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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静     问仙txt下载     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一六肆 刀光万丈,龙吟惊风落雨

    林辰看着眼前的宁归邪,双眸微微收缩了一下,此刻的宁归邪,便如当如当日在御剑阁所见一般,他握着斩红尘,长身玉立,双肩陡哨如山,给人一种山崖将倾的压迫感,清秀的脸庞上,那双眼眸平静之中夹着一丝雍容感觉,一身简朴的淡灰色的道袍,没有一丝出奇处,偏生却给人一种名川大河般地感觉。

    宁归邪看似漫不经心地立着,隐然间却有着林辰那股冲天浩荡的凌压分庭抗礼的气势。

    这便是宁归邪,那个自小便叛逆到了极致,视宗门规矩如无物的宁归邪,外围,年轻的蜀山弟子都不禁屏住了呼吸,这似乎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宁归邪这样的神色。

    “这才是真正的你。”林辰打量了他片刻,忽的认真道。

    宁归邪笑了一声,道:“是么,这不重要了,你放心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说着,他顿了一下,双眼轻眯,正色道:“希望你也不要。”

    林辰怔了怔,看着斩红尘的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大,照着他的身躯都带了一层金华,淡然一笑,万众瞩目之下,他的内心中没有紧张的感觉,反而隐隐间有一种期待——自从借冰河之手机缘巧合之下冲破龙丹的枷锁,道法猛进的林辰,一路过来,无论是冰河,还是那昆仑老道天药子,似乎所面对的都是强于他数个境界的对手,像与宁归邪这样一个年纪相仿,道法高深的年轻人斗法,还是第一次遇到,此刻林辰内心的汹涌,便如当年第一次看到慕容龙幽挥动着那尊绝世凶兵「八荒葬魂」,清狂一句:“劈天地,试做今朝盘古,吾辈心,可照日月昆仑”时的沸腾之感——

    吾之一辈,何惜一战!

    “当——!”

    比试正式开始的钟鼎声方才落下,两人同时动了,几乎没人看清他们的动作,回过神来之时,林辰与宁归邪凭虚御风,在半空之中交错数回,刀剑铮铮的锐响,在云海之间回荡着,凌厉的罡风四处横飞,下面那个以法力所造成的地台,不消一会,便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被毁的面目全非!

    尤其宁归邪斩红尘所发出的刀罡之威,几乎每一道无形而凌烈的刀气大开大落的落下,大台便响起阵阵雷轰般的巨响,扬起无数烟尘,稍微靠近的人,更能惊骇感受到自地面传来的微微颤动,要知道,这青云道场可是经无数代人努力,把一座大山屿推平,以法力筑造而成,其坚固程度可想而知,可即便这样,这青云道场竟受到了两人斗法的影响而震动,这当真让人难以置信。

    自六脉会武比试开始,像「玄霜」、「降雪」、「紫郢」、「斩红尘」这等稀世仙宝便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但直到现在为止,似乎都没有多少人真正都见识过宁归邪手中的上古奇刀斩红尘的威力,这也让众人猜测,究竟何人才能让宁归邪全力一战,此时,所有人看到比试方开始,台上两人便战况激烈,都暗忖着,恐怕也就以那位忘尘峰大弟子林辰的那等修为,才能做到这一点。

    只见半空之中,宁归邪神色肃然,忽的喉间狂喝一声,玄妙无比的法决弹指而出,光芒怒盛的斩红尘忽地一顿,瞬息间如九天奔雷闪动,带着开山劈海的气势向林辰冲了过去。

    赫然是大衍峰素来盛名玄门的‘斩鬼惊雷真诀’!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看到有人把剑诀当作刀诀来施展,可是此刻看来,这原本施展起来剑光雷动的‘斩鬼惊雷真诀’,在斩红尘煌煌刀光之中,似乎更具一种一往无前,怒海排涛的气势,在这样威力奇大的一刀之下,林辰却是神色不改,手中铁剑脱手而出,迎了上去,幽幽的光芒在半空中与那道璀璨的刀光撞到一起,那阵势,竟似乎丝毫不惧。

    可是下一刻,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空中轰然一声巨响,四方的云海被这股劲风尽数驱散,一道幽芒向后飞了出去,林辰竟是跌跌撞撞地落到大台之上,铁剑光芒失色,黑忽忽的在空中打转飞回主人手中。

    一时之间,忘尘峰的人都失声叫了出来,焦急地往台上看去,这一个回合的交锋,赫然是林辰落了下风!

    大衍峰那边的人群,看到宁归邪如此神威,顿时爆发出一片潮水般欢呼声来。

    看到林辰被斩红尘的威芒迫落,宁归邪却是更不迟疑,指诀一招,那柄上古奇刀化作一道神光,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他立于半空之中,衣袂飘飘,抬手间那种山崖将倾的压迫感越盛,看向他的人竟是没由的一窒,仿佛眼前一座大山便要当头压迫下来一般!

    低低的、苍凉的话语,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沧桑,在云海间远远地荡了出去——

    “万丈红尘化云烟,仙路迢迢不知年。”

    ……

    “东风吹醒仙人梦,笑对青山万重天。”

    ……

    仿佛古老传说中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世人眼前,宁归邪每诵一句,斩红尘古朴无锋的刀刃上所发出的神光便愈加的璀璨。

    听到这么熟悉的话语,冰月峰中一众女弟子中,柳月如颤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半空中高举那柄奇刀的宁归邪,当日的情景仿佛又置身于眼前,这个瞬间,她心头忽的平静下来。

    原来,自己想的没错,这个握着斩红尘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这个平素以疏狂不羁,玩世不恭示人的男子,真的有如此深沉的一面。

    ……

    “淡漠红尘心已死,古今怅惘为谁狂——”

    终于,随着他最后一声的落下,“嗡——”震颤的古刀,仿佛在沉眠中苏醒过来,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道惊天刀芒,自斩红尘的刀刃上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远远看去,众人已看不清宁归邪的身影,只有那道冲上云霄的耀眼的刀芒,遮盖了这片天地,甚至把苍天之上翻涌不止乌云也映亮了!

    这等如煌煌不可一世的威势,人群前排,一众首座元老个个脸上都是惊异无比,转而看向大衍峰的一脸淡笑的宁世远,便是淡漠如燕惊尘,也不禁向他看了一眼。

    宁归邪全力催动斩红尘的凌压,竟无限接近了人道期的境界!虽说借助了仙宝的奇威,但无可否认,这个年轻人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林辰心中震惊,亦是没想到宁归邪真正的实力竟厉害到这个地步,天际间那道刀光给他的感觉,已然丝毫不逊色于当日在雷灵山面对着昆仑老道所唤醒「九龙神火鼎」的器灵的威压!

    那个时候有离霆用「雷神鉴」为自己挡下那条火龙,如今自己有把握抵挡这浩荡长空的一刀么?

    此刻林辰早已忘记了什么比试之事,只觉面对斩红尘的神威,自己的身体竟忽的兴奋不已,一股莫名的热气直冲上脑海。

    这一刻,他站在大台之上,眉目中尽是清狂,忽的昂天长啸,一股龙吟般的怒啸,扶摇直上,在在这无比压抑的天地穹苍之间,回荡不绝!

    声惊苍天,四方云动!

    “轰隆——”,一声天地惊雷,骤然炸响人世!片刻之后,一滴,两滴……雨水疏打而下,雨势从小变大,很快天地间就变做了灰蒙蒙的一片,淅淅雨声无处不在,将整座蜀山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显得更加的朦胧而神秘。

    苍天之上,这酝酿已久的云愁雨意,这场久久不下的滂沱大雨,天地风雷**,竟被林辰的这龙吟般的长啸惊落!

    对于宁归邪的斩红尘之威,众首座元老只是惊异,却尚未到震惊的地步,可是林辰这股让天地色变的怒啸,竟是让在座诸位惊骇莫名,齐齐站了起来,便是一直微笑着的宁世远,此刻都一脸凝重地看台上那位少年,除了掌门玄霄子与燕惊尘还能保持镇静,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更不要说场上的弟子们,道行稍微粗浅的,在林辰这股奔飞的龙吟下,竟是被吓得心神摇曳,跌倒在地!

    首发

章一六五 金身初显,远古神祇图腾

    就在众人惊骇之时,大台之上,却仿佛已成了另一个世界。

    斩红尘,轰然挥下,从台下看去,便如一巨大光柱当头击下,那气势直如开天辟地,仿佛欲将整个青云道场脉劈为两半一般!

    台上的少年,裟黑衣裳在这股煌煌不可一世的劲风下,飘拂不止,只是他却无丝毫畏惧之意,目光炯炯,铁剑反手一震,瞬间内漫天幽幽神光如握在他手中一般,整片云海刹那间被笼罩着,随着一声锐响,那柄平凡无奇的铁剑,伴随着七道惊天剑华,从林辰手中飞驰而出,迎向了斩红尘的惊天刀芒!

    这一剑诀,赫然是林辰现今所能发出惊尘碎天剑诀威力至强的一剑——“碎星!”

    “轰!!!”

    巨大的震荡,劲风四射,整座数丈高的宽广大台,化作一片残垣,半空之中,两道神光狠狠地相撞在一起,僵持数息,然后,在众人惊叫中,林辰那柄铁剑,竟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断裂,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虚空中。

    斩红尘,彷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带着璀璨的神光,冲破了那七道剑华,直直地向林辰劈落!

    目睹斩红尘这等神威,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

    这六脉会武一路过来,林辰过关斩将,强如惊神峰天才少女宇文牧雪都败于他的剑下,人人都惊骇于他的高深莫测的道行与绝世剑诀“惊尘碎天剑诀”的威力,而忽略了林辰手中的剑,甚至算不上是飞剑,不过一柄凡铁所打造的铁剑罢,此刻这般情景,众人顿时惊寐过来,便是林辰的道行再怎么高深,“惊尘碎天剑诀”再怎么绝世无双,可区区凡铁,如何能与绝世仙宝比拼?

    眼看刀光斩山劈海一般落下,林辰却是不闪不避,台下已有人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可让他们惊异的是,那道惊天刀芒,却是越落越缓慢,直到林辰头顶上空之处,竟愕然地停止了!

    没人知道的是,半空之中的宁归邪,只觉得浑身剧痛,体内气血在剧烈震动的经脉中到处冲突,真元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往斩红尘涌去,手颤的几欲连刀柄也握不紧,这还是他第一次全力催动这柄真冥古刀,可看着地上即便被自己以仙宝之威毁去铁剑仍脸不改色,即便在斩红尘威芒之下仍一脸清狂淡定的林辰——

    宁归邪眼中尽是血丝,怒喝一声,竟是咬破了嘴唇,强忍体内的暴动,残余的真元疯狂运转,双手握住沉重如山的刀柄,奋力地把那道惊天刀芒往下挥落!

    众人惊呼!

    没想台上那个发出仰声长啸的少年,忽然狂喝一声——

    “来得好!”

    灿烂如碎月流星般的刀气,划开灰暗的天地,在围观人众或期望或惊惧的观瞻之间,那道声势煊赫的锋锐刀气,瞬息间已是全部没入到大台之中!

    从斩红尘延伸出来的巨大的光柱,带了无坚不摧的气势,如狠狠地撞落到地面上!

    下一刻,林辰被光芒吞没了。

    “轰隆——”

    一声堪比天际惊雷的巨震,响彻在青云道场之上,远远地荡了出去,前排稍微靠近大台的人群,竟被震倒在地!

    在这道无坚不摧的刀芒巨威下,整个大台竟被劈的四分五裂!刀光所落下的地方,更是出现了一个烟尘纷飞的巨大的沟壑!

    众人骇然!便是再无眼力的人,也能看出,宁归邪这竭尽全力的一刀,这气势达到巅峰境界的一刻,已然远远不是丹道期所能比拟的!

    林辰在这样的惊人威芒下,还能活下来么?

    滂沱大雨,沾着烟尘,蒙蒙一片,没有人能看清沟壑里的情况。

    忘尘峰弟子们全体上下个个都是面无人色,不少人已掩面转过脸去,全都不忍看到那预料中的血肉横飞惨状。只是,让人大感不解的是,燕若雪这时候竟然还面容平静,仿佛在笃信着什么。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便是大衍峰的弟子们,也显得异常的寂静,六脉会武乃点到即止的比试,像这样收不住手,事关生死的激烈比拼,还是第一次看到。

    可看着从半空中仍双手持着挥落的斩红尘,脸色苍白,满嘴鲜血的宁归邪,却没有人敢说什么。

    这样的一场比试,谁有资格去评头论足?

    然而,留意着宁归邪的人,却是愕然地发现,宁归邪猛然睁大双眸,竟是一脸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神色!

    纷飞的尘烟和云海之气,在大雨之下渐渐隐没,朦朦胧胧中,一个孤单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许久!许久!许久!

    青云道场上一片静穆,只有天地间的蹉跎大雨,依然萧萧地下着。

    人们怔怔地看着被那道刀芒所劈开的沟壑,看着身在其中的那一个身影,却说不出话来。

    那个少年!他举着右手,微微屈肘,五指苍劲有力的抓着那道煌煌不可一世的刀芒,上身衣裳右边的一半已然被刀气摧毁,露出来的结实的肌肤,隐隐的透着一层淡淡的华金,让人惊异的是,他右手的臂膀之上,仿佛镂刻着一个古老的神祇,万里云涛间,一道白炽的电光,如电走龙蛇一般张牙舞爪地划过,雷声彷彿震裂了长空,震碎了心魄,藉着那顷刻的天地神光,少年臂膀上的奇异图腾,便如一尊狰狞的远古奇兽,苍天上的雷霆轰鸣,便似它愤怒奔放的咆哮,仿佛下一刻,它就要活过来一般。

    这个远古而苍凉的图腾,仿佛夺尽了世间造化!

    风婆娑,雨滂沱,他低着头,一动不动,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那是什么!?”

    “金身!?”

    这时,忽听的数把倒吸冷气的、惊骇的声音在人群前排的首座元老中响起,凌枫,沧月大师等诸位首座个个脸上都是惊骇莫名齐齐站了起来。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神色平静如水的燕惊尘身上。

    半晌,宁远世涩声道:“师弟教出来的好徒弟啊,他修习「大道直指通明剑典」同时,也修习了某种肉身成仙的真法,只是不知除了罗浮梵音寺的「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这个世间上,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肉身成仙真法,两种绝然不同的真法在身,并且修习到这样的高度,这个少年天纵奇才,天纵奇才啊!”

    明月婵皱了皱眉头,正欲说话,可看到燕惊尘沉默不语,没有说出来。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居中坐着的玄霄子真人,看到那个神祇般的远古图腾,瞳孔霍然一缩,随即低低的,几乎轻不可闻的嗫嚅一声:“怎么可能……”

    雨声淅淅沥沥,此刻声声听来,似远又近,最后却彷彿都落在了所有人的深心之中。

    上古奇刀“斩红尘”所折射出来的那道无坚不摧的惊天刀芒,被林辰空手接下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那个人,他的肉身强悍到什么样恐怖的地步!这是修真元大道者该有的肉身么?便是罗浮梵音寺那些修炼肉身成仙法诀的佛门中人,也不敢空手接下斩红尘这一刀!

