着远处公路附近的那些目标。

    陈冲缩下来:“骡子,是不是稍远了点?”

    “远什么远,再近万一被鬼子发现了咋办?岂不是坏了胡老大的大事!等会你且看着,我这机枪是怎么威风的!”

    “这么远,我这步枪不好发挥啊!”

    “胡老大二里地远能把人忽悠趴下,丫头一里地远能吓得鬼子爬,最不济的石成都能在三百米指挥一个班步枪压机枪,你陈冲凭啥不行?让你拿三八大盖都拿瞎了!”

    “你……”

    “你什么你!姥姥的,压制!压制懂不懂?压根不是让你瞄人来的!别看你还是四班长,在我这你就是个新兵蛋子,还不如我这徐小好使呢!”

    “我……”

    “我什么我!胡老大摆明是要李响用掷弹筒砸,这次李响才是杀人的货,我这机枪都是打杂的,轮得着你端步枪瞄么?我警告你们四个新来的,一会儿开打之后都给我利索点,徐小给我压子弹的空儿,你们四个最大速度放枪,快打快装,越急越好。瞄个屁啊瞄,等你们瞄上了,指不定老子都得死透了!”

    陈冲被熊嚣张得木讷不做声了,熊才住了嘴,扭头对助手位道:“小啊,伺候班长喝口水。”

    徐小赶紧拧开他的水壶盖子,带着满脸崇拜将水壶递在熊眼前。

    ……

    装甲车东北方向,距离不足二百米,荒草丛生的一处浅坑里,掷弹筒被斜竖起来,五十六颗专用榴弹全部被摆出在附近,按照顺手递送的位置在坑里排好,装填手戴着钢盔半跪在掷弹筒边,手持一颗准备装填的榴弹待命中,他身后另一个战士跪蹲在那些摆好的榴弹旁边,待命负责给装填手身边的缺位榴弹补充递送。

    胡义半跪在坑中另一侧,隔草举着望远镜,低声道:“目标全都在南边路基下,装甲车二十米范围内,车底还趴着俩……距离估计一百八,西北风。”

    正在调整掷弹筒角度的李响抬手推了推钢盔:“真的一点不留么?我觉得……三十颗应该差不多。”

    “咱们没太多时间跟他们折腾,一次管够,全送!没什么可心疼的。”

    李响做了一个深呼吸:“我准备好了!”

    装填手点头示意他随时可以开始,李响也朝装填手点头。

    咣啷——榴弹滑进掷弹筒,李响毫不犹豫扯动了击发绳。

    嘭——

    闷响和淡淡青烟中,榴弹被冲击力惬意地推上了天空,然后因冲力的逐渐衰竭而慢慢划出一个漂亮的小弧线,在最高点悠哉悬停,留恋地看一眼广袤的荒凉,随后变成了自由落体,飞流直下。

    ……

    一百多米外的后方缓坡上,秦优紧张得薅起面前一把枯草,榴弹在空中悬停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了空中那个黑点。

    “开始了!咱现在可以打了!”

    小红缨居然到现在还不舍得摘下风镜,她趴在荒草后歪着小辫戴着风镜在步枪表尺后瞄公路,看起来既懒散又不专业,一动不动随口道:“这颗不能算!要等第二颗爆炸之后才是开始。”

    “呃……那好吧。”秦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规矩,但他不认为小丫头会在战场上胡说扯淡。

    ……

    轰——

    望远镜里的爆炸烟尘显示第一枚榴弹的落点仅仅比核心区域稍远了几米,胡义盯着目标方向低声鼓励道:“稍远,不出十米。很好!”

    嘭——第二颗出膛,装填手得到李响示意,不再等待,紧接着快速装入第三颗。

    榴弹刚刚滑落掷弹筒底部,击发绳便被李响扯了,第二颗还在空中飞着,第三颗又出膛跟了上去,与此同时第四颗榴弹又被填进了掷弹筒。坑里的一组人快速地运作起来,以近乎两秒一发榴弹的射速全力工作。

    隆隆爆炸声突然开始震撼起来,一次又一次,接连不断,前一个爆炸的烟雾刚刚腾起,后一个爆炸又在附近形成,前一个爆炸的烟雾还不及散淡,第三个爆炸又再出现,再继续,最终弥漫成一大片,有硝烟,有尘土,遮蔽了以装甲车南侧的大片范围。

    东南方向猛然响起了歪把子机枪声,朝正在爆炸中的硝烟范围一口气三十发狂扫不喘,接着是四支步枪的快速射击响,参差射击着几乎衔接无间。

    秦优没来得及喊出命令,小丫头在第二声爆炸后直接开了枪,同时扯着小嗓子替秦优朝周围喊了“打!”,让秦优感觉好不噎得慌,被他自己的无奈口水给呛得直咳。

    石块不断落下,黄土不断飞扬,子弹在弥漫的硝烟中胡冲乱撞,碎草在冷风里不绝飘荡。风的弥漫,子弹的呼啸,爆炸的震撼,在区域内混合成了澎湃的交响诗篇。

    弹片,弹片,弹片,鲜血在硝烟中飞溅,钢盔急速翻滚着跳上了天,爆炸在浅坑中,爆炸在装甲车边,爆炸在枯草从,爆炸在沙土路面。一次中弹,两次中弹,三次中弹,明明两秒一发,在绝望的脑海里已经如雨,那些榴弹正在化身黑色的魔鬼,从无尽的蓝色苍穹笔直扑下,浅坑还有什么意义,洼地还有什么意义,路基还有什么意义,在子弹与弹片纵横交错的暴风骤雨间,一切都没有意义,硝烟已经弥漫成了一座死亡空间。

    爆炸连绵不绝,黑蒙蒙一大片,在远处看起来格外刺眼。在隆隆爆炸声中,王朋看傻了眼,王朋的阵地上全体看傻了眼,这是九连?确定不是九团?我滴个菩萨!原来我们也可以这样没人性?真够败家!

    爆炸连绵不绝,黑蒙蒙一大片,在远处看起来格外刺眼。在隆隆的爆炸声中,高一刀气得红了眼,他不顾附近战士的拉拽,拎着步枪大马金刀站在公路上朝着发射掷弹筒的方向嘶声怒骂。

    “胡杂碎,我x你娘!有屁你不早放!现在居然带着你那些龟孙子突然跳出来装大尾巴狼!杂碎!这是我高一刀的战斗!滚你妈个蛋……”

    怒骂不绝,可惜全都湮没在隆隆的爆炸声中,正在远方端着望远镜的胡义无缘听见……

第375章 倒霉的缴获

    第五十六次爆炸扬起的碎土纷纷洒落之后,战场静下来了,最后一阵硝烟和尘土随着冷风横向飘开,缓缓淡化。

    装甲车附近的路基下,有鬼子在呻吟,有鬼子在哭泣,有鬼子在痛苦蠕动。他们没想到八路会有掷弹筒,没想到八路有了会使掷弹筒的人,更没想到的是这么点地方居然一口气被炸了五十六次,他们自己的掷弹兵都没这样暴虐地使用过,因为他们的掷弹兵老手都很准,而八路这明显是用基数换精度,拿掷弹筒当炮兵使,疯了!

    高一刀咬了咬牙:“倒是挺过瘾!”

    “连长,你说那铁壳子的玩意是不是也完了?”

    “不知道。不过……现在咱们该从南边绕过去,这回那铁王八总没法两面打吧?一三排跟我走!”

    “那俺们二排干啥?”

    “你说干啥?先把这辆车给我打扫了,武器弹药均分两份,事后咱们和王朋分!如果有掷弹筒咱们必须留下。”高一刀被九连的掷弹筒火力震撼了,他觉得二连必须得有个这东西才行,过瘾!可他并不知道掷弹筒使用要求之高,榴弹不容易得到,九连的李响到现在才勉强算个合格的掷弹兵,以为使用掷弹筒比重机枪复杂不了多少。至于这辆九四卡车上的武器弹药,高一刀绝对不打算给九连留一份了,看到九连出风头,他火大。

    北侧阵地上,王朋一直愣愣望着那片地狱回不过神来,旁边的战士扯了他一把:“连长你看,二连动了,他们在抄南!”

    “嗯?哦……”王朋终于合上了嘴,往西看,二连的两个排正在向南迂回中,高一刀这是怕幸存的鬼子从南头跑了,另外那个怪物不知道完蛋没有,南北两边接近的话,那玩意没法两头照顾。看懂了形势之后,王朋立即命令一个排前出,小心翼翼向公路接近,配合二连的意图。

    二十多个鬼子活活炸死了一大半,区域太小了,弹着点密度太大了,活着的几个也没有不带伤的,基本失去了战斗力。他们知道,运输队完了,尽管装甲车还在,失去了步兵掩护也无法多方照顾,早晚被八路接近上来,何况装甲车里的弹药是有限的,它撑不住多久。

    西边的八路现在正往南绕,北边的八路也有了动静,眼下除了装甲车,谁都走不掉。这装甲车是个贵重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该让这玩意陪着运输队玉碎,几个还活着的鬼子大声呼喝着要装甲车走。于是装甲车的门开了,从车内撇出一具尸体,然后扯进车后两个伤势较轻的鬼子带上,车内再无空间。

    在引擎的渐强噪音中,一阵蓝烟飘起,这钢铁怪物终于徐徐移动,顺着公路向东。机枪塔慢悠悠旋转至后,又开始了射击,阻滞北面的八路接近公路,这是它临行前唯一能做的于事无补。

    ……

    没有木板,只凭那些树枝搭盖沟顶,然后覆土,浮不住沙子,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在公路上看起来很明显区别于路面,感觉怪怪的,一瞅就不踏实。

    三个人并排蜷坐在挖断公路的沟里,步枪都放在了沟底。马良拎着驳壳枪,抬头看头顶上不断漏下来细土,忧心忡忡:“这能骗过那玩意么?我自己都不信!它要是硬开过来得多瞎?”

    石成搂着一把工兵铲,晃晃头上的钢盔,一层细土滑落在身上:“连长说它眼神不好,也不知道到底瞎成什么样?战斗结束后我非得进去看看不可!”

    刘坚强手里攥着一颗手榴弹,一直竖耳朵听动静:“你俩能不能别嘀咕了!就算它不过坑,我这手榴弹也能要它的命!”

    “把你能的!给你个手榴弹你能解放梅县了!”

    “管够我就能!”

    “嘘——有动静!是不是那倒霉玩意来了?”

    三个在盖了顶的坑里嘀咕中的家伙猛然紧张起来。

    引擎声越来越近,仿佛是个沉重的家伙在疲惫喘息,让坑里的三个家伙下意识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正在往下落土的枯枝咽口水,驳壳枪被马良举了又举,工兵锹被石成搂了又搂,手榴弹被刘坚强攥了又攥,手心里都冒了汗。

    听声音好像只有十几米了,那引擎声忽然弱了下来,突突突地响着,它停了!

    “我就说……它肯定看出来了。”

    “那咱仨咋办?”

    “有啥咋办,我这就出去给它一手榴弹算了!”

    引擎声重新大起来,越来越清晰,这说明……它又开始动了,同时还伴随着吱吱嘎嘎的金属扭曲那种摩擦怪响。

    “停了还没看出来?真瞎吗?”

    “闭嘴!它来了!”

    突突突突……吱吱嘎嘎……

    坑里的三个人感觉它应该近在咫尺了,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可头上的遮蔽偏偏就是不塌,这是什么鬼?

    当马良因为余光内的景物变化而朝侧面偏过头,坑洞外几米远的路基下,一个巨大金属车体正在摇晃着经过,压得枯草灌木稀里哗啦乱响。装甲车开下了公路,正在试图从路基下绕过这道拦路的古怪路面。

    一股刺鼻的烟雾从坑洞侧面飘进来,让石成和刘坚强也扭头朝来烟的方向看,然后和马良一样咧着大嘴瞪大了眼。

    在三位观众近在咫尺的呆呆注视中,装甲车突然停了,引擎声猛然变得更大,蓝色烟雾喷出更多,一个轮子在软土中发了疯样的旋转,使这个车轮陷入得更深。

    鬼子驾驶员看出了路面有问题,所以他选择驶下道路,试图丛道下绕过这一块,看起来卡车都可以绕过去,但他在惊慌状态下忽视了这辆装甲车有多重,忘记了他的车轮面积比卡车窄得多!死路就是死路,跟选择无关。

    ……

    王朋跑上了公路转弯处的缓坡,站在胡义身边往百米多远的那边公路看,咂咂嘴:“它跑不了了?”

    “它陷住了。抓紧时间卸货吧。”胡义静静看着公路边那辆疯狂冒蓝烟的装甲车,淡淡答。

    “呼——去通知全连,现在就开始卸!”王朋也觉得没必要再拖延,反正那怪物已经没法挪窝。

    “胡杂碎!你掷弹筒带了那么多弹药为什么不早说?”高一刀出现了,他现在顾不得王朋在场,黑着脸一边大步走来一边开门见山。

    胡义回过头,一瞅高一刀那副怒气冲冲的德行就知道这货现在心里很不平衡,好不容易逮个机会要耍二连的威风给郝平看,结果被残废九连一锤定音,估计他高一刀肺子都已经炸过了吧?

