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看风景的牛伽
突厥人向来极是崇拜鬼神,方才听的阿木尔等人说的可怕,又亲见了阿木尔等人的模样,这些突厥兵心中都是暗暗打鼓。话说,阿木尔好歹也是个附离(突厥官名),并不是个什么孬种。但连他都是神色不属的样子,可见此事并不是空穴来风。此刻眼见牛伽让自己等人上前,相互看看,都是大大踌躇,不肯向前。
牛伽看的大怒,喝道:“尔等枉称勇士,我突厥一族向以战死为荣,何曾竟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未见敌人踪影,便踌躇不前,当真羞耻也!”
众突厥兵听他呵斥,不由的大是鄙视,话说你老人家不怕,你先去啊。战死为荣是没错,可那是跟人战,可没说是跟鬼战。你去了,咱们跟着就是,你都不敢去,咱们却也不会去冒犯那些神鬼的。
众人耳中听着呵斥,个个低头不语,却是没一个人肯当先而行的,只把个牛伽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万般无奈下,只得自己当先而行,喝令众军跟上,但有退缩者,斩!此令一出,众人这才磨磨蹭蹭的跟着而行。
木桥是索桥,横在半空中,被风一吹,不由的微微摇晃。下面奔腾咆哮的河流轰轰而响,牛伽深吸一口气,已是大步而行,当先踏上了木桥。众人眼见无奈,只得畏畏缩缩的紧跟而行,只是堪堪就要走过那桥,却猛见对面桥两侧站起两个草人来,冲着众人微微一呲牙,各自抡起手中的一把巨斧,对着那桥的缆绳就剁了下去。
牛伽大惊之余,却是看的明白,什么妖怪,分明是两个人,浑身绑满了草根树叶而已,及至看到那硕大的板斧,顿时已是明白,不由的大喝道:“是那个汉人的奴仆!不是妖怪!”口中喊着,已是快步跑到了桥边。
只是可惜却仍是慢了半拍,就在他马上要踏上对岸的时候,木桥已在一声悲鸣中,轰然断开,众突厥兵士齐齐惊呼声中,已经踏上了木桥的数十个兵士,已是如同入锅的饺子一般,直直往下面的大河中落去……
轰然大响声中,纷纷掉落大河的突厥兵惊恐的叫声,凄厉的回荡在半空。后面尚未踏上木桥的众突厥兵,本来心中就先入为主的存了恐惧,这会儿事突然,哪里还去听牛伽老大喊得什么汉人不汉人的,登时一声喊,已是齐齐转身就跑,轰然四散。
桥头处,望着对岸四散而逃的突厥兵们,罗世信和雄大海二人不由的喜动颜色,欢欣不已。没啥,胜了固然开心,但最开心的是,终于不用再当兰博,可以穿回衣服了!话说,这扮兰博虽然过瘾,但那罪可也着实让二人大感吃不消啊。
庄大少眉花眼笑的自藏身处走了出来,站到崖边,看着对面狼奔豕突的景象,不由的大是得意。方才三人出的林来,罗世信和雄大海就要去搬石头放人出来,却被庄大少拦住,不要说那么大堆石头三人一时半会儿搬不开,就算能搞定也不能去搞,庄大少还要用这儿来钓鱼呢。
当下只是让二人将洞外的尸体血迹全部清除了,令二人浑身绑满了绿草枝叶,就蹲到崖边的草丛中等着。罗世信和雄大海听的脸色白,这要是对方来了,不问别话,先胡乱射上一轮弩箭,二人顿时就得变身成刺猬了。只是眼见庄大少笃定的神情,终是心中的信任占了上风,静静的潜伏下来。远远看去,若不仔细,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直到牛伽等人踏上了木桥,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此刻三人站在崖边,都是满心欢喜,如此一来,这外面的威胁等于是基本解决了,接下来,只要等到萨摩大军到来,将洞内诸人放出来,再安排其他也就是了。
三人嬉笑一番,正要离开,庄见却突然“咦”了一声,目光一凝,看向地上。罗世信和雄大海闻声看去,只见连接在不远处桥墩上的一节绳索抻的笔直,不由的都是对了个眼色。
原来这木桥桥墩并不是直接竖在崖边的,而是在离着崖边稍远处下桩。方才罗世信和雄大海在崖边埋伏,挥斧砍断的只是下面链接桥面的一段。那上面尚有一条可供人扶着的绳索乃是自行挣断的,此刻一端连着桥墩,一端正垂在崖下,此刻崩的这么直,定是有人恰巧抓住了那断开的绳索,正自坠在下面呢。
三人对望一眼,庄见打个手势,罗世信伸手拽住绳子就往上拉,雄大海瞪大了眼睛,举着斧子,只等那人露头,要不直接一斧子剁下去,要不就干脆将绳子再次砍断算完。
随着那绳子不断的上升,不多时,下面露出一人,三人一看不由大乐。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走在最前面的牛伽大人。他走在最前面,在桥断的一霎那,反而是捡了个便宜,离着断开的绳索最近,一把抓住,就此吊在半空了。原本想等上面三个煞星走了,再悄悄的爬上来开溜,哪知道,却被庄见从绳索的状态上瞧破。
此刻,牛伽大人顶着满头满脸的青苔草屑,满面惊惧的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这张贼忒嘻嘻的笑脸,心中的沮丧懊恼简直要让他郁闷死了。
“啊哈哈,这不是牛大人吗?我说牛大人啊,你没事干嘛跑到下面去啊?抓蛐蛐儿吗?还是欣赏这大河奔流的景色啊?哎呀,不想大人竟是有如此雅骨,嗯嗯,佩服佩服,想来这身居半空看来的景色,定然是与众不同,大为壮观的哈。”庄大少蹲在崖前,眉花眼笑的对着只露出半个脑袋的牛伽大人笑道。
看着眼前这张满面不怀好意的笑脸,牛伽不由的面青唇白,嘴唇颤抖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你个小王八蛋啊!抓蛐蛐儿?老子难道看起来有那么清闲吗?还看风景!你多会见过把自己吊在半空看风景的?你诡计害人,阴谋得逞了,竟然还来调侃咱取乐!你丫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牛伽大人很悲愤!只是此刻自己身在半空,两手死命的抓着绳索,小命就攥在人家手里,却哪里敢多说半个不字啊。有心要出言讨饶几句,却又一时拉不下脸来,嘴唇嗫嚅半天,终是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庄大少笑容满面,点点头说道:“嗯嗯,牛大人有雅骨,在这看风景,咱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哈。那啥,萝卜啊,赶紧松手,让人家继续啊。要知道随便打断别人做*爱做的事儿是很不道德的,知道不。松手松手,那啥,牛大人,你继续你继续,咱们就这儿坐坐,不打扰你哈,咱各忙各的,互不干扰,您老大可放心就是,放心就是。”说着,作势要走。
牛伽在下面吊了半天了,一双手臂已是有些酸麻了,这要是再吊上一会儿,不用别人推就得自个儿掉下去了。耳中听的这小无赖让人将自己再放下去,还要在这坐坐,这不明摆着是欺负人嘛。
眼见罗世信大声应是,那绳索就是微微一松,不由的顿时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矜持,嘶声大叫道:“不要!不要松手啊!”
“嗯?怎么?牛大人还有事儿?那好吧,说来听听,虽然我们时间很紧,不过谁让咱们是熟人呢,说吧说吧。”庄大少止住了小罗同学的动作,很是大度的对这牛伽大人说道。
牛伽两眼欲要冒出火来,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估计庄大少此刻身上已是千疮百孔了。只是看着他毫不在乎的样子,牛伽终是无奈的叹口气,无力的道:“你究竟要怎样?”
庄大少很无辜的看着他,诧异的道:“咦?这怎么话儿说的?是你叫住我们的好不好?怎么问我们要怎样呢?啊,我知道了,牛大人可是一个人观看风景有些孤单,想找人一起聊聊天吗?唉,好吧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吧,其实我也是挺忙的说。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姑娘等着我去安慰,有多少财富等着我去收获啊。算了,为朋友我两肋插刀,为了陪你聊天,我便暂时舍弃自己的最爱。说吧,聊啥?”庄大少义薄云天的说道,语气之真诚,足以感天动地。
罗世信和雄大海在一旁憋着笑,憋的满面通红。少爷太坏了!把人家算计了个底儿掉,这会儿还在这说风凉话,有吊在半空找人聊天的吗?那可真是太强大了!
牛伽听着这小无赖一顿胡说八道,气的险险没握不住绳子。身子一晃之际,急忙往上一把抓紧,急促的喘息了几下,这才苍白着面孔道:“庄大人,本伽认栽就是。你想怎么样,就直接说来吧。要是真的想取了我性命,那……那也给个痛快就是。这般折磨人非是好汉子所为。”
庄见手抚下巴,眯着眼睛笑道:“哦?你是好汉子?嗯嗯,你是好汉子!好汉子!”嘴中说着,伸出手去欲要拍拍牛伽肩头,只是貌似实在够不着,索性直接对着牛伽的头顶,轻轻拍了拍,如同对待一个稚子。
断崖边,一个四五十岁,毛半白的老者死死抓住一根绳子吊在半空,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却蹲在一边去拍他头顶,这种景象简直是诡异无比,大是滑稽。
牛伽气的几欲晕去,面颊上肌肉抽*动。心中万念俱灰,只想就此死了了事,正欲说几句狠话,就此撒手放弃。却忽闻头顶上这小魔头语音又起。
第二百一十一章:胜利会师
庄见眼见牛伽面色惨然,眼中闪过绝望的神色,知道玩的差不多了。这要再玩下去,怕是这老乌龟寻了短见,庄大少后面很多花招可都就要泡汤了。
当下语气转为凝重的道:“你丫的少跟老子这儿装大尾巴狼!还好汉!我呸!你也甭装汉子,老子有几件事问你,要是老实答了,自然拉你上来,可要是敢骗你家见哥,信不信老子让你想死都难!”
牛伽本以为这小魔头是存心要自己的命了,这才有了一了百了的心思,此刻闻听还有转圜余地,好生恶死,人皆然之。牛伽顿时心思又活泛了起来。转动了一下呆滞的眸子,苦笑道:“你有何事,我若知晓自当奉告就是。”
庄见嘿然道:“先不忙把话说满,我来问你,你身后的主子是谁?这会儿额根特勤和可敦在哪里?其他人是不是都给你封在山洞里了?你们下面还想干啥?你丫都给老子一一说来,敢有半句假话,哼哼。”
牛伽听他问出一串问题,个个都直指要害,脸色数变之后,终是喟然一叹道:“老夫只是奉冒邪大祭师所命,听令而行罢了。后面再如何做,却要等大祭师来了才能知晓。只是如今庄大人既然在这儿了,想必大祭师那边定然是凶多吉少了。庄大人又何必再问?眼下多半伯克和二位特勤都在秘宫中,老夫抓住的一些人在东北角的一处山洞里,庄大人将桥修好,过去不过三里地就能找到。”说到这儿,话音儿一顿,迟疑着却是没有再继续。
庄见目中寒光一闪,哼声道:“继续说,别跟老子打马虎眼,额根特勤和可敦怎样了?是不是被你害死了?说!”最后一句已是头上青筋蹦起。
牛伽心头一颤,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叹道:“额根特勤身边有桑铎护持着,而且她那只狼甚是厉害,将我手下咬死了好多,此刻已是窜入了山中,老夫又哪里能害的了她。至于可敦……她……她是自己失足掉落悬崖而死,并非是老夫所害。”说着,目光不由的闪躲开来。
庄见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一副冷厉的模样,怒道:“要不是你逼迫,冰儿怎会跑到深山中去!可敦又怎么可能自己失足落崖?你个老不死的,老子告诉你,要是冰儿少了一根毫毛,老子就回来活剐了你!把他拉上来。”最后一句,已是转头对罗世信说的。
罗世信应声而动,两臂一叫力,已是将牛伽拖上崖来。牛伽上的崖来,趴到了实地上,大是松了口气儿,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乏力,瑟瑟而抖。两只手臂也是僵硬麻木的不会打弯了。直到此刻,他才感到自己浑身早被汗水湿透,山风一吹,不觉激灵灵打个冷战。
正自趴在地上回气儿,却被庄见一脚踢了个翻儿,牛伽大怒,方要骂出来,抬头却正迎上庄见冰冷的双眸,不由的心头一颤,噤若寒蝉。这人在经历了由死到生的一圈后,对生命就会格外的珍惜,牛伽此刻就是这么个状态。眼见的庄见面色不对,哪敢再去撩拨,心底只暗暗告诫自己,千万莫要惹恼了这个小魔头才是。
庄见冷冷的看着他哼道:“怎么,牛大人想要一直赖在地上不成?哼,你自己造的孽还需你自己去偿还,去,别装死,去把那洞口的石块清理出来!这些粗活,难不成还要你见哥我去干不成?快去!”说着,又是一脚踢去。
牛伽被他踢得一个趔趄,不由的又羞又恼,只是此刻却是不敢有半分违逆,只得走到洞前,艰难的一块一块的搬动着那些石块。
庄见心中恼他害的自己女人险些丧命,这会儿自是刻意的凌辱他。若不是尚要借着他的嘴宣扬杨安儿的死讯,早把他扔河里喂鱼了。
罗世信和雄大海对望一眼,都是满面笑意。三人正自得意,忽听得远处隆隆之音不绝,一线天方向已是尘头大起,庄见打个手势,几人赶紧藏起身形。牛伽却是被庄见一把拖到石后,就趴在庄见脚下。牛伽满面羞怒,却是敢怒不敢言。
不多时,只见对崖蹄声震天,一彪人马已是闯了进来,大旗招展处,正是老萨摩带着后队赶上来了。他们在谷口眼见大石封路,知晓肯定是大变已经生。
只是他们这可是两千大军,虽说也知道尚有一条小路秘径,但那边道路崎岖,根本没法子让大军通行。而且此地实为应付后面追敌的一道关口,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现在就算他们不清理,敌人来了一样也能清理出来,起不到阻碍敌人的作用,反而让己方无法在此形成有效的防御。
况且等到退敌之后,众人要出来也要从这儿出。于是只得先将道路清理出来,安排好防御之事,这才向里奔来,直到此时才一路赶了进来。一路上,但见族人尸体四处皆是,羽箭散落一地,等到追进谷中,在不远处现了可敦的车架,和车中侍女铃儿的尸体,萨摩已是手脚冰凉了。
当下吩咐众人散开战斗队形,小心而进。只是意料中的埋伏突袭并未等来,直到到得崖边,眼见木桥断开,四周却是一片死寂,毫无半分人迹,正自惊怔,忽听对岸一人笑道:“老爷子,你们这脚程可也忒慢了吧。要不是我还有两把刷子,你们来了,可就要给我收尸了。”
老萨摩闻声大喜,抬头看处,只见对面庄大少正自施施然而出,满面的不爽利之余,手中尚拎着一人,正是那牛伽伯克。
萨摩微囧,心中也觉尴尬,遂扬声笑道:“公爷说笑了,公爷自有神仙手段。便连铁勒五千铁骑都毁于反掌间,这些个跳梁小丑,又如何能伤的公爷半分。老朽既知公爷之能,来与不来不都是一样吗。呵呵,不知此地情况如何了?这桥却又是怎么回事?”
庄见闻听人家夸赞,心中大喜,连连点头,大是深以为然。有心再要多标榜自己几句,却觉得这样隔着两岸说话,委实太累。当下,只催促萨摩,使人先将木桥重新架好,过来再说。
等到木桥架起,大军过来后,庄见这才将情况说了。当然,对于自己如何如何机智勇敢,如何如何用兵如神,自是大大的吹嘘了一番。直到把老萨摩吹得面青唇白,身子摇摇欲坠了,才勉强刹住。
这一通吹嘘,只把个被他拎在手中的牛伽听的浑身虚汗不断。暗暗庆幸,原来方才自己在崖边所受的,比之现在实是小巫见大巫啊。方才要是这位爷如此侃上一通,只怕别说牛伽了,就是铁伽钢伽,也得立时变成死伽了!