    想起林辰先前所发出的龙吟怒啸,“他到底是人,还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绝世凶兽?”

    众弟子骇然地想着。

    “天!”终于,不知谁先叫了出来,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下哗然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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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六 走火入魔,蜀山奇术剑葬

    风雨中,璀璨的刀芒,慢慢消失,斩红尘,无力地抵垂下来。

    一脸惘然的宁归邪从空中跌跌撞撞地坠落下来,心中依然不能平息下来,看着眼前低在着头一动不动的林辰,眼神复杂万分。

    想起先前林辰一本正经的说自己不是他对手,宁归邪握着斩红尘的手紧了紧,却似乎牵引到体内的伤势,龇牙咧嘴地苦笑一声。

    “你这小子,当真深藏不露啊。”宁归邪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惑,平静地道。

    没想一直低头不动的林辰,霍然抬头,脸色漠然,冷冷地盯着他。

    那怎样的一双冰冷得仿佛没有焦点的眼眸!

    少年原本那深黑的瞳孔,此刻竟诡异的闪烁着一种琉璃般的紫芒,就如黑的发紫一般,无比的妖魅。

    倾盆大雨,滂沱而下,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古旧的青石地面之上,啪啪作响,这仿佛历尽天地沧桑的声音,似乎千万年来都没有改变过,在蜀山上永远显得很寂寞,台下早有机灵的弟子们自发施展法术为一众首座元老以及同伴们遮风挡雨。

    可大台之上,先前战况何等激烈,两人全身早已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可两人皆是真法在身的修行人,雨水虽凉,对他们来说却是无关痛痒之事,可是此刻对上林辰那双冷漠妖异的眸子,宁归邪心里忽地感觉一寒,仿佛便那被大雨打湿的衣裳,也是说不出的冰凉。

    “林辰,你怎么了?”宁归邪惊异道。

    没想他这一问,林辰竟是狞笑一声,愕然地消失在虚空之中,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宁归邪只觉腹中剧痛,仿佛一座大山迎狠狠地撞过来一般,放大的瞳孔中,赫然是林辰那张漠然的脸庞!

    好快!不对,这不是单纯的身法!

    宁归邪脑海中方闪过这个念头,身子已是背向后撞到了擂台柱子之上,跌落了下来,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喷出,飘洒在风雨之中。

    台下原本的哗然声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方才林辰还在大台的另一边,瞬息间却一拳把宁归邪击飞,这顷刻的变化,短短的静寂后,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更大的哗然声来!

    比试还在继续中!胜负尚未分晓!众人惊寐过来,仿佛一股汹涌澎湃的激情被点燃一般,无数人自己所支持的一方大声地叫喊着,尤其是忘尘峰的弟子们,更是欢声雷动,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掌声来,先前看到林辰一直处于下风的压抑一扫而光。

    天地之间,一片迷濛,没有人注意到台上那位傲然挺立的少年的异样。

    雨愈急,风更狂!

    萧萧狂风,在四分五裂大台上呼啸而过,彷彿有妖魔在狂啸,哗哗作响。

    尽管惊异于林辰的异样,可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却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强忍着身体的痛楚,宁归邪嘴角挂着血丝,缓缓站起,面色苍白,相貌竟然带了几分狰狞,忽的怒吼一声,斩红尘神光如许,再度向林辰冲去!

    众人眼中,宁归邪紧握法决如山,脸色虽然发白,可姿态严肃中透着倔强,斩红尘在他的意念下,在空中飞来纵横,无情地往林辰劈了下去,反观林辰,竟是以赤手空拳相迎,拳头上的淡淡华光,迎上斩红尘的刀芒,一旦接触,斩红尘便仿佛被一股沛不可当的巨力弹开,两人身子都是大震。

    原本以“土咒”所造的大台,坚硬的岩石,此刻在刀风与拳风之下,如纸屑一般四散飘飞,声声碎裂巨响,让人围观的群众无不闻之色变,六脉会武开始以来,从来没有一场比试像今天一般激烈,场面更无眼下如此宏伟,只片刻之间,原本四分五裂的擂台,更是在两人斗法下给拆了七七八八,如同废墟一般。

    这等罕见的斗法,竟如同生死之争一般,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

    没有人知道,宁归邪此刻是有苦说不出,林辰的实力,早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斩红尘每一次被撞击开,他全身经络就剧震一次,狂涌的血气仿佛要冲破身体一般,要不是自己有过奇遇,得到那上古异人留下来的传承,「大道直指通明剑典」所结的金丹远超常人,能勉力支撑着,早就溃败阵亡,但看着眼前林辰双眸凶光大盛,妖异的根本不像人类该有的眸子,“这家伙,不会走火入魔了?”宁归邪突然惊寐,想起以前见过一个被心魔侵袭而走火入魔的人,林辰此刻的状况与之何其相似!

    念及此处,宁归邪直觉体内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身子几乎差点失去平衡,他心头惊怒焦急,看着入魔了一般的林辰,想起与之相识的一幕幕,天大地大,知我者有几许人?

    他忽然咬紧牙关,一脸决绝,指诀一引,斩红尘霍然飞回,他疾探右手,握住斩红尘,猛地的咬破了舌尖,喷出了一口精血,混着雨水,洒在斩红尘古朴的刀刃之上,只见的他虚踏七星,口中短诵咒诀:“煌煌天威,以吾为引,乾坤借法,奉为剑葬!”

    随着最后一声的落下,那些鲜血竟是迅速地渗了进去,在众人惊愕中,刹那间神光万丈,吞没了他的身影,斩红尘刀身一震,竟是发出一声极为巨大的锐响,扶摇上天,那道让人望而生畏的惊天刀芒,竟再次地从那大巧不工的刀身上折射出来!

    “天,是剑葬!他不要命了,竟以精血为引借天地之力来催动仙宝自身的神威!”台下眼尖者,不知道谁已失声叫了出来。

    众所周知,咒诀施放条件极为苛刻,固威力奇大,普通的咒术威力,便堪比一些威力不凡的五灵法术,五灵法术乃以真元催动天地五行之气,为己所用,而咒术施放,则不仅仅是真元的催动,更多的是以自身血气为引,借用天地之势,释放出所念之咒,威力奇大之余,对自身亦会造成极大的损害,像宁归邪此刻所念诵的咒诀,便是蜀山极少拥有仙宝的优秀弟子所能被授予的禁忌咒诀——“剑葬”!

    仙宝这等上古遗留下来的法宝,皆是拥有者莫大的奇威,所谓怀璧其罪,是以仙宝拥有者极易遭人觊觎,故玄门中,很多宗门都有这一类激发仙宝本身灵性的秘法授予门下拥有仙宝的弟子,作为生死攸关之时的保命之法,其中尤于蜀山的“剑葬”之咒威力至为凶名在外。

    “剑葬”乃以施术者自身的精血与道行为引,奉为牺牲,借用天地之势,强行催动出仙宝自身甚至超过本身的奇威,这样的咒诀,可谓玉石俱焚,对施术者与仙宝本身都有着难以弥补的损伤,蜀山以剑修为主,对自身飞剑的尊护程度,等同自身性命一般,“剑葬”之名,与剑同葬,所谓剑在人在,剑亡剑亡,便是如此。

    宁归邪这疯狂的巨大,几欲让所有弟子都呆住了,便是宁世远看到宁归邪如此阵仗,也骤然变了脸色,以“剑葬”之咒激发“斩红尘”这等真冥仙宝,宁归邪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不是他自身所能承受的!

    柳月如脸色发白,怔怔地看着台上那个男子,这一刻,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那里,受着苦。

    为了这场比试的胜负,使出这个不到生死攸关不能施展的剑葬奇术,甚至有可能一生修行付之流水,值得么?

    令狐灵芸紧咬的嘴唇早失去了血色,看着台上那几乎已成了一个血人的爱子,急促而低声地向宁世远道:“世远,快阻止邪儿,这场比试,不比也罢,快阻止他!”

    宁世远身子轻颤了一下,沉默盯着场上一脸倔强而决绝的宁归邪,慢慢摇了摇头。

    令狐灵芸怔了一下,沉默不语。

    以自己这个从小叛逆到极处的儿子的性情,若他们插手这次比试,恐怕他会恨他们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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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七 神剑出鞘,六脉会武落幕【求收藏】

    斩红尘的刀芒,仿佛裂天而起,恐怖的凌压越来越盛,光芒亦越来越亮,台下原本围观的人们慌忙后退了一段距离,一脸惧色地看着宁归邪。

    “剑葬”之咒诀,乃蜀山为数不多的奇术之一,神妙无比,在施法时通过仙宝在施法者身边布下一层无形护罩,旁人难以欺身相近,林辰方才走近,竟是被这道玄妙无比的无形护罩弹了出去。

    宁归邪脸色早无一丝血色,忽然身子一震,那原本苍白无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可让人惊诧的是,他竟是仰天大笑一声——

    凄天凉地,萧风怒雨,笑声回荡着,此刻这个年轻人的身姿,是何等的狂放不羁!

    “疯子!”

    这一刻,几乎所有在场的蜀山弟子都这般想着,可为何他们看向这个年轻人的目光,是那么的狂热?

    何谓年少轻狂!

    斩红尘灿烂夺目,不可逼视,乌云中一声巨响,那巨大漩涡最深处也仿佛出现了一道亮光,与之遥遥相对。

    众人惊骇!尤其是一众元老们,更是仿佛麻木了一般,这两个年轻人今日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多太大了!

    斩红尘此刻所发出巨大莫测的神威,竟触动了上天!

    修仙炼道,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之事,修仙者瞒天而修,因此当强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上天便察觉,降下天怒神罚,消灭这样的强者,以此来达到天地之间的平衡,这,便是所谓天劫!

    天劫有很多种,像炼丹人炼出灵性绝世的奇丹,便会引起丹雷之劫,像修仙者自身修行道行达到人道期之境,同样引发起雷劫,成者更进一步,败则灰飞淹没,所谓渡劫便是如此,至于其后的更深道境所引发的三九天劫,就更不用说了,此刻宁归邪以“剑葬”之诀所催化出那柄上古奇刀的威力,竟大得差点遭至天谴!

    宁归邪此刻早不顾一切,只感觉到自己与斩红尘那种心灵相通,血肉相连的感觉愈发浓烈,甚至感觉出这刻斩红尘便似活过来一般。

    “林辰!你给我清醒过来!”

    只听得他怒吼一声,竟是把另一只手也搭在刀柄上,奋力举起手中的惊天刀芒,看这气势几乎欲整个浩荡长空也要斩为两半!

    这一声呐喊!

    一直冷漠相视的少年,忽的浑身一震,仿佛想起了什么,漠然的目光登时柔和了下来,眼中那股让人奇异的冰冷感觉也慢慢消失不见,回复了平日里的感觉,看到眼前血人一般奋力高举斩红尘的宁归邪,林辰怔住了,脑海间千转百念,刚才斗法的场面一幕一幕都清楚地浮现出来,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种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那无数个深夜中,那个荒诞怪梦中的另一个自己,苏醒了过来,夺取了自己身体。

    那种感觉,直如天荒夜谈!

    这还是我么?

    林辰惘然地想着,只依稀忆起先前宁归邪那道煌煌刀芒冲天劈落,自己正要使出“咫尺天涯”神通避开时,不知为何,突然有了打从小时候后便以「诸天生死翠虚诀」炼化天地元气的熟悉感应,脑子一热之下,竟是以肉身迎了上去,同时灵慧禅师传于自己的那篇已然烂熟于胸的「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应念而生,于是,斩红尘那足以斩山劈海的刀气,一丝不漏的没入自己体内,竟成了炼化太始道力的无上美质!

    再以后的事情,把宁归邪击飞,赤手空拳对上“斩红尘”,乃至此刻宁归邪欲使出“剑葬”之诀,他虽然经历在其中,可他便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这些事,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存在着一样,他还是他,可他又不是他,那种感觉,可谓怪异到极点,玄妙到极点!

    若非宁归邪那一声呐喊,恐怕他也不知自己何时才会从那种怪异的境况中清醒过来,眼看宁归邪“剑葬”之诀便要大成,一旦施展出来,恐怕他的道行将倒退到一个不能恢复的地步,甚至一生修行付之流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是什么,让他做到这一步?

    是所谓的梦想使然,还是所谓的同门之谊?

    林辰忽然笑了笑,指诀轻挑,在众人期许中,背后那被布匹重重扎住的太初神剑,霍然腾起,无数碎布在风雨中纷飞,刹那间蓝光万丈,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眸。

    “铮——!”低沉的呼啸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回荡在整个煌煌天地之间。

    林辰反手一震,拔出了太初神剑,顿时!那漫天神光,顷刻间,甚至所有所有能见到的光芒,都长鲸吸水一般都被吸到那亮如皓日,薄若秋水的剑刃之上!

    这一刻,仿佛整个天地之中,只剩下剑鞘上那两个苍劲有力的「太初」古篆,在众人瞳孔之中,不断放大!

    “那!”

    前排之中,沧月大师霍然站起,身子抖了一下,她身后的陆雨晴更是失声叫了起来。

    青云道场上,一片寂静!这一柄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现在众人眼中!

    那个飘飖绝代的女子,她手中的那柄稀世难求的九天神兵,怎么会出现在林辰手上!

    几乎没人看清,大台之上,一道蓝光如许,骄傲的如不可一世的神明,轻易地划开了宁归邪通过斩红尘所布下的无形护罩,接着少年的身影,愕然地出现在宁归邪的身后,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重重的一掌斩在他的后脑上。

    天空光芒散去,斩红尘无力地从宁归邪手中跌落,倒插在青石上。

    人们怔怔地看着台上,看着那一个少年,紧握着已然归鞘的太初神剑,另一只手半托着宁归邪摇摇欲坠的身子。

    看着神色如常,一脸淡笑的林辰,宁归邪脸无血色,无力地笑道:“你胜了。”

    “早说过你不是我对手了。”林辰笑道。

    宁归邪握了握拳头,最终却无力地松开了,看着林辰手中的神剑,有些恼怒道:“不是说好不用这家伙么?”

    林辰淡淡道:“我说过会考虑的。”

    “你这小子啊。”宁归邪摇了摇头,忽的笑了一声,笑声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耐人寻味,眼前一黑,整个天地,安静了下来。

    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试,终于有了分晓!

    不知为何,众人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看着手持神剑的那位年轻人,目光既是惊异,又是敬畏,复杂无比,玄门的年轻一辈中,那些惊才绝艳之人,除了凰冰璃,谁会是他的对手?

    此刻,早已有大衍峰的弟子上台把宁归邪扶了下去,他们没有说什么,这场比试,已远不是他们有资格可以说道的了,更何况若非林辰打断了宁归邪“剑葬”的施展,恐怕这不仅是大衍峰,甚至是整个蜀山的重大损失。

    只是,此刻几乎所有人所想着的是,竟不是比试的结果,而是那位声名惊震修仙界少女手中九天神兵,怎么会在林辰手中,以凰冰璃的性子,岂会轻易许人?