    如果王朋不在场,胡义不介意再说点不要脸的看高一刀吐血,但王朋在,只好谦虚点:“你看……我这么说行不行。你是主攻,我只是提供了一点火力支援而已。”

    其实王朋早知道高一刀和胡义俩货的那点破事了,陈冲都跟他说过,胡义朝高一刀说这句话虽然貌似谦虚,但是越琢磨越不对味。再一看高一刀,脸色已经由黑变紫了,眼下这摊子事还铺着呢,这俩玩意怎么……不得不表态了,否则高一刀彻底下不来台,还不得当场打起来?

    “胡义,高连长,我王朋郑重声明啊,你们团的事,跟我搭不着,你俩打破脑袋我都不带劝的!不怕你俩笑话,我王朋是饿死鬼投胎,能到这来,纯粹图的拿东西,得我那份粮,分我那份缴获,过我的没骨气日子,就这么自私!现在这事可还没算完呢,你俩的事能不能等我走了再扯?”

    高一刀被说楞了,胡义也把诧异的目光转向王朋,一番直言快语加自嘲,让高一刀忽然没有了掉面子的感觉,同时又进一步与胡义和高一刀拉近了心理距离。

    愤愤瞪了胡义一眼,高一刀把拳头松开了:“王朋,放心,我已经让手下开始打扫战场了,三挺歪把子你拿俩,剩下的枪支弹药咱们俩对半分!”

    “这……怎么好意思。呵呵……你看这……再说,胡义他……”

    “不用担心他!”高一刀直接打断王朋,皮笑肉不笑朝面无表情的胡义道:“功劳最大,缴获当然得分更多,所以,装甲车是你九连的了!”

    王朋眨巴眨巴眼,扭头看了看还在远处突突突冒蓝烟挣扎的钢铁怪物,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因为他不想被胡义看出来他在笑。

    ……

第376章 三英战铁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装甲车已经陷在路边,但它仍然是个大麻烦,高一刀和王朋都是头回见识这东西,那个大脑袋上长着一挺机枪,他俩认为那就是长在脑袋上的,认为这怪物就是一个囫囵东西,想带走是做梦,九连除了用一大坨手榴弹把它炸成废铁没有别的选择。

    运输队已经到手了,再派人冒着风险去接近那个怪物浪费手榴弹的事情高一刀不想干,所以他把这个费时费力不得好的事情以战利品的名义送给胡义,故意气死他!他猜胡义也不会去管那辆装甲车了,所以懒得再呆在这里浪费时间,和王朋一起去车队那里收拾战场指挥手下人干活。

    胡义仍然站在风里,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的所谓‘战利品’,不紧不慢地将拎在手中的步枪挂上肩后。胡义一点也不生气,九连现在根本不缺枪,在酒站富裕着好几十条呢;至于弹药,胡义也没欲望,眼下只有二十一个人,要那么多弹药干什么?五十六颗榴弹都一波扔了,都打光了心里清净,省心啊!只是这装甲车……

    一对小辫儿站在了胡义身旁,陪着他一起看着远处的倒霉玩意:“狐狸,高一刀和王朋怎么走了?”

    “他们去分战利品了。”

    “什嘛?这个臭不要脸的!傻子,跟我……”

    “歇会儿吧姑奶奶,早已经在二连嘴里了,你能指望他吐出来么。”

    “拔光高一刀的牙我也得抠出点东西来!”

    “不用抠了,他把这个留给咱们了。”

    风镜后的大眼朝远处的装甲车呆呆眨巴两下:“你说这怪物是咱的啦?啊?这啥破玩意啊?十个骡子也扛不走啊?高一刀个大王八蛋!傻子,跟我……”

    “看到它脑袋上了么?那是三年式重机枪,打起来虽然咯咯咯像鸡叫,其实打的就是六五口径友坂步枪弹,不像九二重机那样需要吃小灶。”

    小丫头愣了愣:“那……它不就和歪把子差不多么?哪能算重机枪?”

    “你这么说……也可以。火力稍显不足,不过精度很好。”

    一对小辫突然又翘起来,瞪大眼道:“天!你刚才说它打的是友坂步枪弹?那它肚子里装了多少?”

    “这个……我不很清楚,不过我知道一种和它差不多大小的装甲车,机枪口径更大,备弹三四千发。”

    “口径更大三四千……”小丫头开始快速眨巴眼,下意识抬起小手来掰指头:“好像……我想想……刚才它可能打了……到李响开始打榴弹……”

    噗通——嘀嘀咕咕的神仙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赚了赚了赚了!它绝对没打出一千去!呵呵……嘿嘿嘿……哈哈哈……”这回小辫儿彻底躺地上了。

    “……”胡义就知道自己会满头黑线。

    李响走过来,不明白地上的小丫头为什么发羊癫疯,不过他也没兴趣知道为什么,直接朝胡义道:“连长,我想先到车队那边去看看,找些趁手东西。”

    胡义回望车队方向,知道李响是想到那些车里搜罗工具,点点头:“行,另外去告诉老秦,现在就领着大家去卸下咱们那份粮,直接往坟地里搬。哦还有,车上的帆布都给我拆下来,暂时跟粮食一起埋了。”

    胡义没忘了周晚萍想要的帐篷,蒙车厢那些帆布一样可以用来支帐篷,除了感觉稍小点,效果不会差多少。

    ……

    和是否勇敢无关,当从未见过的钢铁怪物就在身边几米远轰鸣,蹲在坑里挤在一起的三个九连骨干还是呆呆看傻了眼。那金属光泽充分表明了它绝对刀枪不入,那深陷泥土的旋转车轮充分证明了这家伙有多沉!

    马良看看手里紧攥的驳壳枪,再抬头看看眼前的大怪物,咕噜一声咽下口水。

    刘坚强看看手里紧攥的手榴弹,再抬头看看眼前的大怪物,一口气没喘匀,闷咳两声。

    石成看看手里紧攥的工兵铲,再抬头看看眼前的大怪物,掉着下巴心说最傻的就是我了吧?啊?

    引擎声突然小了,陷住的车轮不再狂转了,机枪塔吱吱格格地开始转。

    “什嘛情况?”

    “那是机枪吧?咋转咱们这边来了?哎?哎哎?不对!”

    “流鼻涕你咳什么!它瞎可不聋!完了完了完了!我早说先从那边爬出去!”

    机枪塔旋转朝向近在几米的坑洞侧边,它终于发现了近在咫尺的三个目标。

    咔嗒——机枪塔停止,黑黝黝的枪口开始下压,角度最低到了那三个痴呆目标的头顶几十公分,却再也低不下来,角度极限。

    哒哒哒哒哒……一排保弹板的三十发子弹恨恨全喷出了枪口,在三个痴呆患者的头顶上方狰狞成一大片土雾迸溅断枝乱飞,把他们头顶上用来伪装成路面的遮蔽彻底打塌了,稀里哗啦乌烟瘴气这个瘆的慌!

    三位痴呆观众现在终于看懂了,这怪物打不着更低的地方了,带着满脸的惊魂未定狼狈地往装甲车方向爬。

    “我非炸了它!”刘坚强满身灰,攥着个手榴弹在乌烟瘴气中大喝。

    马良随后也爬到了装甲车边,仰起满脸灰看着近在咫尺的金属平面:“咳咳……你炸哪?”

    “我……我哪知道?”

    呯——装甲车内响起南部手枪的声音。

    “哎呀我……它打我!”石成惊讶地叫唤。

    “你中弹了?”

    “差一点!”

    “那还不赶紧爬过来!”

    “我以为我中弹了!”

    “连长说它身上那些窟窿缝隙的能打冷枪,小心点!”

    “我不管了,炸哪算哪!”刘坚强把手榴弹咣当一声竖在了后轮挡泥板上方。

    “你……缺心眼的这也太近了吧?咱往哪躲!一起看着吗?”

    “呃……那我去炸另一边!”

    “好吧!”马良和石成在地上忙着蜷起身体捂耳朵。

    悉悉索索一阵爬动响。

    轰——手榴弹在装甲车另一侧的后挡泥板上爆炸了,乌烟瘴气震得三个家伙耳朵里嗡嗡响。

    “怎么样?说话啊?”

    “不知道!瘪了一块,好像开了个细口子。”

    “再炸!”

    “我就一颗手榴弹。”

    “你——”

    “当时我以为一颗就够了。你为什么不带?”

    “石成,石成,你有手榴弹没有?”

    “我有工兵铲。”

    咣当——一块土坷垃打在石成的钢盔上碎开了花。

    “呃……好吧,我没有手榴弹。”

    呯呯呯——南部手枪又在车内响起来。

    “小样的这还没震死它?”

    “流鼻涕你能不能别嘚瑟!”

    “它从我头上这个窟窿朝外打的。”

    “闪开,那我朝里打!”

    呯呯呯——驳壳枪声响起来,马良蹲靠在车边,举着驳壳枪将枪口伸进那个细窄观察口一通乱扣,车里同时噼里啪啦跳弹响。

    “听到没有,好像有个家伙在里边叫唤了哎?”

    “废什么话!换个口子再打。”

    “等等,我用工兵铲挡住边上那个缝,你爬上去怎么样?”

    “这个办法好!”

    哗啦哗啦——车里伸出一截刺刀撞击着扣住了观察缝的工兵铲铲面,试图拨开这个遮蔽视线的障碍,但没什么效果,顶开又扣回来,锹面彻底挡住了这个手枪能朝外射击的位置。

    “风景挺好,可是……我坐在这上头啥都打不着啊?”

    吱吱嘎嘎——机枪塔突然开始旋转。

    噗通——坐在上头的马良一不留神当场掉落。

    “咳咳……我的腰……呼——小鬼子我x你娘!”

    “废物!”

    ……

    胡义将步枪留在了小丫头那里,利用地势和荒草隐蔽匍匐着开始接近目标。手榴弹也没找傻子要,如果想多留下点战利品,捆手榴弹听巨响可不是个好选择。马良他们三个货一直在装甲车边上穷鼓捣,胡义都看到了,他们仨这个胡折腾法对于打开装甲车没什么意义。

    隐蔽着来到了附近,首先找到了那辆被草草遮掩在道下的摩托车,摘下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倒空了水,抽出刺刀割断了摩托油箱底部的管子,递上水壶接满。

    胡义不会开车,但是他大概知道些事,至少他明白前头那个大鼻子是引擎,知道大概道理,所以他出现在了装甲车金属车门的另一侧。为防止油火蔓延,燃烧点要距离引擎远点,距离车门远点。

    机枪塔下部的车身平台侧方高位,有个细窄的观察孔,车内的鬼子们在这里听到了咕嘟咕嘟响,刺鼻的汽油味道突然弥散在促狭的车内空间,五个身躯挤在这里,挤在这里的两个鬼子惊慌想换位挪动却无任何空间,被贴着钢板流淌下来的汽油湿了衣裳。

    只倒进了半壶,胡义便收了手,因为他并不是要烧掉装甲车,而是赌车里的其中一个会在烧死前打开门,这火不能太大,灭起来麻烦,即便最后控制不住,也得保证在开始阶段能冲进去抢出些东西来,如果真烧掉了,那也算省心。

    半水壶汽油进去了,听得到内部有鬼子惊慌叫嚷,金属车门依然严丝合缝。

    在胡义点头示意下,刘坚强滑着了一根火柴。

    凄厉的嘶喊突然打破了荒凉的寂静,小丫头的望远镜里出现了疯狂奔跑的火人,在一阵清脆驳壳枪声过后,变成了公路边冒着黑烟的静静一堆火……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丑陋的铁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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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有汽油燃烧的味道,也有肉类被烧焦的味道,风吹了半天,犹在鼻尖不散。

    刘坚强和石成一身烟熏火燎的黑漆漆,坐在敞开着的装甲车门边,他们两个刚刚扒鬼子外套灭火来着。

    现在火灭了,刘坚强才注意到马良正在扑打他的一身尘土,不满地朝他道:“我俩刚才灭火的时候你为啥不帮忙?”

    “里边就那点地方,我怎么上手?再说我这是新军装。”

    哗啦——重重的落地响,一个大规格弹药盒被装甲车内的胡义扔了出来,落在车门下的草间,接着是第二盒,第三盒。车外的观众看得瞪大了眼,整整三千未开封的六五型友坂步枪子弹!

    哗啦啦——第四个盒子是开封的,歪落在草间,黄灿灿的子弹从盒子里洒落出来,目测剩有二百左右。

    小丫头两眼放光芒地冲过去,一屁股坐地上就开始装那些散落的子弹:“还不帮忙?谁也不许说听到没有?就说咱啥都都没捞着!让高一刀那个王八蛋高兴个够!”

    “这话你还是跟秦指导说吧!”马良也跑到车门边帮忙。

    “现在先匀了装,都装包里,就说是咱出来的时候带的!赶紧装,装完把这盒子埋了……流鼻涕你再那样看我我就咬你信不信?”

    “出来的时候班长都说了每人一百二,家里就剩三百了,这些事你当秦指导不知道?”