老萨摩强忍着如同坐极品飞车的晕眩,好歹听庄公爷讲完,待得闻听可敦归天,顿时大恸,险险没晕了过去,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牛伽,血贯瞳仁之际,直要扑上来将他碎尸万段。
庄见急忙拦住,只道还是等秘宫内众人都出来再说。老萨摩方始放声大哭。一面安排人去将洞口大石搬开,一面付人去寻可敦尸。庄见闻听,肚内暗乐,可敦尸嘛,你是不用想找见的,但那一堆的血块肉块,倒是可以拿回来烧烤一下。话说那匹马,咋也能搜集到个三五斤的精肉的。至于众突厥人,既然将那些肉块当做可敦的遗体,不说只能大是尊奉哀痛,单是那人肉,突厥人也是不吃的这一节,庄大少自然是不会去多想的。
将牛伽交与了萨摩押下,这才回头来看那秘宫入口。上千人齐齐动手,果然是人多力量大,众人手抬肩挑的,不多时,就将阻住洞口的大石清理干净,及至最后,里面莫贺咄设也在让人往外清理,更是迅捷了许多。只一个时辰后,双方已是会师。等到莫贺咄设等人出来看见萨摩两千之众时,不由的又是激动又是惊诧。老萨摩遂将众人集中起来,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
众人听得大胜铁勒五千精骑时,不由的俱皆欢声雷动,望向庄公爷的目光大是尊崇,让庄见这厮很是享受。众人前,俟利弗设自是面色苍白,眼神闪烁,低着头不敢去看庄见的目光。
莫贺咄设看向庄见的神色中却是惊佩交加。他自上回领教了庄见断案的神奇,听闻了他单身斗群狼,力惯阿巴骇的武力,此刻,又听闻他只是用了些牛羊、黑豆之物,便让五千铁骑风流云散,人仰马翻。庄见无所不能,不可战胜的印象,就此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头。也因着这一念,终是为日后的大唐解去一厄,此是后话暂时不提。
但当众人闻听可敦丧命,此是竟是尸骨无存时,却又都是震骇莫名,方才闻听战胜了铁勒的喜悦,已是踪影皆无了。人人心头都是笼着悲痛,隐隐的还有一丝恐惧。要知道且不说突厥这几年如此强大,泰半是靠着可敦压制着二位王子的拼斗所致。便是以大汗始毕对可敦的宠爱,这事儿一旦大汗回来知晓,只怕登时就是人头滚滚,血流千里的场面了。
众人一时间俱皆失语,老萨摩终是智者,最先清醒过来,将铁勒大军后续将至的事情说了,如今得庄见之助,保住了两千大军,守住此地更是简单了。遂与众人安排检修防御工事等事。
庄见懒得参与,只推说自己要去寻冰儿,让他们自行安排就是。众人知他与额根特勤的关系,也明白他若不是瞧在特勤的面上,怕是此刻早已离去了,便不再强求。老萨摩先是派出几队精骑,进山搜索叛军余孽。又吩咐一队斥候随着庄见,听候吩咐,这才去与众人商议应敌之事。
至于牛伽,自然先自押在秘宫的大牢中,等到大汗回转再行治罪,等待他的,只怕除了五马分尸外,再无其他了。
庄见眼见众人将事情接过,这才抽出身来,要往山中去寻冰儿。小白搜索至今未回,他却是心中焦躁,难以在此坐等。当下带了罗世信和雄大海二人,在那一队突厥斥候的引领下,踏入了莽莽的于都斤山。
第二百一十二章:进山
于都斤山地处边鄙,不要说在这隋末之时,就是后世,也是向来少有人迹踏入。深山之中,成片成片的原始森林覆盖着,将这突厥人口中的圣山,装扮的愈神秘莫测。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各种参天的大树仍在努力的挽留着残夏的活力,树上的叶子虽是不断飘下,但依仗着几百年不被打扰的环境,树木都是生长的极为茂盛,葱葱郁郁间,直有数十米高。各种松树、柏树、梧桐、山槐枝桠交错横搭,虽是大白天,却仍将林内遮蔽的如同黄昏。红色的枫叶、金色的梧桐叶、一排排如同细齿的槐叶将地上堆得厚厚的,一脚踩上去,如同踩入了地毯之中。
林内各种小兽,悠然自得的寻觅着各种适合自己的果实,为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寒冬,储存大量的食物。雀鸟和鸣,蛇盘兽突,这片原始森林静谧中,倒是一派的生机盎然。一只灰毛长尾鼠正在树上不停的奔窜,努力的将一颗颗松食送到自己的巢穴中。忽的,它停下动作,上身挺起,两耳向前竖着,辨听着远处传来的一阵奇异的声响。
“我靠!原始森林啊!***,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是蘑菇吗?这么大个儿,哎呀,我日!这还有一大片,哇!这树真直,真粗!这要是运出去,那得换多少钱啊?诶诶,我说嘁哩喀喳,你说这地儿现在归你们突厥人管,我要是跟你们老大要这片林子,他能给我不?”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片平和,语音中带着无限的狂热和贪婪。
顺着话音看去,只见幽暗的森林中缓缓的走来一行队伍,除了当先三人是一身汉服外,剩余十人都是一身突厥人打扮。此刻,那说话的,正是走在中间的,那个一身紫袍的少年。他身边被叫做嘁哩喀喳的突厥人却是一脸的无奈,憨厚的摸着头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前面两个打头的汉家少年互相对望一眼,都是低低而笑。自家少爷那看见好东西就想搬回家的性子,果然是很强大的说。以前还只是搞些金银之类的,这些时日已是渐渐的升级,搞些庄园土地的往回搬了。现在倒好,连人家的山都想要去了。唉,这种境界当真是太那啥,让人无语了。
在这大隋的时空中,能达到此种无耻境界的人,当然除了庄大少外,是绝不会再做二人想的。
庄大少领着这一队人进山去寻冰儿。老萨摩给他安排的随从,乃是一个斥候小队,为之人名叫阿史那?乞客马卡。在突厥语中,乞客马卡的意思是像雷电一样的强者。这乞客马卡姓阿史那,乃是汗王族人,身份自是不一般,更因其所带的斥候小队,素以来去如风,疾如闪电而著称。实为突厥王庭中难得的勇士。
此次,老萨摩得了庄见偌大的人情,再加上他要入山寻找的也是自家特勤,便将乞客马卡派了出来。而乞客马卡在随着庄见一番征战后,也是对这位年轻的大隋公爷极为佩服,当下自是大喜,欣然而往。只不过这种兴奋在入山后不久,就转为大大的后悔了。
先是被这位公爷对自己的名字,大大的指摘了一顿,说是太过拗口,让人一听土里土气的,也不顾自己的强烈抗议,直接给改成嘁哩喀喳了。说这才是勇士应该有的名字,一听就像将敌人杀的嘁哩喀喳一般,这才拉风。把个乞客马卡听的一阵的头晕,几次纠正,也不见这位爷肯改口后,乞客马卡只有很悲哀的接受了他的新名字——嘁哩喀喳。
随后,一路上,这位公爷便无一刻安宁,不是让人上树掏个鸟蛋,就是大呼小叫的招呼大家去撵一只野鹿。大家初时尚以为这位大人想要吃鹿肉,便取出弓箭准备射猎,却被庄大人拦住。等到问起缘由,原来,庄大人是从未骑过鹿,颇想体验一番而已。只听得众人瞠目结舌,俱皆无语。
好容易等到他老人家安稳下来,不想他却萌生出这么伟大一个构思来,着实的让乞客马卡无语加无奈。
好在庄大少貌似并不需要他的回答,问完过后,就又被树上一只毛色艳丽的鸟儿,吸引了注意力,摸出一件奇怪的物件来,便到处踅摸石子。只是这原始森林中,落叶堆积如毯,厚厚实实的,要说找些木柴干果之类的,倒是有的是,但那石子却是欠奉。等他欢天喜地的拾起一个摸起来很硬的干果时,那只毛色艳丽的鸟儿早已轻鸣一声,欢快的抖抖翅膀飞走了,让庄公爷大是泄气。
便如此,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等到将要出了林子,到了一处高岗上时,一队斥候被这位公爷老爷指挥着,忙东忙西的一通瞎折腾,屁毛没搞着一点儿,却是累的个个快要把舌头伸出来了。话说这比探查敌情,伏击敌骑还要累人的说。
眼见得前面一片山石,甚为平坦,乞客马卡凑近禀道:“大人,要不咱们且在此稍事休息再走?这圣山非是一日便可走完的,还当保持体力才是。”
“啊?累了啊,行,那就歇歇再走。这里面好多好东西的说,嗯嗯,要养好体力!养好了体力,咱们再去!这次一定要逮个不一样的东西带回去,也能证明咱没白来一趟啊。”庄大少很是体谅大伙儿的说道。只是最后几句说完,让心中刚刚松了口气儿的乞客马卡,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话说你这是来找特勤的啊?还是来寻奇探秘的啊。还要逮个不一样的东西证明你来过,简直晕死,你老人家待会儿等到天黑,去逮一只夜猫子回去养着吧,那玩意儿肯定与众不同,没人去玩。乞客马卡不禁忿忿的想着,无奈的摇着头走到一边,安排好了警戒之事,这才坐下,恢复被消耗的精力。
罗世信和雄大海兄弟两个看的直乐,有了这帮突厥人跟着,真是让二人大大解脱了。要不然,少爷这一路的折腾可都要着落在咱们兄弟身上了。要是那样,这般美妙的旅程可就大大的不美了。这一路二人心照不宣,都是紧紧的把嘴巴闭住,免得招少爷惦记,想起了自己,那要指使起来,可就是从天堂到了地狱了。至于这样做,是不是把突厥兄弟累死了,可就不在这二位仁兄的考虑范围内了。少爷曾有明言,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嗯嗯,少爷的话总是对的,要好好学习的说。
众人走到此刻,已是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天色渐渐的昏暗下来。坐在大石上,山风吹来,让人不禁的生出一股寒意来。罗世信和雄大海跟乞客马卡等人凑在一起,正在研究,是不是要跟少爷要求下,就此在这扎住,升起堆火烤烤时,天空中忽的传来一声清亮的雕鸣。
这雕鸣清凉异常,便是乞客马卡等人听到,也知道绝不是寻常之物,众人俱皆抬头望去,只见天上一只白色的大鹰,正自振翅而翔,抓下似是尚抓着什么物事。罗世信看的真切,忍不住大喜道:“少爷,是小白!”
庄见也是欢喜,这小白一走就是大半天,不想却是跑出来这么远。看它飞去的方向,正是自己等人来时的山谷,想来定是有所现了。当下仰天出一声啸声召唤。小白闻听啸声,亦是长鸣一声回应,双翅展动,已是直直对着庄见等人落下。扑棱棱双翅振空之音中,已是堪堪到了庄见身前,钢爪一松,抛下一物。庄见不由咦了一声,原来它所抓之物,竟然是冰儿的那只小狼。
那小狼一落地,看到庄见,登时目中露出欢喜的神色,嗷唔一声已是窜入庄见怀中,一劲儿的舔舐庄见,又急急的跃下,咬住庄见的袍襟,呜呜直叫。
庄见先是一楞,随即就是大喜,低头问道:“你可是带我去见冰儿?”小狼却哪里能听懂他的言语,只是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急急往前跑开几步,回头呜呜直叫,似是催促。
庄见见状大喜,连忙招呼众人跟上,抬手抚抚小白笑道:“好,算你立了一大功,居然知道把小狼带来,引我们去。回头有赏。”说完,这才将袍襟一提,随着小狼直往东南方向而去。小白亲昵的蹭蹭庄见,双翅展动,飞上空中跟随。
那小狼极是通灵,在前跑一段就停下等等,不使众人落下。众人努力跟着,也不知过了几道岗,实在是跟不动了,眼见身旁一条奔腾的大河翻滚向前,正跟小狼行进的方向一致,连忙草草的扎了个木排放下,众人上去,顺流而下,果然快逾奔马,只是那大河分流极多,众人须得不时的调整方向,避免被冲到别处去。这么一来究竟走到哪了,却是完全不知道了。
而且水势湍急,这水上一程,可不知在6上要走多久,众人只顾跟上小狼,也自是管不了那许多了,直直漂了一个多时辰,那小狼方才在一处山崖下停下。众人筋疲力尽的爬上岸来,庄见抬头打量,但见此处似是一处断层,四下里怪石嶙峋,在这暗影里如同一只只怪兽窥伺,让人心中不由的有些毛。
众人奔跑了这许久,太阳早已落山,清冷的月光下,小狼转身先是对着庄见呜呜两声,这才仰一声悠长的啸声出,嗷~~~唔~~~,那啸声苍凉浑厚,隐有一股王者之音。
庄见闻声大是惊异,忍不住笑道:“小家伙,长大了啊。这叫声都不一样了,嗯嗯,不错不错,冰儿呢?她在哪里?”话音方落,忽然闻听身后一片声的惊叫响起,庄见回头一看,顿时就是大惊失色。
第二百一十三章:义士
月光下,暗影中,这会儿突然亮起数盏盈盈绿光,明灭之间,却哪里是什么绿灯,分明是十余匹狼围了过来。
乞客马卡等人大惊,呼喝声中,已是纷纷抽出弯刀,紧紧将庄见围在中间。罗世信忍不住低低的嘟囔道:“嘿,这下好了,这哪里是引咱们来寻人,分明是引咱们进狼窝嘛。嗯,不过又要有肉吃了。”说着,甚至还舔了下嘴唇。
旁边雄大海不由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话说这位兄弟哪里都好,就是这贪吃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这都啥时候了,这夯货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吃。雄大海不由的很是无语。
庄见也是大惊,刚要有所动作,脚下忽的一物耸动,低头看时,却见小狼正凑到自己脚边,呜呜轻叫着。庄见心中一动,连忙出声喝道:“先别忙动手。”话音才落,忽见自狼群后已是奔出一个红色身影,离着众人几步远的地方立住,身子瑟瑟而抖。庄见目光及处,登时就是一阵的狂喜。
如水的月光下,那人儿粉面上脏兮兮的,此刻双唇颤抖,明媚的大眼睛里两行清泪流下,将面上的污渍冲的一道道的,紧紧的盯着站在对面的庄见,半响,忽的出一声嘶叫:“阿庄哥,你终是来了。”随着话音儿,已是一头向着庄见扑来。这人正是逃入大山里的额根特勤——冰儿。
庄见张开双臂,将小丫头揽住,轻轻的在她耳边道:“我来了,我来了。你在这里,我又怎能不来。”
冰儿放声大哭,紧紧抱住庄见只是摇头。众人眼见这一幕,都是不由的嗟叹,再回头去看围在四周的群狼时,却惊愕的觉,那些狼早已消失不见。远处月影下,几道灰色的身影正在奔跑,远远的传来长长的啸声,隐隐竟有告别之意。乞客马卡等人俱皆满面虔诚的跪倒,低低唱诵,感谢圣狼的眷顾,保护自家的特勤。
这边冰儿哭了一阵,渐渐的声息不闻。庄见低头看去,却见小丫头早已是沉沉睡去。她年纪幼小,经历了这么一番变乱,这几天又跑了这么远的路,早已是心力交瘁。此刻乍一见到亲近的人,心神松弛之下,终是再也坚持不去,就此睡去。
庄见爱怜的看着她,只见她虽是处于梦中,面上却依然是一片惊悸之色,时不时的蹙一下秀气的眉毛,小嘴中出些呢喃之语。庄见细细听去,那一声声分明都是在叫着自己,可见在最危险的关头,在这小姑娘心中,自己实是她最最相信的人了。耳中听着,心头不由的一阵悸动。
抬手示意众人就此安营扎住,等到帐篷搭好,欲要放下冰儿时,却觉给她小手紧紧攥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庄见轻轻一叹,让人取过毛毡,给她披上。冰儿睡梦中感觉到温暖,又往庄见怀中使劲挤了挤,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庄见又是怜惜又是无奈,摇摇头,让众人各自歇息。
乞客马卡等出的帐来,自是安排守夜,点起篝火不提。一夜无话。翌日,当晨曦微露,庄见字朦胧中醒来,只觉得手脚都已麻了。再低头看看怀中的小丫头,兀自睡的香甜。一截春葱般的手指含在嘴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竟是不知做了什么噩梦所致。
庄见小心的将她放下,给她盖好毡被。趴卧在一旁的小狼警觉的抬头来看,乌溜溜的眼珠看到庄见,润润的,用湿湿的鼻尖触触庄见,显得极是亲近。
庄见微笑着轻轻拍拍它,这才慢慢的爬了起来,走出帐外。这一宿,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这山里寒冷至极,饶是他身有内气支撑,也是四肢都已冰凉僵硬了。这会儿要再不活动活动,只怕就要变成僵尸了。
慢慢伸展着四肢,让血液流动起来,身体已是渐渐的暖和起来,这才抬眼打量四周。昨晚只顾奔跑跟上小狼,也不辩东西南北,加上天色昏暗,自己等人跑到什么地方都已经分辨不清了,在这茫茫深山中迷了路,可也是极为糟糕之事了。
此时四面看去,但见群山延绵,连绵不绝。高低起伏之际,竟是重重叠叠,不见尽头。这会儿自己等人所处之地乃是一处断崖的小岗上。下面不远处,整片整片的原始森林一眼看不到头。凌晨时分,又靠近大河,雾气浓重。一团团,一簇簇的东一块西一块的,将山野笼的如同九霄仙境。耳中,林子里早起的鸟儿,鸣声清脆,间间关关的婉转而唱,四周俱是一片静谧。
身旁脚步声响起,雄大海和乞客马卡并肩走来,到了近前叉手见礼。庄见摆摆手,低声问道:“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儿?你们可曾来过?”