    静默过后,在御剑阁玄气长老朗声宣布比试结果后,场面顿时沸腾了!几乎所有忘尘峰的弟子,都大声喊着林辰的名字,场上议论纷纷,正如那滂沱大雨一般久久不息——

    “好精彩的对决!没想到宁归邪的实力,竟然恐怖到这个地步,难怪破门子凶名,连御剑阁也无可奈何啊!”

    “那柄剑不是凰首座的飞剑么?怎么会出现林辰手上!”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柄剑出鞘,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凰首座也没有把那柄名为「太初」,不知是灵剑还是仙剑的飞剑出鞘过!”

    ……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那位一直微笑着的忘尘峰大师姐,轻步走到玄气长老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玄气长老脸色大变,似是不能置信,追问道:“当真?”

    燕若雪点了点头。

    玄气长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可惜,又有些释然,重新站了起来,浑厚的声音,在风雨中回响:“忘尘峰燕若雪弃权,本届六脉会武落幕!下面宣布,大试第一人,忘尘峰林辰!”

    场上,喧闹愕然地静止片刻,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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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八 金身法相,大凶之地剑冢

    蜀山十年盛事,六脉会武就这样落幕了,尽管林辰与宁归邪一战几乎让所有人看直了眼,可此刻听得玄气长老此言,众人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沧海遗珠之憾。

    毕竟,这届六脉会武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者数不胜数,可谓蜀山近千年以来最兴旺繁荣的一代,但眼下修仙界暗潮汹涌,下一个十年后,谁又会知道是什么样的光景?更何况燕若雪乃蜀山第一人燕惊尘的大女儿,忘尘峰的大师姐,手持仙剑,道行精妙,便是对上强如宁归邪,恐怕亦是伯仲之间,这忘尘峰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两人之间的比试,可谓万众期待。

    当然,失望的人,自然是其他五脉的人数众多,忘尘峰的弟子们,却是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毕竟林辰与燕若雪,都是忘尘峰的人,不管怎样,这第一的名号,都落到忘尘峰身上,既然如此,他们的比试也就没有多大的意义,况且那剑冢历练,也不过是让胜出的弟子获得进入其中的允许,至于能不能获得上古仙家至宝,便要看机缘了,燕若雪有「降雪」在手,而林辰正好缺少一柄飞剑,如此说来,这大试的赏励,对林辰来说正是合适,而他的实力,在这一战后,亦是众望所归,燕若雪虽强,可也未必是林辰的对手。

    更何况剑冢作为蜀山两大禁地之一,其凶险程度亦非常人所能想象的,里面聚集了千万年的剑魂戾气,衍生出不知多少不出世不为人知的妖灵,说为世间大凶之地也不为过,是以蜀山中素有“入剑冢者,万劫不复”这等骇人听闻的说法流传着,蜀山历代以来,六脉会武举行了无数次,但大试的胜出者,敢进入剑冢求取仙缘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但那少数敢进入其中又能自剑冢出来者,日后却无一不是当代的绝世强者。

    所以这六脉会武大试的赏励,对一众弟子们来说,可谓机缘与凶险并重,对蜀山来说,同样是得失并存,但也正因为如此,蜀山方能为道家之正统,经千古而不衰,为了警戒后人保持宗门的兴旺,列代祖师传下这会武盛事,实乃大智慧的做法。

    此刻台下哗然四起,众人看着大台上长身玉立的林辰,议论纷纷——

    “大会就这样结束了,没能看到林辰与燕若雪的一战,真是遗憾啊!”

    “就是啊,我如今也能体会到为什么当年的昆仑盛会上,会有那么多人对没看到慕容龙幽与凰首座的一战感到遗憾了!”

    滂沱大雨仍在下着,青云道场上却是喧闹非凡,没过得片刻,更多人讨论的是——

    “喂,你们说林辰会不会进入剑冢?”

    “这可说不准,剑冢那个地方,光是想着都让人不寒而粟!”

    “那可是与锁妖塔一般的大凶之地啊!”

    “但据我所知,燕师叔当年也是入过剑冢的,林辰没准也会进去!”

    “我就说不会了,九死一生,这等事谁会去做啊!

    ……

    人群之中,宇文靖、楚奚仲皆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台上长身玉立,神色自若的林辰,沉默不语,一别经年,这位昔日一同在翠月峰上修习道法的故友,如今已站到这个代表蜀山弟子中至杰出的台上,受万人瞩目,想起当年三人把酒谈天,举剑问仙的少年意气,当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听得周围人们的议论,宇文靖不禁摇了摇头,对昔年毫无道力在身,便敢赤身经蜀道走上蜀山的林辰来说,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不敢去的……似乎认识他至今,他便是如此,一直向前走着,没有回头。

    那日在藏剑山庄林辰所说过的话,此刻又浮上这位大衍峰的后起之秀脑海中,风雨婆娑,人声鼎沸,沉默良久,他低低地叹了一声。

    至于台上那位少年,却似乎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大会第一人称誉中反应过来,听到玄气长老的宣布后,他一怔之下,下意识地向台下看去,萧萧风雨,茫茫人海,那位师姐笑靥如花,静静俏立在那端,身上那袭云裳衣衫,流光隐隐,在雨雾涟漪间轻轻飘拂,偶尔有顷刻而逝的雷电之光从云中泄漏,映的她愈加的娉婷淡丽,更有种说不出的浅浅柔情。

    有些人便是这样,于千世浮华间,于茫茫人海中,你不经意的一抬头,一回眸,总能一眼便看到他的身影所在,林辰是这种人,燕若雪同样是这样的人。

    林辰轻叹一声,以燕若雪的冰雪聪颖,如何会看不出眼下自己的状况,拔出那柄九天神兵后,他一身道力竟去了八成,这便更让林辰惊异与释然——惊异于凰冰璃此刻的修行道行,释然于为何当年凰冰璃拔出这柄太初神剑唤出煌煌神雷,差点便被反噬的当场身死道消,这无上神兵之威,实非常人所能驾驭的存在,若非神兵早已认主,更是经过自小祭炼至今,恐怕已经迈入阳神大道的凰冰璃御唤它也会感到十分吃力。

    旁人看来,林辰似是怔怔地站在台上,尚未回过神来,可谁又知道他此刻是有苦说不出,一身道力被凰冰璃那柄九天神兵吸得七七八八,没有两三日的好好休养,难以恢复过来,眼下便是压抑住那种心底抗拒的厌恶之感,便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更不要说与道行不逊色宁归邪的燕若雪比试,而且对上那位温柔的大师姐,林辰有没有那份斗心也难说。

    争与不争,一念之间。

    燕若雪如此,林辰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让少年有些惊喜的是,借宁归邪那一刀,那不曾刻意修炼的「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竟是因此差一点便达到淬炼出肉身成仙法门中的“法身”小乘之境来,那可是佛家修炼境界中相当于真元大道中丹道期炼出阴神的境界!

    修仙界中,修佛者修炼的是肉身成仙的法门,以极为苦行的修炼淬炼自己的肉身,与修真者不同的是,他们丹道期凝煞成的金身,虽本质上同样是炼出元神,可修佛者却把丹道期炼出的阴神叫作法身,所谓法身,乃自己的佛心观想所化的虚像,亦有七品之分,佛心越是坚定,法身之品便越高,这品质之分,乃由人定,自然也有不为人知的例外,像罗浮梵音寺年轻一辈中的净尘,成就法身时所观想出的虚影,便是佛门中从来没有人所能观想出的“金刚夜叉明王”,便是如此。

    肉身成仙法门修炼到人道期境界之时,法身虚影经天地雷霆所淬炼,化为诸佛阳神真身,拥有无以伦比的神通法力,更能和自身相合,成就仙体,对于这种大修行之境,修仙界中亦有几种说法——所谓「第二元神」,所谓「身外化身」。

    林辰本来所修习的「诸天生死翠虚诀」,因机缘在龙丹无限生机与深渊潮汐之力的两两抵抗之下,所淬炼出的没有虚像「空海琉璃金身」,虽异于寻常法身,其强悍程度却不下于净尘的金刚夜叉明王金身,如今「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就差一步便达到法身之境,一旦林辰也能观想出虚像来,那这两种真诀相通所成金身,恐怕是连创出那两种夺天造化真诀的人也未曾想象过。

    就在林辰思索着之时,场下突的安静了下来。

    林辰回过神来,微微一怔,只见得掌门玄霄子真人正徐步走了上台。

    “弟子林辰,见过掌门。”

    林辰连忙躬了一礼,在这位老人面前,便是林辰也没法保持一贯的淡定,看到雨水沾湿了老人的衣裳,林辰慌忙施了个法术。

    玄霄子真人大点了点头,向他微笑道:“孩子,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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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九 似水流年,风雨涟漪飘飖【求收藏】

    听到这位老人家的话,林辰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有一种岁月似水流年的恍惚。

    遥想当年在青云大殿上,第一次看到这位老真人时,自己还不过是一个初闻道法的无知少年,甚至连蜀山闻名天下的御剑术也没有学会,白云苍狗,世事流转,仿佛一转眼间,他便已长大成人,如今再次看到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他虽然风采依旧在,可林辰却能真切地感受到,那双湛然和善的眸子中,有着一丝抹不去的沧桑之色。

    林辰如今道法也算得上小成,自是能体会到当年玄霄子唤出那镇派仙宝“神魔太极图”,让自己感悟道法自然的一翻用心,对这位执掌蜀山千年的老人家,林辰除了尊敬,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感激。

    风雨肆虐,林辰心头恍惚,如梦似幻,他堪堪维持着法术,却不顾自己身上早已湿透,默默地为眼前这位老人家遮风挡雨。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道场之上,钟鼎之声响起,众人立刻肃立,一起施礼,便是前排的一众首座元老,也站了起来,玄霄子真人向场上众人望了一眼,微笑道:“这届六脉会武,老道甚是欣慰,从你们身上,老道看到了玄门正道应有的坚持、仁义、谦让,很好,很好,日后蜀山的未来,便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说着,玄霄子真人摆了摆手,一块墨绿的上面雕着一个阴阳太极图案的玉简,轻轻地落到林辰手中,在少年微微错愕中,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又环顾场上一众弟子一眼,含笑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散去,不过今夜蜀山的祭祖大典,大家可别忘了。”

    玄霄子真人呵呵笑着,徐步走下了大台,往青云大殿走去。

    风雨飘洒,乌云蔽日,青云道场上却是安静无比,彷彿只有雨打青石、台的声音回荡在云海之间——尽管此刻没有阳光,可这位老人的背影,看上去却仿佛有些耀眼。

    场下一片肃然静穆。

    众弟子们怔怔地望着老人的身影,忽的齐齐深深吸气,朝那位仍依稀可见的老人家一鞠到地,齐声道:“传道之恩,巍巍如山,日后必当以一身所学,仗义除魔,兴旺师门,断不负平生青云志气!”

    紧接着,不知谁自发起,片刻后,巍峨的清朗之声,扶青云而直上——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

    “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祅魔精,斩馘六鬼锋。”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

    诸蜀山弟子所念诵的,赫然是流芳千古的道家典籍中《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中的经文,这一段经文,道尽了天人之路茫茫无边,善恶止行,一念之间,修仙者须明心见性,坚定道心,方能感悟诸天之气宽广无边的道理,为蜀山所推崇,不知哪一代的师祖,更是把这段经文作为每位初入门的蜀山弟子日常修心养性的功课,流传了下来,很多蜀山弟子行走世间降妖伏魔之时,都会念诵此经文,作为警惕自己之用,是以久而久之,世人也把这段经文称作“蜀中歌”。

    此刻青云道场上,数千名弟子一同朗声高诵——这高峨不绝的悠悠吟唱,和着这场罕见的滂沱大雨,滚荡崩腾于这茫茫天地之间,慷慨雄浑,直叩听者心扉,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波澜壮阔,这一刻,便是前排那见惯世事变迁的一众首座以及各阁的长老们,也不禁为之侧目。

    仿佛这一刻,是属于那位湛然若仙的老人家的。

    没有人留意到,台上的那位沉默的年轻人,嘴角动了动,似是下意识的想跟着众人一齐向那位老人致敬,却是最终没有说出话来,他默默望着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怔怔地出神,直到那久久不绝的高峨诵经慢慢消散在风雨中,直到原本喧闹非凡的青云道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逐渐稀疏,乃至空旷无人,他忽的向青云大殿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霍然转身,挺直了身躯,大步走下了这个万人瞩目的大台。

    谁知道那一刻,少年所尊的那一礼,是怀着怎样的情怀?

    电闪雷鸣,风雨婆娑,这场大雨,却彷彿是苍天在狞笑着,雨势丝毫不退,竟是下个不停。

    漫步在云海之间,雨水从他**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林辰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不知何时已然风雨无人的时刻,他却突然看见,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倩影,他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天空中电光闪过,那顷刻的微光,仿佛驱散了雨雾涟漪,他看清了那一个熟悉的空灵飘逸的女子,俏生生站在他的身前。

    她同样没有用法力遮挡**,身上的云裳,早被这苍茫的大雨染透,湿漉漉地贴在玉肤之上,那纤妍清婉的身姿,显得格外的娇妩,可她却似乎浑不在意,更没有什么羞赧之色,神色之间,依然从容淡定,她静静地立在自己面前,那一双眸子,便似秋水一般清澈。

    “师弟,咱们回去。”

    低低的话语,无尽的温柔,在风雨中悄然荡漾着。

    ……

    后山,神霄峰。

    这片终年人迹罕至,高耸入云的山脉,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之中,显得更加的神秘朦胧。

    尽管风雨狂啸,天地蹉跎,却似乎吹不散这座山峰上那终年飘渺环绕的云霞雾气。

    雨打竹林的声音,悠扬有力,似乎要打破千万年下来的寂寞一般,年岁深久而长有青苔的屋檐瓦顶间,雨水如水帘般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溅起如冰粒碎屑般的水珠跳动着。

    偶尔有清新的竹林气息迎风飘来,带着淡淡的湿气,徘徊在空中,仿佛在依恋着什么。

    凰冰璃独立窗前,看着窗外迷蒙连绵的雨水山色,似乎在这样清冷的时光里,只有那雨打疏林的声音回荡在天地山水间,清静无忧。

    微风过处,吹得她发梢间的秀发轻轻飘动,时不时有几点凌乱飘入的雨花拂过脸庞,带来一阵清凉之意,她静静地立在那里,偶尔轻轻抿唇,仿佛在浅尝雨意。

    这样一个清冷如霜,出尘绝俗的女子,心中是否也有雨般的涟漪?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片刻后,轻轻敲门声传来,凰冰璃默然回首,从这场茫茫烟雨中悄悄回过神来,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师姐陆雨晴。

    凰冰璃唇角淡淡笑了一下,道:“师姐。”

    陆雨晴看着她一如往昔的清丽脸庞,边走了进去,在简朴的屋中坐了下来,边笑盈盈道:“师妹,今夜是蜀山十年一度的祭祖大典,你是这次大典的祭剑人,可不许任性哦。”

    凰冰璃关好了门,听得此言,轻轻蹙眉,却是问道:“大试结束了?”