    “那又怎样?就说这些是我拿出来的压箱底给你们带了,说这是我让你们带出来的,这他不知道了吧?流鼻涕,你装不装?是想和我们划清界限吗?是不是以后不想跟我们好了?嗯?”

    刘坚强朝戴着风镜的霸道大眼回瞪了一下:“咱好过么?切——”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扯过一个沉重的子弹盒,打开封,开始往他的挎包里稀里哗啦装子弹。

    两具尸体被胡义从车里推出来,在车外搜刮了另外三具尸体的吴石头屁颠屁颠跑过来,把两具尸体扯离车门口,然后上下手。总共五具尸体,车里这两具一个是被震死的,一个是被马良从观察窗打死的,加上那三个带着火跑出装甲车的倒霉鬼,五把南部手枪都进了吴石头的包。

    胡义在促狭的空间内找到了四个保弹板,其中两个还排着子弹,一起扔出了车门外,然后踩着散落地板上的弹壳,直起身开始拆卸安装在机枪塔内的三年式重机枪,虽然空间不大,但是这活儿不复杂,尤其是对他这个玩机枪的人来说。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重机枪脚架,车载使用的,没办法。当胡义抱着沉重的三年式重机枪汗流浃背地出了装甲车,马良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对他来说这是个崭新的天地,这是遥不可及的高科技,不敢想象能有机会钻进这里面。

    他瞪大了眼,流着口水,试坐驾驶位,看不懂仪表也看,扳不明白各种手柄瞎扳,下意识朝车外喊:“石成,石成,快进来看看,开眼了啊!”

    石成爬进去了,站上了已经被拆除机枪的机枪塔,又下来,到每个能朝外部观察的观察孔研究:“乖乖,我总算明白连长为啥说这东西是瞎子了。看远处还行,看近处瞎个透!它就不能多打点孔吗?”

    “打孔多了是筛子!”

    “那这也太憋屈了!早知道瞎成这德行我都敢从外边拆它!”

    “把你能的!这玩意到底咋开的呢?我就怪了,这都是些啥啊……”

    两个土八路在车里感慨地嘀嘀咕咕,胡义认真仔细地检验着没有脚架的重机枪,不抬头对刘坚强道:“到车里去看看,至少以后你能知道该怎么躲着它。”

    ……

    当李响打开了又一个驾驶室,终于寻找到了他想要的。那工具箱里有钳子,扳手,螺丝刀,铁锉。虽然不愿意回忆兵工厂里的噩梦,但是这些工具出现在李响眼中的时候,他居然下意识地想要微笑,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工具箱被李响细致地收拾好,紧紧夹在腋,不紧不慢走向下一辆卡车。

    两个二连战士在那辆车边,摆弄着一具掷弹筒嘀咕:“有了这,咱也算有炮了吧?”

    “当然算!你没瞧那些鬼子让九连给轰成啥样了!”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李响不由自主停下了,低头开始默数地上摆着的榴弹,一,二,三……十六。

    “哎哎?你干啥?”

    “没事,你们忙。”李响继续走,在心里暗骂自己这个不争气的犯贱毛病,这时又一个二连战士从这辆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手里拎着个沉重的金属疙瘩,那东西立即吸引了李响的目光。

    “这个……给我行么?”

    战士楞了楞,低头瞧了瞧自己手里的铁疙瘩,神色一肃:“想得美!”

    “你要它干啥用?”

    “回去把它改把锤,咋了?”

    “这是千斤顶,改锤浪费了……给我吧。”

    “千层饼?万层饼也不行!谁让你是九连的呢?闪开。”战士拎着他的铁疙瘩走了。

    李响攥了攥拳头,随即又松开了,他默默注视着那个越来越远的千斤顶,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已经不想再回忆那个噩梦,偏偏还要执着于这些东西?真的放下了么?让它变成个锤不是更好么?

    在这一瞬间,李响忽然陷入茫然,站在风里,他觉得那个千斤顶好像他自己,只是个铁疙瘩而已。

    “那是什么?”胡义出现在李响身畔,和他一起看着那个正在走远的二连战士问。

    李响回过神:“连长?……那个……没什么……只是个铁疙瘩而已。”

    胡义认真地看了身边的李响一眼,而李响仍然注视着正在远离的东西。

    ……

    战士们都在卸车,高一刀和王朋站在一起,正在研究下一步的计划。

    这里距离县城遥远,距离下一站也不近,如果到了时间运粮车队没有出现在下一站,那么下一站的鬼子可能会派车逆行而来了解情况。时间倒是够把这些粮食临时藏起来,最麻烦的问题是如何运回去,粮食多,距离远,这几天鬼子少不了要在地域内开始搜剿了,这么多粮怎么带?

    他们俩的想法与胡义差不多,直接带走是走不远的,只能先藏了避过风头再来搬,高一刀与王朋计划事后各自带队分别朝南北而行,做出带了粮食两头跑的假象,把鬼子的主意力扯走,然后隐匿躲藏,熬过搜索再折回来运粮。不过,运输问题还是难,这是敌占区,就算设法搞来些运输载具,也会是一路风险,推着几百斤的独轮车跑和轻装行军完全不是一回事,俩人都在为此头疼。

    看到胡义不咸不淡地走过来,高一刀一撇嘴:“你把那玩意烧了?”

    “烧了。我们手榴弹不多,舍不得用。”胡义没想过那挺重机枪要私留,但他也没兴趣在眼下这种时候再看高一刀起刺,所以什么都不多说,转而问:“犯愁怎么把粮运回去呢吧?”

    “你那份最少,当然不愁。我们俩这能一样么?尤其他王朋,道儿最远,我如果直接奔西走,起码路程比他近多了。”

    “我有办法让你俩安全把粮运出去。”

    “什么?”

    高一刀瞬间瞪了眼,王朋满脸不相信。

    “我说,我有办法让你们把粮食安全地运出去。”胡义淡然重复了一遍,停顿之后见两位观众已经开始傻傻等待下文,继续道:“想听我这个主意的话,你二连得给我点东西。”

    “你——”高一刀皱了眉。

    “这——”王朋扭头看高一刀,心说好么,还是那点战利品的事,感情胡义在这等着呢。眨巴眨巴眼示意,要不你赶紧给他点得了,一开始就不该扯这个蛋!

    “你先说你的主意我听听。”高一刀斜眼看胡义。

    “算了,还是各忙各的吧,当我没说。”胡义不紧不慢转身欲走。

    高一刀心里这个闹心,闹心就闹心在他知道胡义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他胡义只要张了口的事往往有谱!

    当胡义迈出了七步,身后的黑铁塔终于沉不住气了,愤愤道:“如果你打的是那个掷弹筒的主意,那你尽管走!”

    胡义停住了,淡笑一下才回过头:“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想跟你要两个东西。”

    “说!”

    “你二连卸下的那个空油桶,另外……还有个能改锤使的铁疙瘩。”

    “啥?”

    高一刀以为胡义脑子进水了,王朋听得掉了下巴。不要掷弹筒不要歪把子机枪不要三八大盖更不要弹药,那个油桶?还有个能当锤使的铁疙瘩?

    胡义准备继续开路,这回高一刀不犹豫了:“就这俩破玩意?不再加了!”

    “你以为我对你高一刀有多高的期望?”

    “现在说你的主意吧,我的胡参谋!”

    ……

    没有了榴弹,背后只有一个掷弹筒,李响觉得很轻松,虽然心里还想去二连那边再数一遍榴弹数目,确定那是十六颗,但只是想数数而已,不是想要那些榴弹。

    工具箱被他认真捆好,与掷弹筒一起背在了身后,当他准备离开车队的时候,一个二连战士跑过来,将铁疙瘩扔在他的脚边,嘲笑道:“这铁锤是你的了,拿着玩去吧!”

    二连战士话毕跑回去了,丑陋的李响低下头,静静看着脚边,丑陋的千斤顶也静静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借尸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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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计之攻战计,第十四计,:借尸还魂。

    字义是说失去本体的灵魂,支配其他尸体得以复活;以此比喻已经消灭或者没落的事物,又假托别的名义或者以另外一种形式重新出现;在军事上则是指利用或者支配那些没有作为的实力,或者第三方势力,为我所用,实现我方目的的策略。

    三十个比普通坟坑还要深的坟坑,杂乱座落在一座丘陵缓坡后。这是胡义让九连昨天就挖好的,要埋的不是尸体,而是一袋袋粮,整整四车粮。王朋建议不要埋成坟地,怕鬼子无意间现,对这么多新坟产生好奇,只要埋平,再尽量掩饰就可以,胡义和高一刀同意了。

    这些粮食就是‘魂’,那么‘尸’在哪呢?胡义告诉高一刀和王朋,‘尸’在落叶村,在李家大院,在李有德的私人粮仓。

    王朋倒是知道李有德这个人物,但他不清楚李有德怎能和这件事沾上边。

    “你说他?”高一刀皱起了眉毛:“想得美吧!他李有德是个什么玩意还用我说吗?此粮换彼粮,他能不抽成?我一粒米都不会给那个王八蛋,宁可自己慢慢搬!”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原数换原数。”胡义在高一刀和王朋身边慢慢踱着步,停下来自顾沉吟:“今天是……阴历初九了吧?”

    “没错!用不用我二连在这给你筑个法台?你打算施展个啥?”

    胡义仿佛没听到高一刀的话,继续道:“阴历十六,也就是七天后,李有德娶亲。”

    “呵呵……呵呵……姓胡的,说你胖你还真喘啊?”

    “娶的是日本媳妇。”

    “……”

    胡义终于转脸看高一刀:“我会告诉你如何见到李有德,到时候你可以告诉他,原数换原数,否则他那日本新媳妇会在半路遇袭。”

    “开玩笑吧?这一说,到时候他加强防范行不行?他他娘的好几百条枪呢!”

    “没用,伤人不是目的,袭击生就可以了。你明白么?”

    高一刀眨巴眨巴眼,一时真没明白。王朋倒是听懂了一些,忍不住道:“李有德是个汉奸,可是娶日本娘们这事……背祖忘宗!他心里肯定也是不乐意吧?这么干不是正好帮了他?由着咱打就是了,娶不成对他是好事吧?”

    胡义一笑:“他是不愿意娶,鬼子也知道他不愿意娶,那你说半路要是有人要杀那个日本新娘,鬼子会怎么想?就算你明明白白穿着这身八路军装半路去打花轿,鬼子也不会认为你是八路!你信不信?”

    二位听众终于懂了,可不是么,最怕出事的就是他李有德,除非他作死不想活了。

    “真没想到……胡杂碎,你够阴险啊!”高一刀心说尽管团长不让跟李有德撕破脸,这回老子也不可能跟他原数换原数,日本娘们的帐必须另算!但这话他可不打算说出来,到时候捞着看,二连的功劳簿必定会更沉。

    “阴险的是他,不是我。要不是为了这些粮,我原本想无条件地打他的迎亲队给鬼子看!”胡义心说你高一刀装得再像也没用,如果不蹬鼻子上脸你就不是高一刀,我巴不得你把李家大院拆了呢,撕破脸更好!但这话不能说出来,没意义。

    王朋心说我怎么忽然觉着这二位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呢?空气中什么时候开始弥漫着一股阴谋的味道?但这话不能问出来,否则以后还怎么一起愉快地玩耍?

    “你为什么不一起去?”高一刀知道胡义为什么这么说,青山村的庄稼是李有德烧光的,而非鬼子。

    “我没兴趣见他。粮食到手以后,你把我那份卸在酒站,那是我给河对面那一百多张嘴挣的,不只是为九连,所以别在这事上黑我。”

    高一刀静静看了胡义几秒,忍不住得意一笑:“幸亏你先说明白了,否则我还就是这么打算的,一波带回团里去,全是我二连抢的!那……一会你确定不和我们一起走出?”

    “你说呢?战利品不是你高营长分配的么?我不琢磨琢磨那装甲车怎么办么?那是九连的财产了。”

    高一刀和王朋瞬间掉了下巴,咧着大嘴说不出话。

    “埋好粮食你们就赶紧出吧,别忘了做出带粮逃走的迹象,收尾的活儿交给我了。那五辆卡车……唉——要是手里能有几头牛就好了。”胡义将目光投向公路上那些汽车,显出一副恋恋不舍的萧索。

    “神经病!”见王朋掉了眼珠子,高一刀又补充:“早跟你说了他有神经病,现在信了没有?”

    正在凌乱的王朋呆呆点头。

    ……

    粮食藏好了,高一刀和王朋直接带队朝北跑了。

    对埋藏区域做了最后掩饰之后,九连又重新回到公路上,做所谓的收尾工作。

    胡义让秦优带骡子他们一拨人去东边帮马良和流鼻涕他们挖坑,这装甲车胡义真心不舍得扔下,尽管没人会开动它,尽管它不能被带走,但这可是一大坨实实在在的钢铁!酒站的碉堡都能埋,这个为什么不行?

    所以还在卸粮的时候,胡义就已经命令装甲车边的马良他们几个开始挖坑了,就在装甲车后头开始挖,挖出一个能容得下车体的坑之后,直接把装甲车推进去就地埋,保不齐哪天需要钢板什么的,再来挖拆,这是一坨资源,这就是矿!