乞客马卡苦笑摇头,躬身回禀道:“昨晚只顾奔跑,后面又多是走的水路,哪里来得及留下标记。这圣山延绵极广,我等族人对其又是极为尊崇,就算拜祭,也只是在外围进行。这里估计已是极为深入了,小的一时也是分辨不出了。”
庄见微微点头,微一沉吟,方才笑道:“不怕,咱们地上有小狼,空中有小白。它们自然识得道路,要走出去想必不是难事。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赶紧搞些东西来祭祭五脏庙才是真的。昨天让你们掏的那些鸟蛋找水煮熟,等会儿冰儿起来,留给她吃。你们去四下里看看,想必这里野味应该不少。咱们可不能守着宝山啃干粮,那可就辜负如此美妙的旅程了。”
乞客马卡听他又要让人去打猎,不由心中苦。想想也是,昨天还没找到特勤,这位公爷就是兴致勃勃的,这会儿特勤也找到了,更是没了心事,这位公爷要是不再搞点事儿出来,那才叫一个奇怪呢。好在,今天他老人家不去瞎指挥,在这山中打几味野物,对于这些突厥勇士来说,倒也是简单至极。
当下也不多言,转身去了。雄大海自去唤醒罗世信,起来给庄大少准备洗漱等物。等到再次回转,却见冰儿已然起来了,此刻正依偎在庄见身边,面上满是欢快满足之色。
不多时,乞客马卡等人就拖着几只山鸡野兔回来,甚至还有一只山猪,让罗世信同学大是开心。当下众人架起火架,将猎物洗剥干净上架烤了起来。几人自昨晚就没有进食,此刻都是饿得有些前胸贴着后脊梁了。
等到烤好之后,十余个汉子把着就是一通大嚼。冰儿比之他们更是不堪,一口气吃下一只鸡,犹自伸出小香舌舔舔嘴唇,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意。庄见看的好笑,有心打趣下,却忽的想到,这定然是被人追的紧了,跑到这儿又没吃东西所致。心下凄然,那玩笑话就说不出口了,只是微笑着将一大块里脊肉割下递给她。
冰儿羞涩一笑,不好意思的看看大伙儿,见无人注意,这才极快的伸手接过,低头就咬。庄见心中一疼,不由的侧过脸去。堂堂一个公主,竟然饿成这般模样,她那些护卫呢?都是干什么吃的!庄见心中不由的忽然有些怒气。听杨安儿和牛伽都曾说过,桑铎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但自昨晚相见,就未曾看到,难道是走失了不成?这种侍卫做的也实在太差劲了,庄见不由忿忿的想到。
眼见得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庄见终是忍不住向冰儿问道:“冰儿,你怎的就一个人在这儿?桑铎呢?他不是你的侍卫长吗?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冰儿正自吃的欢畅,听到庄见问出此话,不由的一呆。双手捧着那块脂香四溢的大肉,愣了半响,豆大的泪珠已是顺腮滑落。
庄见一惊,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果然只听冰儿悲伤的道:“他就在那边,可是我没有火种,不能让他的灵魂回归草原,阿庄哥,你来帮我,给桑铎阿哥搭个祭台好不好?”
庄见面色一沉,轻轻点头。心中对自己方才的想法大是懊悔。想想当日初见之时,桑铎宁肯牺牲三个手下,哪怕让他们的尸被毁,都不肯离了冰儿一步,就应该知道他不是那般不负责任的人,自己刚才那般猜测,可是大大的不敬了。此刻能为他做点事儿,却是极好的。
冰儿见他答应,眼中露出极欢喜的神色,将手中的大肉放下,拉起庄见就往昨夜她出来的地方走去。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是起身默默相随。
等得到了近前,这才现,原来在那山崖一侧有个一人多高的山洞。冰儿脚下不停,带着庄见直接走了进去。借着洞外的光线,只见一人正自倚壁而坐,身形魁伟,浓眉大眼,却正是当日见过一面的桑铎。
只是此刻,只见他额头、面颊、身上都插满了羽箭,坐身之处的地上,暗红的一片,乃是流出的鲜血侵堙所致。
庄见眼见他此时犹是双目圆睁,满面愤然之色,虽已身死,但那股子惨烈豪壮之气,仍是扑面而来。
冰儿默默走到他身前跪倒。双手合什,低低的默祷着。庄见听她低声而语,语音中一片的虔诚平和,心中难过。洞口一暗,身后乞客马卡等众人纷纷而进,眼见眼前一幕,都是深色悲痛,纷纷跪倒,低声唱诵。
冰儿祷祝完,歪过头来看着庄见道:“桑铎阿哥若是知道你肯帮他搭祭台,定然极是欢喜的。他跟冰儿说你是个大英雄,只是可惜当日回到王庭后,他因为现一件蹊跷事,未能来得及与你喝一杯,很是遗憾。此刻,你能来送他,想来他定然是欢喜的。”
庄见听她如此说,心中越难过,缓步上前,恭恭敬敬的跪倒,给桑铎磕了几个头,心中默默的道:桑铎大哥,小弟方才对你多有不敬,望你能多多谅解。今日闻听冰儿所言,才知你竟是如此看重小弟。怎奈何一朝永别,再无相会之期,小弟心中亦是肝肠寸断。今日便在你灵前诚心祷之,你若有未了之事,还望能托梦告我,弟便是身遭万刀,也定给你办到。唯望你英灵不远,擅自保重,若有来生,弟当再与你痛饮尽兴。
祷告完后,沉声喝道:“萝卜,去打两斛水来。”
罗世信应声而去,不多时,端着两碗水进来,庄见伸手接过,望着桑铎尸身道:“桑铎大哥,今日荒山之中,没有美酒。弟便以水代酒,与你喝上一碗,以慰英灵。”说罢,将手中一碗水缓缓撒于地上,自己又端起另一碗,对着桑铎一敬,仰头饮下。随即将手中陶碗砰的摔碎,再次叩头下去。
身后众人不由尽皆啜泣。庄见行完礼,这才起身上前,欲要搬动他的遗体,只是走近一看,不由忽的目光凝住,紧紧盯住了一处所在。
第二百一十四章:密径
于都斤山里的一处断崖下,庄见带着冰儿等一干人,默默的站在一个木架前。木架上,桑铎身上的箭枝都已经取下,面目也已经清洗干净,双目已被合上。此刻,这个粗犷的汉子静静的躺着,双手叠放胸前,等着最后的仪式进行。
庄见伸手握了握怀中的一样物事,面上闪过一丝厉色,随即隐去。转头温言对冰儿道:“妹子,咱俩一起送桑铎大哥走吧。”
冰儿红了眼圈儿,默默点头。身边雄大海默默递过一支火把,庄见和冰儿一起握住,缓步上前,将木架点燃。烈焰腾空而起,乞客马卡等人俱皆跪倒,神色肃穆庄严。他们深信,战死的灵魂将通过烈火的淬炼,再次回归草原与他们同在。英勇的魂魄将铭记在,每个草原人的记忆之中。
等到送走了桑铎,这些草原人脸上再次露出了释然的神情,庄见心头却仍是有些沉重。只是眼见大家都已不再悲伤,自己徒然难过,倒是有些败兴了。晃晃头,暗暗告诉自己,此刻既是身在草原,就按照草原的规矩走吧。
领着众人回到营地,让大家收拾器物,扎束停当,这才研究如何返回之事。众人都是不识路径,问起冰儿,冰儿更是茫然。只是记得当日小狼窜出后,她便在后面追,等到到了前面,见一帮人在后面追赶小狼,她紧张之余便自后面紧紧跟随,后来桑铎跟上,却被那些叛军现,回头袭击二人,二人边战边退,一路桑铎几番设计,终是将追兵尽数斩死。只是等到二人跑到此处,已是筋疲力尽,桑铎终是受伤太重,流血而死。
后来,小狼不知从哪儿召唤来一些野狼,在洞外守着,自己却不知跑到何处去了,不知怎么被小白寻到,这才将庄见等人引来。
庄见眼见都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让小狼在前面引路,大家暂且跟着小狼走,看看能不能走出去再说。罗世信大是疑惑,问起为啥不让小白引路,昨日见到小白时,明显小白是识得方向的。
庄见对他的智商大是鄙视,撇嘴懒得回答。乞客马卡肚中暗笑,眼见罗世信满面的不服气,只得拉住他,低低解释。那小白自是认得方向的,但它是鸟,在空中振翅直飞就是。但地上却是断涧高岗的,若是只辨方向,不明地理,可不是让大伙儿都掉沟里去了?罗世信猛省,暗暗感叹,自己离着少爷果然还是有很遥远的距离的,遂不再多言。至于少爷对自己的鄙视,小罗同学早已完全免疫了,自不会去管。
众人随着小狼一路前行,却是向西而去。沿途所见景物,俱皆陌生,不由的心下忐忑。只是这会儿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只有冰儿极是欢畅,于她来说,只要能随着阿庄哥,便是去天涯海角也是无妨,这路途就是一直走下去,又有何妨?
直走了大半天功夫,众人已是走到一条小溪边上,眼见溪流两岸尽是高大的梧桐,枝枝相盖,叶叶相通。四下里草叶茂密,野花竟放,竟不似深秋景象。潺潺溪水蜿蜒曲折,清亮异常,不时飘落的金色叶子,落到了溪水中,便打着旋儿随着那溪水慢慢飘远。众人哪料得竟能在此见到这般美景,一时俱皆迷醉。至于庄大少心中,又是起了要不要把这处所在讨要来的心思,却是不为外人道也了。
小狼眼见众人不走,也不催促,只顾往溪流中饮水。乞客马卡走近庄见道:“大人,特勤,小的以为这般瞎走怕是不是好办法,咱们昨日来时,就是顺水而走,今日不如还随着这溪水而行,想来总是能出去的,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庄见正自算计,将来如何向突厥人要这处地方,听到乞客马卡所言,想想也是有理,左右无事,就当提前巡视下自己的领地好了,当下自是欣然同意。至于冰儿和罗、雄二人,自是一切唯庄见马是瞻,更是没有异议。
当下众人折返向东,沿着溪水直行。那小溪几多回转,众人转到最后,已是完全失了方向,要不是天上太阳正高,怕是真就要彻底迷失在这深山中了。
如此直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却见沿岸树木更是茂密,枝叶层叠之际,竟是两岸渐渐连成一片,那溪水在枝叶之下而流,人行其中,宛如走入一条长廊一般。两边鸟语花香,耳畔水流叮咚,让人一时间不由的宠辱皆忘,直有脱离尘世之感。
前方渐行渐窄,及至最后,竟是一面巨大的山壁矗立,挡住了去路。那溪水却是自一个巨大的溶洞中流出,路途至此已是到了尽头了。
罗世信大是不满,嘟囔道:“我说嘁哩喀喳啊,你倒是认不认路啊?咋就给咱们领到这么一处荒山野岭来了。难不成还要钻到洞里去走不成。这里再要回转,却不知几时走的出去,这到处都是水,怕是吃的也只有小鱼两三条了,可不要把人嘴里淡出鸟来。”
乞客马卡大是尴尬,苦笑中只好看向庄见。只是一看之下,却是一愣,只见庄大少此刻却是双目放光,眼睛踅摸着那溶洞,大有跃跃欲试的意思。
乞客马卡不由一惊,这位老爷该不会是真想钻进去,寻幽探秘一番吧?这要是进去了,那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万一里面再有什么凶险,伤了这位爷和特勤,自己可就真是百死莫赎了。
方要出言拦阻,提议回头,却听庄大少哈哈笑道:“萝卜,你小子平时糊涂,这会儿倒是聪明了一次。咱们正是要钻到洞里去走。嘿嘿,别人能走得,为什么咱就走不得?”
乞客马卡闻言一愣,庄大人话中之意,是这里有人走过吗?他愕然转头再去观察,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有人迹的模样,不由的大是疑惑。话说他们斥候一行,对于踪迹的分辨和追索那可不是说着玩的,自己既是现不了,这位大人又是怎么现的呢?
当下疑惑的向庄见问起,庄见听他一问,不由翻起白眼道:“我啥时候说过这里有人了?”眼见乞客马卡张嘴欲言,又接着道:“我只是说别人貌似走过,既然他们能走,咱们自然也可以走啊。说不定这里倒是一条捷径呢。”
乞客马卡有些头晕,到底是有人还是没有人呢?庄见撇撇嘴,指着溪水中道:“你不会看啊。其他地方有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我不知道,但那里面既然能有那玩意儿,就肯定是有人曾经来过。”
乞客马卡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却见溪水中有一撮儿黄色的东西在飘荡着。仔细一看,竟是一只草鞋埋在河底,只是经过不知多少年的浸泡腐蚀,只剩下几丝泡的有些腐烂的蒲草在飘着,但就只这几根蒲草,果然说明此地曾有人走过。乞客马卡大是佩服,连连点头不已。
冰儿听的要进洞探看,也是不由的大是兴奋,小手紧紧抓住庄见衣袖,显然又是好奇又是紧张。众人都是精神一振,重新提起希望。毕竟不用再去走回头路了,唯有罗世信大为沮丧,眼见着今晚是只能吃些小鱼了,不由的揪然不乐。
众人哪里还去管他,当下乞客马卡和雄大海打头,庄见和冰儿居中,其他突厥斥候环环将二人围在中间,一齐往洞中趟去。
那小溪的水不过才没过人的脚踝,庄见和冰儿二人将鞋袜褪去,趟入那溪水中,只觉得溪水温热,并不似想想中冰冷,不由大喜。看着冰儿一双白生生的天足,庄见没来由的心头一跳,却是想起了杨安儿来。现在,想必她随着廖通等人,直接走太原郡,应该已是踏上了大隋的土地了吧。想及二人间的缠绵,当日安儿也是如此赤着两只白生生的小脚丫,在眼前晃啊晃的,庄见心头一阵的火热……
正自想的出神,耳边传来冰儿快乐的欢呼声,却是水中的小鱼,游来轻啄着她的脚丫,冰儿大觉有趣儿,笑声如银铃一般,在溶洞的空间里回荡。庄见微微晃头,将思念杨安儿的心绪收起,放眼打量里面,但见怪石耸持,形状各异。前行之际,有时候明明没有了路,但走至近前,却又突然柳暗花明,曲折之间,极尽鬼斧神工之能。
众人行了约有半刻钟功夫,前面的道路渐渐宽敞起来,极远处,隐约透出一点光亮。乞客马卡大喜,回头道:“大人,前面果然能出去。”言语间,极是喜悦。
众人闻听都是兴奋,脚下也是不由的加快了步伐,便连罗世信也是急火火的大步而行。对于能离开此处,早点寻地儿打些肉食来的心理,极是迫切,雄大海等人看的不禁莞尔。
走不多时,前面微风吹佛,阵阵的花香鸟语之声,已是能清晰的传了进来。众人心中更是火热,不约而同的,已是从快步而行,变成小跑了。几步之间,已是临近洞口,眼前不由的豁然大亮。众人齐齐欢呼,只是等到站到洞口处向外一看,却个个都是如遭雷噬,目瞪口呆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隐龙一族
眼前的景致,让众人几乎是疑为身处异界了。只见眼前是一个极大的山谷,四周全是插天的云岭围住,轻如薄絮的白云,就在一座座山峰的半腰处缓缓漂浮着。四下里,百花竟放,草绿枝青,完全是一派春日绚烂的景色。
山峰下,一座座茅屋排排而建,整齐而又别致,茅屋上的天窗处,隐见炊烟袅袅,村落中鸡鸣声,狗儿的吵闹声远远传来,似真似幻。
从那些村落一直延伸到眼前的,便是大片大片的田垄,一垄垄一畦畦的,看去极是肥沃,上面各种作物均是长势喜人。田地间,阡陌纵横,小路四通八达。方才跟着进来的那条小溪,便弯弯延延的自那些田地中间穿过,向远处延伸而去。
各处偶见波光潋滟柳条依依,竟是多个池塘错落其中,桑竹婆娑,多有人在其间往来劳作,勤耕不辍。此时,忽然见他们这帮人涌现出来,也是不由的大为愕然。只是旋即便急急跑向村中,不多时,就闻听村中一阵鼓响啰鸣之声。
随着一阵的杂乱,村口处忽的耀起一片晶亮,众人眯着眼睛细细一看,不由的都是面色一变,随即以乞客马卡为的突厥斥候们,便是锵锵锵的将弯刀俱皆抽出,紧张的看着前方。
原来前面此时已是涌出了一排排的兵士,俱皆张弓搭箭,向着这边瞄住。罗世信和雄大海也是现了情况不妙,双手一分之际,双斧双锤都是提在手中,往庄见和冰儿面前一挡,唯恐对方放箭射来。
庄见在一进来的时候,脑子中就忽然蹦出一段话来: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垂髫并怡然自乐……
“桃花源,这是桃花源……”庄见不由的喃喃而语。他们这一帮人中,除了庄见主仆外,便全是突厥人,哪里会知道什么桃花源,压根也不知道什么陶渊明。而剩下三个汉人中,罗世信和雄大海根本不曾读过书,也只有庄见这个半吊子文人,才知道东晋名士陶渊明那篇著名的《桃花源记》。
只是那桃花源明明是指的江南武陵之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塞外的于都斤山里,让庄见不由的大是头晕,昏然不知所以了。
“尔等何人?来我隐龙村意欲何为?”对面忽的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破空而至。语音中自带着一股刚烈雄霸之气,震人耳膜。显见是一个身有功夫之人所。
众人闻听对方话,都是将目光看向庄见。冰儿也是俏脸粉白,伸手紧紧攥住庄见衣襟,紧张的盯着对面。
庄见正自神思不属,耳中忽闻异声,不由的攫然而惊。抬头看时,这才现双方竟是对持上了。心头更是大大的疑惑,他虽说学习不咋的,但那篇桃花源记委实太过有名,即便他背不下来,但大体的意思还是记得的,里面记载的似乎那桃花源的人很是好客平和的说,咋这里就完全不一样呢?
此刻眼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连忙上前几步,高声叫道:“我说老兄,你们别紧张,咱们不是坏人,只是进山迷了路,误闯进来的。你们这是不是桃花源啊?我说对面的老大,大家能不能放下兵器,坐下来喝喝茶聊一聊呢,那,我们先收起兵器哈,你们不要放箭!不要放箭啊!”