    陆雨晴慵懒地伸了伸腰,笑道:“嗯,结束了,意想不到。”

    凰冰璃微微一怔,没有说话,莲步轻移,又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山水**。

    陆雨晴看着凰冰璃波澜不惊的神色,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以这位师妹清高孤傲的性子,这个世间似乎没有什么事儿能让她动容的了,蜀山中,除了恩师沧月大师以外,也只有自小一同修行的她平日与她最为要好,能说几句话了,但自当年锁龙窟一事后,凰冰璃道行一日千里,性情却是变得更加冷淡,更加的清心寡欲了,虽然从本意上看,身为修仙中人,便本该如此,但人毕竟是人啊,如果活着的只是躯壳,那道法再高又有什么用?这也是师尊一直所担忧的事。

    屋中一时有些沉默,陆雨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倒是过了片刻,凰冰璃却开口轻声道:“师姐,他胜了么。”

    陆雨晴怔了一下,有些异样地看了她清瘦的背影一眼,道:“嗯……林辰胜了。”

    凰冰璃静静地“嗯”了一声,轻轻螓首,向外凝望着,那一山的雨雾,缠缠绵绵,如梦如幻,屋子又静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终于,陆雨晴忍不住道:“师妹,你的剑……在林辰手上?”

    没想凰冰璃忽然的转过身来,浅浅一笑,道:“是啊,我借给他的呢,他有没有用过啊?”

    陆雨晴愣的片刻,忽的笑了出来,有多久没见到这位师妹孩子气的一面了,陆雨晴心中欢喜地想着,仿佛有许久许久不见的纯真,这一刻又活了过来。

    “有啊,不过那家伙是出乎意料的强呢,他空手接下宁归邪的斩红尘……”

    ……

    窗外雨雾茫茫,山色空蒙,小屋远外,沧月大师默然伫立,怔怔地看着风雨萧索中,小屋中窗边的那道笑语嫣然的人影。

    良久后,她慢慢转过身去,离开了这里。

    彷彿什么也没发生过,雨,依然固执地下着,只是风雨中,却仿佛飘散着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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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零 祭祖大典,一程风雨一程花【求收藏】

    忘尘峰,忘尘居中。

    休养了一整天,明筱倩已从醒过来,从一旁明月婵口中得知六脉会武大试的结果后,微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负重的笑容,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苦兮兮道:“可惜看不到师弟跟那宁归邪的一战,娘亲~我想去参与今晚的大典。”

    明月婵轻轻皱眉,摇头道:“你的伤势尚未好转,连下床走动都不便,还是好好休息。”

    “人家没什么大碍了。”明筱倩急急说着,掀开被子,跳下了床,没想一口气缓不过来,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她朝一脸不悦的明月婵吐了吐舌头,讪讪道:“呃,这是意外,意外。”

    明月婵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正要说话,此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林辰与燕若雪出现在门前。

    明筱倩眼珠一转,欢喜地唤道:“姐姐,你们可回来啦!”

    燕若雪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妹妹脸色大有好转,展颜笑道:“嗯,倩儿身子好多了没?”

    明筱倩娇憨道:“好多啦,姐姐,和你商量个事~”

    燕若雪怔了一下,明月婵没好气地拍了拍明筱倩的额头,看到两人的衣衫被大雨打湿,微微蹙眉,有些心痛地道:“这么大的人,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修仙中人虽有真法在身,可本质上还是和普通人无异,快去换一身干的衣裳,当心让寒气侵袭入体了。”

    燕若雪点了点头,回到这清幽的别宛中,沾湿的衣裳紧贴在肌肤上,还当真有些寒意。

    倒是林辰有些歉意地朝她笑了笑,因为自己的关系,让这位善解人意的师姐也跟着受苦了,他走进了屋子中,向明月婵道:“师娘,我也先回……”

    “啊!”

    没想方开口,忽听得明筱倩惊呼一声,林辰怔怔地向她看去,却见得这位年纪相仿的师姐,捂住了双眼,玉靥上飞起了一朵红云,有些嗔怒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就跑进来了!”

    说着,指缝偷偷打开,眼中带着几分羞涩和好奇地打量起露出上半个身子来的林辰来。

    林辰脸色一红,方记起自己上身的衣裳,早有一半被宁归邪那柄上古奇刀斩红尘的刀气毁去,而另一半,则被自己撕下裹住了太初神剑,即便他生性旷达无忌,此刻在这三位待他如亲人般的女子面前,还是感到颇为尴尬,方说到一半的话也说打住说不下去了——

    “呃、”

    就在他悻悻不知说什么之时,燕若雪眼中含笑,柔声道:“正好我这两日也帮师弟多做了一套衣裳。”

    林辰大喜,又有些愧色道:“这身衣裳就这样给宁归邪那家伙毁去了,倒是白费了师姐的心血。”

    燕若雪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门,往一旁的另一间房舍走去。

    明月婵微笑地看着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的小女儿和一脸讪讪的林辰,也不说话。

    倒是没过得片刻,明筱倩放下了手,忍不住好奇道:“林辰,你右手臂膀上怎么会有个古怪的图腾?”

    这句话落下,明月婵也不禁地向林辰看去,以她的眼力和道行,自是能隐约感觉到少年臂膀上那个图腾的奇异之处,想起先前那比试中,林辰空手抓住斩红尘时,那个时候这个图腾竟给人一种如一尊夺尽了世间造化的荒古奇兽要活过来一般的感觉,让人惊骇莫名。

    “这,这算是个没有用处的法宝。”

    林辰抓了抓头,想了想方道,毕竟这离霆留给他的天地奇鉴,来历过于骇人,而且自己也没有动过要祭炼这件无上神物为己用的念头,是以这么一说,倒是实话。

    对他来说,这稀世难寻的上古神鉴,乃是对一份刻骨铭心的深情的缅怀,可观不可亵渎。

    明月婵轻皱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此时,燕若雪走了进来,她已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令人眼前一亮,而她手上捧着的,正是一件叠好的与林辰身上那件裟黑道袍相仿的新衣裳,看到林辰欢喜的接过后,明筱倩撅了撅嘴,不满道:“瞧你高兴的,赶快回去换上,今晚还得参加祭祖大典呢,作为大试的第一人,按以往的惯例,你可是代表蜀山这代年轻一辈向历代先祖上香呢!”

    林辰却是怔了一下,奇道:“还有这样的事?”

    敢情这家伙还不知道有祭祖大典一事,明筱倩一拍脑门,没好气道:“祭祖大典,对我们蜀山中人来说,可是十分的意义庄重,大典在每十年一度的会武大试后举行,以向历代列祖列宗昭示宗门的兴旺繁荣,以及让弟子们谨记祖师先辈们留下了的教诲,以警戒后人,这焚香的殊荣,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你可得好生重视。”

    林辰恍然大悟,摸了摸鼻子,笑道:“知道了,那我先回去西宛那边了。”

    明月婵忽然的唤住了他,道:“辰儿,稍后去莲花池那一趟,关于剑冢一事,你师父有些话和你说。”

    林辰微微愕然,随即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门。

    外面风雨肆虐,屋里静默了下来。

    明筱倩幽幽的声音响起:“娘,爹爹真的要他去那个大凶之地么?”

    明月婵没有说话,许久之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

    回到西宛的竹芦中,少年匆匆换过衣裳后,寻得一把油布青伞,便向后院走去,虽然可以用法力辟开风雨,但这毕竟是消耗真元的费力之事,更何况眼下自己一身道力尚未恢复过来,便是太初神剑,也不敢带在身上了。

    “今晚祭祖大典,凰师姐应该会出现,正好把「太初」还给她。”

    林辰边走边念道,好一会后,他来到后院前,这风雨中的莲花池,似乎又别有一番让人怅然莫名的光景——风雨萧萧,把满池的残荷浮萍打得沉沉浮浮,豆大的雨珠,在那些漂游的残荷上跳荡着,一时间,这片空旷的院子中尽是雨打莲荷之声。

    只是,这位清俊的少年郎却是似乎没有闲情去观赏这难得的“枯荷听雨”之景,只见得他探头往院中看去。

    “还好,师父还没到。”

    林辰微微松了口气,想起以往燕惊尘传授自己的道法真诀,似乎每一次都是他先在这里等着自己,是以这尊师重道一事,就不得不让少年汗颜了。

    正踱步间,忽觉脚下踢到一物。低头看去,发现原来是一块沾着些枯花败叶的泥土,沉吟片刻,林辰忽的惊寐,这块泥巴,不正是那日燕惊尘随手招来,在自己眼前展示一瞬的美丽绚烂过后黯然蔫枯的朝露昙花么?

    “朝露昙花,只开一瞬,精彩美丽,决无永恒。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人和事,是每个个体能去绝对肯定的,除了自己。”正是那日燕惊尘这句话,方让自己真正明悟到何谓本心。

    此刻在少年眼中,这蓬平淡无奇的枯花败草,在风雨中化作一片泥泞,可那泥土中零落的花种,似乎又有一丝初生的绿意。

    蓦的,林辰心中一动,暗忖道:那日师父所施展的法术,难不成是那失传的上古三十六天罡道法中的“花开顷刻”?

    思摸了一阵没甚头绪,少年忽的摇头一笑,一朵凋零的花,竟让自己陷入许久不曾有过的苦思,“还是等以后有了闲情逸致再琢磨!”

    不过眼下这一程风雨一程花,当真让少年不禁生出些感叹,想起过往种种,自己何尝不是如这花一般,在风雨中摇曳,凋零,新生?

    没由的,林辰又想起了那个在洛水相逢是少女来,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似乎那日,也是这般风大雨大,凄天凉地。

    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少年怔怔地想着。

    这时,一阵踏水之声传来,片刻后,燕惊尘的身影,出现迷迷茫茫的雨幕中。

    衣袂飘飘,纤尘不染,风雨婆娑,不见丝毫法术施展的迹象,他的身上,却是一滴雨水也没有沾上,他立在那里,直如破水而出的神人,飘逸出尘。

    ※※※

    PS:看到一些留言,很无奈和无语,不想说什么了,理解万岁我只想写我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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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一 心头两难,本心所向【求收藏】

    林辰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师父,燕惊尘冷漠如昔,整个人立在那里,茫茫风雨在他身上留不下半点痕迹,所谓遗世独立,也不过如此。

    这对貌离神合的师徒,就这样静静相视片刻,然后,少年上前几步,直了直腰,带着一丝正色,低声道:“师父,我胜了。”

    当年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承诺,就在这一声短短的话语中,实现了。

    燕惊尘的目光,落到眼前这位少年身上,默言片刻,淡淡道:“身为我唯一的传人,我从不怀疑你有这个能力,只是,我却没想到你的成就,有些超出我的期望之外,很好。”

    林辰怔了怔,似乎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位出尘若仙的师父对他露出赞扬之意,他不禁向师父看去,却看的此刻燕惊尘看似平静的脸庞上,那双湛然的双眸中,分明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欣慰与傲视苍茫世间的淡然之色。

    悠悠尘世,四野无声,唯风雨婆娑,飘飘洒洒。

    曾几何时,自己为习得御剑乘风所激动,曾几何时,自己为那个玲珑如玉的小女孩儿,仗剑问心,不退一步。

    一时间,往事如潮,泛上心间。

    只是,燕惊尘却没有理会少年此刻复杂的心思,自顾道:“蜀山禁地,剑冢与锁妖塔,皆是自成一界的大凶之地,千古下来的封印,牢不可破,唯有秘法方能开启,掌门师兄先前交给你的墨玉,上面便施加了开启剑冢封印的秘法,只是,你须得知道,这秘法只能持续一时片刻,是否要进入其中,到时候便由不得你犹豫。”

    林辰回过神来,怔怔地点了点头,拿出怀中的墨玉,道:“弟子明白,师父当日也说过,要弟子进入剑冢历炼一番,看是否有机缘寻得一柄本命飞剑。”

    燕惊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自古至今,入剑冢者,九死一生,你,可有觉悟了?”

    静默片刻,林辰忽然笑了笑,直视燕惊尘,道:“当我第一次听到师父的名讳时,我已经有了这个觉悟了,闻道者,朝生夕死,修仙者,忘生知死,说到底,也不过区区生死罢。”

    说到这,少年仰天远眺,千山万里,天地深沉,他淡然笑道:“出生入死,似乎这些年弟子一直这样过着。”

    燕惊尘没有说话,目光却似乎有些迷离,仿佛在追溯着什么——少年那一双明净的眸子里闪着炽烈的光芒,似乎很多很多年前,也有这样的一个人,无惧生死,执着一生。

    忽然的,燕惊尘神色一冷,盯着少年,冷然道:“你这一身的道行,从何而来?”

    林辰心中一跳,只听着燕惊尘这话里似有隐隐怒意,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师父话中所指,想必是与宁归邪比试中,自己空手接下斩红尘,以燕惊尘的眼力,岂会看不出自己的肉身已然有着金身之境?只是玄门之中,背师偷艺乃是门中大忌,更何况蜀山这样的正宗大派?

    只是,自己答应过老头子,万非得已,不可泄露蓬莱之事,百般转念之下,少年忽的又想起在那余杭灵隐寺中所遇到灵慧禅师来,他说过自己是有缘人,所以才把那高深奥妙的「无量天般若摩诃真经」传给了自己,尽管这非自己本意所想,可老禅师实于自己有传道之恩,既然他隐居尘世中,绝迹修仙界,必有其深意,那自己又何必给他徒增烦忧?

    此刻面对着脸寒如水的燕惊尘,林辰却是心头两难——说则背信,不说背师,如何是好?

    沉默良久,林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弟子不肖,请师父责罚!”

    “责罚?你可知道,你要受到什么刑罚!”燕惊尘冷冷道。

    林辰抬起头来,只见师父神色淡漠,不由的心中一沉,道:“轻则鞭笞,面壁三年,重则……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既然如此,你还是不肯说么?”燕惊尘冰冷的话中似是隐隐带着怒意,让人不寒而粟。

    林辰默默低下了头,低声道:“一生修行,所为何来,大好男儿,岂能失信于人,请师父责罚弟子!”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冷哼,接着一股沛不可当的巨力迎面袭来,林辰竟是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地从空中撞落,“哇”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两声惊呼声忽然响起,却是方刚而至便看到这一幕的的燕若雪与明筱倩。

    “林辰!”

    明筱倩又急又惊地看着燕惊尘,叫道:“爹爹,师弟犯什么错了!他不是完成了当年定下的承诺么!”

    “倩儿!”

    明筱倩一怔,却是燕若雪扯了扯她的衣袖,正要说话时,却听得燕惊尘向地上脸色煞白,血洒风雨的林辰冷冷道:“好自为之!”