    其余的战士由胡义亲自带着,来到停车的公路现场,命令李响带几个人,分配工具开始拆,至于该拆什么全由李响说了算。

    李响不懂汽车,但对机械有一定认识,他就只凭爱好来拆,动铁皮机罩,完好的车窗玻璃,各种铜管铁杠,倒车镜,甚至各种螺栓螺母,拆多少算多少。附近隐蔽处有两个战士正在挖坑,等着埋这边拆下来的各种古怪东西。

    油桶被竖摆在一辆车边,胡义不会开车,但他知道汽油是无价之宝,他不知道战士正在糊里糊涂拎走去埋的软管是用来抽油的,直接在汽车油箱底部来一刺刀,然后命令身边的战士交替用钢盔去接流淌出来的汽油,往油桶里灌。汽车和摩托车的油箱全都没落下,生生装满了这个油桶,还剩着不少。

    油桶被推走去埋了,闲下来的几个战士又打起了那些轮胎的主意,虽然都是土包子,可是土包子也有想象力不是,这玩意做鞋底行不行?酒站村里的老少省得硌脚啊!反正别人还在干活,闲着也是闲着,上刺刀,开切!

    ……

    后来,公路上起火了,汽车在燃烧,摩托车在燃烧,漆黑烟柱随风弥漫成长长的斜线。在公路被挖断那个横沟附近,道路下的枯草也在燃烧,烧得附近漆黑一片,全是灰烬;而灰烬下的那些新土,也成了黑色,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停着一辆陷住的装甲车……

第379章 无聊的枪声

    运输车队被毁的消息是由东边的另一个防区送来的,屋漏偏逢连阴雨,本来能用的摩托车就没几辆,这回汽车也全没了,只剩下一辆九四式卡车在维修。

    距离太远,气急败坏的少佐被前田大尉劝留在县城坐镇,指挥县境内的搜捕,他这个宪兵队长带了部队和侦缉队出城赶去事发地点察看。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前田虽然乘坐三轮摩托,但队伍只能靠腿,他哪敢带着三五辆摩托单独先走,所以直到第二天上午,鬼子和侦缉队才来到事发地点。

    勘察现场过后,确认五辆卡车和两辆摩托彻底变成了废铁,到处都是燃烧过后的大片黑烬,路边的一个满是灰烬的坑里发现了一堆被烧得不像样的漆黑尸体,从坑里捡出了很多金属名牌,说明这些尸体是押粮那些鬼子的遗体。

    粮食被抢了,这八路的规模绝对不小;另外,装甲车居然也不见踪迹?答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八路里面出了能人,把装甲车开跑了;要么就是被八路给藏起来了。前田没时间留在这里耽搁,当场带领鬼子顺着发现的一些落米痕迹向北追搜,寻找八路行迹,装甲车的下落问题撇给了侦缉队。

    梅县这个侦缉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县城里有五十多号人,一个队长俩队副,外加几个小队长,在外的那些便衣队也归侦缉队管,当初李有才就是个负责片区的小队长。

    不过现在,随着羊头计划的阶段性结束,绿水铺便衣队临时撤编了,狗汉奸李有才进城后被前田委任为侦缉队副队长,算是对他办事得力的奖赏,圆他没有出息的理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也不知是哪位能人说的,别看侦缉队是个人数不多的下三滥机构,照样是个江湖,一群狗凑在一块,照样要分出三六九等。虽然李有才一直都算侦缉队的人,但过去他大部分时间在外,只能说跟城里的同僚都认识而已,现在靠着前田大尉的一言堂进了城,当上了队副,但是无根无基,狗都不拿正眼看他。

    前田大尉带大部队向北走了,十几个宪兵处理了那些大部分被烧成灰的鬼子尸体,装上摩托车,返送县城,侦缉队留下干活儿。

    侦缉队大队长姓赵,找装甲车的下落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路上被八路挖出个沟,那附近有一辆烧毁的摩托车残骸,看起来当时火势蔓延了,烧得几十米范围的路下都是灰烬,未发现车辙,所以装甲车无论是开走,还是被牛拖走都不会去东边,范围就是从那条沟向西,一直到梅县这段公路范围。但是说难也难,这段路太长了,急行军至少得一夜啊。

    赵队长关心的不是装甲车,而是如此难得的出城机会,并且没有太君在旁管着,怎样才能狠狠地捞些油水不虚此行?于是他命令,侦缉队分三部分,一部留在事发现场这里搜寻,一部从这里向西沿路两侧寻找,他本人带第部分亲信走访调查。这附近荒得不见鬼影,有什么可走访的?无非是打着调查旗号要去别处搜刮民脂民膏而已。

    队长走了,剩下俩队副了,另一个队副姓钱,他压根都不跟李有才商量,以大队长的姿态从剩下的队员里点出自己的亲信,迈着方步开始顺路朝西晃悠,溜达着往梅县返。查现场是傻子,这么老远的荒山野岭,挖坑刨土的活儿必须给新来的废物干。

    剩下在现场的十几个侦缉队,全是新来的,要么是不受队长待见的,外加一个新来的副队长。

    李有才深深叹息,阴魂不散啊!你胡长官真行,藏那个破玩意干啥?躲你这么老远这都能给我找个活儿干,就不能让我舒舒服服混几天赌坊吗?上辈子欠你啥了!

    来到那个挖得如战壕般的沟边,随意瞧了瞧,又到路下,围着那辆烧成废铁的摩托车转了两圈,回到公路上背起手干咳两声:“都别哭丧脸了,干活儿吧诸位!从我身后这道沟开始,往西,路两边儿,一直给我找,细细的找,直到西边三里路远,保不齐八路就把装甲车埋在道边了。”

    持有工具的人分散到公路两侧,以那条沟附近为起点,随手下锹。

    咔擦——哗啦——一铲下去,灰烬覆盖的地面上被铁锹挖出个浅坑,沙土中那些植物根系说明这里是原生态的,于是持锹人往西走出几步,再随手下铲。一阵风吹过地面,人影后那第一个铲出的土坑后缘斜面上掉下了一小块土,色泽稍有不同,随即黑色灰烬被风推落边缘,再次覆盖,可惜前面的持锹人看不见了。

    李有才在沟边附近找到块稍大的石头,吹了吹石面上的灰土,就地坐了晒太阳,看着那些手下越找越远。

    半小时后,那些手下已经搜过了拐弯,看不见人。李有才心里无聊地好奇,胡长官到底有多少人马?这也打成了?

    一小时后,仍然没见有人返回来报告发现。李有才心里又无聊地好奇,狗腿子们应该快要搜出三里路了吧?装甲车那么沉个玩意难道真被胡长官搞走了?开走的?牛拉走的?不是靠人拽的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他忽然有种异样感觉,跟胡义偷偷摸摸会面多了,不自觉地喜欢分辨周围异样,尤其是有人接近的声音,因为胡义常常像猫一样出现。

    忍不住回头看,身后缓坡,风萧萧,荒草高,哪有人影?心中一惊!

    李有才想摸枪,可是他怀疑自己这把八百年没用过的枪能不能打得响,再说目标都没有,抽出枪来去找吗?心中一凉!

    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故作镇定,心慌慌地扫视周围,视线落在十几米远横挖在公路上的拦路坑。

    压大压小都悬,压豹子吧。开!

    坐在路边石头上的狗汉奸突然猛跳起来,猫下腰朝那个拦路坑疾冲。

    呯——呯——呯……驳壳枪声响起在坡上的某个草丛中,子弹一次次呼啸着飞过耳畔,打在身前的路面,跳起诡异的浑黄烟尘。秀气的面孔惊骇着蹬出最后一步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肩后猛然出现一股推力,让他重重跌翻在近在面前的坑里。

    中弹了,狗汉奸这辈子第一次中弹,他躺在坑底,看着高高的蓝天,痛苦着,试图抽出枪套里的枪。

    ……

    呯——

    一声枪响打破了下午的宁静,隐蔽放哨的民兵惊讶地抬起头,紧紧注视着青山村那片废墟,犹豫现在该不该跑回酒站村去报警。

    废墟中的一声枪响过后再无动静,随后有个模糊人影匆匆跑出废墟,向北进了山。

    思量再三,放哨的民兵拎着步枪离开隐蔽观察位,谨慎向废墟村落接近。

    拉动枪栓枪托抵肩,一步步小心翼翼走进残垣断壁,警惕,搜索。

    最终,民兵停在了废墟中间最大的一片空地处,低头看着脚下,一个显眼的白色破碗正正当当摆在地上,碗里有一颗骰子,在阳光下泛着漆光;破碗边掉落着一枚弹壳,民兵弯腰拾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火药味尚未散净。

    这是什么鬼?他开枪打了什么?民兵终于一头雾水,把骰子拾起来,掉头向酒站方向跑远……

第380章 三年式重机枪

    一天后,重伤昏迷的新任侦缉队副队长李有才被送入县城医院,据称是执行任务中受到不明袭击,事发时没人在现场,所以没有追到袭击凶手,怀疑是民间‘锄奸队’所为。奇怪的是,这些侦缉队的汉奸似乎并没有对锄奸队的再次出现感到担心,侦缉队里没人关心这次的倒霉事。

    三天后,前田大尉一无所获带队返城,严格来说也不算一无所获,因为他们至少把那些汽车和摩托残骸弄回来了。奇怪的是,装甲车不见踪影,至今下落不明。

    五天后,落叶村遭八路大规模夜袭,李有德临危不惧,亲率手下与八路奋勇激战,十几个伪军在战斗中受伤,村边几栋大屋在战斗中被八路焚毁,成功粉碎八路图谋。奇怪的是,大捷之后,李有德的心情似乎并不好,他说他病了,但婚期不改,同时宣布将正妻贬为妾。

    九天后,九连回到了酒站。有孩子在远处板着指头数,确定回来的仍然是二十一个,才敢继续嬉笑,又开始撒着欢地在附近玩。

    胡义见了孙翠,当先问二连来过没有。

    “来了,那么多粮食,从悬崖那条路往大北庄一趟趟搬运了好久,后来一连得信都来了,咱村老少还跟着在青山村这段帮忙来着。”孙翠比比划划两眼兴奋地放着光。

    “他给咱留粮食了吧?”

    “留了,我临时都摆那间大木屋子里了。”

    推开破木门,满满当当的摞满一袋袋粮,胡义的眉头终于彻底松开,这比原来该分得那份还要多不少,高一刀果然没轻黑李有德,干得好!

    注意到身边胡义的表情变化,孙翠道:“九连是不是得有个正经点的仓库了?连丫头还有个自己的耗子洞呢。本来我想领着村里老少找地方动土,又不知道你这当家的怎么想。”

    “这些粮是给村里的,一会儿留出九连的份儿,你看着给对岸的老少分下去吧。”

    孙翠歪头看着一本正经的胡义,扑哧一笑:“爷们儿心就是大,我要是说你败家你不恼我吧?”

    “……”胡义愣愣瞅着一脸笑嘻嘻的孙翠,不知说什么好。

    “你也不想想,要是一股脑给搬过去,那有的吃得多有的吃的少,有的家人多有的家人少,有的知道节省有的吃今天不管明天,先吃光的又找你要,到时候你怎么办?”

    这胡义还真没想到,听孙翠这一说,还是个问题:“那……你说怎么办?”

    “像你们一样,定量。按期按口分发,一次只发一个月的口粮。这事你就甭管了,我来操持,我打算先把人口都登个记,然后记个账,这样这些粮才能有数,吃更长时间。不过……我大字不识几个,你得把马良调给我帮忙,顺便我还得跟他学学识字。”

    “行。”胡义毫不犹豫点了头,停了下又道:“哎,李响识字多,我让他帮你得了?”

    “长那么难看,他教出来的字能好看吗!咯咯咯……”

    “……”

    “哦对了!还有件事,前些天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有个人跑到青山村放了一枪,留了个这,不知道啥意思。”孙翠掏出个骰子递给胡义。

    捏在手里举在眼前仔细看着这颗骰子,胡义的眉毛又促在一块了。砍九……这个黑毛狼……想见我?

    根据胡义的面部表情变化,孙翠猜测他肯定知道这骰子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事不该问,于是收起好奇心:“我去忙了,别忘了让马良找我报到啊!”

    “嗯。”胡义盯着手里的骰子下意识答。

    ……

    酒站下游不远有个被遮掩的小山洞,那是小红缨的耗子窝;酒站上游有个隐蔽人工地穴,是九连的危险品仓库,由李响负责管着。

    地穴不大,方形,挖进地下两米多,面积十几个平方,顶部铺了原木加强支撑,一侧架了木梯供上下出入。

    原本是用来当做简易弹药库,后来一箱火药和一门土炮被放在这里,现在,几个战士正在李响的指挥下把汽油桶卸下独轮木车,搬进地穴。

    除了这桶汽油和五个汽车篷布,一些不太大和不太重的零零碎碎汽车部件也一起被带了回来,都临时放置在这下面。忙完了这些,李响返回酒站,准备去看看能否给那挺三年式重机枪对付个脚架出来,这是胡义让他尝试的。

    手头上终于有了些工具,虽然是修车用的,但是像钳子,锉,螺丝刀这些东西干别的一样好使,尤其是那个千斤顶,在李响眼里不仅仅能支撑重物,还可以进行简单的金属塑形,代替钳夹固定器件,甚至可以用来做一些薄金属体的钳断,打孔等等,如果再加几样东西,李响甚至可以用这千斤顶组成一个简陋的小型机械加工台,对于穷困的环境来说,这可是个大宝贝。

    九连不是兵工厂,我是战士不是工人,只是根据心情偶尔做点曾经擅长的事,我可以不做,我也可以半途而废,我不需要强迫自己冷静,不需要时刻谨小慎微,要看心情。比如现在,我只是去看看能不能做个重机枪支架,这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李响这样对自己说。

    走进了石屋,看到了摆在地上的三年式重机枪,而屋子的主人小丫头叉着小腰正站在机枪边上皱小眉毛。见到李响进门,晃着小辫儿问:“你怎么来了?”