口中喊着,已是向后打个手势。乞客马卡微一迟疑,终是传令,众突厥人齐齐将弯刀还鞘,昂而立。雄大海和罗世信也是将斧锤挂好,空手跟在庄见身后。
对面的人听了庄见的喊话,又眼见这边动作,似是大为迟疑。半响,方才见那边纷纷收起弓箭,只是却并未离去,而是极为警惕的站在原地。那个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各位既是误闯,便也罢了。我等皆是化为之民,只想隐迹静居,素不见外客,还望多多体谅。至于这里却不是什么桃花源,五柳先生所谓的桃花源乃是说的武陵,本是以讹传讹,不足信也。各位还请回转吧,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那人娓娓说来,相距虽远,但语音始终清晰的如在众人耳边。雄大海微微变色,踏前一步,在庄见耳边低低的道:“老大,对方功夫极为了得,当小心才是。既是他们不欲见外客,咱们还是退出去吧。这里属下总感觉有些诡异,似是藏着极大的杀气,属下以为还是不去招惹为妙。”
庄见听对方否认这里是桃花源,自然是读过书的,而且肯定是东晋之后来的,不然怎会知道陶五柳?而能读过汉家人的书,那么是不是说这里的人都是汉人呢。在这塞外异域的深山之中,忽然能碰到乡人,庄见心中还是蛮激动的说。虽然听对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口气,但仍不想放弃。
当下向雄大海微微颔,示意自己知道,这才又高声喊道:“不知道对面的老大高姓大名啊?可是汉人吗?小弟乃是大隋人,在这千里之外的塞外深山,能遇见老乡,心中实在是高兴。既是大哥们信不过咱们,不如小弟一人过去,请教下出去的路途。还望看在都是中原一脉的份上,给予一些帮助可好?”
雄大海罗世信听到庄见欲要自己过去,齐齐脸色大变,同声喊道:“少爷(老大)不可以。要去一起去!”
庄见回头怒视了二人一眼,冲他们摆摆手。却听对面沉吟半响,终是道:“既然如此,也好,便请这位乡人自己过来吧。只是问完路途后,请恕咱们不再招待各位了。”
庄见大喜,连连答应,喝令众人等在此处,又安抚冰儿,道是自己去去就来。这才整整衣襟,往对面而去。
眼见走的近了,但见村口处一排排、一列列的汉子,俱皆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浑身透着一股子彪悍的气息。站立蹲位之间,都是依据军中规矩,让庄见更是好奇不已。
只不过庄见现,这些人虽是极为雄壮,但却是少了一份战场上下来后的冷厉之气,不要说和雁门关上的军士比,就是自己当初手下的三千骁骑,也不是这些人所能比拟的,心中不由顿时一松。
要说他此刻不紧张那纯粹是胡说,只是一来委实太过好奇,猜不透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部族隐藏在深山中,二来也确实是想打听下出山之路。这才依仗自己身有宝衣护持,又有大衍神步这等逃命武技在身,冒险过来一窥究竟。
随着慢慢接近,只见对面正中走出一人,三十余岁年纪,身材瘦削,貌相端庄,一身的农人打扮。眼见得庄见年纪轻轻,竟是一身紫袍金带,不由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只是转瞬便已恢复平静,抱拳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方才喊话的乡人了?在下陈长河有礼了。”
他一开口说话,庄见立刻分辨出正是刚才与自己答话之人,不由的大是一鄂。刚才听那语音语气,在他脑中,对方实在应该是一个相貌魁伟的浓髯大汉才对,哪晓得竟是这么个斯斯文文的人。这么具瘦削的身躯,竟能出那么大的声响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叫驴的前身?庄见不无恶意的想着。
面上却是也一抱拳,笑道:“正是兄弟。陈大哥,你是汉人,怎么却跑了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猫着啊?是有仇家吗?你跟兄弟说,兄弟在大隋还是有点手段的,自当帮你摆平就是。”
陈长河听他问起这个,目中忽的闪过一道厉芒,正是眼见他似是无心而说,面色方才放松,淡淡一笑道:“不劳乡人费心,咱们只是厌倦了外面的打打杀杀,只想守着几亩薄田,安安静静的过些太平日子罢了,又哪来的仇家一说。倒是多谢乡人的好意,哦,还没请教乡人,如何称呼啊?”
庄见嘻嘻一笑道:“兄弟叫庄见,陈大哥叫我小庄好了。那啥,兄弟等进山找人,这一路走来,有些口渴,陈大哥可能给口水喝?也让兄弟歇歇脚,给兄弟指点下这出山之路才好。”
陈长河闻听他找借口,欲要进村,目中寒光一闪,眼睛微微眯起,冷冷的看向他。庄见心中忐忑,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神色,仍是笑嘻嘻的与他对视着。
半响,陈长河忽的哈哈大笑,点头道:“看来庄兄弟是有心人啊,既是非要进屋一观,又有何不可,这便请吧。”说着,转身行开两步,伸手肃客。
庄见眼见被人家识破,却是面上毫无惭愧之色。于他而言,什么面子名声尽是狗屁,咱只要达到了目的,那就是胜利。此刻既是陈长河允了自己进屋,自然该算是自己胜利了。当下,自是洋洋得意的施施然迈步就走。
陈长河本是暗暗以言语讽刺他下,一般人或是面露尴尬,就此作罢,或是羞恼反驳,这两种情况,陈长河都早有后着等他。但哪料得这位主儿,却是面皮厚的比长城的长度还要厚,竟是欣然而往,毫无半分不乐,让陈长河不由的一鄂。
眼见庄大少走到前面,竟然还回头招呼自己:“那啥,陈大哥,咱往那间屋去坐坐,品品茶歇息?你老大倒是给引个路啊。咋?该不是您连杯茶都不肯给老乡喝吧?”
陈长河听的他这自来熟,脑袋不由的一晕,大是古怪的看他一眼,勉强笑道:“庄兄弟说笑了。在下只是从未见过,如同庄兄弟这般不羁之人罢了,哈哈,倒也是真性情,真性情。也好,便冲着这份性情,就请庄兄弟一坐也是无妨。”
说罢,当先而行,这次却是真的请他入内,自是不再作态了。庄见眉欢眼笑的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歪头笑道:“可不是吗,咱这人还就这点优点,居然给陈大哥一眼就看破了,其实没啥,男人嘛,大大方方的,想干嘛直说就是,干啥非得绕上**七十二个圈子的,扭扭捏捏的,整的跟一老娘们似的,那多没劲呢,你说是不。”
陈长河走在他身边,闻听他这一番言语,脚下一个趔趄,险险没直接昏倒。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自个儿请了他进屋,这到最后还赚了个老娘们儿!陈长河面上微一抽搐,勉强牵动下嘴角,随即加快脚步进了旁边一所大屋。
庄见面上嘿嘿一乐,这才仰头吹声口哨,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跟了进去。这是一个带照壁的院落,照壁上却不是绘着什么福禄寿喜,而是绘着一副八卦之图,极是抢眼。庄见微微一顿,随即转过照壁进了院子,眼见陈长河正站在厅门口恭候,这才疾走几步跟上,待得一进屋子,猛抬头间,却是登时大吃一惊。
第二百一十六章:紫龙初现
屋子正中间,一个巨大的屏风矗立着,紧靠在厅门正对着的墙壁前。屏风上用浮雕手法雕刻着一条巨龙。飞腾张扬之际,探爪昂,在云雾中半隐半现。
那巨龙雕刻的栩栩如生,一股王者之气沛然而出。庄见脚方一踏入厅中,猛抬头看到这么一幅景象,只觉那屏风上的巨龙便要向自己扑来,不禁的心中一颤,面色大变。
龙之一物,在古代,向来是皇族装饰所用的专利。如今,在这深山老林的避世所在,突然现这么一个屏风,庄见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对于这隐龙村更是多了一份迷惑,心中暗暗嘀咕。
而且这条龙跟往常所见均是不同。平常所见的龙,要么是金色,要么是黑色。再有就是用玉器雕琢的,以白色和绿色为常。但眼前这屏风上的巨龙,却是色做深紫,凸显一份诡秘和凶煞。
陈长河面带讥笑,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任他观看。眼见他此刻面青唇白的模样,心中暗笑。
庄见看着眼前这条与众不同的巨龙,心中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就好像是曾经在梦中梦见过一般的感觉,想要仔细去想,却又一无所得。隐秘的山谷、避世的高手、如同军队般的村民,和这代表皇家象征的紫色巨龙。庄见想起方才雄大海说的话,心中已是顺即下了决定——赶紧离开!此地,绝不是个善地!
努力平复了下狂跳的心绪,佯作痴呆的转脸看向陈长河,嘻嘻笑道:“陈大哥,你们这儿可真别致,搞这么大条长虫摆这儿,是镇宅子的吗?嗯嗯,果然比放个啥关二爷的拉风多了。”
陈长河正自得意吓到了这小无赖,此刻忽听这厮的一番话,顿时一口气走岔了,一片声的咳嗽响起,脑中不由一阵的晕眩。
长虫?!妈的,那是龙好不好!这个小无赖竟敢在自己这紫龙堂内大厥词,侮辱圣像,当真是该死至极。
陈长河满面通红,怒视着庄见道:“庄兄弟,难道你真的连龙和蛇都分不清吗?竟敢如此对吾等圣像不敬!”
庄见诧异的道:“不敬?没有啊。你说那是龙啊,我见得龙多了去了,什么金龙银龙、玉龙黑龙的见得多了,可就是没见过这紫色的,龙有紫色的吗?而且,你看,你这龙连尾巴都没有,明显是残品嘛。哪里比的上我见过的,那可都是全须全尾的。难道你刻个龙脑袋就说那是龙啊,还搞这么大只,看看后面那身子那么细,一看就是蛇嘛,这跟那啥挂羊头卖狗肉一个道理,我懂。嘿嘿,咱不会给你传出去的,丢人,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陈长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小孩在自己面前胡说八道,心中不由的大是郁闷。话说曾经多少英雄豪杰,在自己面前不是恭恭敬敬的,偏偏今日遇到这么个惫赖小子,竟是百无禁忌,对自己竟然没有一丝敬重之色。
他见过很多龙?还全须全尾?你当那是斗蟋蟀吗?后面身子细?那是雕刻手法好不好,怎么又跟挂羊头卖狗肉扯上了?不给我传出去,丢人?我哪儿丢人了我,我用得着吗?
陈长河一时间怒也不是,解释也不是,已是无言以对了。他却不知庄见此刻心中却是巨震。只因他方才说到“紫龙”二字时,心头灵光一现,忽的记起当日那几句碣语:六爻齐集,天机图现。紫龙霸主,不寂不灭。
紫龙霸主!紫龙!难道这里的紫龙跟那什么爻壳或是什么天机图有关系吗?庄见心中已是如同山崩海啸了。想想当日那个偷儿临死之际,还要挣扎着让自己小心消息外泄,再想想这一路所见,心中已是立刻做出决定——装痴卖傻,赶紧离开!否则一旦出点啥事,被人现自己身上的爻壳,可不知是福是祸了。
话说外面还有大把的幸福生活等着自己去享受呢,这要在这深山老林中,为了个狗屁不通的,不知道是啥子玩意儿的爻壳丢了性命,那可就大大的不值了。对于自己还没摸透,没掌握的东西,庄大少的一贯原则就是不沾。那种把命运放别人手里的事儿,可不是庄大少的行事风格。
这会儿,眼见陈长河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庄见眼珠儿一转,赶忙岔开话题,嚷嚷道:“陈大哥,话说咱是来求点水喝,再请你给指指路的,这老在这破山沟里转悠,可是真没劲的很,唉,也不知你们咋就呆得住呢。那啥,天也不早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快点啊?你也别客气,那茶水果木的,随便整点就行。”
庄大少很是豪爽的说着,陈长河听的又是一阵的郁闷。妈的,咋怎么听着都像是你是主人,老子是客人一样呢?我客气?我客气个屁啊!这是俺家好不好。
陈长河眼见这厮厚皮没脸的,实在是没法跟他生气,只得闷闷的哼了一声,喊来下人送上些茶水糕点来。庄见也不客气,挽挽袖子,直接开动起来,只是那副吃相一出,陈长河是彻底没了脾气。
得,这整个一个无赖痞子,自己要再跟他较劲,没得掉了身价去。看看这都啥吃相啊?还穿紫带金呢,想来定然不是什么真正的官儿,还不知道是哪家的世子纨绔,仗着余荫混了个散官儿出来招摇撞骗呢。只听这厮说话,就透着没学问的。想想自己方才跟这人生气,陈长河不由的轻轻吁出一口气,暗自摇头苦笑不已,心气儿也自平复了。
等到庄大少吃完喝完,这才给他指了一条出山的小路,却是从这谷中的另一侧出去,估计按他们的脚程,走个三五天也就出去了。庄见既是心中打定了马上离开的主意,自然不会再多惹事端,连连点头告谢。只是临走之际,却又讨要了两块糕点揣在怀里,让陈长河不由的苦笑摇头。出的大屋,这便和陈长河告辞,返身而回。
众人见他去了这么久,本来极是担忧,此际见他无恙归来,自是大喜。雄大海眼见庄见面上虽是笑嘻嘻的,眉宇间却是隐见惊色,不由心中暗惊。自家这位老大,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无赖相,就算平日哭闹之像,也大多都是有意为之的,但像此时这般模样,想来定是有什么大事出了。
迎上一步,方待要问,却见庄见打个眼色,微微摇头,便赶忙闭紧了嘴巴,只是上前将他扶了过来。冰儿纵体入怀,紧紧握住他手,面上大有惊色。
庄见嘻嘻一笑,将那糕点取出,递给她道:“别怕别怕,你看,我给你讨来的糕点,味道大是不错,你先尝尝,每日吃肉,怕是你也吃的腻了。”
冰儿得了糕点,又见情郎无碍,这才大喜,自捧了糕点,自己吃些,又给了小狼一些,惹得罗世信大为眼馋,暗暗腹诽少爷偏心。
庄见此时那还顾得管他这些小心思,将众人召来近前,把路途细细说了,便让乞客马卡带人在前开路,一行人顺着陈长河指点的秘径走出。庄见走在最后,临进秘径前,回身看去,只见陈长河等人仍是矗立当场,警惕的看着。暗暗决定,这里的位置定要好好记住,等以后搞明白事情始末,怎么也要再回来探个明白才是。朝着陈长河远远挥挥手,这才转身钻进秘径,跟上众人。
等到众人出了秘径,回头看时,却见众人竟是从一道山隙中出来的。这道缝隙和众多山体上的裂缝一样,若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想到,里面竟是别有洞天的。众人对望一眼,都是心中咄咄称奇。
眼见旁边正有处高岗,乞客马卡跑上去纵目远望,不多时满面喜色的跑下来,告知众人,已是找到方向了。众人大喜,这才一齐动身。走不多远,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响,庄见愕然回望,只见刚才出来的缝隙处,此刻已然是全部坍塌,再也分辨不出自己等人时从哪里出来的了。
庄见心中暗凛,这谷中之人行事如此果决,绝非平常之人,再联系所闻所见,其所谋之大怕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眼见雄大海目光望过来,想想仍是微微摇头,倒不是不信任谁,只是这等隐秘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众人自此一路东行,三天后,远远的,已是看到了当日离开时那座小山。众人不由的都是心中火热。嬉笑之间,都不觉加快了步伐。正行间,忽闻前方蹄声响起一片,众人停身看时,只见狼纛招展,一队骑士迎了过来。当先一人,身形挺拔,远远的就大声呼喊着众人的名字,显得极是兴奋,正是突厥三王子莫贺咄设来迎,众人一片欢呼。
乞客马卡带着手下斥候疾步上前拜见,大声交令。莫贺咄设微笑颔,让人领着他们下去休息。乞客马卡回头和庄见等人施礼作别,罗世信和雄大海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头,相约回头定要痛饮一番。几人这么多天一起在深山老林中穿梭,已是大有交情。
这边莫贺咄设已是迎着庄见和冰儿笑道:“庄大哥,阿妹,萨摩长老见你们去了这么久不见归来,每日都派几队人入山寻找,不想今日却是被我抢到了头功,咱们这便赶紧回见长老,让他放心才好。”
冰儿见了自己兄长,也是喜动颜色,闻听要去见萨摩,却是摇头道:“不,我要先去见可敦。那日我走的匆忙,她定然急坏了。”
莫贺咄设听闻她说起可敦,不由的面色一黯,笑容渐渐敛去。庄见嘴角一动,眼中却是闪过一道异芒。
第二百一十七章:王庭斗牛士
莫贺咄设闻听冰儿要去见可敦,面色一黯,随即偷偷瞄向庄见。看见庄见面上那莫测的表情,却是不由的心中一颤。
冰儿见二人都不说话,不由奇怪,待要再问,庄见却拉了拉她,温言道:“好冰儿,你先回去洗漱一下啊,咱们先去见了长老后,阿哥再跟你说可敦的事儿好不好?”