    说着,他拂袖而去,再也没有看少年一眼。

    半晌,两人方醒悟过来,慌忙过去扶起了林辰,可让她们惊诧莫名的是,少年嘴边虽然挂着血沫,看着燕惊尘离去的背影,居然还笑了笑。

    “你疯了还是傻了,给揍了还笑得出来!”明筱倩看到他的样子,又是气又是心痛地斥道。

    林辰摇了摇头,嘴角动了动,却是整个人倒在她的臂弯中,昏了过去。

    燕若雪皱了皱眉,看了看燕惊尘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林辰,怔怔不语。

    ……

    忘尘居,正阁中。

    明月婵静静地沏茶,等到茶叶在滚烫的泉水中舒展蔓延,发出清新的茶香,方道:“这孩子,真是倔强,比起你当年都不逞相让。”

    燕惊尘默言不语,他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萧萧风雨,等到接过明月婵递过来的香茗,方淡淡道:“过刚易折,不是好事。”

    明月婵微微一笑,道:“不是有你这个师父么,雪儿她们看不出,难道我还不知么,那看似重重的一击,不过是把辰儿淤积的淤血逼出体外罢,没有你这一手,怕且即便以辰儿如今的肉身强悍程度,要从那比试中恢复过来,也要数日时间。”

    燕惊尘正欲举杯的手突然停了一下,接着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明月婵早已习惯了他的性情,也不在意,只是她的眉目中却似乎有些担忧之色,道:“辰儿如今的一身修行怪异无比,诸多真法在身,偏生相安无事,那样肉身成仙的真诀,分明是一门高深莫测,玄妙堪比罗浮梵音寺「大梵天般若涅槃真经」的佛门真诀,自古以来,佛道两家真法,从不相通,辰儿眼下的境况,真是好生让人忧心,不知道他本人是否知道这事。”

    燕惊尘放下了杯盏,推开了窗台,顿时,一阵山风袭来,带着冰凉的云粉,吹的他长发飘荡,此刻,那清凉的雨花,也慢慢的沾湿了他的衣服,只是,燕惊尘却似乎浑然不在意。

    静默良久,只听他忽的淡然道:“无妨,既然他坚持着,那么便由他去……或许,这也是他的本心所向。”

    明月婵轻轻叹息一声,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的天色,许久后,幽幽的话语,在风雨中响起——

    “这场雨,也不知要下多久。”

    ※※※

    傍晚时分,寂静而黑暗的长空中,雨势似乎不见收敛,风雨呼啸之中,冰冷雨花如妖魔一般狂舞,让人有种喘息不过气来的感觉。

    林辰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屋子中青灯摇曳,一道倩影立于窗前,正是师姐燕如雪。

    听得动静,燕若雪微笑道:“你醒了。”

    林辰笑了笑,伸了伸腰,道:“嗯,多亏了师父,一身真元恢复的七七八八。”

    燕若雪似乎并不意外,她静静地看了林辰一眼,浅浅笑道:“那走,后山的祖师祠堂,想必你也没去过。”

    林辰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什么,道:“那明师姐呢——”

    “姐姐,快走啦,好不容易偷偷跑过来,等下给娘亲抓到我就去不成祭祖大典啦!”

    没想话语方落下,一把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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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二 飞仙峰,祖师祠堂

    门外,一张明媚熟悉的俏脸探了入来,笑靥如花,这踏风雨而来的人,不是林辰正提起的明筱倩明师姐是谁?

    只是此刻,她稍稍霜白的玉靥上,出现些许些红晕,语气间也有些急促。

    听得她的话,林辰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师姐,正要说话,却看得一旁的燕若雪皱了皱眉,道:“倩儿,你伤势未愈,还是呆在这里好好养伤。”

    明筱倩顿时不依,赌气道:“才不要,闷死了,姐姐你就带我去,这可是许久才有一次的大典啊,十年前那万剑齐舞的宏伟场面,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燕若雪有些头痛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知道她性情之倔强,似乎再怎么劝也无用,反而不带她去的话,没准她还会勉强御剑偷偷跑去,这便更让人揪心了,无奈下,也只有默认了,倒是身旁少年闻言一怔,奇道:“万剑齐舞?”

    明筱倩得意地看着他,道:“说起来,你也是第一次参与祭祖大典,这是大典自古流传下来一个礼法,从弟子中选出一个祭剑人,带起在场的弟子,剑舞云霄,以昭宗门之繁兴,慰先祖之灵,那个万剑齐御的场面,便是见过一次,也足以让人毕生难忘了。”

    林辰楞了楞,讶然道:“还有这样的事,那这次大典的祭剑人是谁?”

    明筱倩皱了皱眉,苦思了片刻,似乎没甚头绪,摇头道:“这个还真不知道,会是谁呢?按照惯例来说,不是你与姐姐,便是宁归邪?”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双眼一亮,有些兴奋道:“不对,宁归邪那家伙使唤的是刀,有违蜀山历代的剑尊传统,没准那祭人,不是你,就是姐姐了!”

    这时,一旁的燕若雪笑道:“好了好了,倒时候便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启程!”

    明筱倩吐了吐舌头,三人走出了竹芦,林辰从「须弥芥子」中唤出冰岚云阁的七彩玲珑舟来,顿时,五光十色的神光,在滂沱大雨中更显迷离,让人异彩连连,随着真元的输入,七彩玲珑舟冲天而起,乘风破雨的向后山飞去,速度之快,人在舟上,不禁平生一种飘摇绝尘之感。

    这冰岚云阁独步天下的飞天法器,确有它的出众之处,上能飞天,下能下海,更有各种精妙奇巧的道法,看着身后飞快倒退的浮云与不能入袭的风雨,尽管早已乘过一次这飞舟,但此刻两位女子还是不禁惊叹不已,明筱倩更是美目流盼,眼馋道:“林辰啊,记得那日我们可是说好的,你找到新的飞剑后,这东西就归本师姐了~!”

    林辰笑着应道:“给你没问题,不过你可别在冰岚云阁的人面前使唤,不然给怜星殿主知道,把它收回去也说不定。”

    明筱倩白了他一眼,嗔道:“先不说冰岚云阁飘忽无踪,北荒那苦寒之地,又不是你,我没事跑去那边干嘛?”

    “呃、”这么一说,林辰倒是悻悻无语。

    燕若雪看着两人的一如往昔的斗嘴,一丝淡淡的笑意,浮上了唇角。

    苍天茫天,风雨凄切,这里却仿佛忽然有许久不见的暖意,悄悄酝酿着。

    ……

    蜀山后山一带,山脉起伏连绵,其中除了“剑冢”和“锁妖塔”两处至为重要的禁地外,还一处众人皆知的重地,便是祖师祠堂。

    相传始祖黄帝,自上古神魔大战后,天下归心,后来与蜀山得道飞仙,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修道者汇聚蜀山这个天地奇异的仙境,自成一派,这是蜀山剑派的前身,而帝祖所飞仙的地方,亦被蜀山后人命名为“飞仙峰”,而祖师祠堂,正是位于这后山诸峰中的“飞仙峰”上,北朝剑冢,南倚锁妖塔,如镇守后山的一道天堑,把这两个大凶禁地隔开。

    顾名思义,祖师祠堂自然便是供奉蜀山历代祖师的地方,从那位天下皆闻的帝祖再到建派以来的历代先辈,都在这祖师祠堂中有著灵位,香火不绝,这个神圣之地,除了掌门外与一些元老外,千年以来,也只有祭祖大典这等隆重的日子,弟子们方能进入此地瞻仰缅怀先辈列祖的风采。

    驰骋于云海茫茫间,也不知行了多久,许久后,借着一闪而过的顷刻微光,远处,一座座起伏不断的雄伟山峰出现前方,其中,更能依稀看到,仿佛在那天边的尽头,一座通天古塔,傲然挺立,云涛飘渺处,苍天上的那个巨大狰狞如妖魔大嘴的漩涡,恰好正正地在出现塔顶上方一般,其中更有无数若隐若现的万钧电芒跳动着,隆隆奔雷之声,回荡在这苍穹天地间,这等奇宏之境,直让人如睹天神,望而生畏。

    在燕若雪的示意下,林辰把七彩玲珑舟降前方一处平坦之处,三人御剑往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峰飞去,远眺而去,山峰旁飞舞萦绕着无数道各色光芒,五彩缤纷,极是漂亮。

    林辰知道那些都是蜀山弟子驱御的飞剑光芒,因法宝五行之分而有各种不同神光,可让他稍稍惊异的是,在快要越接近山腰之处时,只见得这些光芒便如天花乱坠一般,纷纷落下,景象蔚为壮观,看到他的样子,燕若雪笑道:“没有允许,我们弟子辈在后山这一带是不能御剑凌空而行的,一来是为了表示尊重长门,二来是因为剑冢和锁妖塔的关系,这里上方设下了极厉害的禁制,一旦触发,必然受到诛杀。”

    林辰恍然大悟,心中却不由得想起凰冰璃所处的神霄峰,那里离这蜀山三处重地尚远,不知道那里在不在禁制的范围之中,片刻后,随着一声呼啸,三人也御剑落到了山腰脚下,这里已有不少蜀山弟子沿着山腰小径往峰顶走去,三人的到来,尤其是林辰的出现,虽引起了一阵骚动,可在这样庄重的地方下,骚乱很快就平息了。

    三人随着人群依次向上而去,脸色也逐渐肃然起来,终于上的峰巅后,只见峰顶偌大的一片被人为推平的空地上,一座气势雄伟的殿庙倚天而筑,天地苍茫之下,长年人烟稀少的清冷之中,仿佛透着无尽的沧桑之色,只是那阵阵不绝的轻烟,从深邃而昏暗的殿内飘出,里面有点点烛火,杳杳冥冥中,依稀可以看到一片整齐排列的灵位,让人内心敬畏之余,又不禁平生出一股壮志凌云的气概——这座古老的殿堂,见证了蜀山神宗历经的千古兴亡而不衰的辉煌!

    云愁雨恨,萧萧凛风,却仿佛更为这蜀山重地祖师祠堂添上一丝旷古廓寥。

    四周一片肃穆,看着这座古老的殿堂,一时之间,众人皆是眼神闪烁,复杂不语。

    此刻少年心中亦是激动澎湃,身处这等庄严的阵仗,想起自己等下可能作为众年轻一辈的代表,向历代祖先上香祭仰,心情更是一时难以平复下来。

    就在这时,忽地一股凛冽山峰狂涌而来,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惊骇之中,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御风漫步,踏着风雨,由远及近,竟是仿佛视天空如平地一般。

    一众年轻弟子们几乎看傻了眼,显然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这般无视禁制,凌空而来。

    可当所有人看清来人后,一时之间,竟皆都怔怔不语。

    只见那道鸿影,仿佛足点风雨涟漪一般,翩然落下。

    这一个瞬间,凰冰璃的身影,风姿绝世,动人心魄,深深地刻进每个人眸中。

    片刻后,飞仙峰上千古以来的静穆,仿佛一下子被打破了一般!

    一众弟子们神情激动,尤其是年轻的男弟子们,更是痴痴地看着这个踏风雨而来的少女。

    只是凰冰璃却是神色自若,神情清冷如霜,静静地往前方走去,众人竟是不由自主的,一下子分开了一条路。

    而此刻,众人也看清了凰冰璃所要走向的地方。

    少年怔怔地看着这位师姐径自向他走来,然后在他身前三尺之处停下,两人静静相视片刻,少女忽然浅浅一笑,如深夜中最娇艳的百合,在风中无声地绽放,然后……恢复如昔。

    场上却是一片哗然!

    惊鸿一笑!

    一众弟子们几乎看直了眼,这似乎还是众人第一次凰冰璃的笑容,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目光复杂,落到那位忘尘峰的大弟子身上。

    而林辰,也在旁边明筱倩的一声冷哼中回过神来,抓了抓头,讪讪一笑,忽的想起什么,把身后那被衣裳裹住的神剑向凰冰璃递过。

    “呃,师姐,你的剑。”

    凰冰璃也不说话,接过了太初神剑,便静静地立在一旁。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间,只听得几声拂衣之声,在风雨中回荡着,十几道人影,凌空出现在空中,为首的正是玄霄子真人,其余的是则六脉首座以及三阁的一众长老们,个个皆是面色严肃,众弟子神色一凛,场上也迅速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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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三 万剑归宗,风雨祭剑人

    环顾了那在风雨中愈显沧桑的古老祠堂一眼,玄霄子往焚阎峰首座聂慕枫道人点了点头,在空中飘然落下,走了进去,一众首座与三阁元老们也跟着落下,一众弟子们见状,慌忙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向诸位长门尊了一礼。

    飞仙峰之巅,四下莽莽,一片肃穆,唯苍穹上飘落的雨丝,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漫天席地。

    聂慕枫道人目光如刀,扫了众弟子一眼,目光所到之处,弟子们皆是呼吸一窒,大气也不敢出,蜀山中,除了那位道行天人的掌门,辈分最高的便是大衍峰首座宁远世道人,其次便是聂慕枫,只是宁远世一向离群索世,甚少理会宗门事务,是以祭祖大典这等重大事宜,都交由聂慕枫打理,长久下来,他在众弟子中威势之重,蜀山中只在玄霄子之下。

    他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朗声道:“诸位,时至今日,在玄霄子掌门师兄的带领下,我蜀山正宗空前繁荣,远胜前尘,你们都是蜀山门下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先祖有灵,想必看到你们也会感到欣慰,下面我宣布,祭祖大典开始,凰冰璃何在!”

    “在!”

    只听一声清脆悦耳,一身白衣的凰冰璃,手中握着被衣裳裹住的太初神剑,越众而出,神色清冷如霜,俏生生地立在众人跟前。

    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人的目光,又忍不住齐齐落到了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少女身上。

    便是积威甚深的聂慕枫道人,看着这位蜀山的天纵奇才,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暗自摇了摇头,正色道:“你为蜀山新一脉神霄峰之首座,这次大典的祭剑人,便由你担任,可有异议?”

    凰冰璃轻轻抬头,正好沧月大师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短接,凰冰璃微微一怔,却看的那位似乎许久不见的师父,目光温和,一如往昔,又似乎带着一丝复杂,凰冰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移开了目光,淡淡道:““遵!”

    这一声虽轻,却如断冰切雪一般,无半分的迟疑反覆,一如她眼中清亮的目光,不曾有丝毫杂质。

    场上不禁一阵哗然,可在聂慕枫道人的目光下,声音很快便平息了,可众人脸上仍是一脸的兴奋和释然的神色。

    祭祖大典的祭剑人,这一份殊荣,可是比起大试第一人上香的惯例却更为让人尊崇,因为这后山这一带不但无上禁制,更是护山大阵“万剑弑仙阵”的中心所在,没有坚定过人的意志和道行,在这等堪比天地奇威的压力下,稍有不慎,便道损重伤,是以每一任祭祖大典的祭剑人,都是蜀山中至为杰出的弟子,尽管先前有无数人猜测过这一任的祭剑人,会是老一辈中的人物,还是从这一代年轻一辈中林辰、宁归邪、燕若雪几人中选出,可是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众人还是有种霍然惊寐的感觉,比起凰冰璃,还有谁更有资格担任这个重任?