    “连长让我来看看,也许……我能想办法给它凑合个三脚架,或者射击台。”

    “哦。”小红缨无精打采,她还真舍不得上缴这挺重机枪了,舍不得的原因是这挺重机枪是打六五口径通用步枪弹!最大的好处是省心,更何况现在的九连啥都缺,就是不缺友坂步枪弹!低头看着地上的重机枪,咂吧咂吧小嘴:“本来咱人就少,要是能留下这个,抵多少人?嗯?”

    “……”

    李响心说好么,你是真不怕撑着,都说你精,你精透了,想拿这玩意抵人头啊?我哪知道这玩意抵多少人?

    淡淡忧愁中的小辫儿随即又翘了起来,小红缨仿佛不记得李响刚才说的是什么,忽闪着一双漂亮大眼朝李响诧异问:“你说你来干什么?”

    “我说……想给它弄个三脚架……”李响讷讷看着面前的小糊涂神。

    “你不是不愿意干老本行吗?”

    “是不愿意……但这次……是连长命令。”李响不自觉地将两只手的手指弯曲,又伸直,他不想说他手痒痒。

    漂亮大眼定定地注视着李响看,一次又一次慢慢地眨,一直到差点把李响看红了脸,忽然说:“不许弄!”

    “……”

    “我说:现——在——不——行——!”

    “可连长……”李响糊涂了,完全不懂这丫头哪根筋又搭错了。

    “不用管狐狸!你听我的,什么时候我说可以,你才可以做三脚架!”

    “……”

    “如果你不听我的……从今天晚上开始,你会发现咱们连最少有一半的战士都会穿不一样的别扭鞋带给你看!我会让傻子每天在大树下摆子弹玩,会摆很多哦!可能是一千发,也可能是九百九十九发,或者一千零一发也说不定!然后我还会每天……”

    “卑鄙!”

    “嘿嘿嘿……”

    李响狠狠瞪了小红缨一眼,掉头离开。

    缺德小辫儿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扭搭扭搭出门去找胡义。

    ……

    “狐狸,明天由我回团部汇报,你别回去了。”

    “……”

    “我没开玩笑!”

    “您老人家……想造我的反?兵变当连长?”

    “烦人,这是为你好!”

    “可我现在并没觉得不好啊?”

    “废话那么多!你就说你同意不同意?”

    “同意。”

    “我跟你说我……哦?你说的是同意?”

    “对,我同意。我跟你可折腾不起,够够的了,最好别回来了!”

    随即小丫头嬉皮笑脸朝着胡义连踢带打,而胡义假装成了无辜的雕塑。

    ……

    秦优闻讯来找胡义:“我听说……明天丫头带人回团里汇报情况?真的假的?”

    “真的。”

    “这……草率了吧?”

    “我相信……团长和政委见到她,会比见到我更高兴的。”

    “呃……好像……你是对的。那我保留意见了。”

    “老秦,你酒量怎么样?”

    “嗬!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今晚一起喝一杯,如何?”

    “就咱俩啊?”

    “过这村没这店。”

    “呵呵,成!”

    ……

    梅县县城,那所吓死过叛徒的医院,某间病房,李有才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呆呆看棚顶。

    升官了,还没高兴两天半呢,差点莫名其妙送了命,闹心!

    锄奸队!呵呵,锄奸队想灭我还用跑出城八百里动手么?这得多蠢!要论丧尽天良,我李有才还排不上榜吧?

    老子胸无大志,你们非把我当人才……唉,狗咬狗,何必呢!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右手伸在褥子侧边,抽出了驳壳枪,关闭保险,缩进被子底下,然后闭上眼假寐。

    咣当一声门开,一个警察大步进门。

    被子里的枪上保险被打开,李有才睁开眼:“呼——尾巴,先敲敲门,报个号不行吗?”

    “警察敲门多丢人!”

    “……”

    “二哥,我最近查了,确实有个锄奸队,只是线索太少,没个找。这仇咱不好报。”

    “你快别折腾这些没用的了,用不着去管什么狗屁锄奸队。帮我办理出院,我不想躺在这。”

    ……

第381章 引狼入室

    傍晚,华灯初上,梅县宪兵司令部大门口,昏黄的门灯下站着一个黑衣白衫的汉奸,他没戴墨镜,一脸病态的憔悴,看着街边的寥寥行人匆匆而过,经过灯光范围,那些背影慢慢淡化在夜幕下的黑暗。

    刚刚跟前田大尉报了个到,顺便请了个伤假,前田大尉不是傻子,他知道李有才为什么挨黑枪,但是这种狗咬狗的事情前田大尉不可能管,他也没法管,只能不疼不痒地慰问李有才一番。

    总以为实现理想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总告诉自己理想实现之后别无所求,将会开始享受自由的人生,再不受羁绊,从此无为!

    而此时,此刻,李有才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天真的人,是个贪玩的孩子而已。过去总是不理解,胡义的眼睛里为什么总是那么萧索,那么无物,现在忽然有点懂了,这世上根本没有理想实现的幸福,因为这是个黑暗的世界,蜡烛并不能带来光明,注定熄灭。

    在昏黄灯下呆呆站了好久,一直到累了,倦了,背后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他才开始慢悠悠地走。

    走过了街,拐过了巷,前方是个黑暗的胡同,那深处有一扇大门,是李有才的窝。

    狗汉奸停下来,身边光线很暗,面前的胡同更暗,黑暗得仿佛一条通向地狱之路。

    每次回家走到这里的时候,只是偶尔觉得孤独,可是今天晚上,李有才突然觉得这条通向大门的胡同异常阴森。

    “前方,将会是我的坟墓!”他低声说,漆黑的四周并没有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

    大红灯笼,红彤彤一串,在夜风里晃,在黑暗的背景里红得耀眼,每个灯笼上都写有一个字,连起来是春秀楼。

    李有才抬起头,苍白的面色被灯笼发出的光映得火红。

    鲜艳罗裙被提起一截,一双绣鞋迈出大门槛,一阵香风扑面:“哎呀?你小子没死啊?”金春秀故意诧异着脸色,仔细看了看静立在门口的狗汉奸,往日那张秀气阳光的脸上满是疲惫和苍白,但他仍然努力保持出一个微笑。

    “我累了。”他笑着说。

    这让金春秀的胭脂脸渐渐严肃起来,蛾眉微蹙:“臭不要脸的!你把老娘这当什么地方了。”但是她的绣鞋却两步迈到李有才身边,伸手把他往大门里扶。

    进门后经过厅边一个不起眼的汉子,扶着李有才的金春秀低声道:“老六,今晚开始挂枪,改看走廊。”

    汉子纳闷地撇了李有才一眼,转身离开。

    进了金春秀的房门,一头趴在金春秀的柔软大床上,李有才呼出一口闷气。

    “当上了副队长,成了大人物了,不见你来。现在变成了落水狗,反倒肯赏光了?没良心的短命鬼!伤得怎么样?脱下来让我看看。”金春秀干的这行当对城里那些乌烟瘴气的事了如指掌,侦缉队也好警队也罢,什么消息都能在妓院这种地方筛出来。李有才中枪这事金春秀早知道了,其中的猫腻她甚至比李有才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哎呀——我说金妈,你轻点……脱我裤子干什么?伤在背上。”

    “难道你还有胆子走出这里吗?难道你不得一直住我这屋里了?难道今晚你不睡这床?”金春秀把李有才扒了个一干二净,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处,随后扯开锦被替他盖了,又把他的枪套撇在他枕边,坐在床边朝屋外喊:“小梅,煮个参汤来!”

    李有才把枪塞在枕头下,他现在是真不敢再乱晃荡了。

    “老老实实在你的绿水铺多好,非进城来嘚瑟!你知不知道,这个副队职务怎么出的缺?就是被锄奸队除出来的!知不知道多少人砸钱给赵大队要抢这位置?结果前田一句话,你小子平步青云了,姓赵的吃了买官钱不退,闹得一片削尖了脑袋想上来的人破财又不得官,你不是靶子谁是?

    挡了赵大队财路坏了赵大队威信,赵大队看的下你活蹦乱跳么?你死他就能把这个队副的缺再卖一轮。再说那钱队副,虽然跟你是平级,可是哪个不知道你是前田大尉的亲狗腿子,这一比他姓钱的是不是得主动矮你半级?二把手变成了三把手,将来赵大队要是死翘翘,这个大队长能轮上他么?城里这侦缉队从上到下,没一个不盼你死的,你完了!”

    “呵呵呵……”一番解析把趴在被窝里的李有才说乐了,他偏过头,笑问坐在床边的丰腴:“照你这么说,我这日子不多了。”

    “没错,你这小废物无门无派的,连个屁都赶不上,你不死谁死?那赵大队县府里有人,那钱队副道上有人,你有个屁啊?”

    “那你还收留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兜里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你说呢?老娘我是贱的呗,废物利用,反正屁股下边痒痒没处解,既然你这短命鬼送上门了,便宜不占白不占,免得过几天你这废物白白死在街上!”

    “其实……你要是不洗脸,也不难看。”

    “呸!你小子撒尿和泥的时候老娘也是一朵花!”

    “金妈,有件事想麻烦你帮我办。”

    “穷的一分钱都没有,别指望老娘给你订棺材!”

    “宪兵队里最近送来个八路,活的。把这事在楼里叨咕叨咕。”

    金春秀回过头纳闷地看床里的汉奸,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

    这世道,好日子过不成,只能混;既然如此……接着混吧,李有才在心里这样感慨。眼下如履薄冰,连门槛都不敢出,你们这些牛x人物非要置我这无门无派的狗臭屁于死地,那怪不得我了。

    有伤在身,没法离开县城,即便能离开李有才也不敢出去,怕被黑死在路上。心腹只有李尾巴一个,但是不愿意把他拉进浑水,也不能确定李尾巴会不会被吓着,所以想找胡义这个煞星帮忙解困也没法送消息。最后李有才想到了苏青,县城里有苏青的耳目,几天前宪兵队里送来了一个八路俘虏,这个消息苏青一定会感兴趣的,如果要调查,只能来找我李有才帮忙,那一天,就是老子脱困之日!

    “我没说胡话,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李有才抓住了金春秀触在他额边的手,忍不住摩挲着。

    啪——不料被她一把打开:“先养两天伤再说吧,绷带都没拆呢,你也不怕死在我屁股底下?老娘还想多用几天呢!说正经的,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短命鬼多得是,不止我一个。我这葫芦里……有续命仙丹,也有七步断肠散!”

    金春秀随手在李有才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下了床:“把你能的,不说就算了,我走了。”

    “这不是你的床吗?你去哪?”

    “现在这时候,哪个还敢跟你这灾星睡一被窝?老娘还没活够呢!”

    “……”

    门开门合,金春秀走了,留下满室胭脂香……

第382章 五指山

    大北庄恢复了,只不过看起来和别的村落有点不同,不只是青砖或者黄土色,到处都有黑色痕迹,墙边,窗根,甚至路边的小水渠,到处都黑乎乎的,既有废墟的底色,也有新葺的屋顶,像是新生的绿色刚刚挣脱腐烂的泥。

    陆团长的心情很好,尽管深秋的凉风阵阵掀起院子里的尘土,尽管团部的屋门大大敞开着,他的外套仍然敞着怀,帽子也不戴,在屋里转悠来转悠去的向政委喋喋不休。

    “……胆子太大了,真敢扯淡啊,我就纳了闷了,高一刀这混账怎么跟胡义那个不省心的尿到一个壶里去了?他俩不是仇家么?还从北边扯出友军一个连来?还代营长了?哎呀我天,不看见这些粮我都不信这是真的!”