冰儿一呆,随即点头应了,恋恋不舍的看了庄见一眼,这才上了卫兵带过来的战马,对着庄见挥挥手,往秘宫营地而去。
莫贺咄设看着她走远,这才轻叹一声,转头看着庄见道:“庄大哥,你没跟她说也好。莫看平日里可敦对她管束极严,但她们之间,感情却是极好的。你若说了,我只怕她真的很难接受了。”
庄见扳鞍上马,忽然回头看着他,轻轻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会心中很难接受呢?嘿,你放心,这事儿还没完呢。当日要不是铁勒突然来袭,老子早把那向可敦伸黑手的混蛋办了。不过嘛,现在可也不晚,出来混的,哼哼,早晚都是要还的!”说罢,不再理他,轻叱一声,带着罗世信和雄大海已是绝尘而去。
莫贺咄设面色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望着庄见逝去的方向,良久才轻轻叹口气,心事重重的招呼众人而回。
当晚,秘宫外,萨摩长老居中而坐,众伯克王公两边围开,为庄见接风洗尘。此刻,铁勒大部已经迎到了乙失钵,乙失钵当日一战,折损惨重,五千铁骑回程不过数十人。不但自己的宝马没了,冒邪也丧了性命,想想此刻怕是突厥王庭早已有了准备,自己又没了内应,遂罢了再进兵的念头,急急赶回,以便应付始毕回归后的报复。
王庭内萨摩等人得了消息,大是松了口气,只是既得了这次的教训,却是不敢轻易返回原来的驻扎地。反正突厥一族的王庭向来就是流动的,并不像汉家朝廷,非要在某地设定都城。这会儿既是大汗回归在即,保险起见,不如就在这里等候,等到始毕回来,再一起返回就是。
是以,此刻既然没了外敌威胁,王庭内又是回复了往常的热闹。此次,王庭得以逃的大难,王庭众突厥人,上至王公伯克,下到普通牧民,均知道是得了大隋忠国公庄公爷的大恩。今晚,又知道他老人家亲身进山,终是寻到了他们的特勤冰儿回来,便借此办起了庞大的篝火盛会,以示庆祝和答谢。
是夜,秘宫外篝火熊熊,众突厥民众各着盛装,姑娘们也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载歌载舞,一片热闹。
庄见眉花眼笑的跌坐席上,旁边自有萨摩长老亲自相陪。俟利弗设和莫贺咄设及一干大伽伯克,依次排开,席上俱各以大碗装酒,整块整块的牛羊肉,直摆的如同小山一般。
冰儿此刻虽是坐在庄见身边,但却是娥眉之间锁着轻愁,不时的有哀色闪过明眸。只在庄见看向她时,才努力展颜欢笑。她回帐之后,就从侍女口中得知了可敦杨安儿的死讯,听说竟是尸骨无存,灵魂也是回不了草原,不由的心中大是哀伤。想及昔日姑嫂二人相处之情,一时间哪能排遣。
萨摩眼见冰儿不乐,也是暗暗叹息。只是此刻外敌方去,大汗未归,王庭内实是动荡不稳,哪敢于此时再去深究,只得等始毕回来后,由大汗亲自定夺了。只是他将这想法跟庄见说了后,庄见却是一片奇异之色,也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只是嘿嘿一笑过去,倒让老萨摩心中极是忐忑。
这会儿便想趁着大喜之际,多找些事儿乐乐,不叫这位老弟整出什么其他的事来。当下,起身举碗大声道:“我突厥的儿郎们,咱们今日能得在此欢饮,皆得于庄大人之手,我草原汉子最大的敬意就当以烈酒来表达。你们力虽不及庄大人,但这酒水难道也不及吗?今晚但能让庄大人喝的痛快者,或是能当场将牛神斗败者,本长老便将牛神送了他。”说罢,挥手向后。
只见随即有人将一只极为健壮的大黑牛牵了上来,众突厥青年顿时哗然。要知眼前这黑牛,向来为萨摩长老家最健壮的种牛,部落里很多人家的牛,都是这只种牛的后代。而且这大黑牛一向以脾气暴烈著称,除了萨摩家的牛奴外,外人但有靠近,便是咆哮不已,被部落中人暗地里称为牛神。
突厥人以畜牧为生,对着牛羊的繁殖一向放在一位,萨摩在族中恁高的地位,跟他家这只众牛之祖也是大有些关联的,谁要得罪了这位大长老,不给你家牛配种,那就意味着那一家来年就没了犍牛出生,断了好大一项进项。是以,此刻眼见老萨摩竟是将这头牛牵出,众人顿时都是红了眼睛。
现场气氛,便随着老萨摩这一个宣布而顿时达到了巅峰。场中自有那些不信邪的青年,先去挑战那头健硕的黑牛。另有一些,诸如乞客马卡这样和庄见亲近的,却是排着队,先来向庄见敬酒。
庄见见老萨摩忽然玩出这么一手,心下微转就已明白。也不点破,只是眼看着这么多汉子围上来,都是拿着大钵子跟他干杯,可是把他着实吓了一跳。
这老头儿,想让自己放手,竟要把自个儿灌醉了事。嘿嘿,哪有那般容易,老子要是中了这招,岂不是砸了见哥智慧无双的招牌。哼哼,打从下午一回来,自己就已经找那狗伽把事儿都安排妥了,这会儿要想罢手可不是那般容易的。不过这虚应故事一番,却还是必要的。
当下,假作欢喜,来者不拒,那股豪爽劲儿,倒也让众突厥汉子大是敬服。眼见得十余碗下去后,庄大少却是醉眼曳斜了,看着冰儿自个儿在那儿揪然不乐的,想了想,忽的站起,指着场中那只大黑牛嘿嘿笑道:“这种斗牛的把戏,你们可是还不会玩吧,今个儿就让你们看看,啥叫真的斗牛士。冰儿妹子,阿哥去给你表演斗牛看哈。”说罢,已是将自己的紫袍脱下,拿在手中,向着场中蹒跚而去。
众人眼见他要去斗牛,这等显示武勇的事儿,在突厥可是不能拦阻的,否则将会被认为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当下,只得先罢了劝饮,让开去路。冰儿大急,只怕他酒醉之后出了意外。庄见嘿嘿一笑,伸手在她如同透明的腮边轻轻一拧,怪笑道:“小冰儿,且看你阿庄哥的手段,待会儿我宰了这牛,请你吃烤牛肉。”
冰儿啊的一声轻呼,小脸儿一红急道:“阿庄哥,不行的,那是长老家的牛神,不可以吃的。族人们还要靠它接种呢。”
庄见一愣,随即邪邪一笑,点头道:“我靠!这丫真幸福,雄性们的偶像啊。偶了,留着它,继续糟蹋良家母牛好了。”说完,这才在冰儿臊的通红的羞涩中,晃向场中。
场中此刻,那黑牛被众人撩拨的已经大是烦躁,频频几个冲顶之下,起初几个上场的突厥汉子都是狼狈退开,不敢再辍其锋。那大黑牛正自晃着硕大的牛转圈之时,忽的只见前方一片紫红,不由的顿时暴怒如狂,向着那正抖动着红布,招惹自己的家伙就冲了过去。
庄见哈哈大笑之际,脚下展开大衍神步,两手向旁伸开,抖着紫袍,一遍又一遍的从容躲避,引得场下众突厥人一片声的喝彩声,场中气氛一时间热烈无比。这厮仗着袁天罡师门保命秘传,却拿来斗牛讨好女人,若是昆仑派祖师有灵,怕是立时就能从地下诈尸,起来追杀他。
场外冰儿看的目摇神驰,一片迷醉,那为杨安儿身死的感伤倒也淡了许多。一众突厥女孩儿们纷纷围到冰儿身旁,叽叽喳喳的议论不休,言语中满是羡慕冰儿能和阿庄哥结成一对儿,直让冰儿心中又是得意又是甜蜜,那份伤感终是渐渐的淡了。
场中阿庄哥已是玩的越来越大胆,离着那大黑牛的距离越来越近,直看得众人都是心旌摇动,目眩不已。到了最后,就连罗世信和雄大海都不禁紧张的站了起来。眼见得大黑牛再次狂暴的对着庄见冲去,却见庄大少忽的撒手扔开紫袍,双手前伸,竟是对着那大黑牛直直迎去,众人顿时面色大变,齐声惊呼。
眼见就要撞上,却见庄见忽的一扭身避过正面,双手顺势握住那黑牛的犄角,随着那牛跑了几步,将那股冲力消去后,猛的大喝一声,两膀一叫力间,便在众突厥人目瞪口呆之际,已是轰然一声,将那大黑牛直直摁到。
场中暴起一片尘土,大黑牛四蹄攒动,挣扎着欲要起来。哪知头上按着的那双手上却是传来如同山岳般的大力,任它如何摆动也是动不得分毫。庄大少一边用力按住,一边不停声的指责:“丫的,种马哈。你以为你是牛,就真牛叉了啊。种马也要有素质知道不?啥品种都上,这会儿身子虚了吧。哼,你起啊,你倒是起啊……”
他不停声的嘟囔着,不过是给自己加油,那大黑牛却是停了挣动。大大的牛眼内满是无奈,只怕不是给这丫的打败了,而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唐僧式的魔音了。对于这厮的唠叨,大黑牛若是有灵,只怕也会大叫冤枉,种牛?牛叉?本牛难道自己愿意吗?还不都是生活所迫啊。
大黑牛如何想不知道,庄大少这里眼见它停了挣动,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对着场外众多震骇外加敬服的目光,四下里抱拳,满面的志满意得之色。只是当他施施然走到冰儿身边,正准备大大的自吹自擂一番时,耳中却忽的飘来了小罗同学的赞佩声道:“少爷真强!竟然连公牛都推到了!”庄大少直接一头栽倒
第二百一十八章:山洞里的秘密
推到公牛?!太阳的!死萝卜没学问,这推到一词儿能胡乱用吗?庄大少很是郁闷。只是这会儿正佯装酒疯呢,可不能去教训这小子了。只得恨恨的咬咬牙,摇摇晃晃的在冰儿的扶持下,回到席上。
小罗同学犹自赞叹摇头,浑然不知自己是多么幸运的逃过了一劫。旁边众人直到此刻,方才反应过来,震天价的轰应喝出彩来,相互议论纷纷。萨摩早见过庄见当日对付阿巴骇时的景象,此刻倒也不是太出意外。当下站起身来大声宣布,牛神归庄见所有。
众突厥人心中虽觉可惜,但他们向来崇拜武力,对庄见得了牛神,倒是并不抵触,到处都是祝福声一片。庄见晃着身子,微微摆手,扭头喊道:“这大黑牛既是大伙儿的种牛,今个儿咱就把它送给突厥兄弟们了,让它继续它在草原上的性福生活好了。”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一静,随即便是海潮般的欢呼声。这位庄公爷,真是太招人爱了!众突厥人不由的同时想到。萨摩也是满眼闪动喜色,连连点头不已,暗赞庄公爷这种不贪财的品行。只是若是他要知道了狗伽大人的遭遇后,会不会为这一刻的想法,羞愧致死就很难猜测了。但这会儿,萨老头儿却是满心敬佩的,立在当场,大声的代替族人谢过庄公爷的厚赐,让大伙儿尽情的欢乐歌舞,为庄公爷祈福。众突厥人齐声响应,刹那间,场中已是变为欢乐的海洋。
看着眼前的一幕,俟利弗设和莫贺咄设二人都是眼底满含震惊,只是各有心事,俱皆低头想着心事。旁边阿巴骇、乞客马卡等人却是一拥而上,满面的敬服钦佩之色。阿巴骇更是大声的叫着,定要再和庄见喝上一碗。
庄见哈哈大笑,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左顾右盼之际,大是志满意得之态。只是他目光瞄到一处时,面色却是不由一沉,随即脚步踉跄的推开众人,径直走到俟利弗设面前,满面不爽的看着他。
俟利弗设心头狂跳,抬头看着他,努力做出一副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脸,涩声问道:“庄……庄兄弟,有什么不对吗?”
庄见撇嘴道:“咋的,我说死蛇啊,咱做的不好吗?为啥你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啊?都不肯给咱喝几声彩,赞美赞美俺,可是瞧不起咱吗?”
俟利弗设听的一呆,心中不由的暗骂:这厮简直就是无耻加三级!感情就为了自己没大声喝彩就来找茬来了。这多会儿见过这种主动上门讨要人家赞美的啊?俟利弗设心头恼怒,只是这会儿庄见的风头一时无俩,可不是得罪他的时候。只得勉强做出一副笑脸,拱手干笑道:“小王方才想到了一些事情,以致有些走神,这便给兄弟补上喝彩,补上啊。”
庄见嘿嘿一笑,忽的探过头去,低声神秘的道:“我知道二王子在想什么。”
俟利弗设心中一惊,下意识的问道:“你知道什么?”
庄见低笑道:“二王子可是在想,这次的暗害可敦,连接铁勒袭击王庭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吗?”
俟利弗设心头狂跳,面色苍白的问道:“你如何知道?”
庄见嘿然道:“我自然知道。当日我亲手格杀那跳大神的神棍,从他那儿得了一件东西,很是奇妙。竟是他和那幕后黑手平日联系勾搭的话语记录。只不过,那东西好像被他施放了些法术,定要放到极阴之处十二个时辰,才能拿出来用。我已经让人寻了个山洞放好,就在……”说着低低的将那山洞的位置说了。
俟利弗设面上又是震惊又是欢喜,神色不定的听他说完,却听庄见又道:“这事儿,我怀疑跟王庭内某位长老有关,绝不止是牛伽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二王子不用为这事担忧,咱们只要等到明天午时,前往山洞取回那个东西,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呵呵,咋样,这会儿二王子可以放开心怀,真心实意的为咱好好夸赞夸赞了吧。”说罢,已是仰天哈哈大笑。
俟利弗设只觉的自己心跳如同擂鼓,面上努力抑制着狂喜之色,连忙很是实落的夸赞了一番庄大少的武勇豪侠,庄大少这才心满意足的拜辞而去。眼见他又去搭上了三弟莫贺咄设的肩头,俟利弗设心头一凛。暗暗焦急,那小子可莫要口无遮拦,把这事又跟老三说了,若果那样,怕是老三一准会惦记上这事的。不行,不能再等了。这事儿虽说多有蹊跷,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己不妨亲自走一趟,好歹求个安心才是。
打定主意,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起身走了出去,迅没入黑暗之中。那边庄见嘻哈之间,眼睛余光早已看到。心中暗暗冷笑之余,这才扳着莫贺咄设的肩头,低低笑道:“三王子,你可有兴趣随我去看一出好戏?”
莫贺咄设方才被他突然过来搂住,就是一惊,只是他打从坐下,就是嘻嘻哈哈的胡言乱语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这会儿突然的来了这么一句,又是满面神秘之色,心中不由的疑云大气。谨慎的看他一眼,也是低声问道:“庄大哥要带我去看什么?”
庄见贼贼笑道:“嘿,去看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贼,是如何遭到报应的。还记得我说过吗,这在外面混的,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是要还的。嘿嘿,很多人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却忘了,举头三尺是有神明的!怎样,三王子可有兴趣跟我走一遭啊?”
莫贺咄设白天听到他说这句话时,就已经留下了心病,此刻又听他提起,不由的面色微变。只是看他目中似是大有深意,现在对他所言貌似暗有所指,不由的心中一动,咬咬牙,点头道:“既是庄大哥有此雅兴,小弟奉陪就是。”
庄见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头,又低笑道:“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低调行事,不要让人觉了,不然可就没得玩了,明白不?”说着,冲他神秘的一笑。
莫贺咄设迟疑了下,点头表示明白。二人各自招呼近卫,只装作酒醉,互相扶持着往外行去。冰儿想要跟去,却被庄见挥手拦住,只说自己犯困,等明日再去寻她,冰儿只得无奈坐下。
这边二人出的营地,对视一笑,这才在庄见的带领下,向着北边一个高崖摸去。罗世信雄大海和莫贺咄设的两个亲卫,紧紧相随。借着月光掩映,倒也极是快捷。
不多时,众人已是到了那高崖下。庄见左右看看,忽的面现喜色,领着几人三转两转之下,竟是在山阴处寻到一处洞穴。几人靠近洞口,一阵山风自洞内吹出,众人都是不禁激灵灵打个冷颤。此刻已值深夜,草原上本就夜晚寒冷,这会儿在这山阴处,却更是如同入了寒冬。
庄见脚下放轻,也不停留,当先进了山洞。莫贺咄设微一迟疑,连忙快步跟上。山洞内寒气更甚,借着清冷的月光,但见这洞内幽暗明灭,头顶处有道极细的裂缝,风声呜咽。那月光在缝隙处,几经转折,等到照到洞中,便剩下极微弱的光线了。
几人猫腰踮脚而行,顺着山洞坑洼不平的地面小心行进。一片静寂之中,朦朦光影下,忽见前方一个影子晃动,竟是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人在悄悄行进着。莫贺咄设一惊,刚要出声,却被庄见一把拉住,轻轻摇头。
莫贺咄设惊疑不定,看向他时,却见这位庄大少满眼的戏谑,眼见极是得意。疑惑间,只听庄见声音压得极低的道:“不要出声啊。惊动了他,还看个屁的戏啊。你仔细看看,那人你认不认识?”
莫贺咄设一鄂,再次凝目细看,一看之下险险惊呼出来,那人不是别个,正是他的二王兄,俟利弗设!
莫贺咄设转头来看庄见,只见庄见满面都是坏笑,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森寒,轻轻的道:“哼,敢害我大隋公主的,我岂能轻易放过?”说罢,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又招手让众人跟上。
莫贺咄设被他看的心头一颤,心慌气促下,不敢多想,连忙紧紧跟上。众人此时既是知道了前面有人,都是更加小心,脚下落足之处,更是轻微。眼见的越行越深,已是到了山洞深处。前方忽的变得宽敞起来,便在洞壁尽头处,却有一个高台。
此刻高台上,正有一物着耀目的豪光,静静地躺在台上,凸显出无尽的神秘。庄见打个手势,让众人停下,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静静观看。
只见俟利弗设显然也是极为激动,先是在那站着看了一会儿,这才快步上前,欲要看个究竟。眼见他几步就要迈上高台了,突然,变生遽起。只听他一声惊呼,随即一个身子忽的向下急沉,顺即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只听得洞顶一阵疾风响过,接着在他消失的地方,旁边一块大石已是在轰然声中倒下,正正的将他刚才站立之处死死盖住。
第二百一十九章:可怜的冬泳者
“哈哈哈哈~~”山洞内,一阵大笑声响起。就在俟利弗设变故突生之后,庄大少已是放声大笑,自藏身处走了出来。身后莫贺咄设面青唇白的跟着走出,浑身轻颤。他这会儿已是看的明白,老二方才落身处,乃是一处地洞,整个旁边的机关,全是人为设计的,只是这般算计,忒也歹毒了。那大石怕不有几百斤重,这要是落在下面,根本没可能一个人掀开,脱身而出的。
庄见走到那大石旁,笑嘻嘻的蹲下身子,开口喊道:“我说里面的老大,您哪位啊?干嘛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儿啊?可是来寻宝吗?啊,对了,为啥你要跑到下面去啊?下面好有趣吗?说来听听啊。”
身后莫贺咄设两眼呆滞,见这位公爷此刻撅着屁股,趴在那洞穴的缝隙处,两眼放光,满面兴奋之色的调侃着。要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只听这急切的问话声,定然想不到这陷阱的始作俑者,正是这个问话之人。
此时,下面洞中一片声的咳嗽声传出,伴随着水声哗啦作响。下面竟是与暗河相通,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觑,都是惊凛不已。话说这个时节,又在这么极阴寒处,身子泡在冰冷的地下水中,那股子滋味,想想也让众人不寒而栗。
咳嗽声半响方停,只听俟利弗设牙齿打颤的嘶声怒道:“姓庄的,你骗我来此,暗下圈套诱我入殻,真卑鄙小人也。我与你有何冤仇,你竟然下这等毒手?”