    先前众人之所以醒不起她来,是因为这年轻一辈中的弟子们,不知不觉间,竟下意识的把这位年纪与他们相仿的少女当成了师尊一辈的人物所瞻仰着。

    飞仙峰颠,一片寂静。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那个白衣女子。

    她衣襟在迷迷茫茫的**中飘动起来,这般看去,仿佛连她的身影也隐约若浮萍,飘摇不定,单薄而不经风雨。

    下一刻!

    狂风如刀,袭卷而过!

    那一袭白衣胜雪,那个美丽女子,在凄风苦雨中傲然宁立,人竟不肯稍退半分。

    她昂首,望天——

    天地穹苍,万里墨云,半截裹剑的裟黑衣裳,随风飘到远方,众人面前,太初神剑再一次露出了九天神兵的真容!

    铮铮剑鸣,在风雨中飘荡着,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终于,凰冰璃玉一般的手掌与太初相触的那一刻,刹那间蓝光万道,吞没了她的身影,众人惊骇莫名,那柄神剑尚未出鞘,可这等威势,比起林辰在比试中拔出它时更要凌厉万分!

    那一个瞬间,「太初」剑身浑然一震,竟是发出龙吟一般的巨啸,扶摇直上,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凰冰璃竟似与太初人剑合一,踏**而冲天起!

    仿佛在天地苍茫之下,她便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天地风雨汹涌,在这一刻竟仿佛静止了一般,伴随着一声锐响远远地荡了出去,太初神剑已然出鞘!

    千丈流光如许,那炽热而耀眼的光芒,遮盖了这片天地世间,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霍然间,苍天之上的那个幽暗的巨大漩涡——

    “轰!”

    一声惊雷裂天而出,呼啸而过,几乎就是从飞仙峰上当头炸响,每个人惊骇地感觉到,脚下厚实的土地竟似在这道骤然如雷鸣下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那是上古雷神被人惊扰了沉眠,苏醒过来迁怒世间一般!

    这等能引动天地异象的神威,一时间人人变色!

    即便是面色漠然的燕惊尘,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聂慕枫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之色,便是一向眼高过顶的他,此刻也不禁对身旁沉默不语的沧月大师叹道:“门下能出一个这样惊才绝艳的奇才,你真的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啊!若是她能领悟到‘万剑弑仙阵’的精粹,加上那柄不出世的九天神兵,恐怕不出百年,这个世间再无能挡她之物!”

    沧月大师嘴角动了一下,但面色漠然,终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众人怔怔地看着太初神剑在少女手中婉转挪移,轻盈飞舞,这个熟悉的情景,林辰却是并不陌生,正如那日在舞剑坪所见,此刻凰冰璃衣袂飘拂,足点涟漪,就在茫茫风雨之中开始了惊鸿不可一世的剑舞,或许对她来说,这只是日常的练剑修行,可是这份凭虚御风,御出玄妙剑诀的道行,对一众弟子们来说无疑是惊世骇俗之事,尽管早便知道凰冰璃之修行道行,是修仙界史上最年轻的迈入阳神大道境界的人道期之人,可此刻真正看到凰冰璃的绝世风姿,众人心中惊艳之余,竟皆都生出一种荒诞绝伦的感觉来。

    或许,任谁看到这么一个传奇般的存在,都有这样的感觉。

    许久的静寂后,不知谁先惊寐过来,纷纷唤出自己的飞剑,指诀引动下,冲天而起,御使着飞剑跟着凰冰璃飞舞。

    一时之间,以「玄霜」、「降雪」、「莫邪」等仙剑为首的成千上万柄飞剑,化作五光十色的流光,纷纷扶摇而起,直上青云,霎时间,整个天空都被映亮得五彩缤纷,仿佛彩石落雨一般,景象之壮观,便是蜀山脚下千里之内素有“天府之国”美誉的一带上的百姓也能清晰可见,对万里墨云中那片彷若九天彩霞的天空,这一带的百姓并不陌生,每过十年都会有这等奇观出现,初初的惊骇莫名也早已变作茶余饭后的遐想——

    “这天,又要变了么?蜀山上的仙人,到底在做什么天大的事情?”

    ……

    尽管先前从明筱倩口中早已得知这万剑齐飞的波澜壮阔之景,可此刻真正看到,林辰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这等宏伟壮观之象,那剑道典籍中所述谓的“万剑归宗”,也不过如此,不知为何,转念之间,林辰忽的又想起那流芳千古的道家典籍中《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那段被誉为“蜀中歌”中的经文来——

    ……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神思遨邈之间,还当真有种说不出的凌云壮志!

    抬头看去——

    只见得半空之中,万道霞光在狂风暴雨中奔飞,其中最耀眼夺目如皓日般的存在,赫然便是那个手持神剑,仿佛被众星伴月般簇拥着的女子!

    凰冰璃三千青丝,白衣胜雪,在万剑索绕之中,飘飘若仙,风姿绝代,下一刻,随着她弹指一惊,太初神剑霍然朝天,突地“铮”一声巨响,刹那间神光再盛,如神龙奔飞,冲破天幕,划出一道长长流光惊鸿,漫天磅礴的凌压,众人骇然地发现,自己的飞剑,这个瞬间,竟然脱离自己的心神感应,上万柄飞剑,随着半空那个美丽女子的指诀所向,冲天落下,整齐地倒插在峰巅的边缘之处,恰好把整个飞仙峰之巅围绕了一圈!

    凰冰璃脸色微微发白,飘然落下。

    四下一片无声,只有天地间滂沱风雨,依然执着地下着,彷彿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方才那一剑绝尘,万剑齐飞一幕,多少年后,谁又能忘怀如此这般憧憬的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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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四 祭祖焚香,千古浮生如梦

    过的好大一会儿,众人才从适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目光齐齐落到那位白衣少女神色,复杂难明。

    前方一众蜀山长门宿耄中,聂慕枫道人缓缓伸直身体,脸上神情阴晴不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著什么。

    除了燕惊尘,其他首座元老似乎都是这样的表情,或许到了他们这个境界的人,任谁看到这么一个天纵奇才,心潮都会难以平复下来——凰冰璃只用了仅仅不到二十年的修行时间,便走到他们的高度上,以她这般绝艳的惊资,迈入那无数人所奢求的“三清道境”,似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修仙界中,有多少人道期的强者,包括他们,终其一生修行,所为的也不过是更进一步,成为那传说的渡劫仙人罢!

    方今之世,道法昌盛,人人向往长生大道,梦寐超脱轮回,修仙中人阳寿虽随修行道行的高深而延长,可终究也有将行就木的一刻,众生芸芸,熙熙攘攘,千万年下,迈入阳神大道的修行人不计其数,可其中又有多少人,陨落在那无限接近天人的一步上,郁郁而终,不得解脱?

    凰冰璃落到地上,太初神剑轻然归鞘,握着手间,顷刻间万道神光隐现,萧萧风雨之中,她带着微微的喘息声,上前一步,静静地立在沧月大师身后,神色自若,对众人惊艳的目光熟视无睹,仿佛她早便习惯了万众瞩目一般。

    聂慕枫道人沉默了一会,冷扫了众人一眼,落到那位似乎还沉浸于“万剑归宗”的壮阔奇观的少年身上,淡淡道:“下面请大试第一人,忘尘峰林辰向历代列祖上香!”

    他声音虽轻,在风雨中却是清晰可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刹那间,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到这个声名大噪的忘尘峰大弟子身上,林辰顿时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只见得那位焚阎峰首座目光如电,冷冷地看着自己,隐然间还带着一丝厌恶之色,他楞了一下,竟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这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逃过众人的目光,一时间,众人一阵耸动,皆是愕然,聂慕枫道人更是脸寒如水,不管林辰是有意还是无意,可这么多年以来,似乎这还是第一次有弟子敢公然挑战他的威严。

    明筱倩虽然暗恼林辰那“借剑”一事,可看到这等情景,连忙扯了扯林辰的衣袖,示意他赶快上前。

    燕若雪亦是脸色微变,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师弟,祭祖大典,胡闹不得。”

    林辰深深呼吸,目光移开,又看了一脸漠然的燕惊尘一眼,越众而出,直视着聂慕枫,沉声道:“弟子在。”

    聂慕枫道人眉头皱了一下,忽的又想起日前燕惊尘那句“你若不服,我便把忘尘剑插到你焚阎峰之巅”,心中更是暗怒,这忘尘一脉,似乎都是目无尊长之人,可这么多人看着,更是在祭祖大典这等重大的事宜上,不好发作,他冷哼一声,扬手一挥,三炷手指粗大的立香,径直平平缓缓地向林辰飞去。

    这蜀山祭祖的立香,都是经过特殊手法炼制的,水不侵,雨不漫,凡火难燃,须得经过真火方能点燃,可燃十年之久,这真火乃修行到极为高深的境界,方能祭唤出来的五行精火,虽没有炼丹人三昧真火那般厉害,可也绝非一般人所能唤出来的,蜀山六脉中,焚阎峰弟子多是火灵根之人,五灵法术中主修威力最大的火灵法术者多不胜数,聂慕枫为焚阎峰一脉首座,其对火行的法术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般来说,这祭祖的焚香,都会经他手点燃,再让弟子进入祖师祠堂中焚香祭祖,此刻聂慕枫道人显然是有意刁难林辰,让他出口请求自己点燃香烛。

    沧月大师轻轻皱眉,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漠然不语的燕惊尘,暗叹一声,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亲眼目睹恩师被这个男子一剑逼退,彻悟而终的她,却是深知,这个男子一旦怒起来,恐怕这庄重的祭祖大典便要毁了,她深深地往师祖祠堂看了一眼,不知那位老人,如今又在做什么?

    似乎每次的祭祖大典,玄霄子都会一言不发地进入祠堂之中,每次出来后都会沉寂一段日子,他们这些人心中虽有着疑惑,却无人敢问起。

    离戈峰的凌枫道人与惊神峰的上官夕道人,看着那位风雨中沉默的少年郎,一脸饶有兴致的神色,对燕惊尘这位传人,似乎他们更多的是惊奇。

    至于宁世远道人,却脸色如常,嘴边挂着一丝一如既往的淡淡微笑,似乎对眼前之事毫不在意。

    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显得有些压抑,风雨肆虐中,那位年轻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倔强地站着。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没有听到想象中的低声请求之语,众人愕然中,只见的林辰淡淡一笑,似乎带着一丝不屑,轻轻接过了在半空中飞来的立香,也没见他有多大的动作,便是这么随手一抹,三点幽光,竟在凄风苦雨中缓缓升起,飘飞的袅袅轻烟,哀而不散。

    “弟子先进去焚香祭祖了。”

    林辰双手合着立香,微微笑语自风中飘荡,神色淡然的与那位焚阎峰首座擦肩而过,在经过那位白衣女子身旁时,不经意间抬头,凰冰璃正注视着他,目光如水,风雨中,那欺霜胜雪的玉颜上,轻轻螓首间,神情虽冷,却仿佛有着一丝说不出浅浅的柔情。

    少年微微一顿,随即走进了师祖祠堂中。

    众弟子们目瞪口呆,沧月大师,凌枫道人与上官夕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便是世外高人之态的宁远世,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欣赏的笑意,他侧头看了燕惊尘一眼,似是想从这位淡然自若的师弟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了,移开了目光。

    看着少年潇潇洒洒的走进了师祖祠堂中,聂慕枫道人的脸色,沉了下去。

    “祭祖事了,大家,散去。”

    就在众人有些面面相觑间,良久,这位素来威严的焚阎峰首座道长,终于冷冷地说了一声,拂袖而去。

    ……

    师祖祠堂中。

    走进了这座古老的殿堂中,抬头看去,林辰却发现这里比想象中要来的简朴的多,古旧的烛台,褪色的香炉,饱经沧桑的屋檐上,倒挂着了一个个长年熏烧的塔香,外面风风雨雨,苍苍茫茫,沙沙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一般,变得苍凉而悠远,回荡在这个昏暗深邃的殿庙中,偶尔青灯烛影摇曳晃动,仿佛让人的心神也不禁跟着摇曳。

    杳杳冥冥之间,祠堂中央,依稀可见的一尊残旧不堪的神像孤独地端坐于黑暗之中,只是,这尊手持巨剑,三指朝天的古老神像,虽经历了无尽的沧桑岁月,可仍如一尊高高在上的远古神明,用那双已然褪色的瞳孔,冰冷地漠视着苍茫世间,芸芸苍生。

    神像之下,筑着一座的灵台,上面正供奉着无数蜀山祖先前辈灵位,青灯香烛,明灭不定,照的人脸色也阴暗不定。

    一列列灵位,自上而下地排列着,孤孤单单地伫立在那里,见证着千古兴衰,无尽沧桑。

    一时之间,站在大门这头,看着里面,少年心中没由的一阵凛然,竟有种如梦似幻的隔世怅然之感——

    悠悠天地,白云苍狗,上有青冥下有黄泉,浮生如梦,人世间光阴悄然而来,悄然而去,茫然而不知所终,沧海桑田,后人看去,似乎只在翻掌之间。

    可这失神的一瞬间,这座古老的祠堂之中,却仿佛凝固了三生七世的无尽岁月。

    上古渺渺多少年,神与人不再见,有人说,凡人岁月,匆匆百年,老来归去,一抔黄土,数滴眼泪,也就了无痕迹,而修仙修行,则无日月,千年万年转眼即沧桑,可这人间一生,谁又说得清楚了?