    阳光斜透进窗,晒在桌子边,丁得一特意坐在阳光晒得到的位置,摆着他那破茶缸子看闲书,头也不抬地搭话:“充分体现了团结就是力量这句话。这次,高一刀该记大功。”

    “一面之词,能全信吗?跟我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称指挥有方安排得力,还什么灵光一现憋出个‘借尸还魂’之计,借尸还魂这四个字他高一刀能写全吗?虽然我最惯着他,但是贪功我可不饶。”

    政委放下了手中的书,微微一笑:“是不是贪功不能凭咱俩定性,等胡义来汇报不就知道了。”

    高一刀这人虽然有时鲁莽,但他绝对不会傻到独揽功劳,他敢这么说,一定是胡义和王朋都认。丁得一不知道王朋是个什么人,但他猜……至少借尸还魂这招肯定是胡义出的,因为在这之前只有胡义能见到李有德,这次的事,高一刀,胡义,王朋这三个货肯定是各取所需。高一刀很明显,他是争强好胜比着三连的郝平要功劳,胡义是为了什么?他不是个对功劳有兴趣的人,他对李有德的态度似乎有问题,也许只为打李有德的秋风?丁得一一时猜不出来,至于友军的王朋,这小子又是哪根葱?他怎么跟我们独立团混上了?见都没见过,当然没法想。

    说曹操,曹操没到,小丫头来了!站在敞开的门外边探出了半个脑袋,看着屋里的团长政委嘻嘻笑。

    ……

    “你说你是来汇报九连情况的?”团长的鼻子都快抽抽到脑门上去了。

    “对啊!不行吗?”小红缨站在团长面前一双大眼诚实无辜地眨。

    “行!好!咳咳……嗯……我且问你,这次战斗谁的功劳最大?”

    “高一刀呗!他指挥,二连主攻,打得那叫一个猛,王朋连掩护,我们九连那点人只能看戏,后来帮着打扫打扫战场,啥都没干。”

    “……”陆团长直勾勾地盯着小丫头看。

    “干嘛这样看我?”

    “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是不是变好看了?”

    “咳……咳咳……少打马虎眼,装甲车是你们处理的吧?”

    “对对,团长大叔,告诉你个好消息,装甲车上的重机枪被狐狸拆回来了!嘿嘿嘿……”

    “什嘛?”团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高兴得两眼放光芒,瞬间把想要核对战斗细节的事都给忘了:“带回来了吗?”

    “没有。”

    “什么意思?”团长立即严肃了。

    “嘿嘿,瞅你这小气样儿吧,没带回来是因为这机枪没有三脚架。但是,我想利用这件事,设法让李响动手,逼他做个三脚架,修好机枪,你看怎么样?”

    团长一愣,李响?这个大人才师里愣是没留下,到了独立团之后,陆团长做梦都想让李响重拾他的老本行,可这小子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怎么地,一提这事就变了人,鬼上身一样。

    “你确定……他不会又找我来嚷嚷退伍?”

    “这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成,但是至少我能想办法逼着他先开始这件事,过段日子再让他来个别的,一来二去,不信他最后不掉坑里!要是哪天他真跑来找你说退伍,你就唱红脸,黑锅我背,咋样?”

    陆团长哪知道李响的心理状况已经好转了些,修修机枪做个三脚架这事他已经愿意做了。看着面前满眼贼光的小红缨,他想起一句话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也说不定,李响要是能重新振作起来,那可用处大了!

    “团长大叔,你说话啊?”

    “呵呵,我不信你是这么孝顺个孩子。”

    “嘿嘿,那重机枪我们九连不要,是团里的,但是在我们那暂时放着,随时听候调遣,行不行?反正抬回来也一时用不上,不还是摆设吗。”

    “你确定有办法逼他就范?”

    “你得先让我试试看吧?不行我就把重机枪直接给你送过来。”

    陆团长重新坐下了,静静看着洒进门口的阳光,短暂琢磨了一会,朝小丫头正色道:“回去的时候,把团里那个坏的重机枪三脚架带上,也让李响修了!”

    一对小辫儿屁颠屁颠跑了,丁得一收回了望向院子的目光,笑道:“二连扬名立万,九连闷声发大财。老陆啊,你确定不打算卸磨杀驴,修完了机枪再抬回来?”

    陆团长一笑:“重机枪是有了,可眼下咱全团能把重机枪使好的愣是扒拉不出来,只有胡义这一个现成的老手,把重机枪放他那,他是不可能看着机枪生锈的,好歹也得等他给我带出些会用重机枪的人来吧?嘿嘿,说不定……顺便把李响的事也解决了。”

    丁得一呆了呆,随即又看了看已无小辫儿身影的院子:“我还看什么书呢?看你们爷俩演的西游记就够了!”

    陆团长终于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

    ……

    浑水河依然是浑水河,在阳光下,宁静流淌;岸边那棵树依然是那棵树,在秋风中,萧索地响;她依然是她,在水边,在树下,任耳边的秀发纷乱着飘。

    没有查到任何结果,她只能以失足落水这个理由将羊头计划暂埋,所以无事可做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空虚,空虚得时常在这里发呆。

    衣服已经洗得不能再洗,桌子已经擦得不能再擦,过度勤劳已经无法再遮掩内心杂念的滋生,逼得她只能来这里安静。

    “不要轻生,河水很凉。”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白大褂飘摆在身后的风中,医生那张艳丽的脸正在阳光微笑,她一如往常将双手都抄在白大褂两侧的口袋里,悠闲地走来,一副洒脱的成熟魅力。

    她不得不笑笑,但是美丽的笑容在阳光下仍然略显清凉。

    “他们说你常来这里。”医生来到树下,来到水边,来到她身旁,并没有站得很近,也没有站得很远,与她一起看阳光下的粼粼波光。

    齐颈的短发在风里飘,白色大褂的衣摆也在风里飘。

    “你喜欢水?是了,你肯定喜欢水。”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比水还凉,如果你跳下去,冬天就来了。”医生说完了便开始笑,笑声被风吹向了对岸,爽朗,慵懒。

    “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比你大?”

    “不是……我是说……”

    医生忽然又笑,苏青终于发现自己太认真了,有点不好意思,微颔首,下意识抬手拢而后凌乱的发。

    医生注意到了她这个自然的动作,慢慢收住了笑,用揣在口袋里的手裹了裹飘摆的白大褂,重新去看面前的河:“这条河看起来好静。”

    “不止是静。”她仍然看着河说:“也有汹涌,也有奔腾。其实……相对于岸,水是奔腾,相对于水,水也还是静的。如果理解了这一点,就不再恐惧,就可以随着它一起奔腾,那感觉像飞翔,像……”

    她忽然不再说了,漂亮的黑瞳瞬间失神了一下,然后变得复杂。

    “你会游泳?”

    医生略带不解地看她,她淡笑一下,轻摇头:“我只是……曾经在这条河里漂流过。”

    “周阿姨!”远处的喊声让水边的两位同时回首,一对小辫儿颠簸在风中接近。

    “丫头,你回来了?”

    小红缨朝周晚萍笑着,但是先跑到了苏青面前:“团部到了你的两封信,一封是师里来的,一封不知是哪来的!”

    苏青闻讯匆匆离开。

    丫头随后对周晚萍说:“狐狸说你要帐篷,这回给你带回来五个汽车篷布,在卫生队外头呢。”扭头确认苏青已经走远,又继续道:“一坛半酒,我放你那屋里了。”

    周晚萍并没回应小红缨,而是盯着正在远去的美丽背影,忽然说:“她喜欢他。”

    “谁喜欢谁?”漂亮大眼看看面前这位,又瞧瞧远去那位,听不懂。

    “小屁孩,你不懂。”

    “就是不懂我才问啊?对了,上回在禁闭室,你跟狐狸到底干啥了?不许说换绷带!”

    “……”

    “不许说验伤!”

    “那你问他去得了!”

    ……

    来自师部的消息大意,近日有三名隶属不同的人员莫名失踪,提醒各部提高警惕,一旦发现线索及时反馈,信中同时附带了失踪人员的资料。

    另一封信来自梅县的情报组织,梅县宪兵队近日收押了一个特殊犯人,疑似我军同志,因取证困难,详细情况未知。

    两封信都在苏青的办公桌上,她虽然深皱眉头,心情偏偏好了很多……

第三百八十三章 因势利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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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水铺赌坊。

    3兮兮的墙壁低矮的顶,斑驳的破门纸糊的一扇小窗,大白天也漏不进多少光,依然是乌烟瘴气光线不良,但这并不代表这个黑暗堕落之地像往日一样喧嚣热闹,五六张桌子满地空板凳,四五个家伙在最里面的桌边七扭八歪静静抽烟,偶尔颓丧地咳。

    砍九坐在最里面的老位置,一脸横肉眯缝着眼,一肘撑着桌面,一手抚摸着他的锃亮大光头:“老七去哪了?这两天为什么不见人影?”

    桌边的四个汉子相互看了看,没有答案。

    过了会,一个汉子开口:“大哥,要我说咱挪窝吧。绿水铺就这么大点地方,能黑的早被咱黑光了,唯独一个黑一百年不长记性的李有才也走了,咱这日子还怎么过?现在北边这片都是他李有德的地盘,北边的落叶村,南边的河口村都不让咱们染指,包括这绿水铺也是他的地面,指不定哪天他动动手指拍苍蝇,咱们就得活活饿死。”

    另一个不禁道:“大哥,要不咱干回老本行得了,劫呗!”

    砍九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劫谁?嗯?李有德现在给咱画了圈,在绿水铺里劫吗?绿水铺这一个个的,能榨的早被咱榨干了,还劫?米袋子加上锅碗瓢盆,这就是你的出息?嗯?”说完了这些,砍九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厉色,猛然一拍桌子:“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前天晚上你小子干什么去了?嗯?”

    一众不敢吱声,头前说话这位噗通一声跪地:“大哥,我当时……喝多了,就在村头上……等了一会儿,我以为那是个过路的,哪想到他是刘瘸子他二舅,再说他穷得啥都没有,给我裤子我也没要啊,我真是啥都没劫着就把他放了,真的,不骗你。”

    吱嘎一声门开,屋内众人转脸去看,一个伪军进门,砍九的面色瞬间黑到了底。

    进门的伪军不敢离里面那张桌子太近,走到了屋子当中便停了,讷讷道:“大哥,我……媳妇有了,不得不攒点养孩子钱,所以我……”

    跪在地上那位转瞬忘了自己的悲催,扑哧一声笑道:“那特么是你媳妇么?”

    “孩子是我的。”伪军低下了头,呼吸不平顺,紧张地盯着地面看。

    “我x,你真跟王老屁商量成了?仨人一块过日子?”

    “对,条件是他俩的四个孩子我也得一块养。”

    跪着那位一惊:“我x,从良的代价这么大?老七,我服你了!”

    砍九黑着凶脸定定看了伪军几秒:“所以你就去穿上了这身狗皮?李有德每月给你开多少饷?说来我听听?”

    “三块。”

    砍九笑了:“老七,现在我告诉你,前一阵子李有德派人来找过我,三百块,外加排长的衔,你要是在那时候跟我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笔财。现在李有德画了圈想饿死我,挤掉我这个不识时务的脓包,你特么倒给他扛枪去了。贱不贱?”

    “大哥,我……”

    “行了,屁话少说,现在还有谁要出门财的,赶紧跟他一块滚,放心,今天破例,不动家法,老七,包括你!我砍九生下来就是个黑心贼,死也是个横死鬼,一条死路走到黑!出了这个门,以后两路人。”

    ……

    马良停在了树林边,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破草房,拽出了枪套里的驳壳枪:“哥,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去吧。”

    “黑窝不是宪兵队,进去一个和进去十个没分别。用不着,在这等着。”

    胡义走向绿水铺赌坊,那颗骰子的意思猜得出来,所以他来了。

    推门开,烟雾缭绕一片,屋子里突然响起稀里哗啦的起立声,适应了光线的胡义将目光转向最里面的桌子,桌边的四个汉子正在惊讶地站起来,看清了来人后下意识伸手摸枪,改为横眉冷对,凶相毕露。

    不料仍然坐在主位的砍九没什么反应,眯缝了眼睛看着门口,只是淡淡道:“你们先出去。”

    四个手下紧盯着门槛内的胡义,绕过他的身边,吱嘎一声门又重新关了,屋里瞬间恢复了暗淡,胡义迈开步子,走过烟雾缭绕,到砍九对面不紧不慢坐了。

    哗啦啦——一颗骰子被扔在桌面上,叽里咕噜地朝砍九滚动着:“这是你的?”

    在骰子落下桌面的一瞬,砍九一把抄住了,捏在手里摆弄着:“没错。”

    “我不喜欢绕圈子。”

    “我也是。”

    “我实在想不出来,你有什么能和我这八路说的。”

    “远亲不如近邻,好像……是你这八路跟我说的。”

    “心情好的时候,我确实会这么说。”

    “那么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取决于你。”

    砍九定定看着桌子对面的细狭目光,很诡异,这次八路的眼底什么都看不到,淡如深潭。于是他随手将那颗骰子扔在桌面上,骰子滚动几次停止,亮出一个六点:“虽然你这个邻居……看起来很不顺眼,不过我还是可以试着把你当成邻居。我在想,你有盐,我有锅,是不是能煮些汤来喝呢?邻里之间是不是这样的?”

    “继续说。”

    “山里有的,山外无;山外有的,山里无。很不幸,我砍九活在这个边界上了,里外不是人,只好做个鬼,混日子难啊!如今,我忽然想弃恶从善,在这绿水铺干点正经营生,不知道你这邻居……是不是愿意捧场?”