庄大少满面诧异之色,奇道:“咦?怎么竟是死蛇你啊?喂喂喂,你咋说话呢?东西可以乱吃,这话儿可不能乱说滴!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哈。我啥时候骗过你啊?又怎么诱你入殻了?这个,大家熟归熟,但你这样说,我一样可以告你诽谤的哈。”
“你……”下面俟利弗设似是气极,水声哗啦作响之际,急促的喘息着。半响才怒道:“若不是你说这里有什么暗害可敦,勾连铁勒的证据,本王岂能来此,还敢说不是你的诡计?”
庄见好整似暇的曼声道:“这个事没错啊?你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个盒子吧,你可是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了吗?不过按照你目前的处境来分析呢,嗯嗯,想必定然是没看到滴。既然没看到,咋就能说我骗你呢?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二王子了,我都跟你说了,明天午时自可见分晓,你又为何这会儿在这出现呢?可能给咱分说一下不?你可不要跟我说,是来这儿帮着看护证据的啊。老子的IQ可没问题,就算打死也是不会信的。”
他这番言语说出,洞中的俟利弗设不由的一窒,已是无言以对,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了。洞外莫贺咄设却也是面色一变,抬眼看向台上那个着莫测光芒的盒子,眸中闪过一丝恐惧。
二人这一问一答间,时间已是悄然流逝。俟利弗设初时的急促喘息,此刻已是全被牙关打颤之声遮盖了。半响,只听他在下面终是长叹一声,颤声道:“庄公爷,你……你究竟要怎样,便直说了吧,小王认栽就是。”
庄见嘿嘿笑道:“哼哼,我说死蛇兄啊,你要搞清楚,不是我要怎样,你要知道,我并没有一指加于你身上,你来这儿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又是搬石头,又是洗冷水浴的,可都是你自个儿自自愿的。我呢,也只是一时兴之所至,来这儿巡视下而已。话说这大冷天的,呆在暖和的大帐内,喝点小酒,吃两口大肉,不好过在这阴暗的山洞里百倍啊!此刻我肯在这儿陪你说话,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要是没啥让我感兴趣的话题,那么怕是我连陪你说话的兴趣也不会有了,咱就先告辞了,你自己喜欢在下面玩冬泳泡澡的把戏,我保证没人会来打扰你的。嘿嘿,说不定,等到来个啥寒流的,把你给急冻起来,等个千儿八百年的,被人挖出来后,还能活过来呢?那你可不是长生不老了嘛。嗯嗯,你这可不是修炼成神仙了吗,咱可不能坏你好事,这就告辞先了哈。”
庄大少向来是计谋得逞,便要好生得瑟一阵,不然铁定晚上回去睡不着觉的。这会儿尽情的调侃,只觉得心情舒畅,不由的越意淫起来,一时间,眉飞色舞的,竟是扯到修仙上去了。只把个身边的莫贺咄设和罗世信雄大海等人,听的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洞内的俟利弗设听的这一通废话,却是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任谁在零下十几度的冰水里泡这么久,只怕也不会再有力气跟人打嘴仗了。当下,强忍着一阵阵的晕眩,嘶声道:“好,好,我说。不错,是我让大祭师去害的可敦,是我让大祭师去勾连的铁勒,也是我让牛伽将秘宫封住的,你……你……还想……想……知道什……么?一并……一并问了……快……快把我……我救……出来吧。冷死了,我……我要……撑不住……不住了。”
洞外众人听得他这一番言语,不由的都是怒气勃然。雄大海和罗世信是知道杨安儿跟自家少爷的关系,恨他暗害少爷的女人。莫贺咄设和两个突厥亲卫,是恨他竟然真的连接外族,图谋自己族人。一时间,恨不能就此让这厮死在这儿算了。只是,眼前既有庄见做主,他们可是不敢多言。眼见俟利弗设如此惨象,都是出自此人之手,心中不由极是惊惧。
庄见听他俱皆认了,这才嘿嘿笑道:“哎呀,我说死蛇啊,没想到你如此有才啊。嗯嗯,这也算一段秘辛吧。不过对我来说,也只是听过算完,只当作个故事而已,而且,现在听你的声音,貌似下面不很舒服是吧?嗯嗯,那样也算我为了咱大隋公主找回场子了。咱们前事一笔勾销就是了。只是你要我救你出来,哎呀,这事儿可是不太好办啊。你看哈,我如果要救你呢,就要出很大很大的力气去抬这个大石头,对不对?这大石头好大块的说,不说我自己用那么大的力,事后要很多很多有营养的东西补偿,要花很多钱的,而且我一人儿也搞不定啊。那就还要去找人来一起,唉,你也知道哈,现在虽然说这就业机会很大,但这种短工一时间还是很难找诶。要找就要付很多很多薪水滴,你知道不?说啥?我那两个随从?哎呀,别提了,那俩人啊,我倒是可以用,但是你知道不,他们可是吃的很多啊,而且,这貌似属于额外的工作吧。这要让人家干些额外的工作,咱咋也得有所表示不是,那,你是王子,手下众多,当然是能明白我的意思是吧?唉,现在这年月啊,都不容易的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那个啥,皇帝不差饿兵啊,你明白了吧,你明白不?喂!喂!喂~~~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你干吗不说话啊?喂~~~,死蛇!呼叫死蛇!你还在不?”
这厮目的达成了,老毛病就又作了,想到这是一位王子,那定然是有钱人,就总想再敲点什么钱财出来。这么一大番话,啰里八嗦的说来,初时,洞中那位死蛇还能弱弱的应对两句,及至到了最后,却是已然没了声息。
庄大少不由大急,撅着屁股对着下面就是一通大喊。话说,那可是关系到自己的财富,能不能再往上加几个零的问题啊。这赚钱那可是工作啊,庄大少对工作向来是非常敬业的说。这会儿,眼见马上要说的下面的金主明白了,可是偏偏那位金主这会儿没音了,可不让他着急嘛。
旁边众人先是听着他那一通魔音贯脑,就已经是摇摇欲坠了,这会儿眼见洞中没了声息,怕是那二王子给活生生的说死了吧?众人都是浑身一阵的冰冷。
莫贺咄设再是和自己兄长争权夺利,但此刻眼见这等非人的折磨,心下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就算巴不得他真死了,但要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自己可也难以解释的。于是上前扯扯庄大少袍袖,涩声道:“那个……庄……庄大哥啊,你看……你看……是不是咱们把二王兄先救上来再说啊?这会儿下面都没声了,您就是再喊也是无用啊。”
啊?啥?现在就救上来?庄大少转过头来,翻着白眼道:“你知道啥?这叫商务谈判!不把条件谈妥,合同不定,到时候人家给你反悔咯咋办?你给当保人不成?你赔啊?”
莫贺咄设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方要说话,却听得下面终是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条件,都应了……救我……”说完,便再无声息了。
庄大少满面喜色,急忙回头喊道:“死蛇!死蛇,那你说的哈,啥条件都应了哈。告诉你,我这儿可是有证人的,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赖!”说着,左右看看,突然一把拉住莫贺咄设,哈哈大笑的说了一句话。莫贺咄设顿时双眼一翻,直接晕倒。
第二百二十章:投毒案的谜底
山洞里,庄大少终于成功的让死蛇同学答应了自己的敲诈。为防意外,却是一把拉住身边的莫贺咄设作证。哈哈大笑道:“那啥,我说多臂兄弟啊,你做为债务人的直系亲属,正好在场,而且刚才还要主动作保,很好。既然这样,他要是赖账的话,便由你做为保证人,为他支付我两倍的赔偿。就这么定了!啊哈哈哈,财了,我要财了!哈哈哈哈。”
山洞中一阵得意的狂笑声中,莫贺咄设终是不堪打击,直直晕倒了事。只是他却不知道,此刻,就是晕倒对他来说也是很奢侈的事儿了。身子刚刚晃了两下,不等倒地,就觉得脸颊上被人连连拍打,耳中庄大少得意的话音儿再起。
“别晕!别晕!甭来这套!啊哈哈哈,见哥我见多了靠这招逃债的了,这招在我这儿不好使哈。那啥,别急着晕了,赶紧一起搭把手,把那死蛇捞出来,不然再过会儿,铁定真就成死蛇了!”说着,又忙着招呼罗世信和雄大海一起过来。
莫贺咄设心中这个委屈啊,自己堂堂一个突厥王子,至于为了逃债晕过去吗?那实在是被你的无耻给打败了啊!只是看着自己这位未来妹丈,双目放光的模样,再去多说什么也是无益的,只得喟然一叹,安排两个亲卫上前帮忙。
众人齐声力,将那大石推开。等到推开大石,只见露出一个两米见方的大洞,一股子寒气呼的窜了出来,让众人都是忍不住打个寒颤。借着隐约的亮光看去,只见那位俟利弗设已是双臂平伸的飘在一汪水中,毫无半点生气了。
众人大惊,急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捞起来,放到地上一看,只见这位死蛇同学,面色青紫,满脸狰狞,身子上有些地方竟是已然带着冰凌了。往地上一放后,叮铃作响,双臂也是僵直的仍然高高举着,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觑。
庄见微微蹙眉,也是没想到这里的温度竟然如此低,连忙让人赶紧生起一堆火来,将俟利弗设的衣物全部除去,用一块干布使劲的给他擦拭身体。直直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见俟利弗设的体色渐渐红,身子慢慢软了下来。
庄见探手伸到他鼻子下试试,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嗯,金主的命保住了,这样就不会人死债消了。
众人见他面上现出笑容,也都是大大松了口气儿。将俟利弗设往火堆旁又移了移,这才一个个都坐下喘息,这阵子忙活可也真累。
莫贺咄设见眼前事办完,众人都在歇息,眼神已是不由的瞟向了台上的木盒。心中不由一阵的悸动。那里面按照这位庄公爷所说,既有暗害可敦的证据,也有二兄勾连铁勒的证据,那么自己要是能拿到,就可以用此向大王兄告他。如此一来,那日后的汗位还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吗?而且,那里面害可敦的证据,又是什么呢?莫贺咄设心中念着,脚下已是慢慢的往上移动。
“嘿!”一声轻笑,忽的在耳边响起。声音虽不大,但对于莫贺咄设来说,简直如同霹雳震响一般,顿时浑身就是一颤,脚下已是再也不敢稍动半步了。那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小魔头所的。莫贺咄设此刻心中对庄见,委实已是到了闻声色变的地步了,这会儿听他出声,知道定然给他现了,哪里还敢挪动丝毫。
肩头被人轻轻一拍,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贼忒嘻嘻的笑脸。“怎么?三王子对那盒子也很感兴趣吗?”庄大少两眼闪着莫测的光芒,正盯着他,笑嘻嘻的问道。
莫贺咄设心头一颤,勉强笑笑道:“哦,是啊,小王见那盒子竟能在这暗洞中出光芒,真是有些好奇,呵呵,是有些好奇。”莫贺咄设干笑两声。
庄见面上闪过一丝嘲讽,看看他,这才曼声道:“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其实也没啥,来来来,咱们上去一看就明白了,其实很简单的。”说着,伸手一把拉住莫贺咄设,就往前去。
莫贺咄设吃他一把拉住,险险没吓得跳了起来。心头砰然急跳下,好容易才稳住心神,哆嗦着随他一步步往前挨去。只是那步子之间,简直如坠千斤。
庄见看着他嘿嘿一笑,手上加劲,已是半拖半拽的将他拉到台上。指着那盒子笑道:“你来看,其实这里我只是用了两片铜镜,一片放在盒子里,另一片放在那儿。”说着伸手一指,却是指向山壁上。
莫贺咄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在山壁上,也吊着一块铜镜。那铜镜安放的角度极是巧妙,恰好将从缝隙中射来的月光反射下,直直的照在台上木盒中的铜镜上,这样一来,远远一看,那盒中可不是豪光大放嘛。
莫贺咄设暗暗赞佩,这等设计,简直匪夷所思,不明内情之人,又如何能猜得到?自己那位二兄既是先入为主,又乍然看到这番景象,若不入殻那才叫一个怪呢。便是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引了上来?
心中暗暗骇然庄见的手段时,却猛然现那木盒中,除了那铜镜外,竟是空无一物,心中不由的一怔,猛然抬头看向庄见时,却见他正正的看着自己,目中竟是一片冰冷。
莫贺咄设心中忐忑,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庄见冷冷一笑,缓缓自怀中取出一物,交到他手中,淡淡的道:“你想要看的,可是这个吧?”
莫贺咄设低头一看,顿时面色剧变,一个身子已是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此刻,他手中拿的,赫然是一个锦囊,上面已被鲜血和污渍沾染的一片肮脏,但模糊之间,仍是能清晰的辨别出一个印记。那锦囊不是别个,正是他莫贺咄设的。
庄见两眼望定他,冷声道:“我当日就感到奇怪,要说一个人熟睡之际,被人从帐顶滴毒入口,一两滴到也罢了,但要说那分量能让人真正的中毒到可敦那种程度,仍然不醒,可是透着古怪了。
那日,我和冰儿外出游玩,只不过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而已,其实,我早就安排人去暗暗调查了那盆毒水。结果却是那毒水里不但有乌头毒,竟然还有蛇毒。而当你急匆匆的去找我时,你鞋面上的污渍却表明,你竟是常常能随意入得可敦大帐的。我当日就感到些怀疑了,等到我从廖通那儿知道了,你莫贺咄设曾在一年内,分别找他们几个商人买过蛇毒和其他种类的动物毒后,我就对你大是怀疑了。
但就如此,我还是不敢确定你也曾下过毒。我曾查问过当日执守在外的卫士,都没有提过你那日也到过可敦寝帐,这就更让我拿不准了,也只得暂且放下。本来这事要是真的如此,你倒也能混的过去。
只可惜,嘿嘿,天网恢恢疏而不露。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时投毒时,心中慌张,竟是将这锦囊遗落在了可敦的寝帐内。而当日我和冰儿回来时,偏偏冰儿缠着我唱歌,将所有人都惊动了,你就算觉自己的东西丢了,也不能再回去找了。但是不巧却被另一人现了,他就是冰儿的侍卫长,桑铎。
他这人极是精细,眼见可敦昏睡不醒,又在可敦寝帐内捡到你的锦囊,自己疑惑下,就去暗暗查访。也是因此,他错过了与我共饮一杯的时机,成为我和他二人的终身憾事。但他查访之后,却也只能查到你曾经在可敦不在时,进过大帐,别的就不知所然了。只得将你的锦囊暗藏身上,并将之记录下来,想等以后再慢慢去找线索。
哪知后来竟生了叛乱,他为了保护冰儿,力战而死。但就在死前,他也是未曾放下此事,许是突然想起这事儿或许和叛乱有关,临死时,那手便要往怀中探去,想要再看看有没线索,但可惜却未能完成这个动作,就因流血过多而亡。直到我找到冰儿,为他火葬的时候,才现了这个情节。有了桑铎查察的线索,再结合我的分析观察,你的手脚便让我顿时全盘明白了。
你可是奇怪他怎么知道的吗?哼!他既是侍卫长,自是可以查察可敦帐外侍卫的调动情况,这才知道,原来在可敦中毒当晚,可敦曾经离开过寝帐,貌似是说正是你莫贺咄设有事禀告才去的。哪知这不过是你调虎离山之计而已,你将可敦调开,然后潜入可敦寝帐,将那调好的毒倾倒在灯油里,然后再跑回去面见可敦,这也是为什么你的鞋面上沾上的灯油竟然有两层。
当时我现那些蚂蚁只在你鞋子侧面爬动,却绝不肯往鞋面上跑,我就很奇怪。要知鞋面是软皮所制,沾染的蜜应该更多才是,没道理那些蚂蚁舍弃多的,而只在沾染很少的鞋帮上爬动。当时虽是不解但也未往深里去想,直到前些日子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只因你鞋面上所沾的灯油乃是当天投毒时洒落的,有毒啊。”
庄见在山洞里的高台上,侃侃而谈,只把对面的莫贺咄设听的汗如雨下,面色苍白。
第二百二十一章:大舅哥
“我没有要想害可敦!我没有!那个毒毒不死人的,我问过很多人的,你相信我啊,相信我啊!”山洞中,莫贺咄设已经彻底崩溃,缓缓坐倒,口中不断喃喃的说道。
“我自然知道,否侧,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看看你那混蛋二哥就应该知道,哼,你以为老子不杀人的吗?”庄见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莫贺咄设满面惊惧,凄惶的看着他,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庄见嘿嘿一笑道:“你可是想问我怎么知道吗?哼,我既然知道了你买了很多啥蛇毒、蝎子毒的,当然要问明白啊。原来你竟然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方子,炼制的竟是五毒迷心散。那毒可以让人暂时昏迷,不能理事。你用这个法子,自然是想嫁祸给你二哥了。因为只有你二哥才盼望着可敦不能理事,只有可敦不能理事,你二哥才能为所欲为。
这样,所有人都会抵触你二哥。等到你二哥不得众人待见了,你再出面救醒可敦,你就成了部落里的英雄,这样,你接替汗位的事儿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对不对?但是,你当日自己投毒时太仓促了,觉自己的锦囊不见了,估计是遗落在可敦寝帐里了,但后来找不到,你便大是惊恐,唯恐被人觉。
只是,你正惶惶不安之时,却没有想到,你那个丧心病狂的二哥,可是真的下手了。等到你觉可敦命在垂危的时候,你便慌了。因为你知道,如果没了可敦的护持,你很可能就撑不到你二哥倒台。而最可能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你先被你二哥整死或是驱逐出部落。
所以,整个王庭当时最期盼着可敦无恙的,估计也就是你了。等到后来我来了,你现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难题,所以,你才一个劲儿的对我示好,我说的对不对?我今晚拉你来,刚才又当着你的面儿,逼你二哥自己说出那些事儿,就是想看你反应。哼哼,你果然上套,真的以为这里会有你二哥的把柄,想拿到手里,把他打压下去。嘿,要是你当时未曾拿可敦做文章,我或许还真能帮你一把,但你为了自己王位,竟敢对我大隋公主下手,这是我不能容忍的。现在好了,你们自家的事儿,你们自己解决吧,老子懒得掺和。我只收回我该收的账,你们兄弟俩,现在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中,现在等于回到了同一起跑线,至于最后你们谁能胜出,就看你们自己了。不过嘛……”
庄见一番话说完,莫贺咄设已是再也无言。听他说自己兄弟二人互有把柄,一惊之下,转头看去,果然见俟利弗设已经醒了过来,正自满面怨毒的看着自己和庄见。心中不由的一阵苦,前面忙活大半天,却是都化作无用功了。不过好在这人明说了不插手自己等人的事儿,倒是让他大松口气儿。要知他对庄见实在是怕到了极点,要是庄见定要插手这事儿,只怕他不用去斗,只吓也吓死了。
正自稍稍放心之余,听他忽然转折顿住,不由的大是紧张,抬头看着庄见,等他下文。庄见忽的面上又恢复那惫赖之色,迈着方步下了台子道:“你这个见证人该承担的见证职责,还是要履行到底滴!要是我拿不到我该得的,可别怪我飙哈!”