    许久许久,少年回过神来,迈开沉重的步子,往里面走去。

    手中的立香,升起的青烟飘飘扬扬,每走近一步,周围的世界,八方风雨声,在这瞬间,突然都变得那般遥远。

    终于在灵台前方,少年忽的停住了脚步,怔住了。

    神像旁侧,灵台的末端前方,一个身著朴素衣衫的老者,默默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他,看上去,那个应该伟岸耀眼的背影,此刻竟有一丝的悲凉。

    林辰沉默了片刻,慢慢走近灵台前方摆放的铭鼎炉前,恭敬地把手中的三柱立香插在其中,双手合十,鞠了三躬,又默念了一遍《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的经文,方后退一步,向上凝望——

    神像之下,蜀山历代祖师的灵位,威严耸立在他面前,肃穆而庄严,人立在跟前,直觉一股高山将倾的气势,迎面扑来,让人心底中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只是,少年一动不动,沉默着,只是这般凝望着,这个让人内心惊涛骇浪的师门重地,和那个巍巍如山的苍凉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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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五 冰封前尘,通天麒麟臂

    尽管有着长明灯火和点点香烛的微光,可这座古老的祠堂里依然显得昏昏暗暗,映得少年坚忍的脸庞,仿佛也有了些许沧桑。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前那个略显苍老的背影,终于慢慢转过身来,缓缓地走出阴影之中,步履显得有些蹒跚,与印象中大不相同,可却似乎给人一种更加真切的感觉。

    而此刻,林辰终于也看清了灵台末端那里,正孤独地著着一块灵位,可这块灵位摆着那里,远离了其他祖先的灵位,比之那些香火不断祭奠着的灵位又有些怪异之处——这是一块没有上漆,没有前尘往迹,只有一个孤单姓氏,上面著着“萧遥”二字的灵牌。

    灵位前面,独自摆放着一个香炉,让少年有些惊异的是,香炉上虽然也插着一柱香烛,却是没有点燃。灵台那头的香案上,同样摆着许多换下来的,烛脚带着炉灰的新新旧旧的残烛,可都似乎无一都是点燃后便被掐灭了一般,看样子有些诡异,也有的香烛甚至旧的褪了色,可见其摆放时间之远久。

    看到老人徐步走来,林辰微微一鞠,尊了一礼,低声说道:““掌门师伯。”

    玄霄子真人笑了笑,只是脸上却仿佛也些淡淡的黯然,但随即消失,他看着林辰年轻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道:“你的进境远远比我想象中快多了,想必受了不少苦。”

    林辰嘴角动了一下,望了老人一眼,低声道:“掌门师伯见笑了,不吃世间苦,不得世间道,当年青云大殿上传道之恩,弟子没齿难忘。”

    玄霄子真人含笑点头,道:“好一个世间苦,世间道,燕师弟确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林辰直了直身躯,目光不禁又落到那块孤单特异的灵位上,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压下心中的好奇心,道:“焚香祭祖事了,弟子先行告退。”

    老人沉默了片刻,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仿佛冰封了许久的前尘之事,再次打开,忽道:“离霆……他还好么?”

    林辰身子一震,露出愕然之色,那老人却没有理他,只淡淡一笑,仿佛也带着些许嘲弄,自顾道:“一千年了……是是非非,世间因果,看来,我还是看不透啊……”

    林辰忍不住道:“掌门师伯……你?”

    玄霄子真人叹了一声,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在追溯着什么,片刻后目光回复清明,平静道:“「雷灵珠」、「雷神鉴」,世间只有天地奇兽雷麒麟方能孕育与掌控,你的通天麒麟臂由来,除了无上神物「雷神鉴」易主,别无他出处。”

    说到这里,玄霄子真人忽的看着一脸惊愕少年,淡淡道:“羽若霄,离霆既然把‘雷神鉴’交给你,想必也提过这个名字。”

    林辰怔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老人沉默许久,才淡淡地道:“这个继任掌门之位前的俗家名字,我已经忘了很多年了。”

    老人神色淡然,仿佛诉说着一件和她完全无关的事一般,可听在少年耳中,却不下于惊涛骇浪汹涌而来!

    “什么!”

    片刻后,林辰方从浑浑噩噩中反应过来,失声叫道,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他怎么可能忘记?

    雷灵山的一幕幕,不禁又浮现眼前——

    当日自己还诧异于“羽若霄”这号人物到底是谁,可他却是万万没想到,那个让蝶舞恨之入骨,让离霆含憾而终的人,竟是眼前这位执掌蜀山千年,有着无数传奇光辉背后的老人!

    气氛,一时间沉寂了下来,杳杳冥冥之间,仿佛只剩下几声低沉的喘息声和那烛火轻燃之声。

    老人默默地凝视着眼前少年的身影,似乎,这模样忽然依稀有几分熟悉,仿佛许多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倔强而坚忍的年轻人,在他面前,在诸多玄门正道眼前,在锁妖塔跟前,坚持着,半步不退。

    只是……

    沉默片刻,似是受不了这样的压抑,林辰轻轻抬起头来,正好与玄霄子真人目如炬般目光相撞,只是让他惊疑的是,此刻这位老人素来和蔼的脸上,竟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看向他的目光,仿佛也带上了几分阴暗不定。

    感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少年慌忙移开了目光,这一老一少就这般站着,许久,林辰方深深吸气,低低的,沉声道:“他,死了。”

    听到这句低沉的话语,老人仿佛也微微吃了一惊,又有些不可置信,皱眉道:“什么?”

    林辰霍然抬头,直视着这位掌门师伯,把那句话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他,死了。”

    “死了么……也是,没有了支撑生机的雷灵珠,能活到如今,已是不易。”

    玄霄子真人下意识地呢喃一句,这位道法天人的老人,此时竟也似有着顷刻的失神。

    林辰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像老人那个时代的事,远远轮不到他这个小子资格去过问。

    玄霄子真人沉默片刻,又慢慢转过身去,重新走到那块孤单怪异的灵位面前,灯火香烛,明灭不定,老人背对着他,看不到老人此刻的表情,但这次他却看到,一点神光自老人略微颤抖的手掌上升起,落到灵位前方香炉上插着的没有点燃的立香之上。

    只是,让少年无比惊异的是,那一丝青烟还未来得及升起,那柱方刚被点燃的香烛,竟愕然地熄灭了!

    这一个灵位!到底祭奠的是何人?

    林辰忽觉心头一阵发寒,纵使他见过大风大浪,可在这正气浩然的蜀山正宗师祖祠堂中,目睹这等诡异的事情,竟让他有种不寒而粟的感觉。

    看着这不受世间香火的灵位,少年终于明白香案前为何有么多奇怪的残烛留下来。

    “这!”

    林辰倒吸一口冷气,可是他的话刚出口,便止住了,那个烛光泯灭瞬间,他分明看到了那位老人的身子也跟着抖了一下,那个背影看上去,是那么的苍凉……和落寞,仿佛在那阴暗中,隐藏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回忆。

    “好了,你去。”

    淡淡的话语传来,林辰看着老人的身影,怔怔不语,纵然有千般疑问,可此刻却是说不出话来,静默片刻,他默默地朝老人又行了一礼,又往灵台上供奉着的列列灵位深深看一眼,终于是霍然转身,挺直了身躯,大步离开了这个祖师祠堂。

    外面风雨依旧,只是不知何时,那雨势似乎弱了些许,清风吹来,带来一丝冷意。

    林辰缓缓抬头,仰首望天。

    那一片冷冷无边界的黑暗,彷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深深呼吸,深深喘气。

    凄天凉地,一片安静。

    只是,在少年离开这里许久后,飞仙峰上,古老的祠堂中,远远的,仿佛传来低低的叹息声,飘散在风雨中……

    ※※※

    隔日,这场滂沱大雨似乎也收敛了下来,豆大的雨粒也变成了细小缠绵的蒙蒙烟雨。

    林辰早早的便醒了过来,日常的修行过后,他走出了竹芦中,看了看天色,天空仍是黑沉沉一片,此时正是五更天,明筱倩两姐妹似乎还在睡梦中,想起昨日师祖祠堂中的事,少年又是一阵惘然。

    若有若无地、淡淡的温暖,自臂膀上传来,缓缓在他体内游走着,抵去了不少山间寒气。

    想起玄霄子真人的话,他下意识的左手搭在右手臂膀上的那个图腾所在之处。

    通天麒麟臂……

    他从来没有动过祭炼这个离霆留给他的无上神物的念头,可是听那位掌门师伯的话,这件天地奇鉴,竟已然认他为主。

    林辰苦笑一声,这件无上仙宝,跟他所认识的,似乎又有些不同,一般来说,这等奇异法宝,因为自身灵性太强,人体不能负担,只能由主人随身携带,像凰冰璃的九天神兵古剑“太初”,便是如此,灵性强得连“须弥芥子”都不能收进去,可这件同为九天神兵的“雷神鉴”,竟依附在自己的臂膀上,这么以来,便是自己下意识的不去祭炼他,可随着自己的修为越深,这件纯阳至宝或多或少都会被自己的道力所蕴养,这实在有违自己的初衷,可又是无可奈何之事,因为,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呼唤不出它来……

    若非时不时从臂膀上传来淡淡的暖意,他都怀疑那尊小小古鉴,还在不在他身上。

    只是,唯有那事他怎么也想不通的,为何自己的肉身,竟能把这件纯阳至宝收到体内而不崩溃,便是自己「空海琉璃身」已成,肉身强悍远超旁人,可这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九天神兵这等无上神物,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负担的,便是道行深如玄霄子,燕惊尘,也不能。

    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少年终于颓然地放弃了苦思,或许,这跟离霆有关,记得离霆临终前,曾逼出一滴精血,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意愿所在,这尊神物方认自己为主,可自己毕竟修行不到,不能催动它。

    这般念着,林辰轻叹一声,不再去想这事,可是没片刻,他的心思,又飞到了另一件事上——

    那个香烛点不燃的怪异的灵位,到底祭奠的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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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六 昆仑来人,罗浮梵音

    “萧遥……”

    林辰默念一声,死后能入著师祖祠堂的,必然是蜀山中大大有名的人物,可是纵观蜀山近千年的正史上,似乎并没有这一号人物,难不成这人也和掌门玄霄子一般,俗家名号甚少人知?

    林辰边走边寻思着,方来到忘尘居正阁中,却见得师娘明月婵正好从门外走了进来。

    林辰唤了明月婵一声,心中一动,暗忖道:不知师娘知不知道那“萧遥”这人?

    正要开口相询,却看的明月婵脸色似乎有些凝重。

    林辰微微一怔,奇道:“师娘?”

    唤了两声,明月婵方回过神来,强颜笑道:“是辰儿啊。”

    林辰皱了皱眉,道:“师娘,怎么了,你脸色好差,师父呢?”

    明月婵目光转向窗外,外面烟雨蒙蒙,雾气飘渺,过的好一会,方道:“你师父出去见一位故人了。”

    林辰楞了一下,怔怔道:“哪位大修行人来了,还能惊动到师父?”

    明月婵叹了一声,道:“能让你师父亲自相迎的,这个世间不过那么几个人,昆仑琼华宫宫主洛天衣不知为何来了,虽然还在蜀山千里之外,可神识竟能传到这里,这份修为当真惊世骇俗,只是这次洛宫主似乎有些来者不善啊……难不成他还念着与你师父当年的那一战?”

    她自顾说道,脸色略显一丝不安之色,却没注意一旁的少年,突然沉默了下来。

    ……

    蜀山,青云道场。

    此时虽然天色尚早,可青云道场上也有了两两三三起早贪黑的年轻弟子在切磋着道法,所谓“一朝之计在于晨”,不无道理,清晨正是一天中天地灵气最为浓郁的时候,古语有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又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蜀山虽没有严明规定,可身为正宗弟子,还是不少人有这份“朝生夕死”的觉悟的。

    只是,此刻道场上,却有不少弟子目光看向青云大殿,议论纷纷——

    “今日不知有什么大事发生,我师父一大早便离开离戈峰,去了青云大殿,这些年还是第一次看到。”

    “啊,我师父也是啊,听说掌门真人也在里面呢!”

    “我说你们还是潜心修行,宗门大事这等事情哪里是我们小辈可以去揣测?”

    “这位师兄,话可不能这样说,身为蜀山弟子,若师门有事,自是我等义不容辞的时候……”

    ……

    青云大殿内。

    掌门玄霄子真人居中坐着,除了燕惊尘,其诸脉的首座,包括凰冰璃,也赫然在座,此外,大殿之上再无他人。

    众人神色各异,凰冰璃虽为新一脉首座,可毕竟辈分甚低,她立于沧月大师身后,听着众人说话,默然不语。

    玄霄子真人低眉垂目,一身简朴的道袍上,似乎还有些香灰的痕迹,沉默片刻,老人微笑道:“就在今日前些时候,昆仑忽然传来拜山贴,你们怎么看?”

    焚阎峰首座聂慕枫道人皱了皱眉,道:“昆仑与我蜀山素来交好,偶尔也会来人率门下弟子与我蜀山年轻一辈的人交流道法,这不是什么大事,掌门师兄为何把我们都召来了。”

    大衍峰首座宁远世听得他这话,忽的摇了摇头,笑而不言。

    聂慕枫道人脸色一沉,冷冷道:“宁师兄可有什么高见?”

    宁远世淡淡一笑,手中的折扇轻轻张开,扇了几下,道:“燕师弟,似乎没有来。”

    聂慕枫道人哼了一声,冷然道:“燕师弟一向视我蜀山礼法如无物,行事全凭一己好恶,这等事情又岂会惊动到他?”

    言语间,这位焚阎峰首座对燕惊尘的不满之色显露无遗。

    宁远世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聂慕枫道人脸上怒色一闪,还未发作,却听冰月峰的沧月大师平静地道:“敢问掌门师兄,昆仑这次来人……可是以谁为首?”

    玄霄子真人轻抚须白的长须,道:“琼华宫,洛天衣,同来的还有碧玉宫的清微道人和玉英宫的幽玄道人。”

    此言落下,众人顿时脸色微变,昆仑居然来了三位宫主,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更何况,连琼华宫的洛天衣宫主也来了,这次昆仑的拜山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洛天衣何许人也?

    西方哉,巍巍昆仑!

    这个自古以来便被传为“人间天上”的仙家神地,这个与蜀山东西遥遥相望的玄门正道正宗领袖之一,其宗门历史之深远,悠在蜀山之上,玄门中,素有天下修仙,始自昆仑一说,修仙界中,从来没有人敢轻视这个上古神宗,便是当今强势如蜀山,也不例外。

    琼华宫为昆仑中主要传经授道的地方,昆仑弟子行走玄门之中,多以昆仑琼华弟子自称,是以昆仑在修仙界中又有琼华派的别称,由此便可见得,那个琼华宫宫主,在昆仑中,地位之超然,并不在其宗主汐明舒之下。

    这样一个奇人忽来蜀山拜会,其意便似乎有些耐人寻味了,这可是几数百年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往众人也只是在正邪大战中见过洛天衣本人数面,似乎他每次出手,都无不鬼神惊泣,惊心动魄。

    说起洛天衣,虽然跟他们六脉首座同处一个时代中,可洛天衣却非寻人可比,一身道行深不可测,这个男子,更是与蜀山“剑神”燕惊尘在那个时代中被世人并称为“绝代双骄”的两位最耀眼的传奇人物人。

    虽然聂慕枫道人不满于燕惊尘的目无尊长,可真正上却从来不敢小觊那位师弟,更何况,数百年前曾有传闻,燕惊尘与洛天衣在昆仑之巅一战,弹指惊天劫,不分胜负,尽管众人没有亲眼目睹过当时情景,燕惊尘亦从来没有提及过,可心底间还是有几分深信,如今洛天衣为修仙界中寥寥可数的渡劫仙人之一,燕惊尘没准也迈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境界……

    惊神峰首座上官夕皱了皱眉,声音忽地有些意味深长,笑道:“难怪燕师弟不在这里……不过昆仑如此劳师动众,难不成玄门中有又大事发生?”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离戈峰首座凌枫道人忽道:“这些日子倒是听到妖门活动频繁,罗浮梵音寺那边也……”

    正说到这里,他的话忽的停止了,众人微微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得一只传信玉蜂正从殿外飞来,施施然地落地玄霄子的掌心中。

    传玉信蜂乃经灵气滋润而通灵的奇蜂,天生通晓一个类似“分光镜”的法术,玄门许多有名的门派都会饲养一二,用于别派拜山时传信所用。

    玄霄子真人脸色微沉,轻轻扬手,传信玉蜂上变发出一道玄光,半空之中,几个金光灿灿的古彖小字,赫然出现——

    “罗浮梵音寺燃苦僧人,特前来拜会蜀山各位同道中人。”

    片刻后,闪烁的小字慢慢消散,青云大殿中,却是一阵静默。

    良久,玄霄子忽的微微一笑,道:“今日当真是个大日子,没想燃苦大师也来了,老道也有好久没和他谈佛论道了,大家让门下弟子好生准备准备,我们蜀山可不能失了礼数。”

    众人默然不语,他们虽然也是玄门中的德高望重之人,可燃苦大师乃与玄霄子同处一个时代的人,千年修行,佛法天人,更是如今罗浮梵音寺的主持大师,玄门中地位之崇高,可是为数不多能与玄霄子真人平起平坐的人,他们这些人看到他,也要尊称一声前辈大师!