    胡义终于懂了,砍九这王八蛋想转行,赌博改走私!绿水铺这位置得天独厚,只要他不怕死,还真是赚钱两面翻,前提就是对面的九连得同意。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汉子风尘仆仆进来,现屋里居然坐着个八路军,立即不知所措。

    砍九点点头,那汉子才匆匆到了砍里面桌边,弯下腰以极低的声音对砍九耳语几句。

    汉子说完走了,砍九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怪,等屋门重新关上了才道:“真不巧,看来……我还得多说几句,下面要说的这件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呵呵,最好别急着拽你的刺刀出来……”

第384章 秋意浓

    一天后,胡义回到了酒站。●⌒,

    昨天从砍九那里得到了一个附加消息,狗汉奸李有才在县城里遇到麻烦了,据说挨了黑枪,有人想要他死,虽然现在没死,但那是早晚的事。

    胡义想笑,这就是李有才追求的幸福人生罢?如果死是幸福的,那就是这样。在胡义眼里,死去也未必不是幸福,只是李有才肯定不这么看,他绝对不会这么看的,他现在大概在某个黑暗角落中恐惧,努力反思人生的真谛。所以胡义想笑,也不知道笑的是李有才倒霉还是笑的命运轮回,亦或仅仅是笑李有才在他以为的幸福世界里正在像一只过街老鼠般灰溜溜。

    这个忙该不该帮?胡义并没有想好,因为这不是简单的恩怨,而是关于环境,关于规则的生存故事,这是个大麻烦。如果李有才还想多活几天,他应该主动退出,扔掉副队长的帽子,别再围着前田大尉转,他的命自然就不值钱了,谁还有功夫找他麻烦呢。

    砍九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对于独立团这是好事,对于九连和酒站这也是好事。不过胡义并不想擅自做主,他打算向上反映情况,获得批准后执行。回到酒站后他先找到了孙翠,要求她列出一份适合出山的货物清单,但是并没有告诉她原因。如果将来真要和砍九通货的话,孙翠这个狡猾吝啬的女人是最适合的谈判人选,砍九这个倒霉鬼将会头疼的。

    小丫头还没回来,在去团部之前她就叨叨过,要跟周大医生住几晚,要好好吃几天牛大叔做的饭。眼下的九连只有二十一人,现在是扫荡后的平静期,团里即便有突发任务也不会轻易派给九连;粮食也有了,巡逻警戒被民兵照应了一大半,九连现在几乎是放假,每天在酒站东边的沙滩上出一遍操,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秦指导员一起识字。虽然秦优识字不算太多,字也写的难看,但胡义从不代劳,因为教人识字这种需要不厌其烦的事对胡义来说纯粹是折磨,那太痛苦了。

    很多次秦优这个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错别字,路过的胡义全当看不到,后来都是由‘作风严谨’的李响在每次路过时饱受折磨后无奈指出;为此秦优背地找胡义,要求胡义对这种不负责的行为作出解释。胡义故意摆出一副军人气质:你是指导员!你必须要有权威!错的也是对的!就像我从来对他们这些货‘多动脚少动口’一样!我认为维护你的权威更重要!错字也是字!写错了字也是识字!老秦,狠一点吧!你行的!秦优哑然,教人写错字和权威有什么关系?和狠一点有什么关系?就算粉笔写断掉那不还是错字吗?

    听闻连长从绿水铺回来了,石成找到了胡义。

    “昨天你走后,苏干事来过了,说有急事要去县城,我给他送出的山崖小道。”

    这个消息让胡义深深皱了眉,苏青亲自去县城?这肯定不是小事。她已经在县城里组建了新机构,为什么她要亲自去县城?李有才!一定是她要找李有才,因为李有才跟县里的情报机构不沾边,是苏青一直想培养的单棋。只不过这种时候……

    “连长……连长,你怎么了?”石成发现沉思中的胡义脸上逐渐布满阴云。

    胡义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的天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收回目光朝不远处喊:“徐小。”

    “有。”瘦弱小八路屁颠屁颠跑过来,在连长面前努力挺起他的单薄胸膛。

    “把枪卸了,换身衣服,准备跟我去县城。”

    “是。”

    “哥,什么事啊?”另一边的马良听糊涂了。

    “没什么,只是想去看看。”胡义掉头往他的住处走,同时开始摘下肩上的各种背带,准备回去找衣服换。

    马良两步追上来:“我跟你去。我也有良民证。”

    胡义偏头瞅了瞅,随即点头:“去找衣服换。”

    马良跑了,石成又追了上来:“连长,我也去。如果进不去城,我可以等在城门外,万一有啥事,能给你当接应。连长,算我一个呗。连长,求你了……天天识字我真顶不住了,我不是个识字的料。”

    “……”

    “你同意了!我可当你同意了!”石成连忙掉头跑,生怕听到否定答案。

    刘坚强经过一扇窗口,发现屋里的马良正在换掉军装,改穿粗衣布裤,不由停住了脚,一把拉开窗:“你要干什么?”

    马良停下动作转回头,故意朝窗外的面色不虞得意道:“当逃兵!”

    ……

    最近发生几起人员失踪事件,现在消息说梅县居然送到了八路俘虏,苏青直觉地感到这两件事可能有关联。梅县的新情报机构刚刚起步,现在没能力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她不得不尝试联络李有才了。

    李有才并没同意成为卧底,所以没有联络线,要找他,只有胡义或者苏青出面才行,如果派遣联络人员,估计李有才这个浑人不会买账,苏青跟团长和政委说明了事情的重要性,亲自出马,来到了县城。

    李有才住进了春秀楼养伤不敢出来,这件事‘有心人’知道,但苏青是不知道的。出于低调考虑,她不想在宪兵队或者侦缉队大门外等;虽然自己算不上最漂亮的女人,尽管着装打扮刻意收敛,仍然掩饰不住那份特殊气质,所以苏青也不想在赌馆外守株待兔,以免意外麻烦。她最后决定去李有才的家门外,她觉得不管怎样李有才总要回家。

    黄昏时分,她进了城。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行人不关心地从她身边错过。她很喜欢身上的灰色旗袍,灰得素雅,嵌了白边,袖不及腕。晚风很凉,不时窜进开叉不高的下摆,让她不时地裹紧白色的方形披肩,匆匆地走,无视那些随风飘过街面的肮脏纸屑。

    其实是想以命令的名义叫那个混蛋一起来,当然,理由是保护安全。有他在的时候真的觉得安全,哪怕枪林弹雨也是,那混蛋像是个屹立不倒的山。可惜他不在,原本可以等他从绿水铺回来,但是她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犯贱,会被别人,或者他,甚至是自己,看出那份刻意,她害怕这种刻意感。

    胡乱想着,不知不觉,一条小巷出现在面前,天色还没黑透,前方已经隐约。那里其中一个院子就是李有才的家,曾经和那个受伤的混蛋一起住过那么多天的地方,现在她居然有点莫名其妙地喜欢这地方。

    大门是锁着的,李有才不在,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苏青打算在这里等待到深夜,然后明天一大早再来。

    松开了门上的锁,她转过身,蛾眉微蹙,一个人影正在走进小巷。

    虽然光线不好,但她知道那不是李有才;虽然那人影的步伐不紧不慢,但她能感觉到压力在增加,这步伐不是友善的,迫使她先努力表现出平静。

    黑鞋黑衣黑礼帽,斜挎着驳壳枪套,侦缉队打扮,看不清脸,到了她面前站定,迫使她胆怯地向后退缩,靠在大门上,惊慌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到这来?”黑衣人的语气毫无感**彩。

    “……”她满眼惊恐不敢说话。

    “现在你得跟我走一趟。”

    “我要喊人了!”

    黑衣人嘲讽地一笑:“老子就是抓人的,你打算喊谁?”

    “我是李副队长的女人!你敢!”她不得不搬出身份。

    啪——黑衣人狠狠地扇出了一巴掌,打得她当场摔倒在大门边,眩晕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这样,那就看看他敢不敢为你这婊子从窑子里爬出来!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这贱货死在这门边!”

    ……

    两个小时后。

    金春秀进了门,随手将一个信封扔在桌面上,‘李有才亲启’五个字写的格外大:“不知道谁扔大门口的,居然是你小子的大名。”

    坐在桌边的李有才拿起信封拆开,信纸一张话只一句:你的女人在我手里,不想她死就滚出来。

    乍一看有点懵,金春秀凑过来看,忍不住笑了:“这会是哪个?哎?你说话啊?会不会是你那个什么琴姐?咯咯咯……”

    李有才端着信纸呆呆眨了半天眼,表情终于开始慢慢严肃,下意识道:“坏了!”

    金春秀这才注意到李有才的表情越来越差,从没见过这小子如此严肃认真过,诧异道:“原来你真有心上人?”

    李有才松开了手,信纸颓然飘落桌面:“我高估了自己了……不对,是我低估了他们了……我以为不至于这样的。为什么总有人作死能作出花儿来呢?一群自以为是的白痴!”

    “我怎么看着作死的是你自己呢?”

    李有才判断苏青进城后肯定到家门口等,但她最多会等三天,然后会调用资源查找自己的下落,最终会来到春秀楼。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几天都等不及?这下作办法都摆出来了?严重低估了他们的无耻下限!这女人应该就是苏青。

    事情的真相没法对金春秀说,李有才叹了口气:“金妈,事大了,不会是死一个两个那么简单了。”

    “哎呦哎呦哎呦……啧啧啧……这把你能的!你这蚂蚱就算蹦上了天也是个小蚂蚱,做梦闹天宫吧!”

    “我可以告诉你,她不是我的女人,但是她动不得!谁动谁死!原本我是要拿她当救兵的,没想到他们倒把她给抓了!”

    狗汉奸那异常严肃的表情让金春秀不得不跟着认真了起来:“谁这么厉害?”

    “她男人厉害!”

    “那是什么人?”

    “他是……见不得光的。”

    “城里玩黑的不就属你那个钱队副最大了么?我可没听说这条道上还有什么能人。再说如果这是真的,那不更好么,你看戏不就赢定了?”

    “呼——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这女人真出了事,连我都好过不了。算了……算了……你别多问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现在我得出去,把枪帮我拿过来。”

    “可现在外边这黑灯瞎火的,你就不怕……”

    “怕!但是我更怕那个煞星!如果今天我不出这个门,可能也会死的!”

    看着有伤在身的李有才消失在街边的夜色,春秀楼门口的金春秀百思不得其解,他口中那个煞星到底是谁?这故事不像真的!

    一阵夜风呼啸而过,寒意浓浓,秋深了,夜也深了……

第385章 狗咬狗

    疏疏落落参差着几点昏黄灯光,将街道映射成一段段不规则的黑暗,冷风刮过空荡荡的路口转角,萧索地卷起几阵浮尘,垂挂在街边的店铺招牌吱吱嘎嘎在黑暗里晃响。

    一个黑衣人匆匆行走在街边的肮脏黑暗,他是夜幕下的唯一行人,他像一只惊弓之鸟,刻意躲避着光线,在行走中不时看左右,看身后,看所有发出声响的方向,或者黑暗的方向。

    当他经过一扇晕染着灯光的窗,半张秀气的脸被照亮,半脸愁索半脸黑,旋即又没入黑暗。

    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世界!这是个****的世界!我带着未愈的伤,正行走在我的幸福世界里!感觉真特么幸福!感觉真特么好!李有才在心里这样评价夜幕下的街。

    一个是白色的赵大队,一个是黑色的钱副队,他们俩至少有两个共同点,全特么是****的!现在他们俩都想****这条夹尾巴狗!

    前方的街边隐约一栋二层木楼,临街的门前摇曳着两盏灯笼,还没走到门口,迎风的李有才已经闻到了淡淡的烟土味道。这是醉仙楼,是个大烟馆,是钱副队的窝。

    无论前些天那黑枪是谁打的,今天晚上这事九成是钱副队干的,这手笔符合他的风格。

    掀帘,进门,扑面一阵呛人的烟臭,熏得鼻子忍不住皱。

    门厅不大,一盏油灯,两个汉子,在这大烟馆看门,穿戴却是侦缉队的装束。一个坐在门后的椅子上抽烟土,另一个站起来以为是来客,定睛把进门人看清,才发现大家都是一个打扮,再细瞧瞧,突然一笑:“哎呦!这不是李副队吗?嘿嘿嘿……您这是错把我们这当赌坊进错了门呢……还是打算洗心革面改行到我们这重新做人?”

    李有才笑了,笑得很谦虚,很贴心,像每天在街上面对熟人一样:“呵呵,高看我了,人穷志短,输得起,我可抽不起。这是来见钱副队,他在么?”

    ……

    走廊最深处的一个雅间里,一张大床上摆着个小方桌,方桌上一盏油灯边搭着一杆大烟枪,钱副队陶醉地徐徐吐出一口弥漫,才从乌烟瘴气的大床上懒洋洋坐起来,眯缝着三角眼斜看站在房间当中的李有才。

    “钱哥,小弟我真不是故意的,绝对没有挡你道的意思,是那前田大尉硬把我揪上来的,我本来就是个狗尾巴草,半斤都不到,现在知道错了。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让我把女人领回去,那是我的心头肉。您放心,我李有才知错就改,求您给指条明路,让我往东绝不敢西,什么我都答应您。”

    面对李有才开门见山的诚恳,钱副队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平静地听完,并不说话,重新从床上的小桌上拿起烟枪懒洋洋地继续抽。

    得不到表态,李有才不敢再多说什么,静静站在屋子中间等,好一会儿之后,钱副队似乎满足了,咳了两声开口:“我喜欢直爽人,因为我就是个直爽人……咳……泥鳅只配活在稀泥里,它就不该到河里游,懂不懂……既然你这小废物这么上道,我就开一次恩,给你两条路选。要么,你主动请辞;要么,你把赵大队这个灯给我灭了。完成哪条,你都可以来我这领人。”

    李有才慌忙点头:“行!行!我答应。钱哥,能让我见她一面么?”