他方才这一大通,都是说的正经事儿,其中极尽圈转诡异之事。众人都是屏气凝息的,以为他还要继续,哪知此人行事素来不按理出牌,这一张口,竟然突然又回到敲诈勒索之事上了,众人不由的都是瞠乎不知所对。莫贺咄设张了张嘴,半响,方才苦笑着点点头应下,话说,他还真是怕这个魔头飙呢。
这会儿,俟利弗设已是回了魂儿,只是此番受创太重,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恢复的。等到众人将他扶起,动荡之际,不由的嗓子中一呛,噗的一声,吐出口血块来,落到地上啪啪有声,眼见犹自冒着白气儿,竟是结成一个冰疙瘩。众人看得都是不由色变。这位若干年后的处罗可汗,便是因着今日所受之创,导致身体亏损极大,在位不到两年,便告呜呼哀哉了。这些事,却不是庄见等人今日所能想到的。
对于俟利弗设的状况,庄见如同未见,挥挥手,让人架着他,自己当先而行,一路出了山洞。走到洞口,只见满眼阳光刺目,竟是已然将要到午时了。
莫贺咄设闭了闭眼睛,缓和了一下,这才慢慢睁开,看看前面大袖飘飘的庄大少,回想这一晚的际遇,只觉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回头看看那仍是幽暗的山洞,激灵灵打个寒颤,连忙快步离开,紧紧跟上。心中暗暗誓,以后就是打死也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众人一路返回,走不多远,就见到前面一队人马驰来,为之人正是乞客马卡。老远看到庄见紫色衣袍,顿时大喜,忙自高声招呼起来。
两下凑到一处,问起情况这才知晓。原来昨晚几人离开后,众人直闹腾到黎明方才散了。只有冰儿因着庄见早早离席,又想起了可敦的死,心下难以排遣之余,便也回帐歇息了。一早起来来寻庄见,却不见他人,便连罗世信和雄大海也是不见。冰儿顿时急了,连忙去寻萨摩。
萨摩闻听,想及昨晚的情景,不由的暗暗叫苦。那位庄公爷,定然是不忿本朝公主惨死,怕是要生些事端出来。连忙派人去看看二位大设情况,等人回来报说,二位大设均不在自己帐中,亲卫也说自昨晚就未曾归来,萨摩已是连连跺脚。慌不跌的将所有斥候派出,在方圆百里内,展开搜索,定要寻到他们才是。
冰儿不知什么情况,眼见萨摩紧张,也是大为惊慌,只道阿庄哥身有危险,一个劲儿的也要出去寻找,只把个老萨摩缠的头都大了。心话儿,你那位阿庄哥精的跟个啥似的,他只要不给二位大设害了,老头子就谢天谢地了,你居然还担心他有危险。唉,老萨摩长长叹气,却是没法解释。只是说什么,也是不肯放这位特勤再出去乱窜了。这已经少了俩了,这小丫头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儿,那还不得要了老萨摩的命啊。
二人正自纠结中,探马来报,大汗自雁门回来了!众人顿时大喜。冰儿闻听王兄归来,想及可敦身陨,黯然中,只得先随大家一起去迎接始毕。那阿庄哥等人,既有斥候出去寻找了,自己倒也不必非去不可。方才闹着去,也不过是难以安心坐等罢了。
此刻既是王兄回来了,自是先将王兄接回再说了。等到众人接着始毕,将事情从头到尾讲完,始毕已是目眦欲裂,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一般了。誓定要血洗铁勒一族,为可敦报仇。及至闻听王庭此次得脱大难,竟是受了大隋忠国公的帮助,不由的一阵愣,半响方才长长一叹,只说了句:朋友永远是朋友,敌人也永远是敌人。遂令人加紧寻找众人。
庄见听的始毕回来了,心中一愣。暗暗嘀咕,可不知这个啥屎屁的可汗,对自己这个大隋的高官,会不会直接咔嚓了事儿。虽说自己对这王庭有恩,但谁知道那屎屁可汗领不领情呢?心中不由的大是算计,暗自寻思要不要就此一走了之的好。
只是他这正算计着,远处又是一阵的马蹄声响起,抬头看去,只见一队骑士正策马奔来,当先一人,红裙飘飘,不是冰儿却又是谁来。当下,只得叹口气,知道这番就是想溜也是不可能了。当下上前迎着,只说昨晚酒醉走岔了道儿,醒来后,又巧遇俟利弗设昨晚大概是酒醉,竟睡在野外冻伤了,这又救治他才到了这般时辰云云,东扯西拉一通。冰儿只是看他无事,于那旁的枝节根本不甚在意,就此糊弄过去。
众人合成一处,这才往王帐行来。始毕既是回军了,众突厥人自是都出了秘宫所在,就在于都斤山前扎住。几人到了大帐,一路通传进去,不多时,只闻一阵宏亮的大笑声响起,一个甚是粗豪的大汉,已是大步迎出。老远对着庄见抱拳为礼道:“忠国公于我突厥有存续之恩,始毕这里有礼了。”
庄见大吃一惊,实未想到始毕一国之大汗,竟能亲自出来迎接自己,且不说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份面子倒是给的足了。当下,也自翻身下马,眉欢眼笑的抱拳回礼道:“那啥,大汗是吧?何必客气呢?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嘛。这也不知道你们这儿是啥规矩,这按着咱们那边的规矩,我可得称呼你一声大舅哥的,既然如此,这谢不谢,恩不恩的可不就远了吗。”
四下里众人听得他这番言语出口,都是不由一呆。话说这位国公爷实在是太彪悍了!这初次见面,大汗亲自出迎,那是何等的尊荣啊。一般人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小心说话的。这位倒好,这方一见面,直接先攀上亲戚了,居然连大舅哥都喊了出来,果然异人异行,不可以常理度之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大汗始毕
始毕可汗听到他的称呼,也是不由的一呆,先是面色古怪的转头看看自家妹子,见她双颊晕红,眉目含春,心下明了。当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既是如此,咱们也不必多做客套,你这便随我进去叙话吧。”说罢,转头当先而行。
庄见眼见没有自己担心的什么刀斧加身,心下安定。暗暗打定主意,这门亲戚可要一定把他攀实落咯。这样,不管如后什么展,总是能给自己多一层保护的。
当下,眉花眼笑的紧紧随在始毕身后而进。走到冰儿身侧时,更是直接拉住冰儿小手同行。手指在冰儿手心挠挠,扮个鬼脸逗她。
冰儿给他拉住,只觉手心痒,又见他一副惫赖模样,不由咯的一声笑出。随即觉得不妥,连忙伸手掩住。二人低声嬉笑着,倒是于这突厥大汗面前毫不拘束。众突厥大将、伯克都是头上搭满了黑线,肚中暗骂这紫衣小子无礼。
始毕在前面听的不由摇头,自己这个妹子本就是个异类,此番眼见这位妹夫,怕也不是个什么按理出牌的主儿。往后,这公婆二人凑到一处,怕是到哪儿哪儿也不会安宁的。
进到始毕的金顶大帐,群臣各自两边排开,各自坐下。庄见也不用别人推让,自顾凑到始毕下,挨着萨摩挤下。萨摩苦笑着摇摇头,知道这位爷本不能以常理度之,只得往旁边挨了挨,给他空出位来。如此一来,庄见所坐竟是在群臣之了。
他对王庭有恩,王庭众人又亲眼见过他的武勇,自是不会有什么怨怼。但随着始毕征战回来的突厥大将们,本就多是草原上的青年俊彦,眼见自己心仪的额根特勤与他亲密,便已是嫉妒欲狂,此时又见他无礼,更是个个怒目而视。立于庄见身后的罗世信和雄大海二人,眼见众将面色不善,都是不由的紧张。但偷眼看自家少爷时,见他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只得心中忐忑的小心提防着。
始毕自落座后就观察庄见,眼见他毫不见丝毫惧色,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听闻此人机变百出,又身兼巨力,今日在自己面前,亦不见半分惶遽失措。嗯,这般人物倒也做的自己妹婿。只可惜他却是个汉人,若是这般人物俱为突厥之士,突厥帝国何愁不兴啊!
他心中感叹,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传令备下宴席,这才转头对庄见道:“本汗听闻萨摩长老说起,此番我突厥王庭幸得你之助,才得以逃过大劫,本汗这里先谢过了!只是本汗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忠国公可能与我分说一下?”
庄见何等机灵,眼见他目光闪烁,话里先把恩情撇到一旁,再来问不明之事,哪会有什么好事问出来。当下,耸耸肩耍赖道:“哦,你想要问什么?那你看哈,我年纪幼小,要是问我知道的,当然没问题,但要是问些我不懂不知的,那我可没办法了。咱提前说下,你可别到时候不高兴,要打要杀的,那你妹子可要做寡妇了。”
帐中众将闻听此人毫无担当,话里怕死之意明白至极,不由的大是鄙视。始毕也是惊诧的看了他一眼,瞥眼再看看坐在他一旁的萨摩,显然是很怀疑萨摩先前所说的话。这小子如此无赖,贪生怕死之至,又怎么会挺身而出,帮着王庭迎难呢?
老萨摩暗暗苦笑,心道,要是谁信他现在这模样,那可要倒大霉了!这小子最喜欢玩的恐怕就是那扮猪吃老虎的把戏了。就单看方才俟利弗设的惨相就知道了,这人岂是真如眼前这般无用?虽说侍卫照着庄见跟冰儿说的那般汇报了,但萨摩是何人,庄见糊弄冰儿可以,在他面前可是绝无可能。再加上眼见莫贺咄设面青唇白的样子,心下哪里还能不知道,肯定是那位国公爷的杰作。
此刻眼见大汗询问的目光看来,急忙暗暗使个眼色,示意始毕不要理会。始毕目中光芒一闪,若有所悟。
回头看着庄见点点头,不置可否。庄见心头一跳,暗暗想道,这个啥的屎屁可汗貌似不大好斗啊,自己可要小心再小心!心中想着,那小脸上的笑容愈的明媚起来。估计这个时代,要是有什么评比最佳笑容的比赛,庄大少定然是一名的不二人选。
始毕也不理他作怪,沉声问道:“你既是大隋的国公,位高而尊,我突厥正与你们皇帝交战之时,何以你这位国公爷却跑到我王庭来了?你又是如何寻到我突厥王庭所在的?”始毕这两个问题问的极是狠辣,语气中已是带着一股森然之气,王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肃杀起来。冰儿瞪大了美眸,眼见的形式急转直下,不由的大是焦急。两眼紧张的看着庄见,暗暗祷告他能过得王兄的盘问。
庄见此刻却在肚内暗暗大骂,我你个太阳的!这老小子阴啊!面上好像挺憨厚,心眼儿倒是一点也不少啊。这不问老子帮你们出力,却先问起这个茬儿来,明显是动了疑心啊。老子可要好好想个说辞应对才是,不然只怕离着做肥料的下场就不远了。
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一转,这才正色道:“舅哥大王,你这话问的就多余了吧。既然知道我是大隋的官儿,这个时候来你们王庭,自然是因为你困住了咱们皇帝,我来找你老婆,突厥的可敦,我们的安义公主说情的啊。你看哈,你是突厥的王对吧,可你滴爱人可敦,可也是咱们大隋公主不是。现在突厥和大隋打架,那不就等于是两口子掐架吗?这俗话说的好,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吵吵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嘛。就因为这,所以我才来的嘛。至于说你们王庭所在,这又有何难?咱们大隋多少商队,整日的跟你们王庭做生意,随便问问也就知道了啊。何况,我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冰儿遇险,救了冰儿,再跟她一起过来,那还用费什么事吗?你说对不对?”
他这一番回答,七分真三分假的,当事人沙里巴吉和桑铎俱皆身死,此刻是死无对证了。冰儿也只是知道半路遇到他,被他所救,根本不知道其他事情,自然是没有任何破绽了。至于那来见可敦,是为了施展假命令的计策,而不是什么说情,自然是打死也不会说的了。
始毕听他直言是来找可敦求救,面色就是一缓,听他说完后面之事,已是哈哈大笑,左右睥睨,奋然道:“众儿郎,你们可听明白了?那大隋皇帝怕了!竟想通过妇人来救他小命儿了,这大隋还是不可战胜的吗?哼哼,我大突厥汗国立不世之业的机会,便在眼前!等本汗先平定了铁勒的反叛,尔等当随我兵进中原,让大隋皇帝给咱们突厥人牧马!”
他此言说罢,王帐内顿时群情激昂,众突厥大将个个面现潮红,大声呼应。马伽出班大呼道:“伟大的汗王,您是我们的太阳!我们愿意为你去征战,您的马鞭所向,就是我们挥刀的目标,突厥的儿郎们,愿意为您去流血,让所有人在您的战刀下跪倒,在您的马蹄下战栗,请您带着我们去征战吧!”随着他的话语,众大将纷纷跪倒,大声请战。
始毕神采飞扬,霍然站起,左顾右盼之际,不由的踌躇满志,扭头看向庄见大笑道:“国公爷,你们大隋可有我突厥这般勇士?我们有数不清的战马,我们有最勇敢的战士!试问你们那皇帝,可能与本汗争锋?”他此际语音铿锵,豪气飞扬。大帐内众人俱皆振奋,唯有老萨摩和一众长老,面带忧色。相互看看,都是微不可察的轻轻一叹。
庄见看着始毕的得意模样,心中不由暗暗鄙视。你们有战马,有勇士。那又怎样?就你们这点儿人手,等到了咱们汉人的地方,一人一泡老尿就能淹死你们!老杨那乌龟或者真的不是你丫的对手,可你却不知道,回头你的对手可不是那个老乌龟了。一个百年不遇的雄主马上就要出来了,到时候,怕是你个渣连跑的地儿都没了,还争锋?你是真疯吧!
他骨子里实是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对外族向来排斥。只不过以他的厚黑观点,这眼前亏是绝对不肯吃的。既然这帮突厥人不知天高地厚,那就让他们去闹腾吧,早晚有小李同学出来收拾他们就是。庄大少只管闷声大财,醉卧美人膝就是。
是以,肚中虽是不屑,面上却是一片赞叹,虽不说话,但那股子敬仰之态,却让始毕大是享受。心中高兴之余,挥手让众将起身,这才对庄见道:“我们突厥人恩怨分明!你们汉家皇帝看我们不起,欺压我们,我们自然以刀箭相对。但你对我突厥有大恩,我们就拿你当兄弟看待。你来了,随时都有美酒肥羊相待!你的任何要求,我们都会尽力去满足!说吧,大隋来的兄弟,你想要什么?我,阿史那?咄吉,突厥的汗王,将全力满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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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招揽
突厥王帐内,大汗始毕一言出口,整个帐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个幸运的小子。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想道:怕是这厮定然要向大汗求娶冰儿特勤了!众突厥汉子都是呼吸不由急促了起来。
冰儿在一旁也是不由的双目放出光芒,只待阿庄哥向王兄求亲。庄见听始毕问自己要什么,不由大喜。只是随即感觉到帐中的气氛不对,目光微扫之际,已是心下了然。
眼珠儿一转,眉花眼笑的对始毕抱拳道:“那啥,舅哥大王啊,你这么直接,让俺很不好意思啊。不过,这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是吧。你看,冰儿既是和我这关系摆在这儿呢,咱们也不要说什么赐不赐的了。就权当是冰儿的嫁妆好了,也免得传扬到大隋,坏了小弟我清廉的名声。那啥,是不是真的要啥都行啊?”