    今日不但昆仑的洛天衣来了,连这位甚少出世的佛门高僧也来了,当真是个不得了大日子啊!

    ※※※

    正午时分,不见以往熟悉的青天皓日,天地间,灰蒙蒙一片,烟雨依然静静地下着。

    青云道场上,一片肃穆,各脉的弟子早已到齐,严阵以待。

    蜀山自掌门道玄真人以下,各脉首座齐聚青云大殿上,其他三阁和各脉的长老们,也站在诸位首座身后,看他们的模样,竟然像是在静候某人。

    不少弟子们窃窃私语,神色凝重,他们早已得到了昆仑、罗浮来人拜山的消息,一开始众人并不惊奇,毕竟蜀山中,偶尔也有与其他宗门来人共同交流道法一事,但都是御剑阁长老和弟子们出面相迎,何时有过如此郑重的场面?竟然连那位身份超然的掌门老人都惊动了!这就不得不让一众蜀山弟子们心惊了。

    不论是谁,能够得到蜀山这般礼遇,实在已经是这个世间一等一的人物了!

    各脉的弟子们安静恭谨地站着,不少人眼中隐隐有激动神色,向蜀山大门那方看去。

    那里,一身白衣的凰冰璃长身颀立,站在那霏雨朦胧中,如凌波仙子一般,飘杳绝尘。

    过不多久,远远的外环峰山头那端传来悠扬的钟鼎之声传来,在座诸人纷纷看去,远远的,只听得一浑厚的一声佛号传来——

    “阿弥陀佛。”

    这一声,直如暮鼓晨钟,在众人心头升起,又仿佛这声音是自心底升起一般,如是我闻!

    片刻后,只见的一个披着陈旧袈裟,长发须白,让人直觉庄严宝相的老和尚,徐步出现在大门那头,老和尚后面,正跟着一个披着月白色袈裟的年轻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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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七 燃苦老僧,昆仑师兴问罪

    伫立于大门前的凰冰璃,见得两人出现,颔首宣号了一声:“无量天尊!”

    老和尚低念一声佛号,他身旁的年轻僧人,露出一丝微笑,停住了手间念珠的转动,目光清明,合十向凰冰璃行礼道:“无量寿佛,凰施主,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善哉、善哉!”

    原来,这位一身月白僧衣的年轻僧人,赫然便是当年在潘阳城郊锁龙绝地共同进退的罗浮梵音寺僧人净尘。【虾米文学]

    只是,这位早年成名,被玄门正道誉为千年罕见的人才,如今看去的模样,仿佛这些年间丝毫都没有变化,凰冰璃却是深知这是修行高深到大成之境的体现,当年在锁龙古窟中,净尘以玄门修佛中人从未有人观想出的“金刚夜叉明王”金身之佛光梵音超渡亡魂,便是清傲如她,以及昆仑骄子慕容龙幽,也不禁为之震惊。

    凰冰璃面容不变,点了点头,并不说话,转身引路。

    背后太初神剑流光莹莹,在茫茫烟雨中更显得朦胧一片,远远看去,在云海间,她的身影,便如一片缥缈的云霞。

    只是,道场上众弟子却是无不心惊,脸上肃然,蜀山竟让孤傲如凰冰璃为来人引路,可见对其之重视,前所未有,普天之下,这样的人物,能有几个?

    再见得老和尚低眉垂目,双手合十,苍老和善的脸庞之上,虽尽是岁月的沧桑痕迹,可端的一身庄华妙相,越走近前来,众人便越是看的真切——那位老僧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层淡淡的、柔和的佛光,三千滚荡崩腾的烟雨,落到离他身上还有三尺之余,竟自主地分开,仿佛这位平和微笑的老人,连风雨也不敢在他身上留下一丝飘洒痕迹。

    世间佛门中,能让蜀山如此郑重相待的,这位老僧的名讳呼之欲出!

    人间真佛,燃苦大师!

    几乎不由自主的,众人的目光,也随着这位佛一般的老僧的步伐,愈发的虔诚庄严起来。【虾米文学]

    还未走近青云大殿,已见的玄霄子真人一行人迎了上去,人未及,笑声先至——

    “呵、呵,燃苦大师一生普渡,世间人无不敬仰,这次大驾光临,实令我蜀山蓬荜生辉啊!”

    燃苦大师停住了脚步,仔仔细细打量了玄霄子真人几眼,但见得这位故友虽白了须发,却是身子硬朗,举足轻重间颇见几分鹤骨仙风的超然气质,点头含笑道:“玄霄道友,你我数百年不见,阁下道法更为精进,蜀山巨派在你的带领下,空前繁盛,实在我正道之福啊,善哉善哉!”

    玄霄子真人挥了挥手,笑道:“哪里,哪里,梵音寺之名,响誉世间,谁人不晓‘一生痴绝处,心梦在罗浮’一说?”

    燃苦大师以目视之,玄霄子真人淡笑对望,片刻后二人皆是相视大笑。

    悠悠千年,转瞬而过,繁华落地,韶华不再,真正能留下来的,又有几许人?

    两人皆是当年叱咤风云的角色,这番相见,仿佛有千言万语,尽数付在这清朗的笑声中,不足为外人道也。

    看着这两位享誉天下正道多年的人物,谈笑自若,一众弟子们皆是默言静候,这般千古神人,对他们来说,乃至于芸芸众生来说,便如苍天那么遥远,也总忍不住抬头默默地张望——这是一种逐光的本能,甚至谈不上卑微。

    便是宁远世等人,此刻都不禁生出几分怅惘之感——再过几百年,他们身旁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众人神思遨邈间,只听得玄霄子真人大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燃苦道友此番前来,不管如何,老道都要好教道友领略一番我蜀山的胜景奥妙,没准当年你我争持不下的佛道之辩,也会有个分晓。”

    没想燃苦大师听得此言,忽的短诵一声佛偈,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远山。

    云端那方,连绵起伏的六脉诸峰,耸立在风雨之中,朦胧神秘。

    良久,他长叹一声,收回目光,淡笑道:“道家术法,诸天神力,神妙无比,自古佛道,从不相通,又岂是我等所参悟,玄霄友人修行远胜于我,老衲自愧不如。”

    玄霄子真人怔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随即如常,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闭目而立的净尘,道:“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有什么好争的,来,请上座吧!”

    燃苦大师欠身佛号,笑道:“真人请。”

    两人相视一笑,走进了大殿之中,玄霄子真人与燃苦大师同坐主座,其他人分别见过这位老僧后,纷纷坐在一侧。

    一阵相谈叙旧过后,玄霄子真人正要问起燃苦大师此番来意,忽听得殿外再次传来悠悠扬扬的钟鼎之声,他笑叹一声,道:“今天实在是我蜀山的百年大日子,不仅燃苦道友来了,连昆仑也来人了,而起还是琼华宫的洛天衣宫主。”

    此言落下,便是燃苦大师古井不波的心境,也不禁微微动容。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千年以来,整个玄门中,能让他们注目的,也不过那有数以后辈身份晋身他们这个修行境界的几人,蜀山一代剑神燕惊尘是一人,昆仑琼华宫宫主洛天衣亦是其中一人。

    片刻后,在弟子们的引领下,只见得昆仑一行人,出现在了青云大殿门口。

    为首的,正是八宫中的碧玉宫清微道人和玉英宫幽玄道人,他们身后,跟着十数个门下弟子,凰冰璃抬头看去,只见得那几个昆仑弟子中,慕容龙幽、叶千帆、洛雨菲赫然也在其中。

    只是,让人在意的是,琼华宫洛天衣宫主并不在这里。

    原本清微道人和幽玄道人对蜀山只派出门下弟子相迎他们有几分不满,可看清主座上的人后,顿时收起了那份暗怒之心,那位陈旧袈裟在身,貌不惊人的老僧人,他们这些人如何不认得?

    在座众人中,即便是六脉首座中辈分最大的宁远世,有着八百年道行,可在那两位老人面前,也只是后辈中人,昆仑中,能让这两位老人重视的,似乎也只有洛天衣和昆仑宗主汐明舒两人,遥思千年前,修仙界中人才辈出,天下动荡,更有魔尊横空出世,可谓至为峥嵘的一个时代,至今尚存下来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人,皆是主宰一方,了不起的大修行人!

    只见得清微道人表情突然一僵,原本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片刻后笑容可拘,道:“我们还念着还有哪位人物能让蜀山上下如此郑重相待,原来是罗浮梵音寺的前辈大师,失敬,失敬!”

    说着,一行人拜见了玄霄子真人。

    燃苦大师笑了笑,道:“老衲只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罢。”

    玄霄子真人摇了一笑,温言道:“诸位昆仑道友请上座吧,未知洛天衣宫主何在?”

    幽玄道人苦笑一声,道:“还未到蜀山脚下,忘尘峰燕道友忽然现身,他们两人便不知何处去了。”

    此言落下,众人面面相觑,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

    一阵寒暄客套后,玄霄子真人目光望向了聂慕枫,后者会意,咳嗽一声,把众人目光引来,朗声道:“未知各位昆仑道友这次前来,所谓何事?”

    这句话落下,只见得昆仑清微道人脸色一整,肃容道:“实不相瞒,诸位可能尚未得知,我昆仑的紫翠宫宫主天药子道人,月前已经不幸陨落。”

    说着,他脸色也带着几分怒意,道:“本来修仙中人,生死自有天命,怨不得旁人,可是天药道友竟是给一勾结妖人的正道中人害死,这就不得不让人悲痛了!”

    蜀山众人登时纷纷动容,便是燃苦大师也不禁皱了皱眉。

    ※※※

    PS:对一些言论,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就这样吧,总有不和谐的。

章一七八 大义凛然,天下忽来浩劫

    ))

    若琼华宫洛天衣在此,他们就不必如此顾虑了,尽管不想承认,可不知何时起,从某种程度来说,洛天衣的意愿,却已是代表着整个昆仑上下的意志。

    清微道人暗叹一声,面色顿见黯然,不再说话。

    此时,只听得燃苦大师叹息一声,又道:“实不相瞒,老衲这次来蜀山,是有一事相求,正好昆仑诸位同道也在,也省了老衲多走一趟。”

    众人闻言一楞,皆是动容,世间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罗浮梵音寺这位老人家为难,以至于向昆仑,蜀山两大玄门巨擘出言相求?

    玄霄子轻皱眉头,正色道:“燃苦友人不妨直说。”

    燃苦大师目光凝重,正色道:“诸位道友有所不知,上古末年,正是我梵音寺建宗年间,那个时候起便被我梵音寺世代镇守在南疆深处的一不出世的绝世妖物,月前被人破开了封印复生了,这个月来,靠近南疆边缘的城镇已是生灵涂炭,岌岌可危,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中土大地,也会面临一场浩劫啊!”

    此言落下,众人皆是惊愕之色。

    聂慕枫道人怔了一下,道:“以罗浮梵音寺千古佛门正宗的实力,竟然也降服不了这个妖物么?”

    燃苦大师苦笑一声,脸色出现几分悲色,道:“目前我寺,以及玄门南方的一些一流门派,已有不少弟子惨死于那妖魔手下,南方边陲,已是人人闻妖色变,我寺的枯荣师弟,欲于大神通感化这个妖物,却因此身受重伤,不久于人世,我亦曾亲自出面想把牠降伏,奈何这妖物行踪飘忽,实力更是一天比一天强盛,这样下去,若是这个妖魔回复全盛时期的实力,便是老衲也拿牠没有办法啊!”

    众人大惊,枯荣大师乃佛门中众所周知的四大高僧之一,佛法之高深,在梵音寺中只在燃苦大师之下,这样一位大智大慧的高僧禅师,竟然也不是这个妖物的对手!而且连燃苦大师也直言束手无策,那这件事情,当真刻不容缓!

    玄霄子沉吟片刻,正色道:“敢问友人,可知妖物来头?”

    燃苦大师目光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低头默诵一声佛号,没人看到他此刻的神色,沉默许久,只听他缓声道:“这妖物号称‘巫帝’,相传为远古巫族的图腾所在,一身戾气,可盖天地日月,非同小可,实非我梵音寺一家可挡,所以老衲才冒昧前来蜀山,请四大正宗出手相助,也希望昆仑不吝其力,以求为天下苍生免去一场浩劫!”

    青云大殿上,一片寂静。

    许久,便是平素喜怒不容于色的宁远世道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脸凝重道:“远古巫族?可是修仙界史中曾记载过的那个荒古异族?”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骤然听得如此大事,饶是众人道心坚稳,远胜旁人,也不免有些心惊动魄。

    ※※※

    PS:说真的,这书能到现在,宁静已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了,昨日感冒,吊了一瓶吊针,今日还是不见好转,还发起烧来,八点实在受不住起来,又去医院挂了两瓶点滴,回来睡了三个小时,方有好转,看到留言,便硬着头皮码字了,七夕,又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没想却病了……这书至今,不收一分一毫费用,宁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这般写着,这段话下一章便会删去,这并非什么牢骚之话,只是想说不是异常情况,我真的不想断更的,希望大家能理解,不能体谅就骂吧,呵呵,另,希望大家注意身体,这个天气得病的,真的上不起,发冷发热,当真像在人事浑浑噩噩走了一趟那样,不是人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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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介绍:
天地悠悠,白云苍狗,世间周遭,奇闻异事,自古相传,九天之上,另有青冥,浩土之下,是为黄泉。 夫物芸芸,人间沧桑,人人寤寐得道长生,修仙修行,渐入人心。 方今繁荣昌盛之世,正道大兴,妖邪退避,修仙界之中,又以“蜀山”、“昆仑”、“罗浮梵音”和“冰岚云阁”为玄门东西南北四大支柱,镇守中土,力压群妖,视为巨擘。 这个故事,便从一个青衫少年开始。 【只希望写出一卷浓浓古意,淡淡情缘的仙侠书,望收藏。】问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