    那双三角眼慢悠悠朝李有才抬起来,变得越来越丑陋,越来越冷:“你觉得我是生意人?”

    “那我……这就去办。钱哥您歇着,您歇着。”李有才唯唯诺诺倒退两步,让过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灰溜溜反身出门。

    ……

    虽然夜已深,但是前田大尉还没休息,他穿着和服来到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坐下后朝办公桌前蔫站的李有才微笑:“伤养的怎么样了?”

    “我不是这块料,我还是干便衣队去吧,我不能胜任这个职务,我来……请辞。”

    前田脸上的微笑瞬间不见,啪地一拍桌子,吓得李有才一晃悠:“你以为……奖赏……可以还么?你们中国人有个词叫……面子?是不是?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让我很没面子?还是你不给我面子?”

    按理说,前田怒气冲冲说这种话的时候,一般的汉奸立马都跪下了,哭天抹泪喊冤求饶,这不是开玩笑。

    但是李有才没跪,虽然脊背也发凉,还是挺住了,抿了抿嘴唇,索性道:“我怕死!你不杀了我他们也会杀了我!一直以来……您提拔我,照顾我,不嫌弃我是废物,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我还是把这条命还给你得了。让您砍了我的脑袋,不冤!我乐意!疼我也忍着不说疼!我气死他们!”

    “……”前田无语,表情已经从故意愤怒下意识转变为呆愣。别说是那些汉奸狗腿子,就是手下的皇军也没人这样跟前田说过话,这让前田感觉怪怪的,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早都跟您说了,我想当这个副队长是为了过舒心日子,结果现在呢?挨了黑枪不说,我的女人又被钱副队绑了,给我划了两条道,要么辞职,要么去杀赵大队,您说我能怎么办?不找您还能找谁说理去?”耷拉着脑袋的李有才越说越委屈,抽抽着鼻子快落泪了都。

    “不管怎样,辞职是不可能的!”前田都没注意到他的语气中已经全无恼怒。

    “那你杀了我得了。”

    “你认为我能做什么?我帮你挡了今天,明天怎么办?难道要我带着宪兵去剿灭侦缉队?是这样么?嗯?”

    “……”轮到李有才无语了,半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前田正在盯过来的目光,赶紧又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这是侦缉队的事,不是宪兵队的事!这个副队长是你自己想要的,不是我逼你的。我没兴趣杀你,但是我有兴趣看他们杀你,所以你这个副队长必须当。”说到这里前田笑了,停了停又说:“其实你应该向好的一面看,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也许能做上大队长呢?那个废物的能力比你差远了,真的,我看好你。”

    “我……”李有才掉下巴了,还大队长?哎呀我去,前田你个狗狐狸,你想玩死我?你看那姓赵的不顺眼直接撤了他不就得了,搞我干什么?宪兵队这是摆明置身事外了,真不怕乱啊?难道眼睁睁看着城里乌烟瘴气?

    “好了,很遗憾,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能给予你什么。要不,今天开始你就住宪兵队里吧,女人没了可以再找一个,我听说你的女人不是很多么?”

    “唉——我还是走吧。”

    “你确定不住我这里?”

    “又不能住一辈子!既然你不管我,那我就和他们拼了!”

    “很高兴看到你振作起来,希望以后……我还能见到你。”

    “今晚我还是先住这吧。”

    “……”

第三百八十六章 梅县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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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得很艰难,因为昨夜无眠。?/p>

    窗外刚刚出现了曙光,狗汉奸便起来了。没兴趣梳理凌乱的型,更没兴趣洗漱,满身疲惫地离开了宪兵队宿舍,出现在宪兵队大门口,站在鬼子哨兵那雪亮的刺刀旁,看黎明下清冷的街,从未这样邋遢过,也从未觉得这样冷。

    他觉得那个煞星可能已经来了,他望向同一条街的春秀楼方向,一个人影都没有,然后他系紧了衣领下的纽扣,缩着肩膀微躬起背,迎风朝另一个方向走。

    穿街过巷,来到一扇大门前,一路没有感到被尾随。开锁进院,四下打量,叹了口气,他没来。

    拎着钥匙打开屋门的锁,进门后无意间抬头,光线不良的桌边坐着一个人,雕塑般静静看过来。

    ……

    “……我想不出来这种时候会有谁来找我,既然你说她昨天进城了,那可能就是她……看到那封信后我就出了春秀楼,我以为是琴姐那个笨女人,我没耽误,当时就出来了。我去找了钱副队,但是没见到人,他给我开了两个条件……所以我离开那后直接去了宪兵队,跟前田请辞,想要先把她捞出来,可前田不给我这个机会……不过这件事还没糟透,至少宪兵队的态度很明显了,狗咬狗他不管!”

    李有才坐在他对面叙述着事情经过,但是他没说宪兵队里有个八路俘虏的风声是他为借刀杀人故意放出来引苏青的,他不敢想象和盘托出的后果,所以把这件事说成了一个意外,现在也确实变成了一场意外。

    胡义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很重,沉甸甸的坠着,牵拉得整个胸膛都疼,疼得咽不下口水喘不上气。

    “你……怎么了?”李有才注意到了胡义的严肃面孔正在铺满阴霾。

    “继续说。”

    “我说完了。”

    “依你对姓钱的了解……她现在的情况会怎么样?”

    屋子里很静,李有才听到了拳头攥紧的嘎嘣嘎嘣响。他知道胡义问的她是指苏青:“我没死之前,或者我没完成他要我做的事情之前,她不会死的。但是我不知道……也许……”

    胡义知道李有才为什么欲言又止,她还活着,但是她未必不受折磨,当然不会是什么残酷刑罚,而是因为她的婀娜,因为她的白皙,因为她的特殊气质,因为她是个女人。

    她曾经哭,在自己眼前,那么悲伤,那么无助。那是个江南的清晨,那村边埋着傻小子的坟,那是个行尸走肉般的逃兵……我永远都不会成为高尚的人!永远!但她给予了我灵魂!或者说我从她的心里掠夺了一份灵魂!无论怎样,她是这份灵魂的母体,所以在我眼里,她是最美丽的女人,她是最纯洁的女人,她是最高尚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永远!永远!永远!

    “也许她会没事,我是说……她又不是漂亮得不行。苏姐当然不丑,但也不是那么……我的意思是说她长得……”

    “用不着你安慰我。我们只是同志。”

    苏青曾经对胡义说,我们只是同志;苏青曾经对胡义说,同志是指为共同理想和事业一起奋斗的人。

    曾经某个很有文采的讲武堂教官在课上谈起过‘同志’一词,当时他念了几句诗,胡义记得:‘览物怀同志,如何复乖别;翩翩翔禽罗,关关鸣鸟列;翔鸣尚俦偶,所叹独乖绝。’

    此同志非彼同志,胡义曾经在心里无聊地暗笑过,但是今天,这个词让他深深地痛着。他觉得他的灵魂正在弥散,虚弱,因为这是源自她的灵魂,丝丝缕缕都是为她的悲伤。

    “我头疼。”胡义说:“我只是有点头疼。告诉我下一步你打算干什么?”

    但是李有才感到满屋子的冷,对面那故作平静的细狭眼底,正在逐渐变得浑浊,看起来他真的头疼,他在强打精神,他在焦躁边缘,他正不知不觉地散出冷。

    “按姓钱的要求,干掉赵大队,先把苏姐捞出来!你的队伍带来了么?”

    “出门二里,有三个。”

    “就你们四个人?”

    徐小扮成小叫花子也进城了,不过胡义是把他当意外时出城联络用的,所以严格来说是五个。

    “这就够了,我需要枪。抓紧时间罢。”

    知道胡义的能力不一般,但是这回的事情比较复杂,李有才希望人越多越好,为了万全起见应该再多等一天,派人回去多找点人手来才保险,何况自己有伤在身上不了场,但是胡义的状态说明他更在意的是时间,李有才有疑虑也不好再多说。侦缉队也好黑帮也罢,跟八路肯定不是一个量级,只是不知道四个八路能抵多少人?赵大队不是傻子,这种时候他已经有了防备,身边从没少过人,没那么好办。

    ……

    走进了侦缉队,烟雾缭绕嘻嘻哈哈只有十几个人在,赵大队没来,他的亲信基本都没来,只有一两个貌似是他的人,应该是放在队里看风声的。钱副队也没来,他的亲信基本也没来,只有一两个点过卯后留在这跟十几个同事说着荤话,明显也是放在队里的眼。这十几个家伙要么是无门无派谁都看不上眼的废物,要么是新来的还不受待见。

    侦缉队里的这点事,侦缉队里的人当然全都知道,当李有才进门之后,个个汉奸都盯着他看,谁都不说话了,尽管他李有才也是队副,但是没人敢和这个注定会死的倒霉蛋打招呼,生怕被赵大队和钱队副误会了立场而陪葬。

    从家里出来之前,已经重新着装梳洗,那副黑色小墨镜也再次戴在秀气的脸上,李有才一如往常地微笑着,扫视厅内一个个黑衣人。

    “老刘,把枪械室给我打开。”

    “呃……那个,实在不巧……钥匙已经被赵大队收上去了,我现在开不了啊。呵呵……呵呵……真是不巧。”

    李有才没说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侦缉队里识字最多的就是他,所以当上了副队之后,人事和档案归他负责了他的办公室就是侦缉队的档案室。

    一份人事档案被抽出来,李有才翻到其中某页,食指顺着一排人名向下滑,停在一栏上,从这位置向下的几个人名都是他上任后为吃空饷填出来的,第一栏里赫然写着‘胡义’,绿水铺留守……胡义并不知道,其实他是侦缉队里的一员,每月有饷,只是都进了李有才的口袋。听起来荒唐但真的是事实,并非李有才有什么预先安排,只是因为他当时懒得编人名,先想到哪个就写哪个。

    现在他提起笔,在下面继续填表,马良,石成,刘坚强,三份档案草率建立。又多了三份饷,只是不知道下个月还有没有命来领。

    锁了办公室门,穿过大厅,在出门前他转回身,挑了挑嘴角,再次向那些看待死人般聚焦过来的视线微笑:“缘分一场不容易,能不能给兄弟一点鼓励?何必这么冷血?何必呢?”

    厅内一众黑衣人相互呆看,不知是谁终于说了一声:“一路走好!”

    ……

    警队某个办公室内,李尾巴瞠目结舌:“二哥,这么大个事你咋不早跟我说呢?x他马的……能不能栽姓赵和姓钱的赃?借着去搜查的机会我想办法先打他俩的黑枪!”

    李有才坐在办公桌后李尾巴的椅子上,随手翻弄着桌面上的摆设:“现在你二哥我就是个短命瘟神,我告诉你这个,就是让你以后离我远点,留点神,别把你也害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信我站远点他们就能把我放过了?我再笨这点道理还懂!再说你要是没了,那这椅子我还能坐住吗?”

    李有才扑哧一笑:“尾巴,我真服了,以后你能不能省下你的后半句话?能不能只说前半句哄我开开心?”

    “你还笑得出来啊?那个……要不这样,我带人把你先弄出城去,你先跑出这个死圈,然后咱们再琢磨着把他们弄死!”

    “真不怕蹚你二哥的浑水?”

    “从小我就不如你胆大,能不怕么?后半句我不说了。”

    李有才将手中摆弄的物件扔在办公桌上,郑重道:“尾巴,我要你帮我办三件事。第一,帮我弄四把枪来,当然要子弹,一会我就要带走;第二,到城北接三个人进城,然后领到我家;第三,从今天开始,随时准备出警,起码要比侦缉队先到场。”

    “四把枪?你有人手?”

    “我只有四个人。唉——是少了点,所以你最好给我弄二十响来。”

    “那好吧,你在这等着,我先把头一件给你办了。”

    一段时间后,李尾巴重新回到了这间办公室,将一个大帆布兜扔在李有才面前的办公桌上,沉重地哗啦一声响。

    “二哥,二十响只有一把,不过,我把队里那支花机关枪给顺来了。但是这枪你得还,我可舍不得掉帽子!”

    李有才打开桌上的包,三把驳壳枪一支花机关枪,两个机关枪弹夹,子弹铺了兜底一层。

    “还?这枪又不是我用,我怎么还?你还是事后去现场捡吧。”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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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介绍:
烽火狼烟的岁月,生命何其渺小,战争改变了一个世界,也改变了无数个人生。
他是个普通军人,他只是想活着,因为,在硝烟中,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想逃离战场,他想逃避战争,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会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
烽火逃兵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火逃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火逃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