这厮腆着一张小脸儿,一张嘴,压根不去提什么求亲的话茬儿,那话中之意,却是冰儿已是自己家人了一样。始毕固然听的愕然,帐中众将也是瞠目结舌。这都什么人啊?这无耻也不带这样的啊。你啥都不说,这俺们家特勤,一个黄花大闺女,就成了你的人了啊?还有,你听听这厮的称呼,“舅哥大王”!这……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帐中众将只觉一阵的憋屈,恨不得上去直接撕烂了这厮那张可恶的嘴。
始毕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笑的如同三月桃花开的笑脸,心中不由的泄气。他方才本想等这位国公爷提亲时,出题难为他一下的,哪知人家根本不接茬不说,而且好像这事儿早已是板上钉钉儿,不需要再去讨论了一样,让始毕很有一拳打到空出的感觉。
转头看看自家妹子,却见冰儿小丫头满面幸福之色,小脸儿红红的,两眼波光潋滟的,似欲要滴出水来。一颗心早就跟着眼前这小无赖去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个无赖有没有正式跟自己提亲一说。
始毕大是泄气,半响方才勉强找到个借口,忿然道:“冰儿是我突厥的特勤,跟你们大隋的公主一样,你二人就算再是情投意合,是不是也该让你们皇帝明文来向本汗求亲的啊?总不能就这么随意说定就定了吧?”
庄见满面愕然,诧异道:“我说舅哥大王啊,你这是啥意思啊?难不成你要拆散我们?我跟冰儿好,那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儿啊,跟皇帝有屁关系啊?干嘛非要他来求亲?我娶老婆又不是他娶,关他屁事啊!我说大舅哥,你是不是不想给冰儿嫁妆啊?那也没啥,我跟冰儿在一起,看重的是她这个人,就算她一无所有,我也是非她不娶的,有没有嫁妆无所谓的,你不用为难,那赏赐就不用提了,我早说过了,一家人嘛,干嘛整的那么客气啊?你不是也同意这个说法嘛。”
始毕听他这一通说完,险一险没气歪了鼻子。我不想给嫁妆?我堂堂突厥汗国的大可汗,难道连自己妹子出嫁的嫁妆都给不起?这厮说的什么昏话啊?只是听他话语中,对皇帝怎么也是毫没半分敬意,张口他,闭口他的,一点儿也没以前自己所见那些汉人,提起皇帝时的那种诚惶诚恐的样子。而且言语间,把皇帝直接和屁连起来用的,怕是也只有眼前这位了吧,始毕很诧异。
微一沉吟,暗思难道此人并不终于汉人朝廷?要是这样,若他能留在我突厥一族,助我攻取天下,倒也是一大助力。
始毕想到这儿,不由面色大见缓和,问道:“本汗见你并不是个迂腐之人,如果本汗要你留在草原助我,你可愿意?若是你能答应,本汗不但将冰儿许了你,并许你俟斤之职。待到我扫平铁勒薛延陀部,你便为薛延陀一部之,许你叶护之称,你意下如何?”
始毕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哗然,众突厥将领嫉妒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冰儿更是双目放光,只盼阿庄哥就此应下才好。要知这俟斤一职实是突厥官爵之了。除了王族内的特勤等封号外,就要算上这俟斤了。至于那叶护,更是等于一小国国主,相当于汉族皇室内亲王的级别了。这般厚赐,如何不让众突厥将领眼红。
只是他们打算固然是好,却忘了一件事儿,那就是这位庄大少压根儿就不懂突厥官职。别说这突厥官职,就算当日大隋官职也是全然不知所然的。哪里明白这些个什么俟斤、叶护的是什么东东。
所以,便在众人哗然之际,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迟疑的问道:“那啥?四斤?为什么只给四斤的官儿?有五斤十斤的没?四斤貌似不是很重啊?还有,那夜壶又是干啥的?我们那儿这个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说,难道,在这儿,给个夜壶就很尊贵了吗?”
大帐内一片寂静,静的落针可闻。众人此时都是面色古怪的看着庄大少,大伙儿对他实在是已经彻底无语了。
始毕双目呆滞,看着那双求知欲很强的眼睛,只觉得一阵阵的无力袭扰而来。半响,终是长长叹口气,摆手道:“你……你只说,你肯不肯留下就是了,别的也不必再问了,本汗定然亏待不了你就是。”始毕很聪明,他知道自己要再跟这小孩纠缠下去,只怕自己不用去征战天下,只被这孩子气也气死了。
庄见哦了一声,倒也不去追问,隐隐觉得大概是跟大隋的什么高官儿一个道理了。话说见哥自打上次在大殿上,因为听不懂赐婚圣旨一事儿,已是大丢面子了,这同样的错误可是不能再犯的。听不懂,咱不问就是。庄大少很是自得的想到。
此刻,听闻始毕要自己留下,微微寻思这才道:“这里倒是风光不同的很,而且那于都斤山我很是喜欢,要不,你把那于都斤山给我好不?那里貌似是你管着的对吧?要是你肯把那里给我,那我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的。这个地方作为个度假的地方也是不错的,但要常住却是不行。那岂不闷也闷死了?我还要到处看看,哪个地方更好玩呢,现在就归隐实在是早了些啊。”庄大少很是有些惋惜的叹气道。
他自怨自艾的说完这一通,始毕已经是连生气都没了力气了。***,我要你留下是帮我打天下的,跟个屁的归隐有啥关系啊?还有,你要啥?要我们的圣山?太阳的,老子把汗位让给你你要不?这小无赖简直就不跟你正理八经说话,始毕大感无趣,心头已是有些不耐了。
便在这时,帐下一人已是再也忍不住了,出班怒喝道:“兀那汉人,我家大汗许你如此丰厚的赏赐,你仍在推三阻四的,好不识抬举!哼,你要想娶走我家特勤,就拿出些真本事来才行,若你能胜得我阿斯兰再说不迟。”
随着话音儿,一个雄壮的大汉已是闪身而出,双目精光闪烁之际,浑身肌肉贲起,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一个人往那一站,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凛冽的杀气,真好一员猛将。
这阿斯兰乃是军中上将,向来担负突击攻坚之事,勇猛无比。那阿斯兰的意思,在突厥语中,就是像狮子一般勇猛的意思。他向来心慕冰儿,本就对庄见大是敌视,此刻,又见庄见百般装傻,将自家大汗气的无语,登时再也忍不住,遂出来大声向庄见挑战。
帐中气氛随着阿斯兰的挑战,蓦地变得紧张起来。罗世信和雄大海听他对自己少爷不敬,都是大怒,齐齐向庄见请战。
庄见摆摆手,这才歪头看向阿斯兰,他心中早知这事儿怕不是说几句就能搞定的。一番插科打诨之下,就是摸准了这些突厥人好勇斗狠的脾气,欲要激他们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自己此刻身处敌营,要是群殴那铁定是肉包子打狗的局面,但若能单打独斗,自己仗着身怀异宝,虽是不懂武技,但简单的打架却是不惧任何人的。
此时见终于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心中不由暗喜。看看站在当场的阿斯兰,又回头对着始毕道:“那啥,舅哥大王啊,你的部下要找我打架定输赢呢,按照咱们草原上的规矩,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事情的解决办法,就按胜出者的意愿来办。你可是同意他跟我这般解决吗?他倒是有没资格代表你来跟我一战啊?要是没那资格,这般无趣的打架,我却是懒得应付的。”
这厮一番话刁钻至极,要是始毕说阿斯兰没有资格,不啻于是对阿斯兰最大的侮辱。对于军心士气必然是大大的打击。但要是说有资格,那么只要庄见胜出,则一切都要按照庄见的条件去办了。那却是将所有有利条件全部抛开,二人一番斗智只在瞬间便要有了结果,再也没有兜转的余地了。始毕便在这一刻,被庄见逼入死角,面临着选择。
第二百二十四章:金帐比斗
阿斯兰听闻庄见问他有没资格,不由的心头大怒,红着眼睛看向始毕。始毕心中思量,终是觉得军心士气才是重要的。自己马上要去征战铁勒,回头还要去讨伐大隋,要是失了猛士之心,那就大事去矣。眼前这个小无赖就算胜了,也不过是给他个虚号,那圣山就在自己草原上,难道他还能搬了去不成?至于自家妹子,眼见早已是心给了人家了,自己拦也是拦不住的,只当成全妹子一番也就是了。而且,有了妹子这一层关系,别的事儿,就容后再图就是,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心中想的虽多,但也不过一转念间的事儿,便将利弊剖析清楚,当下起身大笑道:“好!都是男儿之身,既是大家要以草原规矩解决,倒也是快事一件。阿斯兰,本汗便许你出战,不论胜败,战后,你便升为我亲卫军统领,以资嘉奖!”
阿斯兰大喜,大声应是。庄见冷眼旁观,不由的大是佩服这位大舅哥的手段,如此一来,不但这位阿斯兰对其更是死心塌地,其他大将也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只要全心为了大汗出力,大汗是绝不会吝于封赏的。
眼见阿斯兰已是气凝全身,站在当场冷目看向自己,不由嘻嘻一笑,让罗世信和雄大海二人退后,自己施施然而出,站到阿斯兰对面笑道:“屙屎来?唉,这个名字可是古怪的很。好吧,我说屙屎的这位啊,咱们就比上一比。兵刃拳脚随你,不过有一样可要说明白,那就是不能只是把人打倒就算数,一定要对方不能再战了才行,但还不能害了对方性命,咋样,你敢答应不?”
他占便宜惯了,就算口头上讨人家便宜的事儿也是不肯放过,阿斯兰哪知道他龌龊心思,虽然听他叫自己名字叫的奇怪,倒也没去留心,听他说出比斗方法,竟又问出句敢不敢来,不由大怒。冷笑道:“有何不敢,就……”
他这话不等说完,忽的就见对面的这小无赖身子一动,一个拳头已是忽的出现在眼前,毫无防备之下,砰的一声,已是被一拳打在鼻梁骨上。噗通栽倒在地之际,只觉一股子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来,眼泪鼻血已是瞬间流下。
阿斯兰倒在地上,努力的晃晃头,将那股子晕眩平复,不由的已是勃然大怒。这厮!太无耻了!居然偷袭!努力的想要爬起来,只是刚要起身,只听得周围一片声的惊呼声响起。
“啊,小心!”
“快躲!”
“太无耻了!”
“……”
阿斯兰脑中晕眩还没完全消去,反应有些迟钝,只是忽然看到一只大脚丫子,在自己眼前,由小变大。面上一疼之际,已是仰身而倒。
妈的!又被偷袭了!阿斯兰仰躺在地上,已是气的内牛满面了。我不起来了,但我也不认输!看你丫的怎么办!你不是说只打倒人不算的吗?不是不准害人性命的吗?我不起来,不给你机会偷袭,看你怎么办!阿斯兰忿忿的想到。
眼前一暗,阿斯兰大惊,难道倒在地上也不放过?急急的一个翻滚,睁眼看去。却见一张笑脸眉花眼笑的凑在眼前,正是那个卑鄙无耻的小无赖。
“你可以躺在地上不起来,没关系,但不能过十下报数。这可不是我规定的哈,国际上都是这么计算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要遵守的。那我现在开始数了啊。一……二……三……”小无赖自说自话的开始报开数了。
“等等!”阿斯兰很悲忿的喊道。
“怎么?你有异议?喂,反对无效的啊。说了又不是只针对你的嘛,好歹你也得有点体育精神好不,认赌服输,这是作为男人最基本的原则啊。你不会无赖到说自己不是男人吧?”庄大少很是担心的看着他,迟疑的问道。
阿斯兰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开来,这个人简直就是牲口!他不是人!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我只想问明白,为何你可以偷袭,而我就不能多躺会儿,这就不是男人了?指!太指了!
阿斯兰满面泪水鼻涕的怒视着他,气道:“米森无奇,去让特西喂。”他鼻子被打趴了,牙齿被一脚踢掉一颗,这说话就透着古怪了。原本一句“你真无耻,竟然偷袭我”说出来已是变成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了。
旁边众将此时已是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来,将庄见隔开,都是指着庄见大骂。可怜的阿斯兰终于找到了组织,不由的更是痛哭流涕。话说自己这亏吃的也太冤枉了,好歹自己也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啊。今天给人打成这样,以后很咋混啊。
罗世信和雄大海眼见自家少爷犯了众怒,唯恐他吃亏,急忙上前护住。冰儿却是两边为难,一边是自己心上人,一边是自己族人。而且貌似自己心上人确实是有些无耻鸟,这等手段,就连自己怀中的小狼都貌似和不齿一样,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把头埋到自个儿怀中了。(那说明它有色狼的本质!场外,风雨很鄙视的评论道。)
眼见得众将都是怒气勃然,庄大少却依然是不屑的抱手站在一旁,撇着嘴不一言。冰儿只得无奈的看向自己王兄。
始毕也是满肚子愤怒,这算什么事儿啊。既然要公平决斗,自己这边占着主场之利,都没搞歪的,可这小无赖却偏偏给搞出这么个大乌龙来。这会儿眼见大帐内乱成一团,而那位当事人却只是稳稳的站在一旁,居然还满面的不屑之色。
始毕强忍着怒气,怒喝一声,让众人收声,这才瞪着庄大少问道:“本汗既然准许你们比斗分出胜负,为何你竟然使出如此无赖手段?”
庄大少见始毕话,这才收了那副气人的架势,大声叫起屈来。“我咋无赖了?这既然准了比斗,那就说明开始了啊。只要最后胜了就是,又没说不准用计。再说他也是经历了战阵的,难道在战阵之上,敌人还会等你完全准备好了,然后等你说开始,再跟你交战吗?正所谓兵不厌诈,我用言语分他心思,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本来就是兵法嘛。你们干嘛对我喊打喊杀的啊?难道输不起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比了。反正在你们地盘上,你们要欺负我这远来的人,硬要拆散我和冰儿,自也由得你们了。”说罢,面上做出甚为悲忿之色,直如将要就义的英雄一般。
众人听得他这番言论,不由的都是面面相觑。只觉得他说的似是而非,听上去貌似很有道理,但又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偏偏一时间却是找不到哪里不对,不由的一时间都是无言。
始毕只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了。自打回来后,从听闻这个小无赖的名字开始,貌似就没一刻消停的。先是跟自己两个兄弟一起失踪,搞得王庭内鸡飞狗跳的。然后就是报说老二昨晚酒醉冻伤了,刚回来不久,就又昏了过去。再然后,自己见了这小无赖,这东拉西扯的,就没一件事让自己顺顺畅畅的谈完的,每每都是谈不几句,就给噎住了,让他上不上下不下的,极是难受。
此刻,好容易自己也下了决心,将事情简单化,即成全了小妹的心思,也激励了众将的士气,刚要觉得舒心点了,这小无赖又给搞出这么一出来,这会儿他振振有词的说了这么一通,末了,还来了句自己这边要拆散他们,欺负他这远方来的人。他这远方来的人,竟还是自己突厥王庭的恩人。这话要传扬出去,始毕可以预料到,自己定然会成为各部落的谈资笑柄。
始毕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最后悲哀的现,这人,绝对是个魔星!让他留在此处,只怕自己的治地,再也难以有平静的时候了。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赶紧打他走,走的越远越好。
想通了这点,始毕可汗终是拭了拭额头上沁出的汗水,话说他感觉对付这个小无赖,简直比让他指挥几十万大军还要麻烦。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亲自上阵与人争战,也不愿再跟这个小无赖去纠结什么了。
当下,借着庄大少的言语急急的道:“罢罢罢,这事儿就到此结束吧。你就是看好了我突厥圣山了吗。也好,本汗就封你为于都斤山特勤,你此刻来我草原的任务也已经结束了,本汗就不多留了。至于你和冰儿的婚事,你可随时遣人将媒聘之物送来,接她前去就是。如此,你可满意否?”
帐内众将纷纷不平,只是眼见大汗已是下了旨意,也只得低头忍了。只是想想这小无赖的手段,就不由的都是恨恨不已。
冰儿自是大喜,只是想及阿庄哥要和自己分开一段时间,甚为不舍。一时间,又是盼着他早些回去,遣人来接自己。又是不舍他马上离去,与自己就这么分别。这一刻,小丫头心中纷乱,真是千般滋味在心头了。
庄大少眼见自己诡计得逞,不由大是得意。只是听着始毕封给自己的什么于都斤山特勤,不期然的就想起了那什么基督山伯爵来。再联想到基督山伯爵得到的那些财富,不由的就想到了自己在这儿勒索到的那些牛羊财物了。当下,眉花眼笑的点头应道:“行行行,没有问题,我这就赶回去,让人来下聘接冰儿过去。不过,那啥,我在这儿的财物,可要先带走的,你们可不能克扣。”
始毕听的一脑门子官司,不知他所说的是什么,及待问起,冰儿一一说完,始毕已是当场石化。
ps:特勤一职,在突厥部族中,向来是封给皇室子弟的尊称。及至后来,五原通守张长逊内附突厥,受封“割利特勤”,则突厥“特勤”一号亦可用于异族矣。本书之所以为庄大少加封于都斤山特勤,盖因后面有李世民称异族之天可汗,庄大少得一异族显爵,亦是题中之意耳,此为笔者之意淫,众位书友不必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